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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12页]

作者:3乐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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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能法师的坚持还真有了成效,他那宁可不干也不贱卖的法子,着实唬住了一些有钱的人。在京城,随便打听,很多人都知道大佛寺旁住着位大法师,善于捉妖。你要问为什么这么说,他们会反问:不是捉妖能手,会那么难请?不是捉妖能手,会要那么多银子?
    在京城能请动全能法师捉妖,是一种身份的表示,正像有钱人胸前挂块大金表,不为计时准而因价钱贵。全能法师这二年确实结识了不少高官大佬,遗憾的是这些人对他都不怎么好,敬他的没一个。
    全能法师面对现演派来的老仆,在捉妖工钱上作了很大让步。别人来请,他都是一口价:五百两,一分不能少。对现演他让到三百两,这可是他给三等高官捉妖时的特惠价格。全能法师捉妖向来是先交钱后干活,到现演这儿他也破了例,先收五十两定金,余下的二百五十两等捉到妖后再付。一切谈妥,全能法师又提出两个要求:一个,捉妖前他要敬神七天,否则神力不够;一个,捉妖前要到饭店吃顿好的,捉妖是个力气活,饿着肚子万一抓不牢,半截妖跑了算谁的。这两个要求现演全答应了,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现演是个想干什么立刻就干的人,他横行霸道惯了,全能法师硬是摆架子让他在家等七天,急得他火烧火燎在家转着圈的骂。他催着赶着让老仆一天八趟去大佛寺旁瞧。老仆不断回来报告:全能法师睡觉……全能法师吃饭……全能法师在小卖部前与香客为棒香反潮争吵……
    现演听了鼻子都气歪了,站在阶前对着墙头向大街上叫:“好你个全能秃子,敢拿你爷爷耍着玩,等捉了妖咱们再算账!还惦记那二百五十两银子,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是二百五!”
    好容易到了七天头上,老仆早早到了大佛寺旁找全能法师,请全能法师捉妖。全能法师还事多,要沐浴净身。老仆只好站在外头,耐心等他在房里磨蹭了一个时辰。等出了门,太阳已升起老高。
    全能法师提出要去饭店吃饭,老仆诉苦,说他出来时现演只给了他十个大钱,顶多够买两套煎饼果子。现演还吩咐,两套煎饼果子一套捉妖前吃,一套捉妖后吃,不许一次都给了。全能法师听了就是一愣,脚底下冒烟头皮上着火,气了个通心透。可也无可奈何,黑着脸等老仆买了煎饼果子,接过一套咬着跟在老仆后边去了四爷家。
    四爷这些日子没闲着,他在倪公子的协助下硬是在太尉府中打通了路子,有望救虎爷 出来。对方跟倪公子私下打了保票,只要肯出一千两银子立刻放人。
    一千两银子四爷出得起,如果能救虎爷二千两银子四爷都愿意出。不过四爷是个老滑头,懂得官府里的人向来说话不算数。他让倪公子跑了一趟又一趟,向人家哭穷,说把锅卖了也凑不出这一千两银子,问能不能开恩,先交上二百两银子把人放出,余下的八百两银子就是四处借贷一月内准交足。谁知对方是个硬头货,就是不吐口,不交足一千两银子不放人。
    兰兰说四爷:“你就给那个人一千两银子,咱们又不是没有,那个第一长老留在咱们这儿的珍宝,随便拿出一件也能兑个万把两银子。虎爷在牢里这么多日子了,虽说是不缺吃不缺喝,再怎么说也不如在家好。别人都着急,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四爷不听兰兰的,说:”你以为这是在商店买衣服,谈好价钱,交银子拿货,这是从官府里救人。当官的能找你要一千就能找你要两千,能找你要两千就能找你要两万。为打官司倾家荡产,你是没见过还是没听过。”
    面对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头子有什么法子,兰兰只好找青月帮着劝说。
    青月也对四爷说:“倪公子去了这么多次,见了那人就诉苦,要我看也差不多了。把银子交了,把虎爷早点接回来,大家不就安心了。”
    四爷被她们说得心也活了。
    这里正说救虎爷的事,忽听前面大门口一片争吵,胡媚子领着喳喳拉着小小跑进来,几张小嘴一起嚷:“打架喽,打架喽,真臭大叔跟一个法师在大门口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兰兰和青月边问边往大门口跑。
    四爷叹口气,摇摇头说:“这人要倒了霉,法师都骂上门。”跟上孩子们也去了大门口。
    大门外,台阶下,站着一大胖油亮的高个法师,在他旁边是一个瘦小枯干矮老头。大法师涨红肥脸蛋子和李真臭吵,小老头在一旁,从两把长短不一的刷子眉毛下,斜着黄眼珠子冷冷的瞧热闹。
    “你算什么法师,剃个光头穿身黄,就这么狂!”李真臭站在台阶上跺着一只脚,指着法师鼻子大叫大嚷,“你算什么东西,你看过几本法书,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没看过法书?你敢说我没念过法书?”全能法师最恨别人当众揭他的短处,他哆嗦着嘴唇子嚷,“就算我没读过书,我看过十本宝典!读过五本半秘笈!我会轻功蜜功多了功,专习东瀛大法,西天瞎话,北方霸主,到城南一口气把你这狗窝吹塌!”
    四爷来到大门口,赶紧把李真臭那张嘴挡住。李真臭天生的爱惹事,喜欢跟人争,善长与人吵。全能法师跟着老仆来到四爷家大门口,偏巧遇上李真臭在门外闲逛。全能法师跟着老仆想进去,李真臭也不问找谁,有什么事,拦着就是不让进,而且出言不逊。
    李真臭一向对京城的法师神汉巫婆没好感,尤其那种剃了秃头,一身肥肉穿领黄袍满街走的法师,他见了就有气。
    四爷没李真臭那么多事,他先让倪公子把李真臭拉回去,又叫兰兰把孩子们带走,这才客气的对全能法师道声万福,说:“不知法师是走错了门,还是迈错了步,怎么想起到我们家门口吵架找乐?”
    全能法师这会已经平静许多,他用下巴指了下瘦老头,说:“你问他。”翻起大眼珠子看摆在门楣上的半块砖头,不理四爷了。
    瘦老头听法师让他跟四爷解释,马上窘了,缩起老脸把原来的皱纹挤得更加深刻:“是我主人……我们来是……是给你们捉妖。”
    老仆没准备怎么说,他原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给法师引路,顶多再捎带买两套煎饼果子,至于怎么捉妖那是全能法师的事。在他想像中,全能法师到了四爷家,从怀里掏出个蓝色斜纹布口袋,然后把口袋抛向空中,法师念念有词说些因果,只听泼刺一声响亮,妖怪就被装进口袋去了。然后他把剩下的那一套煎饼果子交给全能法师去咬,然后他就完成任务,然后他就回家喝水吃点心,得空再眯一觉。今天他忙了一上午,到这会还没吃饭呢。
    四爷听老仆说他们是来捉妖,拉下脸,他说:“以前到是有人挨门挨户让捉蟑螂,后来还有人排家敲门分发老鼠药,还没有人嚷过捉妖。请教二位,你们是哪个衙门口的?”
    老仆看看全能法师,全能法师故意东张西望不往正地方瞧。老仆为难了,他实话不敢说,瞎话没编好,一时竟张口结舌答不出。
    四爷早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好鸟,这时说:“既然二位有难言之隐,不好说出,我也就不耽误二位的正事了。还请二位挪挪步,这会来的人也不少了,二位是想练还是想耍,那边墙根树下地方最好。”四爷说完背手进去,关上了大门。
    老仆看看周围,确实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傻着两眼等他们敲锣玩活。老仆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可奈何,急得连连求全能法师:“还请法师施法术,还请法师施法术。”
    “施个屁法术!”全能法师突然大发肝火,“叫我站在当街喷烟吐雾,围着一圈人叫好,你还真把我当成猴耍了!”
    全能法师抬腿就走,这些日子因现演的事他怨气大了。对现演这个流氓他一让再让,最后连下馆子吃顿好的都免了。全能法师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少高官请他,不是派车就是抬轿,今天为现演这事他在大街上跟个老头走,还手举一套煎饼果子边走边咬,够一百五十人看半个月的。现演给他好看,他也不好惹,现演刻薄他,他就刁难现演,看谁玩得过谁。
    现演见老仆拿着一套煎饼果子独自回来,气得暴跳如雷,他把老仆臭骂一顿,逼着老仆再去找全能法师。老仆只好含泪再去大佛寺,还不错,到那里就见到了全能法师。
    全能法师正在他房里吃饭,也没让老仆,连假客气两句都没有,就让老仆站在那里等待。老仆站在那里看着全能法师吃了八个又白又软的小馒头,吃了两海碗豆腐菜,又喝掉三碗精米小豆粥,小伙计端上来满满一大盘黄登登油汪汪的蘑菇冬笋暴炒阳春面,那面条上撒了些红萝卜丝,绿韭菜叶,香味直钻进老仆鼻孔,馋得老仆一股劲咽苦水。
    老仆从早到现在还水米未打牙,拿回的那套煎饼果子也被现演拿去吃了。他本来就瘦,肚子里没有积蓄多少肥油,年龄又大了,站在那里久了一个劲感到血糖低,腿抖眼花,好几次把全能法师看成两个脑袋,八张嘴在那喝粥。
    总算等到全能法师吃完饭,小伙计走来撤掉碗筷,全能法师还要拿出一条二尺半长的白洋布,擦门牙,擦油嘴,擦脖子,撩起长袍擦毛腿。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全能法师问,装作这会刚发现屋里还站着个老头。
    “还请法师再去捉妖。”老仆弯腰行礼,脸上挤出些笑,挤出点哭,反正这两种表情现在都需要。
    “捉妖吗,可不是小事,”全能法师吃得太饱,他喘口气,揉了揉肚子打了两个响嗝这才接着说,“妖乃地阴之物,最伤肝脾,影响食欲,所以捉妖者要事先在体内积聚足够的阳气节气和胎气,五行八卦天然气,才能动手。回去告诉你们主人,我要敬神鬼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后再来找我捉妖。”
    “还要敬神敬鬼,”老仆大惊失色,“不是已经敬过神鬼,敬过七七四十九天了?”
    “敬神还怕多!”全能法师瞪起两颗大眼珠子,“你以为我愿意敬鬼,敬神时斋饭要减,每顿八个馒头只能吃七个,精米粥也要少喝半碗。为了你们主人的事我得吃多大苦,你们还不愿意了!”
    老仆气得浑身乱哆嗦,然而肚里没食吵架没词,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了。
    现演得知全能法师故意刁难,让他再等四十九天,差点气疯了。他到底年轻,又一向霸道惯了,哪咽得下这口气。他扇了老仆一个大嘴巴,踢了两脚,立刻派人从市面上招回他那八个最得意的打手。他指着老仆吩咐打手:“你们,跟着他,到大佛寺,给那个全能法师点颜色看看!”
    这八个打手在酒馆刚喝了两坛子好酒,听说去打人一个比一个兴奋,他们这会正愁没地方撒酒疯呢。
    老仆前面领路,这八个打手凶神般一路小跑直奔大佛寺。到了大佛寺旁全能法师家门口,大喊大叫,要全能法师出来。门里出来个小童,指着大佛寺,说是去了那里。他们又去了大佛寺。佛寺僧人见来者不善,挡着不让他们进,他们一个一个横着膀子硬往里闯。僧人见这帮人满嘴喷着酒臭,那里敢拦,瞪着眼睛瞧他们进去,赶紧找个人跑着去寺里请长老出来。
    老仆领着八个打手在寺院里满处找,绕过两层大殿还没见人,猛回头,巧了,全能法师就在金刚大殿后面小树林中散步,消化食呢。
    “就是他!”老仆一声怪叫,把这些日子受的窝囊气全都吐出来。
    全能法师听见这声怪叫,先是一愣,摇着脑袋四下里瞧,等他明白这叫声是冲自己来的,为时已晚,八个打手一拥而上,两个扭住全能法师胳膊,一个伸手就要抓头发。法师是光头,戴顶绣边缎子小帽,打手没抓到头发抓来一顶小帽,扬手把小帽甩起老高。到这时全能法师也没注意到事态的严重性,两眼还随着绣边缎子小帽飘,想着事情讲清楚了把小帽捡回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要干什么!”全能和尚叫。
    老仆这时可想对着全能法师骂两句,没等他张嘴,打手们早动起拳头。有个打手抡起铁锤般的黑拳头专打全能法师的胃部,头一拳打上,全能法师脖一伸,哇的一口吐出八个又白又软的小馒头,第二拳打去,全能法师嘴大张喷出两碗精米粥。打手是一拳一拳的打,全能法师是一口一口的吐,最后连那盘油汪汪香喷喷的冬笋小蘑菇炒面也没保住。
    大佛寺里香客多,见这里几个莽汉打一个胖子,先是大吃一惊,接着远远站定,张着嘴瞧,看到热闹处,有几个香客喊起好来。
    早有几个僧人跑来,他们受佛寺老方丈的嘱托,不是来劝架,而是来维持秩序。“可别伤了游客。”老方丈翻来复去说。一面早就派人去叫官兵来把打架的人抓走。
    香客越聚越多,有人竟叫上好了。现演的八个最得意的打手本来就喝多了酒,就想找个缘由撒酒疯呢,有人给他们叫好,加上胖大法师的哀号声更刺激了他们那兴奋的大脑,他们打得停不下手了。突然一队官兵跑来,当兵的个个举着大刀,现演的八个醉鬼打手见了官兵还是怕的,他们很快就被官兵制服,用绳捆牢。混乱中那个领打手来的老仆溜了,老仆又老又瘦个不高,没谁把他当个人物,不留神让他跑了。
    现演的八个得意醉鬼打手被官兵用铁链子拴走,人也就散了。寺院里的主持,叫来四个僧人,把法师抬出寺院,送回他的住处。老方丈也来到打人处看看,地上年初特意从西洋引进的小草倒了一片,精心修整过的高柏有好几棵树皮上也蹭了污物。地上东一滩西一片的有好些酸臭的呕吐物,其中还甩着一些血点子,还有几颗被打掉的牙齿,赫然从污物中伸出。老方丈摇摇头,叹息说:“这都是报应呀。”回他的住处去了。打人战场自然有人打扫。
    全能法师命大,打成那样了仍硬撑着三天后才断了气。尸体埋在大佛寺院墙后面不远处,也就完了。他留下的一些财宝,一些归了官府,一些归了大佛寺修整草坪用了。
    没有谁对全能法师的死表示哀悼,全能法师是个心狠的人,他没有朋友,他谁都不认只认钱,遗憾的是他死后连一个钱也没带走。全能法师有个穷大哥,和他们的老娘住在乡下,以前进城找过全能法师两回,被全能法师骂走,一个钱也不给,后来也就不来往了。大佛寺老方丈心善,特意托个会办事的和尚到乡下找到全能法师的穷大哥,给他老娘送去五十两银子,并一再说明,这是大佛寺的善举,并非全能法师的本意,免得全能法师阴魂不散,变成恶鬼还要来把银子掠去。
    第十三章 李真臭是怎么跟着捣乱而又帮了大忙

    现演的八个得意打手被官兵抓走,老仆跑回来向现演报信,现演没当回事。现演的打手经常在市面上闹事,被官府抓去,每回都是现演向官府中他的线人打声招呼,用不了几天他的人就放出来了。现演是黑帮老大,他想在市面上站住脚有自己的地盘,没有官府的允许和暗中保护根本办不到。现演每年通过各种方式明的暗的要往官府里送去几千银子,在这个世上,哪个黑社会不跟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现演叫人打了全能法师,出了口恶气,可下一步怎么整治四爷那一家呢?现演不得已又想到官府,想到那个老侍卫。虎爷就是打着丢公子的旗号让老侍卫抓了去,在抓虎爷上现演耍了个花招,他让丢公子出面请老侍卫抓人,事后让老侍卫追着丢公子要那五百两银子。可现在丢公子藏起来了,现演再想抓人只能自己出头,他狠了狠心,准备拼上五百两银子,叫老侍卫把四爷那老东西抓进中尉府。现演没有亲自见老侍卫,他派管家去和老侍卫交涉。现演看不起那姓老的,他既然出了钱,就用不着再低了身份亲自去见那老东西了。
    老侍卫心里有气还是容忍了现演这种蛮横态度,有那五百两银子摆在眼前,老侍卫不再讲究什么礼节了。
    去四爷家是熟路,第二天一早,老侍卫就带着两个兵,提着铁链子来到四爷家大门口,在门口正碰上李真臭站在台阶上,伸胳膊蹬腿的晨练。
    “去,一边练去,我们有公务。”老侍卫嫌李真臭站的地方挡路,喝叱李真臭让开。
    “我愿意在这儿练,我管你是公务还是母务,站一边等着去,想进去,我练完了再说。”李真臭不吃那一套,站在台阶上不动,拳头向两边伸的更快了。
    “我跟你们老当家的说几句话,没别的意思。”老侍卫换了个方式跟李真臭说,他想把李真臭哄开,脸上还挂上一点笑。他想先进去把人抓到,出来再跟这小子玩横的。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李真臭没受骗,嘴里说着话也没忘记向两边伸胳膊,“你说跟老当家的说几句话,说几句话还提着铁链子?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就是这门里当家的。”
    “嘿,茅坑大了什么蛆条子都有,我干了这么多年还没碰上过见我不怕的人,”老侍卫收起假相露出凶相,“你别以为我不敢抓你,抓你比抓条狗还容易。你让开不让开,我再说一遍,你让开不让开!”
    “你吓唬谁,你嗓门大我就怕你,”李真臭又犯了他书呆子的臭脾气,“你不就是穿身狗皮提根铁链子吗,比你厉害的我都没怕过。”
    “好,好,那今天就是你了,”老侍卫对着李真臭点头,“我们是五百两银子抓个人,抓谁都一样,”他回头对那两个兵挥手,“把他锁上,带走!”
    李真臭没反抗,就那么让他们用铁链子锁上拽着,跟上他们走了。
    这次看到李真臭被抓走的还是胡媚子,她在院里玩,听到大门外好像有人在争吵,就好奇的跑去扒着门缝往外瞧,她看到上回来抓虎爷的老侍卫站在台阶上就吓了一跳,还没等她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老侍卫已经把李真臭锁上铁链子拽走了。胡媚子飞也是的跑回大叫:“真臭大叔让人抓走了!真臭大叔让人抓走了!”喊着一直跑到后边去。
    全家都被她叫出来,围着她七嘴八舌问:“谁抓的?在哪抓的?你亲眼看见了?”问也问不明白,就都往门口跑,大门口早没人了。
    四爷听胡媚子说,又是那个抓虎爷的人把李真臭抓走了,他心里也乱了,嘴里说着:“这隔几天抓个人走,这谁受得了,看样子这地方住不成了,看样子这银子是省不下了。”也往门口走去。
    李公子出去了,倪公子在家,听见这事从楼上跑下来,胡嚷着:“这还是京城呢,就这么乱抓人,还不如咱们云山县那个小地方!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跟咱们结下这么大仇!”
    四爷从门口回来了,兰兰抱着孩子和青月也回来了,她们这会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是惊慌失措的看着四爷和倪公子。四爷这时把心静一静,对倪公子说:“李真臭不是咱家人,你还是先去李真臭家跟他们家人说一声。就说今天早上李真臭在街门外站着,被中尉府的人抓走了,孩子看见了,等大人追出去已经不见了人。实话实说,也不用瞒着什么,先告诉一声,看他们怎么说。然后你去中尉府打听打听,看是专门来抓李真臭的,还是上回那事没完又犯了,又是对着咱家来的。”倪公子一听就要走,四爷多了个心眼,说:“你从后院那个葫芦门出去吧,谁知道前门街上还有没有狗,还是小心点好。兰兰你给他多拿些银子,该使银子的地方就使银子,现在就别想着省了。”
    一家子都听四爷的,连嘴快的青月也没说什么。倪公子像肩负着历史使命般从后院小葫芦门钻出去,一家子人再着急这会也只能等着听他的信了。
    李公子到快吃晌午饭的时候才回来,他听说李真臭被抓走了,心里也烦。倪公子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人影,大家都要急死了。青月老是疑心倪公子被抓进去,一会骂倪公子没用,一会掉几滴泪。李公子要去中尉府问问,四爷让他再等等看,也许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人遇到这种事总爱往坏处想,越想心越乱。
    四爷自己也静不下心来,他搬把椅子坐在后院大树下,手里握把扇子,不热还是不住的摇。他这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什么事都经历过,还从没遇到什么事让他这么费脑子。说起来还是由于人太多,以前不管走到哪,就他一个,有什么事有什么坎过不去,他抬脚就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大了,这里呆不下去还有别处,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如今他老的小的攒了一大家子,拉着扯着牵着拽着,走不动跑不了,看来这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了。
    前边一片热闹,青月那大嗓门嚷得最清楚:“家里的人等你的信,等了一上午,不留神都能急死两个,你不说赶紧回来,这还跑哪儿喝的酒?”看来是倪公子回来了。四爷立刻站起扔了扇子两条老腿紧迈,就往前边走。
    倪公子就是喝了酒,脸红扑扑的站在院里大伙围着,他笑着对这个说一句:“没事的。”对那个说一句:“没事的。”见四爷走来更是迎着说:“没事,没事,没事的。”倪公子说:“我从小葫芦门钻出去,就奔李真臭家,到了李真臭家,就见到了他们家那位管事的四太太。我告诉她,李真臭早上在大街门外晨练,被中尉府来的几个兵抓去,四太太听了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她说:‘知道让谁抓走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别像上一回,他一个人跑没影了,害得我们满处的问,到处的找。’四太太还说了,她中尉府里有认识人,说句话就放出来,让咱们不要着急,不用操心。我就多了个心眼,说起虎爷的事。我说虎爷也是被中尉府的人在门口抓走,都两个多月了,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中尉府里也没认识人,在家干着急没办法。四太太还怪咱们没早跟她说,她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大罪过,她到中尉府放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咱们要是早跟她说,虎爷已经放出,这会在家坐着了。四太太还说了,李真臭在咱家也不少日子了,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让我代她向四爷表示歉意,等李真臭放出来就接家去,不再麻烦咱们,这么长时间李真臭在咱们家住着,添乱,他们也很过意不去。四太太这么说,我心里也就踏实了,中午他们留我吃饭,我就吃了一顿,管家陪着,我想着虎爷就要被放出来,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盅酒。”
    青月说:“我们在家着急,你倒好,不说赶紧回来报个信,在李真臭家喝上酒了。”青月口气里还有点埋怨,眼睛里却是笑,男人完完整整的回来,她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没问四太太什么时候去中尉府,用不用咱们去个人跟着?”这时李公子问了句大家都想问的话。
    “她说吃完中饭,睡个午觉就去,她亲自去,不用咱们陪着,咱们去反倒不好。”倪公子说时还带着点得意。
    “她可真是不着急呀,”兰兰说,“人被抓了去,她还要在家睡个午觉。”
    “不是说李真臭不是她生的,要是她生的她能把李真臭推给人家,放在别人家也不来问,也不来看看,就知道送银子。”青月很不高兴的说。
    “不说人家的事,”四爷这时说,“只要李真臭能放出来就行了。要是虎爷能一块出来那更好,咱们就省了多少事了。”
    事情不像四爷想得那么糟,四爷也不把事情想得那么好,四爷就是这么个人,世上好事多了,有几个能凑巧落在他的头上。
    倪公子走后,四太太睡过午觉,起来擦脸梳头喝过清茶润口,这才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去了中尉府。她坐一乘小轿,除了两位轿夫,轿旁跟着一位管家,一个随身丫环。也没多远,走过两条街,穿过一座石板桥,往前再走不远就到了中尉府。中尉府在京城算不上大衙门,可也墙高门厚台阶多。大门两旁各有一尊石狮子,还有八个兵,一边站四个,手里握着刀,和石狮子一起凶气十足。中尉府门前有个小广场,那是专门用来停车放轿子,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谁没事打这儿过。
    四太太没下轿,她打发管家去中尉府大门里递名片,然后让轿夫找个树荫落了轿,她就坐在轿中等了。
    没等多久,中尉府两扇大门洞开,中尉府第一把手,号称鬼难惹的胡老爷带着一名师爷,一名副手,跟在管家后面快步迎出。胡老爷快步向四太太小轿走来,眼里不断涌出浓浓的笑,这笑把老脸洗嫩,连花白胡子也显出温柔。
    四太太叫丫环把轿帘掀起,胡老爷对坐在轿中的四太太作揖弓腰,说:“四太太今日亲临本府,不知有何吩咐。还请四太太到府中,待下官慢慢请教,这里说话有些不便。”
    “也没什么,一点小事,”四太太坐在轿里没动,说,“今天早上我们家那逆子李真臭被你手下人抓走,我是来问问,他犯了什么罪过。我们家那逆子李真臭脑子有点毛病,有时说出话来颠三倒四,这你也知道,如果只是胡说招惹了那位爷,罪过不大,还请胡老爷宽容一二,我在这里先谢了。”
    “有这等事!”胡老爷嘴巴张老大,“下官马上去查,只要贵公子真在下官处,四太太请放心,我让他们立刻放人。”
    “那就太谢了,”四太太在轿里笑着说,“还有件事也要请胡老爷帮个忙。我有个亲戚,叫老虎头,就是个老傻子,也叫你们中尉府抓了。我是轻易不给你找麻烦的,你也有你的难处,可我的这个亲戚是至亲,不给他说句话说不过去,还请胡老爷帮忙查一查,都抓进去两个多月了,如果罪过不大,请胡老爷高抬贵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算了。”
    胡老爷可是知道有这么个老虎头,中尉府上上下下无人不晓,这傻老头子在大堂上打板子时睡觉,更为奇怪的是审案子的元推官的老爹在家好好的突然屁股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死了。倒像是元推官的老爹挨了板子。这两个多月,老虎头关在大牢里,放又不好放,审又没人敢审,老虎头天天在牢里睡大觉。胡老爷早想找个理由把他赶走,今天四太太提出,刚好送个人情。胡老爷对着轿子笑着说:“四太太说的人,再难我也要办,更何况这老虎头是四太太的至亲。四太太放心,不等您到家门口,人我已经给您送家去了。”
    “那我就在家等好事了。”四太太大笑,又客气的说,“你是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了。”又吩咐,“管家,咱们回去吧。”
    丫环过来放轿帘,四太太把轿帘推开道缝,伸头对站在一边的胡老爷小声说:“胡老爷托付的那件事我已经办了,老太后点了头。这事还要皇上批准,朝庭上有几位大臣为这事还在说三道四。不过你放心,只要老太后点了头,这事就有七分把握。胡老爷,将来高升了可别忘了我哟。”
    胡老爷对着轿子大弯腰,笑得眼睛都挤没了,他低声说:“我怎么能忘了四太太的恩德,事成之后我一定送一份重礼到四太太府上。”
    四太太坐着轿子走了,胡老爷看着轿子走远回过身,对着他的副手瞪起眼珠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放人!一个李真臭,一个老虎头,给他们换身干净衣服,你陪着,到京西大酒楼好好吃一顿,然后把人送到四太太府上。”他那副手满口答应着,一脸是笑小跑着回了中尉府。胡老爷又对师爷说:“你给查查,看是哪个小子抓了李真臭,查出来先把那小子扣了!这事我决不能放过,连四太太家的人都敢抓。”说着又补上一句,“差点坏了我的好事。”胡老爷边说边与师爷进了中尉府。
    第十四章 老侍卫的后事

    老侍卫被莫名其妙的抓起来关进大牢,开始他还有点惊慌,很快就平静下来。“这肯定是有人算计我,”他这么想,“跟我来这一套,跟我斗,你们还差点,我算计人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我转着一只眼珠子就把你们都算计了!”
    坐在独间黑牢里,对着一盏半明不灭的灯火,老侍卫把两颗眼珠子都转起来,脑子里开足了马力,制定了上百种方案,构想了近千种可能的结果,所有计划都完美无缺:找哪个人,怎么跟人家说,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使用多少银子,老侍卫都进行了极为精准的考量。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到现在也不清楚他因为什么被抓。一天又一天过去,没人审,没人问,更没人来跟他说,每天就是一个牢头指挥着几个狱卒给各牢房送饭时,他能见到个人。他想跟牢头说上几句话,就是跟狱卒说上几句也行。没人理他,他懂,这是没给他们银子,这些人对他摆架子。常言道: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想当初他老侍卫是个到处收钱的人,现在也落到向个狱卒掏银子的地步。他有银子,没在身上带着,原来带的一点钱,进来时被看守搜走,想到银子他想到家,想到他那可恶的儿子。
    老侍卫有一儿一女,女儿前些年嫁到外省,儿子也二十好几了。老侍卫的儿子贪婪、狠毒,会算计,在这方面真和老侍卫像极了。老侍卫的儿子不算计别人,他算计他爹,他知道他爹弄了不少银子,总想把这些银子收归自己。老侍卫对儿子的意图心知肚明,在家里他像防贼一样防自己儿子,极力护着守着他的银子,别叫儿子偷了去。
    “等他死了还不全都是我的。”老侍卫的儿子跟别人说。
    “我就是死了银子也归不了他。”老侍卫也跟别人说。
    老侍卫在家,他儿子无计可施,他儿子哪斗得过他。他儿子也只能多看,多听,勤猜,瞎摸,胡找,尽可能掌握老侍卫藏银的处所。
    老侍卫的儿子只有等,他不等又能怎样,面对这样一个仍旧年富力强的爹,他无数次咒他爹死,最好是出次车祸,让他爹一下子断了气才好。到那时他爹的银子就全归了他。
    苍天不负有心人,老侍卫没出车祸,被抓起来投入大牢。虽说没有出场车祸那么干脆利索,但却给了老侍卫儿子一个机会,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要立刻行动起来,在老侍卫从大牢里放出之前,把老侍卫的银子全部找到,转移,然后逃之夭夭。
    老侍卫在牢里见不到人着急,老侍卫的儿子在家里忙得昏天黑地,他翻箱倒柜,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房顶掀掉,寻找老侍卫藏起来的银子。有一份付出就有一份收获,他先后起出老侍卫小心隐藏的白银几千两。他把这些银子摆满一床,然后看着这些银子笑,虽说不是全部,但他尽了力了。找到银子,连着几夜他把这些银子分几次转走,藏在郊外几个更为隐秘之处。
    老侍卫的老婆是个老实人,看着儿子把家糟蹋得不像个样,说也无用,管又不听,只是每天坐在街门口抹泪。老侍卫的老婆叫儿子去牢里看看他爹,老侍卫的儿子不去:看那混蛋干什么,何况去了还要使银子。
    老侍卫在大牢里每日急得头上冒火,一个来看望他的人也没有。老侍卫是那种谁都算计的人,对谁都心狠的人,在中尉府当差这么多年他没交上一个朋友。现在他倒霉了,很多人看笑话,没背后使坏就算是客气的。
    “至少让我知道我是什么罪名吧!”老侍卫把着牢门上的小窗户对狱卒喊。狱卒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走掉了。老侍卫恨透了这些狱卒,他们可真能守口如瓶,一点消息都不露。“你们等着,”老侍卫对着牢门上方那个小窗户说:“等我出去,你们是谁我都记着呢。”
    这回老侍卫还真冤枉了这些狱卒,他们真不清楚老侍卫犯了什么罪过。别说他们,就是那位下令把老侍卫关进大牢的胡老爷也拿不准,给老侍卫定个什么罪名好。
    “敢在我面前称老!”胡老爷没气找气说。
    “老爷,他姓老。”师爷带上一点笑说。
    “那也不行。谁敢在我面前摆老资格,我就对他不客气!”胡老爷强词夺理说。
    胡老爷跟老侍卫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惦记的是老侍卫的银子,听说老侍卫这些年足足弄了有上万两银子,借这次机会让老侍卫出点血也是应该的。“先关他些日子再说。”胡老爷最后宣布了处理决定。
    可怜老侍卫那么会算计的人,被关入黑牢,面对乌黑的墙壁,潮湿的地铺,紧闭的铁牢门,装聋作哑的狱卒,他不再转他的眼珠,连一只眼珠都不转了。他的心计,他的凶狠,他的智慧,他的银子,这时都帮不上他,他只能等,他只剩了等。他等什么呢?死神正向他悄悄走来,现在也只有死神能把他从这大牢中救出。
    老侍卫的儿子把老侍卫藏起的银子大部搜出转走,就打算离家出逃,躲到远远的,到荒山野岭中再也不露头。老侍卫的儿子可领教过他这个爹的狠毒。有一次他偷了老侍卫十八个钱,老侍卫知道了差点把他打死,这要是回来发现银子都没有了,还不把他剥了皮下锅煮了。正当他收拾好行装准备跑时,巧了,中尉府来了位官差,通知他,老侍卫在狱中染病身亡,限他三日内把尸首拉走,否则官府自行处理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他大笑,狂笑,笑倒,笑得满地打滚。旁边的街坊临里听见信赶来,见他这个样子无一不扼腕叹息,赞道:“真是个大孝子呀,听到老爹死了竟伤心得疯了。”
    老侍卫确实死了,因为没有家属来探望,没人给狱卒递银子,狱卒在大牢中对待老侍卫像对待条狗,给他吃的都是剩的坏的馊的食物。老侍卫是个享福惯了的人,身子娇嫩,那经得起这种特别款待,不久因肠道感染拉起稀屎,他拉了又拉,越拉越凶。据说最后是死于脱水,谁知道呢,反正是死了。
    老侍卫的儿子不想去中尉府大狱往回拉尸首,让官府处理岂不更好,他省事了,更重要的是他省钱了。可恨的是他娘,整日哭天抹泪的,非让他把老侍卫的尸首弄回来不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也指责他,骂他不孝,他只好把他爹的尸首从中尉府大狱中拉回来,为他爹办丧事。
    老侍卫的丧事一切从简,能节省处尽可能节省,老侍卫的儿子给他爹做的棺材,板子的厚度比床板还要薄,棺材短,不足一米五,老侍卫的儿子用斧头把老侍卫的腿剁下一截才勉强放入。坟地是绝对不买,谁说也不买,打死也不买。城西四里河水边上就有现成的乱葬岗子,哪的黄土不埋人呢。
    老侍卫的儿子雇了辆马车,把老侍卫的棺材拉到城西四里河边乱葬岗子埋,到了那里他又和赶车人争执起来。
    “你只说把棺材拉来,没说埋。”赶车人说。
    “不埋棺材能摆在地里,不埋我在车上放把铁锨干什么!”老侍卫的儿子瞪着眼跟赶车人嚷,顺手把铁锨从车上拿下来握在手上。
    “埋也行,你再加五百钱。”赶车人说。
    “一个钱也不加,你要不埋车钱我也一个不给!”老侍卫的儿子凶相毕露,挥舞着铁锨,摆出一付要拼命的架势。
    赶车人看着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人,论身高赶车人比老侍卫儿子高一头,论粗细赶车人比老侍卫儿子胖一圈,可论起财迷心窍,老侍卫儿子大大胜过赶车人,为了几个钱,老侍卫的儿子真敢拼命。赶车人把棺材从大车上拽下来,扔在水边,他今天自认倒霉,运费不要了,他赶着马车回了城。
    赶车人走了,老侍卫的儿子在水边乐得欢蹦乱跳,运费不用掏了,他又省了几百钱。他看着扔在水边的棺材,挥挥手中的铁锨说:“有什么了不起,没人埋我自己埋。”他想得简单,在地上挖个坑哪有那么容易。他用铁锨东挖挖西刨刨,想找块松软点的地方,哪里有,土里有不少石头,地上还长满了乱麻似的杂草。不留神挖到以前的坟,土里又是瓦片砖头,又是朽木白骨,要不怎么叫乱葬岗子呢。
    别看老侍卫的儿子为了几百钱拼命时力大无比,真到埋他爹时,他连四两劲都没有。他瞎忙了半天,好歹在山坡上选了一个地方,是人家以前的老坟,他挖了半个时辰,险些累晕,才把坑挖好。他看着棺材骂他老爹:“老东西,死了还要害人。”又骂他娘:“非要把他从大牢里弄出来,交给官府处理多好,连棺材钱都省了。”
    太阳偏西,老侍卫的儿子总算把棺材埋进土里,他一天没吃饭,腿脚软得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在回城的路上他越想越委屈,冲着路人大叫:“谁敢说我不孝,我跟谁拼命!”路人都躲着他,把他当成从哪个疯人院跑出来的患者。没人惹他,他两眼通红神志不清,更何况他还手握凶器:一把沾满泥土的大铁锨呢。
    人埋了,按理还要在坟前立块石碑。老侍卫的儿子到石匠作坊打听了一下,买个最小的石碑不刻字也要五百大钱,老侍卫的儿子听了火冒三丈,这不是乘人之危吗。一块破石头就要五百钱,当白面卖呢!
    老侍卫的儿子不花这冤枉钱,他有办法,他又去了四里河水边那乱葬岗子。两天前他在那里埋他爹时,见那里有的坟前有石碑,他随便从哪个坟前搬过来一块石碑立在他爹坟前不就行了。这个想法真是太妙了,又能省下五百钱了。到了地方,他把乱葬岗子来回跑了个遍,坟是不少,不是坟前没碑就是有碑上面刻有名字。他边走边找,出了乱葬岗子上了大路,他想,也许路边哪个地方扔着一块大点的四四方方的石头,不像个石碑也行,背回来立到他爹坟前算个标记,说实在的老百姓立碑不过是给坟立个记号,又不像官员图个歌功颂德,老百姓立碑就是便于以后来找。
    老侍卫的儿子就这么走着瞧着,走着找着。走出几里路也没见路边有什么大点的石头,还要方方正正的。他进了一个村,拐过村口,一眼就看中有家住户大门口的青石台阶不错,那台阶,论长短,论薄厚,搬走当块石碑是再合适不过。他左右看看,村口有几个孩子在玩耍,没有大人。他弯下腰,双手抓住青石板,胳膊上用力就把青石板背了起来。他出了村口,一路小跑,人常说贼偷东西时力气极大,老侍卫的儿子也不例外,他背着青石板一气跑到乱葬岗子,跌坐在他爹坟前,差点没累得吐血。
    碑立好,老侍卫的儿子在最省钱的情况下总算把他爹的后事办妥,要说他也应该算个大孝子了。
    老侍卫的女儿得到老侍卫的死信,和丈夫从外省来京奔丧,由于离得远,等到了京城老侍卫已经入土七天了。老侍卫的女儿要和丈夫去老侍卫坟前祭奠,他们买的花圈,买的纸钱,还备下香烛供品。老侍卫的儿子看他们为祭奠老侍卫大把的花钱,买的东西价钱贵得让他咂舌,虽说不是他出的钱,他也心痛,老侍卫的儿子吝啬已经成了习惯。
    老侍卫的女儿挑了个好日子,雇了辆车拉上花圈祭品和丈夫去了城西四里河水边乱葬岗子。老侍卫的儿子跟着去了,他本不想去,可只有他知道老侍卫埋在何处,他只好跟了去。
    到了地方,老侍卫的女儿就哭起来,先说四里河水边乱葬岗子不是埋人处所,后怨老侍卫的儿子为什么不给老爹买块像样的坟地。老侍卫的儿子跷起一只脚跳着喊:“我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
    等见到老侍卫的坟,大家都惊呆了,老侍卫的坟不知被谁掘开,棺材都露出来。老侍卫的女儿见状大哭,更是怪罪老侍卫的儿子不该把老爹埋到这鬼地方来。老侍卫看着那挖开的坟心里也疑惑,这是谁干的?猛然间他想起那块偷来的青石板,遍找不见,他多少有点明白了。看来青石板的主人顺路找到这里来,一怒之下把坟刨开。
    老侍卫的女儿还在哭着说着,其他人都冷冷的看着。老侍卫的儿子理屈词穷,他还嘴硬,依旧跳着脚喊着他那句:“我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没人注意他在喊什么,对于老侍卫的儿子来说,他本没什么心,哪来的什么愧。
    老侍卫的女儿叫老侍卫的儿子把银子拿出来,为老侍卫买坟地重新安葬,老侍卫的儿子疯了,他要拼命,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向众人乱挥,声嘶力竭的喊:“我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他边挥舞尖刀边后退,接着是走,走着喊着:“我问心无愧!”突然他狂奔起来,逃也是的瞬间便没了影
    老侍卫的女儿像她的母亲,待人和气,重情意。老侍卫的儿子跟老侍卫相似,对人狠毒,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同样的父母,两个人就有那么大的差距。
    老侍卫的儿子跑了,找不见人了。老侍卫的女儿在亲戚朋友街坊邻里的支持帮助下,把房子卖了,给老侍卫买了块坟地,又热热闹闹重新办了丧事,把老侍卫的棺材从乱葬岗子迁入新的坟地,在老侍卫的新坟前还立了块大石碑,上面刻上老侍卫的名字,还刻了些老侍卫这些年当侍卫的功绩。
    丧事办完,卖房的钱也没剩下几个,老侍卫的女儿接母亲到外省她家去住,说好将来她为母亲养老送终。街坊邻里亲戚朋友,谁不说老侍卫的女儿好,都说老侍卫老两口幸亏有这么个好闺女,要不可怎么得了。
    老侍卫的儿子回来过一次,见房子卖了狠跟买房人吵,就差动刀。老侍卫的儿子把买房人告到官府,官府知道他有钱,让他先交二百两银子再接他的案子,并且告诉他,他这案子没有三年结不了,他要想赢,总得准备好两千两银子。
    老侍卫的儿子即使在最冲动时也不会忘记,在这个世上什么对他最亲,那就是银子。他可不会为斗气打官司花银子。那几间破房子总共也值不了二百两银子,为二百两银子打官司,扔出去两千两,老侍卫的儿子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没了房子没地方住,租房又舍不得花钱,老侍卫的儿子只好白天流浪街头,晚上就睡在城外西坡头河口村边一座小土地庙里。老侍卫儿子每日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在街上游来荡去,知道他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那样子都是装给人看,说他有几万银子,是个大财主。
    常言道钱多招贼,有一天,半夜,小土地庙摸进来一条汉子,这汉子穿了一身黑衣服,黑得那么亲切,更加突显出他手中尖刀的雪亮锋利。汉子用刀尖逼住在墙角熟睡的老侍卫的儿子,低声喝道:“把银子交出来,否则要你的命!”老侍卫的儿子醒了,睁开眼对那个汉子一笑,清楚而又明确的说:“银子要是没了,要命还有何用。”汉子对眼前这位要钱不要命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恼怒之下,临走时捅了老侍卫儿子一刀。
    三天后,有人在小土地庙里发现老侍卫儿子的尸体,报了官。官府来了个人看了看,让地方上找片席子把尸体卷了卷放在河边,等家人来认领,也完了。
    您要问后来如何,有没有人来认领,尸体是埋了还是扔了,没人再提起。大家都有事,各忙各的,很快便把这个人忘了。
    我们也该转转话题,看看现演怎么样了,是不是依旧咬住四爷一家不放?他那八个得意打手是还在中尉府大牢中关着,还是放了?
    第十五章 谁把现演的脑袋弄走了

    中尉府的胡老爷在下令把老侍卫关入大狱时问过师爷,姓老的这混蛋为什么要抓李真臭。师爷贴近胡老爷的耳朵说了个人名:现演。
    胡老爷听了人名皱了下眉头。胡老爷知道现演,他这个掌管京城治安的官员怎能不知道现演。现演是黑帮的帮主,在京城大大小小的黑帮中现演算是个小零头,前二年才慢慢折腾起来,可这小子给他添的麻烦不少。现演的手下经常在市面上打架,前些日子居然闯进大佛寺,把一位知名的降妖法师打杀。大佛寺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大老官女眷们的上香之处,就连当今朝庭中掌大权的老太后都到那里拜过佛上过香。这件事哄动朝野,朝庭上有些大臣对他的工作说三道四,说他纵容黑社会,就会收银子。胡老爷听后一肚子气,这么大京城哪天不出点事,治安再好也保证不了不出一档子案件。谁有本事谁来试试,他还不愿干这两头受气到处得罪人的差事。说到收银子当官的有几个不收银子,不收银子当官干什么。说他纵容黑社会,京城的大小黑帮哪个不跟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个四品中尉哪个得罪得起。
    说到现演,胡老爷就想起现演的那位干爷爷现御史。听说现演和现御史翻了脸,在庆贺现御史高升的喜宴上大骂,后来又穿上一身臭不可闻的衣服,在御史府大门外又哭又闹满地滾。胡老爷不大相信,他派了名得力助手去打探,报回来的结果是情况属实。胡老爷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现演为何要这么做,现演想要干什么,他这不是毁自己,没了现御史这个靠山,他现演还能在市面上站住脚?胡老爷还是觉得传闻有误,就算确有其事,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可到底是什么阴谋他估不透,这最让他伤脑筋。这次大佛寺杀全能法师案,他手下官兵当场抓住了八个凶手,带回来审问都是现大发的打手,“把他们都关进大狱,”他当时吩咐说,“每人每天只给一碗稀粥,先让他们减减肥再说。”在胡老爷看来,打架者都是吃饱了撑的,饿上几天就都好了。
    怎么处置这八个打手,这要看现演的干爷爷,那位现御史的态度,胡老爷要亲自去一趟,拜见现御史,当面问问这个案子怎么判好。如果现御史说,干孙子现演惹了祸,给中尉府添了麻烦,请他多多包涵,那他就往轻里判,判个酒后斗殴,失手将个法师打伤。法师本来就骨质疏松缺钙,三拳两脚就断了几根骨头。抬回去勾起老病,肾虚引起血管栓塞,错过了抢救最佳时刻,一命呜呼。如果这样判,顶多将八个打手每人打顿板子,从中挑出个肥的定为首恶,放在牢里再多关些日子,其他也就当堂释放了。要是现御史来个高姿态,明确无误的表示他不过问此事,那他就跟现演好好玩玩。现演是个黑帮头,银子是有的,他要借机难为一下现大发,刮点银子发个小财是不难的。
    为了问出真话,这件事还不宜张扬,胡老爷没穿官服,没摆排场,青衣小轿,由两个衙役抬着去了御史府。
    现御史下午没事,睡了个小觉,枕头没放好,醒来脖子不舒服,贴了两片子伤湿止痛膏也不甚管事,心情很槽,正摔桌子打碗骂丫头,门房来报,中尉府的胡老爷来访,已在门口下了轿。现御史听了心里骂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运,睡个午觉都能把脖子枕歪了,原来是这个瘟神来了。”他心里骂,嘴上还得说:“快快有请。”说完让丫环伺候着赶紧换衣服。
    现御史看不上这位胡老爷胡中尉,别看他也不是什么好货,他还老摆出一付主持正义的样子,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这位胡老爷胡中尉坏事干了不少,就因为朝中有人,和当今朝中掌实权的老太后都搭上了桥,所以没人敢碰他。然而什么路子都不可能永久牢靠,千年古树还会被大风吹倒,这位胡老爷胡中尉总有倒运的时候。现御史在等个机会,等个好缘由,就给这姓胡的小子来招狠的,好歹刮这姓胡的几千两银子。这次出了档子大佛寺杀人案,朝庭上好几位大臣埋怨京城治安混乱,都把矛头指向中尉府负责京城治安的姓胡的这小子。现御史觉得机会来了,也跟着不凉不热的说上两句。现御史打算私下和姓胡的这小子谈笔生意,给银子为其在朝堂上说句好话,一毛不拔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叫你不丢命也得丢官。现御史正想着如何见姓胡的交涉合适,姓胡的这小子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胡老爷没想那么多,他来御史府就是来打听个准信,看看现御史对大佛寺杀人案的态度。里面出来个人说请,他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御史府。在客厅见了现御史,两人互相行了礼,分宾主坐下,丫环上茶,说了几句官场套话,又说了几句市面上的废话,胡老爷就说明来意,直奔主题:
    “下官今日来是向现前辈请教,有桩案子,大佛寺杀人案,想必现前辈已经知晓。下官已经抓了八个行凶的打手,不知如何处置,还请现前辈指点一二。”胡老爷说完挤挤眉撇撇嘴,满脸的坏笑。
    胡老爷那个怪样子让现御史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小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晓得在朝庭上有大臣,借这个案子正想弹劾他。不过现御史是官场老手,他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付二百两银子压顶不弯腰的气魄,说:“你我都是朝庭官员,办什么事首先要听从皇上的旨意,其次还要适当参照王法,最后才是顾及小民的诉求。这是我们每个官员都要认真学习应知应会的最起码的知识。胡老爷一定比我懂得,哪里谈得上请教。”
    听现御史耍官腔,胡老爷笑得更欢了,他对现御史弯腰低头说:“下官本不该办这等小事来打扰现前辈,只因这大佛寺杀人案的八个凶手,都是一个叫现演的打手,听人说这个现演还与前辈有些瓜葛,所以下官特意来请教,此话是传言呢,还是确有其事。”
    现御史听到现演这个名字,一股隐忍了很多日的怒火猛然暴发,这怒气上冲头面下走肚腹,只见他脸由青变红,肚子里乱响,他狠狠的说:“现演是个什么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和我同姓,就把他和我往一块扯!”
    胡老爷还是笑着,说:“下官也不相信,现前辈是什么人,朝庭大官,哪能和一个街头小混混搅在一起。只是传言说的有根有据,还说这现演是现前辈的干孙子。下官心里生疑,特来向现前辈请教,既然现前辈和现演没有关系,下官也就能放手办这杀人案了。”
    现御史看着胡老爷的一脸坏笑,醒悟到刚才自己有些失态,迅速把涌上脸的血色收回心,这才慢条斯理的说:“这起杀人案惊动了皇上,很有几位大臣在朝庭上对胡老爷你的办事效率有所指责,我知道你胡老爷是位能臣,自从掌管京城治安,虽然时不时的有些小小的差错,成绩还是主要的吗,怎么能为一起杀人案就全盘否定,一棍子打死。所以我在皇上面前为胡老爷你说了几句公道话,皇上才没为这事细究。这起杀人案一定要严办,要把那个幕后支使者,那个现演揪出来,砍了!这样才能上为皇上分忧,下为百姓解恨。如果这杀人案办不好,皇上责问下来,我也不好再替你辨解了,其后果我不说胡老爷也是心知肚明的。”
    听现御史说到皇上,胡老爷也想表现得严肃些,可看着眼前这个老滑头他老想笑。胡老爷可不是吓唬大的,在官场上他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现御史和现大发的关系在京城西边这一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会没事人是的,装什么大头蒜,倒训起人来。
    胡老爷心里不服,嘴里还得说:“听了现前辈一席话,真乃连阴天见了太阳,肚子痛猛抬头看到了厕所。既然现前辈和那个现演没有关系,下官这个案子也就好办了。下官一定照现前辈的要求,把现演揪出来,砍了!至于皇上面前,还望前辈多替下官美言几句,下官一定牢记前辈的好处,生生世世不忘的。”
    离了御史府,胡老爷心里有了底,他知道怎么处置现演了。他当然不会听现御史的把现演揪出来,砍了。现演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留着现演,他要对现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现演充分了解问题的严重性,然后一次一次的把银子吐出来。对于胡老爷来说,什么尊旨,什么正义,都是瞎掰,弄银子才是正路。其实哪个当官的不是如此,就拿那现御史来说,板着个灰脸,又是皇上又是国法的吓唬人,说来说去还不是想从他这里分一笔银子。当官的没好货,好货不当官,好货也当不上官。
    胡老爷没去见现演,他这么大的官怎么可能去见现演这么个地痞流氓。他也没派人去和现演交涉,连通过中间人给现演透个口风都没有。他瞧不起现演,他要等一等,他要挖个坑设个网布个套,让现演主动往里跳。朝廷上的事好办,那几个大臣为杀人案叫上两嗓子,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大臣这么作,不过是为了向皇上表示,他们不是只会吃干饭,只知占个位,正事不管。让他们嚷,嚷上两天他们也就不嚷了。那死法师又不是他们的亲舅母,没人会为那法师的死跟他胡老爷没完没了。在朝廷上只要老太后不吐口,谁也翻不起大风大浪来,他胡老爷只要把老太后这条路稳住,他怕谁!
    胡老爷事多,他怎么能事不多,这么大一个京城,这么多高高低低的官员,这么多粗粗细细的黑帮头,哪天不闹出个十起八起案子,他这个专门负责京城治安的官怎么能不忙。现演的案子他打算先放一放,一撒手就扔在了脑后头,底下的人也没谁提醒他一声,他几乎把这案子忘了。一般案子都是原告催被告找,托人情找路子,变着法的给他塞银子。这件杀人案庙里不来问,现演不露头,就跟没事一样,苦只苦了现演的那八个打手。八个打手关进大狱时,胡老爷对手下给过一次指示,让八个打手减减肥,每人每天一碗稀粥,以后再没说过什么。狱卒也就一直照着做,这些日子一天一碗稀粥,一天一碗稀粥,把这八个打手饿得眼蓝,急得连墙皮都想啃两口,他们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人,哪受过这罪,这罪比打板子上刑都难受。那么他们的主子,那位现演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相救。
    在京城,黑帮不论大小,要想有自己的地盘,在街面上站得住脚,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有银子,有打手,官府中有靠山。这三条缺一不可。现演年轻,入黑道没几年,还不太懂这些规矩。他认为,只要行事霸道,待人心恨,敢把人往死里打就能称雄一方。和现御史闹翻虽令他惋惜,可也没太在意,在官府中他还有人,没现御史官大,紧急处还都能管用。他的八个得意打手被抓进大狱,他也不急,今天不放,明天不放,总有一天会放出来。以前他的打手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被抓进去,还不是过一段时间又都放出来,中尉府押着他的人不放,还不是为了要银子,在中尉府他有路子,他有关系,他不着急,先把这件事晾一晾,他不能在当官的面前表现要急切放人。和官府打交道,你越心急当官的要价越高,越不通情理,在这方面现演吃过亏。这一段时间现大发损失了一些银子,但没伤着元气,在京城有银子便有一切,现演认为只要他的银子还在,他便可以买通一切。
    现演年轻气盛,加之流氓成性,他属于那种只要咬住谁,就不撒嘴的人。如今他的硬后台现御史跟他断了关系,他的八个得意打手也被关进大狱,他没有觉出事态的严重性,还在咬牙切齿的非要置四爷一家子于死地。他不服输,他不能输给来京城没多久的乡巴佬。他还在算计,如何给四爷一家来几招更狠的。
    四爷一家子还不清楚,他们这次招惹了一个如此凶狠的歹徒,他们觉得事情都过去了,李真臭轻而易举的被放出,虎爷也跟着回来了,连四爷都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这世上的事虽然没有想的那么好,可也没有预料的那么糟,以后多注意点,就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李真臭回来还是到四爷家,依旧赖着不走,四太太拿他也没办法,说也不听,只好叫管家又给四爷送来几百两银子,让李真臭在四爷家再住些日子。和管家一起来的还有李真臭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的小媳妇。四爷没说什么,人家两口子,来看看住上几天也是应该的。
    李真臭的小媳妇叫双雪,白净的脸蛋上总带着淡淡的笑,这笑让人感觉不到亲切,而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这和她的名字相符,她真像是霜雪。双雪对李真臭是实心实意,李真臭对双雪是可有可无。双雪没来时,李真臭住的那间小屋,只有兰兰看不过去时给打扫过几次,穿的是李真臭家隔几天来人,拿来干净衣服让他换洗,双雪来后李真臭才像个样子,要是没人管他,说不定他从里到外都臭了。
    青月还是老态度,她对年轻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年轻女人天生反感,就更不用说来家长住,双雪没来几天她就说上闲话。这天,吃午饭时,双雪从厨房走出,手里端着个方盘,盘里摆着几碗饭菜,她总是把饭菜端回房与李真臭单独吃。青月见了又说起怪话,双雪本不想理她,走出几步听青月说个没完,忽然回手甩出一根筷子,青月急闪身,筷子钉入青月身后树上,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双雪走后大家议论纷纷,说双雪许是个侠女,武功高强,可她为什么要嫁给李真臭呢。最初,双雪刚来头几天只和兰兰好,兰兰心好脾气好,跟谁都好,出了这件事有人担心青月乱闹,哪知青月反而和双雪好起来,好得像亲姐妹一样。
    四爷听说这事没往心里去,他对女孩子们的事不甚在意,反正不会老这么乱乱哄哄一大家子人,等两位公子秋考完毕,就散伙各奔东西,李真臭他们也就回家了。
    四爷老了,老年人喜欢个清静,喜欢个自在,到那时四爷和虎爷老哥俩带上几个孩子离开这令人生厌的京城,到个有山有水之处,或住或游,享几天清福。四爷要求不高,有间破房能遮风挡雨就行了。四爷是受罪的命,天生的享不了大福大贵。
    那么现演怎么样了,他不是发狠要咬住四爷一家不松嘴吗。说来遗憾,他还真咬不成四爷一家了,因为他那个长着嘴的脑袋没了。
    也就是几天前,现演心烦,晚上从妓院叫来个相好,陪着喝了几盅酒,睡了。天快亮时,那个女子迷迷糊糊总觉得现演有点不对劲。哪点不对劲:你说现演走了,被子里明明有现演的胳膊腿;你说现演还在,枕头边却不见了人影。那女子伸手胡摸,粘粘糊糊抓了一手,再看自己手臂上头发上连胸口上粘粘糊糊也很多,说是什么,像稀屎又不臭。那女子毕竟是个女流,吓得坐起尖起嗓门便叫,这一叫先把自己喊醒了,借着窗外夜色这才看清现演头没了,从腔子里喷了一床头血汤子。
    现演死了,实实在在死了,人没了脑袋还能不死?是谁干的,是谁深更半夜潜入现演家,人不知鬼不觉把现演的脑袋切走?不少人猜测,最后都把矛头指向了黑道,都说是黑道上的人干的。现演正倒运,黑道上真有两家想趁机侵吞他的地盘。黑道上帮派团伙经常为争地盘打打杀杀,这不新鲜。果然,现演死后他的地盘很快被这两家黑道上的老大瓜分了。
    现演死后第三天,丢公子回来了,很长时间他为了躲避现演的追杀,一直在外头东躲西藏,现演死了他才放心大胆回了家。丢老爷见儿子回来当然高兴,老这么躲,躲一年是个躲,躲十年也是个躲,躲到何时算个头,总要想想办法,最好的结果就是现演死了。这现演真的死了,儿子回了家,他们一家人团圆,今后可以安心过日子。丢老爷高兴之余又心痛起银子,怎么不让他心疼呢,白花花的三百两上等纹银,没了。就这,那位刘大侠还是店庆打折,平时五百两一个人头是不能少的,不信你就满世界打听去,刘大侠哪回都没掉过这个价。丢老爷狠了心,为了让儿子能够回家,他也只好吐这回血了。
    现演死了,中尉府派了一个官,带着两个跟班,到现演家转了一圈,看了看现演的无头尸身,扯了个淡,走了。黑道上的事官府一般不参与,除非闹得太大了,才出面维持下秩序。
    现演死了,四爷一家总算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哪知前门送走了个恶鬼,后门又溜进来个瘟神。那么这瘟神是谁,咱们下面接着说。
    第十六章 四爷不得不帮的老乡

    坏三有些日子没来了,四爷都快把他忘了。这天忽然不请自到,进门便长呼短叫,那表情丰富得就像四爷一家都盼着他来,他也极想念四爷一家人是的。
    坏三穿得比以前干净了,脸也不再是过去那种腊黄色,脸蛋子上还出奇的有两朵红润彩色,看来坏三最近伙食不错。
    进屋,让坐,扯个淡,四爷就问起他是不是还跟随大肉饼子脸混呢。
    “他算个什么东西,”坏三撇着嘴说,“我最近忙,哪有空伺候他。”
    “那你又跟上谁了?”四爷也是没话找话说。
    “看你说得多难听,我跟上谁?他们来请我,还看我高兴不高兴呢。我瞧不上的人还懒得理呢。”坏三忽然换了种口吻,眉飞色舞的跟四爷形容起他的新主子,“西街公大财主,开着一家典当行,他家的买卖把那边半条街都占了。你怎么连公大财主都不知道,公大财主,公母的公!什么动物,人家姓公。你没听说过,你没听说过的姓多了。”
    兰兰和青月街上买菜回来,兰兰见了坏三特别亲热,问这问那。四爷见兰兰回来了,有人陪着坏三了,他坐着又胡扯了几句就找个借口站起走了。
    坏三这回不是来蹭吃蹭喝的,他说他想见见李真臭,也就是想跟李真臭套套近乎。四爷听兰兰说,眼睁老大,问:“坏三见李真臭干什么?”兰兰说:“坏三说了,他想和李真臭交个朋友。”四爷笑了,说:“行啊,告诉他,李真臭住哪屋,让他自己去就行了。”兰兰说:“他让你给他作个介绍,他和李真臭从没说过话,不好直接往人家屋里跑。”
    “那你去吧,”四爷冷下脸说,“我不会干那种事。”
    “那事怎么了?”兰兰很惊讶。
    “他不定想什么坏点子呢,”四爷指着那边房子说,“李真臭不是谁都能见的人,我跟他去,回头他碰一鼻子灰反倒怪我。”
    “我瞧李真臭对人挺和气,不像你说的那样,”兰兰笑着说,她不相信李真臭那么不请情理,“你给他介绍个朋友他还能把人骂走。”
    “嘿,你还别说,八成还真得骂走。”四爷声不小,“交个朋友也分人,人家李真臭不像我,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上抹,人家李真臭讲的是洁身自好,一点污七八糟都不招惹。”
    “他,李真臭,还洁什么好,”兰兰说着笑出声,“他那个样,没人管他,看他能脏到家么。”
    四爷没心思跟兰兰解释,不理她了。
    兰兰也觉出坏三见李真臭不合适,李真臭一嘴的疯话,逮谁跟谁吵,这他房里又多出个待人冷漠的双雪,就更没人愿去他们屋。兰兰想不通,坏三点名要见李真臭干什么。
    在京城李真臭家不是一般的住户,这是坏三费了好大劲打听出来的。李真臭父亲是个大将军,曾帅领大军东征西掠,杀人无数,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那时李真臭的父亲年轻,帅气,武功高强,在征战中被一位侠女爱上了,李真臭父亲家里有夫人,但还是与这位侠女结合,这位侠女就成了李真臭的二妈,也就是那位坐在床上用白铜烟袋锅敲人脑袋的老太婆。李真臭的生母是个美女,由于家境不好,沦落风尘,被李真臭的父亲看上收为已有,后来生了李真臭。李真臭的生母死得早,他是四太太带大的。李真臭家的这位四太太可了不得,她是当今在朝中掌实权的老太后的表妹,她不是那种东拉西扯硬挂上的表妹,而是老太后实实在在的亲表妹。那还是先皇在世时,为奖励李真臭父亲的功劳,特将皇后的表妹下嫁于他。先皇归天,皇后也就成了太后,四太太这位表妹经常进宫看望太后,跟太后说说话,有时也说说宫外头的事。李真臭家不缺钱,就缺当家的男人。李真臭的父亲早死了,李真臭的大哥是大太太生的,也死了。自从李真臭的哥死后,大太太每日念佛不理家务,家里由四太太主事。也全凭四太太和老太后这个关系支撑着,这个家才没有败落。
    在坏三眼里,李真臭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公大财主算什么,和李真臭比起来也就是有点钱的小人物,大肉饼子脸连小人物都不配。坏三想和李真臭套套近乎,说说话。能和李真臭说上话,就能和四太太说上话,能和四太太说上话没准就能让太后知道他。老太后,那可是当今普天下顶尖执掌大权的人呀!想着这条路,这条进阶的路就摆在眼前,坏三半夜都从梦中笑醒过。
    坏三这个人,活了大半辈子,每天忙的就是这些,他就是为了拉关系找门路才活在世上。他四处钻营,想方设法尽力去认识更多的人,认识更多有点钱有点势的人,不是为了自己办成什么事,而是为了走在街上,他碰上那些在官府中任个小职的人,那些多少掌点小权的人,那些刻薄穷人想要办点事伸手就要银子的人,他能跟他们笑着打声招呼,站着说上两句话。这就是他的骄傲,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让那些穷鬼百姓站在一边看着羡慕去吧。认识人多,特别是认识官府中的人多,当然也给坏三带来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怎么能不给他带来好处,他可以凭借能和那么多衙门口的人说上话,到大肉饼子家大呼小叫吃饭喝剩茶,也可以靠吹嘘这个官他敢骂,那个官他敢骂,在公大财主家客厅里规规矩矩坐把椅子。
    坏三这个人,从阳世到阴曹地府,再从阴曹地府到京城这个人窝子,他事事行得通,处处站得稳。就如粪堆边必有苍蝇,官府大门口必有坏三这号人。
    坏三在兰兰撮合下试了几次,想和李真臭说上话,李真臭对坏三连正眼都不瞧,装聋作哑,就当没坏三这个人是的。这就不错,李真臭没指着坏三鼻子一顿臭骂,就算客气的,就算给兰兰一个面子。
    李真臭是个臭硬臭硬的人,你就是把他关进大狱,每天抽他一百个大嘴巴,他还是臭硬臭硬的不改口,他怎么看得上坏三这种见风使舵的货色。
    四爷也看不上李真臭那种处世态度,但他更讨厌坏三。坏三打心底瞧不起四爷,瞧不起四爷苦命穷命歪歪命,有好机会摆在眼前也不会用。他坏三跟李真臭说句话都这么难,李真臭偏偏跑到四爷家不走,四爷两手捧着李真臭这个宝不用,这不是把李真臭活活给糟蹋了。越是这样想,坏三对四爷越忌妒,越忌妒越羡慕,越羡慕越忌妒,把个坏三恨得咬牙切齿。
    坏三和四爷说不通,他就去找兰兰。在四爷家,这么多人,大人孩子,只有兰兰听坏三的,信坏三的。
    “你怎么就不着急呢?”坏三就爱对兰兰说这句,这句用在兰兰身上最见效。果然,兰兰精神紧张起来,瞪着眼睛听坏三说。
    “你男人不是要秋考了,”坏三指的是李公子,“你们也不托个人,找个门路,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考了,你们怎么就不着急呢?要秋考的人是这样子么,秋考的人是寻关系想法子,削尖了脑袋钻缝子。我认识一个考生,张三胖,他家隔壁二姨妈认得菜场一个姓刘的鱼贩子,这个姓刘的鱼贩子和考场看大门的赵瘸子能说上话,赵瘸子有个叔伯兄弟是主考官家的大厨,人家张三胖通过这个关系前年冬天就把给主考官的礼送到了,这次一准考上,这是板上钉钉了,你们怎么不着急呢?李四猴,你不认识,也是考生,问你男人他一准知道。李四猴家管事嫖过溢春园一个妞,这妞还是主考官在溢春园的相好,打去年正月十九到现在李四猴家经过这妞的手给主考官送了四回银子了,现在李四猴坐在家里考不考的就等好消息了,你们怎么就不着急呢?还有那个王二麻子,也是考生,不知从哪儿打听来,说是考官喜欢大便干燥,他这半年每逢十五月圆时,准时给考官送去七十三盒痔疮膏。他和主考官还是亲戚,主考官第六个小老婆是他姑妈的二姨夫。还有,多了。你看人家,一个个早就打通了关节,年前就把银子送到了,你们怎么就不着急呢?这离秋考还不到两个月了,你们就这么坐在家里,你们怎么不着急呢?”
    等坏三走后,兰兰果然心急火燎,像疯了是的跟这个说完跟哪个说,跟那个说完跟这个说,于是全家齐上阵,这个劝那个哄,这个解释那个开导,四爷更是破口大骂:“你信坏三那张臭嘴,我就是信茅房那个屎坑子也不信他那张臭嘴!让咱们着急,急糊涂了好把银子交给他是不是,他是认识主考官的妞还是认识主考官的小老婆,他能认识主考官家床底下的两只老鼠就不错!”
    兰兰在众人的劝解下,得半天工夫才能缓过劲来,才能慢慢恢复,不急了,就这还要唉声叹气抹眼泪,半夜睡不成觉。
    两天后,兰兰刚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坏三又走进门,坐下就是那句:“你们怎么不着急呢?”坏三接着一通胡说,把兰兰说得又犯了病,又急得跟疯了是的。等坏三走了大家还得劝还得哄,四爷一家为这个坏三都要烦死了。
    四爷也认可,坏三说的没错,这要是在二十年前他也会急得满头大汗在家坐不住,满大街疯跑。如今四爷老了,好汉尚且不提当年勇,更何况他这个一文不值的老头子。要说老不是根本原因,对于四爷这种人来说,老就是他的一个借口。老人多了,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四爷在这世上,年轻时是个无用之人,岁数大了是个碍事的老头,除了岁数大,他和李真臭没什么区别。
    四爷背后骂坏三,当面还不愿和坏三扯破脸,他的话是:愣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像坏三这样的小人还是得罪不起的。坏三来了该吃还吃,该喝还喝,心里再不痛快多少也得陪点笑脸。孔圣人,多大能耐,也说过小人难养,何况四爷。
    四爷一家作好准备,迎接坏三再度光临,等了几天坏三也没到,正当大家纳闷时,李真臭家的管家走进门。
    原来坏三这两天直接去了李真臭家,打着四爷的名号还真见到了四太太。坏三接近李真臭就是想见四太太,这见到了四太太不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四太太是什么人,表面瞧着随和,骨子里高傲极了,她很少与人交往,更不见那下三烂的人。四太太看在四爷面上见了坏三,没说几句话就瞧出坏三比四爷差远了。坏三满嘴的世故,夸耀他给那位高官洗过脚,给那位知名财主扇过额头,还一个劲往老太后那边扯,他不住的奉承四太太,就差喊老祖宗了。四太太没给坏三好脸色,坐了片刻就站起强行送客。本以为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也不会再来,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坏三又找上门来。照四太太的性格,对付坏三这种人,叫几个仆人就在大门口当着众人面一通臭揍,看他还来不来。可碍着四爷的面子又不好这么办,四太太对四爷还是尊敬的,坏三毕竟是四爷的老乡。四太太让管家来见四爷,让四爷说说坏三,告诉坏三,如果再去上门骚扰,就对他不客气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四爷明确的对管家说,“没错,坏三是我的老乡,是老乡不等于是朋友。他来我这里白吃白喝我都不说什么,我就恨他那张臭嘴,满处胡说,偏巧我们家就有人信他的,每回他来都搅得我们家日子都过不安生,我们都烦透他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四太太,他如果再来,你们就在大门口,当着众人面抽他一百单八个大嘴巴,如果捎带替我多抽他几个大嘴巴更好,我这里提前谢了。”
    有了四爷的准话,四太太用不着对坏三客气,她等着坏三来,来了好好教训坏三一顿。几天过去了,坏三似乎有先见之明,没来。
    半个月过去了,就在四太太把坏三这个人撇在脑后,几乎忘记时,有个亲戚来访,告诉她件事,说有个人打着她的旗号在京城招摇撞骗。四太太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想到坏三,问亲戚,亲戚也说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听说,那个人尖嘴猴腮,瘦小枯干,特别能吹牛,见了人没几句话就说他有认识人,这里有认识人那里有认识人,甭管办什么事,方便。
    等亲戚走后,四太太就叫管家去查问此事,果不其然,就是坏三。四太太大恼,立刻叫管家拿上她的名片去中尉府见胡老爷,马上把坏三抓起来。
    坏三来京城混,也快一年了,强着赖着骗着,也认识了不少人。人认识了不少,多是专力权、黄秃子一类的穷光蛋,有钱人也就是大肉饼子脸那样的,能给他碗剩茶偶尔管他顿饭。最近他费了天大的劲,差点把他这个坏三累成了坏二,好歹认识了公大财主,能到公大财主门前点头让进。
    坏三没钱更没权,在京城这片活得真难。没人瞧得起他,因为他不认识人。没人搭理他,因为他不认识人。没人请他吃饭,因为他不认识人。没人给他笑脸,因为他不认识人。坏三也可怜,如果他认识人,认识一两个有用的人,关键的人,能顶大用的人,在官场上说话管事的人,那他就会认识更多的人,就会有更多的人主动找上门,一脸的假笑,请他吃饭,奉承他,暂时把他当成个人,紧急处多少有用的人,再怎么不高兴也得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胡说八道,再怎么心痛,也得花钱请他,看着他在饭桌上狼吞虎咽。
    坏三说他见到了四太太,不但见到还坐下笑着说了会话,这可真是奇谈。有人信了,有人不信,有人含含糊糊的信了。有人早上坚决不信,晚上多少有点信,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时大部分都信了。京城闲人多,有点银子的人多,爱管闲事的人多,爱动这种脑子的人多,爱找这样乐子的人多。正因为有了这些人,才有了坏三这样的奇货。
    人们需要有个明确的结论,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有几位站了出来,他们提出要跟着坏三去趟四太太家,大家站在远处看,看坏三是否真的走入四太太家,眼见为实吗。如果坏三真的进去了,他们还要站在远处等等,估算一下坏三能在里头停多长时间,最后还要看坏三是怎么出来的,是被送出来的,还是被打出来的,还是头朝下被扔出来的。
    坏三去了,坏三怕什么,他一个光棍,破落户,他怕什么。跟去的闲人有十来个,到了地方他们站在八丈远,伸着脖子看,像群没心眼的呆子。只见坏三走过去,低眉顺眼的跟四太太家看门人小声说了几句话,看门人进去,不大会从里面走出个汉子,很严肃的对坏三挥了挥手,坏三便骄傲的扬着小干巴脸走回来。大家问,坏三说:“没在家。诸位请回,转天吧。”就有那人想多问两句:“没说去什么地方了?”坏三瞪着眼说:“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人家一个寡妇,你打听这么详细是什么意思!”说的那人扯了张大红脸。众人哈哈一笑也就散了。
    正因为这件事没法证明无,也没法证明有,就更能引人关注。愿意见坏三的人多了,想见坏三的人有了,能够耐下性子听坏三胡说八道的人也不再罕见,更不用说那些有点散碎银子,大茶壶里有半碗剩茶底子的大肉饼子脸们。
    坏三在京城西门外下三街那一片红起来,臭起来。其实对坏三来说红与臭也没多大区别,都能招人注意。很快坏三出了名,有了声,有人捧有人骂,有人惦记有人去打听。就在各种传言纷纷之时,坏三突然被官府抓了起来。这更成了爆炸新闻。那么多人打听,甚至通过官府中的关系打听原因。有人在编,有人在传,还有人在猜,有人在相信。坏三越来越成了大家议论的核心。
    四爷一家子是听倪公子回来说,才知道坏三被抓进了中尉府大狱。兰兰先着了急,兰兰心好,坏三在这个地方没亲没故,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紧急处都躲得不见了综影,他们是老乡,他们不管不问谁还救坏三。四爷不想管坏三的事,坏三被抓进去大家还能清静几天,四爷对兰兰说:“你真爱操这闲心,坏三又不是头一次被抓进去,在云山庄时他不就隔三差五的被公安请了走,多时关个三五年,少时也拘留半个月。坏三对这一行早就熟悉,不像咱们满不懂,有个人被逮了去,在家里瞎着急。再说了,坏三比猴还精,到哪都吃不了亏,就算不小心断了这口气,到了阴曹地府,他也敢站在大堂上当面骂阎王爷。不管怎么说,且轮不到让咱们替他操心。”四爷不是个绝情老头,他嘴上这么说还是答应兰兰,让倪公子去中尉府,通过关系问问是哪位推官审坏三这个案子,看能不能给推官送点银子,把案子往轻里审。
    很快倪公子就打听来,是一位姓金的推官负责审坏三,兰兰立刻从箱子里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倪公子,让他去中尉府想法子疏通,看那位姓金的推官,能不能法外开恩放了坏三。
    “五十两银子够干什么,要办事少说也得一百两,”四爷说,好像他是这方面的老手,“一百两银子,还不算上下各色人物打点,缺一处也过不了关。”
    兰兰又打开箱子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倪公子,还嘱咐倪公子钱不够再来要。兰兰是这个家唯一真心实意想救坏三的人。
    倪公子收下银子再去中尉府,四爷送到大门外,四爷看左右没人小声告诉倪公子:“记着,到了中尉府最好能见那位金推官一面,把一百两银子奉上,请他想个罪名把坏三关上半年,能关上一年更好。”
    “这银子不是说好为了救坏三,怎么成了要关他半年?”倪公子不明白了,眼睛瞪老大。
    “坏三好容易找了个好地方,救他干什么。”四爷笑笑叹口气说,“我这也是没法子,全当是花钱买个清静吧。”
    倪公子笑了,对四爷的意思心领神会,马上跑着去办。他也讨厌坏三,让坏三在大狱里多住几天对他有什么不好。
    银子具有神力,很快坏三案子判下来,刑期六个月再加三天。兰兰还想让倪公子找找金推官,被四爷挡住。
    “找人家金推官干什么,”四爷说,“坏三犯那么大的事还能一天不判。不就六个月吗,一转眼就过去了。你要是惦记坏三去大狱看看,给他送些好吃喝不就行了,总比你整日在家唉声叹气实惠。”
    兰兰想想也只得如此了。
    就这样,在坏三的努力下,他的老乡四爷不得不花重金帮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坏三还会出来,还会修满出山,那是以后的事了。今后一段时间坏三是退出了这热热闹闹的京城,退出了这各种各样的人物,到了个与世隔绝的清闲之处休养,我们暂时也不再打扰他了。
    第十七章 纪录公子秋考如何投机取巧

    离秋考的日子还差一个月,倪公子就催着虎爷给主考官算卦,想知道试题。虎爷是有求必应,他按照主考官的八字算,算了又算,把主考官太太和第九个小老婆争风吃醋,动手撕扯抓破了脸都算出来,就是算不出试题。倪公子怀疑虎爷的卦不灵,四爷说:“虎爷的卦是极准的,给谁算谁倒霉,他说试题算不出,我看八成是考题还没定下来。你不信过几天再算,兴许就能算出来。”倪公子急得跳脚说:“这离秋考不到一个月了,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是算出试题也没用了。”倪公子不读书,肚里没有东西,全靠提前得到试题,让李公子帮他作一篇文章,他好背熟,然后到考场上碰碰运气,哪知道弄个试题就这么难。
    弄不到试题不等又如何。离进考场的日子越来越近,倪公子隔上一天就让虎爷给主考官算一卦,后来天天让虎爷算,终于在只剩十天就要考试时,虎爷到底把试题算出。
    题目如下:
    试论:
    老了不成材,NN湿了鞋,迎风就流泪,放PS出来。
    四爷听了头一个大骂:“这是什么考官,出的什么题!”
    兰兰和青月只是笑,四爷越骂她们越笑。
    李公子和倪公子没笑,他们皱起眉头,这题目太怪太偏,连李公子都觉得难。
    “有什么难,”四爷生气的说,“就是让每人写篇文章骂老头呗。”
    文章再难也得写,出题是考官的权力,题目再歪学子们也得答。
    好在离考试还有十天,李公子下苦功,不仅为自己做了一篇还为那个不中用的倪公子做了一篇。他前后用了五天时间,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才把两篇文章写好。
    倪公子把文章拿到手,就该他下工夫了,他要在剩下的几天时间里把这篇上万字的文章背下来,背得烂熟。青月在一旁监督,他早上背,中午背,走路背吃饭背,半夜醒来也要抓空背两段,就这样在五天头上好歹把这篇该死的文章背下来。他从小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苦,怪谁,想想还不是怪自己打算捞个官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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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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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2-09-21 01: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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