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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海之篱--闪灵[第3页]

作者:tony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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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西海。
  月光下的海水平静无波,偶有顽皮的不知名鱼儿跃出水面,带起串串浪花。三三两两的礁石,黑黝黝地伫立在渔船从不能到达的远海。
  温润的月华流泻在礁石丛中,正中平静如镜的那石块上,似乎有道模糊的人影静静躺卧著,披霜挟露,神秘如深海。
  “扑通”——一只小小的青斑跃出了海面,一个挺身卡在了礁石石缝间。娇嫩的鱼鳞被一块石锋划伤,喘息著拍打著无力的鱼尾。
  ……一只细长的手伸了过来,伴随著一声柔和的叹息。
  轻轻提起那小青斑的鱼尾,重新放回海水中:“下次别再离开大海了。”那声音低低道:“我都受不了那缺水的难受劲呢,何况是你?……”
  小青斑在海水中游了个圈,却挣扎著又跳上了礁石,身子激烈地扭动起来。
  “啊,我忘了你鳞片上有伤,是见不得咸的海水。”那声音似乎有些懊恼:“很疼吧?可你得忍忍,你不回海中,是会死的。”
  那小青斑怔怔地望著眼前那人黑亮溢彩的眼睛,似是有些呆了——像是幽深海底蚌壳内最珍稀的黑色珍珠呢。半晌似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挣扎了。任凭那声音的主人将它重放回了水里,依依不舍地忍痛围著那礁石转了转,终于消失在深不见底的碧蓝水底。
  海面重归安宁,月光如水,轻柔似上好的鹅黄锦缎,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打破这宁静的,是忽然间的山迸地裂。
  震耳欲聋的巨雷炸开,顷刻间星辰黯淡,月华尽藏,竟似天地重回混沌之初。一道刺目金光从浓重天幕中直贯而下,挟著惊人的风雷之势直向西海而落,“砰”的一声巨响惊了天地,震了四空。滔天巨浪溅了起来,如惊狮饿虎,一瞬间数千丈海面只见水花,不见一物。
  岩石上的那人影惊呼了一声,被那忽然袭来的排空怒浪打得一个趔趄,耳中一阵轰鸣。怔怔望著不远处那道金光尾部的一团黑色事物,忽然心中一动。
  漫天电光雷火中,那人影拔地而起幻成龙型,化出道优美弧线,闪电般冲开水帘,扎入茫茫海面。……身体入水,下身已自然化成了鱼型。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侵上了他腰上的伤口,钻心刺骨。激灵了一下,他睁眼望去。
  前方海中那道长长金光入水去势大减,正缓缓向深处坠落。水中视物比在陆地更为自如,他愣了一下,金光尾部那团黑色事物是人形!顾不上多想,翩然急游,身体已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片刻已至近前。
  金光砰然倒下,竟是一根巨棒。瞬间地动水漾,无数鱼蚌虾贝从藏身的海藻珊瑚中惊惶而出,慌乱游走,那条并没游远的小青斑悄悄游了过来,远远在一边观望。
  ……一个男子。被那庞然金光死死抵向深海尽头的,是一个昏迷的高大男子。
  宽大的衣袍色作明紫,腰间的鹅黄丝绦飘荡在幽蓝水间,直到轰然落到水底才安然垂落,如上古时飞天之舞。紧闭的双目,微蹙的眉峰。……如刀削斧凿般的冷俊容颜,眉间却有道奇怪的黑色缝隙。
  原本平静无人的西海水面,已顷刻间不复桃园。数千身著战袍的天兵天将一字排开,踏在西海水上。一只黑色巨犬脚踏凌空乌云,正焦急不安团团乱转,面冲海面“汪汪”急叫。……
  人声鼎沸,犬吠惊天。  
 
  “也好。”杨戬沉吟一下:“虽是没挑到想要的人,可海中旖旎风光倒也心仪良久了。” 
  “请。”敖闰略略躬身,在前引路:“西海虽不如东海南海般水域辽阔,倒也有几处奇观异景,便由老夫陪殿下一游吧。” 
  静静的龙宫后花园中,一条清劲身影正急匆匆向着大殿方向赶去。 
  行到明沙殿近前,他脚下一停,似是有丝犹疑:要去往大殿,大太子居住的此处就是必经之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放轻了脚步。 
  刚转过那道裙带藻和石花琼枝修成的墨绿屏风,篱的心猛跳了一下。 
  最不想在这深宫中见到的两个人,竟齐刷刷地立在眼前! 
  不详的预感升了起来,自从上次被大表兄羞辱未逞,又和二表兄兵器相见后,这是首次再遇。猛转了身, 
  便想转头急走,可身子刚动,二太子敖炎已早有防备,一个箭步挡在了他身后,嘿嘿一笑:“表弟干什么这么急?专程到这边来,难道不是想私会我大哥?” 
  篱急闪了数下,已发现再躲闪不出这两人的围堵。 
  沉了呼吸,他抬了头,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两人的眼睛:“我是要去大殿,不得已经过大太子居处,若没什么事,还望两位表兄让出去路。” 
  “去大殿做什么?今日宫中有贵宾到访,以你低微身份,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父王没交代过你每逢这种时候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么?”大太子敖烈冷笑。 
  篱静静盯着他,不语。觉察出敖烈的紧逼上前,脚下暗暗后退,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我瞧是表弟听说这位贵宾身份尊贵,相貌堂堂,又是专程来西海挑选侍妃,忍不住想出去勾引才是。” 
  敖炎嘴角浮起抹邪笑,也慢慢逼上一步:“我们倒忘了篱表弟久居深宫,也到了思春年纪。” 
  篱往后再退了退,可身后,却已抵上了一块冷冰冰的海岩。“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懂。”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是少见的冷冽:“篱自知身份低微,从小到大两位表兄要打要骂,我也从来无力反抗。可我今日把话说先在这里,若是两位表兄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无耻言语,我自会向舅父禀明。” 
  “父王不会信你的。”敖烈的冷笑更深:“只要我俩一起反驳,他只会觉得是你不守宫矩,四处媚人。——和你母亲当年一样。” 
  “住口!不准你侮辱我母亲。”一股热血冲上了头,篱忍无可忍的举起了手,猛然向面前的那张脸打了过去:“莫忘了她也是你姑母!” 
  “啪”的一声,极少见这表弟反抗的大太子敖烈丝毫不防,竟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个耳光。错愕之后,敖烈的脸上是一片大怒。 
  猛得踏上一步,抓过篱的一只手腕举过他的头顶,按在了他身后的岩石上:“你敢打我?……” 
  “他还敢拿鲸刺扎我呢,打你一下又有什么?”敖炎微笑冷眼看着,慢悠悠凑了上前,抓紧了篱自由的左手,如法炮制地将它按在了另一边。眼珠一转,不顾篱又惊又急的拼命挣扎,从他右边衣袖中搜出了那枚细细的鲸鱼骨刺,随手抛在了地上。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近在咫尺的男人粗重呼吸喷在篱的脸上,让他的心一阵慌乱下沉。 
  “篱表弟,你可知道你越大……越出落的招惹人心痒难当了?”二太子敖炎嘻嘻笑着,忽然凑上他的左耳,冷不防地舔上了他的耳垂:“你也该知道这龙宫中除了父王外是谁能做主,不如也象服侍三弟那样服侍一下我和大哥?” 
  一阵禁不住的恶心雷击般传遍篱的全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死命地挣扎起来。这挣扎激烈得出乎那两人的意料,几番撕扯,差点便让他挣脱了去。 
  气喘吁吁地终于按紧了他,大太子敖烈掏出了怀中的捆龙索:“幸好今日从宫库中找到这个。”三两下捆缚好了篱的双腕打了个结:“这绳索专为对龙族中人施惩时用的,当年应该也曾用在你母亲身上。哼,倒真是合适。” 
  捆龙索上身,似是立时生了灵性,自动蜿蜒而下长了数尺,附上了篱的背脊,又从他颈边穿过,正紧勒住了两边龙筋所在。气血一阵翻腾,篱的呼吸困难了。 
 
  一群人终于玩赏完毕,熙熙攘攘着要离开了。 
  静静看着那个人转了身,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滑下了脸庞。…… 
  转身刹那,临行之前,杨戬忽然心神不宁的回了头,再看了那珊瑚树一眼。 
  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凭空无端降落,掉在他眼前石路上,“叮咚”一声脆响,滚到了他脚下。 
  讶异地望着这古怪景象,杨戬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 
  又一颗。闪着清冷凄美的光从空中落下,真真正正地刺到了杨戬的眼。…… 
  奇怪的感觉袭上,杨戬心中莫名一动。鬼使神差地,他睁开了眉心那只可识一切隐身之术的神通天目。 
  纵然看多了人间天上的古怪,杨戬的心还是猛跳了一下。 
  七色珊瑚丛中,赫然多出了一幅淫靡的画面。绝美的赤裸少年,邪恶的半透明绳索,旁边两个神色紧张的男子。……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只他一人能看见的古怪异景,杨戬眯起了眼,看向了面前少年的下身。金色的鱼尾闪着耀眼的光芒,却被那两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按着,有几处已经鳞片脱落,有血迹凝固了。 
  盯住了那两个宫袍男人,杨戬唇边浮起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看这身打扮,必是龙宫中哪两位太子正在这私家花园中狎玩男色,不想自己这群客人路过,躲闪不及之下用了隐身术想避人耳目。 
  终于对上那少年的眼眸,杨戬有片刻失神。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原本只道四周无数明珠光采映照已是仙家胜景,可现在看来,却不能盖过那眸光一分一毫。 
  目光再望了望脚下的珍珠和那少年眼角的泪痕,他心中终于了然:这被高高吊起的受虐少年,却是个人身鱼尾的鲛人。——传说海中鲛人善歌,月明之夜泪落可化珍珠,今日算是得见了。 
  “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耳边似乎又有似歌非歌的吟唱隔着水波隐约传来,杨戬怔住了。 
  两人目光相接,那少年忽然一颤,眼中的绝望渐渐散去,竟是越发光芒璀璨。 
  你看见我了吗?是的。……一定是。 
  那一刻篱的心中,对上苍深深感激。 
  人家闺帏秘事,到底与己无关。杨戬按捺下心里的悸动,漠然的再度转过了身。 
  “似乎西海之中,不止只有方才殿上那些鲛人吧。”他淡淡向身边的西海龙王道,向着前方行去。 
  “就只这些了。”敖闰一怔:“殿下何出此言?” 
  “哦?……想来是贵府管家办事不力,漏了些许。”杨戬一笑,有丝嘲讽。 
  西海王敖闰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此一言,竟是疑心自己推搪敷衍了? 
  “福总管,殿下所言,可曾听到了?”他皱眉看向了身侧的万年龟精。 
  胡子花白的龙宫总管福伯慌了神:“听说殿下有此心意,已让传遍册中所有人等了,绝无遗漏。” 
  杨戬微微一笑不答,身后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心神不宁。很多年了,无论遇见何方神佛鬼怪,他的心中从没有过如此不安。难道……那少年有什么妖术不成? 
  似是不经意地,他再次回首向那珊瑚树下望了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那少年眼中没有了初见是的绝望和羞惭,也没了后来渐渐起的热切渴望,却浮上种杨戬并不能了解的哀伤。 
  是的,深沉如大海的哀伤。 
  杨戬迎着那目光,半晌不动。 
  “西海王,既然方才大殿上的鲛人均不合我意,不如——就是眼前这个吧。”他面无表情淡淡道。 
  一行人瞪大了眼,不明就里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龙宫花园。 
  “劳烦西海王禀退左右吧。”杨戬道,冷冷看向了那少年身边神色大变的两位太子。不过是个身份低下的娈童,便是这两位太子不舍,怕也不敢不双手奉上吧! 
  (五) 
  片刻之后,闲杂人等均悉数而退。敖烈敖炎对视一眼,心中惊急,早在杨戬睁开第三之天目时,二人均已明白再躲不过这人神通。无奈之下双双暗念咒语,解了三人隐身之术,神情尴尬地现了本身。 
 
  心底微微的痛泛了上来,他的声音有丝虚弱的苍老:“篱儿,你不懂。……我答应了你母亲要抚养你长大成人,总不能放开你不管。” 
  转眼看了看两个立在一边的敖烈敖炎,又怎会不知这两个儿子的恶劣非常?心中一阵难过,口气放了极少有的柔和:“篱儿,这些年是舅父太忽略了你。……可如今就算你在龙宫过的并不快乐,可也总比到别人那受屈辱来得好。” 
  “屈辱?……”篱微微一怔。 
  清冽的目光扫了敖烈敖炎一眼,摇了摇头:“篱儿一生所受屈辱,再大不过今日两位表兄所赐。” 
  两位龙宫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敖炎眉头微微一斜,忽然笑道:“表弟必是说笑呢——就算舍得父王和这西海,又怎舍得向来同吃同睡的三弟?” 
  篱淡然一笑:“舅父,此去匆忙,怕是不能和三表兄道别了。他回来的时候,还烦舅父告之他篱儿去向,有空的时候……”心中一阵怅然,语声也低了:“也可以去看看我。” 
  杨戬不动声色地听着,眼光一闪,却是不语。 
  “篱儿,你的心意真的定了?”敖闰的声音有些发颤。 
  “定了。——如今自愿一去,是生是死,却是篱儿甘愿。” 
  ……望着渐行渐远的篱挺拔清立的身影,西海之王敖闰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一直沉默却俊美惊人的小男孩,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他模糊地想,好象忽然苍老了几岁。 
  风声呼啸过耳,脚下是轻软若棉的七色祥云,篱头一次站在九天之上。身下山川如画,河流如带,道路上人群微如蚨蚁,感觉着这从没到过的高度,他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 
  比不得三位表兄自小便有名师教授法术变化,除了在海中能天生的游动自若,在陆地和天空,篱的能力和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西海也渐行渐远了。磅礴的西海,浩瀚的西海,深邃而神秘的西海。——他从小生长着和嬉戏着的西海。 
  ………… 
  “你姓什么?”身边的杨戬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 
  不再看脚下的风光,努力定下心神,篱摇了摇头:“我没有姓。舅父说我身份低贱,不配随母亲姓龙族的敖姓。而我生父,只是海中一条修行千年的金绸鱼,原本……是没什么姓氏的。” 
  “你知道江篱吗?那是海中的一种红藻,如果生长茂盛的话,可以让一大片碧绿的海水都变成明亮的红色呢。”篱微微一笑再接着道,脸上有丝光彩:“母亲说她和我的父亲相逢在一大片茂密的江篱丛中,所以 就给我起名叫‘篱’了。” 
  “哦。”杨戬淡淡应了一声:“现在他们呢?……” 
  “父亲被处死了。……”篱怔怔道,他并没有见过父亲。“母亲被打散了修行两千年的功力,贬放到异域之海去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失去了遨游天地的法力,无论是谁,也不能游过千山万水,重回西海了啊!他酸楚地想,却没有意识到今天自己的话,格外地多。 
  杨戬不语了。回首看着少年被风吹得飘扬的黑亮头发,不过长仅及肩。心中忽然一动,问了一句:“你喜欢留短发?” 
  篱怔住了。数月前二太子敖炎的那次纠缠浮现在眼前,他咬住了唇。 
  “你喜欢长发吗?”他低低地反问,眼中有丝纯净的羞涩。“我可以留起来。……我的头发一向长得很快。” 
  “哦,不用了。”杨戬眼中的温度散了,冷冷道:“这样也很好。??
 
  可是,好象又有些什么是不一样的。 
  比起悠长而漫无尽头的海底,似乎这里有着什么让人隐约地期待。是什么呢?想起了那个人,心里似乎有块地方又在悄悄地柔和起来,慢慢地,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在哪里呢? 
  “篱公子?……”小心翼翼的轻脆语声在耳边唤了一声。 
  他睁开了眼,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在他眼前微笑着道:“我瞧你的眼睛在轻轻转呢,估摸着公子也醒了多时了。” 
  篱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早醒了,只是不太愿动。”昨日敖烈敖炎下手如意料中的毫不容情,虽然杨戬的恰巧路过救了他脱困,可这之前,那几次剥鳞之痛已足以令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了。此际便是微微一动,也仍是吃不消得疼痛难耐。 
  “公子有什么不舒服吧?方才殿下叫我把这个送来,说是外敷在伤处,十分灵验的。”那侍女举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缠丝玛瑙瓶来:“公子除了伤处衣衫吧,好让奴婢服侍您上药。” 
  “这……不用了。”篱的脸微红起来,那敖烈手段恶劣,伤处正在下腹近处,又怎好让这妙龄少女得见? 
  “劳烦姐姐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侍女抿嘴一笑:“公子不必客气,奴婢向来做惯了这些的。”说着已轻轻上前,便想检视。 
  篱的脸红得更是厉害,慌忙往后一缩:“真的不用。……你还是出去吧。” 
  那侍女不好再硬劝了:瞧这扭捏劲儿,怕是伤在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吧?这些日殿下带回宠幸过的花妖狐精,个个修行深厚体质良好,一夜侍寝后大多并无什么伤害,怎么这个人就被弄伤了呢? 
  心里思量着,只好把那瓶子放在了床头,退了下去。 
  将那玛瑙瓶中的淡绿液体倾出一点,倒在了下腹处的伤口,一阵沁入心脾的清凉瞬间延着伤口铺展开来,纠缠一夜的锐痛消失于无形,篱惊讶地看到伤口的血色一点点淡了。 
  鳞片是要一月才能重生的,这药并不能催长出来,可起码,不用忍耐这些天的痛楚了。 
  若是在龙宫里换了是那粗心大意的敖丰发现了他隐瞒的伤,定会直接冲出去大打一架,却并不会想起来他需要伤药。 
  静静躺下细细体会着这仙家灵药的神奇,这药……是他差人送来的呢。 
  唇边一丝明朗的笑容一点点荡漾开来,象是海面上微风拂过的涟漪。篱的心中那块柔软的若有所待,在一点点扩大着。 
  起床后一天悠然而过,看着窗外明霞天光掩映,仙宫楼宇重重,篱静静地在房中等了整整一天,却并不见有什么人到来。 
  夜色渐浓了。和海底到了夜晚就浓黑一片不同,天上只要是天气晴朗,就是繁星点点,银河璀璨。 
  惊喜地看着似乎近在眼前的明星,篱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虽然远离了让他感觉自在的西海,可这里,也并没有令他心中不安。 
  门“吱呀”一声开了,仍是早上那个巧笑嫣然的侍女。“篱公子,殿下问你沐浴更衣了没有?若没有,是奴婢服侍着您呢,还是您自己来?” 
  沐浴更衣?……篱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上的血渍,心中恍然。虽然离开西海时就已匆忙换下了无法蔽体的衣衫,可源源不断微渗的血迹还是又弄污了这件淡青的束腰长袍。 
  那个人,竟还记着这点细微之处。篱微微笑起来:“我自己来吧。” 
  跨进了那玉石凿就、明纹镌刻着雕花的浴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伤早就不疼了,何况,这温暖而清澈的水来自天河,丝毫不带咸涩。 
  顽皮地将头深埋进水里,浅浅的水下,他身上每一片金鳞似乎都闪着喜悦的光。遇见水的那一刻,自由地用鱼尾嬉水是来自身体的本能。 
  半晌才意犹未尽地从水中露出头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水委实……太浅了呢! 
  拿上浴缸边准备好的替换衣物,他愣了一愣。半透明的绞绡料质,虽然有着数层,可仍隐约轻透。天宫的人,都穿这种薄如轻纱的衣物么? 
  犹豫了片刻,他仍是换回了原先的衣物。 
 
  撩开掩映的帘幔,毫无意料地看向了床边,他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 
  宽敞的床上,半卧半倚地躺着一个人,不再是初见时明紫的战袍,也不再是昨日所着的鹅黄大氅。……杨戬此刻身上,不过仅着了件半掩胸膛的月白里衣,散散的用了条同色腰带束在了坚实的腰间。 
  看见他身上没换的旧衣,杨戬微微皱了眉。 
  “过来吧。”他的语气里有丝篱不曾听过的低沉,眼睛里有种他不曾见的光芒,在夜色里散发着不关冷漠的气息,却也不关温柔。 
  篱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听话地慢慢走到床边,立住了。 
  毫无预示地,那人强劲的手臂伸了过来,将他拉倒在了床上,嗅上了他的肩头:“见你这一身,还以为尚未沐浴呢。——还好没有那么扫兴。” 
  跌落进松软的大床,篱压上了杨戬霸占般的臂弯。这毫无准备的亲密接触,让篱刹那间懵了神,惊了心。 
  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后,没给他喘息的时间,身下的人一个翻身,两人已换了位置。 
  “啊……”篱的呼吸急了,觉出身上那人火热的体温,身体忽然不争气的绵软起来,脑海中一片不能思考的空白。 
  “今晚就侍寝吧。我想你的伤口也该不痛了。”低沉的语声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七) 
  ……侍寝。 
  那两个字如一枚轻巧却尖锐的小箭,掠过了篱的耳边。 
  忽然的力气涌了出来,他开始挣扎。虽然那挣扎在杨戬的神力下有如儿戏,可杨戬还是感觉到了,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腕,静静地看向了他。 
  “干什么?……身子还不舒服吗?”杨戬开了口,便是在欲望中仍不失冷静的眼中温度降了:“若真是,今晚可以不用侍侯。” 
  “杨戬……你?”篱怔怔坐起了身,将身体慢慢缩向了床的深处。 
  不,……不该是这样的。 
  该是怎样呢?他想着,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清楚知道。 
  杨戬眉头皱紧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杨戬……杨戬。这个已经在心里叫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叫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西海王果然家教无方呢,杨戬恼火地想。便是这天庭中各路仙长道友,敢直呼他姓名的又有几个? 
  “叫我殿下,下次别再忘了。” 
  殿下。……脑中忽然想起西海后花园中的见面,他是说过要自己做个侍童的。有哪个侍童可以直呼主人的名讳的呢?茫然张了张嘴,篱不语了。 
  “你真的身子不适?”杨戬再次发问。 
  “没有。……”篱低了头:“早上送来的伤药很好,早已不疼了。” 
  “哦?”看着他瑟缩向床尾,杨戬心情忽然轻松起来。想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么? 
  忽然想到了篱喜水的天性,他轻轻笑了,双臂疾伸拉过了篱躲闪不开的身子:“……不喜欢在床上?我不介意换到浴池里。” 
  对上那英俊逼人的脸上忽然露出的微笑,篱有瞬间的不知身在何处。那近在咫尺的深深眼眸,显而易见的情欲醺人,可并没有敖烈他们眼中出现过的残忍和暴虐。那眼那笑,烧烤着篱年轻而热情的心,不自知着 ,他再度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俯身再度压上那散发着沐浴后清香的身体,杨戬腹下的灼热猛然升腾,再压不住。整一天了,一直心神不属着,想必是太想要这个绝色的人儿了? 
  不疾不徐地剥下了篱的上衣,杨戬并不急燥——夜还长,时间还早。…… 
  拂摸着那光滑得惊人的肌肤,从胸前,到腰间,再向下。许是常年在水中游泳的缘故,那腰肢纤细却结实,不多见地并存着柔软和韧性。 
  衣物褪尽了,杨戬的手来到了那尚未苏醒的欲望之源,仍柔软着,和它的主人一样的不知所措。身下的少年打了个哆嗦,……紧紧闭上了水色氤氲的眼。 
  许是为了平复那忽然的惊悸和颤抖,杨戬轻轻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放心,不会象你表兄那般弄痛你。……” 
  篱的身子,忽然地僵硬了。 
 
  闭着眼时,篱的睫毛在水下显得根根分明,格外柔软;而飘在水中的黑发,浓密而亮泽。 
  杨戬静静看着水下渐渐呼吸起来的篱,半晌脸上没有表情。 
  (八) 
  不知多久,那鱼尾终于微微一动,搅起了朵朵水花。 
  篱醒转的时候,隔着朦胧水光望去,正对上杨戬那冷酷的眼。撑着身体从浴缸中坐起,意识到自己仍是屈辱地赤裸着时,他轻颤了一下,鱼尾无助地在水中蜷缩起来,疲惫而虚弱地转开了头。 
  杨戬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篱,映在墙上的身影乌黑而庞大:“我有几十种法子降伏你这种小小的山精水怪,可今天我不想一一地试。知道为什么?” 
  轻轻哼了一声,他淡淡道:“因为这里是我母亲以前住过的地方,我不想在这看到血溅五步。” 
  篱低垂下了头,黑黝黝的眼中似乎没有情绪。 
  压下心里的怒气,杨戬缓缓转过身去,便欲离开。 
  “杨戬……”在他身后,篱固执地重新叫回他的名字。杨戬转过了身,定定看着他。 
  “在天上和人间,你活了几千年。”篱轻轻问:“这么久,你有……曾经喜欢过什么人么?” 
  杨戬愣住了,这怪异的少年,这突兀的问题! 
  心中似乎有种古怪的感觉微妙地现了起来,那浮浮沉沉昏迷中一个温暖的深吻,从静谧安详而神秘深邃的海底到海面……算是一种留恋还是心动? 
  “没有。”他冷冷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拂袖而去,却要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可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了。”篱的眼中没有惧怕,只是清澈,还有杨戬此刻看不懂的淡淡哀伤。“ 
  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他。所以……放了我吧。” 
  杨戬脸色阴晴不定着,半晌方淡淡开口:“晚了。从你自己说要跟我来的那一刻起,就晚了。”攥紧了拳,他重新踱回了篱身前,眼中是不再掩饰的怒气:“从今晚起,给我忘了那个三太子敖丰吧!” 
  大步转身,他重重走出了门,冰冷而洪亮的声音最后回响在空阔的天宫:“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下次再召的时候,我绝不想再看见这条鱼尾。” 
  …… 
  站在遣云宫的窗前往外望,白天只看的见一片碧蓝无垠的天,夜晚只看的见横在暗色苍穹中的银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 
  不象深远的海底,无论何时都看得见大小成群的游曳着的鱼虾和各色生机盎然的海藻,提醒着生命存在的气息。 
  离那个混乱惊心的夜晚过去有两三天了,杨戬再没踏入过他的房门一步。 
  站在流云在望的窗前,篱不知自己已站了多久。身后有放在桌前的紫木托盘,精致的淡青玉碗里,浓白的鱼片粥早从滚热变了冰凉,从早上起就放着没动过一口。 
  他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象是踩在来时的那种云朵上,没有丝毫力气。 
  胃里空空的一直在叫嚣,饥饿的折磨原来是如此漫长而难耐啊,竟然从没试过。 
  门轻叩几声,那个叫玲珑的侍女推了门近来,看见那一动未动的早餐,心里有些发怔。听说有些妖怪是可以餐风饮露的,难不成这位也行? 
  “篱公子?……”放下手中的午饭,她轻叫:“两三天了呢,你真的不用吃东西?” 
  篱扭过了头,怔怔看着食盒中热腾腾的菜肴,脸色有些发白:“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玲珑哦了一声,不语了。这百年一见的银鱼抓捕不易,要不是巢湖湖主巴巴地送来,寻常人那里吃得到?这篱公子可真是有口福却不自知呢。 
  “玲珑姐姐……你们都吃这个么?”他低低问。 
  “是啊,正巧殿下身边的直健将军喜食鱼虾,这些天叫厨子常常做来品尝,我们下人也都跟着有此口福呢!”玲珑笑嘻嘻道。 
  “哦。……”篱不再问了。 
  望着她出去,篱来到了食盒前。半透明的骨瓷盘中,一条浓香扑鼻的糖醋银鲤静静卧在红红的汤汁中,……连旁边的雪白粳米饭中,都浇了层稀稀的鱼汁,散着让他心绪不宁的气味。 
 
  “我可以。”篱微笑,不欲再纠缠这个话题:“倒是你这些天老是不见踪影,人间真的那么好玩吗?” 
  “人间?哪有什么好玩?”敖丰果然转了注意,嘻嘻一笑:“不过有只猴子被我玩的很惨就是了。” 
  “什么猴子?”篱想了想,唇边的笑漾了开来:“难道是那个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吗?” 
  敖丰眼珠一转,眉头忽然一皱:“我要洗澡!被你吐得脏死了!你带我去。” 
  这回儿大白天的,怎么好麻烦玲珑来放水呢?篱想了想,将他领到了门前:“看到前面石阶附近那个琼池没?去那里洗吧,转的开身。” 
  ……“篱,拿你的衣服来,我要换。”三太子敖丰抖落了银色发间滴滴水珠,顷刻间头发已柔亮干净,如同从没粘染过任何水气。 
  毫不客气地穿上了篱的衣物,他大刺刺地在床上躺了下来:“你猜的对,我就是逗弄那只猴子去了。哼……那只臭猴子还真是不识好歹得紧,要不是看在他动弹不得胜之不武,我早揍得他吱吱乱叫了!” 
  “敖丰——要是他真能动,挨揍的怕是你吧。”篱微笑。 
  “哼……你倒和他说的一样。”敖丰乐了:“他也说将来出来,头一件事就是把我这条小蛇臭揍一顿。” 
  “小蛇?你没说自己是条龙吗?”篱扑哧笑出了声。 
  “怎么没说?”敖丰翻了翻白眼:“我当时听得火大,就劈头盖脸地拿碎石头砸了他一头!” 
  “哦。”篱无奈地道,想起这敖丰一向顽劣的性子:“那孙悟空没气得发疯么?” 
  “当然有。”敖丰得意洋洋地道:“他气得破口大骂了半天来着,说是将来不把我这条小龙变成小蛇,他便不姓孙!” 
  “把你变成小蛇?” 
  “他说我现在是条小龙,等到他把我的小爪子剁了去,再把我身上的鳞片刮个干净,剥得浑身光溜溜的,——那可不就是一条小蛇了?……”敖丰恼火地道,想到那人说到剥光自己时张狂的口吻,脸竟然红了红。 
  “敖丰?”篱诧异地看着他微红的脸。 
  “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三太子慢腾腾地道:“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时常去逗他欺负他喽。” 
  “万一将来他真脱了困,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真能脱困就好了!”敖丰冷哼了一声:“如来拿了张什么劳什帖子贴在山顶,上面写了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嘧吽’的,压得连我也推不动那山了。” 
  原来,他曾上山去想着救那孙悟空呢,篱想。心里一松,知道他不过孩子心性,倒也不至于真将那人欺负得太狠了。 
  “我今天不回去了,在你这睡。”敖丰伸了个懒腰:“从五行山飞回空宫,再从龙宫飞上天,还真累死我了。” 
  “不行!”篱怔了怔,忽然不安起来:“你也看过我了,还不早点回去?” 
  “干什么不行?你怕那个三只眼不高兴有生人来?”敖丰撇嘴:“他回来正好,我得交代他几句,起码告诉他——你是不能吃鱼的吧!” 
  笑嘻嘻躺在了篱的床上,敖丰望着窗外点点星辰,果然比在海面上看似乎要明亮许多呢。 
  转头奇怪地看着睡在地上的篱:“干什么躲得那么远?以前在龙宫还不是常和我睡在一起?” 
  篱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似乎是快要睡着了。 
  从朦胧中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大约是前天饿得狠了,竟然睡得如此沉,篱想。 
  从床上坐起,看着身边仍正熟睡的敖丰,他怔了怔:原先自己明明是睡在地上的,可?…… 
  被他惊醒,三太子终于也迷糊着睁了眼,看着他噗嗤一笑:“是我起夜时看你睡的难受,把你拖上床的。”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玲珑惊讶地望着床上的两人,张大了嘴。 
  篱皱了皱眉头,虽然似乎有些尴尬,但心里磊落,却也没往心里去。 
  三太子打了个哈欠:“你先起吧,我再睡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探头出来对着玲珑叫了一声:“记着——篱他是绝不能吃鱼的,可别再拿些臭鱼烂虾把他饿得半死!”…… 
 
  ……望着三太子终于化成清风远去的身影,篱心里暖洋洋的。 
  自从敖丰吩咐过玲珑后,厨房送来的食物果然不再沾半点鱼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想着敖丰临走前的话,他苦笑起来:说是再来时若见自己饿着,便把着谴云宫的厨子揍成鱼干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只是再没见过那个人回来过。在这空大寂寥的天庭,神仙的宫邸间相隔都甚远,平日里便没什么人来人往,何况是和这现在主人已不知去向的谴云宫? 
  人说是天宫岁月无长短,原来果真如此啊。每日便是日出日落,云起云走,然后是星辰乍现,月华流光。 
  除了三太子敖丰隔三岔五地跑来看望他,有时便留在宫中住上一夜再走,篱每日所看见的,便只有那几个进出的宫女和侍卫了。 
  原先留在宫中的直健将军也在前些日下了凡,听玲珑说是杨戬也并没去往人间,灌江他的庙宇需要人管理。 
  不知不觉间,离开杨戬那天大怒离去,已是一年有余。 
  ……天上一日,在人间可是整整一年。若是这样算来,自己在这天宫中住的这些日,在人间竟然已是转眼近五百年沧桑变换了,篱有时会这样算着。 
  听敖丰说,五行山下的青苔已经长遍了原本光秃秃的荒岩,山间的小树有几株挺过了数场严霜苦寒,也成了参天古木了。而那原先总是扔山桃给那只猴子的牧童,也已入了几世轮回。 
  可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呢?……篱看着天边舒卷的彩云,常常在想。想到的时候,心会微微地刺痛,思绪会恍惚地飘。 
  敖丰总说自己越来越瘦,想必是离开大海太久了。大海……他近来在梦中常常梦见的大海。 
  篱站在窗前,任着风吹着他已然变长的飘扬长发,眺望着晴天时依稀可见的兰色海洋。那是美丽温暖的西海,故乡般让他思念的西海,……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西海。 
  那个曾经淡淡问他是否喜欢留短发的人,定是早忘了曾有个这么胆大不尊,忤逆过他的人存在了吧?篱这样地想着,心里一阵撕扯般的痛涌了上来。 
  (十) 
  正恍惚着,一声轻雷,刚才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雨来,而太阳竟还高高挂着。篱诧异地望着忽起又忽停的大雨,有点奇怪。 
  门外忽然一阵微微的喧哗,侧耳细听,竟似是敖丰的声音在殿外哈哈笑着。 
  刚走到院中,果然三太子和几个宫女一起立着,已远远地在琼池边冲他招手了:“篱!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篱心中一动,快步近前一看,原先清波荡漾,粉莲盛开的池水竟已见了底。 
  “你做了什么?”他微微苦笑,想起刚才的那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你该不是把这天池中的净水吸干洒下天庭了吧?” 
  “你说对了!”三太子笑道:“看着我!” 
  身形忽然冲天而起,在空中现出了龙形,大口一张,一股微蓝的水涛顷刻而出,源源不断注向了那见底的琼池。 
  ……海水漾波,水藻飘摇。一大片暗红的江篱将碧蓝的水一半映成了明亮的红色,微咸的气息飘荡在了深深庭院间,那是久违的来自海洋的独特味道,让篱刹时间屏住了呼吸。 
  再禁不住来自心底的激动和热望,他深吸了口气,身子一纵,跳入了那面前的琼池。……水中群群小鱼被他的忽然跃入吓了一跳,纷纷急忙着逃了开去。远远地看着他衣衫下金光闪闪的鱼尾,慢慢放了心,撒着欢儿围在了他的身边嬉戏。 
  一条顽皮的小青斑欢游到了篱的眼前,轻轻地用嘴碰了碰他的脸颊,又飞快地一摆尾,藏进了一边的江篱丛中。 
  仿佛是回到了大海的错觉让他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刹,眼眶中竟有了微微的湿意。 
  “敖丰,谢谢你。”他低声道:“在海水里游泳……真好。” 
  敖丰笑嘻嘻看着他:“你慢慢游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悠悠依在水面,篱停止了游曳,从水中跃起匆忙行向房中。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个鲜红欲滴,清香扑鼻的大桃:“这个虽比不上蟠桃,也是仙家灵果了。你拿去带给那个孙悟空吧。” 
 
……那只小青斑安静地停在一边,想是也被敖丰的憔悴吓住了。 
  不知在床边默默坐了多久,昏睡中敖丰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醒转过来。似是完全没想到篱的出现,他微微皱起了眉,眼神有丝怔仲:“篱?……” 
  “是我。”篱眼中的湿润隐了去,对他微微地笑:“总是惹麻烦,害得我在天上也得跑回来看你。” 
  “啊……”敖丰笑了起来,眼中是丝隐约的调皮,只是声音仍细微:“又不是头一回惹出事来,不过这回闹大了。” 
  “怎么想起来烧殿上的明珠呢?”篱无奈地叹气:“什么不好玩,要去玩那个?” 
  “哼,还不是和二哥打赌?他非说我不敢动那个——我还就不信这个邪……”敖丰撇撇嘴。 
  “好在总是逃过一劫,养好了伤,安安稳稳护送唐僧去一躺西天,也就没事了。”篱安慰道,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皱了眉头:“那个孙悟空劫数将满,正是唐僧的大徒弟——你这五百年不知惹了他多少回,这将来一路,可怎么逃得开他要寻麻烦?” 
  “呸!……”敖丰重重道,牵动了嘴边无处不在的伤口,疼得吸了口气,发不了声了。半天喘息着低道:“那只臭猴子说什么这五百年天天对着我,烦得他天天吐酸水——出来除了臭揍我一顿,就是把我赶得远远的,再不见我这张脸。……” 
  “那有什么不好?”篱失笑:“你凡事也没个长性的,难道还没捉弄够他?” 
  敖丰哼了一声,咬牙忍着身上痛楚,恨恨道:“做他的梦!——我偏要他再天天对着我,躲也躲不掉!……” 
  篱黑不见底的大眼睛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点明白的震惊。 
  “敖丰——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慢腾腾地道。 
  敖丰的身子震了一下,细不可查。躲避地闪开了篱的眼睛,他打了个哈欠:“对啊,我就是故意烧了那明珠的,否则怎么赢得二哥心服口服?……” 
  篱不语了,看着他手上的伤,眼睛有点发热:“敖丰——你太傻。”想叫那个人躲不开你,有很多法子,你选了一个最让自己受伤的。…… 
  “疼得厉害吧?”他低声问:“一身七千二百片的龙鳞……可怎么捱得过?” 
  “没事。”三太子唇边的笑容虚弱却得意:“观音大士和我娘交情颇好,早让我服了一整瓶的护心灵芝丹,揭鳞锯角时我早昏死得直直的,什么也没觉出来。” 
  咧了咧嘴,又道:“就是醒来受不了——痛地我想死的心都有。”看着篱发白的脸色,忙笑了:“我娘一见吓得不轻,又央求父王求了各种仙丹妙药来成瓶整碗地灌,总算是好多了。” 
  篱点点头,知道这话不假——西海王虽是对他这小儿子头疼得紧,可疼爱他的心却也人人尽知。 
  “看到你还能骂那只猴子,我就放心了。”篱强笑:“我也该回去了,你安心养伤,可别再捅什么天大的漏子。” 
  “篱——既然回来了,干脆别回那个天宫了,象个坟墓一样。”敖丰低低地叫。 
  “不,我想回去。”篱摇了摇头,眼中是片单纯的坚定。 
  敖丰,我们两一样,都是个傻子。…… 
  敖丰不再劝了:“那叫总管福伯送你上天,注意躲开我大哥二哥他们。我现下是动不了啦。……” 
  ……海外仙山,隐有楼台。 
  耳边松涛阵阵,脚下清泉潺潺,毛色黑亮的啸天神犬静静趴坐在千年古松下。 
  玉鼎真人闲闲落下一枚黑子,笑道:“这局棋下了四天多,尚未分出胜负。不知今晚太阳西下时,可有端倪。” 
  “是戬儿棋艺不精,自然难敌师父。”杨戬恭敬道。 
  “你天生异禀,资质奇高。师父无论是棋艺还是功法,早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玉鼎真人摇了摇头:“戬儿,心中有事么?” 
  沉吟了一下,杨戬终于点头:“是,戬儿此来,是想求师父借日月宝鉴一用。” 
  “想从镜中知过去之事?”玉鼎真人推开了胶着的战局,凝目看他。 
  “徒儿想找一个人。”杨戬道。 
  “哦?”玉鼎真人道:“天上地下,有什么生灵的藏匿躲得开你通天神目?” 
 
  愕然看着杨戬,篱不再掩饰失望:“欺凌弱小,倚势压人,难不成是天上海中,再难改变的规矩?” 
  “你错了。那不是天宫的规矩,——是我的。”他咬了牙,劈手抓过篱的臂膀带向了怀中:“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我身世相似,我可以劈山救母、逼天帝收回成命,而你却只能逆来顺受?” 
  篱静静看着眼前那放大的傲然面孔:“为什么?……” 
  “不是因为我是玉帝亲眷,是因为我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神力无穷,变化无常;强大到撒豆成兵,神魔畏惧。”杨戬的声音低沉而傲岸。 
  “殿下……你定的这规矩,和天庭那一套,并无二致。……”篱看着他的眼光没有畏缩,是浅浅的蔑视。 
  对视着那目光,杨戬将那彻底将他激怒的人儿向着后殿拖去:“来,让我告诉你另外一些属于我的规矩!” 
  ……一路被反剪着手,篱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那天神的力量折断了。危险的预感让他在路过那琼池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怀中装着那小青斑的瓶子远远扔进了水中。…… 
  直到被重重推在那陌生的大床上,他才从单纯的一片疼痛中微缓过来。 
  四周景物奢华,不是自己的住处,应该是他的……寝宫了。 
  “我记得我临走时告诫过你,叫你忘了你的旧情人!”蓬勃的怒气不知怎么,竟似是冲天的烈焰,灼烧着杨戬素来冷漠的心:“这里是我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就算再忍不住,你也该好歹把腿夹紧些!” 
  蜷缩起身子,篱震惊地看着那怒气冲天、天神般英武的男子,这就是他一见难忘的人,这就是他日夜想念的人。……脑海中有些画面清晰地浮现,有关遥远如前世的海底,有关温柔在今生的等待,丝丝缕缕,不 绝于心。 
  不行,这样不行,他怔怔地想。这是误会啊。可我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骄傲放任这足以毁灭我的误会? 
  …… 
  困难地开了口,他直视着那冷酷的眼:“杨戬……听我解释。三太子常来天宫看我不假,有时过夜也不假。……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亲,玩闹嬉戏……是常有的事。” 
  挣扎着,他一字字地道:“我从没和他有过任何肌肤之亲,从没有过。……”心中忽然被些热切的希望填满了,他幽深的的目光散着光华:“我……一直在等你。” 
  信我,信我。……他听着自己热烈而固执的心跳,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渴望一个人信任的眼神 
  (十三) 
  “篱,你有一双极会骗人的无辜眼睛。”沉默了似乎有天荒地老的时间,杨戬冷冷的唇中吐住一句。 
  欺身上前,眼光如刀般刺向了篱的领口下一片暗红的吻痕,慢慢举手,撕开了他微散的衣领。……雪白的胸前片片红肿的痕迹赫然在目,两点微微挺立的红樱绽放着诱惑的光泽,仍透着一场情事的痕迹。 
  “若不是这些,我怕我会真信了你。……”强压了一晚的不甘和恼恨瞬间涌上,让杨戬失去了向来自傲的冷静。将那满嘴谎话却面不改色的人儿压倒在床上,他的手强硬地撕开了篱身上所有单薄的衣杉。 
  “啊……”篱惊叫一声,忽然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些吻痕,手无助地遮了上去:“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是我两位表兄做的,不是敖丰!” 
  “西海的太子们,还真是兄友弟恭。”杨戬怒极反笑:“篱——既然可以同时服侍三个,何不试试我?” 
  打开了他的双腿,杨戬的眼中是篱从没见过的轻蔑:“保证我不会比你三位表兄来的差。” 
  口中念动了定身咒,杨戬重重扯下了床边的一片罗帐,双手一分,紧紧缚住了那再动弹不得的修长双腿:“今晚,我不想再看见你那条讨厌的鱼尾巴。……” 
  定身术解开的时候,篱被高高吊起的腿大大地分在了床柱两侧,……无法并拢它们,他的鱼尾将再不能变化出来了。 
  “杨戬,请你……。”篱的眼黑得象暗夜里微弱的星,闪着凄凉的光。 
  “怎么?”身上的人慢慢压了下来,是他难以承受的重量。 
 
  那敖丰算什么?有什么必要忽然对他起了嫉妒和不甘的心情?——这深深海底,才是他一心想找寻的人的所在。——那个人有温暖的唇,长长的发,还有同样不差分毫、不求回报的心,天上人间,却不知他何时 才能重遇见这个人?…… 
  威武的天神行向海中时,碧涛忽然自动从旁而分,默默让出水路来。 
  ……十多天了,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被疼痛片片撕扯着的篱很少再有长时间的清醒。 
  “篱公子,我给琼池里的鱼虾们喂过食了。那条小青斑一直不太肯吃东西,不过今天听我骗它说你已经用了琼浆露,就安静多了。”玲珑看着水中闭目不动的篱,轻轻道。 
  知道他刚刚醒了,便想不停地说话引他分散些注意,心里却是一片忧愁:要是他知道今儿殿下路过琼池时,被小青斑忽然从水中跃起死死狠命咬住了手指,不知该多担心那重情义的小鱼呢! 
  “篱公子,我……这就把殿下留下的药给你敷上,好不好?”她眨了眨眼,犹豫道:“呆会儿殿下若再问,我就说你已经认过错了,……我知道你脾气倔,又不要你亲口说,你只要不出声否认,成不成?” 
  篱的眉宇轻皱了起来,睁开了眼。 
  “玲珑姐姐……”他攒着力气:“别担心,我……快好了。” 
  “鳞片长出大半了是不假,可若再惹恼殿下,你道他不会再活剥了你么?!”玲珑急气交加。这个人,怎么就看不清情势呢?“——你那一刺把殿下修炼千年才开的天目伤得至今不愈,根本就无药可医!若是真的毁了,殿下杀了你也是常理!” 
  篱不语了,身子却微微颤抖了一下,荡动了微微波纹:那能观千里、可辩妖魔的天目,真的再好不了?…… 
  “听我说……”玲珑咬了咬唇:“殿下以往也宠幸过很多花妖狐仙什么的,都是一夜就罢了的。你……” 
  小侍女的脸有点红了,踯躅了一下,终于道:“你就从了他一次两次,没准他很快腻了,放你和三太子相聚也不一定啊!” 
  怔怔地闭了眼,篱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我就是……不想那样啊。” 
  “那你想要怎么样?”玲珑急了:“你以为就凭三太子能救你?老实说,——就是西海王和玉帝亲自出面,殿下想不买帐也就不买了!” 
  篱静静卧在水中,好象在想着什么,又好象在忍耐着身上锯齿慢划的绵细苦楚。 
  “我不过是想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他的眼睛折射着潋滟的水光,透明得象是纯净的水晶,忧伤而固执:“想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玲珑不再说话了,这个篱公子……对那敖丰还真是痴情得紧呢! 
  室中静了,篱似乎又陷入了昏沉。直到一阵熟悉的清风响起,伴随着玲珑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才恍惚地半睁开了眼。 
  敖丰。…… 
  神气活现,全无疲态的西海三太子敖丰。 
  大约是被越窗而入直接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到了,敖丰直接呆在了那里。半晌惊叫了一声,狂冲到了那牢笼般委屈的木盆边,想要去扶篱起来,可看着水下那刚生出大半鳞片的鱼尾,又火烫般地缩回了手。 
  “篱……篱!”他张口结舌:“你怎么了?!” 
  糟了啊。……篱苦恼地想。 
  “敖丰……”他微弱地低喃:“你不是去西天取经了么?怎么……怎么?” 
  “取经去了十四年,我早回来了啊!”敖丰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身子:“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 
  十四年?……对啊,倒忘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呢。原来自己昏睡了竟有十多天了么?而敖丰……已陪着那只猴子历遍了穷山恶水,打遍了妖魔鬼怪,安然回来了。 
  微微笑了笑,篱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虚弱的象水中浮萍:“取经——好玩么?……那孙悟空一路上有没有……欺负你?” 
  “别管我!”敖丰暴躁起来,转身抓住了玲珑大力摇晃起她的肩膀:“你说!” 
  “三太子!……”玲珑的表情古怪而难过:“你快点走吧,让殿下来看见……可就什么都完了!” 
  “殿下?”敖丰怔了怔:“那个三只眼他回来了?他为什么……” 
  “篱公子做错了一点事,惹殿下气得不行,就……”玲珑呐呐道,存心隐瞒了原由:这三太子好象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呢,可怎么好啊? 
  “做错了一点事?!”敖丰惊怒地瞪大了眼:这么善良无害的篱,能做出什么事要受这种酷刑?! 
  想到自己曾受过的那种锥心刺骨,心里忽然颤得不行:自己当初可是服了一整瓶的护心丹,事后又被灌了不知道多少灵丹妙药才熬得过去,篱在这里受这种刑罚,哪会有人象娘亲和父王一般对他精心呵护?…… 
  “杨戬!……”伴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敖丰踢开门冲了出去:“你给我出来!” 
  真的糟了。……听着宫中响彻屋宇的阵阵叫骂,篱一阵急气害怕。挣扎着想从水中站起来,鱼尾扫过盆边的刹那,一阵巨痛将他拖下了昏眩。 
  再醒的时候,天色已是暗沉。点点的星光已经悄然露头,看着窗外明亮的长庚星,篱半天才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安静如昨的宫殿象是预示着某种不详,让他身上一阵冰冷。 
  如果……如果敖丰死了,可怎么办呢,他忽然想??
 
  (十七) 
  强硬地展开了篱的身体,杨戬冷酷地让欲望停在了那秘穴前,微微一挺:“……这回,拿出你服侍三位表兄的热情来,我不想再对着一条死鱼。” 
  篱颤抖着,转过了头,无助地不知应对。 
  忽然地,疯狂的泪水终于在无边的屈辱和绝望中绝堤,默默无声地滑落在枕畔鬓边,转瞬化成了串串璀璨温润的珍珠,让室中硕大的夜明珠也失了刹那的光华。…… 
  惊讶地看着那闪着光彩的珍珠,杨戬心中一片挫败:这样的眼泪,没在他被剥鳞时见到一颗,现在却无声地闪着讽刺和控诉般的光!…… 
  “不准在提到他们时流泪!我不想看到!”他阴沉地道。 
  回答他的是流得更加急促而汹涌的泪珠,转眼间,颗颗滚动在遍布着丝丝血迹和浊液的云丝被褥间,如同夏日荷叶上晶莹的露珠。 
  “啊……不要!”床帏间忽然发出的惊悸低呼里,在身上那男子一个残忍的动作下,有了今夜第一抹惨厉的意味。一直忍耐顺从的少年惊恐无比地挣扎起来,弹跳着,却又喘息着跌下,真正象是一条无助而绝望 的鱼了。 
  ………… 
  清晨,还是到来了。回身看着黎明晨光中床上昏迷着的人,杨戬沉默了良久。或许是因为一夜纵欲的缘故,向来在清晨神清气爽的他眼下有了极少见的黑晕。 
  任意弯折的各种姿势,恶意挑逗的一再撞击,打开延展到最大限度的把玩,……震怒后,那是连杨戬以往也不曾尝试的迷乱和疯狂。 
  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恍然想起了凌晨时分的浅睡中,那个短暂而奇异的梦。……和这些天相似的梦境一样,他重回了那一夜的海底。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梦里面目模糊的那个人,换上了身边这熟悉的容颜。 
  怔然半晌,他方起身穿好衣,唤进了玲珑。 
  …… 
  傲来国,花果山。 
  依然是丹崖怪石,削壁奇峰;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一股瀑布清泉飞天而下,在阳光下如白虹闪动。 
  “孙悟空,你给我出来!”一道清风倏忽落地,化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冲着那瀑布内隐约洞口大叫,不是三太子敖丰又是谁? 
  无人应答,一群猴子吱吱叫着冒了出来,忽然涌上前来将他围在了中间,捉手抬脚,片刻已是缠得他手忙脚乱。 
  一个不留神,一只小金丝猴臂中的野藤忽然绕上了他的双腕,藤蔓忽起,正将敖丰双手越缚越紧,几只猴子大喜,疾风般扑上前去,嬉笑之间,已将方才还神气不已的龙宫三太子牢牢得四肢大张着吊在了空中。 
  “你们这群臭猴子!……”挣不开身上野藤,敖丰急气交加:“叫你们主子出来!……” 
  “找我么?”水帘一掀,一个身影悠悠露出半个头来,顶着一头金光闪闪的密发,眼神闪烁,似邪气又似纯真。 
  瞪着那人英气逼人精光闪动的眸子,敖丰怒气冲冲:“臭猴子,放我下来说话!” 
  “啧啧……还以为现在没了师傅做靠山,你该学乖点,谁知道还是一样脾气暴躁。”那男人似笑非笑纵身一跃近了前,举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起码叫一声大师兄吧?” 
  “哼!”敖丰冷哼:“有你这样成天想着欺负师弟的大师兄?” 
  不说“欺负”二字还好,一说那男人忽然怒气横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好,我们就来算算这五百年你欺负了我多少回,这十几年你又害了我多少遭!” 
  “孙悟空,你别冤枉我。”敖丰心虚地咧嘴一笑:“这些年你手能动脚能踢的,我哪里欺负得了你去?” 
  “你把师傅哄骗得服服帖帖的,哪次你一跑去诉苦,师傅不用那紧箍咒念得我头疼欲裂?”孙悟空再忍不住满心窝囊憋屈,怒吼起来。 
  “谁叫你总想骑我?”眼见那拳头一挥便要砸将下来,敖丰慌忙大叫。 
  “你变成匹小白马,可不就是被人骑的命,凭什么师傅骑得我就骑不得?”孙悟空撇了撇嘴。 
  “师傅是正人君子,他当然骑得,你这卑鄙下流的野猴子就骑不得!……”敖丰怒气丝毫不比他小,吼得更大声。 
 
  回过了头,敖丰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冷傲:“你不救我也没法子,我自己再去。明儿我被人打死了,你可千万别去收尸,我受不起!” 
  愣了一下,孙悟空跃到了他的面前:“还真气了?”歪着头,眼中有丝孩童般的内疚:“——真打痛了?说吧,救谁?” 
  “就怕你也打不过那个人!”敖丰冷冷地笑。 
  (十八) 
  谴云宫门前拱桥上,敖丰斜眼看着身边晚霞中金甲闪烁的男子。 
  “瞪什么?瞧我打扮得精神不服气么?”孙悟空嘻嘻地笑。 
  “呸!”敖丰冷笑:“我是瞧你那身从我们西海龙宫抢去的锁子黄金甲!” 
  “这抢字说的好生难听。”那男人笑得恶劣:“明明是当年四海龙王联手送我的礼物,你爹都没二话,要你心疼?” 
  狠狠剜了他一眼,敖丰怒道:“你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斗嘴的?” 
  哈哈长笑一声,金光晃处,孙悟空跃进了谴云宫的大门。手中金箍棒连动风声,一举击碎了殿门旁的石兽,直击得石屑纷飞,风雷四起:“三只眼,给你孙爷爷出来吧!……” 
  一声狂吠,一道黑色闪电从殿门内疾蹿而出,啸天犬冷冷地仰头怒视,眼中兽性的光芒凶狠狠地闪动。 
  “啧啧,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畜生。”孙悟空大怒撇嘴,正要一棒打将下去,却听殿内一声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果然只敢欺负这畜生。” 
  健步而出,杨戬冷冷看着殿中两人,脸上是傲然不屑。 
  “三只眼,上次和人斗得手脚酸软在先,才被你勾人暗算在后。”孙悟空哈哈笑起来:“你倒瞧瞧,今儿能不能再在你爷爷这占一星儿便宜?” 
  “杨戬!你把篱交出来!”敖丰怒叫,声音哑了:“你欺凌无辜,残害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敖丰,这世界本就是强者的天下。”杨戬淡淡道:“这次再来滋事,捉住了可就没吊上一夜那么简单。” 
  “你敢吊他?我还没这么欺负这条小蛇呢!”孙悟空皱起了眉,狐疑地转头:“怎么没听你说?” 
  “丢人的事说出来很有意思么?”敖丰俊脸通红:“杨戬,有本事你再冲我来,要是我知道你对篱下手,我杀了你!” 
  静静盯住了敖丰,杨戬的脸色充满霸道的不耐:“那条小鱼,原本还给了三太子也无不可——可既然当初在龙宫由他任人欺凌,怕也并非真心对他吧!” 
  嘲讽一笑,淡淡道:“何况他昨晚是我的人了,三太子从此忘了你的小情人才好。” 
  愕然瞪着他,敖丰和孙悟空都张大了嘴。 
  半晌悟出他话中含义,敖丰的脸色红了又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对篱?……” 
  旁边有人脸色古怪地哼了一声,拦住了他的话:“三只眼,少说废话!交人吧,不然砸你这谴云宫一个稀里哗啦!” 
  ……金箍棒劈头砸下时,电光石火间迎了上去的,是那把交战过三天三夜的三尖两刃刀。 
  重量相近,力气不差,谴云宫的地面,瞬间晃动起来。 
  “你缠住他,我去找人!”不再理睬刀光棍影横飞的场面,敖丰飞身向后殿便跑。…… 
  不出几步,一群侍卫已冲上前来,慌忙拦住了他的去路。顾不上恋战,敖丰张口一喷,一道汹涌海水如柱般急冲而出,冲得那群侍卫盔歪甲斜,四散着倒了下去。 
  “篱!””轻车熟路地飞脚踢开篱居住的偏殿门户,敖丰的脚步顿住了。 
  “三太子!……”玲珑立起身来,惊讶不已。 
  怔怔走到床边不知是昏是死的人身边,想到刚才杨戬那傲慢却笃定的言语,敖丰又惊又痛:身上尚有那熬不过的巨痛,若真被那混蛋欺负了去,还有命在么?…… 
  “篱?”颤着伸手试探着床上人的呼吸,他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沉沉昏睡的篱被一阵轻轻的摇晃弄醒了。似乎是很难受似的,他一向黝黑灵动的眼睛看向敖丰的时候,有着敖丰不曾见的黯淡和呆滞。 
  “是你?……”仿佛很久才辨认出他来,篱忽然打了个冷战:“他还没有……放了你?” 
 
  “三只眼,你不知道你的救命恩人是谁?”他嘿嘿一笑。 
  “孙悟空!”杨戬的心忽然乱了,竟是“扑通”地狂跳起来:“你知道那人?……” 
  孙悟空的脸凑了过来,神色是无比狡黠:“你再受我一棒,让我出了这五百年的气,我就告诉你。……” 
  (十九) 
  怔然如中蛊惑,杨戬心中却跳的越发厉害,……这孙悟空知道那人的下落! 
  这些日在西海中遍寻不得的茫然忽然堵上了心,热血上涌,昂然点头道:“好,我信你。若我不死,你别忘了方才的话!” 
  怔怔听着他俩对话,篱的脸色苍白了。……他在说什么?他舍命要找的,是自己? 
  孙悟空哈哈大笑,重逾万斤的金箍棒忽然高举,当头急下着以迅雷之势击向了不躲不闪的杨戬。便在这时,一道黑色闪电忽然狂冲而上,正是旁边的啸天犬大急,疾咬向了孙悟空手腕。 
  “笨畜生,你怎挡得住他?”杨戬心中苦笑,手掌轻挥,已将啸天犬拨倒在一边。巨棒当头,那高大魁伟的身躯晃了几晃,忍住了胸中烦闷欲呕的一口鲜血,杨戬却忍不住铺天盖地的晕眩。 
  轰然倒下,他再次落入了波涛胜雪,如狼似虎的西海。…… 
  “扑通!……” 
  看着水花四溅的水波,孙悟空笑眯眯地回转了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那两个人。 
  不!……看着那渐渐归于沉寂的海面,篱的心象是坠了下去。死命挣开了敖丰的手,身子决然一纵,优美身影划开云霞劈开海面,已是飞身而落。 
  摆动着身后金鳞覆盖的鱼尾,篱感到了水波流动间阵阵来袭的腌痛,来自身后秘穴处初经人事的残暴伤裂。……急追上前,他赶上了正缓慢下沉的巍峨身躯。 
  似是耐不住窒息,杨戬眉峰间那道深痕皱得更紧,微微的痛苦之色在昏迷中仍现了出来。线条原本峭硬的唇际微微下垂,在温柔水波中弥漫着孩子般的无助,如五百多天前一样,再次击中了篱从没坚硬过的心。 
  轻轻俯下身去,篱早已变长的黑发垂了下来,拂上了那男子的脸;而他温暖的双唇,覆上了那人冰冷的嘴角,……轻轻吐出一口气渡到了暌违已久的口中。 
  海水肆虐无情,空气稀薄阻断,在这一刻,死亡近在眼前。 
  轻揽住了那劲健坚实的腰,篱缓缓向遥远海面游去。而唇,不敢稍离。 
  甜美唇齿相接,缠绵气息相连。这惨淡一吻和那曾经的温柔一吻何其相似,在这静谧安详而神秘深邃的海底到海面,悠长而不间断。 
  头顶光亮渐近,霞光隐约。 
  海面,遥遥在望。 
  阵阵昏眩伴着浑身酸痛的无力,再揽不住那越来越沉重的身体了。……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海面渐渐又远了,篱心里一阵茫然的害怕。——敖丰呢,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下来找他们?…… 
  紧紧抱住了那重新下沉的身体,篱无助地吻紧了那慢慢温暖起来的唇。 
  海底到了,广大、自由、对那个人却致命的海底。 
  明亮绚丽的珊瑚礁杂错在四周,优雅的各色兰藻、硅藻和金藻悠悠浮在身边,一如旧日的安静,却让篱感到了死亡般的沉寂。 
  今天的海水……特别的冰冷,篱恍惚地想。为什么自己的全身火烫得象在渐渐燃烧?从床上醒来时就知道自己在发烧了,可只有在这海水冷漠的包围中,才明白自己烧得如此彻底。 
  就要昏迷了啊。……当自己的唇终于离开,当自己悠然再醒,身边这人,该是变成一具和海水一样冰冷,却毫无生气的尸体了吧?他模糊地想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的痛还是超过了身后的疼。 
  慢慢松开了唇,他看着海水中那熟悉的面容:如此英俊无匹,也曾如此狠心绝情。 
  “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心中,是自己曾经的浅吟低歌,似乎在悠然响起。 
  那是母亲和父亲不悔的誓言,也曾在上次的相逢时,在那人耳边轻轻吟起。 
  杨戬啊杨戬,既然已输去了身体输光了尊严,索性——就让我把生命也输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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