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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成智者交易》修正完结版 by 凌影[第1页]

作者:有真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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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又素一类似《对抗游戏》的文文哦... 
 
  总算因为有他这个新晋精英的申请,我得已参加这次行动,虽然有他跟着碍手碍脚,可是因为他只是一名畏手畏脚的新人,很容易摆脱掉,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次行动出乎意料的成功,当然是对于国际刑警组织方面。对于我,不仅失去了唯一的机会,而且连安插许久的线人,也在激战中被枪杀了。我想发火,可是不知道该对谁去发。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讨厌我的这名新搭档,可是总部却非常认同我们的组合,认为我们是冰与火的完美结合,我可笑。总部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出生地是在阿拉斯加,而狄卡斯却是在位于赤道圈的委内瑞拉。
  而且,整个TERPOL也找不到肯跟我回作的人,他胆大心细,脾气又好,只有他才能忍受我的恶劣,在合作行动之后还一个劲地夸我。
  他本是西班牙裔南美洲人,综合了两个种族的热力,热情过火,执着得要命,而且百折不挠,在我不止一次毫不留情地表示我非常厌恶他后,他仍然每天挂着一张乐呵呵的大脸,在我眼前摇头摆尾,害得我每每头痛欲裂,可恶至极。
  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我对他的好意只有拒绝拒绝再拒绝,而他就坚持坚持再坚持,直到我不胜其烦地答应他的要求。可是他也知道,我在关键问题上面是从不让步的,所以行动的时候,还是初生牛犊的他总是很听话地跟在我的身边,一切听命行事,从无怨言,偶然唠叨几句,也只是埋怨伙食太差。
  只有一次行动的时候他表现了从未有过的固执,坚持得让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糊涂应允了,就是那次,造成我终生的遗憾,至今无法原谅我自己。
  那次行动的目标是一所位于哥伦比亚的大毒枭的庄园,虽然在调查期间对这所庄园搜集了很多的资料,然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狄卡斯却非常自信,他说在他的家也有一所这样的庄园,他熟悉得要命。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可是我居然还是让他去了,因为当时在那个炎热无比的地带我们已经驻扎了三个礼拜,却一无所获。根本无法接受酷热的天气,我的身体和头脑都因为高温出现了严重的晕眩和反胃现象,每天不喝20公升以上的盐水我就会脱水,甚至休克。我知道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可是狄卡斯却更了解我倔犟的性格,事情没有个结果,我宁死也不愿意回去总部的。
  看我无法动弹,他就接下控制权,自己去办这个案子,结果两天后的夜里,被一群人血淋淋地送进医院,当时我站在走道上,看见推车经过留下的一条血痕,晕倒了过去。
  他跟几个同事趁夜潜入了庄园,开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是在撤退的时候,他好象发现了什么线索,就让同事们先走,自己退回去,结果被两只扑上来的美洲豹围攻,咬掉了一整只手臂。
  每每看到他藏在衣袖中空荡荡的手臂,我的悔恨无以复加,指甲深深陷在手掌里,皮肉之苦,这个疤痕至今都没有痊愈,因为总是不停地回想起。心中多了一道伤,每晚都要做的恶梦中,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我开始体会到,原来伤害了别人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更加切齿,我更加痛恨,我更加不明白,那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他怎么能够那么毫不思索地残害许多无辜的生命,他怎么能够置别人的尊严与梦想于不顾?他怎么能够眼底那么温柔,手下却如此狠毒?
  我根本不敢见狄卡斯,甚至连他到巴黎总部去工作之前,我都没有再跟他说过话。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还是不要见他了,那个灾星,终于还是带给你灾难了,在还没粉身碎骨之前,还是赶快离开吧。
  可是后来我还是厚颜无耻地去找他了,因为我是一个有头脑有目标的人。
  巴黎见他的第一面,我站在满地落叶的大道上,歪着头,用生平第一个调皮的神情,对他说:嘿,搭档,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从此他认定了这一天,每年的生日只有他记得,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就带给我无穷的惊喜。虽然都是小小的感动,可是我感觉到心底有一股冰冷的清泉开始泠泠流动,僵硬的血脉开始舒展了开来。
 
  我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我算哪门子的刑警,无怪乎被无情地踢了出来,原来本就是个不长眼没成色的家伙!
  我想中气十足地大吼他一声:“别笑了!”可是已经没有气了。
  后面的那位“老太太”张口说了句话,是阿拉伯语,先是一个奇怪的发音,然后是:“不关你的事情。”316FA9DE20624F96F9秋之屋欢迎您
  他回答说:“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我放你走。”
  “这还不够。”
  “哼--你还能怎样?”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了,屏息静气,我的眼睛渐渐睁得吃力,虽然背后有枪顶着,可还是渐渐地倒了下去。
  然而这时候却发生了神奇的事情,令我根本无法倒下。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对,他就是五分之一秒钟之前还站在离我四米远的地方的那个人,可是他现在在我面前,然后我听见“客拉”惨厉的骨头断裂声,然而还有极为恐怖的惨叫声。
  枪已到了他手中,原本扮成老太太样子的那个人头上的银色假发在滚来滚去的时候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微屈的黑发。
  我胸口猛然一痛,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可是我的眼睛还是不肯闭上。
  我以奇怪的角度看着面前那个家伙满地打滚,突然他叫了一声“阿拉保佑”,猛得将外套撕开,里面包的全部都是炸弹。
  他怪笑着,嘴里开始嘟哝起听不懂的话。
  那年轻人却快他一步,一把上去架空他的双臂,以免他这时候拉动腰上的启动装置,还扭了他的脑袋一下,让他暂时昏迷过去。
  他们使用的是俗称“旋风炸药”的三次甲基三硝基胺,这种恐怖份子,拼命是第一流的,可是他们的炸弹,由于意只在杀伤力,所以统统装置简易极易拆卸。
  我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个年轻人却说:“唉,这个要怎么拆哪?”
  我苦笑,他对炸弹的知识真的很贫乏,这在教他拆卸那枚炸弹引线的同时我就体会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我心里非常担忧。
  最后终于安全拆除了炸弹,他出了一身汗,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听不懂说什么。
  我们还未轻松起来,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恐怖份子突然睁大双眼,对着我们哈哈大笑,这一笑令我们都震惊了一下,心知不好了。
  “你们这群傻瓜!我身上这炸弹的引线就是引爆装置,只要有异动,就会启动另外几个人身上的炸弹还有我们理在地底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口吐白沫了,因为年轻人给他非常致命的一击,看出来他也有点生气,让他白白拆了半天,结果弄巧成拙。
  早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传过来之前,银行里面的玻璃就全部粉碎,飞瀑一般向我们喷过来,带着炙人的热气。
  我感觉眼睛里面一阵刺痛,反射性地闭上,就已经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然后接二连三又是几次巨大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天花板上砸落下众多硬块,那年轻人拖着我左闪右避。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该怎么办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你快想办法,疏散人群,尽量减少死伤……”
  他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个好警察啊,时刻不忘身兼重任!”
  他不由分说,扛起我,踹开旁边一道门,穿过一条长廊,跳下逃生楼梯。
  当初建设“惠灵顿”地下城的时候,正值美国遭受世纪巨大劫难911的时候,随着那两座威武雄伟的象征性建筑物颓然倒塌化为一阵灰烬,许多正在计划中的高楼建筑歇止了,大家都恐惧空中的怪物。
  当时即将峻工的“惠灵顿”,面临前往未有的困境和为难,究竟这样一所庞大的建筑群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可是最后老板还是抵住了社会各界的压力,将“惠灵顿”持续了下去,地底计划做了全面改善,在安全措施方面很到位,即使发生了恐怖事件,也有足够的措施和设备可以逃生。
  虽然刚刚开张就值恐怖主义猖狂,生意萧条,可是几年来一直也要坚持做着。美国人民是乐观的,虽然前线战火不断,可是他们很快从灾难的哀伤和恐惧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惠灵顿”的生意又一天天好了起来。
 
  可是如今又一轮新的恐怖降临了……
  地下城共有六个逃生通道,现在恐怕哪个都正是拥挤,我们赶到的时候,大批因恐惧而尖叫着嘶喊着哭闹着的群众,窝囊地挤压在一起,其实并不乏跟我一样受了伤的,并不宽大的逃生门,令他们象面团一样被捏来揉去。痛苦的呻吟声,直觉得这里是人间地狱。
  我的意识渐渐脱离了大脑,头重重地捶在那年轻人的肩上。
  他扭过头来看我,晃了晃,见我没反应,着了急,看眼前人龙根本没有减弱的趋势,一跺脚,夹道往另一个地方跑。
  逃生通道是死的,可是人的活路却活的,我的伤情危急,拥护的人群会加重伤势,而且即使逃了出去,外面现在也是乱糟糟的,很难有人能顾及到我们。
  于是他选了另一条路,这地下城对外的通道太多太多,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实用且最安全的,就是下水道。他背着我跑了一段路,感到自己象乘着一阵风飞翔一般,当我们终于可以在冰冷的下水道中休息一下,我渐渐意识醒转过来,马上又听到一声巨大的震动声,而且位置很近,下水道的污水也在这震动下腾起无数浪花,溅得我们满身都是。
  没待我从震动中反应过来,他就低低地喃起来:“刚刚我在逃生通道那里,又看见‘他们’了,所以我才只好选了这条路……”
  我呆住了:“那你为什么不……”
  “我说了,咱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我再也问不出口。
  他突然笑了,只不过在黑暗中,那笑容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能力挽狂澜,但求无愧于心。”
  当我从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他正坐在床前,吃力地削着一只苹果的皮。
  我才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第一面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有一点绛红唇--他削苹果的时候,象跟一头大象搏斗,使出了全身力气,可是仍然不得其法。
  我咧了咧嘴,把他手里的苹果抢过来,自己削,没几下就好了,然后递给他,他却摇摇头,冲我努努嘴,示意让我吃。
  “医生说……”
  “我已经听到过了……”
  “哦,医生说子弹跟心肺擦肩而过,你没死真是好命。”
  真是任性,什么话说要说就一定得说完。
  “那也要感谢你。”
  “什么?”
  “我是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哪会坐在这里。”
  我的话冷冷的,其实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可是他没有听得懂,迷惑地晃晃脑袋。
  他终于也不再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了,轻轻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警察先生。”
  “乔伊司。”
  “姓呢?”
  “没有姓。”
  “那正好,我是有姓,却没名--凌。”
  即使是预想中的答案,我的心中还是微微刺了一下??
 
  镜子中还是那个人,可是我已经不再颤抖,突然抬起头来,看见自己微绯的脸颊,突然又害怕起来。
  我追寻了那么多年,一无所获,关于他的一切,太多太多,可是全都不清不楚混混沌沌。至今为止,关于他的事情,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姓凌。大家都叫他“凌哥”。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是否有跟我一样悲哀的命运呢?
  又该是怎么样的命运,让他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我痛苦地找了八年,所得到的,居然都还不如今天一天得到的东西多!
  天大的缘份,当你从不梦想奢求的时候,他突然就出现,将你带进天堂。欣喜若狂,当你刚刚开始憧憬什么的时候,他又冷笑着,将你从天堂踢下地狱。
  一切都跟先前一切,但是一切又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过,跟拥有过又失去了,那是怎生割舍的!而这个家伙,就是在利用这一点,折磨别人,他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
  他那一脸灿烂得连阳光都失色、温柔得连月神都含羞的笑容,究竟是属于天使,还是属于魔鬼?
  第三章 惹祸上身
  这个人并不是在人间无痕迹可循的,相反他非常活跃。
  这么些年来,我在世界各地奔走,寻找任何跟他有关的线索,任何跟他接触过的人。
  我跟他们坐在一起,不管这些人是十恶不赦的狂徒还是乡野村间的农夫,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跟他有关的经验!
  我们大家各说各的,好象说的全然不是一个人,有些人谈起他就吓得魂飞魄散,很多人对他咬牙切齿,而却还有人一提起他这个人就只有一句赞字出口,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这众说纷坛中,有一句令我最印象深刻的评语却这样说:跟他相交的确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经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定避之不及,可是到了万不得已却只此一人!
  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想跟他打交道,因为他可以帮助他们实现任何愿望,包括拯救他们最爱的人和杀掉他们最恨的人。
  有一位前国家首脑,我想跟他见一面非常困难,当我想跟他谈谈这个人时,他避之不及,在我的强迫下,说了一句话:他是朋友,不,不是朋友,他是神。
  我只知道这位前国家首脑,身患绝症病入膏肓又遭人不停地追杀,一段时间内活得苦不堪言,然后在他主动提出退出政坛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这回再见他,神清气爽,反倒比先前更年轻。
  莫不是这家伙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国际刑警犯罪档案的黑名单里从来都没有他这个人,就好象他真的是一介良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似的!可是事实上近十年,太多太多声名显赫的罪案、令人闻风丧胆的丑恶,几乎全都跟他有关!
  他从来没有主脑过任何事情,可是在所有的事件里面都能够见到他的踪迹,即使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可是事件总是带着他的风格在发展,事情过去后的残章断片,也总是能嗅到他的影子。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影子。
  当我追索得越多,疑惑就会越大。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敌人?
  “惠灵顿惨案”在长久的时间内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电视上不断地重复播出着那座庞大华丽的建筑群物在一瞬间轰然陷落的恐怖场面,地上豁然出现一个直径千米的大坑,无数路人受到波及,还有数幢建筑物因此倒塌,所幸在炸弹爆炸前路面人员就接到地下控制室传来的警报信号,迅速撤离,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大。
  当时被困在地底的人,大部分还是在地面陷落前逃了出去的,电视上也播出了他们逃出生天后为恐惧而大喊大叫和为大难不死而喜极而泣的场面,他们跟每一个路过的人拥抱,在每一个人的肩上痛哭流涕。所有的人都是满脸的灰土伴着泪水,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恐不安的神色。
  当时摄影机架在四面八方,没有拍到从地下水道爬出来的两个人,当然也没有拍到位于E2逃生通道的人逃出来,他们被混在人群中佯作逃跑的恐怖份子的炸弹全都炸得尸骨无存了。因为他们离出口已经很近了,所以在后来的拯救工作中,从那个土堆中捡出来的残肢断臂最多。
 
  电线在他颈上缠得极紧,和我紧握着的手形成极大张力,以至于他突然不要命地将头向前方俯去时,我也被他带得猛然向前。
  我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权,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弯下,把我暴露出来,我最后看到的,就是那个逸然的男人嘴角划过的弧度。
  也不是,我最后看到的,应该是--是光。
  对,是强烈的光,强烈到足以致人死地的光。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大喇喇的白,白得坦然。
  我生来眼睛就有缺陷,刚刚受过伤更是雪上加霜,这片强烈的光,简直将我的灵魂从这空洞的眼眶中一把攫去!
  那脱体而出的灵魂,也在因为疼痛而嚎叫,他在这半室之间翻滚,痛苦地嘶吼着,可是真实的我,已经失去感觉,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们使用的是先进的光能武器,常常异军突起杀人于无形,在这种强光刺激下,所有正常人都会在一瞬间失去全部视力与知觉,再健康的眼睛也就此报废。如果光的强度调节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让对方在刹那间被焦烤到化为灰烬!
  屋子里的男人之所以全都戴着古怪的墨镜,是一种保护装置,并非在拍电影,我在看到他们怪异打扮的时候就该想到,而不是嘲笑他们。
  在我倒下的同时原先被我制服的男人反身过来迅速扣住我的身体,把冰冷的手拷架在我手臂上,另外几个人一涌而上,把我从地上架起来。
  我听到有个男人优雅的声音:“收队。”
  第四章 头号公敌
  鲜血从我的眼眶里面源源不绝地涌出,冲刷着疼痛和焦灼感,然而流淌时的每一寸摩擦,都令创痛更加撕心。
  有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混蛋!你们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带来吗?”
  另一个沉沉的声音:“长官,我们不能对待罪犯手软!”
  然后一个熟悉的悠然声调:“对恐怖份子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每一个声音都锵铿有力,正义凛然。
  我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刚刚咧开一条缝,就被外界的光线刺激到,不得不重新闭上。
  疼,越来越疼了,除了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痛苦。
  可是我却欣慰万分,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瞎掉,最起码还有一只眼睛,我是可以看到东西的。
  他们虽然对我使用了光能武器,可强度并不高,只调节到令我晕眩的程度,事实上这种程度也不能令我晕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也因此我躺在手术台上,感受到的更加真实。
  相较于几个旁人的聒噪,为我动手术的医生冷静而细心,手术结束后我没有被抬下手术台,几个男人也因为耐不住手术的长度而先后离开,四周静了下来。
  手术过后,我躺在床上,眼睛上面被盖上一层纱布。
  虽然很静,可是感受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我轻轻问了句:“是医生吗?”
  先是一声咳,顿了一下,回答道:“是。”
  “谢谢。”
  医生不说话了,脚步声响起,他离开房间,真是沉默寡言的人。
  有人进来了,我数着脚步声,一共是三个人,我用手摸摸眼睛上的纱布,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
  一个男人气冲冲走到手术台前对我吼叫道:“你给我起来!”
  我对他毫不理会,他火冒三丈,重重地向我一掌劈下,掌风凌厉,我的身体向一旁侧开,自然顺着手术台滑落下来,站在地上,眼睛上面盖的纱布掉落下来,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的神情惊骇莫名,我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可怕,那双眼睛,膨胀浮肿,定然象狮子捕猎时般的凶残血腥。
  “你……你可以看得到?”他问。
  我眨两下眼睛,那种细若发丝的痛苦仿佛被几万只白蚁啃噬,可是我咬紧牙,哂笑着答道:“还是出乎你的意料了吧,卢费长官。”
  卢费是曾经负责对我叛国案调查的最高级长官,他长了张刀条脸,眉毛浓黑,圆鼓鼓的棕色眼睛有英武的霸气,为人刚愎自用、独断专横。他生来拥有过于常人的正义感,洞若观火的判断力,在对我调查中,再微若的动静、再薄弱的环节,在他敏锐的观察跟判断之下,都会变做有力的呈堂证供,如果不是他的律师太过愚蠢而他又不擅言辞,我现在就应该在不见天日的军事监狱蹲上一辈子的大牢。
 
  我失笑:“你们错了!那双手,在把我放到应该放的位置以后,就缩了回去,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我再没有任何用处。”
  两个男人窃窃私语两句,把目光投向卢费,后者犹豫了一下,说:“乔伊司,其实……我们也认为如此,可是……事情已经在发展了……”
  “在发展?”
  “对……我们刚刚逮捕你后几分钟,内务科的人就打电话来说,全局的电脑遭到黑客的攻击,中了病毒,所有的电脑屏幕上,都显示着一句话……”
  “放了我们的首领,否则你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十分钟后我也看到了,这排字之后,电脑上面出现一个骇人的场景,是“惠灵顿”钢铁建筑群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剧烈膨胀后迅速回缩倒塌的情形,“惠灵顿”的爆炸与陷落几乎是同时发生,路过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即使他们及时提起了DV,拍下的不过是之后的场面,所以能够有机会拍下这珍贵镜头的人,只有可能是预料到灾难的人。
  也就是策划者。
  我坐在卢费的办公室里,凝紧眉头,一定比他更象个长官,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弄得满屋愁云惨雾。
  “你们是不是真的应该放了我?”我问。
  卢费道:“乔伊司!我只是暂时信任你,可你如果想逃,我从此会认定你就是罪犯,不惜任何代价,也会送你上电椅!”
  我摇摇头:“难道你们不畏惧这可怕的宣言,难道你们会为了我这个毫无意义的囚徒,付出美国人民的生命为代价?”
  “我一定要抓住这幕后的黑手!”
  “即使华盛顿被炸上天?”
  卢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逗他:“可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现在炸弹已经埋在白宫地下啦!”
  卢费的性格象个气球,总是一扎就撒气,跟他讲话十分有趣,他的怒发冲冠总让人忍俊不禁,甚至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可他的头象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卢费举起一只脚向我脸上踢过来,我滑动椅子往一旁躲,却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
  我抬头一看,脸色先阴沉了一半。那是个十分阳光的男人,一头金色的发丝,俊美的五官,闲逸的风度,最适合在海边的长椅上面躺着休息,享受海风吹拂,海鸥在他的头顶飞来飞去,衍来最真挚的祟敬。
  他的阳光,比武器更富有杀伤力。
  我败在这个男人手上,虽然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可再看他那脸笑,总觉得扎眼。
  “局长三令五申,要人道地对待罪犯。”男人嗔怪地望一眼卢费说,接着扶起椅子的把手,弯下腰亲切地自我介绍:“我代表国土安全部--叫我阿廷好了。”
  我下意识地躲过他,从椅子上起身,想离他远一点,没料他却一把捏过我的下巴,我伸手挡过他的胳膊,不防他脚底绊住我的腿,将我带倒,重新坐回椅子。
  坐下的同时我就抬起一只脚奋力踢向他的腹部,他也提起腿来挡住,滑椅在反作用力下向后退去,撞上办公桌。我起身,一只手按上办公桌,腾起来向他一脚,他却冷不丁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向我抽来,鞭梢卷住我的手臂,他使劲一拉,我的身体失去支撑就向下跌去,另一只手连忙按住桌面,吃力地支撑一下,落向地面,总算不那么狼狈。
  阿廷的鞭子却不容我喘息,一下下追过来呼呼生风,向我肩膀跟两腿抽来,我左闪右避不及,被抽中几下,鞭子用柔韧带刺的荆棘编就,鞭身尖利处处,只要着身必定血雨横飞,没多久我浑身伤痕累累,衣服一条条成寸缕状。一转身退后几步绕到办公桌右侧,他的鞭子加紧追过来,啪得一下击向桌面,一扫,桌上所有物品文件尽数掉落,满目狼籍,他又一鞭抽过来,我向后一退,鞭子抽在黑得锃亮的办公桌上,声音尖利,桌面发出惊悚生冷的光,象是也难耐这种极至的鞭刑。
  眼看阿廷绕过桌子又要追来,我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台灯迎过,他的鞭子击中灯盖,玻璃灯罩应声而碎,洒落的玻璃刺破我的手臂。他继续不留情面地袭来,只剩一个台灯柱我仍然举起,他的这一鞭分明看准我的手臂而来,我在举起手的同时将灯柱跟手臂成一线,在他击出的一瞬间猛然向后缩手,他的鞭梢就此缠上灯柱,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看准这机会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鞭子,虽然立刻双手血淋淋的刺痛非常,可我咬着牙握紧,拉住将他向我的方向奋力拉扯,他卒不及防被惯性地向我这方向跌来。
 
  卢费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我喝道:“让开。”他连忙站向我的一旁,这其间他有向我发动攻击的念头,却被我恶毒的目光瞪了下去,他望着阿廷,急得脑袋上直冒青烟。
  我提着阿廷想往门口走,他却脚底一软跌倒在地上,我知道他一定在耍花样,手下更紧了一紧,他的脑袋却反而往下垂,将我手中的鞭子也坠了下去,我连忙松下一点力气。并没有要杀他的打算,再说他是我离开这里唯一的筹码,眼看他已经撑到极限,下一秒钟似乎就要断气。
  只是这阿廷实在狡猾,且招招毒辣,猜不到他又会使出什么鬼怪的招数,我只好尽量避免跟他正面冲突,提起他后面的腰带带动他站起来,逼迫他向前走路。
  他的身子瘫软无力,弓成弧状,脖子上还缠着鞭子,看上去狼狈不堪,我们这一路走出去,定然引人注目。
  中央情报局是国家机密部门,我当然不抱奢望出入自由如同逛超级市场,一想到又将有一场激战,而自己还毫无胜算,不由全身警惕起来。
  这时候阿廷还在跟我过不去,他被逼着走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裂的声音:“走不动了。”
  我恨不得一脚向他的脸踢去,可看他无所谓的态度,象是成竹在胸。
  “你这么肯定我无法从这里出去?”我问他。
  “不……我肯定你能……”他转头道:“卢费,不要再白费力气,既然他不愿意合作,放他走吧,我们留一个不情愿的人也没用。”
  卢费在那方心急如焚,听到这消息,虽然露出矛盾的神情,可还是咬牙应下:“我马上派人把他送出去。”
  “慢着!”我道:“你以为自己在施舍我么?”
  阿廷偏过头去:“我不强迫不愿意合作的人。”
  “如果我反之要强迫你呢?”
  阿廷有点疑惑地望我一眼:“我有何用处?”
  “你太低估自己了,阿廷长官。”
  我示意他站起来,他照做,走在我前面,甚至没有回望卢费一眼,我插在他们俩之间,切断卢费的关切目光,跟着阿廷沿着长廊走到电梯旁边时,我让他停下,按下电梯的掣。
  阿廷问:“你从这里离开?”
  我点点头,自信满满。
  现在这种情况,虽然自己处于弱势,可我越是镇定,阿廷便越加慌乱,会卖出更多破绽给我。
  我们走进电梯,阿廷先我一步按下按钮,这里所有的楼层号码前面都有副号,自下往上。并不稀奇,象中情局这类国家机要部门,为避免遭到袭击,在地底都建有秘密基地,我们说不定已经跟阿留申海沟在同一深度了。
  阿廷按下“0”,电梯向上升,我认真观察他的表情,真是波澜不惊,象是已经肯定在开门的一瞬间便会有无数的枪口对准我的脑袋。他如此自信是有原因的。卢费是不会在我们离开后拉响警报的,阿廷在我手上以他的性格不会冒险。然而事实上,从因为我们走进电梯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控制中心全面掌控。
  电梯的金属墙壁光滑,没有缝隙可以安装任何监视设备,出于情报局的保密协定和对国家间谍的保护与尊重,系统内部任何区域都不允许安装监视器。这些间谍在外面天天作戏,回到老窝若是还要处在严密监视之下,恐怕干不了几年个个都会精神崩溃。
  我们脚底下看似平凡的地板,定然是敏锐的传感系统。我趁着蹲下的时间用手略扫了一下地板,没有静电反应,还是普通的金属地板。让我起疑的是阿廷脚下所穿的鞋子,式样普通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奇怪的是卢费也穿着一双同样的,我绝不相信这是因为他们关系太亲密以至连鞋子都要同样款式的。
  我卒然攻向阿廷的下盘,他自从和我进了电梯后也正是全身戒备,立刻抬起腿来挡我,我一把捉住他的脚踝,向前弯过他的膝盖让他的腿向后曲,看清楚他的鞋底,那是一种非常别致精巧的花纹,再有创意的设计师也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鞋底上的。
  这种花纹就象指纹识别一样,是情报局内部特殊的通行指令,我是横躺着进来的,可现在竖着出去,毫无疑问我这个外来者的皮鞋已经被纪录在案,他们会嘲笑我这几年前的过时款式。
 
 第六章 拔乱反正
  阿廷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同时我也逃离了他的监视,我扶住通道舱壁的金属突出部分,迅速的下移。
  如果情报局真的是建在地下的话,那我现在这么做,可算是越来越深入虎穴,然而雅致的是,这位建筑师别出心裁,将情报局的秘密基地,反其道而行之,建设在高地之上。
  情报局的秘密所在,我当然不知道,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高原还是峻岭,只是判断,这一定在海拔超过三千米的地方。
  我发现这一点实属偶然。
  卢费是个工作狂,长期把办公室当做家,沙发当成床,他的全副家当都搁置在办公室里,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我看到一瓶剃须水,跟我使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原本修长的瓶身已经臌胀变形得成一个球体,这必然是因为强烈的大气压所致。
  我跟卢费阿廷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可以适应各种环境,大气压力下我们并不会有特别的感受,可是塑料瓶子却因为大气压的关系简直要爆炸。
  黑暗中行事对我是十分不利的,我唯一可以动用的只有直觉,它一向不是很准确。
  所幸有一种动态帮我找到方向,通道里凝止的空气被一种遽速的风声穿破,掠过我的身边,阿廷的子弹已经追来了。
  我连忙抓紧一道钢索向通道的另一面墙壁靠近,下移几下找到一层电梯用作停留的平台,平台极窄,不足以隐藏起我自己。
  枪声静止下来,我没有办法分辨阿廷的方位,可是他却仿佛长了双夜兽的眼睛,清楚地看到我的所在,铮的一声子弹撞击金属的声音,我身后电梯的外门在震颤,为了躲避随后而来的攻击,我不得不挪动身体,也因此脚底一空,整个身体便骤然坠落下去,以高速跌向电梯底部,我连忙伸手抓住周围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无奈下跌的速度太快,手掌全都磨破也没有阻止住下落的势头。
  摔下来的时候浑身的筋骨错位般的疼,尤其是撞到了地上胡乱摆放的金属器具,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可是没有时间让我自怜自艾,电梯通道最底端的地方有一个较地平面为深的凹槽,一些平日里用来检修的器具都胡乱推放在这里,阿廷定然在上面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没办法看清楚这地方的细节,只好用手努力地摸索,幸运的是在左侧的通道发现一个暗门,如果我没猜错,它应该是通往检修室的。
  耳边传来链索晃动的声音,是阿廷在缓缓下移,我抓起手中的一个工具,去撬那暗室的门,这只是电梯内部通向检修室的门,虽然也属情报局重要的中央制控系统,可毕竟不算机要部门,那小门上的锁不需费力就打开,我弯身钻进去,里面通道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
  后面又传来枪响,就打在我脚后跟上似的,我弯着腰在通道里爬行,这种通道总是四通八达,每个转弯都可能通向不同的地方,然而我分不清楚方向,直到我在某处感受到墙壁微微地烫手,空气也越来越闷热,我朝那个方向爬去。
  是热能房,刚一跳下通道就象个大蒸炉似的,熏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我手脚虚软地在地上爬,在铺天盖地的管道里寻找前进的方向,在极热的环境下我整个大脑都会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凭气若游丝的一点意念,支撑我爬下去。
  空气越来越稀薄,汗水不断从体内蒸发带走我尚存的水份,沿着额角滴落在地上,哧得就冒起一阵白烟,这里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可是我的四肢按在地上,居然都没有感觉到滚烫。
  阿廷一直紧随其后,可他并没有开枪,我知道以他的枪法十分有把握在不破坏热能房所有设备的情况下打中我,可他也害怕冒险。C38D秋之屋欢迎您
  我在纵横交错的管道间尽可能迅速地移动,混淆阿廷的视线,不时往后看看,阿廷却敏捷得象一只草原上的豹子,始终摆脱不得,眼看他就要追到我身后,我提起一口气,钻进一个滚烫的管道后面,屏住呼吸。
  阿廷的视线中突然失去了目标,他警惕地握紧手中的枪,鹰一般的眼睛四处寻找着,我肯定此时我只冒出一个尾巴都会被他击毙当地。我攀附在滚烫的管道上面,缓缓地朝阿廷那个方向移动着,从上位观察着他的情况。
 
第七章 人道毁灭
  有谁不可怜呢?当走廊的灯光倏然灭掉时,我的恐惧自心中油然而起,几乎要淹没我的理智,可我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第一时间扑向前面,还是晚了一步,阿廷已经消失。
  几道红外线光束聚集在我身上,我迅速翻滚向一旁躲过追击过来的子弹,枪声越来越密集,交织在我的四周,我根本没有机会反击,只能拼命翻来翻去转变方向路线。走廊平直坦荡根本没有我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不是电影里的神探,可以在枪林弹雨中总是全身而退,我早就应该中弹而亡,现在却毫发无损,唯一可以解释这种奇怪情况的就是他们并不打算杀我。
  想到这一点我本该得意,如果不是有束红外线光此时瞄准我的胸膛,我迅速向一旁扑倒,它果然又追来,我只能再躲。
  那人必然是阿廷,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正想要杀掉我的,假如我被捕必然会泄露他的秘密,他一直在等待或者说设计的就是这个机会,在黑暗与混乱中,即使他违返上级命令误杀了我,也不过是普通的失职罪。
  红外线象条夺命小蛇的长唁,在黑暗中那方睁着恶毒的目光向我步步紧逼。
  我望着那道冷冷的光,突然反守为攻,红外线光束虽然可以准确在黑暗中捕猎到我,同时也暴露了对方的所在,我只需要躲过那道光线,直向那恶毒的小蛇扑去!
  我的卒然发难让阿廷也大吃一惊,枪口还来不及对准我便被我扫倒在地,枪掉落一旁,我没有去捡,反而一脚将它踢得远远的,扑到阿廷身上,与他滚做一团,他本来体力就不及我,又受了伤,自然很快被制服。
  “不许开枪!”一道声音厉声响起,那是可爱的卢费发出的,我期待许久的声音。
  之所以把阿廷当作一个重要的筹码不肯放手,因为我认定阿廷在卢费心目中的重要性。卢费是一个真诚坦荡的男子汉,他的感情毫不虚伪,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被我紧紧箍在怀里的阿廷在不甘心地喘息,显然看不到这一点的只有他一个人。
  人有时候很是奇怪,阿廷分明是聪明绝顶的人,却看不到自己在另一人心目中重要到不可比拟的地位,否则他不应该那么不珍惜自己。
  我跟阿廷滚作一团,在黑暗中即使有了夜视镜,想要准确分辨我跟他,找准目标攻击也是极其不易,卢费当然不肯冒险。他是情报局的高级长官,一声喝令十分有效,所有的攻击都停止,空气中只剩下红外线的光束在冷冷地晃动,离我已远去。
  我对阿廷道:“继续我们刚才的交易吧。”
  情报局出于保密协定虽然没有监视器,但我相信他们自有另一套用于监视每个人员行为的系统,我会遭到突然袭击,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低估了他们系统的严密性。当阿廷疲惫地躺在我怀里喘息时,我想到这一点。
  我在卢费他们众目睽睽之下将阿廷扛在肩上飞快地逃走,在途中踢掉自己的皮鞋,赤脚奔跑。
  阿廷他们的皮鞋在情报局内部是一种通行密码,同时也是情报局用于监视他们的工具,我在电梯里面曾经想到过这点,但我没想到--或者说我不敢相信--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监视,比普通的监视器更加霸道,绝对不存在死角,没有给被监视人任何自由喘息的机会。你随时随地都被人盯着,连你在厕所进了哪个门,或者与谁距离比较近,都一目了然。对阿廷他们说,摆脱掉这种监视根本不可能,当你从监控者眼中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死了,二是你叛变了。
  情报局上上下下全部的地面都安装有这种感应监视器,说他是保密部门,倒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监狱,关押着因为卓越能力被赏识而失去自由的人。这里代表着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利,毫无人道的权力。
  我脱掉皮鞋减轻对地面的硬性压力,虽然不肯定这样是不是有用,阿廷突然开口说话,这代表他正在考虑我们那场交易。
  “停下你愚蠢的脚步吧,你逃不掉的。”
  我停下来,深深叹气,声音甚至有着哀求:“为了阿寻,跟我一起试试吧。”
  阿廷颤动一下,每次提到这个名字都能触动他,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你到前面以后右转,有一间办公室,是我的。”
 
  我来到他指定的房间前,他伸手在锁上转了一把,门开了,我背着他进去,同时他开了灯,骤然的灯光让我眼睛酸痛,我把阿廷放在办公桌上,他脱掉鞋子扔在桌子上。
  我笑笑,对他的背叛表示赞许。
  他对我摇摇头,走向角落,那里放着一台碎纸机。阿廷把碎纸机的盖子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洞来,深不见底。
  我表示一声赞叹,望望阿廷,他什么也没说,把腰间的鞭子解下来,放在手中甩两下,呼呼生风,几乎要抽上我的脸,我躲开,问:“下面通往……”
  没待我说完,阿廷就推我一把:“他们已经追来了。”
  我连忙钻进洞里,身体立刻失去控制地下坠,我闭上眼睛,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对阿廷的信任上--这真是可笑,他分明恨不得杀我。
  我本以为这已经是情报局的最底一层,因为一般基础设备都建设在大厦的底盘,供应整个系统的需要,可显然这幢庞大建筑的设计师别出一格,他有太多出人意料的设计。我在狭窄的通道里下滑了很长时间,通道很窄,我不得不护住头部,让身体在里面擦擦撞撞勉强通过。
  接触到下面的时候最难耐的并非撞击的疼痛,而是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我连忙捂上鼻子,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肮脏的垃圾,四周同样情况。
  上面传来哈哈的大笑声,我抬头,阿廷悬挂在我头顶上,为他的恶劣得意。
  在我们几乎同时坠下的时候,我通过通道直接坠向下面的垃圾堆,可阿廷却早已料到,在从通道掉下来的那一刻,聪明地用鞭子勾住上面,悬在半空中,避免了跟我同样的狼狈。
  我掉进垃圾堆的样子定然十分可笑,所以他笑得那么开心,象忘了我们此时的处境。
  “看来在情报局,只有垃圾是自由的。”我说。
  阿廷的笑声嘎然而止,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现,可以肯定是咬牙切齿的。
  我解了口恶气,试图从垃圾堆中站起身来,身边的环境却突然晃动起来,我脸色一变,望向上面的阿廷。
  他问我:“你知道我们现在哪里吗?”
  垃圾堆不断地撼动,象是从地底下传来极大的力量,我有不详的预感。
  “荷底拉斯。”他吐出位于阿波契亚山脉最北端的一座火山的名称。我猜想情报局建设在高山上,现在我的想法被证实。秘密情报局建设在美国临近加拿大边境的一座火山上,海拔四千多米,最勇敢的冒险家不会想要来征服它,因为他没有挑战性,平常人也不会来涉足,它只是座死气沉沉的大山。
  秘密情报局当之无愧享用“秘密”二字,它真是隐蔽至极,可是如此大动干戈如果仅仅作为情报系统来运转太过大材小用,所以这秘密情报局的职能地位绝不仅恨于“情报”二字,CIA很可能只是它的一个表相,一个披风。
  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我需要关心的是,情报局倒是会因地治宜,他们利用现成的火山岩浆湖,处理垃圾的方式真是干净至极。任何不应该存在的,都会在这滚滚岩浆湖中化为灰烬,一丝青烟也别想留下。
  阿廷的逃生通道,原本就是通向地狱的死亡之途!
  “我们就是这样处理‘垃圾’的。”他在这两个字上着重发音,冷静残酷,厌恶地望向我:“你就将所有的秘密都带进地狱里去吧!”
  绝望的阴云从我心中一闪而过,我掏出枪向他瞄准发出,一时也不曾犹豫。
  我的扳机扣得很坚决,因为他的恶劣真的令我很生气,可是扣下扳机同时,阿廷并没有受到惩罚,因为枪内传来“咯拉”一声钝响。
  我的表情有点僵硬,相对比的是阿廷更加的洋洋得意:“乔伊司,连上帝也不曾眷顾你,看来你只适合呆在这里!”
  我将牙齿咬得咯咯响,抄起手里的枪向他扔过去,这一举动本是意气之为,却出奇有效,沉重的枪身夹着我的力量向阿廷飞去,砸中他抓着鞭子的手,若是平日这点力量还不足以使他松手,可他现在受了重伤,心有余力不足,无可奈何地掉了下来,跟我一样栽进垃圾堆里。
  我大笑着向他扑过去,将手里的污物抹在他脸上,扳紧他的脖子:“很遗憾我们又站在一起了……”
 
  从没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我对他的所有憎恶怨恨,都在他那伸出的温情手掌中,化作绵绵的感动,令我急不可待、逼我要去救他!我只想让他告诉我一个答案!
  第九章 致命罗密欧
  我的眼睛由于高强度的光能而被灼伤,留下永久的后遗症,只要接触到稍强的光热,就会出现失明,但从医学角度看,这是暂时性的,只是恢复的时间长短不一。我从地上胡乱抓点雪,糊在自己眼睛上面,加速灼热的降温。这方法很傻,不一定见效,还会严重损坏我的眼睛,可这些都不重要。
  我的脸深深埋在雪地里,眼睛的一轮又一轮疼痛让我几乎难以承受,眼泪一股又一股涌出来,渗入冰冷的雪层,形成一个又一个小涡。
  我猛得抬头,被对面的太阳照得不得不闭上眼睛,由此我知道,我看到了,转个方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天地间虽然还是一片片混沌,却已足够使我欣喜若狂。
  我记得自己给阿廷套上自己的外套是深棕色的,那在雪地里应该是比较醒目的--假如……他还没有被埋住。
  这时候我真是昏了头,其实任谁想想都知道,茫茫雪地,寻找一个人简直象大海捞针一样渺茫,何况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半瞎子,换作别人我会笑他愚蠢至极!可现在我的大脑完全考虑不到这些,我只有一个目标:找到阿廷!
  我俯着身子在雪地里不断翻找着,因为直觉而在某些地方挖出一个个洞,有些洞达数米之深,我有时候会幻觉,这个地方,可能就差一尺--甚至只是十公分,就是他!
  结果是徒劳无功,我说过我的直觉向来不准,本来就不充足的精力被榨得所剩无已,我仰躺在雪地上,望向苍茫的天空,阳光已经不那么耀眼。
  是太累还是太疲倦,我居然就这么睡去,醒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要知道我睡去的这一会儿,对一个身处险境的人来说,可能就是生死一瞬!
  我赶忙起身,正欲继续找,蓦然想起令我惊醒的原因。
  是直升机的声音,我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突兀的家伙,在白雪银天映衬下,他那墨绿的机身,显得多么有活力。
  是情报局出动搜索我们俩了,他们的动作实在太慢。以我现在的处境,本该对他们避之不及,可我却欣喜若狂,即使让我前功尽弃,即使是让我再次身陷牢笼,神哪,也请你救救他!
  我一跃而起,在地面上手足并用地大做动作,他有意搜索我们,躲都躲不开,何况我这么大张旗鼓,只是他们大概也很奇怪我的举动。
  直升机找不到平地降落,用悬梯落下几个人,雪花在螺旋浆风下疯狂飞舞,他们手持重械接近我,严阵以待。我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阿廷他不见了!”
  悬梯上最后一个人听到这句话几乎是从半空中跌了下来,狼狈地爬起来后紧紧抓住我:“阿廷他怎么啦?”
  “雪层断裂,他掉了下来……”
  没待我说完,来人就急切地吩咐全队组织搜救行动,加派支援,安排得井而有序。
  我放心下来,这是卢费--天底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比他更关心阿廷。
  一心关注着卢费这边,不防后面有人对我突然发动袭击,后脑遭到重击我侧倒在地上,有人从后面用膝盖抵住我的肩,将我双手反锁在背后,扣上手拷,手法非常专业。
  一个男人将我扛上直升机后,吩咐机师回总部,我开始奋力抵抗,用脚踢向他的脸,虽然被他挡下,可我一轮轮的攻击,让他非常吃力,直升机也因为我们俩的打斗而晃动起来。
  我站在直升机舱门前,正欲往下跳时,他厉喝一声:“混蛋!你究竟想干什么!”D0E2EB261BCA0F00746秋之屋欢迎您
  这声音非常耳熟,我确定他是我眼睛动手术的时候旁观者的一位,带上卢费跟阿廷,三个人都到齐了。他们都是高层官员,我跟他们一一交手,真是值得骄傲的资本,情报局如此看得起我。
  只是这一位拳脚功夫跟阿廷相比差了太多,处处落在我下风,明显手忙脚乱,我一脚将他绊倒在地,他向前栽去,险些跌出舱门,身子已经出去一大半,他忙伸手扶住反手把自己救过来,我趁此机会从他身侧越过,直接跳下飞机。
 
  他惊恐万状,忙伸手来捞我,要知道飞机已经升空数百米,纵然下面是雪山,跌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我当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早在与他打斗的过程中,我背在后面的双手已经替自己打开了手拷,一直虚张声势,在跳出机舱的同时用力抓紧直升机的停机架,那男人刚一探出头,就被我腾起一脚正中头颅,身子向下跌出来,我伸出一只手抓住他,喊道:“回去!”
  男人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四肢悬空半吊在几百米高空,大叫着:“你疯了!”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你才是疯了!”我的手只抓住他的衣领,他的卡其布军衣非常结实,只是脸上的表情很骇人。
  “你你……”
  我作势晃动我的手:“快点呀,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他嘴角抽搐,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总得先回飞机上吧!”
  “不!就这样,让机师降落!”
  我一直提着那男人的衣领,近距离观察他面部的表情非常有意思,等到了我认为安全的高度,我手一松将他丢下雪地,自己也松手跳下去,他狼狈地在雪地上打几个滚后站起身来,整个人象只大雪熊,怒火三丈望着我。
  我瞟他一眼:“有什么好瞧的!”
  他瞪我一眼:“有你好看的!”
  我冷哼一声,不理会他,转身朝卢费他们那方向跑去,男人却在后面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句话……”男人凑过来一步,将手搭上我的肩膀,道:“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我迷惑地望着他,他那湛蓝色的眼睛在雪的反光下一闪一闪,不到两秒钟我全身一阵痉挛,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滑去。
  “不要得罪罗密欧。”他亲吻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笑意盈然道。
  罗密欧是他在情报局的绰号,意喻他是个浪漫得无可救药的人,因此他从不喜欢拳打脚踢武刀弄枪,他的武器全都带着中世纪罗曼蒂克风格,比如藏在戒指里的麻醉针,还有玫瑰花束中的迷迭香。
  情报局人人身怀绝技,每个成员都有自己吃饭的家伙,小瞧他是我的过失,我无话可说。
  我将他呈上来的玫瑰花束扔在一边,问道:“阿廷呢?”
  他沉沉脸:“你刚刚醒过来五分钟,提到这个名字已经十九次了!”
  我耸耸眉:“那怎样?”
  “如果我没记错,阿廷是我们的人,而且是你的敌人。”
  “我跟这里每个人都是敌人。”
  “那可未必哪,起码我们就不是。”说着他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甚至坐在我的床前。
  我发出个不屑的鼻音。
  “如果我们是敌人,你的眼睛现在恐怕还看不到--不要忘记,这是阿廷的杰作。”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
  他咳嗽了一声。
  “你是医生?”
  “嗳~~~”他故意拖了个长音:“所以我们是朋友。”
  我呵呵笑两声:“好吧,朋友,现在请你告诉我,阿廷在哪里?还有,卢费呢?”
  罗密欧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很孩子气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很正经:“他们被怀疑与你是同伙,正在接受隔离审查。”
  “这么说阿廷没事。”我松口气。
  罗密欧冷笑:“我想他更希望自己有事。”
  我的心一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怀疑背叛组织的间谍被抓回来以后,会遭到的待遇是极其可怕的,何况在这个本就很可怕的秘密情报局,他的未来令人不敢去设想。
  我在特护病房看到阿廷,他全身包裹着厚厚的被子,身上插满输养管道,象个纸娃娃一样躺在那里。
  我问罗密欧,我能不能进去看他。
  罗密欧沉吟了一会儿道:“可以,你最好能帮他尽快……了结自己。”
  我的心顿时寒冷到抽痛。
  特护病房的温度正适宜,一进去就感觉阵阵暖流钻进裤腿,这本该是情报局最人性化设计的一个部门,可在我发现墙上隐藏着的监视器时,厌恶感油然而生。
  在病房里,由于要观察病人,当然是可以算做保密协定以外的特殊情况,可他们真的只是为了观察病人吗?我站在那里,感觉阴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我逼来,虽然无形却有意。
  我站在阿廷床前,背对镜头,挡住监视器,过了十几秒,阿廷的眼睫毛微微颤了几下,我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手里抚摸着,嘴里喃喃着语无伦次的话,全无意义,同时用一只手指,在他掌心敲下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莫斯密码。
  在满是间谍网的情报局里玩这种简单的间谍游戏,我们的行为简直幼稚,可我跟阿廷有我们之间独享的秘密,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都破解不了的。
  我的第一段密码是:看我多好,不象你,卸磨就杀驴。
  第二段:你认为自己是哪种驴子?
  第三段:驴子跟骡子有什么不同?
  第四段:驴子你喜欢吃草吗?
  我相信除了阿廷外任何人听到这段儿童会话似的语句都会莫名半天,即使情报局的人比普通人聪明十分,他们猜到七分也猜不到三分,何况我们话中话外还有一分??
 
  他苦苦地哀求我去守护他最爱的兄弟,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他并不知道,他的牺牲并未换来兄弟安详的生活,而他的兄弟……现在根本无需我的保护。
  他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之一。
  他的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国家机构在支持,他在其中如鱼得水。
  这两兄弟,在生命的平行线上分道扬镳,各自经历了不同的旅途,却殊途同归,踏上了同一条道路。
  血脉相连,兄弟俩这些年来定然不遗余力在世界各地寻找着对方的踪迹,凭着他们分别依仗的庞大间谍网,搜寻到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轻而易举。讽刺的却是,他们都因为同样隐蔽的身份,始终见不到面--不,也许他们曾经无数次擦身而过,却没有意识到,那个藏在面具后面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亲人。
  最后,阿寻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象要将生命最后剩下的力量一块儿耗尽,他的眼睛炯炯地望着我--又是那种简直称得是凶狠的眼神。
  然而这一切有了温情的包绕,都显得温柔、伏贴起来。
  他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却--无法回答他,我连最后的希冀都不能够带给他。
  罗密欧跟几个人冲进影音室,灯光大亮,几个男人押走了阿寻,罗密欧挡在我跟他们之间,道:“乔伊司,我郑重告诉你,你的案子今天起由我全权负责!”
  从那时候起我再没有见到过阿寻跟卢费,他们象是从情报局蒸发了一般,我不敢去想,怕会想到可怕的结果,更怕这种结果就是事实。
  罗密欧依然每天象模象样将我提出去审问一番,结果就是他在套我的话我在套他的话,彼此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直到有一天,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从我进情报局那天起,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没收,在阿廷卢费时代,他们还仔细检查一番后还给我一块手表,可进入罗密欧时代,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将我从上到下全副行头换上一遍,连脚上也套上他们情报局特有的“通行鞋”。
  对这一点我拒不接受,我宁可打赤脚也不愿意象观察箱中的飞虫一样,任何行进轨迹都被人编码成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有人拿这套档案去写本书,叫《一个叛徒的生活轨迹》。
  手机响起的时候还放在证物室的匣子里,身上套着证物袋,管理员听到后不敢打开,直接上报给罗密欧,那时候电话铃已经不响了,来电位置是位于南卡罗莱那州的一个小镇上的公用电话,罗密欧来找我的时候,那个小镇一定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罗密欧将手机摆在我桌子上,若有所指地笑着,他的态度总是彬彬有礼,好象真是那传说中的骑士,只可惜我不是公主。
  “我在小镇的啤酒厂定了一箱货,他们应该给我送到了,我的公寓没有人,大概是通知我一声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可笑的理由?”罗密欧道,眯起眼睛。
  我哂笑:“不相信就算了,恐怕只有你们情报局的人才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
  他阴狠地望我一眼:“你恐怕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一个有人际交往的人,电话怎么可能一个星期才响一次?”
  我们夹枪带棒地互相攻击对方的职业,直到电话第二次响起。
  我向罗密欧望去,以确定不是他搞的鬼,同时他也向我望来,我伸手去接电话,却被他一把抢过。
  我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看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电话,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惊惧跟扭曲,喉咙里闷哼一声,身体便向一旁倾倒,晕眩过去。
  电话掉在地上,我将它捡起来合上盖子放进口袋,走向地上躺着的罗密欧,在他身上搜索着武器。
  罗密欧说得没错,我也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所有的关系都是利用再利用。那个南卡镇上的啤酒厂,有我安排在那里的一个助手,我们的合作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可一旦我身处险境,他的作用就发挥出来。
  我还在国际刑警的时候,被派去执行任务随时会遭到不测,我们几乎隔几天就会通一次信息,我只需告诉他我还活着。如果一个礼拜的时间我都没有跟他做任何联络,他就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证实我是否出了事情,如果确定,他会在远方再打来电话,那时候接的必然不会是我,在电话那端里他传来的不是温柔的问候,而是超高频率的噪音信号!
 
 我望着空白的墙壁,百思不得其解。
  而罗密欧望向我的眼神,却是越来越阴狠,他一定恨不得将我大拆八块,可如果我少一根头发,他就会变成火山灰。DF9A1B秋之屋欢迎您
  心里暗暗好笑,自己何时变成如此重要的人物,我的命运,居然跟一个伟大的情报组织、甚至跟一个超级强国息息相关。
  我向他解释了半天,自己全然不知道“属下”这次的行动。他应该很清楚,我的被捕是在“惠灵顿惨案”发生当晚,中情局内部突然决定的行动,即使之前我得到消息,也根本没机会做任何准备工作,被抓来以后一直被严密看押着,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他们对自己情报系统的保密性自信无比,自然也要相信坐困愁城的我对自身处境无能为力!
  可现在罗密欧甚至都在怀疑情报局自身,他提到阿廷的叛变。
  “阿廷他从未背叛过组织……否则我还会被你们抓回来?”我否定这点。
  罗密欧冷哼一声:“他将你放了出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在监视范围以外!我有足够理由相信,就在这段时间你泄漏了情报局的秘密!”
  “我说过许多遍,阿廷是被我威胁着,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牵制我的行动!”
  “呵!即使这样也是严重的渎职!”
  “你们情报局就是这样对待忠心耿耿的属下的?”
  “他如果忠心的话,就应当无条件完成命令!只要你意欲逃跑,有必要可以先斩后奏!”
  我的脊背一阵冷汗,想到跟阿寻一次次对恃中,他看似处处置我死地,实际已留了太多情面,以至于最后连累到自己。他之所以会留下我的性命,只因为我见过阿廷,我是他找到阿廷的最后希望,他为此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搏这场没有庄家的赌局。
  “你们真的已经把阿廷……”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属于情报局的范围!你与其关心他,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吧!”
  “呵……我需要关心自己吗?你们难道不放过我?”
  “堂堂美国政府如果被几枚小儿科的炸弹吓破了胆,岂不可笑?”
  “啊……原来美国政府要为了顾及面子……可以牺牲你们情报局。”
  “情报局是政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呵!好伟大的宣言,那你们这部分就为了政府而粉身碎骨吧!”说着我踢开椅子起身,罗密欧拦住我:“你去哪儿?”
  “到现在你们还怕我跑掉?我会等的……等到你们乖乖把我请出大门。”
  走出审讯室的门,果然无人阻拦,相信现在情报局上下每个人,都在为寻找那所谓炸弹而疲于奔命,恐怖份子的手段虽然次次都卑劣幼稚,对付这群狡猾的家伙,却也出奇有效。这么庞大的机构,要寻找几枚炸弹简直是翻天覆地之举,何况恐怖份子根本不需要在情报局内部安放炸弹,他们只需把炸弹埋在荷底里斯火山的地质敏感带上,爆炸的威力不需要太大,却足以引发一场火山爆发。
  为了救我这个“首领”他们肯如此大费周章,我却一点也高兴不出来,转到厕所里面,把小门阖上,我颓然地滑倒在地上,浑身冷汗倒流。
  不需要太费力地思考,我已料到一种神奇而恐怖的可能。这种可能顿时让我的身体丧失温度,象是突然变身为一具没有温度的机械人。
  将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眼窝里,很痛,却及不上胸中的愤怒!
  我的脊背发冷,抖个不停。
  想起病床前醒来时那温柔的笑脸,那个孩子气地削苹果给我吃的凌……我知道再过多少年,纵然我瞎掉眼睛,也认得,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人,我追寻了那么久的恶魔!
  我永远记得他那一脸毫无暇疵的笑容,就是那笑容将我带进永恒的恶梦!
  只是他望向我目光那么纯净,是否他还记得那一切?
  我一直在犹豫着,徘徊着,我甚至不确定他就是他,于是我还在人生的天秤上摇摆不定,我还在混沌的观念里挣扎时,他已经运筹唯握,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将我手脚牢牢牵制。
  事隔八年,第一次交锋,我只是一粒可怜的棋子,被摆布再三,被挂上木偶的长线,牵动着哗众取宠。
 
  何谓交锋?这根本是没有对手的决斗,在他眼中我这小角色算得了什么?
  甚至他选中我都是偶然中的偶然,谁让我--谁让我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
  我就这么被他选中,牵引进入“惠灵顿”的案子,被中情局盯上,掌握到大量早就准备好的确凿证据,中情局当晚就决定对我实行逮捕,而我却还睡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凌温情脉脉的大网张开捂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他需要的就是我这个瞎子。当晚我顺理成章被逮捕,中情局的人没有任何怀疑,出于事态的严重,我被移交秘密情报局审讯,在此之前一定接受过严格的审查,身上不可能携带武器跟追踪仪。可他们都不会想到,我从那灿烂的阳光下醒来之前,就已经被实施过手术,有人将生化型微型监视器,安装在我的眼球上。
  当我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所有接触到视网膜的信息都被记录下来,传送出去,单单这样还远远不够。我从来就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决不会束手待毙,即使身陷天罗地网的情报局,我也会想方设法逃出来,当我不遗余力的在情报局内部寻找逃出生天的大门时,我看到的就是他们看到的,不只是秘密情报局的位置,这里上下左右各个机关要害,不为外人所知的各种内部构造也尽被知悉。
  他们看得到,他们甚至看得到我的喜怒哀乐,他们知道我跟阿廷的对敌,我们一次次交锋又一次次握手,知道我曾经在荷底拉斯山上痛哭流涕,知道我曾因为一瞬间的感动而前功尽弃,知道我那些痴那些傻,知道我内心最隐秘的情感……
  可是他们不会感受到的!他们只会感到可笑!
  那张看似天真烂漫的笑脸,让我的人生一次又一次被生生撕裂!
  从我出现在“惠灵顿”--不,从我出现之前,就已经被他选中,成为这计划的一个棋子,我一步步迈着自以为是的步伐,自恃聪明敏捷,却只是踏上他规范好的轨道。
  他先知般的神机妙算,将这一席席一幕幕算得精准,分毫不差。
  他是一个魔鬼,却拥有众神的力量,众神的武器。
  我嘲笑阿廷他们,被囚禁在一具铁皮机器里,终生听命于别人行事,没有自己意志自己的灵魂,可我又何尝不是?我被仇恨充满,被仇恨控制,我只能追逐着他的影子而去,我的人生就是在依附着他而存在!
  我已经没有自己,他又是怎么看得出来--我是我?
  他一定记得的,所以他才会选我,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放手,知道我为了寻找他可以不惜一切!
  所以他让我找到他,在我们近得几乎可以贴在一起的瞬间,在我以为我的追逐终于有了结果的时候,轻轻翻手执起了我,我这一粒棋子。
  这盘棋是稳胜,可我这枚棋子却惨败。
  我在洗手间呆得太久,以至于罗密欧产生怀疑,他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我不耐烦地打开,对他冷嘲热讽:“哟,看来你很清闲,没去找炸弹?”
  罗密欧冲我诡异地一笑:“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我面色一沉,罗密欧的表情倏然变得凶狠莫名,他伸出手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倒在地,一拳朝我脸上击来。我本也欲出手,未曾想到他快我一步,当然全力还击,我们在地板上翻来滚去,激烈地搏斗着,到最后越来越象小孩子泼赖的玩耍,两人都气喘吁吁。直到一群人冲上来把我们分开,死死按住我不放,我开始神经质地大叫起来,象条垂死挣扎的鱼。
  罗密欧不屑地望着我,那目光充满了怜悯。
  几个人把我押进殓房一样的检测室,我被按在手术台上,强迫注射了麻醉剂,我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可神智仍然清醒,我忿忿不平地瞪向罗密欧,仿佛要将我全部的怨恨发泄到他身上,罗密欧被我恶毒的目光看得无处可躲,即使他背过身子,仍可以感受到我强烈的恨意!我不是在看他,我是要让处在世界某端的那个人看到,我的仇恨,会燃烧、会毁灭一切!
  可他不是罗密欧,纵然地球在他面前毁灭,也不可能触动他分毫,他的心,不是冰那般冷,冰毕竟会融化,也不是铁那般强硬,铁也会生锈。
 
  因为本该坐在那里的人,只有一只脑袋露出地面,他整个身体还埋在地道里,手里举着一只腌羊腿,看到我后,古怪地抬头望着,将手中的羊腿向我丢过来。D04A46633BB10EC秋之屋欢迎您
  我一把接过,高举着向他砸去,浓浓的酱汁拍了他满脸,他气愤地吼一声,跳出地道来,对我横扫一腿,我避过,跳到一旁,看他严阵以待摆着对敌的架势。他腰间别有枪,却没有拔出来,原因大概是这小屋中有太重要的设备,或者说这里不适合作为搏斗的场所。
  我看他象个真正的印第安人那样摆出决斗的阵仗,也不敢懈怠,他身强体壮,虽然穿着厚重的棉衣却身轻如燕,看得出有很好的格斗技巧,我看准他腰间的枪,使出擒拿手去抢,却被他灵巧地避开,对我轻蔑地笑笑,将腰间的枪一拔,扔进地道里,一脚踢上盖子,挑衅道:“让我来看看你这一流刑警的身手吧!”
  我将身形压低,握紧拳头去攻他腹间,他却仗着身形高大,一把挽过我的胳膊,将我向旁带,企图让我向后摔倒,我趁着向后跌的劲道提起右腿向他后脑猛踢,我们俩一起跌倒在地上,我迅速反起身压紧他,他却挽住我的胳膊不放,用力向反方向去拧,我吃痛,力气又掰不过他,只好顺着往那个方向仰,同时抽出另一只手臂击向他的脸。他的脸迅速向一旁避开,我一拳打中地板,一招不成已经被他扭倒在下面,他利用身形的优势死死压制住我的四肢,一只手肘顶在我颈间,我喘不过气来,他也累得气吁吁。
  “不过如此嘛!”他从嘴角扯出一个笑,一脸的不屑:“怎么能从情报局逃出来的?”
  我被他用力顶着,颈部不得不奋力向后仰,脸色一定很难看,他看我呼吸极其困难的样子,手下松了一下,改用手指扣住我的颈部,我喘了下气张口道:“因为情报局里都是你这种龟蛋!”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糟,伸出右拳来直击我的下巴,脸上吃了一下的同时,牵制住上身的压力却没了,我将一只手抽出,向一旁迅速挪去。在打斗的过程中我们已经滚到黑幕布的旁边,我抓住幕布拖在地上的一角,奋力地扯,金属环纷纷从上面脱落,巨大的幕布盖下来。
  人的眼睛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总会有至少半秒钟的不适应,而这种突然却是我早已料到,幕布落下时压制我的力量明显因惊愕松动一下,我趁机扬起一腿直攻下他腹部,他的身体被我这股自下而上的力量击到向反方向冲去,落到一旁,我迅速钻出幕布,在明亮的环境下找准他的所在,腾起身奋力向他踩去,黑幕布下传出闷重的惨叫声。
  “很好玩嘛。”热战的空间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还夹杂着荷底里斯山的冰霜??
 
  凌说晚上要请我吃饭补偿我,他提起“补偿”这个字眼时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小镇上居然有间法国餐厅,这里客人稀少,毕竟美国乡村能够欣赏法国勃良第牛肉丁的人不多。
  当我从洗手间出来走向有他的那张桌子时,脚下的步子却突然颤抖起来,抖动的幅动几乎要让我要众客人面前跪在地上。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穿着素净的礼服,高贵优雅的坐在餐桌前,一派典型的贵族风范。只不过,他手里端了一杯红葡萄酒,非常专业地晃动着手中的酒,象与情人呢喃一般将嘴唇轻轻靠近杯口,嗅着、闻着。
  我眼前那一片蔚蓝的平静瞬间崩溃成亿万的小碎片,转瞬荡起一片红色的血海,周遭的一切都被血色涂满,我的眼睛又开始刺痛。
  我开始拼命揉捏着自己的眼睛,可是我睁开的时候,却还是一片血意淋漓的世界。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伸手费力抓住身边的东西,触感轻柔,待我睁开眼去看,却是红得极为妖异的郁金香!
  极力忍耐着想要尖叫的喉咙,我撑起身躯向后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也是鲜红的血!
  我大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后退,撞着后面的门,颓然倒在地上。
  把自己团成一团,却还是无法抵御刻骨的寒冷,无数红艳的雪花从天空飘下,缓缓地落到我的额头上面,触到温热的身体,渐渐溶化,一道道血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浸湿了衣领,渗入我的皮肤肌理,我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想摆脱这血淋淋的的束缚,却挥之不去留在手掌心中那粘腻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先生,你还好吗?”
  我突然睁开眼睛,把他吓得往后退一步,坐在地上,手中拿着手帕,害怕地递给我。
  我接过来,拍在自己脸上,一片温凉的触觉加速我的冷静,我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对他说谢谢。
  站起身来,发现他还坐在地上吃惊地望着我,忙伸手将他拉起来,无意间向镜子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大汗。
  我去洗手间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回到座位的时候,他手中的葡萄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他的领口系着一条鲜艳的丝巾,把那苍白的面色衬托出一丝妩媚来。
  “久等了。”我有礼地道歉。
  他轻轻摇摇头,向我举起杯来,我也举起。
  醉人的美酒到了我的喉咙,却变得苦涩腥臭,我艰难地将他们咽下去,努力克制呕吐的冲动,回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讨厌红葡萄酒,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见过我看到红葡萄酒时候那一脸要杀人的神情,所以即使他们再讨厌我,也尽量避免在我面前喝。经年日久,我几乎都忘记了那令人窒息的寒冷了!
  可是,端着杯子的那个人却是他!
  他与那妖异美丽的色泽是那么般配,简直天作之合,脱俗的美丽可以震撼每个人的心灵,可是对我而言,仿佛又将我带到了那些比死亡还要恐惧的时光!
  那个全身浴在鲜血中,却还对我温柔笑着的家伙!
  第十七章 地中海怪客
  他称得上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平易近人的人,也可以说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他的力量他的气势总是无声无息。当他站在人群中,你很难发现他;然而当他站在你面前,你却总是感觉压抑的光芒在绽放。
  跟他相交绝对是一个难得愉快的经历,他开朗热情大方健谈,而且他见多识广,肚子里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绘声绘色妙语生花。可是跟他相处又是绝对不愉快的经历,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一步将会做什么。
  他住在纽约最著名的富人区,一幢中世纪风格的建筑里面,偌大无比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却丝毫不显得空旷寂寞,因为他总是能找到新花样来丰富生活,很多时候只是在一部小说中得到的一个灵感,或是演变一种古老的魔术。
  我只见他每天都只是安静地呆在房间内。这个传说是世界上生活最丰富、经历最传奇的人物,却象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那样,过着尤如清教徒的循规倒矩的生活,混吃等死。
  传言说他自从来到美国定居以后,的确安份了不少,很少能够寻到他的踪迹,似乎真的金盆洗手了,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象他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这种没有死亡的气味就活不下去的人,会安稳地过老百姓的生活!养精蓄锐,都不过是为了蓄势待发!
 
  就在我为这种等待即将不耐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确切说不是一个客人,因为他已经死了。
  门铃响了许久,我才从厨房赶到打开门,还没看清是什么,一件极重的物体就向我压了过来,条件反射的我向一旁闪去,那个物体重重地落地,好象是个人,我上前先发制住他颈部的脉门,一探,才发现他早已经没了脉膊。
  门口一阵风吹来,拂动了他的头发,我把这个死人翻过来,只见是一个年轻人,十八九的样子,略黑的肤色,轮廓分明,嘴唇丰厚,睫毛长长扇面一般,应该是地中海一带的人。
  我将他平摊在地上,职业特性让我解开他胸口的衣服,想看看是因何致死。他的上身没有任何致命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正欲解开他的腰带检查,不料一个巴掌火辣辣的飞过来,力气大得出奇,我整个人几乎腾空飞起来,落到一旁,重重地撞到桌角。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我跌得非常狼狈,待我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气鼓鼓的胸膛一起一伏。
  却是刚才那个死人!
  他的脸色因为气愤而略略发红,举起拳头又向我冲过来。
  这一次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中招,坐在地上一个横扫就将他带得跌在地上,我上前一步,制住他挣扎的双手,同时去探他的脉膊,分明跳动得很正常!
  我知道在凌的身边总是会发生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死而复生不足为奇,所以我手下加重力道,逼问他是谁。
  他吃痛地惊叫一声,没有回答,却出人意料地大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大喊着:“凌哥呀,你快来救我啊,看这个怪家伙,他在欺负我--我快要死了啊!呜----”
  我立刻呆住了,他居然来这个赖招,情形有些失去控制,恼火地又给了他两下。
  他叫得简直惊天动地惨绝人寰,两条腿还不停地扑腾,试图将压制住他的我踢下来,可全是徒劳。
  我想腾出手给他大吵大嚷的嘴巴一个巴掌,可是看得出来他有些功夫,虽然现在的挣扎全是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可是力气却大得要命,想摁住他本身已经很费力。
  他的哭泣终于还是搬来了救兵,凌从楼上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笨手笨脚几乎要在楼梯上跌死。
  我手下一松劲,他立刻翻起身,反身给我一脚,我一把抓住,转动手臂将他的腿扭了几圈,他站立不稳,只好用另一只脚的力道腾身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下,轻盈地落在凌的面前。
  一见到凌,他的神色立刻变了,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中大哭起来,边哭边历数我的罪状,说我是个“变态的奇怪大叔。”
  他恶人先告状,我懒得理他,可是他说我“变态”,我非常恼火。
  他见我又愤怒地靠近,吓得躲到凌的身后,伸出一只指头,鄙夷的指着我的鼻子道:“当然啦!刚刚人家没有反抗的时候,他居然就来扒人家的衣服,还在人家的身上摸来摸去!后来居然还想脱人家的裤子,不是变态是什么?”
  什么?我几乎要一掌抄过去,可是凌却“扑哧”地忍不住笑出来,让我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孩子见识好象真的很没气质。
  “凌哥,你怎么还笑呢?我差一点就被这个变态大叔强暴啦,你怎么也不为我主持公道,揍得他爬不起来呀!”他说着委屈地伏在凌的胸口,抽泣起来,整个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沉静的性格在这个可恶的家伙挑衅下居然会全盘崩溃,可是现在我只能忍耐。如今连跟凌每日朝夕相对我都可以平静以对了,他这点小把戏我又怎会放在眼中?
  凌只是轻轻拍拍他的头,眼睛却对我温柔地笑着。
  那家伙看凌对他的痛诉没有反应,猛得抬起头来,擦干眼泪,抽抽鼻子,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嘟起嘴唇,把手搭在凌的肩膀上,仍然用一只指头对准我,问凌:“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新宠物是不是?”
  接着我感到有两条火热的视线将我从头至尾审视了一周,然后是一声轻笑:“这次这个不怎么样嘛!姿色平平,而且还戴副那么奇怪的眼镜!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凌哥?”
  说着他居然从楼梯上面跳了下来,向我这边冲过来,我摆开架势迎接他,他一拳向我的腰部攻来,我想再度捉住他的手,然而这只是一个虚招,他的另一只手却直向我的脸击来!
 
  我腾出一只手扒紧救护车的车顶,跃上去,一排子弹立刻追来,穿透脚底的铁皮向我飞来,我赶紧躲过,后退几步站在驾驶座上方,俯下身去用两只手抓紧车盖,腾空两脚踩进驾驶舱,正在驾驶的司机遭到突然的攻击,猝不及防,车子猛然失去控制向一边倾斜,撞进一旁的车群,无法行动。
  我趁机钻进驾驶舱,那司机反应过来后就向我面门一拳,我们俩在狭窄的车厢里缠斗,双方都施展不开,突然间那司机矮身侧着避过我的攻势,一脚踹开了车门,滚落下去,我一手没有捉住他,紧随其后跳下车去。
  下车后他没有再同我纠缠,而是沿着街道飞快地逃跑,一边跑一边向我这边看来,我正欲去追,天空却突然蒙上一层阴影,这层阴影渐渐扩大蒙蔽了整片晴空。
  我扭头朝天空望,黑压压的乌云摭住烈阳的骄艳,一架周身黝黑没有任何标志的直升机盘旋在天空,离我渐行渐远。
  一招调虎离山,早在我还在驾驶座跟司机纠缠的时候,直升机就已经协同车厢里的几个人将凌转移,此时正在纽约的高楼华厦间悠然穿梭,任我三头六臂也鞭长莫及。
  交通已经一片混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逃离现场,我趁着混乱也从人群中消失。
  凌的屋子在黄昏中一片沉寂,平素的这个时候,会从远处飞来成群的鸽子,凌在天台上洒满食物诱惑他们聚集在天台上,它们洁白的身体在残阳的浇灌下现出血一样的腥红,沿着天台流泄而下。
  今天其实也如往常一般,那些鸽子仿佛已经认准了这个主人,照样在那个时段来到屋子四周,只是不见凌的身影不露面。它们在空中盘旋着,不愿意停留,也不想离去。
  残阳仍旧如血,渐渐凝固起来,突然一声枪声撕破这层幕布,一只鸽子中弹落下来,它的同伴惊得失掉阵脚,四散纷飞,然而枪声却不依不挠,一只只地追击,刹那间鸽子们的尸体象巨大的冰雹般不断地从天空砸落下来。
  我冲站在天台上手持猎枪的人道:“将军,这里可是高级住宅区。”
  那人对我不加理会,换了弹匣,继续射击,直到天边的鸽子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他丢掉手中的枪,从天台上跳下来,正落在我面前,步履轻盈。
  那一脸骄傲到刺眼的神情,令我记忆的大门一下子打开,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奥斯卡第一眼,会觉得他是一个来自地中海的“怪客”了。
  我见他的第一面他还没有那么“怪”。那时我在希腊执行任务,总部就近派我即时赶往以色列,一个以军事称霸地中海的强国。现在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军事演习,总部让我以保护为名,行调查之职。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以色列的首席大将军,在以强大军事为壁垒的国家里,他的地位跟总统简直不相上下。
  老将军虽然一脸苍桑却威风凛凛,坐着军车从威武的军阵前穿过,全体向他致礼,声震四方,有雄霸天下的气势。然而总部让我注意的,不是这个老将军,而是站在他身旁那个少将,他的第三个儿子,苏门。
  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在这个国家的威信,不亚于他的父亲。因为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以色列举世闻名的摩萨德集团的首领,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闪电般让许多威胁到犹太政权以及父亲威信的眼中钉肉中刺消失在世界上,手段干脆利落而且心狠手辣,让人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
  这一父一子,凭借他们优越的军事力量以及无往不利的突袭行动,在强敌环伺虎视耽耽的地中海,稳坐江山只等闲。
  “苏门将军。”
  他不动声色:“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我只是来拿回我应得的。”
  他哼一声:“你在这里一无所有。”
  “我的东西不在将军这里。”我睨他一眼。
  “你错了,都在我这儿。”说着他拍拍胸口的口袋,仿佛我追索的全部秘密就藏在那里面,他随手一掏,就可以成就我的人生。
  “凌呢?”
  “你找他干什么?”
  “这话该由我问您!”
  苏门面色一敛,声音低沉:“你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
  他凛冽的目光仿佛要将卑微的我瞧得无处可躲:“我知道你想找的是什么……乔伊司。”
 
  苏门的眼睛越眯越严,随着天际最后一道光化为灰烬。
  第十九章 铁面人的聚会
  美国中央情报局前局长霍特在他多伦多的城堡中举行一年一届的聚会。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城堡,背靠着美丽的安大略湖,四周是辽阔的森林和草原,多伦多的冬季寒冷,这里却四季如春。霍特局长最喜欢骑马,这里有加拿大最具规模的马术中心。
  霍特的城堡在他离任前就已经建立起来,这里的湖光山色令霍特放弃参加总统竞选,宁可在这里颐养天年。
  说到这个一年一届的聚会,到会的不是政府高官,也是不是名流绅士,很难有确切的词汇来形容这群人,霍特给这种人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号“铁面人”。
  他们终日戴着面具,行踪飘忽,你绝无法知道他们藏在面具后面那张脸是怎样的,然而在霍特的聚会上,你却可以见到他们面具下面那张脸。
  霍特的聚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都要以真实身份参予。
  其实即使见到面具下那张脸也是无用,面具戴得太久,反倒夺了其主,再看那张真实的脸,倒叫人无从相认。
  那些脸原来平凡如厮,让人无法将其与他们所做的事情相提并论。
  我以为会在聚会上见到凌,即使他换再多的面具,我仍可以一眼认出他。
  我真没想到最终遇到的会是他。
  即使在这气质出众的人群中,他仍然显得卓尔不凡。
  他是孤独的,即使他拥有与他亲密无间的伙伴;他是幸福的,即使守护他的恒星他自己看不到。
  那张真实的脸几乎让我脱口而出地叫道“阿寻”,可是未及张口便被我自己咽下,我知道那不是阿寻。
  这是个真实的聚会,这是阿廷,正如我所说,面具戴得太久,与血肉凝结,就摘不下来。
  他跟阿寻是不同的,即使他们的脸象从一只模子中打造出来的一样,可是造物者给了他们无奈的经历,将他们抛落在轨道的两端。
  阿寻是骄艳的阳。
  他就是阴冷的月。
  地中海再火热的天空,再蔚然的大海,也无法为他的面孔带来一丝生气。
  他将自己藏在黑夜的幕围下,即使周身银白,也被满地银辉隐落了形迹。
  他是白鸦。
  白鸦站在大厅角落的地方,一头银白的发丝摭住了他大半张脸,从进来后他就一言不发,没有给任何人交谈的机会。反正这个地方怪人也多,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有敏锐的直觉,很快感到我在望着他,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我还未及躲开,他倒先向我走来。
  “见到将军了吗?”他开口道。
  白鸦的哑声嘶哑,呈现一种病态的深沉,他那张年轻的脸,伸展出岁月无法触及的苍老及威严。
  我摇摇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否定自己的答案。
  白鸦的声音真的如一把利刃,穿透过我所有对阿寻的幻想,让我脚踏实应付眼前。
  霍特的城堡里,没人敢兴风作浪,这里是地球上最好的藏身之处,不管你是要躲避官方追捕还是黑道追杀,尽可以在这世外桃源安枕无忧许多年.
  倘若是霍特藏起了凌,那我真是无能为力。苏门让我来到这里,说有东西要交给我。苏门当然不是为了告诉我凌的所在,他如此知人善用,想必又在打这场聚会的主意。
  苏门的目的,在我见到白鸦后,开始蒙胧有了个轮廓。
  白鸦是以色列数一数二的当权人,摩萨德的直属负责人,跟苏门的地位不相上下,却一直尊称苏门为“将军”,象个副手一样跟随苏门,忠诚不二。
  白鸦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多年,当他成为政界领袖,那些血腥的过去无疑是非常不利的。他是苏门手下最得力的王牌,苏门轻易绝不会甩出。8DC70348675C0秋之屋欢迎您
  现在我后背的脊骨隐隐做痛,这是对危险的预兆,这神秘的聚会,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究竟有何等奥秘,让苏门甘冒大不讳,让白鸦重出江湖。
  白鸦并不认识我,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如果不是苏门的指派,我甚至没机会跟他面对面说上一句话。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白鸦觉得我很不同寻常,其实我自己都很糊涂。
 
  “乔伊司!”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婉转动听,如同她一般迷人。
  少女从楼梯上跑下来,几乎是飞扑进我怀里,她的着装得体气质高贵,神态却有说不出的佻皮,象只藏在名贵皮草下的小野猫。
  让我奇怪的是她对我的态度仿佛从小青梅竹马的伙伴,亲昵无比,两条手臂搂紧我的脖子,一个热烈的的法式拥吻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整个人呆住,少女聪慧的绿眼睛在我脑海里放大数倍,每一部分进行解析,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公主。”身边的白鸦开口:“请您注意仪态。”
  我差点失笑,白鸦这会儿倒象个伦敦的老管家啦。
  “公主,久仰大名。”我向后退,尽量拉开自己跟她的距离,却被她蛮横地一把拉过,紧紧挽住我的胳膊。公主歪着脑袋望向白鸦,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
  公主并没有王室血统,不是哪一国的王族后代,却比任何一个宫廷的公主更富盛誉,在霍特建立的庞大王国中,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老霍特一生传奇,几次大沉大浮,这世上每个阶级的酸甜苦辣都被他尝遍了。他是个英雄,身边本该美女如云,可他一生只衷情于一个女子,他的结发之妻。那个出生于乡村平凡家庭的女子,不论霍特处于何种逆境对他始终如一,然而在霍特终于历尽艰辛达到顶峰,她却香消玉陨,只留下一个孤女。
  霍特为人霸道专权,对独生女却宠溺非常,人人都明白,霍特终有一日会将手中财富权势全部交于这个女儿,那个时候,公主就不仅仅是公主。
  霍特一生低调,即便富可敌国,势力非凡,却甘于做一个小小的情报局长,然而公主却活泼张扬,招峰引蝶。她年轻美丽的容貌,不仅招来众多不知高低的追求者,更让很多居心叵测的人跃跃欲试。
  所谓带刺的玫瑰,指的大概便是公主这种女子,饶是娇艳非常,待你伸手去摘,却免不得鲜血淋漓。她的石榴裙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风流魂,说来可笑,我也曾经拜在她裙下。
  我这介草民,当然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妄想追求这高贵的花朵,与公主仅仅一面之缘。
  那是在日本关西一家空手道馆,我报名学习了几个月,自信十足地去参加一场空手道同好的比试。空手道比试不同于一般对敌可以不择手段,比赛有严格的规定,那些条条框框常常限制得我手足无措,被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是从比试场上滚落下来。
  我的自信遭到严重打击,羞愧难当,可是台下观众没有一人嘲笑我,教练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她从十三岁开始蝉联世界空手道大赛冠军宝座,至今没输过一场,你能够跟她对上那么久还毫发无损,已算不易。
  我那时候才知道世上有公主这般妙女子,而在上流社会的公子哥里面,这个名号一提起便会引起一阵唏嘘声,那是种求之不得的愤恨惋惜。
  这个女子如今软绵绵贴在我怀里,说出去不知会被多少人嫉妒的烈焰烧死,可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公主的可爱伶俐人尽皆知,她的心计手段却少有人领略得到,我毫不怀疑假以时日,由公主接手的霍特王国将会更加如日中天。
  公主对草民突然大施善心,必有所求,然而我有什么可让应有尽有的公主谋求呢?
  “乔伊司,你来到这里真让我惊喜!”公主俏丽的瓜子脸焕发出动人的光彩,可她吐出口的话真让我毛骨悚然。
  我苦笑地望望白鸦,后者将惊讶之情隐没在苍白的脸上,我只好望向公主:“我……公主认得我?”
  公主突然低下头来掩嘴偷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眼角含春,给我意味深长的一瞥,仿佛我是她夜夜私会的情郎。
  我真被这个小女子弄得头涨不已,除了那场比试,我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还与她交集过,可是堂堂的公主又怎会对一名手下败将青睐有加?
  世界上所有的夜色都是一样的,无论白天这些地方如何繁华如何壮丽,到夜里这一切归于沉寂,只有最闪亮的星辰有资格在这夜色中争奇斗丽。
  到会的铁面人很多,很可悲这世界上原来游走着那么多的只有面具的肢体,他们面具下面那张真实的脸早已经变质,在大厅回荡起腐烂的臭味。
 
  我躲开,一个人逃到侧间的小阳台上。多伦多是个好地方,这里没有盛夏,空气凉得差一点就要凝结成冰。
  我深呼一口气,象要即刻脱口而出朗诵一首诗,这副情态引起一阵悦耳的笑声,公主掀起我身后的窗帘从窗口一跃而下,飘逸的纱裙在半空中一荡,露出一段粉白的腿。
  我赶忙把目光避开,可她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跳到我身边:“原来你躲在这里!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呢!”
  我勉强笑笑,道:“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公主向四周的幽暗中望了一眼:“爸爸的监狱……一个比一个坚固呢。”
  是啊,我本以为已经逃离一个,谁想到又陷入到禁锢的中心来了。
  真是自投罗网。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公主的生日,恐怕不愁没人陪您过吧!”我的语气不乏讽刺,对这小女孩莫名其妙的把戏有些厌恶,她真是闲得发慌,所以才拿我们这些凡人来穷开心?
  公主坐在窗棱上,无意地踢动双腿,象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憧憬未来:“不会有人陪我过的……没人会知道我的生日。”
  我无语,怀疑,还是怀疑。
  “你会送我礼物吗?”公主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在下一无所有。”
  “爸爸说……他会送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全身的警惕系数升高。
  “但要我自己去取!”公主从窗棱上跳下来。
  哦?
  “你会帮我吗?”
  “会的。”我微微一笑,笑得别有用心。
  第二十章 公主的生日礼物
  霍特的城堡,在他选中这里之前是一片坟墓,枯骨万年,这片土地灵异无比,是世界上发生不可思议事件最频繁的地区。
  霍特用五年的时间将这片荒凉的土地翻土动工,改造成全世界最壮丽的城堡,那些亡者的魂灵,滋润着肥沃的土地与草原。
  我从没有资格来,对这里知之甚少,如果没有公主的带领,恐怕会在这纵横交错的城堡中迷了路。
  霍特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必然会拥有一个具大的保险库,收藏他一生最得意的珍奇之物。在此之前,我做梦也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接触到霍特的宝藏。即使我是最顶尖的神偷,在万无一失的严密防守下,过得了三关也斩不下六将,终有失手会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我现在却站在这里,接触到霍特一生财富的中心。这一小时之内的奇遇,会令地球上所有幻想财色兼收的贪婪鬼眼红得发疯!
  我无需要费心去研究霍特保险库的构造,无需去破解它设下的关卡与天罗地网,我跟随公主悠然穿梭,一路上谈笑风声,她嘟着小嘴不停地埋怨父亲设计的保险库,重重机关令她每次到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我笑道:“这要怪现在飞檐走壁穿墙遁地的大盗实在太神通广大了才是!”
  “我爸爸的保险库几十年来没有丢失过一件宝物,这使他非常自豪!”公主也骄傲地笑道。
  我们正走在一条不太宽阔的通道上,平时这里应该只容一人通过。我心里盘算着,刚刚已经经过了一些关卡,包括现在各国重要机构、保险库、博物馆最常使用的守卫及精妙的保安设备,可这些要应付越来越刁钻精干的神偷还是不够,我相信我现在所处的这条通道是保险库一个关键所在。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守卫,没有一个可以识别出来的电子监控设备,一眼望去仿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通道,让人精神突然一松懈,好似难关都已过去。然而能够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不傻,这个通道的墙壁一望就知是一种特殊的合金纤维,通道的照明非常奇怪,没有任何光源,就是从金属里自然散发出来似的。
  这种光很亮,却很诡异,很均衡,却极不稳定。
  我跟在公主后面,脚步慢慢放慢,向墙壁一边靠,想探个端倪,公主的后面象是长了眼睛,又或者她早就考虑到我的好奇心,尖锐地提醒一声:“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我的动作顿在当地,尴尬无比。
  公主回过头来,取出颈间的白金项链拿在手中,随意地朝一面墙壁一甩,白金项链本该撞在墙体上,却在还没碰到的时候就化作一片青烟,不着痕迹地消失了。通道里的光因这点小小的变故略略不稳定了一瞬间,很快回复平静。
 
公主潇然离去,我却坐困愁城。
  没有她,门外是死路一条,不可能照原路返回,我后无退路,只好思考前路。
  也许公主他们认为,揭开这残局对我轻而易举,可他们哪里知道,我虽然是最后一个见过“残局”的人,却并不了解这其间的玄机!
  我不愿意帮苏门,并非因为厌恶他,而是根本无能为力!
  我凭什么要对一个只随便瞥了一眼的“残局”记忆犹新?
  我死死盯着那盘“残局”,恨不得在里面望出一个洞来,那次名为“残局”的行动在我刑警生涯中根本算不得惊险,打个报告交上去,很快遗忘掉,这向来是我的习惯,而现在我却得为了活路去苦苦翻过遗忘的回忆。
  除了解开“残局”得到里面的秘密让公主来救我,别无他法。即便得到里面的秘密,苏门跟公主有一个共同点,从来不会让知情人留活口在世,到时候等待我的恐怕还是这个下场。
  橱柜上挂放着霍特夫人各个时期的照片,上面早已蒙尘,恐怕已经多日无人来打扫。霍特对妻子的爱之深,是绝不容许这种爱蒙上一粒灰尘的,可见霍特已经多日没来。
  我原本以为霍特会每日来密室看望他的妻子,我若被他发现起码有一线生机,我相信老霍特一定比他的女儿明白事理。可看来霍特夫人过世太多年,他的执着也没有坚持很久。
  这个霍特也真是行事古怪!弄个奇奇怪怪的地下密室,创意绝佳,却偏偏盗用别人的“残局”来做成锁,更他妈的是偏偏要让我知道这个秘密!
  我当初真应该在见到“残局”后的第一眼就把它毁掉,免掉剩下这许多麻烦!让霍特那个抄袭者盗用个鬼!
  慢着,虽然我记性不好,却还记得中央情报局的特工界入是在我们已经毁掉那盘“残局”后!我的报告中只提到这盘“残局”,对他的棋面也没有提到分毫!
  那霍特是如何知道的?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
  这盘“残局”,早已经从世间消失,根本不存在?
  再望向密室那盘诡异的“残局”,越来越象一个虚假的幌子。
  我为这个突然的发现心惊胆战。所有的人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只顾着寻思这盘“残局”的解法,只想到找到见过“残局”的人,谁会去想这究竟是“残局”还是“骗局”!
  要是我真的记得那“残局”的解法,恐怕现在还真在绞尽脑汗地回忆着吧。
  这个老霍特,居然把所有人都涮了一道,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试图破解“残局”的人,到最后恐怕都掉入他设计的陷井当中去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次又有两个聪明人来挑战霍特的智慧,然而他们真的很聪明,即使达不到目的也可以全身而退,倒霉的只是我这个笨蛋。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马上把这鬼灵精怪的“残局”砸掉,我很少有做事不经大脑过,然而这次真是昏了头。
  正好手边有一只纯金锻造的权杖,它的沉重并未使我冷静下来,我奋力举起权杖,向那盘可恶的“残局”砸去!
  整个棋盘是由玛瑙跟缅玉雕琢,一朱一白,壁垒分明,碎开来却混为一团,白雪中滴落点点赤红。
  我从没想到这“残局”居然碎得那么彻底,就连托起棋盘的底座也未幸免于难。
  没有时间再给我后悔一时冲动的所为,如果我做错了,很快就会得到惩戒,也许这四面八方会飞来道道毒箭,将我刺得体无完肤;也许这密室会就此爆炸,让我尸骨无存,可是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寂静,静到极点。
  在我为这寂静恐慌的时候,灯光倏然灭掉,寂寂中加入了黑暗,恐怖更恐怖。
  我喉头一哽,一种难耐的恐惧蔓延全身。
  只有密室外的通道还在散发幽光,本能地我差一点向那儿跑过去,幸运的是,恐惧也让我停了下来。
  我退回来,向后看,接着我就看到了宝藏。
  上帝保佑,我本不该这么快看到它。
  可是老霍特奇思妙想,老霍特也自信非常。
  他知道所有觊觎这宝藏的人,包括他的女儿,都不可能忍心打碎那盘解密关键的“残局”,不可能有人能揭开这个秘密,所以“残局”之外再没有任何机关。
 
第二十五章 malakh
  澳洲是个不能够带给我美好回忆的地方,这里的草原永远干燥烦闷,烈日永远毫无摭蔽,我讨厌这些,它让我体质上的弱点暴露无疑。驱车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忍耐力开始下降,随车带的水喝得一滴不剩,我咬着干裂的嘴唇望向白鸦,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白鸦是个做事极专注的人,就连开车这种小事做来也仿佛手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似的,我笑他神经过敏,白鸦却动动耳朵,轻轻地说:“来了。”
  “嗯?”我一愣。
  一架喷染成墨绿色的直升机,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尾随在我们后面,速度极慢地低飞,道路两旁的动物甚至都没有受到惊扰。白鸦对我说:“别回头!”
  我的脸侧了一半,缩了回来,直觉得背后的飞机贴得我们越来越近,连我后背都能感受到它螺旋桨带来的旋风。
  直升机从我们右侧驶过,吹得我头顶的帽子都要飞了起来。机舱里探出一个脑袋,朝我们打量起来。我跟白鸦脸上都涂了加重肤色的橄榄油,就象在澳洲草原的烈日下经常曝晒的野外工作者,直升机划过我们升高时,我甚至还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原汗原味的澳洲英语朝他们高喊:“欢迎来到澳大利亚!”
  这时候不知是否太阳太大令我产生幻觉,白鸦的脸上好象荡起一抹微笑。
  不幸的是,两分钟后,我们又看到了这架直升机,它以极高的速度向我们俯冲,机载机枪从高空向我们扫射两排子弹,白鸦驾驶着吉普车向左边猛转躲过,车子驶向平静的草原,惊得小动物们四散奔逃。
  “你来开!”白鸦说着离开方向盘向后座跳去,我赶紧接下方向盘,在直升机的扫射下走“之”字形路线。
  白鸦打开他一直带着的工具箱,将里面的配件组装成肩携式火箭炮。直升机为了准确捕捉我们,靠得很近,几乎从我们右上方擦着飞过,白鸦趁机将火箭炮对准直升机敞开的机舱发射,小型火箭喷着炙人的白烟向直升机飞去,驾驶的人反应极机敏地躲开。机枪子弹划过我们的吉普车,将车头盖扫出几排弹孔,玻璃也全碎了。
  直升机在吉普车后面紧随不舍,我将车子开得左摇右晃,白鸦又朝追赶在后方的直升机发射,多数被避开,可这只大鸟终有迟钝的时候,终于被白鸦的火箭击中直升机的螺旋桨,炸飞了一片桨叶,直升机立刻象折断翅膀的鸟儿一样倾斜着掉了下来,擦着地面数十米后停下来,里面狼狈不堪地滚出来几个人。
  我将车子一个骤急的转弯向那几个人开去,还没停稳便跳下车来向他们跑过去,掏出腰间的枪对准他们大声喝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那几个人摔得晕头转向,未及回过神来回答,我身后白鸦便已经将火箭炮对那几个人发出,还未靠近的我满身便已经溅得血肉横飞。
  在草原上奔驰一整天的疲累,高温下的晕眩感,所有这一切涌上心头,难以抑制的厌恶、恶心让我当场呕吐起来。
  白鸦看我没出息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表示,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会跟他们的下场一样。
  我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因为这张与阿寻一模一样的脸而对白鸦产生异乎寻常的亲切感,实在是愚蠢之极。他们之间,又何止天壤之别。
  更何况回顾往事,我跟阿寻之间相处,又愉快到哪里去?
  我们的吉普车被子弹击中,油箱漏光了油,开了没几步就熄了火,白鸦没收了我的枪,放进他的工具箱里,迳直往前走,我只能勉强跟随。
  阳光跟热土榨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象具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白鸦,他也发现我的脚步越发沉重呼吸越发急促,却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人的潜力是很惊人的,我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熬不过下一秒钟,然而下一秒钟我还是坚强地迈出了步子,白鸦在前面,不时转过头来望着我,那目光意味深长,那目光让我不甘心,那目光激发着我的动力。
  奇迹般地我在草原上行走了一整天,将烈日远远甩在后头,草原的落日尤为壮观,那失去焦热的红球就象被地平线活活吞没一般消失在眼前,我顿时神清气爽。
 
  白鸦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黑暗,就好象在告诉我,狩猎时间到了。
  多少人就在这不可预知的黑暗中消失,永远也看不到光明;又是多少黑暗中的巨兽从夜色中走来,张开黑色的翅膀,摭天蔽日。
  白鸦在一个丛林的边缘停了下来,那时候的夜空,被阴沉的雾摭住,黑得透彻。白鸦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说:我们等天亮再出发。
  如果不是我已经撑到极限,真想讽刺他一句:我还以为白鸦是不惧怕黑暗的。
  白天的丛林是安详而美丽的,所有的物种们有条不紊地生息繁衍着, 并没有因我们的打搅而表现惊恐,这些小家伙们比我们要勇敢多了。
  相比草原,有大树蔽日让我的心态平稳多了,却也更让人感觉危险,仿佛每一棵大树后面,都会发生一段惨不堪言的悲剧。
  澳洲丛林之中的蛛类和爬行类在世界昆虫学上都是奇观,其物种之繁杂种类之多样叹为观止,这里的有毒动物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多,看似幽静的表象下藏着数不清的栖毒蜘蛛、吸血虱、黄蜂,所以在进入丛林之后,我们各自拉下了因为炎热而挽起的袖管裤腿,小心翼翼地决定脚下的每一步。
  阳光穿过树叶的层层摭挡拍着我们的肩,白鸦仍然在我前面行走着,身子微恭,步履沉稳,细碎的光洒在他灰土颜色的衣服上,好象无数的蝶儿在凌乱舞动,最后撞死在他的翅膀上。
  因为白鸦的沉默而几近窒息的空气中,我居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迫不急待地对白鸦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白鸦嗯了一声,勉强算是认同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也许他认为,这些跟踪者根本没有对付的必要。
  跟踪我们的一共有两个人,这参天大树和林中嘈杂的声响都没能掩饰得住他们的声息。他们的跟踪水平实在太拙劣,那完全是三年级的小学生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可我现在闲极无聊,不介意陪他们耍上一耍。
  夜幕降下的时候白鸦点燃了一团火,用一堆树叶垫起一张床睡下,徒步了一整天,我们都很累了,包括那些跟踪我们的人,对三年级的孩子来说,这么一整天真够受的,他们呼呼大睡得象两只小猪。
  我在半夜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他们栖身的大树下,设了一个简单的捕兽陷井,第二天清晨,离我们十几米之外的一棵大树上,吊着这两只嗷嗷乱叫的小猪。
  那真是两只大肥猪。
  我被这声音吵醒后,饶有兴致地走过去,拿一只较软的藤条抽打他们的屁股,喝令他们别叫唤了,把白鸦惹毛了,有你们好受的!
  白鸦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不理不睬,他整理好褶皱的衣角,看也不看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仿佛认定我跟那两人一样是童心未泯的幼稚儿童。143F3F3303AFEAF5F秋之屋欢迎您
  我的兴致顿时象扎破的气球一样漏光,扔下手中的藤条就走,直到身后两只小猪再也忍耐不住,朝我们大喊:“首领!首领……”
  我惊异地望向白鸦,脱口问道:“他们是你的手下?”
  这问题真傻,苏门的手下,同样是白鸦的手下,难道我还以为白鸦现在跟我并肩站在一起,就是背弃了苏门?
  我回去将陷井上的两个人解下来,他们没命地跑到白鸦身后,跪倒在地拖着哭腔喊:“首领!您真的要到‘malakh’去?”
  白鸦没有说话,却停下了脚步。
  “首领!‘malakh’已经变成了地狱……”说话的人低下头去,面容凄苦无比。
  白鸦回过头来,目光严厉地问:“你们知道‘malakh’在哪里?”
  malakh,在希泊莱语中意为天使,卓吉对我说,天使已经变成了魔鬼。
  卓吉是白鸦手下一名士兵,提起这个魔鬼他就恐惧得浑身颤抖,可是在白鸦的命令下,他不得不带领我们回到地狱般的“malakh”。
  这个地狱般的天使,令我万分好奇。
  第二天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是没有任何结果的顺利,只不过是丛林中,我们象旅游者一样又漫步了一整天,卓吉跟他的同伴给我讲了许多犹太民族的神话,可是我一提及“malakh”,他便又沉默了。那种沉默比白鸦的更让人讨厌。
 
  我认为他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恶劣,即使卓吉要死了,这句话只不过在加重他的恐惧而已。
  卓吉摇头,作为一名战士,他不能说害怕。
  “你知道他为何而死?”
  卓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触怒了……天使。”
  “卓吉,你的信仰是什么?”
  卓吉的目光因为这个神圣的词汇而变得坚定起来:“我永远忠于以色列!”
  白鸦轻蔑地笑起来:“很好。”
  面对卓吉的恐惧,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连他也死了,我会在墓碑上刻上他的名字,而不仅仅是将他扔在路途中央。
  静悄悄躺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跟战死杀场相比,我不知道卓吉会选择哪一种。或许他是一个浪漫的骑士,希望一生都有花环与鸟儿相伴,又或许,他是个只知喊打喊杀的家伙,希望他的祖国将他的遗体带回国土安葬。
  可是,我们已经为他选择了归途。
  是白鸦亲手杀死了卓吉,我不需要问他理由,假使我知道这个理由,大概也要用生命付出代价。
  我也不用问他要做什么,因为一切,都会随时光渐渐溢出。
  那天晚上白鸦甚至握住我的手,冰冷的脸,连他的指尖都有令人镇定的效果。伴着虫儿的低鸣,他坐在我对面,虽然我什么都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凝视我。
  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会拥抱住我。
  我的梦中是刻骨的寒冷,大陆,那是我成长的地方,那也是我最想念的地方。可自从我走出来后就没有再敢走回去,因为我怕会碰碎,我最坚定的信仰。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恢复了全部的敏锐与行动力。
  有一只手在恶意地触碰我的脚踝,我在第一时间双手着力腾空而起,糟糕的是周围没有任何光亮,我认不清楚形势,能凭借的只有听觉。
  左脚边又传来轻微的动静,我正欲往后退,一股浓烈的泥土气味却扑面而来,将我整个人掩住,与此同时有一双刚劲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我两条小腿。
  我说这是一双刚劲有力的手,其实是不确切的,是不足其形容其强大的,因为在他触碰到我的同时,我的两条腿骨几乎要全部碎裂了。
  那根本不是人力所及的力量,剧裂的痛苦蔓延全身,我不支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倒,同一时间熟悉的泥土腥味向我盖过来。
  我一下子失去了呼吸,那种感觉,说起来可笑,就象被人活埋了一样。也许我会跟那两名以色列战士一样,第三个稀里糊涂地长眠此地。
  真可惜,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我的不甘心还没有完,泥土的味道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青草的气味,我知道,那是一种非常柔软的植物,在今天晚上,他跟白鸦的身影一直伴着我。可是现在这种植物却以非常快的速度从我脸上划过,变成一种尖利的武器,将我整个脸划得生疼。
  腿已经疼得失去失觉,不过一定是有一种非常巨大的力量,在拉扯着我的身体飞速地移动,睁开眼睛,透过挥舞的植被,可以看见星河在飞快的流动。
  后脑拖动中在地上厮磨,这一路磕磕碰碰,剧烈的震动使我的意识渐渐脱离大脑,可我咬着牙坚持着,否则,明天被挂在橡树上面的可能就是我了。
  白鸦说,卓吉必然会死,我会让他死得更有尊严。我在帐篷里发现了卓吉的尸体,他直直地躺立着,表情安详,双手平放在胸前,如果不是胸前触目可及的刀口,真的可以直接安放在灵柩中了。
  此刀下得极稳极狠,可以想象在进入的一瞬间,一滴血都没有渗出来。我没有就这具尸体发表一句意见,静静地将他埋葬在大树旁。真的为卓吉立了一块牌子,也许有人发现了他,会跟着发现他的同伴,千百年后,他们会成为一段传奇,而我跟白鸦,只是历史上一片空白。
  拖动我的力量突然转了个弯,倒霉的是同时我的脑正撞在一株大树的枝干上面,脆弱的鼻骨立刻碎裂,滚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声,可是对方不予理睬,仍然拉着我前进,就在我以为这种痛苦永无止境之际,眼前眼花缭乱的星空突然静止了。
 
  还可以看见微弱的光,我将脸向左侧移动,同时支起一只手撑起身体,想看清楚目前的情况。
  已经有什么东西一把扯起了我的头发,庆幸我的头发还没有脱离头皮,同时也感到后脑再一阵连皮带肉的生疼!
  我咬牙切齿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怒骂出口,顿时目瞪口呆了。
  光源来自于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几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我面前,看到他们,我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野人!
  他们的身躯,比我所知的人类庞大了许多,粗壮有力,一双手更是有如铁钳一般,只轻轻一捏就可以将我的骨头捏碎!
  虽然是人形,可是在大火的映照下他们的身形飘乎,看起来非人非鬼。
  一时间我无法形容我的惊异,混混沌沌的大脑里闪烁过无数念头,我还来不及将它们理清,那双拉扯着我的手就将我拖动起来,一甩,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没有双脚支力,狼狈的一个狗啃屎。
  几个野人(暂且称做人吧)向我围过来,我坐在地上,迷茫地看他们对我指手划脚,尽可能想分析他们的意思,他们的喉咙里面发出的一种呜呜嗯嗯的声音,想表达什么,可惜我不懂。
  我趁着此机将四周环视一圈,不远处的大火已经燃到一人多高,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清楚,除了站在我面前这几个家伙,四周还围着许多人,这里简直象个大歌剧院,四面八方都是观众。
  突然间这群人象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敌人,齐刷刷向一个方向望去,他们发出尖利的嘶吼声。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向那个方向望去,在火光映照下,旁边被烧焦的巨大树木上,神奇地站立着一个人。
  因为有大火烘托,他的身影显得尤其诡奇,有如浴着烈火一般!
  离得太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我身边的人却都怪叫起来,抓着我的人甚至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得出他们对已经发生的一切不可理解,对将要发生的也没有预知,可我知道,那只有可能是白鸦。
  今晚之前他让我穿上卓吉的衣服,睡在卓吉的帐篷里面,他只说了一句话:等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信任他,那绝不是因为那张跟阿廷一模一样的脸。
  白鸦突然冲了过来,对,他从高高的树木上面,以优美的弧度划过来,划到离我最近的地方,伸手拽着我的胳膊重新飞了出去,风在我的耳边呼啸一下,我们荡秋千一般,降落在最高点,等底下的人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地站在另一株高大的乔木上面。
  白鸦是会飞翔的,不是今天我才知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在飞天之间救了我的命!霍特城堡地下保险库的那只神秘的蝙蝠,就是他!不会有错的,我记得这种速度!我记得这对神奇的羽翼!
  白鸦的举动大大地激怒了那群人,他们发出了愤怒地嘶吼,几个家伙冲出来,怪力地撼动我站立的树,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逼近我们的大树,他们不知疲倦地大吼大叫,似乎想用这个吓破我们的胆子,他们张开口来却语焉不详,直到有一个人挤了过来,用虔诚的礼节跪拜在树下,我才听懂他口中呜咽的单字。
  首领!
  第二十七章 宁静之地
  白鸦的沉默少言令人崩溃,当我再也忍耐不住地逼问他时,他的话又太多了。15EAE57A67D1E564909秋之屋欢迎您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苏门从小到大的成长故事,就好象他是养育苏门长大的奶妈,在他讲起苏门九岁的时候顽皮爬树被摔伤时,我大吼一声,骂道:“那你他妈的为什么还要违逆他来救我?”
  我咄咄逼人的询问一直持续到这里终止,因为白鸦举起手,指向面前的丛林。
  确切说这根本算不得一片丛林。
  就象那些“野人”根本算不得人一样,阳光下他们肿胀变形的四肢跟面部的丑陋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在白天他们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当我们来到这个“malakh”,他们就消失了。
  这个命名为天使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地狱,曾经它是以色列在这里建立的一个秘密的训练基地。然而在此驻札的士兵,只有一小部分知道这个训练基地的秘密--“malakh”同时也是一个研究生化武器的基地。他们就象苏门在别的国家跟地区设立的训练基地士兵一样,严谨地进行军事操练,生活平淡规律,直到一天,一个恐惧的恶魔降临。
 
  “野人”中一个知情人说,一直以来,他们在澳洲丛林的研究所,负责新一代生化武器的研究工作。将军给予他们极高的待遇及荣誉,还派了一支武装部队负责保护他们。他是研究组一名负责配方提炼的人员,他叫塔拉汗。他只记得,在一个平凡的清晨,他象往常一样来到研究室,却发现熬了一整夜的科学家们个个神情慌乱紧张,科学家们很多是从国外高薪聘请来的,他们之间互相交流着他听不懂的信息,这种气氛让他不安,当他再试图探知点什么的时候,从研究所的外面冲进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跟基地部队并不一样。塔拉汗知道,这群人是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而苏门将军的组织,是以暗杀及清洗行动而闻名于世的。
  研究所的人员得知他们的命运后惶恐不安,有人挣扎着试图逃走,被特种队员当场击毙,接着人群惶恐了,越来越多的人挤成一团想要从拥挤的出口逃命。塔拉汗说,他因为太害怕已经整个人愣住了,只能随着人群被挤来压去,中弹死去的尸体向他重重压来,一层又一层,直到他根本没力量掀开,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渐渐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塔拉汗的叙述到此为止,接着是一名曾经的特种队员继续下来的:
  我们是接到苏门将军的命令,到澳洲丛林“清除”一部分对政权“心怀不轨的”的人。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在空中消灭了在训练场上操练的士兵,然后进入研究所,清除了在那里的研究人员,依照将军给的数字,一共一百九十六人。我们回到营地中央,大家却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那种味道……非常象焚烧碎玻璃的味道,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依照将军的命令收缴遗留在现场的装备,可是那种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闻到以后令人耳鸣眼花,身体就好象不是自己的似的,渐渐就瘫倒下去。我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动也动弹不得。我突然听到脚步声,勉强自己睁开眼睛,看到前方有人在奔跑,跑近了我才认清那是我一名队友,只不过他已经面目全非,他的脸就象被无数大捶子砸烂那样血肉模糊无从辩认,他边跑嘴里还痛苦地喊着,可是喊的话我们全部都听不懂,他的喉管已经跟脑袋一起烂掉了。我所有的感官都在渐渐地离我远去,在此之前我听见大地的怒吼,从研究所的方向爆出一团白雾,接着我们所躺的地面震动起来--不,是涌动起来!就象是突然化为了江河湖海,翻涌奔腾,植物被连根掀起荡到半空中……那团白雾靠得越近,焚烧玻璃的气味越重,我的身体也越痛,直到后来痛到……我就被卷进土壤里面了。
  我从泥土里醒来后,浑身的肌肉象被绞进碎纸机里那样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基地四周的丛林也面目全非,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勉强自己支起身躯在林中游荡,不过我的孤独只持续了两天,当我……当我陆陆续续见到我的同伴之后……
  他以为见了鬼。
  那是因为他没有见到自己的模样。
  我无从考证那名特种队员形容的“焚烧碎玻璃的味道”是怎样的,因为那种味道已经被风吹得飘散开去,至使方圆千里的森林内所有植被全部腐烂,那种腐烂的形态简直象已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霜,即将变质为化石一样。
  这里象剧烈的核子爆炸后那样狼籍,却比核子爆炸更加触目惊心,尤其是那些灾难的“幸存者”们一个个站在我面前,神情凄然--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已经没了脸。
  白鸦说:“这是一个秘密,这些人已经死去,‘malakh’已经变成一个宁静之地,再不会有人踏足,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一次小小的“清除”事件,在苏门的眼里微不足道,他很快就会忘记,如果不是有人给他带来麻烦。
  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场惊天惧地的“大爆炸”后,居然还有幸存者,这个幸存者指的不是面前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是真的留着命回到现实世界的。
  有一名直升机师,他在“爆炸”之初闻到味道而不适的时候就感到奇怪,他将飞机升空在四周巡查,接着他亲眼目睹研究所发生的变化。在特种队员形容的“白雾”喷出之前,研究所的钢铁架构就已经象融解的金水一样软化开来,机师惊异地看着那堆钢筋跟石灰象小孩子手中的橡皮泥一样被挤压得变化成诡异的形状,然后软软地被丢在在地上,从它们的缝隙间溜出白浆来,散发着热气,所到之处,即使是离得极远的植物也象突然被强大的力量推挤一样向旁边倒下,迅速变形发黑。
 
  直升机师心知这里发生了剧变,他迅速返回原处想带离全部特种队员离开,他还未飞到,翻滚咆哮的大地就已经将他的同伴淹没了。直升机师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过程,惊恐不已。他知道地面已经不能降落,而随风飘散的“白雾”很快会将这片丛林吞没,他将直升机拉到最高,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这名直升机师无疑是最幸运的幸存者,他返回总部的时候还毫发无损,可他犯了极其愚蠢的错误,这错误使他耗尽毕生的运气。他将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报告给苏门,他的忠诚使他丢了命。
  这件微不足道的“清除”事件因为一个幸存者而变质,在苏门眼中重要起来,苏门在处死直升机长前问:“你看到同伴们死了吗?”直升机长狠狠地摇头否定:“将军,我向上帝发誓,他们一定还活着!我们必须尽快去营救他们!”
  “malakh”是一次失败的实验,它当中有太多不能公开的秘密,在苏门看来这是个屈辱,更加是个威胁,他需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统统闭口,而现在,至少有一支十人的小分队,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还活在世上。苏门并不知道他们活得生不如死,并不知道他们这一辈子也不打算离开这个丛林了,他只需要他们死去。
  白鸦是新一代“清除”队伍的首领,这个任务事关重大,他只能交给白鸦才会万无一失。奇怪的是,苏门真的棋差一着。白鸦在清除行动中,分明已经找到所有的幸存者,他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结果他却手下留情了。
  冷酷无情的白鸦,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白鸦的回答很简单:“当我看到他们以后。”
  我朝身后的“人”群望去,一种悲悯的心情回荡心头,白鸦,你的仁慈实在不应该,实在不合时宜。他们,根本不应该活着。
  “那我呢?”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你又要在霍特城堡救了我?
  “我认为……你是唯一能够阻止将军的人。”白鸦直视我的眼睛,好似要将他那坚定的信念灌输进我的脑海。
  这令我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谁?哈哈哈……白鸦,你以为我是谁?”
  白鸦的语气再肯定不过:“不是我选择了你--是将军!在霍特城堡中他选定了你!他那么坚决地要将你除去……我相信,你是这世间少数几个有能力与将军抗衡的人!”
  我轻哼一声:“承蒙你看得起……没有你,恐怕我早就死无全尸。”
  白鸦说,他在霍特的聚会上见到我的时候,是受命于保护公主,当时我的行为诡异且目的不明,令他格外戒备,由始至终他都在监视我。将军跟公主的计划,他只知皮毛,据他所知,在地下保险库,有一份关于老将军的文件,苏门必须要毁掉它。
  “将军想要利用你来帮他完成这件事情,而我却感觉到这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你给人的感觉总是……莫测。”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鸦突然极苦闷地垂下头去:“我应该这样做的!可是……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吗?就好象是在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有一个藏在我心底的人在说……”
  “是你的兄弟。”我轻轻地说。
  “兄弟?”白鸦迷惑地抬起头,轻笑道:“大概是吧。有一句谚语说,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位朋友,是朋友也是良师。”
  白鸦象是完全没听懂我的话,他的眼神那么纯净,一瞬间我几乎要将一切向他合盘托出!可是我不能,我答应过阿廷,我不能。
  白鸦的心思根本不在于此,他说:“从那时候起,我隐隐约约就觉得……你可以帮助我阻止将军。他因为这个可怕的计划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也付出太多代价,因为如此他更加不愿意放弃,走得越来越远……我真的害怕……这疯狂的实验……最后会伤了将军自己。”
  “malakh”所寄居的这片丛林,名为柯果拉,它因为一场绝密的实验而毁灭,本来这一切由此就应该终结,然后而致命的秘密却经由风的传递,被太多太多人知道。
  这个计划从三年前就开始,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继续,苏门有不达目的永不罢休的意志,现在他又将在不远处的某地,进行他的下一个实验。在此之前他要平息前一次失败带来的后悔症,在他们这种当权者的眼中,小小的灾难不足以道,为了不久将来的成功,牺牲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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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7-12 15: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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