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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11页] |
作者:3乐堂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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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丢乐仁就忍耐不住去了现大发家,他想看看,他送去的那两大丸子药,现大发吃了是否管用。到了现大发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派喜气,书房窗帘已拉开,仆人丫环也敢说笑。现大发精神十足,除了耳朵后腮帮子下还留着些搔抓时的伤痕,什么毛病也没有了。那两大丸子药真管用,真称得上是药到病除。 现大发表面上对他的这位表弟感激不尽,心里可起疑。人常说好了疮疤忘了痛,他这是好了搔痒忘了耳朵。他对自己这场病本来就奇怪,那几天他日夜难受哪还顾得上细想这些。这病好了,他要好好想想前因后果。首先让他起疑的就是他的这位表弟,这位坐在他面前满嘴胡说姓丢的小子。怎么那么巧,药让这小子弄到了,他曾用尽了方法,派人跑遍了京城也没找到吃了能管用的药,怎么让这个不起眼的姓丢的小子弄到了。那五百两银子更让他起疑,为了这五百两银子他也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那银子真是那仙人要的吗,也许那个仙人根本没见到银子,那五百两银子全让姓丢的小子独吞了。现大发了解丢乐仁不是什么好货,这样的事丢乐仁能干得出。 |
现大发跟丢乐仁客套几句就提出要见见那位仙人,他要亲自登门拜谢。丢乐仁立刻慌了神,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那仙人有事,昨天去了秦皇岛。现大发给丢乐仁留了面子没有立刻翻脸。他有他的算计,他要好好查查,看看这事里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等丢乐仁走后,现大发立刻派手下出去打探,不到半天工夫就都打听清楚。有人通过丢公子家人了解到,丢公子把五百两银子直接拿回家,交给他老娘收起来。邻居有人见了,说丢乐仁从家里出来就奔了药铺。现大发叫管家去那家药铺问问,药铺的伙计还记得,是有个小子,昨天晌午来买药,也不说是什么病,只要两丸大点的黑点的吃错了也没事的药丸子,伙计瞧他怪,就给拿了两大丸专治孕妇胎气不正的药丸子。 现大发听后大怒,叫道:“把那姓丢的小子给我抓来!我说这两天耳朵好了,肚子里气又不顺了,原来是这小子捣的鬼。”他又吩咐手下人:“把鞭子绳子准备好,我要叫姓丢的那小子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要叫他把我的五百两银子吐出来,还要倒赔我五百两,敢跟我耍花招,他还嫩点!” 底下人拿了家伙就要走,现大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叫手下明天再去,今天先饶了那小子。现大发多精明,他又不打算和丢公子使硬的,他不是怕丢家那一帮废物,教训一下丢乐仁还不容易,他是摸不清这件事后面还有什么人。事情的起因就是丢乐仁看小妞时中了邪,弄得一眼大一眼小活像个鬼。他看在亲戚份上,随便派了几名打手帮丢乐仁出气,去砸了那个菜园子。谁知那几个打手头破血流的跑回来,问他们,说是他们到了菜园子打得正顺手,忽然平地里冒出一个矮胖子,笑嘻嘻的对他们挥了挥蝇拂,他们登时就迷糊了,认不清谁是谁乱打起来。后来又听说,丢家请来个仙师在那家大门口设坛跳大神,还没闹上两天,那仙师突然扇起自己嘴巴子,跳下台子转眼间可逃得没影了。这次自己在家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无缘无故得了个搔痒症,整天抓耳挠腮的停不下手,跑遍全城无药可医,又是那个丢乐仁弄了两丸假药给他的病治好,看来这个丢乐仁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他暂时还不能跟丢家撕破脸,他没准还得用丢乐仁这个傻子。 |
丢乐仁做贼心虚,从现大发那里回来,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就起来见他爹,把实话都说了,他只隐瞒了一点,没说是因为小猴子念的咒,他撒谎编派虎爷,硬说是虎爷使得坏招。他倒不是为了特意保护小猴子,他是怕说是个孩子惹的事,他爹不信。不如说是虎爷,上回不就是虎爷施法术,让那些去砸菜园子的人互相殴打的吗。他说是虎爷,也是留了个坏心眼,他想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让小猴子再念一个狠咒,把那现大发咒死才好。到那时给他多少银子,他也不去送药了,也让现大发尝尝他的厉害。 丢老爷听儿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惊失色。儿子太大胆,不识深浅,怎么敢去招惹现大发。别看两家挂着个亲戚名号,翻了脸谁认得谁。况且儿子还骗了现大发五百两银子,这不等于是从狮子嘴里拔牙,还想不想活了。 按丢老爷的意思,立刻就拉上儿子,拿着那五百两银子,去现大发家还银认错。丢乐仁不愿去,他认为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药送了,病好了,现大发总不能不讲理吧。就算五百两银子要得太多,退回去五十两,要不退回去八十两,还能五百两都退回去。丢太太听说要退银子,让个丫环扶着过来,她也觉得儿子说的对:本来么,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他现大发要是嫌药贵当初就别要,让他自己慢慢的挠,他愿意出大价钱还不是为了治病,这会病好了,没事了,又想把钱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等事。 再明白的人见了钱也迷糊,更何况是五百两银子。丢老爷让太太和儿子一通说的心也活了。他同意等等看,银子先不退。到底是五百两银子呀,到了手再送回去,谁不心痛。丢老爷就忘了现大发是何等人,那是地痞、恶棍、黑帮主。别看平时客客气气把他们丢家当个亲戚看,翻了脸能叫一帮人来把他老丢家砸了,就像砸那菜园子。 |
早上还是平安无事,丢老爷去了衙门。丢乐仁想出去走走,还没出大门,就被几个人拿绳子捆了带走。丢乐仁吓得连一声也没敢吭。还是一个丫环在院里见了,赶紧回屋告诉了太太。丢太太听了顿时吓傻了眼,还是有个机灵点的仆人说了声:“我跟去看看。”悄悄的追出门去。丢太太此时已是乱了方寸,她满脸是泪的说:“快去叫老爷,快到衙门去叫老爷回来。”有个小厮飞快的跑出门。 丢老爷在衙门听小厮跑来说,丢乐仁让人用绳捆走了,马上想到现大发,他大惊失色,说了声:“不好。”就跌坐在太师椅上。他赶紧向上司请假,雇了顶轿子就赶回家。到家太太哭的天昏地暗,好像儿子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归返。 那个跟去看的仆人已经回来,说丢乐仁就是被现大发的人捆走,进了现大发的家,他在外面打探,一点音信也没有。 |
丢老爷见此情景心里很乱,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五百两银子。从一开始他就说不能收现大发的银子,现大发是什么人,那是见谁都想咬一口的疯狗,从这样的疯狗嘴里抢骨头,真是昏了头。丢老爷马上叫仆人备车,他立刻拿上五百两银子去现大发家登门道歉,并把银子原封不动的奉还。丢老爷认定,只有这样做,事情才可以了结。 说到退银子,刚才还痛哭流涕的丢太太又舍不得银子了。她一会担心儿子的安危,一会又觉得事情还不至于糟到这种地步,不如先去打探打探,银子要退,就先退上一百两,一百两不少了,那能五百两银子现大发没张口要,自己就主动全送过去的。 丢老爷不跟太太废话,太太都是妇人之见。不退银子事情能完么,退了银子现大发肯放过儿子就不错。 |
丢老爷带着银子坐着车心急火燎的来到现大发家,让看大门的人进去通报,就说丢老爷来拜见现大发,替儿子丢乐仁道歉,并送还那五百两银子。丢老爷说五百两银子时,心痛的后牙根都咬紧。 看门人进去,不大会出来传话,说他家主人正在请客,不能亲自面见丢老爷,主人说了,银子留下,道歉就不必了,丢老爷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丢老爷听后,站在大门外直气得眼前发黑。他好歹也是个官,官员向来视自己的尊严比性命都重要,现大发把他当成个小伙计了,传个话连大门都不让他进。更甭提他们还挂着个什么亲戚,亲戚都是扯淡,就凭那五百两银子也该迎出,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就是再大级别的官员也能见一面了。 丢老爷眼看着看门人把五百两银子抱进去,他像个乞丐是的站在门边。丢老爷气了半天,猛然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丢老爷是个官,官员的最大优点就是在该忍气吞声时能够委屈求全。丢老爷等看门人交完银子出来,他便放下官员的架子,凑到跟前悄声问:“请问这位爷,我小儿是否在里边?”看门人斜了他一眼,故意眼看着旁边,装没听见。丢老爷明白,他懂这是要钱。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钱递到看门人手上,看门人这才有了笑脸,小声说了句:“你儿子在里面跟着喝酒呢。” 丢老爷总算放了心,他坐车回家,一路上心里不平,嘴里反复念叨:“还是要当大官,当大大的官,才能不受这些气。”说起当大官,丢老爷不由得一声长叹,老泪滚滚。他在衙门里干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到如今还是那么一个小官。当官难,升官更难。 |
丢老爷回到家,叫那个仆人再去现大发府上打听。天快黑时,丢乐仁一身酒气在仆人的搀扶下回来了。丢老爷和他太太见儿子完完整整回来,这才放了心。 原来,早上丢乐仁被捆上绳子抓到现大发府上,丢乐仁跪在现大发面前吓得浑身乱抖脸煞白。现大发装模作样的呵斥手下人:“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表弟,我叫你们请他来,你们怎么敢把他捆起来。快快松绑!他为我的病操了不少心,跑前跑后为我买药,我还要好好谢谢他呢。” 几名打手不知现大发是什么意思,赶紧松开丢乐仁身上的绳子,一个个唯唯喏喏退了出去。 现大发请丢乐仁坐,叫丫环上茶。 丢乐仁掸掸衣襟,故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在椅子上坐下,心里可是七上八下像打鼓一般。他脑子里快速编着慌话,还惦记着怎么说,能保住他那五百两银子。他哪是现大发的对手,说了没几句话,他就老老实实把这几天他捣的鬼都对现大发坦白了。并且在现大发面前发誓赌咒,今后要为现大发好好治治四爷那一帮乡下人。现大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做一条对现大发最忠实的狗。 见儿子没事,丢老爷又后悔自己太性急,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太太更是埋怨他,不该主动把五百两银子送还,而且五百两银子送还给现大发,现大发也没说句好话。丢老爷这时也后悔万分,他和太太还在说这档子事,该还,还是不该还,该还多少,两人一会一主意,现在五百两银子已经没了,他们还在为这银子唉声叹气。丢乐仁不说那五百两银子,他向他爹妈吹嘘,说他如何跟现大发碰杯,如何大块吃鸡,还说了,明天他表哥现大发就跟官府打招呼,先把四爷家的那个胖老头抓进去。谁让那个胖老头没事念咒语,害得他表哥现大发抓耳挠腮的几天没停歇。 听说官府要到四爷家抓人,丢老爷和他太太高兴极了。这下可替他们出了口恶气,要不是丢老爷不留神把那五百两银子还了回去,这回丢乐仁办的这件事真可谓十全十美。 |
第九章 虎爷大闹中尉府 虎爷是在大门口被抓走的,来抓的人正是那个中尉府姓老的侍卫。老侍卫姓老,相貌也显老,让人看着就那么老奸巨滑。他的左眼珠老在不安分的转动,他曾经向人吹嘘:“我只转着一只眼,就把你们都算计了。”他老这么说,后来还真成了这付样子。 老侍卫奉了中尉府的令,带着两个人来抓虎爷,他们没硬往大门里闯,站在门口对在台阶上玩的胡媚子和喳喳,笑模笑样的说:他们要找一个叫虎爷的胖老头,问几句话。胡媚子不懂事,拉上喳喳就到里面给他们找虎爷。虎爷有好长时间没到街上去了,他在家里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呆坐,也烦。今天他正在后边大树下走步,胡媚子跑来说外面来了三个人,点名要见他,虎爷也不细问,笑着往大门口跑。 老待卫见虎爷出来,和气的问了下名字,接着沉下脸后退两步,对跟着他来的那两个人挥了下手,命令道:“锁上。”那两个人一抖铁链子上去就把虎爷锁了,拽着就走。 虎爷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他不惊也不叫,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虎爷想起在运善县南大财主庄园,老先生就是脖子上挂着铁链子,跟着人家来回跑,最后进了大牢。那今天是不是自己也要进大牢?虎爷不怕坐牢,在晾山县虎爷跟着四爷坐过一次大牢,在牢中受过什么苦,虎爷记不得了,就记着砍头前吃过两回好吃的。后来又到了夏总兵家喝了回酒,看来这坐牢也不错。虎爷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 虎爷被人拴上铁链子拉着走,心里想的都是好事。他走了,家里可乱了套。 |
胡媚子在大门口见虎爷被来人拴走,傻了眼。喳喳站在她旁边问:“胡姐姐,虎爷爷为什么脖子上要有铁链子?”胡媚子哪知道为什么,她愣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她赶紧跑回去,楼前楼后的大叫:“虎爷被人抓走了!虎爷被人抓走了!”她第一个撞见的就是青月,青月一边跟着胡媚子往大门外跑,一边问胡媚子:“你怎么说虎爷被人抓走了,你看清楚没有,是什么人抓的,他们说了什么?” 兰兰听胡媚子嚷,也抱着小梅跑下楼,嘴里说着:“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在家好好的,不招谁不惹谁,前几天有人在街上搭台子,对着咱们家大门驱妖,今天怎么又把虎爷抓去了。虎爷天天在家连大门都不出,是不是那些人走错门抓错了人?” 孩子们也跟着聚到大门口看,虎爷和那几个人早没影了。 早有孩子跑去把这事告诉了四爷,四爷坐在院后大树下一把软椅中正舒舒服服看书,听孩子们说,虎爷被大门外来的三个人抓走了,他把书放下闭闭眼想了想,摇摇头说:“我就说这事还没完呢,看看,又来了吧。” 这时兰兰和青月也跑来,青月见四爷那样就说:“四爷,虎爷被人抓走了,我们都要急死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四爷在椅子上挪了下屁股,坐得更舒服了,他面容上还带着微笑说:“急有什么用,没关系,虎爷福大命大造化大,放心,没事。” |
四爷和虎爷老哥俩在一起这么多年,四爷最了解虎爷,瞧着虎爷胖乎乎傻乎乎的,他在那些又奸又滑的人面前还没吃过亏。虎爷性子好,从没什么多余的烦恼。虎爷命好,有个灾有个祸也都能躲过。何况虎爷还有宝贝在身,别看是旧长衫,破蝇拂,小小玉盘子,那可都是四爷在云山上,顶着寒风从什么四皓那里赢来的,紧急处还能管些用。 兰兰可没四爷那么心宽,在这家人中兰兰心最好,她也最着急。她对四爷说:“命再好进了大狱也要受罪,咱们赶紧拿些银子去狱里看看,先别叫虎爷在里头受了委屈。” 四爷瞪着眼说:“你以为这是在晾山城,城圈里就那么一所县大狱,这是京城,能关人的地方多了。” “那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兰兰急得冲四爷嚷。 四爷叹口气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他们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吧。” 四爷指的是两位公子,青月也觉得只有这么办了,急也没用,她把兰兰劝了回去。 |
青月和兰兰走后,四爷还在那棵树下坐着。他有什么法子,他就怕出事,特意花了一百两银子租下这个大园子,想关上门躲个清静,与世无争,过几天舒心日子。可倒霉事还是一档子跟着一档了追上门,躲都躲不过。 四爷老了,没了火气,不像年轻人喜欢争强好胜。他本是个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的人,没想过当大官发大财,他就是一个俗人。如今老了,更成了一个摆在哪儿都碍事的人,他不想给别人找麻烦,如果说他还有点什么要求,那就是希望一家老小能常在一起,没灾没难快快乐乐。 四爷还在树下看书,这是一本第一长老留下的什么秘笈,写的都是如何打斗。四爷本来就看不下去,这会听说虎爷被抓走,心里更是静不下来,越看字越模糊,越看心越烦。 李公子和倪公子回来了,他们倒是每天不操闲心,在外头会会友,谈谈文,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兰兰和青月跟他们说了虎爷被抓走的事,他们就是一愣,先问四爷怎么说。听说四爷还在后面树下看书,就叫小猴子赶紧请四爷来商量。 小猴子跑去叫四爷,四爷这才扔下那本破书跟着小猴子到前边来。还没进楼就听倪公子在房里大声嚷,那嗓门比青月还高:“这简直没了王法,在皇上鼻子底下就这么乱抓人!你们不用着急,我马上去托熟人打听打听,先看是谁跟咱们结了仇,变着法的老跟咱们过不去。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本事明着来,别这么神一出鬼一出的使阴招!” |
四爷跟着小猴子进了客厅,大人们都坐在客厅内,孩子们都站在外面偷偷听。四爷进去特意先看了一眼李公子,李公子阴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李公子原本就不愿意带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进京赶考,进京赶考的学子不是带个书童,就是跟个仆人,哪有后面跟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口子。这来的一路上不是这事就是那事,顾了小的还要顾老的。在晾山城更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没让官府把两个老头的脑袋砍了。好容易到了京城,还是不让人安宁,这离会考不到两个月了,又出了差错。 四爷能看出李公子的心思,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年轻人都惦记着干一番大事业,忙起来老婆孩子尚且不顾,老年人就更是累赘了。四爷不怪罪李公子,别家也是如此,到哪都一样。四爷不是那爱招人讨厌的老头,对待儿女也一样,何况李公子是女婿,就更隔着一层了。四爷也有点后悔,想当初还不如就留在运善县,就因为一时的高兴,相信人挪活树挪死那句老话,想出来走走,结果千里迢迢跑出这么远。在年轻人这是旅游,在老年人就是受罪了。 四爷不想那么多了,他不是那爱吃后悔药的人,他这么大岁数,要说该后悔的事也太多了。过去的事就算了,紧算计慢算计还能活几天,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四爷都想好了,等李公子他们考完,他就带孩子们回乡下去,让李公子他们留在京城完成他们的事业,他本是个山野之人,以后各走各的路,这样对谁都好。 |
李公子还是说话了,他说:“这事我和倪沓博先去打探,问问虎爷被关在何处,再打听因为什么事被抓,要是事情不大使些银子,没准就把虎爷放回来了。” 四爷赶紧说:“可不是,这才是正理,”他装出一脸的感激和赞许说,“这事还得你和倪公子多辛苦辛苦。有什么办法,谁也不愿意出事。”他又十分诚恳的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想去跑跑问问,又老胳膊老腿的,心有余力不足。这个家还得靠你和倪公子撑着。”四爷嘴上这么说,心里暗想,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想塞点银子人就放回来,哪有那种好事。进趟官府剥层皮,半年事能了结就算是快的。 李公子和倪公子拿上银子走了,他们一家一家官府打听,进个衙门要给看门的塞点银子,见到主事的问几句话也要塞点银子。他们跑了一下午,走了不少冤枉路,前前后后塞出去几十两银子,最后总算打听清楚,虎爷被关进中尉府。 天快黑时他们才筋疲力尽的回到家,家里人立刻围上他们急着问,他们把事情缘由说了说,不出四爷所料,还是黄老仙那个菜园子引起的。这次不再是丢家跟他们作对,又冒出个叫什么现大发的人。 倪公子想去找黄老仙,这事跟黄老仙有关,他也该负点责。 李公子说:“算了吧,找那个黄老仙有什么用,那个书呆子,帮不上忙只会跟着添乱。” |
虎爷被抓进中尉府,在黑牢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在牢里吃过早饭,被人带去过堂,直到他跪在了大堂上,虎爷还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审虎爷的是个姓元的推官,此人有张大胖脸,几绺柔软的黄须自然下垂,一看就是个和善的人。元推官和有些官不同,他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害过人,他要是害人都是有缘故。有的官在大堂上见了犯人就有气,也说不出什么原因,见了犯人就想先打上几板子解解恨。元推官在大堂上面对犯人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审时马虎随便,也不怎么为难人。不过元推官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如果上司对他有过交待,那他在审案子时便会格外认真。如果有人向他打过招呼递过话,他对待犯人也不会手软。要是谁预先给了钱,他打起犯人板子来一样狠。元推官审案子不动脑筋,他也不需要动脑筋,他总是先看上司的意图,上司要他审出什么样,他就审什么样。再就是了解一下原告被告的背景,看看其中有没有得罪不起的人,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银子,只要有人送了银子,那他审起案子来特别有精神。 |
虎爷这案子,罪名定的是妖言惑众,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如果往大里审,可以审到图谋不轨而打入死牢。如果往小里弄,可以问个酒后胡言,顶多在堂上打几板子赶出去完事。元推官最喜欢办这种案子,这种案子他能灵活掌握,便于他向原告被告要银子。 元推官在审虎爷这个案子前专门了解过,这案子上司没有过问,让他审这案子只是例行公事,上司没有具体精神,他没有必要揣摩上司的意图。案子的原告和被告的背景也很简单:原告叫丢乐仁,丢家老爷子是京城某衙门一位不大点的小官,用不着他费心。被告老虎头是个乡下人,来京租房住算个无业游民,更用不着他留神。最重要的是,他都已经坐到了堂上,马上要审此案,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那一方都没给他送钱。没钱提神他坐在公案后就犯困,这案子就迷迷糊糊的瞎审。按说也应该把丢乐仁叫来,元推官也没费那事,他想先问问虎爷,听听虎爷怎么说。 |
元推官看着跪在下面的虎爷和气的问:“姓什么?”问得虎爷一时答不上来。 虎爷记得以前堂上当官的问话,都是问叫什么名字,这次怎么问上姓什么。那自己姓什么,虎爷还真不知道。虎爷想起四爷说过,姓就是名字的头一个字,他叫老虎头,那就该姓老了。于是虎爷高声答道:“回老爷,小人姓老。”说完怕元推官嫌他答得太简单,又多余的补上一句:“我和老鼠老鸹一个姓。” 堂上的听差都笑,元推官也笑。元推官慢声慢气的接着问:“你是干什么的?” 虎爷又答不出了。他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闲得难受时在树下走步,他算干什么的? 元推官见虎爷张口结舌答不出,元推官心好,换个方式问:“你过去都干过什么?” 这一问虎爷想起来了,他曾经用根棍子挑着块破布走街串巷给人算命,他立刻笑嘻嘻的对元推官说:“老爷,我会给人算命,我能算出一个人还能活多久,准极了。”虎爷这么说可能想起那位倒霉的第一长老。 元推官对虎爷的回答特别感兴趣,他从公案后面向前伸出头说:“你能算出一个人还能活多久,那好,我就找个人让你算算。” 虎爷很有信心的说:“只要老爷告诉我,那个人的生辰八字,我就能算出来。”虎爷提前从袖筒里把那柄破蝇拂抽出。 元推官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审案子,不如叫虎爷在大堂上算一卦,找点乐。那给谁算呢,给自己算吧,当着堂上众多官差,他不好意思张口,元推官想到了一个人。 |
元推官想到的这个人,就是他家的老爷子。 元推官家的老爷子原本在乡下老家住,今年开春时节不知怎么一时高兴或是一时迷糊,想进京来看看儿子,来就来吧,没想到来了就不走了。元推官本以为老爷子住上几天就回去,这一夏天都过去了,老爷子也没提走的事。京城地方都金贵,元推官在中尉府任职十几年,歪的邪的,积攒了几千两银子,才买了一处只有八间房子的小宅子。他和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加上仆人丫环做饭的厨子住进去,已经有些拥挤,如今老爷子来了,地方就更显局促。元推官是个大孝子,老爷子不提回乡下去,他也不好意思把老爷子请走,无奈老爷子在家,添了诸多不便,时间久了,太太先不干了,说了很多闲话。元推官也发愁,明摆着太太说的有道理,老爷子住在这里何时是个头。但孝乃是人世间第一大美德,他是个官,更要为小民做出表率,老爷子不走他也不敢说什么。老爷子在家住,多了不少支出,元推官的俸禄有限,平时靠审个案子弄些银子补贴家用,还算过得去。然而靠审案子弄银子无法保证经常有,中尉府有十几名推官,碰上好案子肥案子大家都争着审,没多少油水的案子谁都不想接手,像今天这个案子,审个穷老头,就归了他,就瞧他好说话好欺负。元推官看看跪在下面的虎爷,比要饭的也强不了多少,谁这么没事找事,把他抓来干什么。元推官需要银子,他这大半辈子老是为钱发愁,没当官前他为钱发愁,为了不再为钱发愁他千方百计当上了官,没想到当了官还是为钱发愁。普通百姓总以为是官就有钱,他们哪知道官场中也有穷鬼,也有那为官多年最后还弄了一屁股债,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 |
元推官真想知道他家老爷子还能否长寿,有这种想法肯定不好,是大不孝,哪有没事打听自己老爹还能活多久。不过他家的事也真让他心烦,他太太说了不止一次,老爷子再不走,她就回娘家,这可怎么好。所以虎爷说出他能算出一个人什么时候死,元推官马上就想起他家里的那位老爷子。 元推官对虎爷说出他家老爷子的生辰八字。虎爷是个烂忠厚无用之人,他也不问问人家说的是谁,要算出个什么结果,就捻着破蝇拂柄闭上双眼算上了,算完也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张口就说:“老爷,你说的这个人,今天午时三刻就蹬腿断气玩完。” 满堂众人大笑,还没有人见过算卦的这么胡说。 元推官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极大的伤害,没人知道他说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可这笑声还是让他感到羞辱。这个胖老头子,也太狂妄,简直是无法无天!官员一向视自己的尊严大于生命,绝不允许普通百姓当众触犯。元推官认为自己受到戏弄,大怒,一拍惊堂木大喝:“胡说!什么午时还三、三、三刻。果然是个妖人!”他从公案后伸出手臂,用指头点着跪在下面的虎爷,命令差人:“给我将妖人拖翻,打二十,不,打五十大板!” 虎爷糊里糊涂就被几个大汉放倒,抡起头号竹板就打屁股。虎爷还奇怪呢,这是干什么,是刚才的卦算错了,要是算错了再算一遍不就行了,何必打板子。 |
虎爷挨打时也没忘记四爷曾说过的话,打板子时痛不痛的也要扯着大嗓门叫,一定要表示很痛苦,这才能使打人者满意。虎爷身上穿着老神仙的长衫,使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哪在乎那两下板子。板子打在屁股上虽然不痛,喊还是要喊,虎爷随着那板子一起一落,叫的高一声低一声,有板有眼的没一点差错。 才打了十来下,虎爷的困劲可上来了。虎爷天生爱睡觉,这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越打他越舒服,越打他越迷糊。舒服中虎爷想起,兰兰曾经对孩子们说过的一句话:遇上好事,要先想着别人。那么这么舒服的板子送给谁呢?虎爷自然而然的想到刚算过卦的那个人,想到那个人的生辰八字。他手在袖筒里捻着破蝇拂柄,按照那个人的生辰八字默祷了两句咒语,顿时如同来电呼叫转移,便把板子击打的感受送了出去。 虎爷这时两眼实在困的睁不开了,谁让他是趴着呢,这是标准的睡觉姿势么。虎爷强撑着还是越喊声越小,节奏也乱了拍子,越喊越不像话,最后哼哼叽叽简直就是在应付。 这不是在向官府示威吗,这不是在向打人者表示满不在乎吗。抡板子的人已经换到了第四个,他们一个比一个下手狠,板子都打断了两条。等打完了五十大板,再看虎爷已是鼾声大作。 元推官和差伇,你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目瞪口呆。看来这个胖老头还真是个妖人,几个人出了满头汗,打了半天,他躺在地上睡着了。 差伇看元推官,元推官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当他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置虎爷时,他的一个家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到了堂上就叫:“老爷,不好了,老太爷他、他、他……”光是哆嗦着嘴唇子说不出口。 |
元推官家的老爷子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有点头晕,胃口也不大好。人老了总会有点毛病,这种事免不了。 这天老爷子在家里床上躺着,让丫环伺候用小勺喝冰糖莲子粥。突然老爷子一声惨叫,从床上蹦起多高,捂着屁股翻到床下。冰糖莲子粥也碰洒了,丫环也被撞倒了。丫环傻了,眼看着老爷子一声声惨叫,在地上滚往床上爬,痛苦万分,丫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家里人听到老爷子的惨叫,纷纷跑来看,他们想把老爷子扶到床上,老爷子在人们的搀扶中依然乱蹦乱跳,屁股痛得乱抖。太太早赶过来,含着泪连声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还是一位年龄大些的家仆经验多,他说:“还是赶紧叫老爷回来吧,老太爷这样子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邪了。”太太听了立刻叫一个腿快的家仆,跑着去衙门请老爷马上回来。太太又叫人去请医生,叫人去请巫师,请大仙,请神汉巫婆,真是有病乱投医。这也难怪太太一时乱了分寸,老爷子那样子也确实让人看着害怕,那么大岁数的人,在地上又翻又滚,几个人也都按不住。眼看着老爷子屁股上血直流,老爷子已经是痛得声嘶力竭。 一直到大堂上虎爷那五十板子打完,这里老爷子才一声长嚎昏死过去。再看老爷子屁股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可以想到堂上那些打人者,下手该是多么凶狠。 |
元推官赶回来,医生来了,大仙摇摇摆摆来了,道长装模作样来了,巫婆带着神汉来了,老太爷谁都不理,因为他已经断了气。元推官看着血肉模糊的老爷子,忽然想起虎爷算的卦,他嘴里反复叨念:“午时三刻断气,午时三刻断气。”禁不住胆寒。 医生走了,大仙巫婆也被元推官打发走了,元推官另请了一帮子办丧事的人。元推官向上司请了长假,这是官府的规定,官员死了父母要回家守孝三年,百善孝为先吗。可怜元推官本来就有点钱紧,这办丧事要用钱,又没了工薪,怎么不让他发愁。谁让他倒霉,偏偏审了个妖人,还一时兴起打了虎爷五十大板。 谁知他的倒霉还没完,更可怕的还在后边。元推官这里给老爷子的棺材还没做好,就听说有人向部里递了折子,弹劾他不孝,在家将老爷子活活打死。元推官真是百口难辨,说老爷子死是妖人使的妖术,谁信。幸好部里把这事压下,暂不追究。元推官明晓官场里的机巧,暂不追究不等于不追究,这么说就是暗示他该使银子了。有什么法子,元推官把房子都卖了,还借了一屁股债。他在部里上下奔走,处处喊冤,到处使银子,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没人提了。元推官的官是当不成了,他雇了辆马车把老爷子的棺材拉着,他和太太哭哭啼啼跟着回了乡下老家。 |
第十章 四爷他乡遇故知 李公子和倪公子打听出虎爷被关在中尉府,第二天就去中尉府探望虎爷,他们想方设法掏银子找关系,终究还是没见到虎爷,倒听说了中尉府衙门里因为审虎爷出了乱子。中尉府里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虎爷在大堂上念咒,有的说虎爷在大堂上睡觉,有的说虎爷给大堂上的差役挨着个算命,有的说虎爷挨了五十大板一点事没有。李公子和倪公子把这些话都带回来跟大伙学说,别人都半信半疑,唯独四爷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新鲜的,”四爷得意的说,“你们等着瞧,他们把虎爷再关上几天,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兰兰和青月别的都没注意听,只听了那五十大板,这要是真的还不把虎爷打死了。虎爷瞧着身体还好,毕竟岁数大了,怎么能经得起那么狠打。她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元推官的老爹不就是被几十大板打得完了么。当官的有时为了解恨把小民往死里打也是常事。 下午,两位公子又去中尉府衙门打探消息,这回多使了银子,居然进了大牢见到了虎爷。虎爷满面红光,从大堂上下来,没睡够,在牢里又补了一觉,见到李公子和倪公子时他刚吃过晚饭,心情正好,跟公子他们说说笑笑,根本不像刚挨过打。公子们回来说了虎爷的样子,全家人才放下心。兰兰和青月商量好,明天做点好吃的送进去,家里现在不缺钱,第一大佬留下的珠宝才卖了两件就得了几千银子,况且李真臭家昨天又送来五百两银子。也不知李真臭家是怎么回事,光送钱不接人。 |
李真臭住在四爷家,对四爷家的事不闻不问。李真臭在四爷家很少跟人说话,你问他,他才理你。李真臭真是一个怪人。好在李真臭只胡说,不胡闹。孩子们都喜欢他,连白白都经常跟他谈禅。 四爷不为虎爷担心,话说回来了,担心也没用。这地方就是那样,立那么多官就是为了抓人,为了要银子,打板子。别人不信虎爷在大堂上又是算命又是睡觉,四爷信,这样才像是虎爷呢。四爷劝大伙儿不要着急,慢慢的疏通门路,等火候到了,看准了使上一笔银子,人就放出来了。现在越急越出错,瞎扔银子,扔得越多越糟糕,看着好像咱们是大财主是的,反倒让人咬住不放了。 几天后李公子和倪公子又去中尉府衙门打听,想了解虎爷这个案子是那位官经手。一打听吓了一跳,听说给虎爷过堂的元老爷新死了老爹,正在家哭着办丧事呢。还说这都是虎爷使的咒语害的。其他官员都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接手虎爷这个案子,钱没有,不留神还死老爷子,谁吃多了没事干这个。 大家犯愁,这会也只能多去牢里看看虎爷,兰兰和青月隔天就去探望虎爷,还要杀只鸡,有时还要烧尾鱼,肉是少不了的。虎爷在牢里住单间,狱卒收了兰兰给的银子,也不难为虎爷,再加上虎爷这些日子在大狱里比在家里吃的还好,虎爷怎么想怎么觉得坐牢这事还不错。 |
四爷去牢里看过虎爷一次,没说什么,只是嘱咐虎爷以后别再给人算命了。可不是,谁让虎爷算命谁倒霉。想当初,白大侠的女友就是因为让虎爷算了一卦,最后光荣的成为一只具有绝世工夫的青蛙。还有那个倒霉的丢了猪的乡下人,因为让虎爷算了一卦,挨了一顿揍。至于那个第一大佬,让虎爷算卦,算得连命都搭上了。这回又是元推官的老爷子,虎爷算卦都快成丧门星了。 四爷从牢里探视虎爷归来,进门就听楼上说的热闹,有个人的声音听着耳熟,他急急忙忙往楼上走,进了房门见到来人大吃一惊,笑着脱口而出:“坏三,你小子不在阴间好好住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也许是在阴曹地府停留太久,坏三变了好多,怎么看怎么带点鬼气。坏三比以前矮了,瞧着更瘦了。四爷曾到阴曹地府一游,在四爷印象中鬼胖的少。 |
坏三见了四爷就说:“你算把我害苦了,说好给我烧去五万钱,外带一座塞了小妞的大纸楼,等了一年多什么也没见着。没有纸楼也就罢了,好歹把那五万钱给我,那些阴府里的鬼吏比阳世的官们也强不了多少,要钱时也狠着呢。我被他们追着讨债实在走投无路,这才跑到阳间来。就这我到阳间来马上给他们烧去八万四千零三个纸钱,算是连本带息清了,要不他们非追到阳间来不可。”坏三虽是笑着说,埋怨之意谁都看得出。 四爷不客气,说:“你还要五万钱呢,当初说好,把我们送回云山庄,你倒好,光顾了喝酒,也没跟人家说清楚,又把我们弄到这地方来了。要知道还回这地方来,我们求你干什么,这地方比阴曹地府也强不了多少。”四爷笑着嚷,“你要是后悔到这地方来,想回阴间当鬼还不容易,法子多了。” 兰兰笑着拦住说:“四爹,坏三来了你不说句好话,哪有劝人回去当鬼的。” 四爷听兰兰说,这才笑着找把椅子坐下问了句正经话:“说真的,你是怎么摸到我们这儿来的,我们住的这地方生人还不好找呢。” 兰兰说:“是我在街上碰上他的。开始我还不敢认,试着喊了声,还真是他。”兰兰那样子可高兴。 四爷对坏三的突然到来,没什么好感,他不像兰兰那么单纯。兰兰在这么个陌生地方,能见到个老乡就特别激动,特别亲热。 |
四爷问坏三:“这么说你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在哪儿混呢?” 坏三一笑说:“我能在哪混,在市面上跑跑,给人帮个忙。”坏三忽然严肃起来,“我听兰兰说,你们正跟人打官司,你家有人被抓进中尉府?” 兰兰很认真的对四爷说:“坏三刚才说了,他认识中尉府的人,只要使足了银子,就能放人。” 四爷笑着问坏三:“你中尉府里有认识人?”四爷只是随便一问。 坏三立刻吹嘘上了:“你出门问问,在京城哪个衙门口我没认识人。中尉府怎么啦,中尉府有个黄推官,我老跟他一块喝酒,我敢当面骂他。” 兰兰急切的说:“那你帮我们说说,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没认识人,出了事一点办法也没有。” 坏三拍着胸脯子说:“这事包在我身上,咱们是老乡,我还能不尽力。你们把银子准备好,别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坏三激动的鬼脸都有了点血色。 四爷哈哈大笑,说:“有银子还用得着求你,就是因为没钱才用上你这位见谁都敢当面骂的人呢。” 坏三没笑,正着脸说:“亏你也走南闯北的跑过几年,现如今没银子能办成什么事,光瞪着眼珠子跟人家耍嘴皮子,人家认识你是谁呀。” 兰兰说:“四爹,咱们不是……” 四爷就拦兰兰话头:“这事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四爷生怕坏三知道他们有了点银子,那坏三非粘上他们不可。 四爷不是那小气鬼,倔老头,在异地他乡见到老乡也亲热,但也要看看这位老乡是个什么货色。 |
在四爷这一大家子人中,没几个喜欢坏三的。有的进来见个面,点点头连坐都不坐,有的坐下说几句话,找个借口就出去了。没人看得起坏三那样子,连孩子们都认生,不跟他亲近。大概是坏三身上的阴气太重了。 坏三在四爷家吃的中饭,饭后又在兰兰房里坐了一下午,有话没话的胡扯。四爷原以为他要住下,还好,吃过晚饭他说要走,兰兰还客气的挽留。四爷忙说:“坏三在京城朋友多,事也多,还能没个去处。那什么,坏三,以后常来坐,我就不远送了。”坏三笑着对四爷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赶我走,你以后就不求我了?刚才兰兰还托我到礼部找个熟人,打听两位公子考试的事。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兰兰的面子,我才不管你们的事。”四爷笑哈哈的什么也不说。 送走了坏三,兰兰对四爷说:“四爹,你怎么对坏三这么说话。也就是坏三,要是别人听你这么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四爷说:“跟坏三还客气什么,他明天准来,不信你就看着。” 兰兰说:“咱们跑出这么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云山庄,我见坏三就想起家,你对他怎么一点亲热劲也没有。” 四爷说:“你没注意,可能他在阴曹地府时间太长,变了许多。原先坏三也招人讨厌,可还有个豪爽劲,在钱上不大计较,这倒好,烧纸钱还数个,连零头都记着,亏他记性好。” 听四爷这么说,兰兰也有感觉,坏三就是变了,变得更矮更瘦更干巴,性格也和以前大不一样,变得低俗猥琐。兰兰这么想,对坏三的热情顿时减少许多。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坏三又找上门,四爷还必须接待,有什么法子,老乡么。四爷捏着鼻子也得陪坐,说话,喝茶,还得笑呵呵。兰兰抱着孩子也来陪着,她跟坏三聊天,虽说没初次见面时那么热情,可还是跟坏三说得很热闹。兰兰没什么心眼,坏三说什么她都信,尤其佩服坏三认识人多,跟谁都能说上话,见谁都点头。四爷也承认这是坏三的一大本领,一大极为有用的本事,熟人多好办事吗。四爷是老了,不大愿意往人堆里挤,老想躲个清静。年轻时他就对钻营不感兴趣,对人情事故外行,现在岁数大了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能活几年,四爷把好些事都想开了。 吃过早饭,坏三提议,四爷跟着他去见见世面,认识几个在市面上混的有用的人。四爷没拒绝,出门走走总比让坏三在家里跟兰兰胡说强。四爷这些日子因虎爷的事心里烦,一直呆在家里,出去转转,见见坏三的狐朋狗友也不错,全当是找乐散心呢。 |
四爷跟着坏三走过七条街,拐了九个弯,把四爷都绕糊涂了,才到了一处所在。这是挤在街边铺面中的一所宅院,前门不大,推门进去,里面不小。坏三告诉四爷,这里住的是一位开木器店的大老板,姓王,绰号大肉饼子脸。等四爷见了人,惊讶的发现,这个绰号恰如其人。 大肉饼子脸个不高,微胖,有一张又大又圆又扁的大脸。两只大泡眼,长在大圆脸上,极为相配,沉重的眼皮自然垂下,透出和气,显着困倦。 大肉饼子脸经营着一家不大的木器厂,像他这种人,没什么权势,又好歹有点钱,想要在京城站住脚,非得有几个朋友帮衬,为此他在市面上搜罗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坏三这个带了点鬼气的人就是其中一个。 大肉饼子脸对四爷还算客气,让到客厅里坐,说了几句话,仆人就端上茶来。坏三对大肉饼子脸说话很随便,看样子是老交情了。 坏三说:“来了客人你也不柒点新茶,老是这剩茶底子加点白开水,就端上来待客。” 大肉饼子脸对坏三的挑眼,笑笑说:“这是早上刚柒的茶,三个大钱一两的苦丁叶,才喝了两遍。” |
四爷没动那喝过两遍的苦丁茶,他想说上几句淡话就走,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这人看来也是大肉饼子脸的熟人,他不喊也不叫,推门就进,进来找把椅子就坐,坐下就嚷:端茶一碗。 四爷暗中打量刚来的这个人,此人比坏三还要矮半头,一张又长又干巴的脸,脸色自来黄,像害着晚期肝炎。让四爷感兴趣的是他留了一个极大极蓬松的大背头,猛一看很像是轿车中常备的那种大号鸡毛掸子。四爷拿不定主意对来人是不是该打个招呼,还好,坏三主动给他介绍:此人姓专,号力权,最大特点是聪明过人。 “在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不懂的。”专力权主动向四爷表白,“不管什么我只要一看就会。我有时一个人时就奇怪,我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聪明。” 坏三笑着挖苦他:“再聪明也是个穷鬼。” 四爷马上帮着解释:“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大肉饼子脸用有点调侃的口气说:“今天没人请你吃饭?” “怎么没有,”专力权一抖大鸡毛掸子说,“东门李爷,西街张老,南巷麻二,北里郭拐子,哪个不请,都让我一个个回绝了。我说今天忙,无论如何得到天旺木器厂走一趟,王老板有事,不去不合适的。” 大肉饼子脸说:“其实也没什么急事,也就是让你看看新订的一批桌子的样式。人家画了图,是要照样做的。” 专力权两只小眼睛睁得溜圆,说:“不是我说,你厂里的那些工匠都是些废物,要是我,早把他们都赶走了。你说吧,是椅子是柜子,是大梁是柱子,不用图,你说一下我就知道是什么样,怎么做。” |
坏三对四爷笑着说:“你是不知道,连皇上的龙椅都是他做的。” 专力权对坏三说:“你不用说这些,皇上的龙椅怎么了,那是不让我设计,我要动手,比他们做得好看多了。” 四爷一本正经的说:“这话我信,没点真本事,谁敢吹这么大牛。” 专力权对四爷说:“光拿嘴说没用,哪天我做两件家具让你开开眼,你就服了。”他转而对大肉饼子脸说:“王老板,你要是信得过我,这批活就交待给我,我给你露两手,省得别人不服。” 大肉饼子脸无所谓的笑着说:“再说,再说。” 他们正说着话,从门外又进来个人。 来人剃了个秃头,穿了身半旧的黄衣服,一看就是那种在市面上混吃混喝的人。看来他也是大肉饼子脸的熟人,也是没打招呼推门就入,进来就坐,坐下就喊上茶。四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肉饼子脸留了那么多剩茶底子。 坏三不错,就给四爷介绍:“这位是大仙婆业余崇拜者,姓刘,名叫黄秃子。现在四里桥工作,主业在桥头摆个桌子,拉扯行人算命,说说轮回因果,弄几个钱填肚子。” |
四爷没听清这假大仙是姓刘还是姓黄,只好试着说:“今天能认识黄,黄大仙,真是三生有幸,七窍生烟。不知黄先生对炼丹跳大神有没有研究?” 黄秃子说:“练丹那活早些年给人干过,虽然挣钱多,每日烟薰火燎的,后来不干了。到人家里跳大神,那是零碎活,我一般是不会出诊的。” 大肉饼子脸这时对四爷说:“黄先生是轻易请不动的,他到我家来是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他是本公司私人专职算命者。” |
四爷笑着弯腰点头,问大肉饼子脸说:“专职私人算命者,是每天来算一卦吧?请黄大仙天天来,价格一定不菲,敢问费用几何?” 大肉饼子脸摆正脸说:“那是,每天要管顿午饭,四个小菜是必有的,逢年过节还要给几个小钱,压岁钱更是少不了。” 四爷说:“只是每天一顿饭,也没什么。” 大肉饼子脸苦着脸说:“自打他每天能到我这里吃上一顿,他自己家里就停了火。第天来时他都饿得眼蓝,到我这里使足了劲狠吃一顿,下一顿就等第二天再来了。” 黄秃子听大肉饼子脸数说,也不点不好意思。四爷心好,连忙打岔,问黄秃子:“请教法师,现在念什么咒呢?” 黄秃子马上说:“我是专念论语的,论语说:道可道,非常道,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么?那什么,这里的道理可深了。” 大家说话,专力权在一边喝茶,这时放下茶碗对黄秃子说:“你要想让别人服你,你就当着大家面来点真的,别什么论语炼丹跳大神的。你给这位四爷算上一卦,把你那点看家的本领抖抖,也给自己挣个脸面,光是推个秃头,穿件黄衣服,胡说几句道不道的,谁不会。” 黄秃子脸不红也不绿,好像习惯了别人的挖苦,他不紧不慢的说:“算命可以,那是要给卦银的。我是从来不白算的。” 四爷笑着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钱我还带了几个,敢问大仙算一卦得多少钱?” 黄秃子有些激动的说:“我在四里桥,当街摆桌,给人算命是一口价,每卦二十七个大钱,从不还价打折,不信,你可以去问,多一个钱我给你头朝下脚朝上走几步。” 四爷说:“原来大仙还会些杂耍马术,还会倒立行走,失敬失敬。”四爷又说,“钱是给的,不就二十一个大钱吗,我还给得起。” 黄秃子嚷了起来:“是二十七个大钱!什么耳朵。这么办吧,今天是初次见面,我就破个例,二十五个大钱一卦,不能再少。” 四爷很严肃的说:“好好,一言为定。算得好我也许跺跺脚,狠狠心,再添上一个钱,给大仙买个别人咬过的饼子。” 四爷不是那爱算计钱的人,他是这会心情好,想跟坏三的这些狐朋狗友逗逗乐。 |
黄秃子给人算卦,一不问生辰八字,二不翻什么卦书,就那么瞪着眼说:“看四爷这个面相,这辈子风风雨雨受过不少苦。”黄秃子先来个试探。 四爷很配合,说:“没错,没错,活到现在还没享过什么福。” 黄秃子开始信口开河:“看四爷面颊上桃花两朵,这是桃花运的兆头,四爷前后娶过三房老婆。” 四爷赶紧摇手:“没有,绝对没有。” 坏三满眼坏笑的说:“说不定将来能娶那两房呢,是不是?” 黄秃子接着说:“四爷孩子不少……” 坏三马上打断黄秃子的话说:“这是胡说,他就一个丫头,还是收养的。” 四爷替黄秃子圆场说:“大仙说的是孩子多,没说是不是亲的,你看我家大大小小的孩子还少吗。” 黄秃子有点不高兴的说:“你们不要插嘴,这算卦讲究的是信则灵。现在不灵将来灵,今年不灵明年灵,小时不灵老来灵,这辈子不灵下辈子灵。你慢慢等着,总有灵的那一天。” 四爷听了十分佩服,说:“大仙真是神人。居然把阴阳轮回都算出来了,不简单,真不简单。” 专力权这时说:“你能算出人的上辈子,那你看看我上辈子是什么?” 黄秃子张口就来了一句:“你上辈子是把大号鸡毛掸子。” 四爷实在忍不住笑,坏三更是扯着嗓门大声笑,大肉饼子脸笑得把眼睛都挤没了。 “放你娘的P!”专力权蹦起老高,怒目圆睁就要挥拳。四爷和坏三忙上去拦。 卦没算成,四爷还是给了钱。他一个钱一个钱掏,细心的数,不多不少二十五个大钱。 坏三和专力权见黄秃子把钱迅速拿去,放在怀里,就去扯他的黄衫,口里嚷着:“请客!请客!” 黄秃子又躲又闪,急赤白脸一个钱也不给。最后大肉饼子脸看闹得实在不像话,同意他拿出二十个钱,黄秃子这才拔筋割肉般拿出八个钱。 一共二十八个钱,这么多人出去吃是不行了,只好叫人买菜回来做。坏三拉上专力权跑腿去买,让别人去买他们不放心。 |
坏三和专力权出去买菜,四爷就想告辞回家,因为来时跟着坏三,东拐西转的走了好几条街,都转迷糊了,怕自己一个人找不回去,只好再坐一会说说话。 大肉饼子脸很不错,没对四爷表现出冷淡,也许是头次见面,还不太了解,万一四爷是个能用得着的人呢。 四爷没话找话,问起大肉饼子脸生意上的事。大肉饼子脸摇头,吐出一个字:“难。”四爷忙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大肉饼子脸为了让四爷真的明白,喝了口剩茶,详细讲起来:“我这木器厂,是祖上传下来的,到我手上已是第八代。不是我自夸,在京城东北角这一片,你跟人提起‘真实硬’牌的木器家具,老少皆知,官民都买的。我们做的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做出的东西又硬又实在。就拿我们做的方桌来说吧,那重量,你没两个年轻小伙子就抬不起来。那方桌,板子厚腿子粗,你买回去,保证你用完了,儿孙用,儿孙用完玄孙用,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算你最后终究用不成了,劈开当柴,也够你十口之家烧半个月的。” 大肉饼子脸说到得意之处,又喝了口剩茶,他看看手里杯中的茶叶底子皱起眉,朝后面喊了声:“添点水来!”马上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仆人,一路小碎步跑着进来,他手上提只大铁壶,壶上油漆掉处都被煤烟补足。他恭恭敬敬的给大肉饼子脸的茶杯倒满凉开水,又自作主张的给四爷和黄秃子的茶杯也添上水。 |
黄秃子这时接上刚才的话说:“你做的那种方桌,现在用的人也少了。那么厚的桌面板子,市面上哪还有。听说厚板子都叫棺材铺订去了。” “可不是,”大肉饼子脸喝了口带点茶色的凉开水接着说,“如今这人买家具能使个十年八年就可以了。现在人都讲究个时新,好好东西没坏就因为样式过时了,全都不要了,再买新的。” “总有识货的人,”四爷顺着大肉饼子脸的心思说,“有牙口不好爱吃软的,也有人喜欢你这实在硬的。人和人不一样,我就认识一位老先生,买了双鞋,今年穿,明年穿,修修补补又穿了三年,然后让儿子穿……” “那儿子也要?”黄秃子当了真。 “儿子是大孝子,为讨老爹欢心,千恩万谢的拿回去,没进家门就扔进垃圾堆。”四爷笑呵呵的说。 “是呀,这样的事有,”黄秃子说,“老年人眼里什么都是好的,这也舍不得扔,那也拿来攒着。等有一天闭了眼,儿孙来叫个收废品的把房里东西拉走,谁要。”说到这里黄秃子转向大肉饼子脸说,“王老板也是勤俭得有些过分了,用剩茶凉开水招待客,你就多放几片茶叶也到不了哪去,还能一下子就穷了。” 大肉饼子脸笑嘻嘻的,那意思像是说,给你碗剩茶喝就不错了,你还别不知足。 四爷对大肉饼子脸的态度非常认可,我们有时对某个人冷淡,不是由于没钱,花费不起,而是没什么好感。 |
黄秃子不管大肉饼子脸什么意思,继续说他的:“不是我说你,王老板,有时该节省的地方,你反倒满不在乎,”他带上了教训的口气说,“那次你叫专力权设计一款新式桌腿,专力权一不画图二不给样,就那么乱嚷乱叫,对着木匠师傅两手乱比划,就差脱了鞋扒了袜子加上脚。说了半天也没人明白,他只好亲自动手,一根上好木料,当着你的面他一斧子下去只能用来烧火了。你忘了,你当时心痛的冒汗珠子,我还以为他这一斧子碰了你的脚踝骨。我也替你惋惜,挺值钱的一根木料,没十六个大钱你就买不到。十六个大钱呀,要是买茶叶能给不少。” 四爷听黄秃子训大肉饼子脸,偷偷的笑。黄秃子只要不装模作样给人算卦,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大肉饼子脸不高兴了,好在他那饼子脸老是圆圆的,即使是恼怒也带着点和气的笑样。也许正因为大肉饼子脸脾气好,又有几两现成银子,才招来坏三、专力权和黄秃子这几个帮闲。 四爷刚想说上几句为大肉饼子脸宽心的话,转转话题,坏三和专力权买菜回来了。 |
坏三和专力权还真有本事,二十八个钱买了不少菜,还买回一大块熟肉。大肉饼子脸喜眉笑眼的叫来仆人把买回的肉和菜拿到后厨整治,又吩咐仆人给坏三和专力权端来两碗剩茶水。 坏三坐下就说:“我说那肉不能买,专力权看都没仔细看就掏钱,只图便宜。” 黄秃子见大肉饼子脸对专力权笑得那么甜,心里不服气,故意挑刺说:“我看那肉是死猪肉,病猪肉。看那肉色都不对,都黑了。也不知放了多少天,卖不出去,今天碰上专力权,捡了个大便宜是的买走了。” 专力权听了大为不满,声大得像喊:“死猪肉是不是肉,病猪肉是不是肉,就算是放它十天也是肉!不想吃别吃,等会摆上桌时有志气别伸筷!” 大肉饼子脸是个爱吃肉的人,他劝说二人说:“不管什么肉,好坏肉,煮熟了就没事了。吃饭时得有点肉,没点肉总觉得嘴里不舒坦。” 四爷马上应和说:“可不是,一点没错。就算吃后肚子有点不好受,吃的时候嘴巴可香了。吃还不是为了嘴,要是为了肚子何必吃那么好,那么多。”四爷说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大肉饼子脸那已经发福的肚子。 |
大家说着话,已经有人在客厅中摆下桌椅。菜送来:一盘子炒芹菜,一盘子炒韭菜,一盘子凉拌萝卜丝。那块黑肉端上来,没怎么加工,不过是切了切码放在盘子里,加了些葱姜蒜,点了几滴醋。 大肉饼子脸站起身说声请,四位客便跟着他围桌而坐。大肉饼子脸举起筷子点着菜盘子再说声请,几双筷子便直奔了那盘子黑肉。四爷没吃那肉,他又没得馋痨,还没到抢着吃臭肉的地步。四爷夹了几叶韭菜,嚼了半天,太老。又夹了几段芹菜,咬不动,都整个咽下去了。就这么会工夫,肉盘子里的抢夺战已经接近尾声。 大肉饼子脸想起四爷,出于礼貌他对四爷说:“老先生怎么不吃肉,是嫌肉不好?”四爷连忙陪笑说:“那里,那里,牙口不好,吃肉塞牙,见笑,见笑。”大肉饼子脸心好,想为四爷夹块肉,也就说了两句话,转眼再看,盘子里连最后几粒肉渣子也被专力权夹进口。 四爷这顿饭没吃好,喝了碗小米粥,夹了两筷子萝卜丝也就完了。饭后四爷就催坏三走,坏三还跟这个嚷,跟那个聊,嘴巴说个没完没了。大肉饼子脸还算客气,他们走时,他站起来还送了几步,没到屋门口就回去了。 |
在回去的路上,四爷十分明确的对坏三说:“你到我家来我是没法子,谁让咱们是老乡呢,我又不好赶你走。你要把什么专力秃子肉饼子带我家来,可别怪我不客气,别怪我到时不给他们好脸。” 坏三满脸鄙夷神色,说:“你以为你是谁,就你那个窝,你就是请人家,人家还不一定去呢。你一没钱,二没权,又没个生意买卖,走在街上见了,人家连正眼都不夹你。今天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你吃了顿饭,你还忘了自己是谁了。” 四爷忙笑着说:“谢谢,太谢谢了,不来太好了。他们也免得低了身份,你也节省了你那二尺半面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坏三这次还真是说话算数,他没把他那帮狐朋狗友领到四爷家,不但他那帮人没来,连坏三也有七八天没照面。后来四爷才知道,坏三这些日子在家拉稀玩呢。都是因为吃了那臭肉,专力权比坏三还惨,晚上睡在厕所门口。大肉饼子脸闹得最凶,上吐下泻,又是打针又是住院,上好的纹银用去好几两才把稀止住。大肉饼子脸心痛钱,他蹲在医院厕所里,从大泡眼里一对一对往外挤眼泪。同样吃了臭肉,黄秃子一点事没有,除了放出几个能把人熏出二里地的响P,臭肉居然全被他的肠胃正常吸收。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
第十一章 丢乐仁受了现大发的气又想起小猴子 四爷没吃那臭肉,不用操心肚子。四爷有他的烦心事,虎爷还关在大牢里,虽说使了银子,虎爷在牢里也没吃什么苦,可坐牢总不如在家里好,在家里随便自由。无奈自打元推官出了事,没人愿意再审虎爷这个案子,官府似乎把虎爷忘了。四爷总是劝大伙别着急,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急,急又想不出个法子。 还有一个人,也因虎爷这案子吊起来无人问着急,说起来让您想不到,此人正是上门来抓虎爷的那个老侍卫。老侍卫对丢乐仁说过,要想打赢官司,一次性交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老侍卫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这是对打官司时各种花销详细计算的结果。现在当官的可不是你拿着两包点心提着一篮子水果就能打发了的,送烟送酒的时代也早过去了。现在当官的都讲究个实在,你把银子直接送去,又不张扬,人家需要什么买什么,两边都简单。送也都有价码,办多大事使多少钱,老侍卫从中有几多提成,明明白白。老侍卫也是为那些行贿者着想,小跑路,不花冤枉钱。 |
老侍卫这个人说明了就是行贿中介。没有老侍卫这样的人,你自己跑案子,你知道先跑哪个衙门,先见哪个人,先给多少银子。你知道何时给,是案子前,是案子中,还是案子后。你知道在何处给,是在衙门里当面交,还是悄悄的去家里把银子递给官员的小老婆。你知道怎么给合适,是硬往口袋里塞还是打个礼品包。你知道要送多少次,是一天三回,还是早一次晚一次,白天送白的,晚上送黑的。 如今这官,贪得巧,贪得妙,贪的让你看不清,摸不到。行贿也逐渐成为一种技巧。掌握得好可以在最短时间花最少钱办最多事。掌握不好,摸不着门,没头的苍蝇瞎撞,你就是跑上一两年,银子扔出几千,最后案子还是结不了。 |
老侍卫干行贿中介多年,从来没失过手,这一次他有些大意了。也是现演和丢乐仁不同,不像丢乐仁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现演是独霸一方的恶人,老侍卫不好提他那先交银子后办事的原则,所以一个钱没到手就先把虎爷抓了。他以为抓了人就有人着急,追着赶着找上门来给他送银子。 没想到这个案子如此蹊跷,把一位推官的老爹命都要了,吓得没人敢审这案子。半个月都过去了,四爷那边一家子不急不躁,丢乐仁和现演这头也没信了。为抓虎爷衙门里各种使用老侍卫已经先行垫付,这会把他晾在中间,他怎么能不急呢。 老侍卫找到丢乐仁,丢乐仁对他摆出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老侍卫强压心头怒火对丢乐仁说:“人给你抓了,事帮你办了,银子呢?”丢乐仁说:“怎么是帮我办事,我是替别人跑腿,传个话。你找我要钱,我还是白干呢,我还不知找谁要工钱呢。你要是后悔不该抓人,吃了亏,你把人放了不就完了。”老侍卫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乱跳,他哆嗦着一根手指头点着丢乐仁的鼻子说:“好,好,你跟我来这一套。你等着,三天后你不给我送来五百两银子,看我不把你当个小鸡子抓起来剁了。我告诉你,我干这一行不是一年两年,还没人敢耍我,你要是不想活了就试试!”说完气昂昂的走了。 |
老侍卫的威胁,丢公子还是怕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表哥现演。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就凭他,几句话能从现演那里要出钱,还是五百两,这不是大笑话吗。丢公子边走边给自己壮胆打气,他在心里念叨:要不来五百两还要不出三百两吗,要不出三百两,五十两总没问题吧?他走着想着,走着念叨着,忽然觉得真有五十两银子就要到手,他又动了歪念头,自言自语说:“不能五十两都给了姓老的,我得留下二两,要不留下五两。我也得有些使费,为他们这事我来回跑,鞋总该买一双的,这理到哪儿也说得过去。要不留下个整数,十两,剩下四十两交给姓老的时瞧着也整齐些……” 现演家今天格外热闹,丢公子来到大门口就听见现演在正房里粗声大气的嚷嚷:“就这么一转脸工夫,我少嘱咐了一句,一盘子桂花透糖全搞碎了……明天起早就要送去……再做一盘?亏你说的出,这一盘用了十七个大钱……要不是使的桂花有点发霉,便宜,十七个大钱哪做得出……” 丢公子听着心里直打鼓,刚才来的路上他还惦记着从这里骗双鞋穿,这会看来能吃上两片且十七个大钱做的碎了的桂花糖就不错。 丢公子问看门人:“我表哥明天要给谁送礼?”看门人说:“你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你们还是亲戚呢。我们家御史大老爷新升了半级,明天在御史府招来些人庆祝,亲朋好友都要去贺。我们家少爷虽说是孙子辈,这份礼是少不了的。” 丢公子想起来,是有这么档子事,前两天他父母还商量,想去送份礼。论起来,他们丢家也算是御史老爷一门远房拐弯子亲戚呢。 |
看门人进去通报,现演还不错,百忙中同意见丢公子。 丢公子跟在看门人身后进了客厅,现演见到劈面就给了他一句:“你怎么又来了,你有什么事?” 丢公子在脸上强捏出些假笑,急急的说:“没,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表哥,看表哥可好。” 现演大眼皮子沉下来,不满的说:“你没见我正忙着,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丢公子不再装假客套,扔掉那些假笑苦着脸说:“那个姓老的找我,说是不给银子……” “那个姓老的,”现演打断他说,“你是不是又编出个人来想骗我钱!” “就是老虎头的那个案子,”丢公子声高了不少,“是那姓老的领着人去抓的老虎头。他今天找我催着要银子,说人抓了……” “你的事你自己想主意,别老来缠着我,”现演不想听,很不耐烦的说,“你先是调戏人家小妞,后来眼睛不好,我找人帮你出气,结果把我的人打伤了。我光是跌打丸都买了两箱,这都是哪来的?气。这会又出来个姓老的,追着屁股要银子。要银子我没有,你要借到别人家去借,以后别有什么事都来找我。过去我把你当个兄弟,瞧你年纪小出了事总护着你,你还没完了,外头欠了别人银子也来找我,我成冤大头了。你赶紧走,我事还多着呢。我们家老爷子新升官,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贺,礼品到现在还没准备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站在这儿碍事。”现演说完把丢公子扔在客厅进去了。 丢公子站在原地气得两腿发软,恨得五官都错了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现演家里出来的,直到撞在路边一棵树上才缓过神。 |
丢公子走出老远,相信身后没人跟着,这才敢朝着现演家那个方向咬着牙跺着脚指指点点骂:“好哇,好哇,跟我装傻!我跑前跑后的为了谁,倒像是抓老虎头为了我,老虎头跟我有什么仇,我眼睛也好了。我托人办事抓老虎头还不是为了你现演,还不是为了你出气。等人抓了,你气也出了,没事了,该掏钱了,你翻脸不认账了,你还是个人么!” 丢公子越想这事越委屈,为了现演的搔痒症他曾满城找药,五百两银子药钱他分厘不少如数退还,他不该现演的不欠现演的,凭什么要去看现演的脸色,听他数落。 “你等着,你等着,有你好看的,”丢公子心里想着嘴里边走边数叨,“就欠让小猴子按着你的八字再念上八百遍抓耳挠腮咒,让你小子痒得满床打滚,还想明天给老太爷庆贺高升,我叫你连门都出不去!” 突然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出现,丢公子狠拍大腿,狞笑说:“有了,就这么办!”他一路小跑奔了四爷家,他要马上见小猴子。 |
自从虎爷被人抓走,四爷在家里对孩子们的管束严多了,他没事就坐在家里看着孩子们,尤其对小猴子,一会不见就要问,叫胡媚子要不让喳喳去找。四爷认为男孩子好惹事,小猴子有口难辩,家里发生的好些事与他无关,怎么总看着他呢。 孩子们天天吃了饭就在园子里胡跑,打架,乱吵。四爷为了让孩子们有点正经事干,特意请黄老仙来给孩子们讲四书。四爷说每月给黄老仙一两银子报酬。起初黄老仙不愿来,推托说他要照看菜园子,早上还要推车出去卖菜。倪公子听说后嘲笑黄老仙,生来就是卖菜的命,这辈子离不开他那青菜茄子大辣椒了。 秀姑说她爹不懂人情,四爷一家给了他们那么多帮助,他们给四爷一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这会请他过去教教孩子还推三推四。黄老仙被秀姑说的只好答应四爷过来教孩子,条件是每天只教一个时辰。那一两银子报酬他坚决不收,以此表示他来教孩子是因为四爷家有恩于他,跟钱一点关系也没有。 |
李真臭听说这事走来见四爷,他气哼哼的对四爷说:“你找黄老仙教孩子,你不怕他把你家孩子都教成呆子。说什么教孩子不要钱,摆出个正人君子相,他每天推着菜车沿街走,少一个钱他也不卖你呀。”李真臭又说:“你要孩子们念书你跟我说呀,我也没事,我教孩子们,不比他强,不信你就试试。” 四爷笑了,说李真臭:“你怎么老是看不惯黄老仙,他又没碍着你走路。你说他把孩子教成呆子,我要是让你教,你还不把孩子都教成疯子。” “教成疯子也比教成傻子强!”李真臭乱嚷,他又犯病了,“就这么定了,以后他教完我教,我给孩子们消消毒。” 四爷碰上这么个人有什么办法。 从此孩子们每日老老实实听黄老仙讲一个时辰正人君子,再目瞪口呆听李真臭大骂两个时辰,说正人君子没一个好货。孩子们不知应该信谁的,一人弄了一脑袋糨糊。 |
兰兰瞧着不像话,跟四爷说:“你要孩子们念书,请个正经教书先生来教孩子,哪有把孩子们交给一个卖菜的呆子加一个半疯,这不把孩子都带坏了。” 四爷听了不以为然,他说:“我让他们教孩子,也就是让孩子们有点事做,省得在家闲得难受跑出去惹祸。你管他们教什么,有几个学生是跟着老师学坏的,还不都是跑到街上才变了。” 兰兰跟四爷说不通,人真是越老越固执。 这天小猴子和其他孩子听完黄老仙的说教,按照黄老仙订的规则排着队极有礼貌的送黄老仙从小葫芦门大弯腰钻过去,等黄老仙的屁股在小葫芦门消失,孩子们高兴的散开。小猴子刚要走,见秀姑在小葫芦门那里探头向他招手,小猴子乐了,赶快跑过去。 “你的一个朋友要见你,等你半天了。”秀姑小声说。 “谁呀,在哪呢?”小猴子急着问。这些日子他可想找个借口过去玩玩,他有好些时间没出过院子了。 “就是那个曾经一眼大一眼小的人,他在茄子架后面站着呢。”秀姑说完就走了。 |
丢公子来找小猴子,原想见个孩子是极容易的事,等来到四爷家门口,他瞪着半开的街门,犹豫再三,想不出找个什么借口进去,见了人怎么说。他傻站在大门外,等着从门里跑出个孩子替他传个话。他等了又等,别说孩子,连大人都没出来一个。 丢公子只好走过两条街,绕了一大圈来到四爷家后面黄老仙家菜园子。这里也没见孩子,菜园里秀姑一人在浇菜。秀姑看到丢公子走来有点紧张。事情过去好长时间了,秀姑对丢公子仍很反感。她讨厌丢公子贼眉鼠眼嘻皮笑脸的样子,来了就没好事。 “你要干什么!”秀姑不给丢公子好脸。 “买菜,买菜,”丢公子离秀姑一丈远站住弯腰行礼,他脸上堆满笑,用手乱指,“买茄子,买茄子。” “茄子在那边,自己摘去。”秀姑用眼神为丢公子指了下位置,低头浇菜不理他了。 |
过了一会秀姑抬头瞧,见丢公子站在茄子架后头探头探脑往小葫芦门那边看。 “你到底有什么事?”秀姑问,女孩子就是心肠好。 丢公子这时也不瞒了,连忙说:“我想跟小猴子说点事,一点小事,一点小事。”他指那小葫芦门,“那边怎么不见有人出来,平时不是老有孩子在这里玩么?” “孩子们这会上课呢,上完课才许出来呢。”秀姑说。 “那我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看来丢公子今天赖在这里不走了,非要见小猴子。秀姑讨厌他,又不好赶他。这时小葫芦门一响,她爹黄老仙大猫腰从门里钻过来,她赶紧放下水桶跑过去,帮忙叫来小猴子。 丢公子站在茄子中,看小猴子向他跑来大喜,他头一次打心眼里感激秀姑。 “是你找我?”小猴子见到他很意外。 “是我,是我,”丢公子紧着把脸上多余的笑收一收,装成很严肃的样子说,“我是来问你,你们家虎爷被抓去这么多日子,你心里不着急?” “四爷不让我们管,四爷说,他有办法。” “四爷说得对极了,咱们都要听他的话。”丢公子笑嘻嘻的说,哄个孩子他还是有两手,“可是咱们要能帮四爷一点小忙为什么不帮呢?我这个人好打不平,看不过去的事就想管。要说虎爷的事跟我也没关系,我是不忍心瞧着虎爷那么老实的人受人欺负。” “那你说怎么办,”小猴子这时真把丢公子当成好人了,“四爷把我们管得好严,不让我们出去乱跑。” “四爷一点没错,我不是叫你去解救虎爷,我要是那样不成混蛋了。”丢公子非常诚恳的说,“你只要在家里人不知鬼不觉念上几遍咒就行了。咒那个叫现演的,就是他找人把虎爷抓走,还赖账不给人家钱,可恨极了!” |
“上回不是念过咒,你不是说不管用吗?”小猴子说。 “那次你念的咒太轻了,抓耳挠腮咒,念了一通他就抓了两下耳朵,挠了挠下巴,他一点不在乎。这回咱们换个厉害的。你不是说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换个咒语吗,到今天都过了两个月了。” “那你说换个什么咒?”小猴子问。 “换个叫他在家从早到晚抽自己大嘴巴的咒,看他还敢不敢欠人家钱,瞪着眼睛不认账!”丢公子咬牙切齿的说。 小猴子吃惊的看着凶相毕露的丢公子。 “我不理你了,”小猴子说,“四爷不让我咒人,我也不会叫人自己打自己嘴巴。” 丢公子见小猴子要跑,慌了,赶紧伸开双臂拦住小猴子,他笑弯了腰,忙着说:“随便念一个,随便念一个,什么都行。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咒语叫‘六亲不认’,就念这个。让现演一时糊涂,错把虎爷当成了他的二舅母,不就把虎爷放回家了。” 小猴子还是答应了丢公子的请求,说好明天早上照着现演的生辰八字念上一遍“六亲不认”咒。 |
丢公子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件事:小猴子的咒语真厉害,一个抓耳挠腮咒就把他表哥折腾得生不如死,这回他想看看,他表哥六亲不认时是什么样子。 丢公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平,这么解恨的咒语偏偏便宜了一个孩子,要是他会念这些咒语多好,他想咒谁就咒谁,想怎么咒就怎么咒,他一定把那个姓老的小子往死里咒,不,咒得那姓老的满地爬,那才解恨呢。 |
第十二章 现演和他的干爷爷亲热过了头 现演的爷爷可不是普通人物,他是当朝正三品御史,相当于省级官员,他有权向皇帝私下说人家坏话,递送帖子。也就是他有权弹劾那些他看得不顺眼的和他官阶差不多或比他官阶低的一些官员。 现御史在朝庭上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他手里有权却不常用,他极少无缘无故弹劾人。每当他掌握了某官员有什么罪证时,他就偷偷的笑眯眯的上门求见,他和那位官员坐着说话喝茶吃糕点。等他起身告辞时,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回他都能从人家手里分一些钱,为人家出了力遮了丑,拿些回扣也是应该的。这个理说到哪儿也不过分。 现演的父亲就是当官时不小心弄了一笔不干净的银子,要说数目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有关系就能糊弄过去。事后全凭现御史从中帮忙打掩护,才没有败露。现演父亲感激零涕,视现御史为再生父母。刚巧两人同姓,现演父亲当即就趴在地上磕了七个半响头,硬是认了现御史这个干爹。最初现御史还不大情愿,毕竟跪在地上给他磕头的老头子比他还要大上几岁,做这老东西的干爹总感到在旁人面前说起来有点别扭。后来现演他爹把那笔银子送来一半孝敬他,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就认了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老家伙当自己干儿子了。 |
现演对他爹的作法举双手赞成。现演看不起他爹,他爹在京城一处冷衙门里干了十几年,没什么大的举动,弄了些钱也都是小打小闹,没机会弄笔狠的。这些年他爹又得了几件富贵病,尿里有了糖,血管里多了点油,在官场上打拼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看着现演指望不上他爹了,天可怜见的,平空给他掉下来个比他爹要年富力强的爷爷,这怎么能不令他狂喜。 现演立刻坐上马车去拜见这位新爷爷,好爷爷,亲爷爷。从此后现演几乎天天去御史府给爷爷请安,一来替他那老不中用的爹对爷爷尽孝心,二来也是为了让外人看,他现演不是无名小辈,他现演也有生猛靠山。 现御史对他的这位干孙子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到现在还不曾当着外人面往外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现演每回来拜见手中从不空:拿两包卫生纸,要不提半箱方便面,至少也敬上几只五香鹌鹑蛋。现御史那么尊贵的大人物还就喜欢这个,喜欢占个小便宜。他西瓜也抱,芝麻也捡,多送多办事,少了也不撕破脸,这是现御史的另一大优点。 现演靠着他干爷爷的威风,这二年总算折腾起来,他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自己的人。他脏事坏事干了一大堆,也敢在京城东南,城墙外圈,护城河往西去那一片号称一霸了。 |
现御史这次只升了半级,算不上大升,也值得庆幸。有的官员窝在一处干了十年八年也得不到提拔,老是那么大点,整日在衙门里奔走,鬼混,傻等。相比之下,现御史一步一个脚印,年年都有变化,岁岁都有起色,稳稳当当往上爬。这样的官最让人羡慕,最叫人惧怕,也最令人敬重。 现御史不想为升这半级官大肆张扬,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他不请客也不行。请客是为了官员之间拉拉关系,联络联络感情,顺便收些礼品,是官场上极普通的事情。庆贺这天御史府大门上贴了大红对联,门上悬了两只斗大的红灯笼。灯笼上垂下的红布条上写着:高高兴兴来吃饭,安安全全回家去。那意思是拒绝借酒撒疯。 前来祝贺的多是住京各色杂官,他们中有来是想求他的,有求过他的,有估计不久就要求到他的,有还没想好怎么求他的。更多的是看样,见别的官员都来了,自己不来不好意思。 御史府大门外,沿街轿子都摆了几排,路人有急事绕行,没事的远远的站着看,看御史府门前车来人往,有人禁不住喊上一声:“好威风!养个儿子只有这样才光宗耀祖。” |
现演今天来坐的是青布小轿,后面跟着两个老仆人,一个抱着一大包时新糕饼,一个提着一大篮陈年果品。现演远远的下了轿,走着进了御史府大门,按礼数他不能进客厅,客厅里这会坐满了官,他什么官职没有,在市面他算一霸,在官场中他是个白丁。现演懂得这个理,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打迈进大门他就一阵一阵头晕,是不是进门时人多拥挤,心里起急,临时中了点暑?进了大门他就照直往客厅走去,别人提醒他,老仆叫他,上前拽他,他心里清清楚楚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别人越说他越来劲,甩开众人直眉瞪眼中了邪是的闯入客厅。 客厅正中大椅子上坐着现御史,他不停的扭动脖子向坐在两边的来客微笑、点头、嗽喉咙。来客则是赞美、奉承、羡慕、歌颂,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笑的点头的叹息的,拍腿的,洒泪的,客厅里一片嗡嗡声,猛的进去不细听还以为满屋飞的绿豆蝇。 |
如果说现演在院里还只是头晕,等他闯进客厅便完全失去理智。他直挺挺立在客厅中央,把他平时在市面上的霸道嘴脸亮出,手指现御史大喝一声:“孙子,爷爷来了怎么不出迎!”喊出这句他顿觉积了两年多的一肚子恶气放出,身上从头舒服到了脚底。 现御史先是一愣,接着脸白了,汗冒了出来,身子哆嗦得蚊子落在上面都打滚。两边陪坐的来客静了两秒钟,不知哪位最先提醒,摇头说:“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于是众口齐开,先是不平,接着指责,最后发狠谩骂跺脚,大放其声,恨不得把现演吃了才解恨。 现演毫不畏惧,他在市面上混了这么多年怕过谁。他对来客手指一圈大叫:“兔崽子们,爷爷今天在这儿教训孙子,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一嗓子,马上把所有来客都震住,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御史府卫兵冲进来,他们像抓小鸡子把现演架出去,现演还在他们手里又跳又蹦,嘴里还不停,嚷得大门口连街上都能听见: “孙子,敢打你爷爷!孙子,爷爷饶不了你!” |
卫兵原想把现演扔出大门完事,见他嚷个不停,打也不管用,越踢越踹越来劲,就把他拖到后院。厕所边现放着一桶新接的大粪,情急之下卫兵顾不上脏臭,抬起来连屎带尿扣在现演头上。 这一桶大粪没把现演浇醒,可把他呛昏了。卫兵听现演又是咳又是喘,蹬了两下腿没了声,这才放了他,一个个叉着臭哄哄的手忙忙的往后边找清水冲洗去了。 跟现演一块来的两个老仆,一直追在后头,他们老胳膊老腿的,哪敢跟卫兵上手。他们站得远远的眼看着他们的主人被浇了一头一身大粪,也只有着急,拍脸,吐舌头。等卫兵走了这才靠近看,现演直挺挺躺在臭汤中一动不动,他们找根木棍拨开现演的眼皮子,现演眼珠还动,还活着,他们也管不了许多,连抬带架把臭气冲天的现演弄出御史府。 一个老仆跑着叫来轿夫,几个人合力捏着鼻子别着脸,把现演塞入轿中,抬着一溜烟跑回家。 |
进家门,家里人见状顿时乱了套。现演老婆是个没主见的人,哭哭啼啼叫人把现演往房里抬,管家头脑还算清醒,赶紧挡住,这要是把现演抬进房里,今晚房里可能只有苍蝇敢留宿。 在管家指挥下,人们七手八脚把现演弄到后院,扒下臭衣裤,端来一盆一盆清水往现演头上浇往身上泼。先后用去一块香皂,两袋洗衣粉,三瓶洗洁净,四罐洁厕灵,闻闻现演身上还有臭气。 现演的老婆一点主意也没有,看着躺在地上的现演越洗越白,像个刚宰的猪,只会流泪,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一直到人们给现演换上干净衣服,架进房,躺到床上,现演老婆才想起问跟去的老仆,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不小心掉到茅坑里。等她从老仆那里知道事情的前后,脸都吓白了,不住的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
现演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精神还不错,就是疑神疑鬼闻哪儿哪臭。他极力回忆昨天出了什么事,只记起自己晕头转向进了御史府,再往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把昨天跟去的老仆叫来,问了问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现演忽然大哭,跳下床光着脚往后院跑,嘴里嚷着:“谁让你们给我洗的!哪个胆大包天要给我洗的!”在后院,他一眼看到墙角那堆臭衣裤,扑上去抓起来就往身上套,然后披头散发赤着脚,张牙舞爪大哭着跑出门,臭气熏天的奔了御史府。 现演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咂嘴弄舌说:“少爷这是疯了,疯了。”现演老婆让丫环搀着,哭得昏天黑地,管家连忙叫几个老成的仆人在后面追去,看能不能把现演劝回来。 |
现演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精神还不错,就是疑神疑鬼闻哪儿哪臭。他极力回忆昨天出了什么事,只记起自己晕头转向进了御史府,再往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把昨天跟去的老仆叫来,问了问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现演忽然大哭,跳下床光着脚往后院跑,嘴里嚷着:“谁让你们给我洗的!哪个胆大包天要给我洗的!”在后院,他一眼看到墙角那堆臭衣裤,扑上去抓起来就往身上套,然后披头散发赤着脚,张牙舞爪大哭着跑出门,臭气熏天的奔了御史府。 现演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咂嘴弄舌说:“少爷这是疯了,疯了。”现演老婆让丫环搀着,哭得昏天黑地,管家连忙叫几个老成的仆人在后面追去,看能不能把现演劝回来。 |
现演撒着欢的跑到御史府,看门的认出他就是昨天大闹御史府的那个人,哪里让他进。两个脾气暴的家丁抡起棍子就向现演打来。现演滚倒在御史府大门外,踢着两只脏脚嚎啕大哭,嘴里喊:“亲爷爷,好爷爷,我的八辈祖宗太爷爷,我怎么敢骂你呢!我昨天是中了邪,被妖人念了咒。亲爷爷,好爷爷,你要是不信,我把心挖出来让你瞧!亲爷爷,好爷爷,你把我一棍子打死吧!我就是死也是冤死的,我的亲爷爷,好爷爷……” 御史府里的家丁看着现演在地上滚,在门口闹,不知怎么办好。打他,他一个疯子,又那么臭,最后把御史府大门关了。幸好现演的家人赶到,连拉带拽像拖死狗,好歹把现演弄回家去。 |
如果说昨天现演大闹御史府是昏了头,那今天在御史府大门外地上滚,他心里一点也不糊涂。他可知道他的这位御史爷爷心肠有多狠毒。他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侮辱了御史爷爷,御史爷爷岂肯善罢干休。官员向来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他们发起狠来能咬碎人的骨头。 果然,现演在御史府大门外这一通臭闹,使里里外外的人都信了,现演是遭了别人暗算,他昨天不是故意来捣乱。现演的事很快在官场在市面传开,人们添油加醋,有的说现演疯了,有的说现演傻了,有的说现演臭了。这反倒使现御史不好再对现演进行报复。 四爷家对现演的事有耳闻,他们只当个笑话说,一点也没想到这事会与他家有干系。小猴子只会调皮,那天早上他按照现演的八字念了一遍“六亲不认”咒,完了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丢公子没再来找他,他也没把念咒的事告诉四爷。他哪知道,正是他这“六亲不认”咒,一下子把现演整个毁了。 六亲不认对现演本来没多大关系,他早就六亲不认了。只是可以不认爹不认娘,绝对不能不认那位御史爷爷呀。现演全靠这位亲爷爷好爷爷打天下,这回一闹,生生的让他和御史爷爷断了关系,再也无法挽回。只是片刻间,他就失去了他在市面上立足的硬靠山。 现演吃了大亏。现演是什么人,霸王!他可不是好欺负的,他要报仇,他要杀人,怒火把他都快烧红了。 |
现演对他的御史爷爷不会怎样,虽然他在御史府被人浇了一头一身屎尿,他对御史爷爷一点也不恨。现御史是他的亲爷爷,是普天下第一好爷爷,这次浇了屎尿,是他胡闹,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他和现御史的关系无法恢复了,现御史这个靠山已经倒了,他还是爱他的御史爷爷,他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现演把发狠的矛头指向了弱者,这也恰恰突显出了他的英雄本色,他头一个想要报复的是丢公子,第二个想要报复的便是四爷一家子。 现演派了两个打手去把丢公子抓来,两个打手去丢家转了一圈,扑了个空,回来向现演报告:丢公子跑了,藏起来了。 丢公子得知现演穿着臭衣服在御史府大门口满地滚,扯着嗓门嚎哭,他就明白这次祸捅大了。他还算乖巧,跑回家把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告诉了父母,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被浇菜园子的那个丫头骗了,说他被四爷家的孩子害了,糊里糊涂受人利用,害了他的现演表哥。丢老爷社会经验丰富,事已至此,这会向现演怎么解释都没用了。现演是头恶狼,狼要是打算从你身上撕下块肉,不需要任何理由。三十六计溜为上,先让丢公子出去躲一阵子再说。 |
没抓到丢公子,现演又把怒火转向四爷一家。他想好了几种方法准备灭掉四爷这家子人,可临到动手时他又犹豫了。表面看四爷一家不过是在京城没根没底租房住的外来户,他这个地头蛇,占据一方的霸主,要对付四爷一家太容易了。可是事情真是那么简单吗。当初为了给丢公子出气,他派去过几名打手,结果没打了人家,那些打手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跑回来。更让他害怕的是四爷家里肯定有人会念魔咒,他想起自己曾抓耳挠腮的痒得满地爬,这次他又六亲不认的把他的御史爷爷都骂了。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因为四爷一家都是妖人,这仇不报了。 他现演,现大英雄,决不能就此罢休,如果这口气他忍了,他以后也无法在这片地面上站了。 常言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四爷一家是妖,他要请个高手。这次他狠下心,花银子,请个比道还高二尺三寸的大法师,他就不信降伏不了四爷家的妖。 现演要请的正是住在万佛寺旁边的那位法号叫全能的大法师。 现演没有亲自去请,去的是他的老仆。现演看不起全能法师,凡是收钱办事的人,不管是官员还是法师他都瞧不起。谁也不比谁高二尺,他也不比哪个低三寸,还不都是为了银子。 |
全能法师听说过现演这个人,他对现演还是有点敬畏之心。当初丢老爷来请他除妖,他摆架子不见,对现演他不能怠慢。现演是个地痞流氓,连御史府都敢去闹,惹恼了亮出无赖本色,也滚上一身屎尿到他这里来搅,那就麻烦了。何况他住在大佛寺旁,借寺院的光不少,佛寺乃是清静之地,早晚香烟缭绕,容不得一点污秽恶臭。 真正的僧人不追求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而是思索普通的人生道理。全能法师不是僧人,所以他没有真正的僧人那么苦。他也装模作样吃素,暗中大吃大喝,养得肥头大耳。他表面上慈悲不杀生,心里却总琢磨着如何能将对手一击便置于死地。他从小拜师,专门攻歪门邪道。他是个巫师,魔头。全能法师比黄秃子也强不了多少,他正经东西一本不看,就爱研究个什么符咒,牢记个什么密笈。他年轻时的理想,就是穿上崭新的法衣,跟在高手的屁股后面满世界跑,见哪里有打架的念上一声咒语,跟着就上手。如今年纪大了,过去的英雄气少了许多,懂得普天下银子才是第一。他在万佛寺旁租了两间房住下,开了家时新小卖部,除了卖旅游记念品,主要销售上好名牌好香烛。他为香客着想,还代卖盖碗筒面,他烧好滚烫的开水,现卖现泡。虽然价钱有点胡要,那心意还是好的。 小卖部挣的钱只是全能法师的一点业余收入,他的主要经济来源还是替人捉妖。开始时请他捉妖的人不少,这二年来请他的人渐渐少了,主要还是工钱谈不妥。全能法师心狠,对于有求于他的人,狮子大张口,狠要银子,来一个宰一个。如今市面上今非昔比,不少人都看上捉妖这个活来钱快,喊着嚷着挤进来。有神汉,有巫婆,连算命先生风水师也都来捉妖。人多妖少,结果闹得工钱越要越少,就这逢年过节还搞打折促销,一贯钱捉两个妖,另外免费帮抓四个耗子。 全能法师面对激烈的竞争放不下架子,他工钱过去要多少现在还要多少。他的理由是一分钱一分货,他捉的妖,个大膘肥模样俏,别人比不了。他有真本事,不像那些人,狗掀帘子光仗着一张嘴呢,他应该多要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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