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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10页]

作者:3乐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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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还真是兰兰多虑了。夏总兵根本不想请四爷他们喝酒,两个死刑犯,两个脏老头,就算是给老娘看好了病,免他们一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请他们喝酒,这不是笑话吗。无奈老太太不依不饶,非要请两位老头喝回酒,夏总兵又是有名的大孝子,只好当着老太太的面写了请柬,派两个兵送去。他估计两个老头应该识趣,客气几句也就不来了,哪成想天傍黑,两个老头跟在两个大兵后头觍着脸还真来了。夏总兵弄个措手不及,他说请客什么也没准备。好在厨房里有现成的鸡鸭鱼肉,把厨师骂起来赶紧捅火坐锅。老太太房中摆上个桌子,这是老太太特意嘱咐的,老年人跟老年人容易说到一起。夏总兵也没请别的客,这么晚了也不好去打扰谁,何况是为了陪这两个脏老头,请人家也不一定来。肉上桌,酒坛子开盖,老太太叫上她的一个本家哥哥,夏总兵叫来他的一位师爷,再加上四爷和虎爷,六个人坐一桌满不错。
    四爷不是那种招人讨厌的老头,他到夏总兵这儿来喝酒就是来讨老太太高兴,不是来吃喝。老太婆心眼好,善心富裕就喜欢向人施舍,别人需要不需要不知道,但四爷需要。四爷多精的人,他明白,晾山城还有几只毒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他至少要保证自己和孩子们能平安离开晾山城,哄好老太婆至少能先稳住夏总兵,吴知府有那一千两银子压着,总能管几天用。等他们离开这地方,远走他乡,到了那时候,才能算安全了。
    今天这桌酒,四爷不愿来夏总兵不愿请,双方此时能坐到一起都是为了哄老太太高兴。夏总兵哄老太太高兴是因为他是个大孝子,四爷哄老太太高兴是因为对面这位夏总兵是惹不起的杀人恶魔,只有老太太能给予约束。
    四爷酒喝得多,菜吃的少,不住口的恭维老太太:“哪里是我的医术高,都是老太太福大命大造化大。老太太善心一动,多少生灵存活。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高楼。您救了这么多条命,普天下的高楼都成了您的。我们这些草民,有幸沾上老太太一点福分,足够后半辈子用了,到死用不完,还给儿孙留下不少。”四爷给人算过卦,他说这种话张口就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老太太听着乐得眯细眼,连菜盘子都看不清了,想夹块肉弄来块白菜帮子,赶紧扔了。
    虎爷坐在四爷身边缩手缩脚,不敢吃不敢喝两眼看着桌上的菜盘子笑。老太太关照虎爷,还让人给虎爷夹次菜。四爷说:“老太太您别管他,山野之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让您见笑。”
    人常说:三杯酒下肚,仇人也成兄弟,聪明人也变糊涂。夏总兵心里不痛快,喝了几大碗酒,有了点醉意,他先冲着老娘哭,后又对着四爷笑,他对四爷说:“我这人是大老粗,老粗老粗,不信你问我老婆。”夏总兵又灌下一大碗酒,抹抹嘴巴对四爷说:“你有什么事求我,你张嘴,我一句话的事。在晾山城还没人敢对我说不,我有兵,有了兵我怕谁!那个知府,那个姓吴的小子,在暗地里给我使阴着,我懂,我什么都懂!等我离了晾山城,他马上就往上递折子,参我,他要不这么干,你打着我头朝下走!”夏总兵又喝了碗酒,又说了一遍他是大老粗,老粗老粗。突然他瞪起眼珠子凶气十足对四爷说:“你说,有什么事,我一句话马上就给你办了,你不信就试试!”
    四爷没少喝酒,但心里清楚,这时他笑着说:“本来不敢麻烦大人,既然大人赏下话,我就大胆说了。我的一个亲戚犯了点小事,被关起来,大人能给说句话放出来,我们全家老小包括坟里埋的肚里怀的都感激不尽。”
    夏总兵问:“什么亲戚,叫什么名字?”四爷赶紧说:“叫李真臭,是我四姨的外甥,好些日子不见他了,以为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前两天凑巧在大狱里见到他了。”
    “四姨的外甥?”夏总兵平时都不一定能算清这是什么亲,何况喝了酒。算不清就不算,他又问:“李真臭,犯的什么罪?”他要问明白,别不小心把要犯放掉,他是个官,对小民,特别是关起来的小民格外警觉。
    “罪过不大,说来不怕您笑,”四爷笑嘻嘻的说,“他大白天的在街上拽人家大裤衩子。”
    在座的人除了虎爷都放声大笑。夏总兵边笑边问:“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四爷说:“他小时候在院里树下睡觉,脑袋让鸭子踢了一脚,从此落下这么个病根,不常犯,一年就犯个七回八回。”
    “一年犯七八回还少,像他这样的拉到大堂上打顿板子就是了,也值得送进大狱。”夏总兵又喝了碗酒,他的酒量不小。
    老太太又发善心了,说:“怪可怜的,你说的那个外甥叫什么?”四爷站起毕恭毕敬的答:“回老太太的话,叫李真臭。”老太太对儿子说:“你就给说句话,你不是说在晾山城你说句话管用吗?”夏总兵酒劲上来了,他说:“我说句话当然管用,这我可不是胡吹。”说着他朝门外喊了一嗓子,立刻跑进来一个军头,他对军头说:“去拿上我的帖子,到大牢里放个人,叫……”四爷忙站起向那军头弯腰说:“叫李真臭。”
    军头去放人,四爷觉得该到走的时候了,什么事见好就收。他把虎爷拉起来对老太太弓腰说:“老太太病刚好,别再累着,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搅了。”说完就和虎爷退向门口。老太太心真好,对儿子说:“叫个人送送。这会城门都关了,要不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四爷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人能派个军爷跟守城门的人说一声,开城门放我们出去最好。”
    留四爷他们住只是句客套话,把两个老头赶到街上过一宿也有点说不过去,夏总兵只好又叫来个军头,拿上他的名片把四爷送出城。
    四爷今天真喝了不少酒,在云山庄四爷很少喝酒,更没喝过这么多,他是怕酒后头痛。来到这个地方,这地方的酒没云山庄的酒纯,没云山庄的酒烈,唯一的好处是喝过不头痛。时间久了,四爷也养出酒瘾来。
    出了城就是一条大路,月光很白,照着路两旁黑黑的大树。四爷心里高兴,一路东倒西歪,亏了虎爷在一旁搀扶。四爷笑着对虎爷说:“回去,今天再难也要回去,他们不定多惦记咱们呢,见到咱们他们就放心了。”四爷似乎看到孩子们像小鸡娃一样向他跑来。在这夜深人静时,在这凉爽的月夜,四爷老想笑。今天喝得真痛快,四爷哑着老嗓子唱起小调:“我吸足了一口白面条呀,快活得似了那神仙呀……”
    虎爷问:“四爷,什么是白面条?”四爷说:“你没见过,是有人专门做出来的好东西。”虎爷明白了,说:“是好吃的。”四爷又是一阵大笑。
    人喝了酒就是劲头足,四爷东摇西晃在虎爷的搀扶下终于走回板娘的小客店,看天,已经是后半夜。
    孩子们都睡了,大人们担着心还都没睡,坐在灯下说话。他们猜恻着,想着些不着边的办法。兰兰老往坏处想,自己吓唬自己哭了好几回。
    四爷进院就嚷:“兰兰,给我舀碗水。”大家笑着往外跑,满天的愁云登时都?了。
    兰兰扶着四爷笑着说:“我们还以为……哎哟,怎么喝这么多酒。还不早点回来,这荒郊野外的,走了半宿,不怕有狼,野狗。”
    四爷笑呵呵的进屋说:“我怕狼?我身边跟着个大老虎,我怕什么。”
    兰兰说:“我们半宿没睡,都快急死了。”
    青月接过话头说:“可不是,谁都没睡,净想着天一亮赶紧进城打探消息。”她长舒了一口气说:“这下好了,能放下心好好睡一觉了。”
    李公子说:“还睡什么,天马上就亮了,人都全了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倪公子也说:“对,对,马上走。”他对小红说:“把孩子们都叫起来,我们套车。我可是一刻也不愿在这地方了。”
    四爷坐在桌边喝了碗凉水,不觉一阵阵的迷糊,这一天跑来跑去真够他累的。孩子们一个个被叫醒走出来,傻乎乎的看着他,大点的叫声四爷,小点的还做着梦呢。
    院里套好两辆车,虎爷在院里帮忙,大人们跑出跑进,孩子们在院里站成一堆,老老实实等着。一辆车让兰兰和孩子们坐,一辆车铺了被子放了枕头,兰兰和小红扶四爷躺在车上,老爷子今天走了不少路,让老爷子路上睡一觉。最后板娘朝小客店摇动了金铃铛,可爱的小客店在夜色中消失了。
    四爷个子高,他躺在车上车外伸着两只脏脚丫子。四爷面朝天,睁开眼看看,眼前是黑色的天空,晶亮的星斗,车子摇啊摇,星星来回跑。四爷这会舒服极了,小小和喳喳挤在他身边,孩子们睡得可香甜。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天边的一线有些发白,四爷脸上发潮,他摸摸枕头,枕头已经被晨露打湿。四爷把两个孩子往怀里搂一搂,闭上眼,听着兰兰和青月在前面车上叽叽哝哝说话,听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吱吱唱着单调的歌,听着吃饱了夜草的马喷着鼻子,四爷睡着了。
    四爷对生活要求不高,只要没灾没难常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是福。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第一章 京城落脚

    离开晾山城,四爷他们晓行夜宿,走了半个月才到了京城,一路上还算平安,毕竟离皇帝老子越来越近,社会上的坏人也有所收敛。
    京城极大,还没到城墙根已经是房子挨着房子,街连着街了。街两旁都是店铺,门口挑着花花绿绿的幌子,门上面挂起又大又沉的扁额。兰兰和青月眼都不够使了,连小红也不住的左顾右盼,她们对商店最感兴趣。兰兰从小在云山庄长大,没到过大地方,她看什么都新鲜。四爷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地方都见过,城里规矩多,他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不留神碰上撞上非倒霉不可。
    四爷早就从车上下来,亲自牵着马笼头,他还不时的嘱咐在前头车牵马的二郎小心,千万别碰了人。不是四爷多加小心,城里人多,那么多人挤在一处,没脾气的也有脾气了,擦了碰了就是争吵,不拿出点银子别想了结。城里的空间都金贵,人挤在一块,难免谁看谁都碍事,跑又跑不动,走都得拐着走,四爷对这方面可深有感受。
    常言道:人多了不亲,真是一点没错。
    “别再往城里走了,”四爷喊前面领路的两位公子,“城门那边人那么多,大车能赶进去!在城门外随便找家客店先住下,有什么话先住下再说。”
    客店有,一路走去就见到好几处,都是夹在店铺中间,院小房子多,不让停大车。他们离了主街拐向偏僻处,走得快望见庄稼地了,在路边有家客店,门口立块两人高的大牌子,上写四个大字:停车住宿。他们总算找对了地方。
    他们把马车赶进去,租了四间房,连停车费带住宿费,每日纹银一两。兰兰嫌贵,店老板冷着脸说:“你们到京城里打听打听,看城里住一天得多少钱,你们以为是你们那个小地方,两个大钱睡一宿。”店老板对四爷他们这一帮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都是些没见过大市面的乡下人。他哪知道,那位李公子将是未来天子,那位倪公子将是权倾朝野的丞相,那个土里土气的四爷,将被封为四王爷。而兰兰则贵为皇后。小梅,小英子都封为公主。这当然都是后话。
    人住下,歇歇脚,随便吃点饭,两位公子急着进城了解和办理考试事宜,先走了。兰兰和青月早急不可耐,放下饭碗就换衣打扮,她们跟四爷说了声,两人就忙忙的去了商业街。
    四爷也想出去走走,他有他的打算。看这样他们在京城不是住一天两天,可能要住上几个月,也许得住过了冬天。这每天一两银子的店钱谁花得起。这里的房子又小,薄木板墙隔开,板间裂开指宽的缝子,稍微瞄瞄准就能看到隔壁的人,谁喜欢偷窥住这里合适。房顶子破破烂烂,垂着发黄的纸条,抬头看得见房顶上的瓦。房子之间通气,哪位客人如果在屋晾汗脚,那气味能一间跟着一间熏到头。
    四爷想出去找找,看能不能租几间民居,最好有个小院,他们孩子多,极易惹事,有个小院到时插上门就不用担心孩子们跑到外面去。
    四爷叫小红和板娘管束好孩子们,特别是小猴子和胡媚子,别让他们出去胡跑,他怀里揣了些银子和虎爷上了街。
    在街上,四爷摇摇晃晃在前头走,虎爷紧随其后,虎爷小心的往两边看,向所有人露出和善的笑。临出门时四爷告诉虎爷,城里人规矩多:不许吐痰不许乱扔杂物,更不许随地大小便,过马路看信号,地上种了草不许踩,不许大声讲话……
    四爷说了不少,虎爷哪能记得住,他也不记,跟在四爷身后学着四爷样子就行了。
    四爷一路走一路看,特别留意两边的墙和路边的树,走过两条街也没见到一张小广告。四爷大为不解,想想猛然醒悟,原来这地方识字人不多,所以没人在墙上乱抹,乱写乱刻。
    前面,有座小楼引起四爷的好奇。小楼上赫然悬块大木牌,上写五个大字:九婆大汇楼。四爷再怎么想也猜不出这是家什么买卖。俗话说,什么人关心什么人,老年人对老年人注意的多。如果牌子上写着美女大汇楼,四爷大概连看都不看就走过去了。这牌子上有个婆字,还是九个,不免在楼门口停下脚步,探头探脑的往大门里多看了两眼。
    立刻从里面跑出一个小姐,上来挽住四爷的胳膊说:“老爷爷,快请进。我们免费试穿,免费试用,免费试跳,免费试扭。我们老板吐血跳楼割腕子,全场五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吧您哪。”小姐手劲还挺大,硬是把四爷给拉进门去,虎爷是自觉的跟着进去了。
    进了楼四爷和虎爷被让坐下,四爷左右看,连一个柜台也没有,只有几个小姐跑出跑进的往里拉客。四爷问拉客的小姐:“你们这里为什么叫九婆大汇楼,你们是卖什么的?”小姐说:“我们是有名的大公司,不卖东西,专门给人帮忙。我们这里有九婆,她们是尼婆道婆大仙婆,牙婆媒婆老巫婆,还有虔婆药婆接生婆。您二老一看就是来找老伴的,你们跟我来,媒婆在楼上第三间屋。”小姐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四爷就上楼,虎爷自然也跟在后。在楼上小姐推开第三间的门,把四爷和虎爷推进去,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又拉来两个,记上,我是四号。”
    屋里人不少,大长椅子上坐着十好几位,老人居多。靠窗放张桌子,桌边坐个老婆婆,老婆婆面像慈祥,和蔼可亲,她正耐心的开导坐在她对面的一个老者。看来这位就是九婆之一的媒婆了。一个小姐笑嘻嘻的过来跟四爷他们打招呼:“对不起,请稍等,你们先坐,先看看简历。”说着递上一张印得相当精美的花纸片子。
    四爷找个坐拿起那张纸片子前后对对焦,他那老花眼才看清纸上写着:本媒婆留过洋下过河,上山入地去过月球,全凭一张嘴,打遍天下无敌手。本媒婆开言欺陆贾,出口胜萧何。孤鸾单凤,三句劝霎时结对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相拥跳舞,生拉硬凑。略施小计,使阿老汉搂住比求妮。稍用机关,叫李天王爱上麻婆姨。甜言蜜语,直说得百岁寿星动了心。巧嘴利舌,管叫它出土女尸寻汉子,这叫枯木也逢春,死人也哄活。要问神力从何来,一句话:只要您肯使银子……
    四爷是出来找房子不是找老伴,他坐在这里干什么。乘没人注意,四爷拉起虎爷溜出屋,刚出屋门就撞上个黑胖子。黑胖子两手握拳眼光很凶,说起话来倒很平和:“二位这是要上哪呀,回去老老实实坐着,这么会都等不及啦?”四爷和气的说:“我们不找老伴,走错门了,走错门了。”黑胖子拳头展开成了巴掌,他像乒乓球运动员那样挥了两下说:“不找媒婆还有别的,总得让我们为您二老作些服务吧。就这么走啦,把我们这里当成什么了,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是不是太随便点了。”四爷看一眼黑胖子挥动着的大巴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好,人家费那么大劲好容易拽进来,总得有点表示再走。四爷笑着跟黑胖子对付:“我们是出来找房子的,走错门了。哪什么,是我们的错,多少钱能放我们走,您给个价。”黑胖子高声说:“找房子,早说呀,我们这里专门有人提供这种服务。”说完伸出粗手指头把四爷和虎爷拨个转头,押着往前走。到了第九个屋,黑胖子伸出一只七斤半四片合一的大靴头踢开门,把四爷和虎爷塞进去。四爷进屋前抓机会还是看了眼门板上印的三个字,那三字写的是接生婆。
    房里很安静,一桌三凳,屋角有张床,被沉甸甸的蚊帐遮住。没外人,屋里只有一位年岁不小的老婆婆。老婆婆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门开处,撞进两个老头。老婆婆先是一惊,后是一笑,问:“你们两个谁要生呀?”四爷笑嘻嘻的答道:“刚回过锅,刚回过锅,我们都熟透了,没生的,没生的。”老婆婆也笑了,说:“你们请坐,我是一专多能,别的事我也能帮助你们解决。”
    四爷想开了,反正走不成了,那就坐坐。他拉着虎爷坐在凳子上,对老婆婆实话实说:“我们是出来找房子的,想租房住,走错了门,被刚才那个人推进来,不是有意来捣乱的。”
    老婆婆和蔼的说:“他把你们推进来是对的。我这里就代管买房租房的事。”老婆婆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子花花绿绿的彩印纸,递到四爷面前说:“这都是房子的资料,什么样的都有:大到宫殿,小到狗窝,高有砖塔,低有下水道,有别墅有贫家屋,有花园有厕所,厕所有三坑四坑五坑的,有分男女的,有外设小卖部的……”
    四爷赶紧拦住老婆婆那滔滔不绝的嘴,说:“我们想租房子,我们人多,能大一点最好,要是独门独院更好。”
    “院子,还要大。”老婆婆重复着四爷的话,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张纸,铺在四爷面前说,“这有一处院子要出租,对你们的要求再合适不过了。”老婆婆进一步介绍,“这院子五亩大,原是西南老王爷逮蛐蛐的场所。如今王爷老了,腰板硬得弓不下腰,更不用说蹲下跟着蛐蛐跑了。园子荒着也是荒着,就托我们九婆大汇楼给找个买主,没人要租出去也行。王爷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在小钱上拉扯,一口价,要租年金一百两银子。”
    四爷心被说动,他嘴上却不表示出来,他说:“太贵了,什么园子就要年金一百两。说是五亩能有二亩就不错,还不知有没有院墙,弄不好连大门都没有,荒郊野外的,到时你们往坡上一指,我就得交一百两,哪儿有这种事。”四爷笑着,有意把这处园子贬得一塌糊涂。
    老婆婆不急也不恼,像四爷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客户挑毛病,说明客户有意要租或要买,怕就怕客户和气的说上一句:“很好,不错,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那十有八九都没了希望。
    老婆婆隔着桌子向四爷伸过一根手指头,用指甲点着那片子纸说:“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是租房合同,这上面写的多明白:园子五亩大,少一亩全额退款;园周高墙环绕,墙高一丈,矮一尺全额退款;大门向东,门板两扇,各重一百零三斤,缺一斤全额退款;还有大小树木五十六棵,短一棵全额退款。听见没有,全额退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四爷把租房合同拉到近前,仔细看了看,确实如老婆婆所说,一条一条的写着。他又把合同举起来对光照了照,没发现字里行间有什么小字,四爷决定租下来。四爷想:不够五亩总有一亩吧,有一亩大个院子也够住了。墙没一丈高,有墙就行。门管他多少斤,只要能开合出入就行。出门人在外不能太讲究。四爷对老婆婆说:“行,我就信你这一次,这园子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你找个人带我们过去看看。”
    老婆婆说:“不远,不远,从这里出大门往东走,往左拐,往右拐,上个坡下个沟,出次车祸跳回河,前面有棵歪脖树……”
    四爷听了两手乱摆,说:“行了,行了,地方没到,这么会死了三回了。”
    老婆婆生了气,说:“你说什么,什么死三回?我是说,从出车祸那地方往左拐。跟你说不明白,我叫个人领你们去就是了。你先交一半定金,把合同签了。”
    四爷不打算再和老婆婆费唇舌,他在租房合同上签了字。四爷从怀里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交给老婆婆,瞪着眼看银元宝被老婆婆扔进一条黑皮口袋。四爷心里想:肯定上当了。但上了什么当,怎么上了当,四爷一时半会还琢磨不透。四爷平时爱向人吹嘘,说他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其实天下比他聪明的人有得是,他没领教过的东西多了。
    交了银子,就可以放他们走了。四爷和虎爷站起身,看到在他们旁边一张小桌上放着一摞封面印个大美女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四爷的好奇心又犯了,他就是对书感兴趣,就算是商品广告也要拿起翻翻。
    老婆婆热心的说:“那是京城大老官和他们的直系亲属的生辰八字。二两银子一本。你们租了房,优惠,打八折,你给二百个钱就行了。”
    四爷摇头说:“二百个钱买本别人的生辰八字,太贵了。还不知这些八字是真是假。京城的大老官,他们的生辰八字你们怎么能知道,又不是普通百姓家,可以随你敲开门一个一个问。”
    老婆婆这次真生气了,说:“假一赔十!我们掌握的老官们的八字,都有来历。你们买一本拿回去,查出有一个是假的,三十天内全额退款。”
    四爷还真买了一本,他跟老婆婆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付了二百钱。在讨价还价上,他哪是老婆婆的对手。
    事情都办妥,老婆婆打开房门朝楼道里喊了一嗓子。不大一会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三十岁上下,个子不高,头发剪短,长得细皮嫩肉。老婆婆向这个人交待了几句,给了这个人一把大门钥匙,让他领着四爷他们去看院子,并且交待,四爷他们交了另外那五十两银子,才能给钥匙。四爷一直站在一边想听这个人说话,他一直拿不准,叫这个人大姐还是二哥,这个人张嘴出了声,他就能分辨出这个人是男是女。没想到这个人听老婆婆说话,只点头没出声,接过老婆婆交给他的钥匙就领四爷他们下了楼。
    刚走出九婆大汇楼,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两个半大小子。他们上前拦住四爷和虎爷,其中一个把长脸笑成圆脸对四爷小声说:“您想听歌星放P,还是想看影星洗澡,还是想了解那位名人昨晚跟谁睡的觉?要不您是想让张三家里吵架,或是想叫李四两口子上吊,只要您给银子我们都能办到。要不您想了解是谁在您家窗户下尿了尿,也许您是想知道,你们楼上住的那家,昨晚在背后骂的是您二哥还是您的表嫂,我们都能帮您查出。我们是汪汪小报社的……”
    四爷有事,哪有时间听这些胡说八道,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分开这两个半大小子,拉上虎爷去追那个他此刻还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那两个半大小子顿时变了脸色,一串下流的谩骂从他们嘴中喷出,在后面追着他们的屁股。
    四爷全当没听见,笑嘻嘻走自己的路。
    第二章 四爷上了当

    在去看园子的路上,四爷还在反复打量走在前边为他们引路的那个人。四爷时而在心里肯定的说:“是个男人。”时而摇头,想:“应是个女辈。”您别觉得这是四爷没事闲得难受,非要辨出人家是男是女,四爷这也是职业习惯。他过去摆过地摊给人算过命,他那双眼睛,一眼就能把人看得八九不离十,今天竟然分不出眼前这人是男是女。四爷不由得长叹一声:“老了,真的老了。”
    没走多远,也就过了三条街,他们来到了个地方。先看到的是一排灰墙,接着就见了那些冒出高墙的大树,看来这个园子还真不小。走到大门前,领路的那个人站住脚,一手擎着一把大钥匙,一手向四爷伸开,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说:“五十两银子。”四爷坚持要先打开门进去看看,然后再交租金。那个人非要先交银子再给钥匙。两人说不到一起,来来去去,险些吵起来。
    四爷不是那爱给人找麻烦的老头,他是想和那人多聊上几句,他还是不死心,想分辨出那人是男是女。结果四爷彻底认输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眼睛不行了,耳朵也完了。
    四爷交了五十两银子,瞪着眼看着那位到底没分清男女的人,给了钥匙,走远了。
    路边的阴影提醒四爷,时候不早了。四爷抬眼看了看天,说了声:“糟糕。”他让虎爷在原地等他,他就往回跑。道本来就不熟,一路上又总看着那个带路人,四爷绕了好几个弯才又返回九婆大汇楼。
    四爷从九婆大汇楼再寻道找他们住的那家旅店,等回到旅店,太阳已经快到中天。
    兰兰和青月今天逛街回来的早,两人坐在客店小房间里你一句我一句说商店卖东西打折少,说是便宜货也不便宜,都是骗人。这时四爷满头是汗赶回来,进门就催着兰兰她们赶紧收拾东西搬家,他去退房。
    兰兰说:“出了什么事,就这么急,等吃了午饭再退房不行么?”
    青月也说:“公子他们出去还没回来,等一会他们就回来了,退房也不差这一会工夫。”
    “你们懂什么,”四爷指着外面说,“马上就到中午了,过了中午就多算一天,白白的多给人家一两银子。”
    兰兰吃惊的说:“就多在这儿坐一会,就多收一两银子。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青月站起来说:“那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吧,四爷经过的事多,他这么说一定知道这里的规矩就是这个样子。”
    四爷这会早跑去找客店的老板了。
    客店老板刚好在他房里坐着,听四爷说要退房,伸着脑袋看看窗外的太阳,离中午也就差那么一点时候。老板灰着脸往身后看看,屋里没外人,他老婆在厨房里做饭,地板上他的两个不大的孩子在耍。老板想拖时间,却想不出个什么理由。他又看了看四爷,四爷笑嘻嘻的立等退房。老板在肚里说:“这个老滑头,还真瞧不出,他还懂得不少。”
    四爷不是那种小气人,他真不在乎那一两银子,他跟客店老板斗气是因为他看不惯老板那瞧不起人的样子。老板说这个土气,那个土气,他自己进城也比别人早不了几年。不信把他提起来敲打敲打,他身上掉下的土比四爷他们也少不了多少。他也不过比四爷他们多认得两条街,知道去厕所的路怎么走。
    客店老板要到四爷他们住过的房间看看,理由是看看里面的东西少了没有,损坏了没有。四爷跟着客店老板出来去他们住过的房间,兰兰和青月已经在小红的帮助下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她们正领着孩子们站在院里看二郎笨手笨脚的套车。
    四爷他们住过的房间真没什么看头,里面没几件东西,除了桌椅板凳就是床,再有就是一个掉了瓷的脸盆,一把破扫帚。老板怎么细看,也用不了多大工夫,他只好和四爷回他屋清了四爷这两天的房钱,算是认了输。
    四爷得意洋洋和二郎赶着大车,跟兰兰她们还有孩子们走出客店大门,刚好碰上两位公子回来,这下好了,不用等了,大家一起走。
    路上四爷把去九婆大汇楼的事说了说。
    兰兰先叫上了:“哟,怎么就租了一年,咱们能在这儿住那么久?”
    李公子说:“我看差不多。一切顺利也得半年,除非考不上,那也要两三个月,等考完放榜后才能走。”
    倪色子很赞成四爷的决定:“好容易来了一趟,考上考不上先在京城住上一年,四处转转,玩玩,享受享受。”
    青月说:“你就知道享受,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倪公子笑着说:“怎么没有。那个第一阔老从山上逃下来时,带着好些金银珠宝,随便拿出一件卖了都够咱们吃上半年的。”
    青月不说话了,其实她也想在京城多玩些日子。
    这一大家子人说着笑着很快就到了地方,先看到的是那一排高高的灰墙,还有从墙头冒出的大树。青月先叫上了:“哟,就是这地方吗,这灰墙都是这园子的吗?”四爷有点得意的说:“都是,都是,看到吗,就是这里,不小吧。”
    虎爷还在大门口站着等,他笑眯眯的手里握着那把大钥匙。孩子们早一窝蜂是的向他跑去,小嘴里喊着:“虎爷爷,快开门,快开门!”
    虎爷看看走来的四爷,四爷说:“你就先进去好了,还用得着在院门口等我们。”
    虎爷笑呵呵的说:“打不开锁,钥匙进去转了半天,掉出不少铁锈。”
    倪公子说:“不定多长时间没人来了,让我试试。”他接过钥匙就捅那把锁,大家焦急的等着,都想马上进门去看看这个大园子。
    兰兰说:“会不会和虎爷他们当初看管的那座南大财主的宅子差不多。那宅子房子多,可就是闹鬼,听说死了不少人呢。”
    青月说:“闹鬼咱们也不怕,当初喳喳他们都不怕,咱们还怕什么。”
    李公子见倪公子出了一头汗也没打开锁,他要上前试试。小猴子这时说:“叫板娘开吧,板娘会开锁。”
    板娘早想上前,瞧大人们站在前头她不好意思往前挤,听小猴子说,她才到门口,从头上拔下金簪对大锁一指,说声:“开。”那大锁应声落地。
    门开了,大家往里走,门里是个大影壁,草都从影壁后面长过来了。看样子真有好长时间没人来过。四爷心里一沉,想,别真是上当了。
    绕过影壁,大家都愣住了。园子是真大,别说五亩,十亩都有了。树也真多,连新长出来的小树苗子,总有百十棵。到处是草,草密处有二三尺高。人站在里面就快没了腰。这园子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房子,连一间房子也没有。
    兰兰先不愿意了,说:“这算什么,一百两银子租了个荒园子。”
    四爷这才醒悟,在九婆大汇楼他总觉得自己上了当,可不知在哪上了当,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在九婆大汇楼,他狠跟老婆婆说园子大小,就忘了说房子。这倒好,一百两银子租了一年,原为住人,这下放羊合适了。
    青月见四爷愣在那里,连忙说:“没房子也不怕,幸亏咱们有板娘的小客店,让板娘把小客店变出来不就行了。我刚才还在想,得找个地方把小客店变出来,咱们的银子和包袱还都在小客店里放着呢。”
    兰兰说:“变个客店也用不着一百两银子呀,找个荒山野坡不就行了。”
    四爷这时缓过神来,他上了当还不认输,他对兰兰说:“你以为这是荒郊野外,让你随便立房子,这是京城,寸土寸金,你往哪儿变你那客店去。”
    李公子说:“不说这些了,叫板娘把小客店变出来吧,咱们先住下再说。”
    孩子们都喜欢这个大园子,大人说话时他们满园子的跑,这时纷纷回来,听到说要变小客店,又追着板娘去看。
    板娘在园子后边找了个平整些的地方,摇一摇金铃铛,小客店马上出现了。孩子们先跑进去,大人们也跟着往里走。
    兰兰还在说:“应该找他们去,这明明是骗人吗,一间房子也没有,也不说清楚,欺负老年人糊涂。”
    倪公子自告奋勇说:“告诉我在哪,我找他们去,一百两要不回来,要回五十两也好。我就不信他们不给。”
    四爷说:“要不回来啦,合同都签了。上面写的可详细,连墙多高门多厚都写上了,就是没写房子。谁知这么大的园子,能不盖几间房子。”
    李公子说:“有小客店就行,就是房子少人多太挤,回头我和倪沓博出去再找个住处,孩子们和老人住在这里就行了。”
    还是小猴子,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喊了一句:“喳喳有房子,喳喳有个小房子!”
    大家都见过喳喳的小房子,据说是四爷用五十两银子给喳喳买的玩具,听小猴子说大家都笑。青月说:“喳喳的房子住蛐蛐合适。我们说的是人没地方住。”
    板娘这时说话了:“我能把那小房子变大,变成一座小楼,能住很多人呢。”
    “是么,”兰兰先信了,“那你就赶紧变吧。”
    大家也相信板娘的话。这些日子板娘施过好些法术。
    小小早拉着喳喳把小陶土房子拿来,交给板娘。板娘在园子前,影壁后草丛中放下小房子,然后走开。她见大家站在附近,就叫大家退后,大家往后退了几步,她还叫大家往后退,退了又退,好像真要建一座高楼是的。
    大家站在远处,看板娘拔出金簪指定草丛中的小房子,连说:“大,大,大。”只见小房子从草丛中拔地而起,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后真的变成上五间下五间漂漂亮亮的一座两层小楼。
    孩子们欢呼着跑进楼去,大人们也高兴的进去看,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房子还不错,虽说是陶土做的,门窗都有,结结实实很像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大家上上下下跑,说着谁跟谁在一起,怎么住。
    青月说:“这还用商量,楼上一边李公子和兰兰他们住,一边我们一家子住,四爷和虎爷年龄大了,住在楼下,孩子们还住在小客店就行了。”
    兰兰看看一间间空荡荡的房子说:“就是什么家具也没有,连张桌子也没有,等会咱们还得上街看有没有便宜点的家具,这么多间房,得买不少呢。”
    “不用买,不用买,”板娘这会特兴奋,她嚷着说,“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说着 就下楼。
    孩子们都追着她,想看看她又有什么法术高招,能凭空再变出几张桌子。
    院子里不少大叶草,板娘跑到草边,掐下一叶,摇摇脖子下的金铃铛,从里面掉出一把小小的金剪子,她用金剪子把草叶剪了剪,往地上一抛,顿时在孩子们眼前出现了一张好看的桌子。孩子们跑过去抬桌子,板娘接着剪,桌子越变越多,虎爷和二郎跑过来帮着往楼里抬。青月和小红也来了,楼里倪公子吆吆喝喝,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再加上孩子叫,女人笑,楼里乱成一锅粥。
    四爷在楼里嚷起来:“怎么都是桌子,这晚上睡觉也睡桌子上,以后万一来个人,也让人家坐桌子!”
    板娘在院里听四爷在楼里嚷,才想起自己光记着桌子了,她一笑,赶紧又剪了一些小凳子,还剪的床,还剪了一些小柜子。
    家具摆放好,大家往里搬行李,四爷说:“你们别管我,我还是住后边小客店,我看不惯这个楼,还是住在小客店里舒服。”大家也不管他,知道他天生就不是那享福的人。
    青月抽空问板娘:“如果用纸或泥做个小房子,也能变大吗?”
    板娘说:“不行,只有这陶土房子能变成小楼,其它都不行。这陶土小房子在地下有上千年了,才具备了神气,才能随咒语变化。”
    倪公子说:“要是都能变,连纸房子都能变,那咱们光靠变房子就能发财了。这陶土房子四爷当初用五十两银子买的,还真值了。”
    乱了一晌午,大家肚子都饿了,小红和兰兰去小客店做饭,四爷和虎爷在周围走走,看看这花一百两银子租了一年的大园子。
    这园子确实好,树高草密。李公子说,等闲下来把园子里的草拔拔,碍事的树挖挖。四爷不同意,他说:“费那事干什么,又不是在这里长住,回头开出几条人走的路就行了。当初交钱时又没应承帮他们整理园子,出力不讨好。”四爷这么说不是他要跟九婆大汇楼斤斤计较,他就是个山野之人,爱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样子,他管这叫有自然味道。
    第三章 四爷京城喜逢狱友

    四爷这一大家子人住下后,整忙了一下午,总算把个新家安排好了。存放在小客店中的包袱被褥取出,兰兰和青月叫上小红又到街上买了一些急用的东西,三个人大包小包的拿回来,多一半都是为孩子们添置的。天快黑时她们才顾上做饭,孩子们在园子里跑够了也饿极了,围在厨房门口不走,好在小客店中有现成的米,倪公子又拉上李公子到街上买回两大包熟肉,还提回两瓶酒,说是庆祝全家喜迁新居。大家在小楼客厅拼起几张桌子,放了一圈凳子,不分老幼围桌而坐,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后,四爷带着点醉意,到小客店找间屋子,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对虎爷说:“这就不错,人要知足,尤其咱们两个老家伙,能吃能睡就挺好。”虎爷睡不惯床,他又去了院里那草棚子。
    第二天,两位公子还是出门会友,兰兰和青月照旧上街采购,家里的孩子由小红和板娘看管,四爷闲着没事,从床底下箱子里摸出点钱,叫上虎爷出门走走。
    二老出了大门往东去,拐弯出了街口,路两旁的店铺越来越多,人也多起来。四爷不看那些卖百货的铺子,他一年也不买什么东西,走在路上他都留神着人,怕跟人家碰了,怕碍了人家的事。虎爷是紧盯着四爷屁股,生怕迈错了步,四爷不时还回身拉他一把,城里讲究人多,别跟人家刮了蹭了,更要留神那故意碰磁的,在这方面,四爷是有过教训的。
    前头飘来一股香味,顿时提起四爷的精神头,你别看四爷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太好使了,鼻子的功能却丝毫没有减弱。四爷带着虎爷追着这股子香味,走了没多远,就见到路边一家小饭铺。
    饭铺门脸不小,门上挂着大招牌,有门面的一半还多,招牌上面用各种字体写着:东洼子刘老六正宗马牛羊鸡鸭子五香杂碎会馆。饭铺里的食客还不少。有个厨师把着门口支个案子在切肉,嘴里还不歇气的大呼小叫:“爆炒肥肠就是这个味!爆炒香肝就是这个胃!”
    四爷好奇,走上前笑嘻嘻的问那厨师:“是味还是胃?”
    厨师大声说:“想吃往里走,我们这儿正经肉没有,杂碎全套。”
    四爷说:“那就来个什么味什么胃吧。”
    厨师对着里面大叫:“又来了两位只要胃不要肠子的!”
    四爷听着别扭,说:“什么话,还能要胃不要肠子。那还不吃了就拉出去了。”
    四爷说了就后悔,还没等四爷张口,厨师对里面又来了一嗓子:“这俩人连肠子一起要了。”
    四爷不再和厨师说什么,他拉着虎爷进去,在紧挨着厨房边上找了个空桌,桌子很小,但坐两个老头刚好合适。厨房里有位胖厨师正在忙,炉火很旺,锅上不时窜起尺高的火苗。虎爷那见过这个,看得心惊肉跳,以为着火了。他也不问问四爷,也是出于好心,情急之下想帮一把将火灭了。一转眼,刚巧离他不远处地上放桶泔水,泔水桶已经满了,正等着倒,被虎爷从袖中抽出破蝇拂一指,那桶泔水就飞起六尺多高,对准厨师的脑袋便浇下去。厨师一声怪叫,再看厨师,一头的鱼肠子菜叶子,顺着头发往脖领子里滴油汤子。炉子里火也灭了,锅里半锅泔水。这还不算,那泔水桶还在半空里乱飘,吓得食客们又喊又躲往外跑,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都以为泔水桶成精了。四爷心里清楚,这都是虎爷那破蝇拂闹的,他趁乱拽上虎爷跑出饭铺。还吃什么肠子什么胃,等人家明白是虎爷使得怪那就糟了。
    四爷和虎爷没吃成“爆炒肥肠就是这个胃”,跑回家去了。
    从那天起,四爷再出门就不让虎爷跟着他了。虎爷是山野之人,不懂城里人的规矩,更不懂京城里的规矩,虎爷跟四爷出门总是小心翼翼。四爷想,让虎爷受这个罪何必呢,让虎爷和孩子们在家不是更好。
    四爷自己在街上走也是处处留意,人老了腿脚不利索,时常挡人家路碍人家事,街上走的多是忙人,有几个像四爷这样的大闲人,在家没事出来溜腿。
    这天四爷又上了街,也没什么目的,他又不买东西,走在街上除了看人还是看人,看人也不敢细看,盯着人家脸细看怕人家起疑。那些路人也真没什么看头,在四爷眼中,男的都是一付呆脸,女的都是油头粉面,还不如在运善县城,大街上常有各种各样的有趣的人物。不过这回还真有个人引起四爷的注意。
    这个人在人堆里确实有点特别,四爷紧追着这人看,怎么看怎么像李真臭。此人晃着长毛头,横着膀子在人群里胡跑。终于惹恼了一个刺头,跟人家揪在一起乱吵。四爷挤到跟前看,还真是李真臭,一点没错。四爷刚想帮着劝劝架,从李真臭身后闪出两个人,一位四十出头,脸上挂着和气的笑,一位二十来岁,身强力壮凶气十足。两个人,岁数大的唱白脸,岁数小点的唱红脸,几下就把那个要打架的人挡开,护着李真臭就走。李真臭不服气,跳着脚还要跟人吵,猛回头看见四爷,愣了一下就叫。李真臭还指着四爷跟那两个人说:“这是我的狱友,就关在我对面的笼子里,他还拿着我的一本书呢。”
    那两个人听李真臭说是狱友,老朋友,连忙对着四爷笑着弯腰,并自我介绍。原来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是个管家,那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是个保镖。四爷这时也注意到,李真臭已经大变样,头上长毛洗干净了,身上穿的衣裳整齐讲究,俨然成了一位京城阔少。
    李真臭说:“走,上我家去,就在前面不远,拐弯就到。”说罢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四爷的袖子,拉着就走。四爷反正没事,跟着李真臭去他家看看也罢。
    路上,四爷问起李真臭怎么从大狱里出来,李真臭告诉四爷,那晚上喝了酒,第二天醒来可不见四爷他们了。他想问问白胖看守,他的那本书四爷留下没有,奇怪的是白胖看守被人揪着脖领子正抽大嘴巴,好像是因为白胖看守昨晚喝了酒。白胖看守被打得鬼哭狼嚎,其实也没怎么打,白胖看守的脸可肿得像个红皮大包子。后来再也没见过白胖看守,听说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使得坏,把白胖看守赶走了。又过了几天吧,晚上来了一位官,身后跟着两个狱卒,开了牢门只问了下名字,就把他从牢房拉出来扔到大街上。那位官什么也没说,扬长而去。他不知是什么缘故把他放了,他也没处去细问,就那么破衣烂衫要着饭回到京城。一路上还老想着他的那本书,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四爷,这下好了,书丢不了啦。
    说到书,四爷就含糊,他还真找不见李真臭那本书了。当初就怕书丢了,特意交给虎爷带回去,虎爷岁数大了记性不好,怎么也想不起回到小客店后,把书放到何处。本来四爷也没把这当回事,反正李真臭也不会来要,哪知鬼使神差的在京城大街上撞上了李真臭,李真臭还见面就要他那本书,早知道这样,四爷刚才喊他干什么,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李真臭家说不远,也不近。四爷跟在他们后头七拐八弯就要走迷糊了,终于到了。
    进一个大门楼,过一付大院子,走一条穿廊,入一圆门,来到一幽静的小院中,那位管家和那位保镖早去了别处,只有四爷随着李真臭大大方方来到北房门口。一个小媳妇掀开门帘迎出,李真臭介绍说这是他老婆。李真臭的媳妇小个子,头发梳得光亮,脸皮子也一样光亮,像个瓷娃娃。她对男人一笑,看了眼四爷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叫人招待来客。她呢,大概是想躲四爷这个老头子远点,小步快走,转眼可不见了。
    进了屋,屋里靠北大炕上,坐个老婆婆,身边站个丫环伺候。老婆婆个小,头小,头上不多的头发梳成的抓鬏也小。她盘腿坐在一条软和的锦面大长垫子上,更显出她的小巧。也许是出于对她本身过于小巧的补充,她手里握着一杆长烟袋,那烟袋的烟管极长,白铜烟袋锅又大又沉,直伸出来架在一只小坐凳上。
    四爷没敢往近走,他觉得只老婆婆愿意,手劲足够,随时可以扬起烟袋锅敲到他的脑壳。
    李真臭介绍,说这是他的二妈,为什么是二妈,四爷操这个心干什么。
    四爷向老婆婆微弓腰,脸上挤出点假笑,斜了一眼那离他腿很近的白铜烟袋。四爷不懂礼数,他要是对人客气,十有八九是找人借钱。老婆婆对四爷没什么好感,恶狠狠的瞪了四爷一眼,什么也没说。
    李真臭极忙把四爷拽出屋。在院里,李真臭小声告诉四爷,他这位二妈可了不得,是在江湖上挂了名的武功高手。
    李真臭把四爷让到他的书房,这里窗明几净清爽得多。四爷在桌边坐下,不渴,有书童送来盖碗香茶,不热,有丫环拿来扇子。四爷两边看看,书架上摆放的书可不少。有的书少有人动,上面都蒙了一层土。有的书经常被人看,书皮都被翻烂了。
    李真臭又问起四爷拿走的那本书,四爷说他找不到了,答应回去再找找,找到了就送来。四爷正说着,有丫环掀帘子笑着说:“四太太来了。”李真臭马上站起,四爷也不好再坐着。帘子响处,从外面进来个中年妇女,她五十岁不像,顶多四十八九,她眼有神,鼻有神,连两只耳坠都显得神气十足。
    四太太对四爷很客气,进来就让座,她自己在一张大长椅子上坐下,姿势摆好张口就说起来:“听家人说,你是他的狱友,你犯的什么事,怎么放出来的?出来就好,只要不是自己偷跑出来,没有追逃,就没事了。李真岫是我们家的独苗,他爹死得早,他原来还有个哥,很小就得病死了。就他一个,还不争气。他小时候发高烧,吃多了凉药,脑子有点毛病,我不说,你也看得出,他平时待人处世总和常人两样。这不,他出门总得有两个人跟随,就怕他惹出是非。去年他说要外出云游,还没为他准备东西,转眼可不见了人。家里派人四处寻找,找了一年多,他自己回来了。穿得破破烂烂,瘦成一把骨头,跟个要饭的差不多。细一问,原来他在晾山县大狱蹲了半年。我叫人去问,才知道是让一个姓吴的知府抓的,叫一个姓夏的总兵放的。我打发人去给姓夏的总兵送了份礼,算是谢谢他的好心搭救。他二妈脾气不好,听说了这件事,还专门去了趟晾山县,他二妈用铜烟袋锅把姓吴的那个知府脑袋上打了这么大一个窟窿,你说这事可怎么好。”
    四爷看四太太比划的那个窟窿大小吓了一跳,这还不把姓吴的那小子打死了,打不死也得变成脑残。怪不得他们一家子离了晾山县到了京城,再也没有人追着赶着找他们麻烦了。看来这事还真得谢谢李真臭的二妈。
    四太太絮絮叨叨只顾自己说,四爷插不上嘴,只好老老实实坐着听。看李真臭也规规矩矩坐在一边不敢出声,四爷猜想这位太太可能是一家之主,要不就是李真臭的老娘,看面相又不大像。为什么要称呼四太太呢,是上面还有三位太太,这是从哪排过来的?四太太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又说起家中诸多不顺心的事,四爷听得心烦,可还得低眉顺眼笑呵呵的随着四太太的话音点头。
    终于这位四太太嘱咐了下人为四爷摆饭,站起走了。四爷这才找到机会问李真臭:“她是你什么人?”李真臭说:“是我四妈。”四爷听了更糊涂了。
    四爷从李真臭家回来,又找了找那本书,还是没有。四爷让虎爷拿破蝇拂给算算,看李真臭的那本书丢到哪里了。虎爷算不出,那本书是虎爷弄丢的,虎爷不知道自己是哪年哪月哪日生的,也就是他没个生辰八字,所以四爷干着急算不了。
    第二天,李真臭找上门来要他那本书,他后面还跟着那两个人:一个管家一个保镖。四爷如实告诉李真臭,他的那本宝贝书找不到了。李真臭当时翻了脸,又喊又叫,耍起赖皮。四爷气得嚷:“找不到了又怎么样,什么东西都保不其有个丢,看你又蹦又跳的。想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出来,都因为我一时心软,在那姓夏的总兵耳朵根子边给你说了几句好话,这下好,救人一命倒霉一辈子!”家里人都来劝,那位管家跟四爷来到后屋,问了问事情经过,才知道是四爷救了李真臭。管家答应把李真臭拉回家,把事情和四太太说明,让四太太管教李真臭。四太太当家,李真臭还有点怵她。
    转天李真臭又来了,进门宣称拿不到书就不走了。这回跟他一起来的只有那位管家,管家对四爷说:“我们家四太太得知是四爷救了我们家少爷,非常感激。四太太说了,那本书丢了好,省得少爷拿着出去惹事。少爷再来要书四爷别理他,他要是耍赖不走,就让他先住在四爷家,我们给四爷您每月一百两银子。只要人不胡跑,不出事,全当是四爷行善帮我们的忙呢。”管家说完又对四爷诉起苦,“我和那个小三子,每天跟着他,生怕不留神他又跑没影了。还怕他生事,挨揍。您老辛苦辛苦,就让他在您家住上几天,全当是帮我们几天忙,也让我们歇两天。”说着拿出一百两银子,“这银子先放在这儿,管他住十天还是半个月,您就收着,半截回去,我们还再要回去不成。”
    四爷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又不缺这一百两银子,没事给人家看疯子。四爷有苦说不出,事情因他而起,谁让他把人家李真臭的宝贝书弄丢了,李真臭在他这儿赖着不走,住上几天也是应该的。
    打那天起李真臭就住在了四爷家,还好,李真臭不闹事,吃了饭跟四爷说说话,孩子们都喜欢他。开始时兰兰讨厌他,跟青月说:“什么人,四爷救了他,不说感激,还找上门赖着不走了。他家也不像话,一个大活人就送到别人家长住,我要不是看在那一百两银子,早把他赶出去了。”青月不在乎,李真臭又不是女流,愿住就住。
    两位公子很喜欢李真臭,尤其是倪公子,也爱满嘴胡说,这回碰上李真臭,两人可谓相见恨晚,臭味相投。
    十天后,李真臭家来人,没提接李真臭回家,反而挑来两担衣物,送来五百两银子。走时留下两个丫环,说是专门来伺候李真臭的,被青月瞪着两眼把两个丫环都赶出门去。
    第四章 孩子们又惹了祸

    刚开始,小猴子和其他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在园子里玩,没往街上跑,时间一长,小猴子就忍不住了。他出不去门就爬树,从树上往外看。他看完前边看后边,前边是街,两边都是别人家的房子,只有后面宽宽展展是一大片菜地,像是谁家的菜园子。
    小猴子想出去玩,可恨的是这么大一个园子没有个后门,还不如以前在运善县城的那个药铺。小猴子想,要是有个后门多好,什么时候想出去就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这现在想出去必须走前门,前门人多,四爷这些日子也不出去逛街,坐在前院一把太师椅中和李真臭闲聊。虎爷更是没事爱坐大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傻笑。
    小猴子听白白说过,喳喳的花石头神通广大,什么事都能办到,那用花石头在后院墙上开个门大概没问题,那怎么才能说服白白,同意帮他在后院墙上开个小门呢?
    有一天,白白和几个女孩子站在后墙根大树下说话,喳喳和胡媚子也在其中,小猴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跑过去直接问白白,用喳喳的花石头能不能在后墙上开个小门。
    白白跟女孩子们说得正高兴,就随口答道:“用喳喳的花石头什么事都能办到,连大山都能打个洞,别说一堵墙了。”白白看看小猴子忽然明白了,说:“你要在墙上开个门干什么,你要开个门好往外跑?我告诉兰兰姐,让四爷打你屁股。”
    小猴子有些骄傲的说:“我要想出去还用开个门,顺着树爬上去,荡一下就到了墙头。我是想看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白立刻认真的说:“当然是真的,只要对着花石头念上几句咒语,叫喳喳用花石头在墙上画个门就行了。”
    别的孩子也想看画门,都鼓动白白念个咒语,让喳喳用花石头画画试试。喳喳的花石头老在她衣服前口袋里放着,这时取出来交给白白姐。白白对着花石头念了几句什么,就把花石头交给喳喳,让喳喳去墙上画。
    小猴子看喳喳举着小手要往墙上画,就拦住说:“等等,喳喳太小了,把花石头给我,我给你们画个可大可大的门。”
    白白说:“只有喳喳画才行,别人画就不灵了。”
    胡媚子说:“这好办,我抱着喳喳画就行了。”胡媚子也想在后墙上开个小门,她好带着喳喳追着小猴子屁股满处野去。
    胡媚子抱起喳喳,喳喳把花石头举得高高的在墙上画了又画。画得圆不圆方不方,上头大下头小。孩子们乱嚷:“不像个门,不像门,像个倒放的大葫芦。重画,重画。”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响亮,墙上出现了一个歪七扭八的木头小门。小猴子急不可耐,他推开小门就跑过去。外面真的是好大好大的一片菜地,菜地里这边种着韭菜,那边种着茄子,好些地方还搭着架子,架子上垂着嫩嫩的黄瓜,还有豆角和西红柿。
    别的孩子也跟在小猴子后面,从小葫芦门一个一个钻过去。连白白也都来到墙外。
    菜园里有一位长得可秀气的女孩子在浇菜,她看到从高墙那边一下子过来这么多孩子,惊讶极了。
    孩子们中白白最大,她很有礼貌的问那女孩子:“这菜园子是你们家的吗?”
    女孩子说:“不是,是我爹租的别人家的地。我们不是这里人,我们老家离京城可远呢。”
    白白说:“我叫白白,我们就住在大墙那边。”又问:“你叫什么呀?”白白很想跟这个浇菜园子的女孩子交个朋友。
    女孩子说:“我叫秀姑,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以前这里没有门呀?”
    小猴子赶紧说:“那是你没发现,我们以前也没看见,今天才见这里有个小门,我们就过来了。”
    秀姑信了,她请白白他们到家里坐,白白去了。那是在菜园一角搭成的两间草房子。小猴子他们没去,他们在菜园子里胡跑。他们玩了好长时间才又从那小门钻回来,孩子们回来时手里拿了不少菜,那都是秀姑给他们的。
    大人们听说在后墙上开了个门就都来看,四爷说:“开个门也好,后面就是菜园子,以后买菜方便了。”又说:“就是门小了点,出入得大弯腰。”
    秀姑爹四十出头,看着却显老,走在街上谁见了都认为他是个从乡下来的卖菜老头。秀姑爹大号黄老先,读过不少书,十三岁便立志要考个官,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上,后来干脆带着老婆女儿住在京城,租了片地种菜,边卖菜边读书,也不回家,年年应考。
    四爷有时从喳喳开的那个小葫芦门钻过去,找黄老仙聊天,两个人还挺说得来。四爷也看了不少书,他和黄老仙一样,从表面上看是大字不认几个的乡下人,其实肚里还是有点学问的。
    李真臭也钻葫芦门拜访过黄老先,两人说不到一块,没说上几句就吵起来,差点动了手。李真臭是满嘴胡说八道,连圣人他都敢说不好。黄老先可是全指望靠圣人考官呢。别人为了考官才学时文,心里不一定对时文有什么好感,黄老先是打心眼里崇拜时文,也就是他太崇拜时文,所以他总也考不上。一年前他老婆对他彻底失望,跟着一个商人跑了,他没着急,也没去找,他相信只要他考上官,他老婆一定会回来的。
    四爷同情黄老先,四爷认为有人读书越多越聪明,有人读书越多越迷糊,黄老先就读书读成了呆子,成了书呆子。黄老先脾气还不好,不听人劝,黄老先认准了,世上不管什么事,只要坚持,就能达到目标。只要一年一年考下去,终究能考上,那时他头戴乌纱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名震一方。在他看来在这个世上,干什么都不如当官好。
    秀姑天天在菜园子里浇水锄草,从不到街上去,她爹卖菜走了,就剩她一个,她也寂寞。从那天,大墙那边跑过来一群孩子,她可有了朋友。在这些孩子中,跟她最要好的是板娘,她和板娘能说到一起。其他孩子不是太小就是坐不住,喜欢胡跑。白白大一些,稳重,就是太高傲。
    小猴子天天去菜园子,其他孩子也经常到菜园子里玩。开始兰兰还担心孩子们到街上去,怕他们找不回家,跑丢了。后来看他们只在菜园里玩,也就不怎么管了。四爷说过,孩子们大了,出去跑跑也行,只要别走出太远找不回家,只要别惹事就行。
    板娘没事就来找秀姑,有时看秀姑在园子里忙,就帮秀姑干点活,等干完活,两人亲亲热热坐在菜园中的小房子里说话,说到高兴处两人放声大笑,那笑声可好听了。
    这天板娘又跟秀姑在小房子里坐着,板娘问秀姑为什么不到街上玩。秀姑说,她上过街,街上有那坏小子欺负她,好几回了,她吓得再也不敢上街了。秀姑长得不错,是个标准美丽而又勤劳的村姑。她性格柔弱,所以有那坏小子喜欢在后面追她,要不就拦她的路,伸手就捏她一下。
    板娘气愤的说:“你以后要上街就叫我,我陪你一块去,看谁还敢欺负你。”说完板娘停停又叹口气说:“四爷说了,街上乱,咱们女孩子们还是少出门的好。”
    秀姑也说:“我爹也不叫我出去,卖菜都是我爹推个车去,把菜换成米,用车拉回来……”
    正说话呢,板娘突然变了脸色,她拔出金簪指着床边后墙上的一道缝隙连说:“大、大、大。”就听墙外一声惨叫,秀姑吓得脸色都变了,急着问板娘:“怎么了,怎么了?”
    两个女孩子跑出屋,从屋后转出一位公子哥,此人穿戴讲究,看起来家境不错。公子哥一手捂着一只眼睛,一手伸出老远像瞎子一样胡摸,他嘴里哇哇的叫:“不敢了,不敢了,神仙娘娘,饶了我吧。”
    秀姑心好,一个劲问:“你怎么了,你眼睛怎么了?”又问板娘:“他这是怎么了?”
    板娘对秀姑说:“他在房后面,从墙缝往屋里瞧,这是对他的惩罚。”说完冷着脸对那个公子哥说:“你以后还敢不敢来这里偷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公子哥连连告饶,给两个女孩子都跪下了。
    板娘说:“那好吧,你把手放下,我再把你那只眼睛变回去。”
    公子哥听话的把捂着眼的手放下,他那样子把秀姑吓得差点叫出声。连板娘都吓了一跳,后悔自己刚才下手太狠了。
    公子哥那只捂着的眼睛大得出奇,像个鸭蛋镶在脸上方,鼻子也歪了,另一只眼被挤成了一道缝。这只大眼珠子就是他刚才从墙缝偷窥的那只眼睛。被板娘几声大,加工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板娘从发髻上拔出金簪,指定公子哥那只大眼珠子,说了声小,那眼珠子就从鸭蛋变成了鸡蛋,再说一声小,那眼珠子从鸡蛋变成了鸽子蛋。板娘问秀姑:“你看差不多了吧?”秀姑说:“我看着还是一只大一只小。”板娘用金簪指着那只眼睛又说了声小,这回小过了头,看着更难看了。
    板娘对那公子哥说:“不行了,变不回原样了,只能一只大一只小了。反正不一样大小没关系,一样看东西。”
    公子哥大哭,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两眼不一般大,难看死了。我还没结婚,以后找不到媳妇了!”
    板娘恶狠狠的说:“活该,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要再闹我把你的腿也变小,叫你爬着回去!”
    那公子哥怕了,喊着:“你们等着!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知道我爸是谁么,你们等着!”喊着跑了。
    秀姑有些害怕,她问板娘是不是她们惹了祸。板娘不怕,只是有点担心,担心那个公子哥真的找来。回到家,板娘没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她想,这件事都不提也就过去了。哪承想,由于她一时莽撞,很快便给家里招来一连串的变故。
    两天后,快到吃晚饭时,黄老先菜园子里来了一帮子人,他们什么也不说,来了就又打又砸。黄老先在家,想拦,被这群人打倒在地。秀姑又喊又叫,哭着护着她爹也挨了好几拳,被踢了两脚。
    胡媚子领着喳喳和小小在菜园子里玩,见状吓得就往回跑,进了小葫芦门刚好看见虎爷闲得难受,正在院里用小石头子打树叶玩。她们围着虎爷叫虎爷过去帮秀姑,虎爷听见那边秀姑在哭,正纳闷,也想过去看看。小葫芦门太小,胖虎爷卡在门上过不去,胡媚子加上喳喳和小小,她们在后边使足了劲才把虎爷推过去。
    虎爷过去时那边正打得热闹,虎爷哪会劝架,他只会站在黄老先身边挡一挡那帮人的拳脚,把那硬往上冲的人推出老远,跌个大跟头。
    那帮人见来了个胖老头敢挡横,他们一起挥着手中的棍子向虎爷扑来。虎爷不急也不怕,缩着脑袋不叫也不躲,任凭那些棒子往头上落。
    虎爷身上穿的长衫,是四爷在云山上跟四晧下棋时赢来的,这长衫虎爷穿上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何况是几根木头棒子,更不会伤害虎爷一根毫毛。
    那帮人打了一阵看没什么结果,虎爷笑嘻嘻的站在原地,脑袋不红也不肿,只是身上的土被棒子敲下了不少,看着干净多了。
    那帮人不服气,一声喊,齐上前又要打虎爷。虎爷被他们打烦了,老这么棍打棒敲的有什么意思。虎爷从袖中抽出破蝇拂向那班人乱挥,像驱赶一群讨人厌的苍蝇。那帮人突然间像着了魔,挥着棍子互相乱打起来。转眼间便互相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个惨叫着逃走了。
    躲在小葫芦门里偷着往过瞧的孩子们,这时跑来,围着得胜的虎爷又跳又笑。四爷听说后面出了事,也从小葫芦门钻过来。黄老先在秀姑搀扶下站起来,向虎爷谢了又谢,连连说:“没想到,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老神仙了。”四爷问了问事情的经过,别说虎爷,就连黄老先也不清楚那帮人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什么砸他的菜园子。倒是秀姑想起来,她听那些人打砸时嘴里骂道:“让你们把我们公子的眼睛变成一大一小!”
    “什么一大一小?”兰兰和青月这时也过来了,听秀姑说就问。
    秀姑跟大家说:“是前两天,板娘和我在房里说话,有个公子哥在房后从墙缝往房里瞧,板娘就把那公子哥的眼睛变成了一大一小。那公子哥走时说让我们等着,说他爸可厉害了。”
    兰兰说:“这板娘,怎么老惹事。本来开了这个小门,我老怕小猴子他们出去淘气,没想到板娘也这么不让人放心。”
    板娘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青月笑着说:“这有什么,活该,谁让他瞎着眼胡看,就该把他那只眼睛变小。”
    四爷和虎爷把黄老先扶到房里在床上躺下,黄老先挨的这顿打不轻,他没有虎爷那神功,没伤到骨头已经是万幸。黄老先躺在床上嘴还不闲着,哼哼哎哟嚷着要告官,要让那帮人赔他菜园。四爷看着黄老先,又生气,又好笑,他对黄老先说:“你就好好养几天吧,你还告人家。这事还没完,你不信,就走着看,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五章 丢乐仁与现大发

    今天来砸菜园子的还真是那位公子哥请来的人。那位公子哥姓丢名乐仁,他爸丢老爷是京城某衙门的一位官。丢老爷官不大,却有位硬亲戚,他的四舅在朝是位御史,听说这位御史跟某位尚书大老爷还有关系,有人亲眼见,在尚书大老爷私家浴池中,这位御史老爷曾为尚书大老爷搓过背。这位御史姓现,他有个干孙子着实厉害,这干孙子叫现大发,是在城东门外这一片叫行响的人物。在这一片说起现大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大发要是看谁不顺眼谁准倒霉。好在现大发不是那种把霸道当乐趣的人,平常日子走在街上他也不故意欺负谁。丢乐仁管现大发叫表哥,因为丢乐仁老娘与现大发老娘是干姐妹。丢乐仁没事就跟在现大发屁股后头跑,也就是想借他这位表哥的威,直自己的腰。现大发看不起丢乐仁,看不起丢家这门不起眼的亲戚。这回丢乐仁到人家菜园子偷看小妞吃了亏,找他这位表哥帮着出气 ,现大发本不想管,后来丢乐仁几次哭求,他也觉得自己兄弟被弄成那鬼样子,面子上也过不去,就随便派了几个人去菜园子教训教训黄老先。没想到那些没用的打手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跑回来,说那菜园子里有妖怪,那黄老先八成是个狐仙。不知使了什么咒语,下凡一个胖老头,把他们都揍了一顿。现大发不信什么仙什么怪,他就信拳头和银子,不过他也奇怪,他的那些打手怎么好好的自己互相打起来。
    菜园子被砸后,四爷劝黄老先暂时到他家养伤住上几天,避避风头。黄老先还不服气,躺在床上乱喊:“我就不走,我就躺在这里,我就不信,他们敢在皇上脚下大白天的打死人!”四爷跟这种看书看呆了的人讲不出个理,四爷是看秀姑可怜,他和黄老先又不沾亲又不带故,打死了与他有何关。
    兰兰不愿意把黄老先父女接进家,她怕惹事。况且黄老先三分傻七分呆,家里有个李真臭已经够闹心,再住进个这样的人,跟着添乱,那还像个过日子的样吗。青月通情达理,她劝兰兰,既然开了这个后门,两家就成了邻居,还能邻居遭了难,瞪着眼装看不见。四爷接黄老先来家暂避几天也应该。两位公子对黄老先的到来没什么意见,家里还有空房子,黄老先是读书人,他们能说到一起。李真臭和黄老先见面还是吵,要不是黄老仙伤重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两人非得互相踢脚挥拳。
    四爷担忧的不是家里多了黄老先父女二人,他是怕菜园子那边还来人闹事,他嘱咐把后面那个小葫芦门用大钉子钉死,并且守在家里看着孩子们,不许他们胡跑。四爷感到这事还没完。
    兰兰更是担心,她说:“那这事怎么办呢?”
    四爷说:“等黄老先伤好点,咱们劝他领着秀姑回家去,回乡下老家去。他们走了再有人来问,咱们一问三不知,装傻充愣,完事。”
    青月说:“黄老仙还想打官司呢,他能听咱们的带秀姑回乡下老家?”
    四爷生气的说:“听不听咱们说到,他愿找揍谁也拦不住!”说完又摇摇头,叹口气,说:“什么东西只要多了就没个好,这书也一样,看上几本就行了,看多了人就迷了头,分不清好歹了。”
    丢老爷就丢乐仁这么一个儿子,为了能让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从小便严加管束,一直到十几岁了出门时还叫家人在后面跟着,就怕出点什么事。无奈老太太活着时疼爱孙子,处处护着,太太也不会管教孩子,丢乐仁从小就养成了一些坏毛病。
    丢乐仁喜欢看小妞,看小妞也没什么,他就是喜欢偷偷看,他就是喜欢这种方式。那天他经过黄老先的菜园子,听到从菜园中小房子里传来一阵女孩子好听的笑声,他的毛病又犯了。要是常人听到笑声,想见见那两个女孩子,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去敲敲那小房子的门就是了,顶多惹女孩子们不高兴,挨两句骂也就完了。丢乐人与常人不同,他非要蹑手蹑脚来到小房子后,找个墙缝偷偷往里瞧,好像这样能看到更刺激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反倒让板娘把眼睛弄坏了。
    丢乐仁捂着一只眼回了家,母亲见了逼着他讲出实情,听说是因偷看小妞惹的祸,气得又哭又骂。丢老爷从衙门回来听说这事,把儿子叫过去,怎么看怎么生气。本来儿子长相就不怎么样,再一眼大一眼小,这不成了丑八怪了。儿子有偷看小妞的坏毛病,也不至于就弄成了这种样子。
    丢老爷把太太叫来,劝太太先别哭,两人平心静气把这事前前后后想想。按儿子所说,一定是撞了鬼怪,要不眼睛没打没碰如何被弄成这种样子,看来那个菜园子不同寻常,肯定藏有妖气。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有点不好办了。
    太太把问题想得简单,她想找个稳妥点的人去打听打听,跟菜园子的人说说,花点银子看能不能把儿子的眼睛治好,要不老是这么一大一小的,人不人鬼不鬼,将来娶媳妇都难。
    丢老爷就怕提钱,他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是花银子,也不能给那个穷种菜的。我是个官,怎么能向个穷种菜的低头,还要笑脸送上银子。有那银子请个法师来,到那菜园子念咒除妖,我就不信邪能压正。”
    丢老爷和太太商量了好久也没说出个办法,只好先请个医生来给儿子看看眼睛,给开付药。太太去大慈恩S上香许了愿,如果不行再想主意。丢老爷的原则是少花钱多办事,先用省钱的法子,不管用再考虑大把的使银子。
    丢老爷和太太没有立刻采取对那菜园子的报复行动,丢乐仁心不甘,他找到他的表哥现大发,现大发找来几个人,跟着丢乐仁就去把那菜园子给砸了。丢老爷听说砸了菜园子也解了心头之恨,可解了恨管什么用,儿子还是一眼大一眼小。
    在丢家瞎忙活时,黄老先在四爷家养了几天,伤刚好就惦记着回去,见那边这几天安安静静,没再来人,他要回去,他放心不下他那个破菜园子。
    四爷没拦,拦也拦不住,黄老先那书呆子气犯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小葫芦门重又打开,黄老先和秀姑走后,也没再钉死。四爷说:“是灾不是福,真要来,几个大钉子能挡住,听天由命吧。”
    这些日子黄老先在四爷家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如果说四爷留李真臭住,那是因为他丢了人家的宝贝书,没理的。何况人家李真臭在四爷家不白住,这还不到一月光景,李真臭家就送来两次银子。头一次五百两,第二次四百两,还有两大箱子衣物。黄老先到四爷家白吃白喝,还捎带养伤,他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就像四爷欠他的。就说这次他挨揍是因四爷家板娘惹的祸,四爷这些日子也够对得起他了。
    四爷不在乎那几个钱,他是看不惯黄老先那书呆子气,也不管这是在别人家还是在自己家,没事就跟李真臭吵窝子。黄老先崇拜圣人,他是圣人的忠实信徒。李真臭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圣人书中挑刺,歪解,把圣人说的一沓糊涂。这顶让黄老先恨得咬牙,在黄老先看来,李真臭比那些砸他菜园子的人还要可恨。
    四爷不大赞成李真臭的那些歪理悖论,有些说法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活该让白胖看守抽他大嘴巴。但四爷也瞧不起黄老先那种态度,干嘛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李真臭吃了。不就是几本圣人书吗,天天读,读来读去还不是个卖菜的。过日子还得靠干点正经的事。
    黄老先和李真臭争吵,倪公子也爱跟着在里面搀和,他一会偏向李真臭,一会又对黄老先的论点表示支持,连他自己都闹不清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李公子从不参与他们的胡说,李公子对书本的态度是人家考什么就学什么,管他是对还是错。平常人也都是这样读书,读书为了考,并不留意书的内容如何。
    李公子的时文已经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从不张扬,也不在别人面前故意露一手。他认为学时文就是为了考,时文写的再好也是块敲门砖,一旦考上官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也就随手扔了,和扔一片子没用的废纸差不多。
    李公子在京城这些日子,交了一些朋友,都是正经学友,没有一个像黄老先或李真臭那样的,连倪公子那样的时文半瓶醋都很少。李公子的这些学友时文水平都很高,他们聚在一起谈时文写时文,然后互相吹嘘夸赞,这些时文高手从不争吵,似乎他们觉得因时文争吵不值得。写时文为的考,考为的当官,能不能当官不一定完全取决于时文考的好坏。在李公子的学友中,很有几个家里有权有势,他们对于能过会考还是很有把握。这些人开始看不起李公子,李公子在官府中没有关系,没有路子。后来时间久了,他们接纳了李公子,多半是看上李公子那种带点侠义式的豪爽性格。李公子在花钱上也不甚计较,没那种小家子气,这很对他们的脾气。这些人多是公子哥,家中殷实富有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李公子和他们交往算不上什么朋友,李公子看不上他们,李公子真正交心的朋友还是倪公子,虽然倪公子对时文一窍不通。
    倪公子打心眼里腻烦时文,原来有时还装装样子拿本书看看,近来干脆碰都不碰那些文稿了。青月有时问他两句,他就借口头痛眼花,看字困难,青月也就不管他了。别人没人问,倪公子不是块考官的料,要是他能考上官,那是个人都能考上了。
    一次倪公子在家多喝了两盅酒,突然从嘴里蹦出句话:“要是能猜出考官出的什么题就好了。”
    小猴子在一边玩,听见倪公子说,就捎带喊了一嗓子:“虎爷用蝇拂能算出来,虎爷什么都能算出来。”
    兰兰在一旁笑着说:“虎爷得有考官的生辰八字才能算,没有生辰八字虎爷谁也算不出来。”
    四爷接过话头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我在九婆大汇楼买了一本京城官员的生辰八字表,上面列的人不少,找来查一查,兴许能查出那个考官的生辰八字来。要是那个八字不假,让虎爷算一卦,没准真能算出考题来。”
    倪公子听后大喜,一连声的叫:“快去拿,快去拿,快去拿!”又说,“这下可好了,有了题目让李公子在家先把时文做好,给他作一篇,给我作一篇,一人作一篇,到时在家把作好的时文背熟,到了考场就剩往纸上写了。”
    小猴子早跑去到板娘小客店四爷睡觉的床铺上找,不大会他举着那本京城官员八字表回来。虎爷也被请到,听说让他给算卦笑嘻嘻的问是谁。
    这一问,大家都看倪公子,倪公子这才想起,由于他对考试不关心,他也没问过谁是主考官。他说:“这容易,问问李公子就知道了。”说着就上楼去叫李公子。倪公子那个兴奋劲就像他出门就能捡回个官帽子。李公子在他房里看书,被倪公子强行拉来,坐下问明是怎么回事,笑着说:“离会考还两个月,朝庭还没有委任主考官,更不用说考题了,都没定呢。”
    大家空欢喜一场,倪公子可没白高兴,他早对考试不抱什么希望,这回突然发现了捷径。青月听说了也跟着乐,她实打实的盼倪公子能考上,将来捞个一官半职,她也跟着风光风光。这下她的梦想说不定还真能实现呢。
    倪公子不但自己庆幸找到了当官的路,还好事共享,把这秘密告诉了黄老先。黄老先听后火冒三丈,说:“现如今这世道还有什么事公平,也就剩下会考还算干净,你还要偷窃考题,还想让我和你一块干这种事,我不到官府告发你就行了。我考官全凭本事,从不搞那些歪门邪道,你赶紧走,别脏了我的菜园子。”
    倪公子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后还嘟嘟哝哝:“有什么呀,不就是个时文题吗,说什么真本事假本事。就是时文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倒是有真本事,时文写的好,还不是每天卖个菜,不小心来帮人按在地上揍。”
    倪公子也把这件好事说给李真臭,李真臭对考官没兴趣,他从来没想过当官,他最喜欢的事,是跟黄老先那样的人吵窝子。
    第六章 二纯仙长大闹四爷家门口

    黄老先伤好点回菜园子有十来天了,没见再有人来捣乱,大伙都觉得这事过去了,连四爷都点头说:“也许真的没事了。”
    正当大家把这档子事渐渐忘记时,这天一早四爷家大门口抬来了一乘小轿,轿子后头跟着一位管家还有一个丫环。
    轿子放下,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妇人,看着有五十多岁样,那衣着打扮却是按照三十多岁穿戴的。管家先进大门找人,告诉说他家太太特意来拜访四爷这位老当家的。
    四爷听说有人来找,从后面迎出来,见了面不认识,先让到客厅中坐,还没来得及问,管家先给介绍上了:“这是我们家太太,我们老爷姓丢,提起丢老爷半个京城都知道……”
    丢太太打断管家的介绍直接说:“今天我来是求老先生一件事,我儿子丢乐仁到你家后墙外菜园子里买菜,不知怎么招惹了你家的小妖精,被你家小妖精打得嘴斜眼睛歪。还请老先生给做主,帮忙把我儿子眼睛治好。我们家在京城虽说不算是什么大户,我们家老爷还是经常在衙门里出入的,很认识几位大老爷。我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我一见老先生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也用不着我再多说了。”
    四爷本来带着微笑陪坐,后来醒悟这不是在运善县,他也不是还开着药铺,面前这个老妇人也不是患者,他用不着看她的脸子。对这位按照三十多岁打扮的五十多岁老妇人,四爷没什么好感。如果老妇人今天来能说上两句好话,四爷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也许叫出板娘问问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毕竟板娘的做法有些不妥,就算那小子不该偷看小妞,也用不着把人家眼珠子撑那么大。这会听了老妇人一大套硬气话,四爷那老光棍的脾气又犯了。
    四爷不客气的对老妇人说:“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们养过狗养过猫,还从没养过妖精满院跑。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妖精,从院里跑到后墙外的菜园里,那也是这院子里的旧物。这院子荒废了很久,我们来时草都有半人高,出上一半个妖精也不新奇。你儿子让妖精打了,你也不应该找我,我这是租人家九婆大汇楼的产业,当时签的合同,租期满我们走时人家来看,动了人家一草一木也是要赔的。就算院子里有妖精我们也管不了,保不其那是人家九婆大汇楼专门在这里放养的宠物。我们热心的帮你打,万一失手伤了妖精皮毛,将来也没法向人家九婆大汇楼交待是不是。”
    四爷这一通胡搅蛮缠胡说八道,把个丢太太气得浑身乱抖,张着嘴说不出话。管家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来帮着说两句:“你别以为我们今天是来求你,我们丢老爷在京城这一片跺跺脚,地都摇一摇。不信你就试试,别给脸不要脸。”
    瞧管家那横样子,好像他跺跺脚也能冒起二寸土烟是的。
    四爷什么阵势没经过,比这还不讲理的都见过,还有进门就动拳头的,四爷怕谁。
    “请二位抬抬屁股,我就不送了,”四爷下了逐客令,他站起身说,“不用我再给你们指门了吧。”说完他扔下丢太太和那位管家,背着手进去了。
    丢太太回到家就气得躺倒了。丢老爷在房里房外出来进去的嚷:“我说不让你去跟他们说好话,你非要去,他们那种乡下种地的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人,给不得脸。我就不信,我一个堂堂的京官,斗不过几个乡下人。”他跑到太太床边安慰太太说:“你不用担心他们有什么妖气,咱们惹不起,他们也就是耍点小把戏,玩点障眼法,咱们不用怕他们。我认识开化巷的二纯仙长,他去年从神来山仙人洞来到京城,很快在城西烂墙街那一片出了名。他自己说是受奇奇大师的真传,我亲眼见他给人家除妖驱鬼。近来他在整个京城都小有名气,听说有皇亲国戚的小姨子还私下里请他念咒语,去掉脸上的两点麻子。”
    丢老爷说到做到,立马叫来管家吩咐套车,他要亲自去开化巷请二纯仙长来驱妖。
    二纯仙长小矮个,黄胡子,老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长袍。他这几天坐在屋里正发愁,有好长时间了,他没揽到大活。每日里也就是给人画个符,弄两个饭钱,有时连符都没人找他画,急得他不得不兼职给人算命。今天看到丢老爷进门,大喜。丢老爷可是个官,当官的都有钱,不像那些找他算命的穷人,一个大钱都舍不得。他心里说: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弄他几十两银子。
    二纯仙长把丢老爷请进屋,在桌边坐下,小童端来两碗剩茶。丢老爷对二纯仙长用不着说那些官场的话。他直接就把自己的来意讲出来。丢老爷最后说:“还请仙长去一趟,除了妖本官自有重谢。”
    二纯仙长装模作样的说:“不巧得很,这几天我正忙,东府刘尚书的孙子叫我去谈法,不去不好意思。西府二王爷的外甥犯了脚气,认准我的咒语最是灵验,请我三趟了,再不去脸上不好看的。南府中丞是专门应承皇上的人,他老人家八十大寿非叫我去西城门外乱葬岗子上给他看块坟地,我怎么好驳他老人家面子……”
    丢老爷心里有气,脸上还得带着点笑说:“仙长在京城是个忙人,下官本不想打扰,无奈小儿自从那日招惹了妖气,至今眼斜嘴歪。还请仙长抽空到府上走一遭,仙长法力无边,定会法到妖除。”
    二纯仙长说:“听你讲的事情前后,这妖还不可小视,要设坛祭七大仙祖八大神人,王母娘娘,八戒孙猴。要作七七回天大法事,才能把妖孽根除。”
    丢老爷听二纯仙长这么说,心里想,这回银子是省不下了。有什么办法呢,碰上了这种倒霉事,花钱消灾吧。
    丢老爷说:“请问仙长,作如此大的法事,需银几何,还请仙长明示,我们也好准备。”
    说到钱二纯仙长心里高兴表面严肃,他说:“我给人做法事,向来一口价,每日十两银子,从不打折扣。丢老爷是熟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七七四十九天,四百九十两银子,老爷给一半就行了。我也不计较了,您老给个整数,二百两银子咱们成交。”
    丢老爷听了鼻子差点气歪了,这个臭老仙,开口真敢要,这不是乘人之危吗。丢老爷和二纯仙长讨价还价争了半天,二纯仙长连他的老祖宗都从坟里拉出来赌咒。最后说好,先给四十两七钱银子,法事先定下作七天,到时看效果,如果效果显著,钱的事好说。
    丢老爷留下一两银子定金,说好明天一早,二纯仙长就去四爷家门口设坛。
    丢老爷走后,二纯仙长心里一个劲想笑,他立刻拿上那一两银子,出门就奔了对面的小酒馆,他要先喝上两盅,再买半斤猪头肉好好解解馋。
    这天四爷早上起来就听家里人说前边街上乱哄哄,四爷没往心里去。吃过早饭,孩子们好些出去看,回来纷纷告诉四爷,说大门外街对面靠墙根正搭台子,台子有架子,上面还有木板,还有旗子,柱子上还贴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招牌。四爷想,这可能是哪种商品搞促销,搭个台子唱两天戏,宣传宣传。中午,才有信传进来,说是对面那台子是对着四爷家来的,有人请了大仙在台子上施法术,说是四爷家出了妖怪。
    青月听后就恼了,站在院里嚷:“谁家出了妖怪!就是出了妖怪又没出大门把人害,碍着你们什么事。小红!”她对着房里喊:“咱们俩出去问问,要真是对着咱们家来的,看我不一顿棒子砸了那台子!”
    兰兰不想惹事,她把青月劝回屋。兰兰说:“你跟他们呕什么气,他们除妖祛怪又不找咱们要钱,咱们管他呢。他们愿意蹦愿意叫,让他们在台子上跳,咱们关上大门装看不见不就完了。”
    四爷没把这事看得那么简单,从昨天他把那位老妇人气走,他就做好他们再来捣乱的准备。没想到那帮人不来文不来武,想出了这么一手。
    四爷把孩子们叫回来,当面嘱咐:不许再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四爷特别问了板娘几句,四爷担心,那些人的咒语如果真的灵验,会不会伤着板娘。板娘也不知道。小猴子说:“四爷你放心,喳喳的花石头天下第一,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得过花石头。只要有花石头,咱们什么都不怕。”四爷不信。小猴子说是白白说的,说是白白看了鉴宝老头的那本大画书,才知道的。四爷听了还是半信半疑,他叫孩子们这几天不要出去乱跑,什么事小心为好。
    下午,二纯仙长带着两名童子准时来到,台子已经为他们搭好,二纯仙长在台子下来回走了走,然后一猫腰,平地蹦起二尺多高上了台子。一群看热闹的人在一旁不由得为他的工夫叫好。二纯仙长从童子手中接过一只特制的黄皮大包袱,他从包袱里抽出七七四十九面小旗,让童子在台子的周围插好。他又细心的把台柱子上不知谁忙里添乱贴的招牌、小广告、寻人启示仔细撕掉,然后贴上他事先画好的降妖符。香火点燃,灯笼大白天也照样一个一个点亮,然后高高挑起,几个木制的诸神牌位早供在台子上的小桌上,桌上还摆着祭品:一盘子上好的豆豉,两碟子家酿酱萝卜条,四只杂色酒盅,外带一海碗热气直冒的猪肉炖粉条子。
    二纯仙长是在丢老爷家吃了饭来,这时精神头正足,他穿件暂新的黄色长袍,为今日作法特意向仙友借来,穿着有些大,但还可以凑和,他在台上向站在台下的众位看客,抱拳弓腰拉个架势就走开了禹步。他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挥动着一把桃木剑,打哪指哪,到处喷烟吐火。台下看客是不断的叫好,对他的技艺由衷佩服。
    从下午一直闹到天黑,二纯仙长去丢老爷家吃过饭,领着两个小童又来台子上闹了半宿,到后半夜他们才收摊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来了,照样又闹了一天。
    四爷家大门口人越聚越多,都等着妖精被逮住的那一刻,听说妖精是个小丫头,人们都想看看这个小丫头是什么样子。四爷他们关上大门,不理外边怎么乱怎么吵,在家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顶多出门街上人多,买个东西办个事有点碍脚罢了。
    街上这么吵,到了第三天,四爷家有个人忍不下去了,这就是白白。白白喜静怕吵,她又在楼上住,关上窗户也挡不住从街上传来的嘈杂。白白恼了,她找来小猴子,低声告诉小猴子几句咒语,让小猴子去治治那讨厌的仙长。小猴子平时和白白说不到一块,不过一起干坏事那没的说。小猴子偷偷开了大街门溜出去,街门对面台子上,二纯仙长又唱又跳正欢快的转圈子。小猴子挤在台子边,对着二纯仙长悄悄的把白白教他的咒语念了一遍,那仙长在台子上一声怪叫便扭了脚脖子。二纯仙长痛得坐在了台子上,他握着脚脖子心里奇怪,这么平整的台子怎么会扭了脚。无奈眼看着脚脖子肿起来,一时半会大概是蹦不成也跳不成了。
    二纯仙长被两个小童搀回家,将息了半天,丢老爷就派管家来催,说是要跳不成了丢老爷就另请人,总不能让搭好的台子老在那里空着。二纯仙长为了那几十两银子工钱,只好瘸着腿又去了那台子。他腿跳不成了,就坐在台子上闭目哼哼叽叽念咒语,谁也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就是能听清也听不懂,反正是用来降妖除怪的,都能帮助驱邪避害。
    二纯仙长不跳光念,台子下的人一点不少,今天又多了不少小贩,有卖零食的,有卖百货的,有卖瓜果梨桃的,小贩大声吆喝,招揽人买。女人也多起来,有的还带着孩子,孩子这边哭那边叫,女人们大声说,放声笑,四爷门口比个集贸市场还乱。
    白白烦透了,她看一招不行又出一招,她把小猴子叫来,附耳低语交待了几句,小猴子马上跑出门去。
    来到街上,小猴子再次挤到台子边,他留意听二纯仙长念经文。等二纯仙长念到长音处,他突然大声加了两句。这两句正是白白教给他的咒语。二纯仙长听到小猴子捣乱,没有理会,他哪里知道,小猴子念的咒语如同木马,立刻插入到他的经文里。当他再次念到长音处,病毒发作,他扬手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台下看客见状都惊呆了,都瞪着眼看他,一时间台上台下安静极了。二纯仙长也吃了一惊,他瞧瞧自己的手掌,想不起是怎么就挥动起来。那个嘴巴是真打了,他这会脸上还热辣辣的痛。看看台下,所有人都在看他,他不念咒又下不来台,他只好试着又念了几句,还好没事,一切照旧。他这才放心的接着念起来,心里还想着刚才的奇事。谁知他再念到一个长音时,手不自觉的扬起来,耳听“噼啪,噼啪”清脆两声,他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两个大嘴巴。这两个嘴巴打得亲切,他只觉眼冒金星,他没想到自己手劲还不小。他痛得叫出声,随着叫声他又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他越痛越叫,越叫越打,手不听他的,已经止不住了。他连滚带爬从台子上翻下来,一边挥手狠抽自己的脸,一边惨叫着瘸着腿跑了。看热闹的人开始张着嘴看他,后来猛然醒悟,又笑又叫的追在他后面,嘴里还不住的嚷:“快来看呀!这秃头老仙为人家驱邪自己中了邪!打得好,使足劲,打得好!好!好!”他们一直追到二纯仙长家,好像他们特喜欢看人自己抽自己嘴巴。
    第七章 丢老爷又请了一位高人

    二纯仙长大败而归,气得丢老爷火冒三丈,说好的工钱自然不给,就是这样丢老爷连搭台子带管二纯仙长饭,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丢太太这时病已经大好,这回该轮到她教训丢老爷了:“你请人降妖怪,也不请个本事大的法师,请个什么二纯仙长,妖没降了,自己先打了自己一顿。他扇自己嘴巴到在行,可这管什么用。闹腾了几天,这算什么,露了他的丑也倒了咱们的威风。你还不如狠狠心多花些银子,到城东请位高人,我听说那里有位胖大法师,最是有名。他要是肯来捉妖,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把妖精收进宝器,那妖精在宝器中,只消一时三刻就化为浓水。这我不是瞎说,王典史他二姨亲眼目睹,那胖大法师当着大家面,把浓水从宝器中倒入碗里,一口吞下,围观的人齐声叫好,大喊:‘好硬一付大肠,连妖精都能消化!’这不是一人见了,见的人多了,你不信就去问。”
    丢老爷听说过这件事,跟太太的说法略有不同,那回胖大法师喝的是葫芦里的剩酒,根本不是什么妖精浓。丢老爷不是不想请胖大法师,胖大法师不好请,他要的银子多,这是人所共知的。就说上次前街的孙教喻,他第三个小老婆难产,专门拿上银子去请胖大法师来家,念上一卷咒语。早上去请,中午胖大法师才到,还没进门,就听见房里孩子在哭,原来产妇等不及法师来念咒语,提前把孩子生下来。胖大法师门没进,连句话也没有,掉头回他的老窝。银子是一两也没退,愣说是他的跑路钱。这样的法师怎么伺候得了。
    丢太太说的胖大法师,法号全能。全能法师跟那个什么二纯仙长不同,二纯仙长完全是靠嘴皮子骗人,没一点真本事。全能法师虽说法力不是全能,还是有两下子真本领。他的绝活是他那一双眼睛,据说他能大白天看见鬼怪,隔着堵墙能瞧见你家院里树下蹲着个妖精。平日在大街上行走,他可以看出谁中了邪气,据他说,凡是被鬼怪缠身的人眉眼间都有股子黑气。是不是有黑气,谁也没见过,只有他一人能够看到。
    全能法师不像那个二纯仙长穷得发疯,全能法师不缺银子,所以一般人还请不动。想请他捉妖要等他有了好心情,只要他高兴,别人家女人生孩子他都去。他要是不愿意,你就是大把的银子放在他面前,他也不动心。他还挺有志气。
    丢老爷还是听了太太的劝告,去了东城找全能法师。头一次去没见人,第二次去吃了个闭门羹,第三次去好歹见到了法师,坐着说了一会话,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全能。丢老爷心里生气又不好发作,谁让自己有求于人,第三次也白去了,丢老爷回到家,儿子丢乐仁正在书房等他。
    这些日子丢老爷为驱妖捉怪瞎忙,他儿子丢乐仁也没闲着,想方设法托人找关系,想通过官府来解决问题。他原来想依靠他的那位表哥现大发,可现大发也就会派上几句打手砸了人家菜园子,给他出出气,不解决根本问题。好在他爹是个官,他家在官场上还认识几个人,凭这层关系丢乐仁见到了一位管用的人。此人姓老,服务于中尉府,是个中尉府的侍卫,专管抓人。老侍卫四十多岁,表面上老实厚道,实际上阴损毒坏都占全了,他肚子里全是坏点子。老侍卫在关系人介绍下,与丢公子在酒馆见的面。吃饱喝足,老侍卫对丢公子的请求满口答应,不就是教训几个乡下佬,容易,只要交够银子立刻抓人。
    要钱,应该,想办事哪有不花钱的,这点道理丢乐仁懂。这不,他急着跑回家,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在书房立等他老爹回来。他要让他爹拿银子,请什么法师,有那钱还不如用到官府。
    丢老爷为请胖大法师碰了一鼻子灰,正在气不顺,回来听儿子说告了官,丢老爷也想换个思路试试,这叫神不灵官灵,弄好了都能要了那些乡下人的命。
    等丢老爷问到,要走官场这条路得需要多少银子时,丢乐仁张口就说出个吓人的数。丢老爷听了两腿哆嗦的差点没坐在地上。
    丢乐仁看着他爹张口结舌有些夸张的表情说:“五百两,不多。人家老侍卫说了,给个整数,一次清,两边也都省事,不用零碎着要,又麻烦又耽误事,最后也节省不出多少。”
    五百两对丢老爷来说也太多了。丢老爷嘴唇子哆嗦着问:“他也心太狠了,就没个商量,要多少全由他一句话?”
    丢乐仁见他爹心痛银子,又急又恨,说:“这是人家官场中约定的数,你别以为是老侍卫随便想着要。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看官府搞定一家人得多少银子。你还天天往衙门里跑,官场上的事你还不如我清楚。”
    丢老爷在官场上也混些年了,他当然了解官场中的黑。人常说官官相护,就不知还有个官官想咬。丢老爷是个小官,他手中的权力有限,平时他求人家的时候多,人家用他的时候少。他要在官府办点事,照样得掏银子,在那些大官眼中,他比普通百姓也强不了多少。
    丢老爷是个通晓事理的人,这些年他在京城各衙门间也使了些力,拉了一些关系,逢年过节他也大包小包的给人家送礼,但硬关系铁关系一个没有。他认识的那些官员都是面子事,有事求他们,如果只是举手之劳那还好说,如果来大的玩真的,那就是再好的关系也得使银子,而且银子一两不能少,一点也不照顾。
    丢老爷职位不显,为官歪的暗的收入有限,虽说他和太太尽力积攒,这些年也没攒出多少,五百两对他们真是个大数。要是遇上性命攸关的大事,那再多也得往外拿。如今为了儿子一只眼能好看些就用去五百两,这花费是否值得还有待商榷。况且使了银子治了那家又能如何,不过是出出气,儿子的眼睛还是一大一小,还是丑。
    丢老爷比丢乐仁社会经验多,人活在世该忍的时候就得忍,为争口气花五百两银子,他还没有那么糊涂。好在儿子有点丑,大面上还看得过去,省下那五百两银子足够给儿子娶个好媳妇。丢老爷自己对自己说宽心话,他决定把这事先放一放,以后有机会再去报复。
    丢老爷舍不得银子,丢乐仁急得跳脚也无计可施。丢乐仁可不愿意就这么一眼大一眼小的过日子,他想到菜园子再找找那个小妞,看能不能说几句好话,把他的眼睛治好。
    小猴子自从念了白白教给他的咒语,治了那个倒霉的二纯仙长,顿觉自己可了不起。以前他会什么咒,不足之处是他非得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才能念咒语,真是麻烦极了。白白真棒,她不用生辰八字就能想咒谁就咒谁,而且比他的咒语更随意更厉害。遗憾的是白白的咒语只能用一次,再念就没用了。尽管如此,小猴子还是牛气十足,他认为有白白在后面给他撑腰,他什么都不用怕,就连那帮来砸菜园子的人他也不怕,到时他让白白教他几句咒语,他对着那帮人念,让他们也自己抽自己嘴巴子。不过那帮人是从哪来的呢?
    小猴子问黄老先,黄老先摇头。他挨了一顿揍,竟不知为什么挨揍,谁揍的他。那帮打手他连一个也不认识。小猴子问虎爷,虎爷笑嘻嘻的更是糊涂。就在小猴子一筹莫展之时,小小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小小说:“是那个二纯仙长叫来的,他们都是一伙。”小小说时还挥着小拳头。
    小猴子想起来了,那些人来砸菜园子,是因为板娘把那个公子哥的眼睛变大了,那个二纯仙长来街门口念咒吵人,也是为了给那公子哥报仇,所以那些来砸菜园子的人,一定是那个公子哥叫来的。可是到哪儿去找那个公子哥呢?
    巧了,小猴子正想找那个公子哥,丢公子自己来了。
    黄老先出去卖菜没在家,菜园子里只有秀姑,秀姑一眼瞥见丢公子,吓得躲在菜架子后面不敢露头。刚好小猴子、胡媚子还有喳喳从小葫芦门过来玩,看到菜园子边上站着一个人,此人眼睛一大一小,他们立刻就认出是那天来欺负秀姑的人。
    胡媚子胆小,拉上喳喳就想跑,小猴子不怕,他挺了挺小胸脯迎上前对丢乐仁叫:“你想干什么,我正要找你,你自己来了。我问你,那些来菜园打人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丢乐仁站在那里睁着那只大眼睛往菜园里看,猛然间从菜架后面跑出个孩子对他大喊大叫,吓了他一跳,说:“不是我找来的,是我表哥……”丢乐仁脱口说了这么半句,就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小猴子说:“告诉你,我们也不好惹!我们能把你眼睛变大就能把你眼睛变小,我们还能念咒语让那个仙长自己抽自己大嘴巴。你不信就等着瞧,我们还有好多咒语没用呢!”
    丢乐仁听了吓了一跳,他可不敢小看眼前的这个孩子了。他转了转那个变大的眼球,产生了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念头。他蹲下对小猴子说:“你要能让那个小妞把我的眼睛治好,我就帮你找那些砸你们菜园子的人,帮你找我的表哥,让他们赔你们的菜园子。”
    小猴子机灵极了,他才不上当。小猴子说:“不行,先找你表哥赔钱,再治眼睛!”
    “先治眼睛,再找表哥。”丢乐仁坚持自己的原则。
    丢乐仁着急想把眼睛治好,谁愿意那么丑。如果把眼睛治好,他就不用出什么气,报什么仇,不用找什么大仙什么法师了,不用找什么老侍卫了。那五百两银子就可以省下了。至于他的表哥,那个现大发,他管不了许多。这回他碰上了这么倒霉的事,他表哥不闻不问,爱理不理,想起来他心中就恼火。让这些孩子跟他表哥去斗,让他表哥自己也抽自己大嘴巴,那他才瞧着乐呢。
    小猴子终究没有争过丢公子,最后还是同意先治眼睛后找那个什么表哥。
    小猴子让丢乐仁站在菜园边上等,他回去找板娘。起初板娘还不想管,小猴子说了又说,板娘才告诉小猴子,她的金簪只会粗改,不能细调。变一些大东西还可以,像胳膊腿,长一点短一点不要紧,眼睛不行,稍微大了或小了,立刻就能看出来,就瞧着难看。
    小猴子说:“那可怎么办呢,我都答应他了。”
    板娘小声对小猴子说:“我告诉你,你别说是我说的。你去找白白,白白的法术比我的法术高明多了。她是真,我是邪,连你的那些咒语都不是正路,咱们和白白比都是些怪招术。”
    小猴子只好去找白白,白白可不好说话。别瞧白白支使小猴子容易,小猴子要是求白白办点事可难了。果然,小猴子刚说出为丢乐仁治眼睛,白白就一口回绝。小猴子怎么说白白也不答应,气得小猴子大叫:“我都为你帮过忙,你就不帮我一次。你不给丢乐仁治眼睛,你等着,我叫丢乐仁找一百个大师巫婆,来咱们家念咒驱魔,白天念晚上念,吵死你,吵死你!到时你再叫我去为你念咒语,我也不去,就不去!”
    白白不说话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小猴子的请求。她让小猴子叫来喳喳,她对着喳喳的花石头念了几句咒语,然后说:“行了,让喳喳拿去碰碰那个人的眉心就行了。”她又对小猴子说:“就这一次,以后不许再来烦我。你要是再来,我告诉兰兰姐,说你又要胡闹。”小猴子对白白做个怪相,拉着喳喳跑了。
    丢乐仁在菜园子边傻站着,等了好久,正当他觉得自己受了孩子们的骗,没有多大希望时,小猴子拉着喳喳跑来。在小猴子和喳喳后面还跟来几个孩子,都是来看热闹。秀姑见丢乐仁来也没什么恶意,一直在菜园子边站着,这时也走过来。秀姑心好,看丢乐仁一眼大一眼小那个丑样子,心存一丝歉意,竟忘了因他而来的那一帮人,砸了她家菜园,还打伤了她的爹。
    丢乐仁对走来的秀姑忙忙的作了一个揖,算打了招呼,接着就问小猴子,那个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妞怎么没来。小猴子顾不得详说,就让他蹲下身闭上眼别动。丢乐仁老老实实听小猴子指挥,蹲下身伸头闭眼,心里盼着奇迹的出现。小猴子叫喳喳用花石头去碰丢乐仁的眉心,喳喳听猴哥哥的,举着小手中的花石头在丢乐仁的眉心上碰了一下。丢乐仁顿觉眼前五光十色,他大叫一声往后便倒,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孩子们拍着手嚷:“好看了,好看了,像个人样了。”连秀姑也看着他笑。
    “真的好看了,真的吗?”丢乐仁这会就想马上找面镜子照一照。他转身要跑,小猴子在后面叫:“不许跑,你还没答应我的事呢!”
    丢乐仁这才想起,说好了治好眼睛要为小猴子去找他的表哥,刚才是一口答应,这会他有点为难了。丢乐仁问小猴子:“你找我表哥要怎么样呢,是想打他一顿,跟他要银子?我告诉你,他手下的人可多,都厉害极了。除非你躲在暗处,别让他发现,偷偷的念咒语,让他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要是让他看见是你在算计他,他绝不会饶过你。”
    丢乐仁的话提醒了小猴子,小猴子想找砸菜园子的人算账,想替秀姑出气,可具体怎么干他没仔细想过。小猴子会的咒语特别多,就是非要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只要告诉他那人的生辰八字,他不用出门,坐在家里就能念咒,就能害得人家不得安宁。
    小猴子对丢乐仁说:“你只要告诉我,你表哥的生辰八字就行了,别的事你不用管了。”
    “这太容易了,”丢乐仁当时就答应了,“我回去问问我娘就行了。”
    第八章 丢乐仁耍弄现大发

    丢乐仁高高兴兴回到家,进了家门就找镜子。家里人见了他也都大吃一惊,丢乐仁不但两只眼睛恢复了原样,看着好像比以前还漂亮了。丢太太闻讯让丫环扶着赶来,见儿子眼睛真的好了,不那么丑了一个劲念好。本来丢太太就想和四爷家好好说说,要是和和气气把恩怨了结岂不更好,没想到去了见到四爷那老头子挨了一通数落,险些把她气个半死。要是能好说好了,他们也不请什么仙长念什么经了。谁愿花那冤枉银子。
    丢老爷从衙门回来听说这事忙把儿子叫来看,儿子的眼睛还真的复原。丢老爷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解决,今天他在衙门里还在想这件事,发愁儿子如果硬逼着他拿出五百两银子那该怎么办,这下一个钱没花事情都解决了,丢老爷大大松了口气。五百两银子呀,丢老爷整整齐齐省下了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对丢老爷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居然省下了,丢老爷坐在书房里怎么想怎么乐。
    丢乐仁守信用,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从他母亲那里问来他表哥的生辰八字,第二天一早,他就到秀姑菜园子告诉了小猴子。
    几天后,丢乐仁在家闲得难受,他忽然想起小猴子说要念咒教训他表哥现大发,也不知小猴子的咒语灵不灵,他想去看看,看他表哥这几天什么样,会不会天天在家自己扇自己大嘴巴。
    丢乐仁特地准备了几件礼品,叫个仆人拿着去了现大发家。来到他表哥现大发家大门口,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往日他表哥家,人进人出煞是热闹,现在冷冷清清。现大发家是个大宅子,进门还要通报,丢公子刚说要见他表哥现大发,看门的家人就一脸的苦相,唉声叹气的摇头。丢公子急得问,看门人才告诉,说这两天他表哥得了种怪病,皮肤搔痒,日夜不得安宁。请过不少医生,有的说是神经性皮炎,有的说是过敏性皮炎,有的说是杨梅大疮,有的说是牛皮癣。现大发吃了不下五十种药,先后抹了有百十种膏,一点不见效。如今现大发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早晚自己在房里抓痒痒玩。看门人让丢乐仁把礼品放下,由他把丢乐仁来探望的事传到,丢乐仁自己就不用进去了。
    丢乐仁心眼坏,他非要进去看看他表哥抓挠不停的丑态。他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想报复的意思。
    丢乐仁站在大门口,一个劲跟看门人对付,说他有个偏方,祖传的,专治皮肤搔痒症,他来就是为表哥送药方来。看门人听他这么说,只好把他的来意传进去,不一会里面出来个人回话说:请。
    丢乐仁跟着一个小厮过了两个小圆门,穿过一个小院,来到现大发的书房。书房窗户上垂着窗帘,静悄悄的,门边站着一个提心吊胆的仆人。丢乐仁跟着小厮进了屋,屋里有股浓烈的药味,有两个丫环胆战心惊的站在屋角桌边。看来现大发这次被小猴子整治的不轻。里屋,现大发躺在床上,他不断的翻身起卧,红头涨脸不停的在脸上脖子上抓挠,在他的下巴和耳朵后好些地方都已经被抓破。
    现大发见丢乐仁进屋,来不及客套就直着眼问:“你说有什么偏方,是真的还是假的?”
    丢乐仁在椅子上坐下,信口开河:“那还有假,我是专门跑来告诉表哥。我认识一位仙人,他有这种专治搔痒的药,我见过他给人治过白癜风,牛皮癣,老慢肝,前列腺。他的药很灵的。”
    现大发这会痒得难受,他对丢乐仁大喊大叫:“那你赶紧叫他来,叫他来!”
    丢乐仁故意不紧不慢的说:“我来之前找过他,在城西一个小院里碰见,他刚给人看过病。我说了你的病,他说有药,不愿白给,说要钱。我问他得多少钱,他就狮子大张口,瞪着眼睛要五面两银子,还不许还价。你说这不是乘人之危吗,我气得转身就走。我也是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如果银子现成,我真想狠狠心把药买下。你过去处处关照我,这次用上我了,我也应该表表心意是吧。”
    现大发是越听越痒,越痒越急,他这会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听丢乐仁讲完就大嚷:“不就是五百两银子。来人,马上给丢乐仁准备五百两银子!”他又对丢乐仁说:“我派人套个车跟你去,越快越好。赶紧去那个城西什么院子,找那个仙人,去,去,快去把药拿来!”
    丢乐仁说:“那仙人是世外之人,最讨厌我们这种尘世俗人,还是我独自去找他为好。你不用担心你那五百两银子,买不来药,银子我原数奉还。”
    现大发这会还讲什么放心不放心,他痒得难受,这时管家把封好的五百两银子送来,现大发让立刻交给丢乐仁,催着丢公子赶紧去找那个世外仙人。
    丢乐仁抱着五百两银子暗笑,他匆匆出了现大发家,找什么仙人,哪有仙人。他先回家,一路上他看着银子笑,笑了又笑,他要让老爹看看,他要让老妈看看,看看他的本事,一次五百两,这才叫弄钱。
    丢乐仁回到家,丢老爷去衙门办公还没回来,丢乐仁把银子拿给太太看,太太见了这么多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丢太太先问银子是怎么来的,接着就掏钥匙开箱柜赶紧把银子收好。又怕外人偷了,又怕来伙人抢了,疑神疑鬼的问丢乐仁,抱回银子时有没有人见,有没有人跟到家里来。丢乐仁走了,丢太太还守在房里,她心里琢磨,家里早就该添置些东西,她还要买几件时兴衣服,娘家她要回去一趟,给老爹买几丈做寿衣的面料,这事还不敢让孩子他二伯知道,要不那个婆子又要赶来哭穷,轰都轰不走。
    丢老爷从衙门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他可没那么高兴,世上哪有那么好来的银子,而且还是一次就五百两。特别被骗的这个人是现大发,那可是个恶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神。现大发的银子别说五百两,就是拿了一两半两也要加倍返回。
    丢老爷想问问儿子事情的详细经过,仆人说,丢少爷放下银子就急急忙忙出门办事去了,办什么事,没说。丢老爷跟太太把银子要来,亲自收好,谁也不能动,一两也能动,只等现大发追来,马上如数送还。
    丢乐仁这时正忙,他先到药铺随便买了两丸大丸药,捧着给他表哥现大发送去,然后就去黄老先家菜园子找小猴子。
    黄老先在家,还好,黄老先不认识丢乐仁,以为他是个从这里路过到菜园子里买菜的人。黄老先跟丢乐仁聊茄子辣椒,丢乐仁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自己来的真实意图,为拖延时间,他买了两把豆角,四根芹菜,还有一个大南瓜。秀姑站在一边看他笑,也不说破。
    等了半天,丢乐仁才见到两个从小葫芦门跑过来玩的孩子,丢乐仁连忙叫住,小声说他要见小猴子,有急事相告。孩子们回去找小猴子,不大会小猴子来了。
    丢乐仁见到小猴子立刻低声问:“你这两天念的什么咒?”
    小猴子说:“是抓耳挠腮咒。怎么了?”
    丢乐仁耐下性子说:“这个咒不好,你在这里念了半天,他在那里只抓了两下耳朵,不好,不好。要不你别念抓耳朵咒了,要不你换个别的咒试试?”
    小猴子说:“换不成,要换得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念别的咒。”小猴子到底是个孩子,没什么心眼,有什么都跟丢乐仁实说。
    丢乐仁眼珠一转笑了,连忙说:“那你就别念这个抓耳朵咒了,等七七四十九天后咱们换个厉害点的咒。你还有厉害点的咒吗?”
    “有,有,可多了。”小猴子马上骄傲的说出了一大串。
    丢乐仁听得目瞪口呆。他想就一个抓耳朵咒就把人折腾成那样,要是那些厉害的咒语还不定把人弄成什么样子。这小猴子太厉害了。其实哪是小猴子厉害,是那当初编出这些咒语的老巫婆厉害。
    最后,丢乐仁和小猴子商定,小猴子先不念什么抓耳朵咒了,念什么咒,等七七四十九天后再说。
    丢乐仁高高兴兴回家去了,走时还抱着芹菜豆角大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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