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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鬼呼吸》~灵异、怪谈、悬疑、惊悚(故事集)[第41页]

作者:南方的梦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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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西山鬼屋,是徐峰无意间在网上发现的,早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当时他已打算搞一次户外活动,结果正好看到一张帖子,帖子详细记录了西山鬼屋的种种灵异事件,还拍了高清照片,照片内,是一座黑褐色的古宅,像是被人用火烤过一样,一片死寂,周边异常荒凉。徐峰立刻兴奋不已,认为这真是活动的绝佳地点,如果能以“打破封建迷信”的口号搞一次探险活动,一定足够吸引人眼球。
    有了这一想法,徐峰立马联系了周浦,两人一拍即合,周浦也对这类事感兴趣。于是徐峰在涉友网发布公告,号召会员自行报名,参与此次活动,活动的内容很简单,在不超过十人的前提下,对鬼屋进行一次夜间探险,并在鬼屋内住上一晚,食水用具自备,无须任何报名费用,作为站长兼活动的领队人徐峰,将全程直播。
    公告一经发出,很快引起了不少人兴趣,徐峰还在直播中侃侃而谈,说绝对没人像他胆量那么大,不怕死的就跟他一块去。但尽管不少人跃跃欲试,实际报名者却寥寥无几,网友更多还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因此活动时间一拖再拖。直到昨天,一名女会员跟徐峰提议,说如果没人的话,那她再带个朋友,加上徐峰这边的三个人,以及另一名会员,这样正好满六人,差不多可以搞这一次活动,徐峰爽快答应,为免夜长梦多,直接将活动时间定在今天。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徐峰和周浦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男青年。该男青年长得白白净净,穿一件黑色T恤,下身穿一条牛仔裤,戴了黑色口罩,身上还背一个单反相机。待慢腾腾地走到徐峰身前,男青年摘下口罩说:“你好峰哥,我是你粉丝,今天报名跟你们一块去的。”
    一听这人叫自己“峰哥”,徐峰知道对方肯定看他直播,因为直播间的观众都这么叫他。徐峰眼珠上下一动,又打量一番对方,这男青年看着也就二十多岁,五官既清秀又端正,典型的小白脸长相,不过这种脸在人群中并不凸出,倒挺像整天窝在家上网看直播的宅男。
    “哦,你网名就是那个……那个‘沉默的黑猫’?”徐峰问。
    其实真正报名的总共才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网名叫“沉默的黑猫”,女的叫“紫竹”。
    “对,是我。”男青年笑笑,笑得很腼腆。
    “你干嘛还背个相机啊?我们又不是去旅游。”一旁的周浦取笑道。
    “噢……我习惯了。”男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也是驴友吧?平时一直出门?但我怎么看你的样子有点像宅男啊。”徐峰说。
    “不是……我不是一直待在家的,有时候出去。”男青年轻声回答,好像生怕来来往往的路人会听到他说话声一样。
    徐峰觉得这人符合宅男的一切特质:胆小,内向,拘束,生性敏感,有一定社交恐惧。
    “你真名叫什么?”周浦问。
    “沈默。”。
    “哦,怪不得你取个网民叫‘沉默的黑猫’。”
    “嗯,那个……我们现在出发吗?还是什么……”沈默问。
    “还有两个人没来,我们怎么走啊?不等人家了?”周浦笑说。
    “噢,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沈默脸一红。
    徐峰和周浦对视一眼,徐峰无奈地摇摇头。他们都不喜欢这类呆呆愣愣的人。
    这时候,一辆计程车在他们身旁停下,从车上先下来一个穿咖啡色短袖的年轻女人,女人体短腿长,不胖不瘦,身材十分标致。紧跟着车上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大浓眉,国字脸,面相较为严肃。
    女人一眼就认出了徐峰,显然也看过徐峰直播,笑说:“峰哥,我是紫竹。不好意思啊迟到了,半天打不到车。”
    不等徐峰回应,女人赶紧介绍她身边男人说:“这个就是我朋友,叫顾强,这次陪我一起去的。”
    “哦,没事。”徐峰点点头,装作无所谓。
    周浦见女人长得漂亮,感兴趣问:“你叫什么啊?”
    “叫紫竹咯。”
    “不是呀,我问真名。”
    “哦,真名叫方思燕,方块的方,思念的思,燕子的燕。”方思燕显得很开朗。
    “好,那行,反正人也到齐了,这次就我们六个,活动的内容你们都清楚吧?”徐峰的眼神逐一在沈默,方思燕,顾强脸上掠过。
    “清楚。”沈默先回答。
    “知道啊,去西山鬼屋喽,我老家就是苏州的,正好去那边玩玩。”方思燕说。
    “还要在那边过夜,没问题吧?你们东西都带齐了吗?我说过帐篷和睡觉这些东西我来提供,其他吃的用的你们自己带。”徐峰提醒。
    “带了,峰哥,你放心好了,就一个晚上。”方思燕说。
    “我也没问题的。”沈默说。
    “可以,没问题。”顾强也说。
    “OK,那我们出发,时间也不早了,到那边估计快傍晚了。”徐峰一拍手,示意周浦去开车。
    过会,他们一齐上了周浦的车,那是一辆别克商务车,最多可坐七人,车内宽敞,还能放下许多东西。
    到了车上,徐峰没有马上开直播,而是先留了所有人的手机号码,并说:“我们搞这次探险活动,最主要的还是安全,所以到时候大家一定听我指挥,我们的立意是破除封建迷信,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什么紧急事件的话,千万不要冒险,也不要充好汉,大家要保证在一起行动,明不明白?”
    徐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众人说。
    “明白,峰哥,我们经常看你直播的,你的规矩我们懂……”方思燕笑笑。
    “那就好。”
    结果顾强举起手说:“不好意思,我没看过。”
    “没事,大家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徐峰回了句不大通顺的话。
    汽车驶上高速公路,徐峰不再站起来说话,而是坐回副驾驶,打开手机,设置直播软件。
    周浦看了眼徐峰,问:“什么时候开直播?”
    徐峰想了一下,回答:“还是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吧,现在开这么早也没意思。”
    周浦点点头,继续专心开车。
    方思燕跟丁苗随便闲扯了几句,又对徐峰说:“峰哥,别闷着不说话呀,多无聊!你也给我们介绍介绍,我们互相间还都不认识呢!”
    徐峰做个手势,意思让他们等会,待软件设置完毕,徐峰回过头说:“行!没问题!不过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们,要不自己介绍一下吧,反正人不多。我先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开车的是我好基友,我在直播时候也提到过他,叫周浦,家里超有钱……”
    周浦立马反驳:“你扯吧你!哪里超有钱,也就一般般吧,你们别听他的。”
    “你们看,富二代都是这么低调。”徐峰开玩笑说。
    徐峰又指丁苗:“然后这位呢,是我们周浦同志的女朋友,呃……是做微商,卖化妆品的,名叫丁苗,你们叫她小丁可以。”
    丁苗很客气地回头跟后排的沈默和顾强点了下头,打招呼说:“你们好。”
    “你好。”沈默微笑回应,顾强却没说话。
    丁苗介绍完,方思燕忽问:“现在轮到谁了?”
    “轮到你自己了呀!”徐峰说。
    “哦,对,不好意思。我刚才说了,我叫方思燕,哎……你们又要我重复一遍,那个……我呢……是在酒吧上班的,不过你们别误会啊,我只是吧台服务员,就给人家倒倒酒,不做其他事情的。”方思燕说。
    “哪家酒吧啊?”丁苗问。
    “小酒吧,在外滩那边的,有空去我那边玩啊,我给你打折。”方思燕笑对丁苗说。
    “好的,一定。”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涉友网会员的?”徐峰问。
    “嗯……我算是比较早了吧,好像你刚建网站的时候我就加了,峰哥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啊!一直看你直播的。”
    “那谢谢了,这次没你捧场,我们这活动还真搞不起来……”徐峰客套完,又对默不作声的顾强说:“哎,大叔,该你了,别那么严肃嘛,从见到你开始一直板着个脸。”
    徐峰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方思燕帮解释:“哦,他就这样一个人,其实人是很好的,只不过不大爱说话,比较闷。”
    顾强也尴尬地说:“对,刚跟你们认识,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啊,介绍一下自己喽!”徐峰说。
    “也没……什么说的,我在一家国企上班,今年四十三岁。”顾强颇有点紧张,而且话音很轻,与他壮实的形象不大相符。
    徐峰哦了一声,他也知道跟这类闷葫芦不好沟通,于是他继续调侃方思燕:“对了方姐,你怎么想到带你这个朋友一起去啊?”
    方思燕像发神经一样,伸长脖子大声说:“我的娘!峰哥,你居然叫我方姐,显得我好老啊!”
    “你叫我峰哥,我叫你方姐,不是很公平么?对了你快说呀,怎么想到带你这位大叔朋友一块的啊?”
    “想带就带喽,哪有为什么啊?”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按理说他不可能是你同学,你们也不是同事……”
    “就这样认识的喽。”方思燕面带笑容,又避而不谈。
    “我再多问一句哈,你们什么关系啊?”
    徐峰身旁开车的周浦乐了,调侃说:“你小子也蠢,这个还需要问么?”
    “我们什么关系?”方思燕快速眨眨眼,随即叹口气说:“哎哟,我直接承认好了,他是我男朋友,你们满意了吧?”
    其他人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与方思燕坐在一个座椅的丁苗充满歉意地说:“啊?那早知道让你们坐一起了。”
    “没事……”方思燕显得无所谓。
    “让我猜一下……肯定是顾先生去酒吧喝酒才跟你认识的!”徐峰一脸使坏地说。
    “峰哥,你真好聪明啊!”方思燕兴奋地说,让人有点分不清她话中是否带有讥讽意味。
    最后,徐峰将目光移向沈默,问:“哎,小伙子,轮到你了,今年几岁啊?”
    沈默一直在静静听他们说话,笑着回答:“我二十八了。”
    “不是吧?你有二十八啦?我看你长那么嫩,还以为你才十八呢!”转过头的方思燕笑说。
    “没……是……我长相是比实际年龄要小。”沈默说。
    “那你是干什么的呀?”方思燕问。
    “我是给一家照相馆拍照的。”沈默说着提起他的单反相机给方思燕瞧了瞧。
    “是吗?专业的啊?那你等会给我拍几张啊!”
    “好的,没问题。”
    徐峰在心里摇摇头,顿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他见除了方思燕外,丁苗不爱说话,沈默和顾强更是一个呆瓜,一个闷葫芦,气氛不够热闹。
    不过他心里清楚搞这次活动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宣传网站,打响名堂,至于这些人怎么样其实无所谓。
    总之跟他们相处,也就一晚上的时间,甚至可能一晚上的时间都不到。
    不知不觉间,周浦开车驶入高速公路的服务区,把车一停,回头说:“下来休息会吧,该方便的方便,我抽根烟。”
    “行啊,我们正好去买点水果!”方思燕拉上丁苗,立即下车。
    跟着顾强下车,再是徐峰和周浦,只有沈默继续留在车上,无所事事。
    下车之后,顾强去上厕所,徐峰和周浦则分别点根烟,站得远远的聊天。
    不一会,方思燕和丁苗拎着一袋子水果回来,顾强跟在她们身后。一群人重新上车。丁苗知趣地让方思燕和顾强坐一起,方思燕相当热情,亲自剥水果给每个人吃,时不时和徐峰开开玩笑。
    车又行驶半个多小时,出了高速,来到一条沿湖大道上。
    大道的一侧是太湖风光,另一侧是群山连绵,此时已近黄昏,阳光变得金灿灿的,只是道路有点拥堵,导致车速降到五十码以下。
    当因红灯停在路口,前方环岛忽地出现一些配备齐全的骑行青年,正快速骑自行车进入一条小路。
    “我们要往哪里开呀?”方思燕见有岔路,于是问周浦。
    “我们走大路。”周浦指指。
    “那小路是去哪里的?”
    “不知道。这边的驴友很多,太湖边上的大道在江浙沪一带挺有名气的。”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道路边上开始出现一长排的农家乐饭店,基本主打湖鲜,方思燕看饿了,胡乱提议:“我们要不要在这先吃个饭啊?”
    “那不行。”徐峰已经取出充电宝,正在对手机的直播软件进行最后调试,“我马上开直播了,吃晚饭也是我们一个重要环节,你们想想,等会我们就在鬼屋里吃饭,多刺激!”
    “对了峰哥,你再给我们说说那个西山鬼屋啊!”
    “咦?我发的公告里不是有关于那个鬼屋的介绍么?反正是民国时期的一座老房子,以前死过人,闹过鬼,而且那边很荒凉的,附近什么都没有。我听说也有驴友去那边探过,好像一进那个房子,都吓得赶紧逃出来了。还有……住在这边的人,对西山鬼屋挺忌讳的,你们等会最好不要随便跟人说这个事情,不过我感觉我们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人。”
    徐峰说了一大通,方思燕迟疑了一下,说:“嗯,应该没什么事,鬼啊神啊的我是不信的。”
    “干嘛?你怕啦?”周浦取笑。
    “怕什么啊?我怕还会来么?我觉得挺刺激的,对了,你们有人怕吗?”方思燕边问,边瞧瞧前后。
    “我不怕。”沈默第一个回答。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我从小胆子比较大吧,以前我摄影拍照,也经常会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哦,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呀?算了……现在也没空听你说这些,慢点告诉我吧,那你呢?”方思燕回头看丁苗。
    丁苗不确定地摇摇头,用软绵绵的声音回答:“应该不怕吧。”
    “什么叫应该呀?不过你有你高大威猛的男朋友保护,绝对没事!”方思燕说着看了眼正开车的周浦,周浦嘴角扬起微笑。
    “其实我不担心鬼,我倒担心那座房子里住着流浪汉之类的人,有时候这种人比鬼还吓人。”丁苗说。
    “嗯,这也是。”方思燕望向身边的顾强,顾强正面无表情地看车窗外的风景,方思燕笑说:“你我就不问了,肯定胆子大得要命!”
    这时候,汽车一个急转,进入一条小路,小路有点隐蔽,除了徐峰和周浦,其他人根本没看到这还有条小路。
    “不得了,你熟门熟路嘛!这儿有条路都知道,你来过啊?”方思燕问周浦。
    “废话!不事先调查一下,我敢带你们来啊?”周浦笑笑。
    “那你前面来过啊?”
    “没有,就问了一个朋友,他是来过。”
    小路的两旁都是树林,不远处有一座山,看似是个景区,周浦手指那座山说:“那个就是西山。”
    “是么?我没去过,好玩吗?”方思燕在用随身携带的小剪刀修整指甲,漫不经心地说。
    “我也没去过,应该算是太湖上比较有名的景点了吧。我们今天去的鬼屋离西山不远,所以人家叫它西山鬼屋。”
    “还有多久到啊?”沈默伸长脖子问。
    “快到了吧,对了……”周浦望向徐峰,“你差不多可以开播了。”
    “OK,我正打算开。”徐峰已经将手机放置在可伸缩的直播杆上,回头对其他人做个手势,意思是准备开播,其他人表示明白。
    一开直播,徐峰照惯例问候直播间观众,又对当下情况进行一番介绍,由于徐峰事先预告过,因此今天直播间人数比以往要多不少,一些人很早就在直播间等候。
    按徐峰的说法,只要直播一开,就不会再关,一直到鬼屋探险结束,启程回家,甚至连晚上睡觉时候直播都是开着。
    徐峰还说,为了确保安全,晚上睡觉他会和周浦轮流守夜,毕竟在荒郊野外露宿,有没有鬼先不说,流浪汉和各种动物总得提防一下。
    徐峰进入直播状态,和直播间观众谈笑风生,说今晚要破除西山鬼屋迷信,并声称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其他人一声不吭,静静听他说话。
    跟弹幕互动完,徐峰开始介绍车上其他人,然而一对着直播,几乎每个人都反应冷淡,比较腼腆,顾强甚至将脸转了过去,只有方思燕,特别兴奋,还抢过徐峰手机,跟直播间观众聊了起来。
    不知不觉,汽车已行驶到一处十分荒凉的地方,遍地是野草和碎石,以及一些破败的建筑。前方的土坡下,有一条小湖,湖水既黑又脏,仿佛是用各种垃圾绞出的汁一样。
    总体而言,这里根本不像一个距离大路才十几分钟路程的地方。
    周浦将车一停,回头说:“到了,下车。”
    “啊?到啦?就这啊?”方思燕诧异地问。
    “你以为呢?”周浦笑笑。
    “我以为还要开很久嘞!那鬼屋呢,鬼屋在哪?”方思燕四处张望。
    其他人陆续下车,方思燕还有些魂不守舍,一下车后,徐峰就拉长直播杆,跟观众说明情况。
    等方思燕下车,周浦告诉她说:“鬼屋应该在里面,是在靠中间的地方,你看这边到处都是破房子,因为那时候拆迁队准备拆鬼屋的时候,其他房子还没拆完,结果鬼屋出了事,没人敢拆了,这边的作业就停工了,所以会有很多拆剩下的房子。”
    “哦……那这些房子里面,会不会有流浪汉什么的呀?”
    “我哪知道!”
    方思燕还想再问,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见来电名字,忽地脸色一变,对周浦轻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周浦嗯了一声,他见方思燕疾步走远,才接起电话,心想:不就接个电话,至于跑那么远么?
    很快方思燕打完电话回来,与其他人会合,徐峰对着手机说:“好,现在我们往西山鬼屋,也就是那座阴森的古宅走,呃……这样,我们不忙着搭帐篷,也不忙着吃饭,所以我们先把东西放车上……”
    徐峰瞄了其他人一眼,他发现除了两手空空的周浦,其他人居然都背了背包,而且每个人的背包鼓鼓的,看来塞了不少东西。
    “要不我们把东西放车上吧,现在还没到晚上,我们先去鬼屋探索一下。”徐峰提议。
    其他人表示同意,将自己背包放回车上。
    准备完毕,徐峰说了声“走”,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缓缓走去。
    由于是落寞的民国时期建筑群,所以每座房子都饱含一股历史的厚重感,再加上破败不堪,整体色调偏于暗淡。方思燕在脑中胡乱构想,假设自己一个人到这来,若又是晚上,不禁觉得心里发毛。
    穿过一条小巷,他们踏至一块空地,空地由一块块大石砖铺成,石砖上满是青苔,说明此处长年湿气浓重。
    在他们正前方,是一座黑褐色的古宅,环顾四周,差不多是这里保留最好的建筑,几乎没什么破损,方思燕见了心里咯噔一下,问:“这就是那鬼屋?”
    周浦立即翻出手机照片看了眼,肯定地说:“对,是那座古宅!”
    此时天色昏暗,夜幕快要降临,外加这里暗淡的色调,古宅厚重的气氛,让他们心情或多或少有些压抑。
    表现最明显的是方思燕,她嘀咕道:“这房子看着还真挺吓人的。”
    古宅共有一大一小两扇木门,大木门靠左,小木门靠右,围墙是以青砖筑成,青砖上满是痕迹,几乎已成黑褐色。大门的两侧有两根红木圆柱,上头还刻几个看不清楚的黑字。
    青砖,红木,工整细致的装修布局,仅从这些就能瞧出,这在当时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周浦踏上台阶,率先推开大门,回头笑说:“一个个愣着干嘛?走啊!”
    其他人紧跟在周浦身后,徐峰依然拿着直播杆,若无其事地跟观众介绍。
    跨入大门,他们来到一处天井,也即是古宅的院落。天井较为宽敞,地面全用一块块大石转铺成,两边分别有条走廊,以及两根红木大柱子,每条走廊上都有一间关着门的房间,看似是厨房或是杂物房。
    他们的正前方,也就是大门另一头,有一座三层的小楼,小楼也是以黑褐色青砖筑成,每层楼有一扇门,装修极为简单。另在小楼之旁,围墙之外,有一棵大银杏树,只比小楼稍矮一点。
    方思燕站在一堆杂草旁说:“你们发现没有,这儿有点像北京的那种四合院。”
    “嗯,是有点像,不过四合院的两边是房子,而且一般不是住着同一户人,这里明显是一大家子人住的。”沈默说。
    说完,沈默打开他的单反相机,随意拍了两张。
    方思燕见沈默拍照,兴奋地说:“来来来,帮我也拍几张。”
    方思燕快步走到小楼门前,对沈默摆出一个姿势,沈默刚打算拍,周浦就指着方思燕惊叫般说:“小方,你后面有个影子!”
    方思燕吓得“啊”的大叫一声,像弹簧一样窜开,边逃边问:“哪里?哪里?”
    沈默也着急问:“是啊,在哪里?”
    周浦哈哈大笑,对方思燕说:“你胆量不行啊,这样把你一吓都受不了!”
    方思燕才知是周浦在跟她恶作剧,一脸通红地说:“快被你吓死了,以后别这样吓我!吓出病来你负责!”
    丁苗走过来说:“他是这样的,你别理他就行了。”
    周浦一把搂住丁苗肩膀,笑说:“什么叫我这样,这叫幽默感,懂不懂?”
    徐峰也说:“是啊,你们都太闷了,搞得气氛紧张,你们先适应适应,现在只不过是开胃菜,一会到了晚上,我们还要在这里吃饭,睡觉……”
    “在哪里吃饭睡觉啊?”方思燕忙问。
    “就这里喽,这个院子不错,挺大的。”
    “啊?”方思燕傻眼了。
    “你别忘了,我们今晚直播的主要内容是如何在西山鬼屋度过一晚,要是我做不到,我直播间粉丝非杀了我不可。”
    “哦,好吧。谁让我上了你们的贼船了,哎……”方思燕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却感觉有些刺激。
    顾强一直没说话,这时上前问方思燕:“要不要进去看看?”
    “肯定要啊,不然我们来干嘛?”周浦大声说。
    “对,这座楼才最重要,当年就是这楼里出了事,后来人家听到的哭声,也是从这楼里传出来的。还包括有一次,有一批驴友,跟我们一样过来探险,结果你们猜他们看见什么?”
    “别卖关子,快说呀!”方思燕不爽地催促。
    “他们看见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鬼,就在这座楼的窗户附近飘来飘去……身上全是血……然后还……”
    不等徐峰说完,方思燕便嚷嚷:“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快被你吓死了!”
    “哎哟,你这个胆量不行啊,那到了晚上怎么办?”周浦取笑方思燕。
    “不是,峰哥说话的样子太吓人了,感觉背后拔凉拔凉的。”方思燕看了眼徐峰。
    停顿了下,顾强不耐烦地问:“要不要进去?”
    徐峰霎时觉得顾强有点莫名其妙,冷冷回答:“去就去喽。”
    这次由徐峰带头,几个人慢慢步入小楼。
    楼内的空气异常浑浊沉闷,并且空无一物,地面堆积着厚厚一层灰尘,墙角还有些蛛网,隐约可以看到几只死去的小虫附在蛛网上。
    由于楼内光线不足,周浦立即拿出强光手电,房间顿时被照得通亮。他又将手电照向方思燕,本想再逗逗方思燕,结果发现方思燕正一脸心事地在用手机发信息。
    “喂喂喂,手机不要玩了,在这种地方还玩什么手机!”周浦立即说。
    方思燕是个典型的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没有搭理周浦。
    周浦打算作弄一下方思燕,结果沈默问:“峰哥,你说这楼里面,死了十三口人?”
    徐峰仍在跟直播间观众互动,以致半天才反应过来,问沈默:“你说什么?”
    “我说这楼里面,以前死了十三个人啊?”
    “是啊,十三个人,是被仇家报复杀掉的,好像最后还放了把火。”
    “哦……倒挺惨的。”
    说完,沈默又习惯性了拍了张照片。
    周浦对沈默开玩笑说:“你小子也爽了,这一趟可以拍很多西山鬼屋的照片,然后再把照片发网上,做一个专辑,对不对?保证吸引人气!”
    “再说吧。”沈默笑笑。
    丁苗忽说:“就是,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还不一定呢。”
    丁苗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发完信息的方思燕,方思燕着急说:“干嘛讲这种话呀,多不吉利!”
    丁苗显得很不好意思,忙解释:“没……我就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也不行,我现在神经是紧绷着的!”方思燕说。
    沈默打圆场:“我觉得应该没事吧,都是心理作用。”
    徐峰借题发挥,忙跟直播间观众说:“兄弟们,你们看,我们这边已经有人说出不吉利的话了,反正我们今晚是死是活,会不会遇上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你们给我们做个见证!”
    他们又四处转了转,随后周浦提议:“上去看看吧,还有二楼和三楼。”
    沿木梯渐渐上二楼的时候,木梯发出“嘎吱嘎吱”响声,好像快要断裂一般,让人听得心慌。于是为谨慎考虑,顾强提议一个一个上楼,不要一拥而上。等到二楼,他们发现二楼和一楼的布局几乎一致,只是空气更为污浊沉闷,随即他们又到三楼,对比一楼二楼,三楼的房间布局要稍复杂一些,房内还有一个小间,并有一扇窗户,奇怪的是,居然是一扇玻璃窗户。
    沈默走近窗户,诧异地问:“那个年代有这种窗吗?”
    “没有,应该没有。”顾强回答。
    “要不就是后面造的吧,大概有人想把这里搞成一个文化景区之类的,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方思燕问。
    “嗯,有一定可能。”沈默点点头。
    “拿鬼屋当景区啊?你真是够了!”周浦笑说。
    “这有什么?我听说日本就有这种地方,把一些稀奇古怪,或者带点迷信色彩的地方改造成景区,反而比一般的地方更有人气,这叫噱头,懂不懂?”方思燕反驳。
    “好好好,算你懂。”周浦一脸不屑。
    “怎么样,也没啥好看的,现在下楼吗?”方思燕一时变得大胆起来。
    “嗯,也行,我们先去天井里搭帐篷,吃点东西,毕竟还没真的到晚上,我们的重头戏还是晚上,现在说白了就是踩踩点。等天黑了再进来好好探探。”徐峰说。
    “对,一会我们还可以尝试玩玩试胆游戏,比方说只让一个人进这楼里,比谁敢在里面待的时间长。”周浦说。
    “那不用比了,我肯定是胆子最小的一个。”方思燕说。
    他们从小楼出来,再到车上把各人的背包以及用具食水等拿下车,接着在天井里搭起帐篷。
    搭完帐篷,天也差不多黑了,周浦打开一盏LED野营灯,放在帐篷旁,随后一群人进入帐篷,将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食水摊放在地,围坐成一圈。
    由于是户外活动,所以他们的晚餐基本以熟食为主,只有丁苗准备了一个户外型的充电电磁炉,煮了些面条。
    周浦还拿出两瓶红酒,几个玻璃杯子,笑着说:“来来来,喝点酒,给你们壮壮胆。”
    恰好这几人除了沈默外都爱喝酒,立马你一杯我一杯的碰起酒杯,一时间谈笑风生。
    各人都说起一些自己的事,倒是之前最活跃的方思燕,此刻话不太多,老是在看手机,时不时发发信息。
    言谈间,顾强忽然发觉丁苗酒量特别好,而且手上还有纹身,好奇地问:“丁小姐,你一开始说,你是做什么的?”
    丁苗脸露尴尬,望了眼周浦,周浦早看顾强不爽,就语气生硬地回答:“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顾强说。
    “我记得她说,她是做微商,卖化妆品的。”沈默提醒。
    顾强舔舔嘴唇,眼神中透出他想说的话来:不单是卖化妆品吧?
    丁苗笑了笑,说:“对,不过卖化妆品是兼职,我在夜总会上班的。”
    “夜总会?”挖掘出这一信息,顾强似乎颇为兴奋。
    周浦越看顾强越不顺眼,但他还是忍住气说:“我们就在那里认识的,怎么了?”
    顾强瞬间懂了,丁苗是夜总会小姐,周浦去夜总会玩的时候,认识了丁苗,又让丁苗做了他女朋友。
    方思燕发完信息,思绪再次回归,瞪大眼睛问丁苗:“啊?那你……在哪家夜总会上班啊?”
    同为夜场工作者,方思燕对各大夜总会也算有点耳闻。
    “也就一般的夜总会,你们不要想歪了啊,我们最多陪客人喝喝酒什么的,没有那种乱搞的。”丁苗解释。
    其他人不再多问,知道再问下去也不合适。
    话题又到方思燕身上,方思燕说了一大堆酒吧趣事,还说她认识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她见沈默长相不错,只是有点内向,就问:“哎,沈默,你有女朋友没有?”
    “没有。”沈默很难为情地摇摇头。
    “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呀,我身边的漂亮妹妹不要太多!”
    “这个……不用了吧?”沈默微笑。
    “干嘛?你不喜欢女人啊?是不是喜欢男人,你说,是不是?”方思燕指着沈默,响起脆亮的笑声。
    “也不是……其实……我也就前段时间刚分手,现在还不想找。”沈默低着头,显出一丝沮丧。
    “哎哟,不好意思呀,戳到你的伤心处了。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对不对?”方思燕拍拍沈默肩膀。
    接着,周浦以一种故意找茬的语气问顾强:“那么大叔,你是做什么的呀?”
    顾强喝一口酒,回答:“我不是说过的么,我在一家国企上班。”
    “哦,那么是哪家国企呀?”
    顾强沉默了,慢慢抬起头说:“跟你有关系么?”
    “干嘛?随便聊聊咯,你刚不也在问我女朋友的事么?”周浦装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顾强继续喝酒,不理周浦。
    徐峰看出周浦和顾强两人有点不对,再加上都喝了点酒,万一闹出事来可不妙,于是他对周浦说:“算了算了,都是刚认识的朋友,稍微客气一点。”
    “我很客气好不好?”周浦一笑。
    沉默了一会,徐峰为扯开话题,缓解气氛,提议搞点活动,或者做点小游戏,让众人出出主意,这时候,正在看手机的方思燕突然拉住顾强说:“你陪我去打个电话吧。”
    其他人发现,方思燕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像是藏了很大的心事。
    顾强二话不说地站起身,陪方思燕走出帐篷。
    周浦边吃东西,边用筷子指指说:“从到了这个地方就心不在焉的,肯定有事。”
    丁苗知道周浦在说方思燕,附和道:“嗯,我看她一直在发微信。”
    徐峰避开手机直播镜头,轻声说:“别管人家的事,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了。”
    “我是不管,关我屁事!”周浦说。
    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声音明显是方思燕的,帐篷里几个人立即安静下来,仔细聆听,但由于方思燕离帐篷较远,声音比较模糊。
    只听方思燕嗓门越来越响,似乎非常生气,倒是顾强一点声音都没,最后他们听方思燕大声嚷了句:“你有本事就走,别回来!”
    这句话方思燕将嗓门扯到最大,因此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两个人在吵架。”周浦一脸不屑地说。
    “嗯,感觉他们是有问题,两个人不怎么说话的。”丁苗也说。
    徐峰在跟直播间互动,对周浦和丁苗做个手势,意指不要多管别人闲事。
    很快,方思燕和顾强又回到帐篷,方思燕跨着脸,显得闷闷不乐,顾强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寂之中,周浦忽地站起身说:“我肚子有点痛,找个地方去方便一下,你们谁有纸?”
    丁苗拿一包纸巾给周浦,周浦刚出帐篷,方思燕就大声说:“跑远点拉啊,不然恶心死了!”
    周浦开玩笑说:“恶心死你!”
    周浦走后,众人继续陷入沉默,自顾自吃东西,没人说话。
    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方思燕不禁觉得周浦离开的时间十分漫长,就问:“他怎么那么久?”
    “是啊,感觉很久了。”丁苗说。
    “大概一下子找不到可以方便的地方吧。”沈默说。
    “他手电筒带了没有?”方思燕问。
    “带了。”顾强回答。
    方思燕忽然不安起来,因为是她让周浦离远一些方便。
    “不会出事吧?”方思燕小声问。
    “没事,再等等吧。”徐峰微笑说。
    又等了几分钟,方思燕按耐不住,准备出去看看。
    “你想去找他啊?好像有点不合适吧?”丁苗说。
    “那你们一起去呀。”方思燕说。
    “为什么?”徐峰瞄了眼方思燕。
    “什么为什么,快半个钟头了,万一出事怎么办?”方思燕着急说。
    “应该不会吧。”沈默显得有点为难。
    “别应该了,在这种地方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怎么样,你们去不去?”方思燕以一种威胁的口气问。
    徐峰沉思了片刻说:“行……听你的,我们去。不过说真的,户外探险,大家确实是在一起行动比较好。”
    沈默,顾强,丁苗也无异议,五人陆续走出帐篷。
    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十分,夜空乌云密布,连一丝风都没有。
    方思燕两手抱在胸前,好像很冷的样子。
    她瞧向小楼,她发觉比起傍晚时候,现在小楼带给她的感受截然不同,似乎透着一股阴柔、黑暗的气息。
    好比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人,一下变得面目可憎。
    小楼的门,虽然敞开着,但里面黑漆漆的,她瞬间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周浦正站在门内,以奇怪的眼神凝视他们。
    方思燕后背一凉,不敢再看小楼。
    “怎么办,找吗?”顾强问。
    “找吧,都出来了。”丁苗说。
    “问题是……上哪找啊?”沈默问。
    其他人显得很严肃,只有徐峰,依然嘻皮笑脸地在跟直播间观众开玩笑:“兄弟们,我们这有一个人上大号上的不见了,你们说我们找还是不找呢?万一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上大号,那不是……”
    “峰哥,别开玩笑了!”方思燕有点讨厌徐峰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何况周浦还是徐峰的好友。
    “没事,看你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那小子我知道,没事的。”徐峰笑说。
    “不过峰哥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他真是上大号上久了,我们又一下找到他,那不是很尴尬吗?”沈默说。
    方思燕刚想反驳,突然从小楼的方向,传来一阵哭声。
    明显是女人的哭声,而且十分清晰。
    他们立刻不说话,等哭声持续好长一会,顾强才问:“谁在楼里面哭?”
    “好像是个女的。”沈默说。
    “除了我们和周浦,这里应该没人了啊。”方思燕紧张地说。
    就连徐峰的直播间弹幕都纷纷提到哭声,证明并非是他们错觉。
    女人哭声并不强烈,还带有抽泣,很像恐怖电影中的鬼哭声,营造出了十分浓重的阴森氛围。
    眼前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哭声,先找到周浦,二是先进小楼瞧瞧。
    徐峰的脸色终于变了,问:“怎么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方思燕又瞧向小楼,此刻被黑暗笼罩的小楼,对她而言仿佛是个万丈深渊,她顿时产生一种进去后再也出不来的感觉。
    也不等其他人回答,徐峰朝小楼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说:“我觉得还是先进楼里看看,万一周浦也在楼里呢,你们说是不是?”
    “好的吧。”沈默勉强表示同意,方思燕,顾强,丁苗三人没有回答。
    逐渐接近小楼的过程中,女人的哭声越发清晰,方思燕感觉一颗心怦怦直跳,丁苗和沈默也显得很慌张,只有徐峰和顾强,看上去相对比较淡定。
    快到小楼门前,徐峰又转过身问:“我们是一起进去,还是留个人守在外面?”
    “别闹了!要进就一起进去,不是你说的吗,户外探险,最重要的是在一起行动!”方思燕说。
    “那倒也是。”
    徐峰刚准备转身,忽见丁苗伸手指向半空,眼睛睁大,表情呆滞。
    “你干嘛呢?”徐峰赶紧问。
    “那里有把伞。”丁苗有气无力地说。
    “伞?”
    徐峰忙回头,连同方思燕、沈默、顾强、包括直播间的观众,一齐望向丁苗手指的方向,只见在昏暗的半空中,靠近小楼三楼的窗边,有一把白色的伞,正张开着,缓缓地飘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直到徐峰大叫了声:“走!”立即往小楼的反方向跑。
    其他人紧跟在徐峰身后,直到跑出古宅大门,徐峰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出事了,今晚这鬼宅真有问题!你们刚看见了没有?”
    方思燕拼命点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见了,天上有一把白色的伞在飞!”沈默回答。
    “不是天上,就在那栋楼的窗户边上,而且我跟你们说,我还看到窗户里有个影子在飘……”徐峰面相十分痛苦。
    他看了一下直播间,发现连直播间的观众都吓到了,他边拿手机给其他人看,边说:“你们看,不止是我们,连我直播间粉丝也看见了,确实有一把白色的伞从我们头顶飞过去,楼里面有女人在哭也是真的。”
    “有这么邪门?”顾强皱起眉头。
    “怎么没有,你不也看到了么?”徐峰冲顾强吼。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回去吗?峰哥你直播还做吗?”沈默关切地问。
    “还做毛啊!当然先回去!这地方闹鬼啊,我们在这干嘛?”方思燕叱道。
    “你来之前就知道这地方闹鬼,为什么还来?”徐峰有点不满地问。
    “不管回不回去,先得找着周浦呀!”丁苗急说。
    “那倒也是,周浦还没找着。”方思燕瞧了丁苗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她理解身为周浦女朋友的丁苗感受。
    徐峰沉思了片刻,说:“嗯,先找到周浦再说。”
    “去哪找?”顾强沉厚的嗓音响起。
    “去古宅附近找找看吧。”
    他们即刻行动起来,借助一点点微光,打算绕古宅围墙找一遍。
    方思燕走在最后一个,可没走出几步,她就感觉她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还有人在她身后冲她说了声“喂”,把她吓得心脏差点飞出胸口,发出“啊啊”惊叫。
    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周浦。
    周浦回来了,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身后。
    方思燕捂着胸口,并不说话,其他人也是,周浦满脸疑惑,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双方对峙了约有几秒钟,周浦才问:“你们在干嘛?”
    “你在干嘛?”徐峰反问。
    “我找地方解大号去了呀,妈的我拉肚子,一开始怎么找也找不到地方!”
    “要那么长时间?”顾强问。
    “你这样问什么意思?那我能去干嘛?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这。我刚回来就见你们一群人傻乎乎地站在大门口,然后我就过来找你们了。”
    方思燕被周浦吓得不轻,此刻才缓过劲来,大声叱责:“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一声不吭地在我背后拍了我一下,你有病啊!”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懂不懂?”周浦得意的一笑。
    “别开玩笑,我们真遇到事了。”徐峰严肃地说。
    于是,徐峰把周浦离开期间发生的怪事告诉周浦,起先周浦不怎么相信,还说是徐峰联合其他人一块捉弄他,到最后才逐渐收敛笑容。
    “有这种事?那把伞呢,飘哪里去了?”周浦问。
    “不知道,我们就看见那把伞从我们头上飘过,吓得赶紧逃出来了。”徐峰说。
    “我去看看。”
    周浦转身要进古宅,方思燕大喊一声:“回来!你去干嘛?”
    “去看看呀,说不定是你们看错了呢?”
    “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峰哥直播间的观众,难道都看错了?哎……我发现你一回来就说话怪怪的……”方思燕带有戒心般地盯着周浦。
    “我说话怎么怪了?”周浦无奈地一笑。
    “不知道,反正感觉你怪怪的。”
    沈默走近两人说:“我以前看过一部恐怖电影,讲的也是一群年轻男女,去一座山上宿营,结果路上有个男人被其他人捉弄然后走丢了,等到宿营地,那男人又回来了,结果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到最后只剩男女主角的时候才知道,其实那男人早在一开始就死了,化作了厉鬼,回来报复他们。”
    “吓死了!该不是他也这样吧?”方思燕呆呆望着周浦。
    “这电影能再扯一点吗?再说就算我是鬼,我是被你们害的吗?”周浦嗤之以鼻。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接下来怎么说?”徐峰不耐烦地问。
    “走啊,还等什么?”方思燕说。
    “走?那直播不做了?他承诺过观众啊,直播要做完的吧?”周浦指指徐峰。
    “我问你,这地方都闹鬼了,你还待得下去吗?”方思燕问。
    “什么闹鬼不闹鬼的,我看你们是有点反应过度,估计多半是一些自然现象,只不过看着比较吓人,说白了都是自己作的。”周浦说。
    “切,你不作,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方思燕白了周浦一眼。
    “这样好了……”沉默了片刻,徐峰缓缓说:“周浦说的也有点道理,再说我确实在直播间和网站承诺过,要做完直播的,如果出点事就跑,那像什么样子。而且我也觉得,那把伞不能代表什么,说不定正好有把伞,本来在楼顶的,被风一吹飘下来呢,你们说对不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如果找到那把伞,或者没什么事,那么继续陪我做节目,你们说这样行不行?”
    “去哪里看?”顾强问。
    “去那座小楼呀,我记得白伞是在三楼窗户那飘过的吧?”
    “是的,我记得也是。”沈默附和。
    “那行,去看看,我没意见。”顾强说。
    “我也可以。”丁苗说。
    方思燕只好妥协,摇了摇头说:“哎,没办法,你们无药可救了。”
    由于那把白伞是从小楼的窗户处飘向墙外,因此徐峰提议沿古宅的围墙一路找去,其他人表示同意。他们马上行动起来,这次方思燕不敢走在队伍最后边,而是走中间。徐峰带头,周浦殿后。
    他们沿古宅围墙慢慢行走,围墙附近碎石众多,方思燕有些魂不守舍,一不小心险些绊倒,还好沈默反应迅速,将她扶住。
    走了约十多分钟,他们来到古宅后方,那座令人压抑的小楼就伫立在他们右侧,小楼的下方也有围墙,一旁是片幽深的树林,其中有棵又高又大的银杏树。
    “刚才那把伞,应该是从这里飘过去的。”沈默指了指三楼窗户和银杏树的中间。
    “嗯,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周浦你带手电筒了没有?”徐峰问。
    “没有,我忘带了,不然我也不会找那么久。”
    “算了,用我的手机照吧。”方思燕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跟着徐峰。
    “行,先看看三楼窗户。”徐峰迈开脚步。
    他们又走几步,等到能完全瞧见三楼窗户的时候,方思燕用手机光照向窗户,当手机光照到窗户的一瞬间,方思燕赫然吓得面无血色,只见三楼的窗口处,正笔直站着一个人影,这个人长发披肩,两手稍稍向外张开,姿态十分诡异。
    方思燕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身体摇晃,手机差点掉地上。
    其他人都怔怔望着窗口,他们也发现了那个人影。
    徐峰更将手机镜头对向窗口,好让直播间的观众看到。
    “有人……”徐峰轻轻说了声。
    周浦一把拉住徐峰和方思燕,说:“走走走!”
    他们立刻离开后墙,快速回往古宅大门,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回到古宅大门,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进入天井,徐峰边走边跟直播间观众说:“兄弟们,我现在全身都在发抖,我估计我今天要是一个人来的话,铁定死在这里。你们刚也看到了,三楼有个人影!三楼有个人影!”
    徐峰刻意加重最后两句话的语气,神情极度恐慌。
    周浦也凑过来对直播间说:“这地方真待不下去,鬼屋真是名不虚传,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没办法,这直播没法做!”
    一听周浦说要走,方思燕简直一百个愿意,二话不说,立马钻入帐篷收拾东西。
    各人的东西草草收拾完毕,周浦再收好帐篷,一群人出了大门,去往停车的地方。
    然而停车的地方跟他们稍有些距离,并且现在是夜晚,原本那条夹杂在破败古房中的小巷此刻显得无比阴森,根本望不见尽头。
    方思燕和丁苗站在巷口,不敢进去,方思燕问:“我们还要从这条路穿过去啊?”
    “要不然呢?”周浦问。
    “这条路那么黑,两边的房子又看着吓人,怎么走啊?万一突然跳出来个东西怎么办?”
    “你不走也可以啊,那你一个人留在这喽,我们先走了。”
    周浦朝方思燕一笑,接着迈出脚步,方思燕一把拉住周浦,急得快哭了。
    僵持之际,徐峰将头移开镜头说:“这样吧,我也觉得走这条路不好,太黑了。我们还是绕一下,从边上走,我记得边上有条小路,就是进来时我们看到的土坡那个地方,那边还有条湖,你们有印象吗?”
    “有!我记得那条湖很脏。”丁苗回答。
    “就是那边,走吧!”
    方思燕松口气,冲周浦说:“你看,还是峰哥有人情味!”
    于是他们改变方向,换另一条路,那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要不是徐峰提醒,他们很难发现。
    徐峰和周浦走得最靠前,徐峰依然在直播,周浦则拿手电筒照明。慢慢的,他们走上那个土坡,土坡满是枯树和荒草,而且非常潮湿,一脚踩下去,感觉像踩入了沼泽地似的。
    “就你挑的这条路,难走死了!”周浦对方思燕抱怨。
    “又不是我挑的,是峰哥挑的好不好?”
    “那还不是一样?要是我们走那条巷子,现在早到车上了!”
    两人正斗嘴间,一旁的林中倏地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飞快。
    他们立即停下脚步,全呆呆地望着那片树林。
    尤其是方思燕,表情呆滞,口型微张,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谁啊?”周浦大声问。
    半晌,无人应答,死一般的寂静。
    周浦向前走几步,拿手电筒四处照照,方思燕紧张地问:“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肯定有,我看到了!”沈默回答她。
    “问题是人跑哪去了啊……”
    周浦边说边望望徐峰,徐峰也望望周浦,两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谁在搞鬼?”顾强厉声问。
    “我们真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徐峰苦笑。
    丁苗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前面那个影子我不知道,但刚刚那个明显是人,还是个女人。”
    “我觉得也像……”周浦表示同意。
    方思燕仍在发呆,周浦伸手拍了她一下,问:“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方思燕显得有气无力。
    丁苗安慰她说:“估计是流浪汉之类的吧,你别想太多了。”
    “对啊,这种荒郊野地,流浪汉很多的,虽然看上去好像不是流浪汉……”周浦已有些迷糊。
    “管他是什么,我们先撤!”徐峰说着挪动脚步。
    “等等!”沈默叫住徐峰,“我觉得这件事挺奇怪的,你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徐峰惊愕地看向沈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哪里去?”
    “回鬼宅呀!”
    “回去干嘛?”
    “不是说了么,回去看看,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我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也觉得,可能有人故意整我们吧。”丁苗帮沈默说。
    “那你认为该不该回去,把事情弄清楚?”沈默转头问丁苗。
    “我是可以,不过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徐峰笑笑说:“你们两个胆子都很大的嘛!”
    “也不是,我就是想弄弄清楚,我这人有点强迫症。”沈默挠挠头。
    周浦盯向沈默的单反相机,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你的,你想拍点特别的素材,对不对?”
    沈默像被人说中心事般尴尬地一笑,不再吭声。
    “你这个说实话也没什么不好,就像我做节目一样,但也要看情况的……算了,反正我是不敢想象我们再回那座鬼屋,如果你们两个是想回去,要么我们搞个投票,这办法也是我直播间的观众提的。”徐峰说。
    “可以,我和徐峰是表决不回去,你们两个是想回去,那再问问大叔和她。”
    周浦所谓的“她”,自然指方思燕。
    “我随便。”顾强直接表态。
    “随便就是去不去都行,那算他弃权,那你呢?”周浦看向方思燕。
    方思燕许久没有说话,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她一直在听别人说话,到周浦问她时,她出乎意料地点头说:“我也觉得回去看看比较好。”
    “啊?”周浦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连徐峰也一脸诧异地望着方思燕。
    “你怎么……刚刚叫着快点走的是你,现在又作死要回去?”
    “干嘛?我听他们讲的蛮有道理的,所以也想回去看看。”
    面对周浦嘲讽,方思燕表现得毫不介意。
    如此一来,由于顾强弃权,投票结果变成了三比二,沈默这方胜。
    “行行行,你们都要回去,那就回去。”周浦朝徐峰笑笑。
    他们又按原路,回到古宅大门前。
    “你们说,会是什么人,在里面捣鬼呢?”踏上台阶,沈默忽然问。
    “不知道,很难说。”丁苗答道。
    “等会你们一起上三楼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浦话中带刺,原因是他气恼丁苗刚才没有选择站在他的一边。
    跨入大门,周浦说先等等,他把收好的帐篷往地上一丢,再蹲下身,重新在天井里打开野营灯,保证一定亮度。
    除了帐篷,其他物品他们随身携带,因此几乎每个人都背了背包,看着有些行动不便。
    由徐峰和周浦带头,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小楼,与第一次进来时相比,气氛明显不太一样,没有一人说笑,每个人的脸部表情都是紧绷的。
    按顺序,他们先检查一楼,一楼的房间仍旧空空如也,令人感觉沉闷。
    在准备上楼的时候,周浦忽然抢在沈默身前说:“算了,我有手电筒,还是我走前面吧,你们先检查二楼,我去三楼看看。”
    方思燕吃了一惊,刚想夸周浦胆大,周浦已经独自上了三楼。
    待二楼检查完毕,他们走上三楼的时候,他们听周浦在说:“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们慢慢看见三楼一团光亮,都知道是周浦用强光手电在照,等到三楼,他们发现周浦正直挺挺地站在窗前,满脸惊恐。
    “什么有问题?”顾强问。
    “这里的气息有问题,我站在这里,就感觉某个东西在这里待过。”
    周浦站的地方,正是窗台人影所处的位置,两者重叠在了一起。
    方思燕捂住嘴,害怕地说:“那你还站在那干嘛?快走开呀!”
    周浦笑说:“你想不想过来感受一下这个气氛?就像有人用手指头轻轻戳你后背一样……”
    “哎呀你别说了!”方思燕大吼一声。
    倒是沈默,靠近周浦,还用单反相机拍下一张窗台的照片。
    “是感觉有点不一样,不过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沈默说。
    “你看,这位沈兄弟就比你胆子大。”周浦又借机损一下方思燕。
    方思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直接靠在一旁的墙上。
    “说实话,我有个问题……”隔了半晌,沈默说,“我们刚才在三楼窗户那里确实看到有个人影,那么他和我们树林看到的是一个人吗?”
    一阵沉默。
    “对呀,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方思燕嗓音干涩地问。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他又是活人不是鬼的话,那他干嘛要这样捉弄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沈默的猜疑,令众人陷入深思。
    “可能有些人心理变态吧!反正我只知道,我们在树林里看见的绝对是个女人,窗台上这个就不知道了。”徐峰说。
    “窗台上也是个女人。”顾强说。
    “啊?大叔你看清楚啦?”
    “看清楚了。”
    “算了,我们也别管那么多了,找到那个女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方思燕正四处张望,摇摇头说:“哎,话是这样说,但到哪里去找啊。”
    倏地,方思燕后背一凉,发现件奇怪的事。
    “咦?丁苗哪去了?”
    经方思燕一提,其他人立马找起丁苗,借助周浦的手电光亮,他们看得相当清楚,整个三楼,现在就他们五人,丁苗不见了!
    徐峰还进了三楼被隔开的小间,推开房门,里面也是没人。
    “她人呢,跑哪去了?”周浦急问。
    “会不会她在二楼没上来?”顾强问。
    “不!不会的!她是跟我一起上楼的,我因为害怕,她还牵着我手。”方思燕反驳。
    “你确定牵你手的是丁苗吗?”周浦问。
    “你什么意思?你别吓我好不好!她刚刚就站在我身后,你没看见吗?”
    “我看见了!”徐峰点点头,“我也看见她上三楼了,一开始走在最后一个。”
    “要么她又自己下楼了?”周浦箭步走到三楼楼道口,冲楼下大喊:“丁苗!丁苗!”
    丁苗和周浦谈恋爱的时间不长,周浦又是个花花公子,身边女人不停在换,但周浦十分喜欢丁苗,即便丁苗出身卑微,又在夜总会上班。因此丁苗莫名不见,周浦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凉意。
    “我现在问你们一个简单的问题……”沈默很认真地说,“我们上楼以后,楼上确定是六个人没错吗?”
    “没错啊……是六个人啊……”徐峰不自信地回答。
    “我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
    “我是感觉……当然只是感觉……我们刚刚中间多了一个人……”
    “啊?”徐峰眉头一皱,“你不要瞎搞好不好,刚才我们多一个人,现在我们又少一个人,那丁苗是被多出来的那个人……”
    徐峰瞄了眼周浦,不敢再说下去,而是看看直播间弹幕,他发现观众有许多幸灾乐祸,迎合沈默的,说刚才确实有个影子站在他们身旁之类的云云。
    “多个毛线啊!我就一直站在窗台那边看你们,我们总共六个人,丁苗肯定自己下楼了!”周浦大声说,他已彻底慌了。
    “那她为什么下楼呢?”方思燕问。
    “跟你一样,害怕呗!”
    “害怕不是更应该跟我们在一起吗?”
    “那我怎么知道!”
    “算了算了别说了!”徐峰赶紧制止两人争吵,“我们先一起下楼找找,说不定她就等在楼下。”
    他们立马下楼,将二楼和一楼找了个遍,依然没找着丁苗,又在天井里找,还是不见丁苗身影。
    周浦顿生抓狂的冲动,大声说:“她能去哪呀,这么点地方!她又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肯定碰上什么事情了!”
    “现在怎么办?”沈默问。
    “继续找呀!还能怎么办?”周浦撒气般叫道。
    “我觉得她应该不在古宅了。”徐峰比较冷静地说。
    “跑出去了?”周浦问。
    “可能是的,所以我们要扩大范围,这样好了,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去古宅后面找,一组去古宅前面找,最后再到古宅大门前会合,如果哪组人先找着了,马上电话联系另外一组人。”徐峰提议。
    “峰哥你意思我们要分开呀?”方思燕一急。
    “没办法,这样找更有效率一点。”
    “那要怎么分组?”
    “很简单,我和周浦一组,你们三个一组,我们去古宅后面找好了。”
    “也行吧。”顾强点点头。
    其他人也默许了徐峰的做法。
    两组人即刻分开行动。
    徐峰和周浦走出大门,奔向后墙,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还是不见丁苗。
    周浦越来越焦急,额头上满是汗珠,不停在喊丁苗名字。
    他们打算再走远一点找。
    徐峰边走边跟直播间的观众解释:“兄弟们,我们现在出了点状况,有个人居然走丢了!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我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走丢,难道那栋楼真的有问题?”
    徐峰随便看了几条弹幕,基本都是劝他快点报警。
    “先等等,兄弟们,先等等,除非失踪很久,要不然这种事警察不管的。我们再找找吧,说不定一会她自己出来了。”
    说着徐峰喘了几口粗气,感觉有些累。
    这时周浦站得远远的对徐峰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徐峰过去,但不要拿手机,避免直播间的观众听到。
    徐峰心领神会,将直播杆往地上平稳地一放,对镜头说:“兄弟们,我去尿个尿,马上回来。”
    徐峰快速走到周浦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周浦皱起眉头,反问徐峰:“你说怎么了?丁苗这一出,也是你安排的?”
    “没有啊!”
    “那她怎么不见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两人面对面愣了片刻,周浦又说:“还有,树林里那个女人,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啊!”
    “又没有?”
    “废话!我就叫了你和丁苗,再说我们这次的造鬼计划,连丁苗都不知道,我哪会安排什么女的呀!”
    “不是,你再跟我说说计划是什么,我脑子有点乱……”
    “在服务区抽烟的时候我不是跟你确认过一遍嘛,你的记性啊……反正就是,你找机会帮我布置,让他们和直播间的人以为鬼屋真的闹鬼,然后就可以制造爆点,帮我的网站炒作,说不定还能上上热搜,这你都记不住?”
    鬼屋造鬼,打响网站名声,正是徐峰筹备已久的计划,也是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事先准备好道具,让周浦寻找机会布置,他负责直播。小楼的鬼哭声,半空飘过的白伞,以及三楼的人影,全是基于周浦的安排。
    今日一早,徐峰和周浦两人便已经来西山鬼屋踩过点,布置好一切,并将必要道具藏在三楼的小间内,以一块破布遮盖,他们也料定了当时那种氛围,绝对不会有人想去翻那块破布,事实上,他们带另外四人第一次上三楼的时候,根本没人进那个小间。
    等搭完帐篷,大家用餐的时候,周浦利用解大号的借口成功脱身,随即他快速跑到三楼,取出道具,先把一张人形的贴纸贴在窗上,再用手机播放一段预先准备好的鬼哭声,等其他人听见鬼哭声,在徐峰的带领下跑出帐篷后,周浦又将一把做过手脚,伞头装着小铁钩的白伞勾住一根铁丝,让伞从铁丝上滑过去,铁丝两头分别绑在三楼窗户和小楼旁的大银杏树上,承受一把伞的重量完全不成问题。于是在黑暗的环境下,徐峰等人包括直播间观众眼睁睁看见一把白伞从半空飘过。
    之后徐峰等人走出大门,商议着离开鬼屋,但必须找到周浦,周浦趁此机会松开铁丝,立马下楼跟大部队会合。
    当时徐峰故意提议回小楼看看,所以他们又望见三楼经周浦安排的贴纸“人影”,恐惧感更上一个台阶,直播效果惊人。
    至此徐峰的造鬼计划可谓完美实施,只须带众人离开西山鬼屋,明日一早再来收拾道具即可。徐峰沾沾自喜,认为这样一来,鬼屋闹鬼的话题肯定爆炸,网络上必定铺天盖地讨论这件事,对他直播以及涉友网的知名度提升极有好处。
    可惜就在他打算功成身退的时候,树林中莫名闪过一个女人身影,丁苗又逢失踪,事情正逐渐失去控制。
    “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半晌,周浦问徐峰。
    “不知道。”
    “会不会有人故意要搞你?”
    “不可能啊……这件事我就跟你讲过……”
    “还有啊,你确定丁苗不知道我们的事?”
    徐峰想了想后回答:“确定她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跟你完全是口头交流的,没留下什么书面的证据。”
    “那真怪了……”
    “就是啊,我看她上楼的时候明明跟在我们后面的,莫名其妙变没了!”
    “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我们在上楼的时候,有人悄悄躲在三楼,然后丁苗一个不注意,被那人抓了!”
    “抓了?你在搞笑吧?那种情况下怎么抓的?”
    “我哪知道!比方说用迷药,或者把丁苗的嘴捂了……”
    “不可能!”徐峰有点听不下去了,“当时那么安静,而且我们在场的人那么多,有人可以这样搞定一个大活人然后我们又都没发现?你在讲笑话吧?”
    “算了,我想不出了!要么……那栋楼里面……真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周浦不自禁地望向那座小楼,小楼此刻几乎被黑暗完全笼罩,只凭一点微光,分辨它的轮廓。
    周浦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你觉得有?”徐峰同样起了疑惑。
    “说不清楚。你不是说西山鬼屋的一些传闻是别人编出来的吗?”
    “是啊,这是我猜的,那万一是真的呢?”
    周浦无言以对,顿时心情很沮丧,而且对事态发展渐渐感到恐惧。
    “没办法,继续找吧,实在找不着只能报警。”徐峰拍拍周浦肩膀。
    徐峰是个特别自私的人,他对丁苗没有感情,所以不像周浦那么失落,相反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如果不是碍于脸面,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不管丁苗死活,先离开西山鬼屋再说。
    回去拿手机的途中,徐峰又问周浦:“那些道具都处理好了吧?”
    “贴纸我收好了,你没发现刚刚我抢着上三楼么?伞的话应该掉进树林里了,明天过来再收。”
    “嗯,刚刚是蛮危险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三楼窗户上有张贴纸就完蛋了。”
    徐峰拿起直播杆,两人停止谈论这件事,徐峰只跟观众说他尿完尿,又顺便在那片树林里找了找丁苗。
    接着两人扩大范围搜寻,一直找到距离西山很近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其实周浦也不抱什么希望,徐峰更是心思不在找丁苗上,纯粹应付了事。
    两人又匆匆回到古宅大门,发现其他人还没回来。
    “咦?他们怎么找那么久?”
    徐峰诧异,他感觉他和周浦已经耗费挺长时间,按理说另外一组的人找不到的话早该回来了才是。
    从周浦手机没有响铃的情形来看,至少现在,另外一组的人还没找到丁苗。
    周浦越来越沉不住气,不停发牢骚。
    可这时候,小楼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响。
    两人一呆,徐峰即问:“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你刚有没有听见那边有声音?”
    周浦点点头,不说话。
    “他们应该不在楼里,因为他们是去前面找的,然后再回大门会合……”
    “走啊,去看看!”
    两人一同迈进了古宅大门。
    另一边,方思燕,沈默,顾强三人正站在土坡上,四处张望。
    他们已绕土坡下的小湖走了一圈,仍找不着丁苗。
    方思燕又累又困,心情极差,大叫:“什么鬼啊!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失踪了,这叫我们去哪找啊?”
    沈默也有点想要放弃的样子,身体靠在树上,用手在抓树干。
    “真累。”顾强抱怨。
    “也不知道峰哥和周浦怎么样了,应该没找到人吧?”方思燕问。
    “肯定没有,不然就打电话来了。”沈默回答。
    “也是。”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土坡的至高点,具有一定高度,而且坡下树木茂盛,还堆了不少建筑垃圾,给人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
    顾强站在土坡边缘说:“这下面好像还有块空地,我们没找过。如果这里再找不着,我们干脆回去。”
    “哦,是么?”方思燕已有些迷糊,其实她不明白顾强所谓的“回去”是回哪里,指回古宅大门,还是指回上海?
    沈默就站顾强身旁,也在眺望下方的空地,正想说话,忽然间脚底一滑,整个人后仰着摔了下去!
    这一番变故来得极其突然,方思燕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顾强伸手去拉沈默,也没拉住!
    只见沈默顺势滑下土坡,嗷嗷大叫,又听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是沈默身体折断树枝的声音。
    到沈默彻底从土坡滑下去,消失不见时,方思燕和顾强都呆了。
    方思燕站在沈默滑坡的地方,朝下张望,她发现坡下漆黑一片,仿佛万丈深渊一般。
    “他怎么就掉下去了啊?”方思燕用一种近乎发狂的声音吼。
    “不知道。”顾强摇摇头。
    方思燕又连叫了几声沈默名字,结果得不到回应。
    她判断以这个坡的高度,这种环境,滑下去的人必定受重伤,甚至可能连命都丢了。
    方思燕极度沮丧,倒也不是跟沈默感情有多深,而是今晚的怪事接二连三发生,若再有人因意外受伤或丧命,简直雪上加霜。
    “他怎么就……滑下去了?”
    方思燕紧皱眉头,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估计是他自己没站稳,这块地方蛮潮湿的。”
    顾强的表现,要比方思燕镇定得多。
    “会不会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句话方思燕不经细想,脱口而出,导致她问出这句话后都不理解自己为何联想到这种情况。
    “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怎么觉得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意思是我推他下去的?”
    “我哪有这样说呀!就是感觉他像被人推下去的一样。”
    “问题是刚刚只有我站在他旁边。”
    “这就是问题所在呀……”
    顾强显得有点生气,愣愣望着土坡下方出神。
    “哎……今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那现在怎么办呀?”
    方思燕是一个不怎么有主见的人,只好哭丧着问。
    “这个地方掉下去……”顾强手指沈默滑下去的位置,“我估计……不大乐观,你刚刚喊他他也没反应。”
    方思燕理解顾强口中“不大乐观”的含义,就是说沈默即使不死,至少也是重伤。
    “那我们不管他了?”方思燕问。
    “管肯定要管,这样好了,你先回大门,或者等在这里,我一个人下去找。”
    “你一个人怎么去呀?”
    “一个人好弄,带你反倒不方便。”
    方思燕点点头,觉得也只能这样。
    “那我在这里等你吧,我才不要一个人回去。”
    “也行,我绕一下,从那边过去,这边太高了。反正你就等在这里,哪也不要去,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方思燕“嗯”了声,默默目视顾强离开,当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心瞬间揪了起来。
    她脑中一直盘旋一个问题: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把沈默推下去了?
    方思燕独自一人等待的同时,徐峰和周浦已经在古宅小楼内了。
    他们步入天井后,又连续听到两声异响,都是从小楼的三楼发出来的。
    按情形分析,三楼应该有人,或是什么东西。
    两人颇有些紧张,尤其是周浦,他很担心丁苗安危。
    他自己给自己分析:今晚在西山鬼屋的人,绝对不止他们六个,有至少一个外人躲在暗处,说不定还识破了他们弄虚作假故意造鬼的手法,丁苗的失踪,也可能跟对方有关。
    他又想,万一对方是个狠角,手里有个武器什么的,挟持了丁苗,那么自己敢不敢上呢?
    他决定先不想那么多。
    两人慢慢走上二楼,听到三楼传来轻微的动静。
    可以确定,三楼一定有古怪。
    徐峰只是以惯性拿着直播杆,但关注的焦点已不在直播上,连那些观众,也纷纷感到紧张。
    周浦喊了几声丁苗的名字,他根本不指望有人会回答他。
    走上三楼的时候,周浦产生一种错觉,他发现三楼好像比先前更黑了,尽管灯光毫无变化。
    那盏野营灯仍摆在天井里,他手中的强光手电也在。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地踏上三楼,周浦软绵绵地问:“谁在那里?”
    因为紧张,周浦严重变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徐峰同样感觉三楼似乎有人,也许是暗藏在空气中的异样气息提醒了他。
    他们慢慢向前。
    靠近窗户时,周浦突然感觉背后有风,紧接着,一股力量缚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传来一阵恶痛。
    痛楚急剧增大,周浦脸部严重充血,脸涨得通红,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脖子好像要被扭断了似的。
    徐峰呆呆站在周浦跟前,两眼瞪大,一动不动,因为他清楚看见,周浦的身后,有一个姿态怪异的人影!
    那人影手中拿着一根钢丝般的长线,将周浦脖子死死勒住,周浦渐渐反应过来,疯狂挣扎。
    无奈那人影占了先机,周浦又瞧不见对方,极具惊恐之下,顿时手忙脚乱。
    周浦弓着背,使尽全力,连咳了好几声,依旧无法挣脱,脸上的痛苦更甚。
    僵持过程中,那人影挪动几下脚步,正好被周浦的手电光照到,徐峰瞧得清楚,勒住周浦脖子的人影,身穿一件血色的布衣,黑色、细长的手指,还有一颗恶魔般的丑陋头颅!
    徐峰彻底惊了,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不自禁地呼道:“鬼!真……有鬼!”
    周浦望向徐峰,呜呜了两声,说不出话。
    徐峰二话不说,吓得赶紧逃跑,直冲下楼。
    他一路冲到古宅大门,已累成虚脱,明明一百米不到的路程,他却感觉像跑了十公里,有一点想吐。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弃周浦于不顾,只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濒临崩溃,所做出的行为全然出于一种本能,来不及思考。
    但即使现在稍稍缓过气来,他也没打算再回去救周浦,极度自私的本性正趋势他尽快离开这里。
    ……就是呀,想想他们死也好,活也好,对我能有什么影响呢?反正又不是我干的。
    想到这,徐峰立即就跑,周浦的车钥匙也在他身上,他完全可以自己开车回家,最多帮周浦报个警。
    至于路线的选择,他依然选了土坡那条路,原因是他有手电,巷子那条路实在太黑。
    撤离过程中,他的心思也已经不在直播上,甚至觉得拿着直播杆碍事 ,于是他将直播杆随便往地上一扔,手机也没关直播,直接塞到口袋里。
    沿土坡快步行走片刻,他忽见前方有点光亮,好像有个人站在坡上。
    定睛一瞧,竟然是方思燕!
    ……方思燕一个人傻站在那里干嘛?
    他搞不懂,本来他不准备搭理方思燕,但方思燕站在必经之路上。
    “你怎么在这啊?”
    他慢慢走近方思燕,大声地问,把方思燕吓了一跳。
    “啊?峰哥?”
    毫无疑问,方思燕仍在等顾强,而顾强是去找滑下坡的沈默了。
    “我和周浦出事了……”
    徐峰觉得还是坦诚一点。
    “出什么事呀?我们也是!”
    “你们也是?”
    两人把情况互通了一下,都没想到,对方那组人居然也出了事。
    “啊?周浦被鬼缠了?脖子要断了?”
    方思燕异常震惊,只因比起她那一组的情况,徐峰和周浦遇到的事要凶残,更匪夷所思。
    “嗯!那鬼用根什么东西勒住了周浦脖子,我拉了他几下,拉不动!”
    徐峰表情很夸张,所谓的拉了周浦几下,自然是编出来的。
    “那鬼什么样子啊?你看见了吗?”
    “看得不是很清楚,反正身上全是血,脸又黑又怪。”
    “然后你就跑了?”
    徐峰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是呀!你让我怎么办?我本来是打算找你们帮忙的,谁知道你们这边也出事了!”
    徐峰顺水推舟,即时将沈默的事故编入他的谎言中,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离开古宅并非打算逃走,而是想找人帮忙,结果没料到沈默也出了事,顾强又不知道去了哪,仅凭他和方思燕两人力量太薄弱,所以应该没办法了。
    “怎么有这种事啊!”方思燕习惯性抱怨。
    “沈默在这里摔下去的?”
    “不是摔下去,是滑下去的,就这。”方思燕指了指。
    其实徐峰也不关心,继续问:“那你在这干嘛,顾强让你等他?”
    “是呀……峰哥……我听你说的真有点吓人,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呀,不管周浦了啊?”
    方思燕完全乱了方寸,只隐隐觉得徐峰的做法有问题。
    “就我们两个的话,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回去,除非顾强和沈默都在,少一个也不行。”
    徐峰一门心思想离开这里,压根不愿意管周浦死活,所以他把条件设定得十分苛刻。
    “那这样周浦完了呀!”方思燕快哭了。
    “我知道,我比你都急,有什么办法呢?”
    方思燕尝试让自己冷静一下,再问:“峰哥,你说刚刚那栋楼里的鬼,是拿根什么东西勒住周浦脖子的……你确定……那个是鬼么?”
    “那个不是鬼是什么?它就是鬼的样子!”
    “但是……鬼怎么会拿东西呢?”
    方思燕这一问,倒把徐峰问住了。
    其实徐峰在小楼受到惊吓并逃出来后,也感觉不对劲,但他又拒绝思考,认为不管对方是什么,总之先撤为妙。
    此刻经方思燕提醒,他冷静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他清楚记得那人影穿着红布衣,手上黑乎乎的,好像戴着黑色皮手套,脸部很模糊,又相当骇人,应该戴着鬼面具。
    ……是人扮的鬼?
    这个疑问在徐峰脑中如电般窜过。
    “对呀,要么有人假扮成鬼,故意搞我们?”
    徐峰望向方思燕。
    “我觉得是……峰哥,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可能。”
    “那怎么办呀?”
    “就算是人,也不好弄啊,可能是那种变态杀人魔之类的。”
    “要么我们报警?”
    “报警是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等顾强回来,一起商量一下,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沈默怎么样了。”
    “哦。”
    方思燕低下头,她心里很乱,某件事她想说出口,却又有些犹豫。
    “顾强去了多久啦?”沈默烦躁地问。
    “挺久了,好像快半个钟头了。”
    “妈的……”
    “是呀,好麻烦,关键沈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样好了,我们再等一下,他要是还不来的话我们就过去找。”
    “只能这样了。”
    两人干巴巴地等了十多分钟,徐峰很想找个借口离开,可眼见方思燕一点不想走的样子,只好耐住性子,决定多等一会。
    期间他也想通了一件事,无论是周浦也好,沈默也好,顾强也好,如果他置这些人于不顾,独自逃离,即使这些人最终命丧于此,他顶多背负道德上的谴责,人们也许骂他胆小,不讲道义,但绝对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相反,若他选择去救这些人,必将自己陷入一个极危险的境地,生死难料,还可能毫无作用。理性一分析,更坚定了他逃离的念头。
    “还没回来?要么我们先走吧?”徐峰又跟方思燕提议。
    “啊?”方思燕眉头一皱,“这样不好吧?”
    “那一直等下去啊?”
    徐峰心中恼怒,觉得方思燕有点冥顽不灵,他恨不得说:要不你一个人留在这好了,我先走了。
    这时候,从土坡的一侧,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
    两人凝神屏息,仔细聆听。
    他们同时望去,发现传来声响的地方是个向下的斜坡,坡上树木较为茂盛。
    “好像有脚步声。”方思燕悄声说。
    徐峰点点头,示意一块过去瞧瞧。
    两人挪动脚步,慢慢朝斜坡走去。
    徐峰已不再直播,手机就放在他口袋内,他也忘了直播还没关,所以对直播间的观众而言,现在看见的是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声音。
    不一会,林中的声响停止了,又回归一片安宁。
    两人对视一眼,略微有些紧张。
    方思燕在想,如果是顾强的话,他应该记得这边的路,不至于停下脚步。
    要么是沈默?也不大可能,沈默从那么高的坡上滑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他一定会呼叫。
    或者,是那个人……
    方思燕的心突然一紧。
    两人已走到斜坡,顺着斜坡缓缓向下,只觉得面前都是树叶。
    当拨开一大团树枝后,两人步入一片空地,空地处于斜坡的坡底。
    徐峰正想说话,却见方思燕双眼瞪大,一张脸惊骇得难以形容,好像瞧见了生平最恐怖的事物。
    徐峰立马顺方思燕的目光看去,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棵树的中间,有一个全身被扒精光的裸体女人,吊挂在树枝上,女人满身鲜血,到处都是伤口,血正一点点滴落地面。
    而这女人,就是丁苗!
    失踪的丁苗,居然在这!
    眼见这惊悚一幕,方思燕害怕得说不出话,两腿发软。徐峰也感觉天旋地转,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情景。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没有头绪。
    丁苗的眼睛睁着,毫无鲜活的气息,徐峰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个念头充塞徐峰脑中:丁苗死了,这是具女尸!
    半天,方思燕才有气无力地挤出句话:“她怎么在这呀?”
    徐峰快速摇摇头,意思是: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两人艰难地靠向丁苗,目的只有一个,想查看清楚,但越接近丁苗,强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令他们感觉快要窒息。
    “死了。”徐峰下了断言。
    他们又发现,丁苗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再以一根铁丝,将尸体吊挂在树枝上,而且全身精光,连袜子手饰都不剩。
    很容易就可以判断,丁苗绝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的。
    方思燕骤然产生呕吐的冲动,她不敢再靠近丁苗尸体,她觉得附近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再说也没有必要确认,丁苗肯定是死了。
    “不行了,报……报警吧……真的出大事了!”徐峰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方思燕还未回答,徐峰便一把拉住方思燕,将方思燕拉回土坡上,他不想再呆在尸体附近,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方思燕掏出手机,拨开110,深呼吸了几下,简单地把事情跟警方一说。
    挂断电话,徐峰急忙问:“怎么样?”
    “警察在来了,他们说会给我发一个定位的短信,让我点里面的链接确认,就知道我的位置了。”
    “嗯,那是警方的定位系统,你照做就是了。”
    很快,方思燕的手机收到短信,方思燕立即完成了确认。
    “好了。”
    “好了是吧?那我们先走!”
    “先走?”
    “废话!你都报警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但他们没回来呀!”
    “他们是谁?我问你他们是谁?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你看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了!”
    徐峰语气加重,使得方思燕越来越怕。
    “那怎么办呀?”方思燕欲哭无泪。
    “什么怎么办,我们先走呀!你不走我走了啊!”徐峰忍不住了。
    方思燕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两人沿一条小路向前行走,此时路上黑得吓人,他们也没用任何照明工具,好在土坡上的地形并不复杂,徐峰也依稀记得汽车停泊的位置。
    到就快走下土坡时,方思燕突然一个停步,对徐峰说:“峰哥,我不要走了!”
    徐峰呆了,望着方思燕。
    “你又要干嘛呀?”
    “峰哥,你先走吧,我不要走了,我等警察来好了。”
    “你有病是不是?警察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那个杀人魔万一找到你怎么办?”
    方思燕沉默,她的神情很复杂。
    徐峰心想:大概她还是放不下她那个男朋友,算了,不关我什么事。
    “那行吧,你一个人当心点,我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徐峰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徐峰一个人继续向前,很快他寻到一条下坡的小路,小路几乎被树叶遮蔽,他感觉自己运气非常好,居然能发现这条路。
    他又发现,土坡之下,是他们来时看见的那条又脏又黑的小湖,周浦的汽车就停在小湖附近。
    十分顺利。
    他赶忙走下坡,在下坡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他很担心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不知道袭击周浦和杀害丁苗的人是谁,或者压根就不是人,总之他觉得自己此刻无暇顾及这些,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才最重要。
    徐峰慢慢往下,走得非常小心,下坡的泥土既光滑又潮湿,难怪沈默会滑下坡,他可不要重蹈覆辙,要是在这边摔伤,后果不敢想象。
    然而徐峰越谨慎就越紧张,这条下坡路也确实难走,他怀疑自己选错了一条路,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必须从这条小路下坡。
    正当他觉得离地面较近的时候,赫然听到身旁的树丛中有声异响,他一惊慌,脚底一个打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竟滑了下去!
    徐峰从斜坡一路滑下,以匍匐的姿势着地,幸好他刚才的位置不算太高,所以他这一下只擦破点皮,没有伤得太重,不影响走路。
    徐峰换个姿势,先坐在地上缓了缓劲,他的面前即是那条小湖,他此刻身在湖边,他发觉自己从土坡上下来了,接着只需要找到汽车,便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他两手撑地,正打算起身时,他见身旁的草丛里有个亮亮的东西,原来是他的手机。
    ……手机怎么掉在外面。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手机是他刚才滑下坡的时候从口袋内掉出来的。
    他捡起手机,才发现手机的直播居然还开着,不知为何,他感觉很好笑,随即他对向手机镜头,对直播间观众说:“兄弟们,我总算逃出来了,你们看我的样子,狼不狼狈?哎……今晚真的出大事了,我们中有人死了,不过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大概马上就来吧……反正我是受不了,我要走了,我先起来吧……”
    徐峰边爬起来边看直播间弹幕,他想知道直播间诸多观众的看法,但下一刻,直播间居然几乎全是“峰哥,看你后面!”,“你后面啊!”,“快看你后面!”这种弹幕。
    徐峰一惊,立即回头,只见在他身后,竟幽幽站着一个鬼怪,一个可怕到极致的鬼怪。
    血红色的布衣,黑色的皮手套,土色的鬼面具……
    这正是袭击周浦的那个鬼怪!
    鬼怪的手中,还拿了一把尖头铁锤,尖头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深色血迹。
    徐峰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一片空白,恐惧感已使他有些脱离现实,可有一点他能够分辨,面前的鬼怪并不是真的鬼,而是一个假扮成鬼的活人!
    徐峰刚想说话,对方的铁锤已冲他头顶锤落,出手速度快如闪电,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就在直播间观众眼前,徐峰被锤得倒地不起,血液从他头顶逐渐蔓延。并且红衣鬼怪生怕一锤没有锤死徐峰,又补上了两锤,分别锤向头颅,动作干脆利落,透出强烈的杀气。
    待徐峰趴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时,红衣鬼怪才慢慢起身。
    徐峰的手里依然抓着手机,红衣鬼怪即在所有直播间观众的目视下,默默离开。
    隔了一小会,一只嫩白的手出现在了直播镜头内,那只手还从徐峰手中接过手机,并将手机镜头对向徐峰,徐峰的死状尽显无遗。
    该手的主人极为小心地避开直播镜头,没有露出除了手以外的部分,直播间的观众,仅仅只是听到几下急促的呼吸声。
    紧接着,徐峰手机的最后一丝电已用尽,直播间变得一片漆黑,同时意味这场直播的终结。
    【四十九】深痛之忆

    面朝午后热烈的阳光,韩冰呆呆地望着鱼线,脑海里若隐若现地思考一些事。
    坐在这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一条鱼都未上钩,想想也是,如此良好的天气,这片池塘却除了他以外无人钓鱼,多半没什么鱼,换句话说,自己可能在浪费时间,然而他根本无所谓,他目前最需要做的事便是浪费时间。
    韩冰在一个多月前刚学会钓鱼,说是学,其实也就找朋友带过一次,现在他对于那位朋友的指点基本忘得差不多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无非是随便找点事做。
    如果不找点事,他感觉自己会崩溃。
    他心中那块悲伤的石头,越来越沉,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秋风吹拂,垂柳飘荡,韩冰身后的高墙内,是一座大型化工厂。这片池塘便紧挨着化工厂。不远之处,化工厂大门前的空地上,有几个卖蔬菜水果的小摊贩,都是附近农村的老人,一名保安正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
    他们全然不知,一旁池塘边傻坐的这个中年男人,竟是苏州工业园区刑警支队队长,曾获选过全国十佳刑警。
    自打十七岁踏入警校,韩冰的警务历程可谓一路坦荡,顺风顺水。就在二十八岁那年,凭借优异表现和良好背景,他成为苏州警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警队长,同在那一年,他迎娶了相恋多年的女友余燕。
    婚后的生活依然幸福,他和余燕并没有马上要孩子,过了三年,余燕开始备孕,然而事与愿违,两人想要孩子的心愿没有立即实现,直到又隔两年多,余燕腹中才报来喜讯,韩冰尽管工作繁忙,压力颇大,但得知期盼已久的孩子将要出世,内心的快乐无以复加,沉重的工作全部化为动力,不料就在余燕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灾难无情降临了。
    这场灾难,将韩冰拖入了深渊,击碎了他的愿望,压垮了他的人生。
    若非这场灾难,韩冰的未来原本一片美好,他构想了许许多多计划,他要看着孩子长大,亲自送孩子上学,还要带上老婆孩子出国旅行,每个休息天,他都要计划一些家庭活动,再过几年,生下第二个孩子……可现在,一切变作泡影。
    虽然那件事距今已有近一年,韩冰仍觉得那是一场噩梦,他希望快点醒来,因此他不断麻痹自己,寻找各式各样的方法,奇怪的是,他并未奢求自己走出黑暗,他宁愿躲在这片黑暗的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静静哭泣。
    韩冰没有察觉,长时间地坐在这里钓鱼,他的眼角又不自禁地泛起泪花。
    他的神情恍惚,倏然一惊,因为他感觉鱼线好像动了动,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拉,结果鱼钩上依然是空的。
    这种莽撞的举动已出现多次,所以他没有钓上过一条鱼。
    他将鱼线放回池中,连打了几个哈欠,其实他并不困,即使他最近每天只睡两小时左右。
    他又吐了一口唾沫,他感觉嘴巴里的味道很苦。
    正当他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腿脚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的反应有些迟钝,隔了好几秒再接起电话。
    “喂。”
    韩冰的声音软绵无力,好像才刚起床。
    “喂,大韩,人在哪呢?”

    听声音,是副队李珏,韩冰习惯叫他小李。李珏比韩冰小三岁,同是韩冰警校的学弟,两人私交相当不错,算是韩冰在刑警队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同事。
    “在外面呢,干什么?”
    韩冰听出李珏的口气略急,应该是有事。
    “那个……太湖边上,靠近西山吧,死了几个人,听说现场挺惨烈的,老王让我通知你马上过去……”
    老王名叫王宝泉,曾是上一任的警队副队,现是警队顾问。
    “死几个?怎么死的?”
    “具体情况我还不晓得,我现在也在赶过去,连市领导都去了。案子是今天凌晨当地的片警给我们的,说是昨天晚上有个女的报警,基本确定是他杀。”
    “那你赶紧安排一下,把该封的地方封了,范围可以大一点。”
    “这个我安排过了,你什么时候到?”
    “我现在过去,最多一小时吧。”
    “那我估计我先到,等我到了发个定位给你。”
    韩冰挂断了电话。
    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嗅觉,韩冰感觉这一定是桩大案,他倒正想找点事做。
    快速收好鱼竿,韩冰回到泊车的地方,驾驶他的丰田警用SUV,驶向目的地。
    由于开启了警灯,韩冰不用等候红灯,一路上畅通无阻。驶下高速,走在太湖大道上时,韩冰收到了李珏发来的定位,以及一段语音。
    “大韩,我在路口等你。”
    不一会,韩冰到达路口,他见李珏和两名小警察正抽着烟,路口已架起了警示封锁栏杆。
    韩冰一下车,两名小警察恭恭敬敬地上前招呼:“韩队好!”
    “什么情况?”韩冰朝两名小警察点点头,随即问李珏。
    “总共六个,死了五个,一个重伤,听说是什么从上海来的一群驴友。”李珏回答。
    “驴友?驴友到这地方来干嘛?”
    韩冰边问话,边环顾四周,他发现附近路上停了好多辆车,大部分是警车,他又问李珏:“来那么多人?”
    “嗯,局里和市里的人都来了不少。”
    “这帮老家伙……”
    “不过我让他们把车停在外面,省得车开来开去的麻烦。”
    韩冰了解李珏的做法,知道李珏是为了保护现场。
    两人快步进入小路。
    “我们队里的人呢?”韩冰边走边问。
    “都去做采集和记录工作了,除了那个重伤的人,其他五个人的尸体我让他们先别动,等你看了再说。”
    “重伤的人送医院了?”
    “对!”
    “送的哪家医院?”
    “市里的第一医院。”
    “情况怎么样啊?身上什么伤?”
    听韩冰这样问,李珏忽然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个我慢点说,等你看了另外几个人身上的伤口,应该就懂了。”
    “是么……”韩冰望了李珏一眼。
    “反正,目前的线索,只知道这六个人是驴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边,这边都是些没拆完的老房子。”
    “你怎么知道这几个是驴友,受伤那个人说的?”
    “不是,受伤那个人说话还不行,是昨晚报警的人说的,还有他们开的辆车,车屁股上贴了张纸,写着涉友驴友团。”
    “涉友驴友团?”韩冰眉头一皱,他对驴友方面的信息了解几乎为零。
    “嗯,我也不晓得是啥吊东西。”
    “那么那个受伤的人呢,他怎么了?说话不行?”
    “对,他伤真的挺重的,能活下来算不容易了,听说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第一诊断是不一定能救活。”
    “那倒挺麻烦的,他算是这件事的窗口了,能不能说话差别大了。”
    “就是呀。”
    “小陈来了没有?”
    小陈名叫陈秦,是警队的法医。
    “来了,不过我跟他说了,让他也先别动,等你看了再说。”
    这时,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名刑警,不远处还有一群人,正站着说话。
    一男一女两名刑警都是韩冰警队的队员,男的叫童军,女的叫周岑,看见韩冰和李珏,才朝他们走去。
    “韩队李队,我们这组的基本信息采集完了,除了脚印,没什么特别发现,老肖那组人还没查完。”周岑说。
    李珏跟韩冰解释:“我把他们分两组,查两个区域。”
    “对,他们负责上半区,我们负责下半区,上半区都是些老房子,估计会查得比较久。下半区的话,附近有一条湖,还有个小山坡一样的地方,其他都是平地了。然后五名死者,包括那个受伤的人,都是在下半区的。”周岑交待工作。
    “确定了是第一现场没有?”韩冰问。
    “有些确定了,有些不能确定。但他们应该都是在这片地方被杀的。”童军说。
    “走,带我去看看。”韩冰手一指。
    他们经过站着说话的那群人身边,韩冰也猜到应该都是市里和局里领导,随便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声问周岑:“警戒线拦在哪?”
    “就这里。”
    按照刑警队的规矩,对于重大刑事案件,除了办案人员,其他外人不得靠近现场,包括行政领导,韩冰通常会让周岑负责划分警戒线。
    “再跟我讲点基本情况。”韩冰说。
    “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些人应该是昨儿晚上来这边的,总共是四男两女,除了一个男的四十多岁,其他都是年轻人,从他们放在汽车后备箱里的东西看,他们可能搭过帐篷,而且本来是打算在这住一晚的。前面有个宅子,天井里有些食物残渣和饮料瓶子,说明他们在天井里呆过,帐篷多半是搭在那的。”周岑边看她的记录本边说。
    “还有一个要补充的点,天井里有一盏野营灯,不过电池已经用完了。”童军说。
    “那看来他们的帐篷就是搭在宅子里,没多大疑问。”李珏点点头。
    “那些食物残渣你们怎么处理的?”韩冰望向周岑。
    周岑脸一红,答道:“呃……还在原来的地方。”
    “全部收集起来,化验一下。”
    “好的,知道。”
    再走几步,韩冰看见前方有些破败的建筑,都是很古老的房子,多数被拆得七零八落。一旁有条黑漆漆的湖,湖边是座明显的土坡,土坡上树木茂盛,几株大树长得非常高,正好替他们遮挡了阳光。
    “你们说的宅子,在哪个方向?”韩冰站停在古建筑群前问。
    “在里面,从一条巷子穿过去就到了。”周岑回答。
    “看看去。”
    韩冰刚迈开腿,周岑便说:“韩队,要不我们往这边走吧,因为这边是主要案发现场,宅子里只有一具尸体。”
    周岑指的是土坡的方向。
    “是的,而且从这边走的话也可以绕到宅子那边。”童军补充。
    “行,那走这边。”韩冰点点头,又问:“这边发现了五具尸体?”
    “这边是我们负责的下半区,总共发现五具尸体,外加一个重伤者,脚步也很密集,而且一些脚步的间距很大,怀疑是不是发生受害者被追击或者受害者匆忙逃跑的情况。”周岑仍看着她的记录本说。
    “嗯,比较合理的推测。不过那些脚印还是要拍照留存,然后跟六名受害人的鞋子比对一下。”
    “这个我知道,会做的,放心好了。”
    韩冰思考了一下,继续问:“受害人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他们的身份证我们收集完了,现在放在小苏那边。”
    小苏名叫苏晴,是另一名刑警队的女队员,专门负责文案工作。
    拥有身份证,就可以查明死者身份,这一点相当重要。韩冰曾接触过许多残暴的凶杀案件,其中有部分凶杀案的死者都被凶手刻意取走身份证,甚至毁坏尸体,目的就是为了阻碍警方查明死者身份。换句话说,若死者身份证依然保存在身上,一般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凶手基于冲动犯罪,经验不足,所以忽略掉了这一细节,第二种,则是凶手并不介意警方掌握死者信息,更还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将死者身份留给警方。
    从目前情况看,死者共有五人,几乎可以肯定凶手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犯罪,而应该是有预谋的计划犯罪。
    他们绕过小湖,韩冰发觉脚下的土地有些松软,难怪可以留下脚印。土坡位于他们左侧,距离小湖约三四米。
    这时,一名身材修长的女警员小心翼翼地从土坡走下来,对韩冰微笑问候:“韩队,你来啦?”
    这人正是苏晴。
    “怎么样?”韩冰问。
    苏晴向来主管死者身份调查工作。
    “身份证都在我这,名字也全有了。六个人中呢,四个是上海的,两个是江苏的,一会回去我把档案打印给你。”
    “好。这一块就是主要的案发现场?”
    “对,所有尸体全在这里,还有一个受重伤的人。然后就是……多数死者,他们的死状都比较惨,只有一名女死者算是稍好一点。”周岑说。
    “惨到什么程度?”韩冰问。
    韩冰当了十几年警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凶杀案,残忍至极的凶杀案他也见过不少,还常常目睹各种被破坏的尸体,对此他早已习惯。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具男尸,头上有很多致命伤。然后土坡的另一边,一块荒地上,有一具女尸,被吊挂在树上,值得注意的是,女尸身上没有穿任何服饰,她是全身裸露的一个状态,身上也有许多伤口,主要集中在上半身。然后再过去一点,树林里面,还有两具男尸,相对而言,那两具男尸是最惨的,他们遭遇了肢解,除了头部,身体的其他部分支离破碎。最后呢,还有一具女尸,就是我说的死状稍微好一点的那名死者,她的尸体在土坡上,身上没有伤口,应该死于窒息。”
    “上半区的情况呢?”
    “上半区是老肖负责的,一会让他跟你讲吧。”
    随即由周岑带路,他们慢慢沿湖边行走,准备去第一个死者地点。
    行走间,韩冰忽地停住脚步,望望身旁的湖水问:“这条湖里的情况,你们排查过没有?”
    “排查什么?”周岑没反应过来。
    “排查一下,有没有尸体被抛到湖里去了。”
    “哦,好的。”
    “这条湖不大,一会我联系打捞组的人,让他们下水看看。”李珏说。
    “嗯,这些比较隐蔽的地方,还是应该注意。然后我觉得我们下一步要把范围再扩一扩,包括附近的村子啊,山啊什么的,都去看看,甚至是太湖边上的一带,保不准有尸体被抛到那去了。”韩冰对李珏说。
    “知道了。”周岑立即写在记录本上。
    没多久,他们走到第一具尸体的地点,一个矮矮胖胖,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等候在尸体旁,正是法医兼验尸官陈秦。
    死者是名男性,约三十岁左右,整个人趴在地上,头部严重变形,身体周边满地的血迹。
    韩冰蹲下身,很快发现,死者伤口全集中在头部,毫无疑问,头部的重创,是死者的致命伤。
    “这人叫什么?”韩冰站起来问。
    “叫徐峰,上海人。”苏晴回答。
    韩冰点点头,站起来,问:“脚印分布怎么样?”
    由于勘查时已有许多办案人员留下脚印,与勘察前的脚印混在一块,所以现在韩冰很难分辨,只能问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办案人员。
    下半区的脚印分析是童军负责。
    “这一带基本都是泥地,而且具备一定湿度,脚印比较清晰。从脚印看,死者是从土坡下来,脚步急促,脚尖部分的痕迹很重,除了死者的脚印,无论坡上还是坡下,都还有另外两组脚印,但相对模糊,没办法辨认。”童军说。
    “也就是说,唯一能比对的脚印,是死者的?”韩冰问。
    “对的。”童军点头。
    “你刚说,死者的脚步急促,那么他是在被人追呢,还是……”
    “无法判断。”
    “总之他是从坡上跑下来的。”
    “也可能是滑下来的,或者失去重心那样冲下坡的,而且在落地的时候,他没站稳,摔了一跤,现场留下的脚印和其他痕迹可以证明。”
    韩冰转问身旁的法医陈秦:“怎么说?”
    陈秦早已准备好,回答:“从尸温和尸体僵硬程度初步判断,死者是死于昨晚8到11点间,死因是头部遭受钝器重击,应该是当场毙命。具体情况要等回去解剖以后才知道。”
    “嗯,你到时给我一份详尽点的报告。”
    “晓得。”
    临走前,韩冰又蹲下身,最后检查一番。当他掀起死者头发,看清楚死者头部的伤口时,心头凛然一凉。
    韩冰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伤口。
    现场的人,只有李珏明白韩冰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一事实。
    “你觉得这个伤口有没有一点眼熟,像是什么钝器造成的?”李珏手指伤口问。
    “怪不得你刚说,让我看一下伤口就懂了……”韩冰瞬间理解李珏一开始给他打的哑谜。
    “嘿嘿,是吧?”
    “其他几个人身上也有这个伤口?”
    “对,只有一个女人身上没有,那个女人应该是被掐死的,重伤的那个人身上也有。”
    “嗯……你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要问你呀!”
    陈秦听着两人谈话,诧异地问:“伤口怎么了?”
    李珏微笑,问陈秦:“小伙子,你来说说,你觉得他的头上,是被什么钝器给砸的?”
    陈秦冷静思考了一下,回答:“我认为是榔头,铁棍,铁锤之类的东西。”
    “所以说你看,有时候经验比专业更重要吧。我跟你讲,一般榔头和铁棍打上去,不会有那么深的伤口,这人的头,绝对是被一种尖头铁锤打的。”
    “哦,是吗……”陈秦显得很腼腆。
    韩冰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打断两人谈话说:“走吧,去下一具尸体。”
    “下一具尸体就在前面的坡上。”周岑说。
    他们陆续爬上土坡,韩冰又从土坡快速跑下来,尝试让自己代入到被害人当时的情境中去。结果他冲下坡三次,每次都不大顺利,有一次险些滑倒。
    “这个坡看起来没什么,其实挺滑的,坡上的路也不好走,都是树枝,想想当时还是晚上,如果一个人慌慌张张冲下坡的话,很可能摔跤。”韩冰说。
    其他人都认同韩冰的分析,没有反对意见。
    走了没几步,他们看见一具女尸,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手里抓着手机。
    韩冰走上前,打量了片刻,问:“这个就是那具死状相对较好的尸体?”
    “是的。”苏晴说。
    “叫什么名字?”
    “方思燕,也是上海人。然后我们还从她的皮夹里翻出一张名片,好像她是在酒吧上班的。”
    “酒吧上班?上什么班?”韩冰漫不经心地问,他的视线集中在方思燕的手机上。
    “不清楚。从有名片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陪酒的公关,可能是吧台服务员,或者DJ,歌手之类的吧。”
    “哎哟,小苏,你对酒吧挺了解的么,你以前做过啊?”李珏打趣说。
    “切,我才没有!”
    韩冰蹲下身,他的视线依然在死者方思燕的手机上,慢吞吞问:“她的手机被动过吧?她拿手机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是的,我们查过她的手机,发现她就是昨天晚上报警的人。”苏晴跟着蹲下身。
    “哦?就是她报的警?她当时说什么?”
    “她说,他们是从上海出发的驴友,总共有六个人,四男两女,她当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走散了,两个男人失踪了,还有一个男人有危险,然后他们中的另一个女孩被杀了,她看到了尸体,说那女孩被脱光衣服吊在树上。她怀疑这地方有人躲在暗处故意想谋害他们,所以才报的警。”
    “一个女孩,被吊在树上?”
    “嗯,那是另一名女死者,我们下一个就要去她那里,她的情况比这位惨烈得多,而且确实和报警说的一样,全身被脱精光吊在树上。”
    “还透露其他什么信息没有?”
    “没有了,当时情况很紧急,所以她也只是匆忙交代一下。”
    “报警电话的录音,能提取出来给我么?我想听听。”
    “这个没问题的,等会我联系一下。”
    “尸检情况怎么样?”
    陈秦站前一步回答:“死亡时间跟前面那具男尸差不多一致,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勒痕。”
    韩冰点点头,觉得没有必要再逗留了,便让苏晴继续带队走向下一具尸体。
    他们来到丁苗尸体跟前,韩冰眼见一具全身赤裸,满是伤口,又被吊挂在树枝上的年轻女尸,顿时感觉有些不大舒服。
    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已经全干了。
    韩冰难以分辨丁苗究竟是死于致命伤还是失血过多,无论哪一种,都表明了凶手手段的残忍,并通过侮辱尸体寻求快感或发泄仇怨。
    韩冰照例先问丁苗姓名,以及身份证上的家庭地址。
    与徐峰和方思燕一样,丁苗也是上海人,地址是在上海郊区。
    韩冰很快发现,丁苗与之前两具尸体相比,有个明显区别。
    “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韩冰肯定地说。
    “嗯,是的。死者伤势很重,基本是致命伤,手腕处还有抓痕,但这里太过于干净,所以应该不是第一现场。不像先前两具尸体,现场都能找到一点凌乱的痕迹。”周岑回道。
    “如果不是第一现场,那么第一现场在哪?”
    “还没找到。等老肖那边的结果吧。”
    “死亡时间呢?”韩冰觉得不用多问死因。
    “跟前两名死者几乎一致。”陈秦回答,又立即补充一句:“除了后面两具尸体,这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相差不大,后面两具的话,需要等我回去,才能够化验确认。”
    韩冰想起来,其中有两具男尸,遭遇了肢解,死状也极为残忍。
    若尸体难以通过初检分析,那么一定被破坏得相当严重。
    “照片拍完了没有?”韩冰问周岑。
    “全拍完了。”
    “那赶快把她包起来吧,万一被附近的村民或者那些记者拍到,影响不好。”
    韩冰不忍再看,指着赤裸的丁苗尸体说。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让法医医院的人过来,他们在附近。”
    不一会,三名医务工来至现场,先将丁苗尸体装入尸袋内,再去处理方思燕和徐峰两具尸体。
    韩冰则和队里几人继续前行。
    在苏晴的指引下,他们慢慢走下土坡,转入一个满是建筑垃圾,呈凹形的平地。平地的三面属于土坡的部分,入口长了一些树丛,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块区域。
    只见在一大堆建筑垃圾上,放着两个深蓝色的旅行袋,旅行袋的袋口拉链是拉上的,显得非常鼓。下方已被鲜血染红。
    除此以外,从入口到那堆建筑垃圾的途中,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两只沾血的旅行袋,外加肮脏,破旧的环境,压抑的地形,场面总体令人不适。
    迎着浓烈的恶臭气味,韩冰慢步走近两只旅行袋,他没有立即打开旅行袋,而是观察两只旅行袋的外形。从外形看,两名被害人应被肢解得支离破碎。
    韩冰让李珏和童军分别拉开两只旅行袋的拉链,袋口刚一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便像撑破旅行袋似的冒了出来,说明两只旅行袋尽管很大,但用来装入两具被肢解的尸体还是有些勉强。
    若非韩冰经验丰富,受过训练,否则会被这幕十足吓个半死。
    韩冰深吸口气,用手轻轻拨开其中一只旅行袋的袋口,他发现两名被害者除了头颅,身体其余部分被肢解得十分彻底,分成了无数尸块,包括内脏等,也被强塞在旅行袋内。
    韩冰结合现场情况,推测凶手心理。首先凶手并不打算隐瞒被害者身份,因此肢解尸体,多半是为了享受破坏尸体带来的快感,或者发泄某种情绪。其次,凶手作案时间在晚上,漆黑的环境下,凶手仍将旅行袋内的尸块摆放整齐,现场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体现了凶手过硬的心理素质。
    盯着零碎的尸块,韩冰理解陈秦关于初检工作的困难。
    何况旅行袋内的温度与暴露在外的尸体不同,必须经过详细化验,才能排除这种差异带来的影响,进一步确定死亡时间。
    不过韩冰认为,两人的死亡时间,不会出现多大意外,应与另外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差不多一致。
    “这两个人的身份确认了没有?”
    隔了片刻,韩冰问苏晴。
    “确认了。左边的尸体叫顾强,苏州太仓人。右边的尸体叫周浦,上海闵行人。”
    “他们的身份证是在哪找到的?”
    韩冰有些诧异,感觉苏晴不至于从一块块尸体中翻出身份证来。
    “哦,他们的皮夹子,包括身份证,都是塞在旅行袋的侧边口袋,一下就能找到。”
    “是么……我们这位凶手倒是蛮贴心的,生怕我们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对的,他好像不介意这一点。还有,总共六名受害人,身上的财物都没丢失,包括皮夹子里的银行卡,现金,还有首饰。”
    韩冰不以为奇,他了解一般这样的凶手,很少为了财物杀人。
    一定有什么特别目的,致使凶手动用如此手段杀人。
    而且凶手并不避讳留下的种种杀人痕迹,或许是出于绝对自信。
    接着,韩冰起身,与两只旅行袋保持一定距离,再仔细观察,赫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你们看,这两颗人头,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这样摆放的,就是让他们面对面,好像在对视一样……”
    经韩冰提醒,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顾强和周浦的头颅,被面对面摆放,眼睛都睁开着。
    “还有……”韩冰继续说,“这块地方其实挺大的,凶手却要把这两袋尸体放在垃圾堆上,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用意。”
    “是啊……”童军皱起眉头。
    “韩队,会不会是某种仪式啊?”周岑问。
    “仪式?”
    韩冰当然知道,有些凶手,习惯把杀人现场或抛尸地点按某种规律布置,以满足自己的癖好,这类凶手一般以宗教狂热者居多。
    “是的,我总觉得,刚才那具女尸,还有这两具尸体,凶手好像是故意这样搞的,不然你想啊,杀个人就完了呗,干嘛废那么大劲。”周岑说。
    “那为什么前面两具尸体,凶手不这样搞一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对,确实,你的怀疑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不明显,我倒觉得,这两个人,包括刚才那个女人,应该只是凶手单纯地侮辱尸体,不是想搞什么仪式。比如说,凶手因为仇怨,杀了这五个人,但凶手对这五个人的仇恨程度又有不同,所以采取了不同的对待方式。”
    “嗯……也有道理。”周岑点点头。
    “那没有死的那个人,证明凶手恨他没有恨到想杀他的地步?”童军问。
    “对了,我都忘了还有个受伤没死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韩冰问。
    “叫沈默,苏州人,现在送去医院了。虽然没死,不过他伤得也很重。”苏晴回答。
    “为什么没死,是凶手故意放他活路呢,还是生命力太强,凶手以为他死了,结果活下来了?”
    “这个没法判断。”苏晴笑笑。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人是个重点,从理论上来讲,那人就是凶手也有可能,一会我这忙完了直接去趟医院,你先让人把他控制起来。”
    “好,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
    苏晴安排妥当,韩冰吩咐:“叫人把这两个袋子收起来。”
    至此,韩冰对于上半区发现的尸体已全部勘察完毕,随后率警队的人离开垃圾堆,往古宅方向走去。
    古宅所属的下半区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肖正勇负责,韩冰和李珏习惯叫他老肖。
    他们慢走在两旁皆是破败建筑的道路上,韩冰思索了片刻,忽说:“我们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李珏搭话。
    “第一个,是案发现场,第二个,就是作案凶器。”
    “嗯,我也在想这个事情。”
    “作案凶器先不说,你也都知道,凶手应该是随身带的,但案发现场……这是个关键。前面两具尸体很明显,案发现场就在发现尸体的地方,但后面三具尸体是转移过的,案发现场在哪不清楚,而且其中两具被他碎了尸,还涉及到一个碎尸现场。按道理的话……尸体碎成那样,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你说对不对?”
    “对,所以我们还得把这块地方好好查查,今天查不完,明天继续查。”
    “小李,你觉得他在哪做的这种事?”
    “碎尸?”
    “嗯。”
    “那不简单?这本来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先把人杀了,然后慢慢做,时间大把好不好?”
    “话是这样说,但起码也该有个地方吧?你看了刚才两个袋子里的尸块没有,切得相当考究,整齐,绝对是有难度的。”
    “这倒是。”
    “其他不说,光碎尸流出来的那么多血,他要完完全全擦干净,也是一项大工程。”
    “是啊……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呀!”
    “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要我说,他碎尸的地方,还是在这些破房子里最有可能。”
    “嗯,不过……”
    说话间,他们已接近古宅大门,当见一个刑警迎向他们,很默契地停止谈话。
    “老肖人呢?”李珏问那名刑警。
    “还没出来呢!”
    “那你怎么出来了?”
    “老肖估摸着你们快来了,让我出来迎接你们呀!”
    “迎个毛啊!给我严肃点!今天那么多人在,别笑嘻嘻的。”
    韩冰不耐烦地做个手势,他们跨入大门,走到了天井里。
    韩冰看见天井的地上有些食物碎渣和饮料瓶子,这就是周岑推测的那六名驴友搭帐篷的位置。
    天井的两旁分别有条走廊,还有两根大红柱子,每条走廊上各有一间破房。前方即是古宅的主楼,一座既古朴,又带点阴森的三层小楼。
    “我们暂时还没动地上的东西,基本保留了原来面貌。”那名刑警解释。
    “嗯,这些东西还是要拿回去化验一下,看有没有毒性成分。虽然说他们中毒的可能性很小。”
    韩冰对陈秦说,陈秦明白似地点点头。
    他们准备继续前行的时候,从小楼走出一个戴眼镜,年近五十的老刑警,便是肖正勇。
    “老肖,里边什么情况,发现尸体了没有?”李珏急问。
    肖正勇摇摇头说:“我这半区没尸体,倒是找到些挺有意思的东西,我让小王放在宅子外面。”
    “没尸体?那么就是说,来的驴友总共六个人?”
    “这是情理之中的,因为昨天晚上报警的女人也说他们是六个人。”周岑说。
    “嗯,那对上了。”
    “老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韩冰感起兴趣。
    “找到一些道具。”
    “道具?”
    “对,我带你们看看。”
    肖正勇带他们走出古宅,往右走入一片树林,不一会,他们看到地上有把白伞。
    再一看,白伞之旁还有条破布,一团贴纸,一卷铁丝。
    “这都什么呀?”李珏不明所以,皱起眉头。
    “哪找到的?”韩冰问。
    “白伞是在小楼后面的树林里找到的,绑在一根铁丝上,铁丝的一头还连着树枝。贴纸和破布是放在三楼的角落,破布盖住了贴纸。”肖正勇回答。
    韩冰戴好手套,捡起贴纸,将贴纸张开,顿时发现,这张贴纸居然呈一个人形。
    贴纸本身并不如何奇特,倒是剪裁出来的人形,让韩冰颇为诧异。
    “这像个人呀!”苏晴半蹲着说。
    韩冰难以对眼前这些道具的用处和相关性做出判断。随即他摇摇头,命令道:“把这些装袋子里,拿回去化验。”
    他们又回到古宅。
    韩冰望了望两旁走廊上的破房,问肖正勇:“这两间房查了没有?”
    “查了,里面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灰尘不乱,应该没人进去过。”
    肖正勇有个照明仪器,专门用以分析地面灰尘,适用于积灰较多的地方,从灰尘的分布上,有时候也可以掌握一些重要细节。
    “好,我们去那栋楼里面看看。”韩冰说。
    踏入小楼,肖正勇开始跟韩冰和李珏介绍楼内情况。
    “这栋楼的情况,就比较复杂。首先,从灰尘看,昨天应该至少有五个人进来过,然后一楼二楼比较正常,三楼的脚印是最多,最乱的。其次呢,还是三楼,我发现一些血迹。”
    “血迹?”韩冰精神一振,他觉得这个线索相当关键。
    因为血迹往往用于确定案发现场,放到这个案子里,甚至还可能确定碎尸现场。
    他打从心底里迫切地希望抓住这个凶手,所以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想放过。
    “对,三楼有血。”肖正勇平静地说。
    “走,去看看。”韩冰说着踏上楼梯。
    到了三楼,果然如肖正勇所说,他们在墙上,地面,均发现一些喷溅状的血迹,韩冰知道,此种血迹一般都是冲突过程中产生的。
    也即是说,三楼至少应该是其中一个案发现场。
    韩冰拿强光手电在三楼照了个遍,确认没有遗漏的血迹。
    他们又把一楼二楼检查了下,也无特别发现。
    出了小楼,韩冰顿觉压抑的情绪瞬间被释放,也许是楼内的空气不够畅通,或者还弥漫着某种臭味,血味,令韩冰刚才十分痛苦。
    这不是韩冰头一回处理凶残至极的杀人案,但却与以往感受大不相同。
    韩冰深呼吸了几下,又问肖正勇:“外面还发现什么没有?”
    “没了。”
    李珏补充:“这栋楼里面的布局比较简单,如果有血迹一眼就能发现,外面那复杂啦,有些血迹,估计难发现……”
    “嗯,有道理。所以得再全部查一遍,范围还要扩大。”韩冰吩咐。
    “这没问题。”
    “最好是能找到碎尸现场,我倒是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碎尸的,老肖,旁边那些破房子,你都进去看过没?”
    “都看过。”
    “什么都没?”
    “什么都没。”
    “那行……”韩冰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小李陪我去趟医院,见一见那个什么重伤的人,其他人该干嘛干嘛,把这边再好好搞搞,信息方面工作也可以做起来了。晚点回队里一起开个会。”
    “嗯,等等我把开会时间发到群里,这块地方的话……实在不行先封了……”李珏做个手势。
    队里其他人没有异议。
    韩冰和李珏走回大路,没有再跟现场领导打招呼,直接驾车驶往医院。
    两人抵达苏州市第一医院,直奔沈默所在病房,沈默已从急救室出来,正躺病床上,一边输着液。
    两名刑警守在沈默病房门前,见韩冰和李珏乘电梯上楼,立刻站得规规矩矩。
    “人呢?”李珏直问。
    其中一名刑警指指病房说:“里面。”
    韩冰和李珏推门而入,看到病床上躺的一人,头和身体缠着纱布,脸部略有伤痕,两眼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在睡觉。
    两人绕病床走了一圈,韩冰问:“这就是那个名字叫沈默的重伤者?”
    “是。”一名刑警回答。
    “他现在能说话么?”
    毕竟这是韩冰最关心的事。
    “好像还不能。”那名刑警的语气很不确定。
    “医生在哪?你让医生过来!”李珏不耐烦地说。
    一会,一名五十上下,戴粗框眼镜的女医生进入病房,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的女医生。
    “你好,我们是刑警队的。”韩冰起身握手。
    年老女医生跟韩冰握了握手,另一名年轻女医生介绍说:“这个是我们的邱主任,是病人的主治医生。”
    “好的好的,找的就是你了主任。”
    李珏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不怎么会顾忌。
    “病人的情况你们了解吧?”韩冰问。
    “我们知道,这个是刑事案件送过来的病人,应该是受害人吧?刚才你们的警察跟我们讲了。”邱主任以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淡然回答。
    “对,而且这人还是唯一一个幸存者,其他的呢……其他的受害者都死了,凶手也没找到。所以他对我们挺重要的。”
    “幸不幸存还很难说的。”
    “什么意思?”
    “他现在只能算是勉强度过危险期,因为他送过来的时候伤太重了,再晚一点点送来估计就不行了。好在他呢,生命力比较顽强,再加上受的伤也没有那种真正致命的……比如说,心脏啊,大脑啊……但也很严重了,而且出血量很大,我们暂时稳定住了他的情况,不保证之后再有一些并发症。换句话说,他就算好了,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
    李珏不想听邱主任啰嗦一大堆,急着问:“那他现在能说话么?”
    “说话不行。”
    “为什么?”
    “他现在在昏迷状态呀,怎么说话?”邱主任身后的年轻女医生带有一种取笑意味说。
    “那什么时候醒过来?”韩冰问。
    “这个难说的。”邱主任说。
    “能不能给我个时间,比如最久什么时候醒过来。”
    “不能。因为这种外伤病人的情况是相当不稳定的,外伤不像其他的病,我们可以通过了解症候群做出一些比较准确的判断,外伤是最复杂的,受伤的部位,受的什么伤,送医院的时间,它都有讲究。”
    “那像这种情况,一般会昏迷多久?”
    “可能很快醒过来,也可能很久。”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呀!”李珏笑了。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呀,你让我说我肯定不能乱说的。”
    “这样好了,你索性告诉我,他最多会昏迷多久。”韩冰说。
    “一直昏迷。”邱主任干脆回答,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啊?”
    “有些病人重伤后会成植物人的。”
    “你意思他要成植物人?”李珏一惊。
    “我没有这样说,我说有些病人。”
    “那他会成植物人吗?”
    “不知道。”
    “如果让你判断一下,他有多大的可能性成为植物人?”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他的头部是有伤的。”
    “植物人还能说话么?”李珏转向韩冰轻声问,顺便做了个怪脸。
    韩冰都不屑回答李珏这么丢人的问题,接着问邱主任:“他身上都什么伤?”
    “有些应该是摔伤,还有些可能是钝器造成的。”
    “钝器是哪种钝器呢?”
    “锤子吧,不过不确定,再说这种事情是你们负责的,我们医院不管的。”
    “我知道,我随便问问。”韩冰心里很满意,因为邱主任与他推测的答案一致。
    双方停止谈话,韩冰又走到沈默身边,由于此刻沈默身上缠着纱布,瞧不见伤口,韩冰顿时产生一种想把纱布解开仔细看看的冲动。
    “他的纱布能解开么?”韩冰问。
    “现在不行,换纱布的时候可以。”邱主任回答。
    “哎哟,那倒麻烦,我想看看伤口。”
    “那简单的,我们明天给他换纱布的时候拍几张照片就行了。”
    “嗯,这样好。”
    “咦?这人的照片我们拍了呀,苏晴没给你看么,每个死者,包括这人,我们在发现的时候都拍照的。”
    被害人现场都需拍照留存,现今甚至还会录制视频,这一点韩冰自然明白。
    “我知道,但医院的伤口是处理过的,看起来更清楚。”韩冰说。
    “这倒是。”李珏点点头,他想起来,沈默被找到的时候满身血污烂泥,简直糟乱不堪。
    李珏不得不佩服,韩冰做事确实比他细致。
    “那行吧,反正他现在没醒,我们留在这也没用,什么时候醒了,你们通知我们一下,我们会派人二十四小时在这的。”韩冰指指身后两名警察,对邱主任说。
    邱主任一愣,问:“二十四小时监护啊,有必要么?”
    “有必要的,我刚说了,这个病人对我们很重要,他能不能说话对我们太关键了,万一他看到凶手了呢,对不对?”
    邱主任被李珏说的有点担心,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桩重大杀人案,想了想,她缓缓说:“嗯,你们放心好了,我们肯定配合工作,病人有些什么情况我们都会通知你们。但是伤到这种程度的病人,说句实话,就算醒过来了,也不一定能马上说话。”
    “醒过来都不能说话?又是为什么?”
    “有种症状叫作失语症,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韩冰点头。
    某些重伤的病人,会因脑部受损导致语言功能受阻或不会说话,韩冰也曾遇到过这样的被害人。
    “你怀疑他患了失语症?”韩冰又问。
    “不确定,不过他刚送过来的时候,其实是有意识的,是后来推进急救室才昏迷的,那时候你们警察和我们医生都找他说过话,但他没回我们。”
    “对,是这样的。”韩冰身后的一名警察说。
    “是吗?这倒有点头疼嘛!”李珏皱起眉头。
    “算了,我们也别猜了,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邱主任露出笑容。
    “嗯,也是,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消息你联系我们。”
    “好的。”
    韩冰和李珏匆匆离开医院,出发赶往刑警大队。
    “怎么说?”行驶途中,李珏问韩冰。
    对于目前情况,李珏基本属于一头雾水,他此刻很想知道韩冰想法。
    “什么怎么说?”
    韩冰正开车,漫不经心地问。
    “我觉得你要考虑清楚,那个人,万一醒不过来……实话实说,还挺麻烦的。”
    “对,不过我现在在想另外一件事。”
    “嗯?”
    “你说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呃……”李珏一愣,“活下来……不就……活下来了?刚医生不也说了,这小子年轻,生命力强。”
    “不是。”韩冰摇摇头,“绝对不是生命力强。你看看另外几个死者,再看看凶手是怎么下手的,说白了,凶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死得彻底,干嘛要搞得这样不死不活的,感觉不像凶手的作风。”
    “我也觉得挺怪的,按理说,凶手不会放过他的呀!”
    李珏是个典型的墙头草,又顺着韩冰的意思说。
    “凶手是肯定不想放过他的,留下活口,对凶手能有什么好处?但问题是,他还是活下来了。我认为可能性有两个,第一,是凶手杀他的时候,他对凶手做出顽强抵抗,导致凶手没成功,甚至搞得凶手也受伤了,第二,是凶手杀他的时候碰到什么干扰,凶手被迫放弃了。我个人是倾向于第二种可能。”韩冰说。
    李珏点点头,不禁觉得韩冰分析相当有道理,问:“那碰到的是什么干扰呢?”
    “这个就难讲了。”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首先要那小子醒过来,醒不过来,不说话,什么都白搭!”
    “是,所以你要派人密切关注他,他开不开口对我们特别重要,假如他看见了凶手长相,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直接的线索,没办法,现场给的线索实在太少。”
    “我知道。”
    “但我们也不能干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开口说话,万一跟医生说的一样,他醒不过来,或者患了失语症呢,对不对?我们也得做事,具体我再想想,等等开会的时候布置一下。”
    “行,开会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半吧,我发群里,他们应该也撤了。”李珏快速发了条简单的讯息到网络聊天群里,又说:“大韩,我还想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
    “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那个沈默,然后他把自己伪装成受害人,免除怀疑?”
    韩冰呵呵一笑,说:“这个想法我也有过,但就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马上没了。”
    “为什么?”
    “四个字,不切实际。”
    “哪里不切实际,你讲讲。”
    “我觉得你小子……真是那些侦探小说看多了,对,确实,假如他是凶手,把自己搞成那副惨样,我们是不大会怀疑他,但你仔细想想,换作是你,你会把自己搞成那副惨样么?你让自己稍微受点伤还能理解,他是直接把自己弄废了,现在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也是。”李珏笑了。
    “再有,你要考虑这个案子的案发环境,如果是那种封闭一点的案发环境,比如说,某某小区,某某商场,或者更小的地方,因为凶手的实际活动区域比较小,容易暴露,要么杀完人逃不走,所以是可能选择伪装一下,但这个案子,你想想,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三更半夜,又是那种荒郊野外的,应该算是最完美的杀人场所了吧?那他有必要搞那么复杂?他完完全全可以杀了人后安然撤离,保证没人注意他。说实话,要不是有人报警,我们绝对不会那么快发现尸体,那块地方是真的隐蔽。”
    “对,有道理!而且那条大路上面,监控摄像头也不多,就算他走大路,我们也难找。”
    “嗯,他也不一定从大路撤,我感觉这凶手心挺细的,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监控录像我们还是要回查一下。”
    “这个肯定。”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刑警队大门前,大门处的保安替他们开了门,停好车,两人即刻上办公楼。
    走上四楼,两人直奔会议室,参加会议的其他人已基本到齐,分三排坐。
    韩冰和李珏坐上会议室 台,同坐 台的还有警队指导员章辰平,警队顾问王宝泉。
    韩冰就坐,在他身前桌上,苏晴摆放了几张照片,全是警员到达现场后第一时间拍摄的被害人照,其中包括重伤昏迷的沈默。
    除照片外,桌上还有一份苏晴总结的案情汇报。
    韩冰拿起照片,除了沈默,其他人的尸体现场他都亲眼见过,所以只是简单过目,他着重看了沈默的那张,发现照片内的沈默满身是血,头部,身体,有好几处伤口,但头部伤口与身体伤口相比又有明显区别。
    韩冰凑近照片,问身旁的王宝泉:“他头上的是摔伤吧?”
    “对,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土坡底下,一开始还以为死了。”
    “是,这都能活下来,确实挺不容易的。头有摔伤……那他应该是从坡上掉下来的吧?”
    “应该是。”
    “还有个问题……”韩冰放下照片,直起身体,“他身上的伤,明显是钝器造成的,那他是在坡上被人打下来的呢?还是不小心掉下来以后,再被人打的?”
    “都有可能。”
    “嗯……”
    这时候,李珏大声对底下的人宣告:“好了,别说话了!安静一下,我们开个会。”
    下面霎时无声,不少人纷纷打开笔记本。
    “我先简单通报一下,关于本市昨晚发生在太湖大道,靠近西山一处荒地的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重大杀人案……”
    韩冰拿着苏晴给他准备的案情汇报,将案子从头到尾陈述了一遍,由于此案发生于11月15日晚,韩冰故取名为“1115案。”
    “总体来说呢,本案案情特殊,复杂,性质严重,恶劣,现场看起来比较乱,也留有很多痕迹,但其实凶手做事粗中带细,安排得比较细致,他留下来的线索,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真正有力度的线索,自然而然的,我们对凶手的身份,甚至连可能的范围,都是一片空白。”
    韩冰说得有些丧气,底下的警员脸色也略显难堪。
    “大家也知道,这个案子,市领导和局领导相当关心,所以我们的压力是非常非常大的。接下来呢,我们要把其他事情全放一放,专攻这个‘1115’大案!反正加班加点肯定免不了,跟大家提前打个招呼。”
    台下讨论了一番,又归于平静,这时肖正勇问:“大韩,我觉得我们要先弄个凶手轮廓出来,不然连个方向都没有,不好搞。”
    肖正勇是警队的资深警员,当了三十多年刑警,也是警队的教员,说话有一定份量。
    “我知道,不过这个案子,画凶手轮廓会比较困难,因为范围太大。我刚在车上跟小李也分析过,你们想想,那种时间,那种地方,总共六个人,五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这样的局面,导致可利用的,掌握凶手情况的信息很少。”
    “就是呀……”女警员周岑附和道。
    “但是呢,我跟小李,对这次的凶手,倒有些其他的认识,等等我再讲这个事情。现在我先提两个要素,第一个,杀人凶器,第二个,案发现场!”
    参与会议的人都知道,杀人凶器和案发现场是至今还未发现的。
    韩冰继续以一种责备语气说:“大家都是老警员了,经验丰富,我们队里现在没有实习生,做的时间最短的也至少三年以上,所以大家应该知道,杀人案的三要素:动机、凶器、现场,动机就先不谈了,但是这么大一个案子,怎么会找不到案发现场和凶器?我们破案的线索和证据,往往是建立在这三个要素之上的!”
    韩冰语气很重,会议室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所以说,我希望大家都开动脑筋,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这个案子该怎么解决。现场我们还要继续查,而且范围必须扩大!”
    底下部分警员匆匆把韩冰交代的事记录下来。
    韩冰看着手头的被害人照片,会议室顿时陷入短暂的平静。
    过后,韩冰慎重地说:“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案发现场和凶器,但我们手头也不是没有一丁点东西,首先呢,我请大家注意一件事……”
    韩冰拿起被害人照片,在台下众人眼前一张张翻,等翻完最后一张,他问:“谁来告诉我,这组照片有什么特点?”
    台下沉默片刻,童军说:“应该是凶手的杀人手法不一样。”
    “对!”韩冰的语气充满赞赏,“就是手法不一样……你们可以看,照片中的六名死者,其实他们的死法和尸体完好程度,区别是相当大的。这个叫方思燕的女死者,她是死于简单的窒息,尸体没受任何的外伤。接着,是这个叫徐峰的男青年,还有本案的唯一一个幸存者,现在重伤在医院的沈默,他们都受到了钝器造成的伤害,尽管说一个死了,一个没死,但他们身上伤口不多,还在比较能接受的范围。再下一个,是这叫丁苗的女死者,她的情况更惨一点,身上伤口不但多,而且深,关键是,她被扒光了衣服,吊在了树枝上,凶手对她尸体采取了明显的侮辱意图。最后呢,也是最惨的两位,一个名叫周浦,一个名叫顾强,他们遭到了分尸,被装在两只旅行袋里。”
    “对,他们受伤的严重程度,基本上可以按这个顺序排。”李珏说。
    “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犯,总是会选择自己擅长的杀人方式,对待每名被害者,在手法上,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区别。”韩冰补充。
    “那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个杀人凶手呢?”周岑问。
    “小周问得好,这个问题值得我们考虑一下。但是以我个人的见解来说,在那种场合下的杀人案,凶手应该只有一个。”韩冰说。
    台下不少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很简单的道理,那块地方是个荒郊野外,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既然有凶手出现在那里,说明凶手就是扑这些人去的,所以就算不止一个凶手,那也是团伙作案,不大可能是几个不相干的凶手,正好碰巧凑到一块去了。”
    台下响起一些轻微的笑声。
    “所以呢,从我们破案的思路来说,我建议我们暂时还是考虑只有一个凶手,那么问题也就来了,为什么这个凶手,要采取不同的方法,对付这六个人呢?而且不要忘了,这个连环杀人案没有什么周期可言,是在一个晚上,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
    韩冰阐述重点,众人纷纷意识到这一问题的奇特性。
    “我认为……结合凶手粗中带细的行事作风,以及我们找不到案发现场和凶器来看,凶手多半是一个比较理性,一个比较会思考的人,他杀这么些人,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发泄,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他有他的目的,包括对待每名被害人的不同方式,肯定有他的原因。”
    “会不会是仇杀呀?”一名男刑警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我稍微讲几句啊……”警队指导员章辰平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说:“刚才大韩总结得非常好,包括凶手的特征,我认为可以当成是凶手一个比较大概的轮廓。然后我再提一个重点,就是关于现场,像这种大案子,哪怕你凶手再精明,再细致,你现场不可能处理得滴水不漏,对不对?我们要从一些细节方面,比如说血迹啊,脚印啊,被害人遗留在现场的物品啊,等等等等,一个个去分析,去研究,我相信,肯定还有突破!”
    “血迹的话……”苏晴应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场的血迹不多,大滩的血迹只在被害人发现尸体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关于脚印,因为地形的原因,我们只能在土坡或者土坡附近的软泥土上找到一些相对清晰的脚印,我们也跟被害人的鞋子初步比对过,除了被害人周浦,其他被害人的脚印全找到了,但是还有一组新的脚印,是跟所有被害人比对不上的。”
    “哦?那么这组脚印是怎么样的呢?”章辰平问。
    “这个事情没跟我们讲么。”李珏说。
    “对,因为这个事情在你们走了以后才发现的。脚印的话,从大小看,这人的脚肯定不大,甚至可能是个女人,然后穿的应该是那种比较常见的运动鞋。”苏晴说。
    “女人?”李珏眉头一皱,“不会,这个案子不会是女人做的。”
    韩冰点头说:“要么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有没有可能这组脚印不是凶手留下的,是别人的?”童军猜测。
    “你的意思是,除了凶手和六个被害人,还有其他人在场?”肖正勇问身旁的童军。
    “反正这组脚印肯定是个关键!”章辰平说。
    “嗯,脚印的事先记着,说实话一个脚印能提供的价值也有限,还是回到案子本身。现在我重点讲讲,我和小李,对这次的凶手,有些什么特别看法。”韩冰故意停顿一下,继续说:“底下有些人应该记得,甚至参与过,前年和去年发生在江浙沪地带的一系列年轻女性的杀人案。”
    “记得。那个系列案的死者基本集中在苏州和上海两个地方,凶手还没抓捕,我去年参加过局里的一个研讨会,专门讨论这案子,认为这案子的凶手应该具备一定反侦查意识,所以相当难找。”肖正勇回道。
    “老肖说得对,那系列案有些明显的特征,死者全都是年轻女性,而且在夜场工作,比如说夜总会和酒吧这种地方,但最关键的,是那么多死者,好像有近十个人吧?她们致死的原因,统统是外伤,是被一种尖头锤子给活活打死的!”李珏说。
    “哦,我有印象了,我记得,死掉的女人尸体样貌都很惨,有些还被锤子打得血肉模糊。”童军一拍手说。
    “嗯,有段时间这个案子是我们负责的。”周岑也说。
    “大家既然都想起来那最好了,那个系列案,发生在去年和前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当然也可能是发生了,我们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在我看见这案子被害人的时候,我就感觉,跟那个系列案有点相似,特别是伤口,应该说完全一样!”韩冰说。
    “那简单,我们把那个系列案的被害人照片找出来,比较一下。”肖正勇提议。
    “对,这个事情要做。”李珏说。
    “要真这样的话,我倒觉得两个案子可以合并呀!”章辰平说。
    “伤口是像,但两个案子还是有些区别的。比方说,那个系列案的被害人全是夜场的女性工作者,这个案子就不是,而且这个案子是一口气杀了五个人,一个不知道是没杀成还是故意放了,那个系列案都是一段时间隔一段时间发生的,咦?对了,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系列案,案发的时间也有规律,好像都在15号。”韩冰皱眉说。
    “昨天几号?”李珏即问。
    “11月15号呀!我们不是取名‘1115’案么?”周岑提醒。
    会议室一阵沉默。
    “就这了,一个凶手!”章辰平激动地一拍桌子。
    “对……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情……”韩冰若有所思地说,“基本都死于锤伤,都在15号,嗯……问题不大,凶手的作案对象和手法出现区别,可能是他的想法又变了,毕竟隔了将近一年时间……”
    “那我去跟上面申请一下,把两个案子给合并了。”李珏征求韩冰意见。
    “先等等吧,毕竟那个系列案现在不是我们负责的,不过我们可以想办法弄点资料,这件事你来办。”
    李珏“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的话,相当于我们手头又多了些东西,目前我们最困难的就是锁定凶手,哎对了,那条路上的监控录像你们查了没有?”章辰平问。
    “我让小王去查了,不过我感觉希望不大。一个是那边监控装的太少,第二个是太湖大道是条大路,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很多,而且那边有几个景区,每天都有外来人跑去旅游,人员构成比较复杂,流动量也大,排查起来那是相当困难的。”
    李珏分析完,韩冰表示同意般说:“对,这个案子别指望什么监控,从凶手布局的冷静和精细程度来看,他不大可能会犯低级错误。我刚说了,凶手是有计划的杀人,不是冲动犯罪。”
    “那怎么办呢?案子有没有切入点?”
    章辰平眉头一皱,感觉有些焦头烂额。
    “切入点的话……抛开小李去调取的资料,我觉得还是要从六名被害人的身份背景下手。”
    “对,这绝对是个关键。”许久没说话的王宝泉一敲桌子,十分同意韩冰看法。
    “你们想,这六个人,如果真按报警的女人说的那样,是一个什么驴友团队,那么互相间未必熟悉,说不定是临时凑成的,以前连认都不认识,他们一起从上海出发,行动不敢说隐秘吧,但起码不可能搞得大张旗鼓,人人都知道,他们又不是公众人物,对不对?但在这种条件下,凶手居然可以把他们抓个正着,几乎让他们团灭,这一点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
    韩冰停顿一下,接着说:“首先,动机,我们肯定不清楚,这六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关联,其次,我认为特别重要的,凶手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觉得大致有三种可能,第一,凶手提前知道他们旅行计划,尾随他们到目的地。第二,凶手在半路上遇见他们,和他们说过话,了解后再跟踪他们。第三,凶手本来就在目的地,他们不幸撞枪口上了。”
    “我觉得第三可能性不大,我不信有那么巧的事。第一第二是有可能。”李珏说。
    “对,所以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凶手多半跟他们认识,我们去了解他们六个人的背景就变得相当相当重要了。”
    “嗯,我们目前知道的,他们六个人是在上海集结,然后他们中有两个江苏人,其他四个上海人。从身份证上地址看,他们老家应该不是一个地方的。他们的驴友团名叫‘涉友’,我用手机搜索过,看起来是一个新成立的驴友网站,所以他们很可能是通过那个网站认识,再组织这次活动的。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西山附近那片废墟作为目的地,现在还不清楚。”苏晴说。
    “哦……有个网站,那简单呀,查查那个网站不就行了?”章辰平说。
    “对的,接下来我会试试跟这个网站联系一下。”
    “那这件事给你了。”
    “最好能搞到这六个人的详细资料,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去那地方。”李珏补充。
    “知道。”
    “其他人的话,明天继续给我跑现场,然后找附近的人打听打听,问问情况。现场的那些东西也要化验分析,活还有不少,大家卖力点!”
    确立了侦查方向后,韩冰宣布散会,他与李珏一同离开会议室,这时法医陈秦迎面走来,手里拿着几张照片。
    “我在等你们开完会呢,韩队,这些都是被害人的尸体照,尸检结果的话,最快两天内可以出来。”
    陈秦边说边将照片递给韩冰,韩冰认真看了一遍。
    “嗯……这样看的话,这些人的伤基本是一致的,都是那种锤伤,除了这个被掐死的女人身上没有,其他人全有。”
    韩冰又把照片看了一遍,喃喃自语般说。
    “另外那个幸存者呢?我还没接触过他。”
    “那个幸存者……”
    韩冰一句话没说完,李珏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李珏立即接起电话。
    “喂,喂,我知道了……”
    “什么事?”等李珏挂断电话,韩冰问。
    “我们在医院的人给我发了照片,是沈默解开纱布拍的伤口照,那个医院的主任让护士弄的,本来说是明天弄的,看来他们还挺配合。”
    李珏将手机收到的照片给韩冰和陈秦一看,显而易见,沈默身上的也是与其他被害人如出一辙的锤伤。
    韩冰对李珏说:“你去把那个尖锤杀人系列案的照片调出来,对比一下,应该是一样的,而且日期也一样,都是15号,这个凶手每次都选这一天杀人,肯定有特别的意义,只不过这次案子的选择对象有点偏差,但我之前忘了听谁说的,这六个人里面,也有在夜场的?”
    “对,就是被掐死的那个女人,名字叫方思燕,是在酒吧做事的。”李珏记得很清楚。
    “咦?那怪了,按照凶手以往的杀人规律,他都是挑那种夜场工作者下手,比如说夜总会小姐,我怀疑是对这类人群有特别的怨恨,结果这个符合条件的方思燕,反而是下手最轻的一个?那是什么道理?另外一个女人呢,是干嘛的?”
    “这倒不清楚……”
    “哦,有件事我忘了说了……”陈秦打断两人谈论,“说起另外一个女人,就是被吊在树上的那名死者,我在她的手上发现了纹身。”
    “手上有纹身的?纹的什么?”李珏问。
    “好像是一只蝴蝶吧,你们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这个无所谓。那么是了,一般有纹身的女人相对比较豪放,喜欢混酒吧,或者干脆做小姐的。”
    “也不一定,不过占得比例是要大一点。总之这女人的背景一定要查查清楚,如果他是凶手真正的目标,那其他人可能是因为跟这女人在一起,所以顺便杀了,但也说不通啊……那两个男人,是被分尸的……”
    韩冰紧皱眉头,自我反驳。
    “对啊!这怎么解释?”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查再说吧。我们现在去猜凶手动机是很难的,鬼知道他的想法。”
    “嗯,反正我这边也加快脚步,尸体报告出来马上给你们,初步看的话,死因是没什么疑问的。”
    陈秦说完便离开了。
    韩冰和李珏也准备下楼,正巧碰到上楼取文件的苏晴,苏晴见了韩冰一愣,问:“韩队,你没回办公室啊,顾局好像在找你。”
    “顾局?他来了?”
    顾局名叫顾正,是苏州市公安局新调任的副局长,主抓刑事案件。
    “对呀,就在你办公室。”
    “好好好,我马上去。”
    韩冰立即回办公室,果见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在等他。
    “哎哟,顾局,刚不知道你来了。”韩冰略表歉意地说。
    “没事,大韩,案子怎么样了,刚你们不是在开会么?”
    韩冰也猜到顾正是为案子来的,毕竟这属于本市特大刑事案件,顾正肩上要承受不小的压力。
    于是,韩冰将案子本身以及开会结果大致叙述一遍,顾正越听心事越重,隐隐感觉这案子很难处理。
    “这样,你给我个时间。”听完,顾正严肃地说。
    韩冰知道顾正所谓的时间是破案期限,他略有为难地回答:
    “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吧,这案子的线索有点少,而且现场太空旷,说实话……”
    “最多一个月。”
    韩冰话没说完,便被顾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
    “一个月?”
    “对,一个月。”
    韩冰心想:之前那个铁锤系列杀人案,交给两个省厅去办都没抓到人,那都两三年了,现在你让我一个月破案?
    韩冰心生闷气,但也不敢发作,就说:“说真的,顾局,这个时间,有难度。”
    “肯定有难度啊,没难度我来找你干什么?”顾正瞪着眼问话。
    其实韩冰理解,顾正上头也有人催,顾正也没办法。
    “那我尽力。”
    “你必须尽力,大韩,有些事情,我都不好跟你讲,我早想找你好好谈一次了……”顾正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你看啊,我虽然调过来的时间不长,才大半年,但你的事情,我多少听说了一点,我也知道,你心里有块石头,就是这块石头,搞得你现在的心思不在工作上面。”
    顾正提及韩冰的痛处,韩冰脸色瞬间一沉。
    韩冰不说话,继续听顾正讲:“最近这两三年,苏州的刑事案明显变多了,但破案率却在走低,你告诉我为什么?”
    韩冰看向顾正,仿似在问:你在怪我?
    “真的,大韩,摆正自己的心态,你要清楚你做的是什么工作,不要让你的私生活影响你。对,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毕竟是人不是机器,你老婆去世,对你打击肯定是大的,但时间过那么久了,你也该慢慢调整回来了!”
    韩冰黑着脸,依然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半晌,顾正又问:“你老婆那个案子,现在也没破?”
    “没。”韩冰低下头。
    若让韩冰选择,他宁愿自己的前途尽废,也要破了那个案子。
    “光复幼儿园门前的焚尸案?”
    “对!”
    “我听说……你老婆是当时幼儿园的幼教?”顾正小心翼翼地问。
    “对!”
    “哦,那个时候我还在河南,不过我在新闻上看过。听说……死的一批人,是幼儿园里的老师?”
    “老师,还有校长,全是成年人。”
    韩冰回忆起当时惨烈震撼的一幕,光复幼儿园门前的大火,烧得他肝肠寸断,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你老婆……还怀孕了?”
    顾正难以启齿地问。
    “嗯,六个月。”
    顾正沉默了,他发现韩冰眼眶有些湿润。
    从办公室出来,韩冰显得浑浑噩噩,原本他已投入到这次大案中,却被顾正的话勾起伤心事。
    李珏站在大门等他,见他下楼,忙上前问:“怎么样,那老东西说什么?”
    韩冰先努力使自己恢复镇定,再回答:
    “能说什么,不就让我们快点破案,他给我们一个月。”
    “一个月?我们别的事不要做啦?再说一个月够吗?那老东西自己怎么不去查?”
    “哎……不够也得够,没办法呀!”
    韩冰深叹口气,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事叹气。
    开车回家途中,天下起雨来,雨水令夜晚的路面变得发亮。下雨外加下班高峰期,各个路口十分拥堵,等绿灯期间,韩冰眼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愣愣地发呆,直至后方车辆催促的喇叭声响,才意识到已经是绿灯了。
    每当夜晚降临,忙碌的一天结束,韩冰总会不自禁地回忆起一些伤心往事。
    尤其是踏入冷冷清清的家中,看见挂在墙上的亡妻遗像的一刻,使他万分痛苦。
    以前归家的喜悦和期待,全化为乌有,悲伤无穷无尽地缠绕着他,不知哪一天结束。
    韩冰不是没有过了断生命的念头,但又觉得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他心念自己是独生子,假如比父母更早离开人世,父母一定没办法接受,到时候就会经历跟他一样万劫不覆的痛苦。
    何况韩冰总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体现某种价值,若非自行了断,而是死于某个凶徒之手,那便可以接受。
    或者说,他隐隐中期待那一幕的发生,自己为了维护正义,与凶徒激烈搏斗,最后英勇献身,一切行云流水,毫无遗憾。
    因此,韩冰并不惧怕任何对手,相反只有投入到紧张压迫的大案中,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下了高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一看来电显示:王自力。
    王自力是韩冰警校同学,两人私交甚好,在警校时期,王自力的风头盖过一切,是整个警校的风云人物,常拿各种技能比赛的头名。从警校毕业后,王自力分配到了北京,凭着惊人的表现,竟升任了一个名为“国家重案组”的特殊部门的组长,屡破大案。相比较而言,韩冰尽管也是成绩优越,年纪轻轻当上刑警队队长,但终究逊色一些。
    他知道王自力为什么打他电话,因为王自力最近几天在苏州办事,两天前就约他吃饭聚聚。
    “妈的,这么久不接电话,搞毛啊?”
    韩冰耳边响起王自力粗暴的声音。
    “没办法,接你的电话我就要想想,该不该接。”
    “你废话!老子跟你讲了我这次到苏州来不是公事,是我在苏州乡下的一个什么鸟堂弟结婚,我妈让我请假陪她来的。”
    “哦哦哦……是吧?不麻烦我就好,还以为又来找我办什么事。”
    “哪有那么多事,我最近闲得很,怎么样,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出来聚聚啊,喝个咖啡什么的,我跟你讲我在上海的一个朋友开了家咖啡店,老子基本上天天去他店里喝咖啡,现在都上瘾了!”
    “忙!怎么不忙?今天刚接了个大案,搞得我是焦头烂额……”
    “哎哟,你小子破个案子,不分分钟的事?”
    “哎……这案子难搞啊……”
    “我好像在新闻上看到了,西山那边,是吧?死了几个人?”
    “嗯,那些人还是从你们上海来的,就因为死在苏州,这倒霉事落到我们头上了。”
    “嘿……怎么样,要不要大哥给你指点一下啊,反正这几天我也有空。”
    “算了,你不来麻烦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王自力顿时发出一阵粗暴的笑声,说:“我知道,你小子肯定怕我抢走你的风头,在学校就那样。”
    两人的警校生涯,韩冰算是王自力为数不多的竞争对手之一,时不时要较一下劲,但每次都被王自力占上风。
    韩冰笑笑不说话,王自力又说:“行了,不跟你废话了,老子看他们打麻将去了,你忙吧!”
    挂掉电话,韩冰微笑着摇摇头,他发现王自力性格一点未变,还是像个大小孩一样充满干劲和活力,与他目前要死不活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他也明白王自力说无聊想找他聚聚,实则是为关心他的个人情况,他的事王自力基本清楚,包括妻子余燕的死。
    就在韩冰准备放下手机,专心开车的时候,又来了个电话。
    这次显示来电名是“瞿玲”。
    身为韩冰前妻,瞿玲与韩冰婚姻很短暂,才一年不到,便办理了离婚手续。
    两人离婚前没有任何矛盾与冲突,单纯只是因为无法生活下去,就像瞿玲分析的那样,他们能够做朋友,做同事,简直无话不谈,一拍即合,偏偏不适合做夫妻,两人间总感觉有道无法逾越的沟壑,从生活方式到思想观念,都出现了问题。
    韩冰相当同意瞿玲观点,所以两人离婚那天心平气和,毫无波澜,甚至还在民政大楼内谈笑风生,仿佛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一样,反而变得轻松。
    好在两人没有孩子,因此也没有后续的负担和麻烦。
    离婚后不足一个月,韩冰就和余燕拍拖,但瞿玲并不介意,十分大度地支持韩冰。在工作中,甚至生活上,瞿玲已然成为了韩冰的知己,经常给予帮助。余燕刚去世的时候,韩冰处于崩溃状态,也是瞿玲没日没夜地陪伴着他,生生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韩冰一直说,他的前妻瞿玲是他的贵人,也是他的恩人。
    然而与韩冰不同的是,瞿玲没有再婚,至今单身。
    韩冰一见电话是瞿玲打来的,猜想应该和工作有关。理由是瞿玲若因私事找他,一般会发信息,很少打电话。
    瞿玲供职于市公安局的培训部,跟韩冰同属警务系统,工作方面多少有些交集,也有话可聊。
    “喂,瞿玲。”
    韩冰懒洋洋地问候。
    “大韩,你在哪呢?”
    谁知瞿玲的语气相当急促。
    “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找你有点事,你方不方便?”
    “方便啊!我现在反正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瞿玲听出韩冰话中的苦涩之意,顿了一下,再说:“我跟你讲,我知道你们今天在忙西山那个案子,我现在手头有些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东西?”韩冰瞬间打起精神。
    “是一段视频,关于西山被杀的几个人的,要么这样,我到你家来吧,你在家等我!”
    “好!”
    韩冰缓缓放下手机,内心涌现期待。
    一回到家,韩冰刚打算吃方便面,瞿玲便来了。
    瞿玲留着披肩直发,化了淡妆。上身穿一件黄色外衣,下身是条浅色牛仔裤,手中还拎了个袋子。
    “你怎么来那么快?”韩冰诧异地问。
    瞿玲边望向桌上打开的方便面边说:“我早等在你家附近了,你晚饭就吃这个啊?”
    “那怎么办呢?”韩冰笑笑。
    瞿玲叹了声气,把桌上的方便面快速一收,又从袋子里取了份便当,摆到韩冰面前。
    显然是瞿玲特意给韩冰买的。
    “巧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做饭?”
    韩冰露出个嬉皮笑脸的表情。
    “那得问你了,余燕出事以后,你做过饭吗?快吃吧,吃好有事情跟你说。”
    韩冰差点忘了余燕找他有工作方面的事,于是不再说笑,匆忙解决了便当。
    等韩冰吃完,余燕拿出一张U盘,递给韩冰。
    “这就是你刚说的一段视频?”
    韩冰拿起U盘,看了看问。
    “嗯。”
    “什么视频。”
    “西山杀人案的其中一个被害人录的。”
    “啊?他干嘛录视频?”
    “录视频的人叫徐峰,是个网络主播,也是一家驴友网站的创始人兼站长,他邀请了几个驴友,陪他一起参加这个西山鬼屋的探险活动,还要做好全程直播。”
    “什么……鬼屋直播?”韩冰一下没懂。
    “亏你还是刑警队长,对事发现场的历史渊源都不清楚,西山鬼屋在苏州算比较有名的地方了,主要是那地方有座古宅,传闻在民国时候死了很多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闹鬼。本来那地方好像被利用开发什么项目的,后来房产商嫌风水不好就没弄了,然后一直搁置到现在。你看我功课帮你做得多足,请我吃饭啊!”
    “是是是。那意思……这些人是奔着这个鬼屋去的?
    “对!”
    “那为什么呢?”
    “据说是想搞一次吸引人的节目,提升一下网站知名度吧。不过他这个探险活动明面上说是为了破除封建迷信,还说一定保证活着回来。”
    韩冰脸色渐渐变得严峻,回道:“结果差不多都死了。”
    “是的。”
    “这些事你怎么查的?”
    “估计你还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那个直播网站的人就联系了我们总局,说有段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就是昨晚徐峰用手机做的直播录像,网站因为有保存功能,所以那段视频被保存在了网站上,人人都能回看。后来网站管理人员知道了昨晚那场直播是真的出了事故,马上删除了网站上的源视频,但问题还是有些视频在各种门户网站传播开来了。现在网站的管理人员主动联系我们,说要积极配合工作,然后把这个拷贝了视频的U盘提供给了我们。”
    “哦,那我看看。”
    韩冰迫不及待地将U盘接入客厅的智能电视。
    “里面有什么,你看过没有?”韩冰问。
    “我当然看过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韩冰打开视频,录像开始播放。起先是在车上,徐峰拿着手机,正给直播间观众介绍此次活动的内容和注意事项,韩冰见到了每一名被害人,但除了谈笑风生的徐峰和方思燕外,其他人显得有些沉闷。
    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并顺利找到鬼宅。他们先进三层小楼踩了踩点,走出小楼,便在天井搭起帐篷,将食水和野营灯从车上搬下。期间方思燕有些心神不宁,老是在用手机发信息。
    集体待在帐篷内,他们用起晚餐,周浦还拿出两瓶红酒,一时气氛良好。闲谈间,韩冰了解到丁苗确实是在夜总会上班,周浦居然是丁苗男朋友,另外方思燕和顾强看上去也是一对,至少两人肯定之前就认识,沈默爱好摄影,性格较为拘谨腼腆,徐峰则把心思都放在直播上。
    不一会,顾强陪方思燕去打电话,结果两人似乎在外面吵架。方思燕回来后就闷闷不乐。
    又过会,周浦说肚子疼要去方便,但走了很久没有回来,其他人决定外出找他。
    他们到帐篷外,谁知听见一阵女人哭声,然后又看见一把白伞从三楼窗边飘过,韩冰一下认出这是现场发现的道具,不禁倒回去重看一遍。
    “怪了……这什么意思……”韩冰喃喃自问。
    “闹鬼了,你信不?”瞿玲笑问。
    “你觉得我信么?明显是糊弄人的把戏,这伞我们也找到了。”
    “那这把戏是谁搞的呢?”
    韩冰又倒回去看了一遍,恍然说:“应该是这个主播。你看见没有,那把伞飘过去的时候,主播的镜头正正好好对准那个位置,而且是提前两三秒就对准了,说明他预先知道。从他站的地方来说,他用手机突然对准那个位置是很不不然的。”
    “嗯,有点道理。”
    韩冰开启播放键,继续往下看。
    之后众人显得有些慌张,徐峰和方思燕认定古宅闹鬼,徐峰还说三楼窗户有个影子。方思燕提议立刻离开,丁苗却说必须找到周浦。
    谁知他们刚准备去找周浦,周浦竟神出鬼没般出现了,且不相信闹鬼,提议回去看看。方思燕强烈反对周浦,最终还是作为领军人物的徐峰以对观众承诺过为由,决定查探清楚。
    这次他们绕去古宅后方,竟看见三楼窗口处站着个神秘人影,他们均显得异常惊慌,急忙逃离。
    韩冰把这段重看一遍,发现徐峰又刻意将镜头对向目标,此举更让韩冰坚信一切都是徐峰策划的把戏,周浦也许是徐峰同谋。
    随后他们回天井收拾好一切,打算去停车点,但因小巷太黑,他们还是决定绕路走土坡。
    走上土坡,他们看到树林里有个人影穿梭,他们均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时候沈默提议再回古宅看看,调查清楚。
    丁苗支持沈默提议,认为可能有人故意整他们,最后投票表决,沈默这方获胜,于是他们折返古宅。
    等到古宅,他们直接进楼,结果他们集体走上三楼以后,丁苗居然离奇失踪!
    丁苗的失踪,令其他人方寸大乱,特别是周浦。他们立马下楼寻找,并分成两组,徐峰周浦一组,沈默方思燕顾强一组。
    由于镜头随徐峰移动,韩冰不知道另一组情况。徐峰不断跟观众解释,提及报警。
    期间徐峰以小便为由暂离直播片刻,周浦也不在,韩冰猜想两人应是私下进行一番沟通。
    之后搜寻无果,两人又回古宅门前,却听小楼传来声响,两人战战兢兢地进入小楼,周浦遭一怪人袭击,那怪人身穿血色布衣,黑色手指,面貌极其丑陋。
    怪人用一根细长的钢丝线把周浦死死勒住,周浦表情万分痛苦,徐峰则出乎意料地舍弃周浦而逃。
    韩冰将这一段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这恶鬼模样的怪人是人装扮。
    “这人的身材好像偏瘦,不高,动作有点硬,也有点紧张,咦……”
    “嗯,是不大正常。”
    瞿玲了解韩冰困惑,她知道在韩冰概念中,凶手理应是个心理素质出众,杀人习以为常的人。
    “里面肯定还有猫腻。”
    韩冰继续看下去。
    徐峰独自逃离鬼宅后,极度惊恐,他已顾不得直播,丢掉直播杆,把手机塞进口袋。
    至此,直播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只能依稀听到声音。
    韩冰调大音量,徐峰的喘气声十分急促,不一会传来一个女人声音,韩冰听出那是方思燕。
    徐峰和方思燕互通情况,才知沈默同样遭遇意外,滑下了土坡,顾强则去找沈默,让方思燕在原地等。
    两人说了些听不大清的话,之后似乎是某个方向传来异响,两人决定前去查探,结果发现被脱光衣服,吊挂在树上的丁苗尸体。
    两人反应极大,徐峰立马让方思燕报警,报完警后方思燕决定留在原地等警察,徐峰却独自先行。
    徐峰走了片刻,结果好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机又从他口袋掉出,画面重新显现。
    徐峰捡起手机,韩冰看到徐峰身前有条湖,一旁是土坡,这正是发现徐峰尸体的地方。
    他对直播间观众说明一下情况,然后猛一回头,手机镜头随他移动,那个穿着血色布衣的怪人,竟站在他的跟前!
    韩冰深吸口气,眼望徐峰被怪人用尖锤一下下锤死,那把尖锤,和他预料中的几乎一样,木制的握柄,又黑又尖的铁锤头,整把锤子短小精致,容易藏匿,实属杀人利器。
    徐峰倒下后,手机依然被他握在手中,出乎意料的是,镜头内又出现一只白手,那只白手主人小心避开了手机镜头,还传来几声喘息,随即画面突然一片漆黑,直播到此为止。
    韩冰目瞪口呆,倒回去看了几遍。
    “最后的手是谁的?”韩冰问。
    “明显是女人的手。”瞿玲说。
    “我知道……那时候……方思燕应该还没死,她跟在徐峰后面,捡起了手机?”韩冰思绪有些混乱。
    “那她干嘛要这样做呢?再说她又不怕暴露,但最后捡起手机那个人有点遮遮掩掩的。”
    “也可能是凶手。”
    “凶手?就是那个拿锤子的怪人?他不是戴着黑皮手套嘛!”
    “手套是可以脱掉的。”
    “那为什么呢?故意给警察留下指纹吗?”
    韩冰无语了,他也觉得说不大通。
    稍停一会,韩冰给苏晴打了个电话。
    “苏晴,有没有空?我问你件事。”
    “有空啊,什么事?”
    电话中传来苏晴吃东西的声音,韩冰猜苏晴这会可能在吃饭。
    “我们今天在现场找到的那些东西,你们全拿去比对指纹了没有?”
    “一部分已经比对过了,都是那些被害人的。”
    “徐峰的手机呢?”
    “徐峰的手机……”苏晴想了想,“哦,他那手机不行,上面的指纹已经很模糊了。因为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手机是掉在他身边的一滩泥水里,还混了他的血,手机也不能用了。”
    “是么……”韩冰顿感丧气。
    “有问题吗?”
    “没什么,就这样吧。”
    韩冰挂掉电话,傻乎乎地望着瞿玲。
    “指纹化验不出来?”瞿玲问。
    韩冰点点头,半天,他口中迸出一句话:“那只手绝对是个关键。”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瞿玲叹了口气。
    “这段视频,我要带回队里好好研究一下。然后你再帮我上网查查清楚,特别是徐峰,他是这次活动的策划者,而且他存在装神弄鬼,炒作网站的嫌疑。我觉得凶手比较可能是他网站的一员,对他的活动安排非常清楚,不大可能是恰巧撞上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凶手已经决定要把这些人杀了!”
    瞿玲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时至今日,她依然不能理解那种变态残忍的杀人凶手的心理活动。
    韩冰关掉电视,给瞿玲倒了杯水,两人闲聊片刻,但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经意间,瞿玲抬头望向被韩冰挂在墙上的余燕遗像,再看看现在面容憔悴的韩冰,心头触动,问:“余燕那个案子,解决了吗?”
    对光复幼儿园门前的焚尸案,瞿玲自然了解,当时她还替韩冰写了卷宗。
    韩冰慢慢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漠然。
    余燕低下头,沮丧地说:“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了把火,竟然一点踪迹都没有。”
    此即是本案最离奇之处,韩冰和余燕都深深记得,案发时正逢星期一早晨,光复幼儿园门前的光复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并不少,结果一辆白色大巴停在幼儿园门前,幼儿园大门被彻底堵住,最为巧妙的是,凶手是以倒车的方式将大巴停在幼儿园门前,车身进入摄像监控范围,车头却在监控范围之外,凶手便在毫不引人注意,又未暴露于监控范围的前提下离开大巴。等围观人数越来越多,已有不少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时,大巴突然着火,原来大巴内浇灌了汽油,有人趁乱点燃了大巴,大巴随即燃起熊熊大火,围观的人纷纷撤退,很快便在人群注视下,发生爆炸。
    当天韩冰接到通知,第一时间赶至现场,配合消防部门清理完残存的大巴,才发现车内竟然装着约二十几具成年人尸体。经辨认,死者很可能全是幼儿园工作人员,另外还找到些迷药残留,说明死者当时应处于昏迷状态,惨遭烧灼致死!
    韩冰一想到余燕也是光复幼儿园教师后,立刻痛不欲生,他如疯似狂地在尸堆中翻找余燕,但现场尸体破坏实在太严重,许多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他想给余燕及余燕腹中胎儿留个全尸的可怜愿望都没能实现。
    法医也仅挑了其中四具保存相对较好的尸体进行尸检,其余尸体统一处理。
    事后,韩冰强忍悲痛,立誓抓住凶手,然而光复路是小路,路上摄像头只有幼儿园门前一个,其他地方皆为盲区,现场人群包括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在内多是老头老太,无人留意到是谁将那辆大巴停在幼儿园门前,又是谁趁乱点燃大火。
    此案历时三个多月的严密侦查,出动警员超过千人,抓获嫌犯十几人,最终依然没有确定凶手。
    对苏州警队,甚至整座苏州市而言,此案都是一次沉痛打击,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那个案子,就算我哪天退休了,我也要继续查下去。”韩冰神情严峻。
    “我知道,但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子,你现在还在吃安眠药和抗抑郁药对不对?”
    瞿玲似乎对韩冰的一切都相当了解。
    “早不吃了。”
    “你别骗我,我刚还看见垃圾筒里有药盒子。”
    韩冰一时语塞。
    瞿玲站起身,说:“算了,反正有些事情你自己清楚,我能帮到的也就这么多。”
    说完,瞿玲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漠然的韩冰,闷坐在沙发上。
    第二天,韩冰亲自跑现场,并扩大搜查范围,但除了多找到一些脚印,没有其他收获。
    当晚,陈秦将验尸报告交予韩冰,五人的死因毫无疑问,全部死于外伤,体内未发现药物,也未中毒迹象。
    现场附近监控也不能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第三天,现场仅留少部分打捞人员,苏晴和周岑联系直播网站,还在涉友网发帖,负责调查六名受害人背景。韩冰则携几名警员以及技术部人员一同分析那段视频。
    经鉴定,视频完全是用手机录制而成,无合成迹象。视频也透露出一些难以解释的疑点。
    之后一段时间,案件几乎陷入一个停滞状态。
    苏晴和周岑没有调查出太多有价值的线索,由于涉友网新成立不久,除了站长徐峰外,会员们彼此间谈不上熟悉,基本以网络沟通,线下活动很少。至于本次活动的相关信息,全然对外开放,无论是不是网站会员都可以看到,根本无法锁定凶手范围。
    韩冰每日照例组织全体警员对案件进行研究讨论,时不时参加各种会议,压力也在渐渐加重。
    转眼间,半个月已过,距离顾正给他的破案期限仅剩后半个月,案件却迟迟没有进展,韩冰感觉心力交瘁。
    医院方面,沈默早在事后三天便苏醒,但不能说话,吃喝拉撒都需要护工照顾,如邱主任预料那样,沈默患了严重的失语症,并且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对韩冰来说,沈默是如今最重要的一条线索,然而运气不站在他的一边。
    韩冰也不再派警方监守医院,他对沈默开口丧失了信心。
    近期瞿玲隔三差五会来韩冰家做饭,韩冰面上消沉,心里其实很感激。
    某天傍晚,瞿玲因开会没来,韩冰忙完一整天回家时,忽见底楼的信箱内有封信。
    信?
    韩冰觉得奇怪,他想不起上一回收到信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那些公共事业或者银行的通知书吧。
    抱着这个猜想,韩冰随手取出信封,当即拆开,里面是张浅黄色的信纸,信上只写了几个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韩冰一呆,他看了眼信封,发现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全是空白的。也就是说,这封信不是邮递员寄送的,而是经由某人直接塞进信箱的。
    会是谁,把这样 寄过来呢?
    还有,信上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韩冰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这句话看似简单,却似乎充满了挑衅和蔑视。
    他只能认为,应该是有人送错了信,或是有人在恶作剧。
    对此韩冰没怎么放在心上,直接将信丢进了附近的垃圾箱。
    结果才隔一天,同样是下班回家,瞿玲没有来,他又看见信箱内有 。
    信纸和信封与前次一模一样,信上内容不同,写道:韩队长,干嘛每天都无精打采的?我马上送你一份礼物!
    韩冰心头一震,他下意识地跑出底楼,四处张望,期待寻到那个寄信之人。
    这回再无疑问,信是寄给他的,因为信上直接写明了“韩队长”,而且他丝毫不觉得对方是恶作剧,一定有什么特别目的。
    这话虽用了戏谑口气,却带有一种明显的恶意。
    尤其“干嘛每天都无精打采的”这几个字意味深长,韩冰猜想对方至少知道他正为西山的杀人案操劳,甚至可能知道他的心事,否则不会用“无精打采”形容,他自认在除了瞿玲外的其他人面前表现还算良好,连不少同事都认为他已走出阴影。
    对方好像很了解我,那是谁?
    一想到这点,韩冰后背一片冰凉。
    他尝试让自己冷静,好好分析一下。
    倘若对方真知道他的心事,那说明对方也一定知道光复幼儿园门前的焚尸案,再近一步,可能是知情人,或者就是凶手本人?
    韩冰越想越觉得诡异,心中仿佛一团火在燃烧。
    他忽而产生一种感觉,光复幼儿园门前的焚尸案,凶手是冲他来的!
    他站在底楼楼道口,环顾四周,此刻身边无人,天色已黑,他的脑中霎时迸出一个词:监控录像!
    有监控录像的话,就知道是谁送信来的了!即便送信的是个负责跑腿的普通人,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至少有机会。
    但他并不确定附近有没有安装摄像头,总之他未找着,他发现住在这个小区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底楼防盗门处有无摄像头。
    他立马跑去物业,物业的人清清楚楚告诉他,小区的每栋公寓楼,都未开始安装摄像头,正准备安装。
    也即是说,信箱附近是个盲区。
    韩冰顿感气恼,回家路上,又拿出那封信,他的眼睛直盯信中一句话:
    “我马上送你一份礼物!”
    送我一份礼物,就意味着他还要再送一回,并且是“马上”。
    韩冰不多想对方准备送他的礼物是什么,而是思索怎么抓住对方。
    既然信箱附近是盲区,那么必须依靠人眼盯梢,他觉得这件事必须亲自来做,不能靠别人。
    从头两回看,对方的送信时间应该是在下午到傍晚之间,韩冰只能假定凶手第三次来也是这个时间,他决定中午便回家等候。
    后两天,韩冰一大早去警局安排好一切,中午匆匆赶回家,然后等在楼道窗户前,十足等一个下午。
    他心里万分期待有人能拿着 ,塞进他的信箱,并且那人正是凶手,虽说他觉得以凶手的智慧,应该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他如今只能抱着这种幻想,否则再没有一丁点机会。
    他太渴望想知道害死余燕及余燕腹中胎儿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他两天都没有收到对方所谓的“礼物”,因此也不见任何可疑人物。
    第三天,他坚持天蒙蒙亮就出门,当他开车驶出小区大门时,一名保安将他拦下,并给他 。
    看到手中的信,韩冰楞了半晌,这封信所用的信封,与前两封信的样式完全一致。
    他惊醒般问:“谁送来的?”
    保安被韩冰的表情吓了一跳,忙回答:“大概半夜三四点钟吧。”
    “凌晨三四点,会有人送信?”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了。”保安指指身旁的搭档说。
    韩冰感觉胸口很闷,他没想到这次对方不是送去他家楼下,而是让保安转交。
    “你好好帮我回想一下,那个人长什么样,说过什么话!”
    保安见韩冰表情异常慎重,不像平时作风,有点不大适应。
    “也没什么样吧,就一正常人,骑辆自行车来的。不过他是站在这条马路对面跟我招手,我才去的。然后他给我 就走了。”
    韩冰望了眼街对面,那是个小公园,他心想很明显是对方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在小区大门处的监控范围内,才这样做。
    他再看一眼信纸,发现此次信纸上写明了“XX栋XX号,韩冰收”的收信人信息。
    “那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韩冰急问。
    “不知道。他戴着墨镜,还有口罩,一句话都没跟我讲。”
    韩冰心头一震,暗暗佩服对方做事细致谨慎,把显露出的痕迹降至最少。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坐回车上,拆开了信纸。
    信纸刚一拆开,便有东西从内滑落,定睛一瞧,居然是张照片。
    韩冰捡起照片,凑到眼前,当见照片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一颗心快要跳出胸口!
    他痴痴呆呆地望着照片,根本听不到因后方有车堵住,保安正催他快走,他觉得两条腿好像迈入了烈焰中。
    照片内,是处阴暗场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坐在地上,惊恐无助地望着镜头。
    女人的这张脸,在他梦里出现无数次,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余燕!
    至于女人抱的婴儿……
    他抓狂般地取出信纸,只见信上赫然写着:知道老婆孩子还活着的感觉怎么样?我会再联系你的!
    韩冰内心的世界,已彻底颠覆。
    【五十】锤魔记

    夜间十一点多,太仓市浏河镇的飞马路上,下着倾盆暴雨。
    飞马路是太仓著名的夜市区,饭店,歌厅,酒吧,宾馆应有尽有,但由于今天雨下特别大,客人稀疏,路上较平日冷清不少。
    许多店早早关门,连一些歌厅小姐都已提前下班。
    苏苏就是飞马路上一家名为“皇爵”的歌厅小姐,她张开伞,准备冒雨赶回宿舍。
    苏苏的宿舍离她上班的歌厅不远,步行只要十五分钟,这才使她起了冒雨回去的念头。
    苏苏今年十八岁,正值芳龄,去年她随姐妹出来打工,先去工厂上了三个多月班,来年便投入了歌厅。
    今夜的雨实在太大,苏苏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天气,大风时不时掀起她的白裙,暴雨打在她的腿上,令她一阵阵发抖。
    路上没有一个人,她怀疑自己中了邪,这种恶劣天气,竟然硬要回宿舍。
    她慢慢行至飞马路的石桥附近,石桥已是飞马路的夜市尽头,两边大部分是荒野,还有几座留待拆迁的破房子,以及一座黑乎乎的酒吧。
    暴雨冲刷石桥,发出“哗哗”声响。
    苏苏知道石桥上的小石子很多,所以她走得特别小心,生怕摔一跤,她曾听同一间歌厅的姐妹说,以前有人从这座桥上摔下去过,当时桥下不像现在是荒野,而是一条臭水沟。
    一想到臭水沟,她就感觉闻到一股恶臭,她至今不明白那些臭水沟里的恶臭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她总算小心翼翼地过了石桥,继而走到一条更黑的路上。
    她的宿舍就在不远处,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民房。
    她停留片刻,将手提包裹得紧紧的,尽量不淋到雨水,随即大步前行。
    她打算以最快速度赶回宿舍。
    她想象自己在宿舍的淋浴间冲洗热水澡的情景,心中不免产生一些暖意。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些声响,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她奇怪为何连绵暴雨下,她还能听见脚步声,接着她不及细想,快速回头。
    然而她的身后并没有人,她可以清楚瞧见刚才经过的石桥。
    她只好继续向前,一颗心砰砰直跳。
    忽而,她又听见几声异响,这次是她的右后方,她忍不住了,回头的同时大声问:“谁呀?”
    迎接她的,是一片空洞黑暗。
    她擦擦脸上雨水,才看清楚,她的左右两旁,是几棵大树。
    大树黑漆漆的,好像跟没有一样。
    当她再度回转身时,突然间,从她右侧的大树后头,闪出一个人,顷刻接近她!
    那个人,生了张极为丑陋怪异的脸庞,穿一件血红色的外衣,黑色的手指,特别是他的手上,还拿了把尖尖的铁锤。
    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铁锤砸向她的头顶,她都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继而她的眼前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
    次日,王自力坐在靠窗座位,抖着腿,显得很悠闲。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路口的车辆已排成长队。
    王自力习惯性地点了根烟,老贾对他甩手示意,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老贾的咖啡馆内,不好抽烟。
    把烟掐了,王自力抬起头,问对座的韩冰:“你们苏州下不下雨?”
    “下,昨晚还是特大暴雨。”
    韩冰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望着窗外。
    下午,韩冰忙完工作事务后,专程开车到上海,就为见王自力一面。
    他将前不久发生的西山鬼屋杀人案,包括极有可能存在关联的尖锤系列杀人案,以及今天一早处理的浏河镇的案子,一并告诉了王自力。
    过程中王自力耐住性子,不打断韩冰,让韩冰一口气讲完。
    “我说你小子吧,上次我跑去苏州,特意想帮帮你,结果你又不领情,现在知道来求老子了?”
    王自力指着韩冰鼻子说。
    “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韩冰低下头,神情有些沮丧。
    “哦哟,怎么了?有点不像你嘛,以前你不最喜欢跟我较劲么?”
    王自力说的是事实,在警校时期,他和韩冰便是公认的竞争对手,只不过每次王自力都更胜一筹。
    韩冰虽说嘴上不服气,心中毕竟还是认可王自力的才能。
    或者说,王自力是仅有的让韩冰佩服的人物。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这次我真是来找你帮忙的,我头都快炸了!”韩冰皱起眉。
    “对了,你刚说还有件重要的事跟我讲,什么事?该不是浏河镇那个小姐被杀的案子吧?那个我知道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一件事,等会再跟你讲,我们先聊聊案子。”
    “聊啊,我不在等你聊嘛!”
    “那我先问你一句话,别嬉皮笑脸的,你这次到底帮不帮我?”
    韩冰一脸慎重的模样,令王自力有点猝不及防,原本他想再逗逗韩冰。
    “你要我怎么帮,是以我的个人名义帮你呢,还是让我们重案组插手?”
    “这个随便你!”韩冰脱口而出,仔细一想,赶紧改口说:“算了,你还是以你的个人名义吧,免得麻烦。”
    一般来说,警务部门间转移案件,或者联手处理案件,都须办理一定手续,有时还很复杂。
    韩冰不愿节外生枝。
    “好好好,我懂了。”王自力微笑地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韩冰看着王自力轻松的模样,赫然觉得自己有点窝囊。有时候,他真心佩服王自力的毅力和心态,永远的谈笑风生,临危不惧,他承认做不到像王自力那样。
    “先说今天早上的事……”半晌,韩冰说,“浏河镇飞马路的一座石桥下面,一具女尸。”
    “嗯,我跟你讲这个事我听说了,死的人是歌厅小姐,不正当职业,然后她还被扒个精光,身上全是铁锤伤口。”
    “关键不是一般的铁锤,是尖锤。”
    “我懂你要表达的意思,那个铁锤狂魔,又跑出来杀人了,对不对?但有一点我提醒你,你刚刚说,西山鬼屋案,和之前的铁锤狂魔案,凶手都是在15号杀人的,不过昨天……”
    “我知道,昨天不是15号,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没什么问题,真的。”
    “啊?”
    “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调整作案规律也挺正常,可能是他的想法改变了,也可能是他的杀人念头又增强了,多的是。”
    “嗯,那你也觉得那个小姐是他杀的?”
    “这我不敢保证,你给我的线索太少了!”
    “至少从表面看上去是吧?”
    “大概吧……对了,现在这个案子也落到你们头上了?还是太仓那边的警察负责?”
    “也归我们了,因为初步看是同一个凶手,哎……”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上面才给你一个月时间?”
    “延长了,现在是两个月,但也不够!”
    韩冰摇摇头,一脸苦相。
    此时咖啡馆没有其他客人,所以王自力说话挺大声,韩冰回头见老贾正边擦桌子边看着他,不禁一愣。
    “没事儿,这个老头子你放一百个心!再机密的事情你也可以随便说,你就当他不在!”王自力说。
    老贾笑问:“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你们俩聊。”
    “啊哟,没事的!出去个吊!”
    韩冰又回过头,问王自力:“对了,我记得你在上海好像还有个什么朋友吧?听说好到都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他人呢?”
    “干嘛,你想让他帮忙啊?”
    “不是,我就听别人讲过,说你以前有几个案子是他帮忙的,他叫什么名字,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张南。”
    王自力向来心高气傲,也只有张南,可以压制他的傲气。就如同王自力对韩冰一样。
    “哦,原来不是想不起来,是压根就没听过。”
    “他最近不知道死哪去了,再说你这种破案子,老子搞起来绰绰有余,三下五除二的事!”
    “嗯,我随便问问。”
    两人沉默片刻,王自力又说:“别聊这种屁话了,我问你,你现在确定,西山那个案子,跟以前那个铁锤狂魔案,是同一个人做的么?”
    “基本确定。”
    “我跟你讲,这个是个很重要的前提,如果这个弄错了,你后面不好搞。”
    “我知道!”
    “你的依据是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王自力又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
    “第一,作案时间都在15号,第二,用的凶器都是尖锤子,为这个我让队里的人比较过西山案和铁锤狂魔案死者的伤口,完全一样,第三,作案地点也差不多在一个范围。”
    “嗯,听上去有理有据,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模仿犯罪,现在人比较无聊,这种事挺多的。”
    “考虑过。所以你要让我百分百确定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也不可能,我现在只能顺着这条思路开展下去。”
    “嗯,之前那个连环杀人案,你们采集到DNA信息了没有?”
    “没有!那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下手狠,做事又利落。”
    “现在的问题是,西山案,和那个连环杀人案,也有明显的区别,对不对?”
    “对!他以前只杀年轻女人,但西山的案子,他也杀男人,还分尸。”
    “既然分尸,那说明他不是被迫杀人了,而是我前面说的,可能他的观念发生转变,包括现在这个浏河镇的案子,他就不按日期规律作案了,而且昨晚还下暴雨……对了,他以前会在下雨天杀人吗?”
    “应该没有这个习惯。”
    王自力思考一下,再说:“不过我们也不能太把这个三案是同一个凶手的思路当回事了,理论上还是存在不同凶手的可能,这世界上巧合的事,巧得你都没法相信。”
    “我懂……你不用教我这个。”
    “咳,我现在是被你勾起兴趣了,我好久没碰大案了,是该爽爽了!”
    王自力站起身,颇感兴奋。
    “你站起来干嘛?”韩冰一愣。
    “跟你去苏州啊,什么站起来干嘛,我们坐这纸上谈兵有个屁用!明天早上带我去跑现场!”
    “那今晚呢?”
    “今晚?”王自力想了想,“你不是说西山案有个活下来的么,我先去见见他。”
    王自力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韩冰也不觉得奇怪。
    “那行吧,反正你也像个游魂野鬼一样四处乱窜没人管。现在出发,到苏州我先请你吃饭。”
    韩冰也起身。
    “给我接风洗尘是吧?等我帮你把案子破了,你再好好谢我也来得及!”
    “你要真帮我破了这个案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么大方?”
    笑谈间,两人已出咖啡馆,朝着韩冰停在门前的车走去,老贾跟出来问:“大力,今晚思琪请客吃饭,张南大概也去,你不去啦?”
    “不去了!你跟他们讲一声,我到苏州办个案子,在那边待几天。”
    “好!”
    王自力对老贾招了招手,坐上韩冰的车。
    “直接走?”韩冰问。
    “先去我住的地方拿几件衣服,妈的我不带换洗衣服过去,你帮我买啊?”
    “住的地方我帮你解决,衣服还真得靠你自己,我从来不陪男人逛街买衣服的。”
    韩冰笑笑,跟着发动汽车。
    提起逛街买衣服,王自力忽而想到余燕的事,他了解余燕的死对韩冰打击巨大,当时没能帮韩冰抓住杀死余燕的凶手,他觉得略对不起韩冰。
    这也是王自力的一个心结。
    “幼儿园那个案子……现在有下文了没有?”
    王自力知道这件往事对韩冰来说相当沉重和痛苦,不由压低了声音。
    韩冰眉头紧皱,原本一张淡然的脸,瞬间成了土灰色。
    “这个就是我刚想跟你讲的事。”
    “就是你说的特别重要的一件事?”
    韩冰点点头。
    “干嘛现在才讲?”
    “因为这件事还是私下告诉你比较好,咖啡馆那种地方……不适合……”
    “你妈的也真墨迹!”王自力不耐烦了。
    韩冰深叹口气,继续说:“而且我得保证,你确定是要帮我,我才敢告诉你。”
    “行行行,快讲!”王自力恨不得拍桌子。
    韩冰看了王自力一眼,神情既深邃又无奈,隔了半晌说:“余燕没死。”
    “什么?”
    王自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余燕没死,不单单没死……”
    “你等等!”王自力忍不住打断,“余燕,你老婆,那次幼儿园门前的大火,结果她没死?”
    “对!”
    “怎么会没死?她现在人在哪?光复幼儿园门前的焚尸案,你们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吗?整个幼儿园教师的尸体,不是都在那辆巴士上吗?”
    “你别急,听我慢慢讲……”韩冰把车靠路边一停,专心给王自力解释,“那个案子,说是说焚尸案,其实车上那些人是先被迷药迷晕后再烧死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活活烧死的,之所以叫焚尸案,是我们上级怕社会影响不好,让我们对外口径一致,才改的这么一个称呼……”
    “这事我知道,说正题!”
    “然后当时车上,确实,按照我们的推测,整个幼儿园的教师,包括一名校长,全在那辆车上,但是要注意,因为火势实在太大,大巴最后还发生爆炸,其中有几具尸体,已经没办法辨认了,所以我们记录车上被害人的另一个依据,就是失踪信息,后来结合那些被害人家属的反馈,我们整理了一份失踪名单,幼儿园教师全在里面,当然也有余燕。”
    “我记得你当时是没找着余燕的尸体?”
    “是的,没找着,现在看来是我疏忽了,我一度以为余燕是残缺最严重的几具尸体之一。”
    “那就有问题了,你们当时在车上发现几具尸体?”
    “不确定。”
    “不确定?”
    “没办法确定,有几具尸体已经血肉横飞,还有的也损毁严重,现场的侦查难度是相当大的!”
    “那你快告诉我呀,你怎么又知道余燕没死?”
    “因为……就在几天前,有个人写了封匿名信给我,告诉我余燕没死,不但没死,甚至……余燕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来了,也没死!他还给了我一样东西……”韩冰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哦哟!那不得了!什么东西?”
    韩冰伸手进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王自力。
    王自力接过照片,看到照片中是个女人,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婴儿,坐在地上,面向镜头。女人正是余燕!
    韩冰悲伤地指指照片说:“那天,余燕就是穿的这件衣服去幼儿园的。”
    “余燕那时候不是已经怀孕了么?那这个小孩……”王自力感到非常震惊。
    韩冰点点头回答:“余燕那时候怀孕四个多月,如果算到今天的话,孩子应该有四五个月了,看上去是男的……”
    韩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开始流淌,王自力还是头一回看见韩冰哭泣,有点不知所措。
    “那人相当于是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老婆孩子没死,反而还活着,他还说什么?”
    韩冰用手随便擦了下脸颊,说:“他让我在三个月之内,破了西山的案子,否则余燕和孩子就不可能再见到了。”
    “他让你破西山的案子?是你记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他跟西山的案子有个毛的关系?”
    “我没记错,你也没听错,确实是西山杀人案,因为当时我也不相信,还向他确认了一遍。”
    “确认了一遍?他怎么联系你的?”
    “跟我打电话,是借用的一个路人手机,他说他还经过了乔装打扮,所以劝我不要浪费精力去查那个路人身份,查到了也认不出他。”
    “心倒是挺细……那我不懂了,他干嘛让你去查西山的案子,难不成……”
    “是的,西山案也可能跟他有关。要么就是他知道我在查西山案,故意刁难我。”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想挑战一下我,看看我的破案能力。如果我在三个月内破了西山案,那就可以找回余燕和孩子。”
    “哦。”王自力此刻深深的明白,为什么从前傲气十足的韩冰,这次会拉下脸来求他帮忙,因为韩冰所面临的并非只是一桩刑事案那么简单,而是关乎家人生死的重大挑战。
    “你现在懂了吧,我为什么找你帮忙?”韩冰苦笑,脚踩汽车油门,继续行驶。
    “那现在的问题确实复杂了,也比较严峻,他给你三个月时间,局里又只多给你一个月时间,也就是说,今天算起的话,你最好是在一个月内把案子破了。”
    “不,越快越好,我等不了。”
    “也对。”
    王自力理解韩冰此刻烈焰焚烧般的心情。
    “大力,你觉不觉得,这个人跟西山案有关联?或者,两个案子都是他干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恰好焚尸案,铁锤狂魔案,西山杀人案都是发生在苏州一带,一个鸟毛大的地方,哪有这么多变态杀手,但我们也不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就是这样,还是以事实和线索为主。”
    “这个我肯定知道。”
    “唉……其实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之前余燕对你来说已经死了,现在竟然有一线希望可以把她还有你们的小孩救出来,好比你掉进了深渊,现在突然落下根绳,让你有机会爬上去,对不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那个人,感觉不好对付。”
    王自力也明白,这次的对手不同以往,对方既冷静又精明,似乎把韩冰的一举一动都计算在内。
    “放心,有我在,你怕个屁!”
    王自力咧开嘴笑,用力一拍韩冰肩膀。
    韩冰匆匆陪王自力到家拿几件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紧接着上路往苏州行驶。
    王自力在言谈间不停安慰韩冰,给韩冰打气,并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帮韩冰抓住凶手。
    晚上8点10分,他们到达苏州城区,韩冰先给车加了个油,然后就在加油站旁,挑了家面馆,准备填饱肚子直接去医院。
    “你也真是,老子特地从上海过来帮你,你就请我吃拉面。”王自力抱怨。
    “废什么话,明天请你吃好的。”
    韩冰一招手,又跟老板点了两份牛肉汤。
    “在车上闲扯半天屁话了,说点跟案子有关的吧,今天早上浏河镇那个案子,你们去走访过没有?”王自力边吃边问。
    “我让我队里的人今天下午去走访了一下,了解到被杀的那小姐小名叫苏苏,一个人住,昨晚上是独自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撞鬼的。”
    “有没有目击者?我听说那条路挺热闹的。”
    “应该是没有,因为昨晚下暴雨,路上人少,她遇害的那条路又比较偏僻。”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王自力放下筷子,喝了口汤,“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挺重要的。”
    “废话,哪个案子不重要!”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们先假定铁锤狂魔案,西山杀人案,还有浏河镇的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既然这个凶手已经不按照日期规律杀人了,那么说明他的心态,想法,可能已经改变,他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狂,而且他会膨胀,觉得自己那么聪明,你们警察再查也查不到他,所以这种时候,就容易给我们打开一个缺口,我的意思你懂么?”
    韩冰想了一下,回道:“你觉得从这个案子开始查?”
    “也不一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但这个案子的线索太少,万一是完美犯罪,我们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我倒觉得,还是应该从西山鬼屋案下手,因为那个案子情况复杂,凶手更容易留下线索。”
    “嗯,你的道理也对。”
    王自力不再说话,大口大口吃面,并发出很大声响。
    吃完面,两人立即开车驶往沈默所在的市一医院。
    雨越下越大,整座苏州市上空被乌云笼罩,狂风不止,街上许多店铺已停止营业。
    到了医院,韩冰带王自力步入沈默的单人病房,沈默依旧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外面走廊上一个胖嘟嘟的女值班医生认识韩冰,见韩冰来了,忙跟在韩冰后头。
    “这就是那个叫沈默的幸存者?”王自力手指一下问。
    “对!”韩冰回答。
    “他现在什么情况?还不能讲话?”
    “不能讲吧……”韩冰望向站在门口的值班医生,“是不是,医生?”
    韩冰也有好多天没来医院了,对这几天沈默的状况并不清楚。
    那医生点点头回答:“对的,不能讲话。他现在最多做到吞咽食物和喝水,但也要别人喂他,大小便的话,我们给他准备了厚的成人尿布,基本上把他当作大小便失禁的病人处理。”
    “那平时谁在照顾他?他有家人吗?”王自力问。
    “没联系到他家人,可能是一个人住的。现在就是给他请了护工,这会护工应该走了吧?”韩冰看了眼手表。
    “对的,护工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医生答道。
    “那么……开口说话的问题,比起之前一段时间,有什么进展没有?”韩冰问。
    “进展不大。”医生摇摇头。
    “行,那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找你。”韩冰支开医生。
    医生乖乖走出病房,替他们关好房门。
    医生走后,王自力说:“这病房还挺安静的,走廊上没什么人。”
    “嗯,这算是医院里最安静的一间病房了,特别给他安排的,而且走廊的尽头,就是这一处的角落只有这一间病房,任何人想进来都要跟前台的医生汇报登记,如果不是公安的人,其他人要见他,医院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是该这样。”王自力毫不怀疑韩冰的处事能力。
    “但现在的问题……还是他不能说话。”韩冰叹了口气。
    “失语症是比较麻烦。”王自力坐上病床,仔细打量沈默,“有些失语症病人,要过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慢慢开始恢复,你等不了。”
    “就是。”
    “他的伤都好了没有?”
    “伤都好了,没问题。”
    “你们有没有分析过,他为什么可以活下来?”
    “分析过。我觉得可能性有两个,第一,是凶手杀他的时候遭遇他的顽强抵抗,所以没顺利杀掉他。第二,是凶手杀他的时候碰上什么干扰,被迫放弃了。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凶手最后都对他造成了重伤。”
    王自力沉寂不语,显然并不完全认同韩冰的推测。
    “你确定没有第三种可能?”
    隔了片刻,王自力问。
    “还有什么可能?”
    “不知道。但常理就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很多时候,常理可以让你轻松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也有些时候,常理会阻碍你的思维,破坏你的想象力。”
    “你的意思我懂,不过这件事确实没什么想象余地,你不觉得?”
    “应该吧。”
    两人不再讨论,王自力又说:“反正尽早让他开口是关键,他是整个案子最重要的环节。”
    “你讲的容易,他现在这样子怎么开口?”
    “说起失语症,我倒是有个朋友,最近正好在研究这个东西,叫什么伤残心理辅导,改天我帮你问问。”
    “好!”
    “那行了,先走吧,一直在这也没多大意思。”
    两人一齐走出病房,韩冰跟值班医生随便交代几句,大致是一旦有事就直接联系他,还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韩冰问王自力:“你说……这个沈默,理论上有没有可能是凶手?”
    王自力差点笑出声,回道:“你是说,他先杀了其他五个人,再把自己搞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对,是说不通。”韩冰也笑了,“而且他身上的伤口我们研究分析过,全是他人造成的,说明确实有人拿铁锤打他。”
    “如果他想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话,不会搞得这么严重,听说他差一点死了对吧?那如果他想跟那些人同归于尽,也就没必要隐藏自己是凶手的身份了,大可以说出来,顺便炫耀炫耀自己。再说了,总共六个人,五个人死了,只剩他一个,从表面看,他总归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心思这么细腻的凶手,你觉得他会把自己暴露在那种位置吗?”
    “嗯,是。”
    两人一边说着,慢慢走出病房楼大门,外面的雨比他们来时还要大些,伴随几声雷鸣。韩冰让王自力等在大门,他一个人去把车开来。
    “你给我安排住哪儿啊?”
    坐上韩冰的车,王自力问。
    “招待所呗!”
    “去你妈的!
    韩冰不回话,咯咯直笑。
    “我这身价,你请我住招待所?”
    “行行行……让你这个犯罪专家过来一趟不容易呀!”
    行驶了十多分钟,韩冰将车停在一家装饰颇豪华的大酒店门前,让王自力下车。
    “你看,我们国家的官场风气,全是被你这种人破坏的,个个出来要求住好的吃好的。”韩冰打趣说。
    “滚!少来这套!这是你掏的自己的钱!”王自力骂道。
    酒店门前的服务员看到一辆车突兀地停在路边,本来想说这地方不能停车,但见是一辆警用SUV,又不敢说了。
    “你也搞不好,这样停车的,我是交警我马上把你车拖了!”王自力指着韩冰脑门说。
    “我就问你苏州市有谁敢拖我的车。”
    “妈的!现在牛逼哄哄的,不知道谁被个吊毛案子搞得一头雾水。”
    说笑间,韩冰替王自力开好房间,送王自力到楼上。
    王自力见韩冰进房,笑说:“你进来干嘛?老子又不搞基,早点滚回家睡觉,明天带我去现场。”
    韩冰不理王自力,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丢在桌上。
    “这什么?”王自力纳闷。
    “你听说没有,西山那个案子,其中有个人做了直播,直播录像被网站保存下来了。”
    “哦?就这里面?”
    “嗯,这段录像直接涉及杀人,等会你看了就知道了。”
    王自力立即检查下电视机有无USB接口,确定好后问:“那人为什么直播?”
    “他本来就是个网络主播,自己搞了个驴友网站,估计是想给网站做宣传,拉动流量吧。现在这种不是挺流行的么?”
    韩冰边说边开门,准备离开。
    王自力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打开电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段死亡录像。
    “明天我早上来接你,你早点起床。”
    丢下这句话,韩冰走出房门。
    次日一早,韩冰粗暴地敲响房门,王自力正在洗漱,当一开门,韩冰冲入房间大声问:“好了没有?”
    “你这是更年期提前了吧?一大清早就上火。”王自力说。
    韩冰坐到沙发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自力瞧了韩冰一眼,发现韩冰面容憔悴,眼中都是血丝,整个人显得软绵绵的。
    “哟……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王自力问。
    “昨晚上……浏河镇……又出事了。”韩冰轻声说。
    “又出事啦?”王自力瞪大眼睛,“又有人死了?”
    “嗯,跟上次一模一样,一个歌厅小姐在回家路上被人杀了。随身带的包里东西一样没少,但身上衣服裤子被扒精光,伤口也都是尖锤造成的。”
    “等等!昨天晚上……浏河镇也下雨吧?”
    “对,还是大雨。”
    “两次间隔这么短……还都是雨天……”王自力若有所思。
    “怎么了?”韩冰抬头看王自力。
    “我之前的猜想应该没错,凶手的杀人规律发生变化,我感觉那地方最近可能还有人会死,你要派人盯一下。”
    “我知道。”
    “那你昨天一夜没睡?”
    “就回家眯了一小会。”
    王自力快速穿起外衣,拿好房卡,说:“走!带我去看看!”
    “去哪?浏河镇?”韩冰问。
    王自力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对,还是先去一趟西山吧,浏河镇下午再去。”
    “随便你。”
    两人走出房间,王自力见韩冰意志消沉,用力一拍韩冰后背说:“你看你这死样,给老子打起精神!”
    “唉……头痛啊……”韩冰苦笑。
    快上车的时候,王自力一把拉开韩冰,厉声说:“滚去副驾驶,我来开车!”
    韩冰听话地坐上副驾驶,连打哈欠。
    汽车行驶后,韩冰问王自力:“那个录像你看了没有?”
    “看了,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啥鬼屋不鬼屋的,都是那主播搞出来的名堂,他跟他那朋友本来想联合拍一出戏,结果没想到被人弄了。”
    “这个是挺明显的。”
    “不过呢……那六个人,我不敢说全部,但至少超过一半的人,心里面都有鬼。”
    “你从哪看出来的?”
    “直觉!”
    “直觉?你办案靠直觉?”
    “你懂个屁!有些时候,直觉比证据更重要,你还真以为直觉就是凭空造出来的?那也是基于客观事物形成的,比如说,许许多多微小的细节,凑在一块,会让人产生直觉,可能当事人本人都不知道直觉是怎么产生的。”
    “是么……”
    “而且老子的直觉向来很准,老子告诉你,老子以前抓住的不少凶犯,手头根本没啥证据,就是靠直觉,盘问一下,轻松搞定!”
    “严刑逼供是吧?”韩冰笑了。
    “少来!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我会做?”
    韩冰立即收敛笑容,说:“不过确实,我也觉得那六个人不简单,所以我让下面的人去查他们的背景资料,但是收获不多。”
    “那这个慢点再说,眼下我们还是把重心放到浏河镇。”
    “虽然说现在已经死了两个,可你真觉得浏河镇的案子比西山的案子更重要?”
    “不是说更重要,而是那边的案子离我们最近,也是最容易找到突破口的。”
    韩冰沉吟片刻后说:“行吧,反正你说了算。”
    他们抵达目的地,和初次来现场一样,韩冰让王自力把车停大路上,两人徒步走入小路。
    韩冰先带王自力去了鬼宅,王自力结合录像中所见,仔细查看了每处角落,很快王自力便发现三楼窗口有些痕迹。
    “这是什么?”王自力凑近痕迹,像条大型警犬在嗅气味一样。
    韩冰也仔细看。痕迹是在窗户框架上,明显是被绳子或铁丝绑过留下的。
    “是啊,这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韩冰挠头。
    “你们那工作,就算了吧。”王自力又仔细查看片刻,下结论说:“应该是铁丝。”
    韩冰忽而想起他们当天在现场找到的白伞和人形贴纸,白伞的伞头装着小铁钩,小铁钩再挂住一根铁丝,铁丝的一头绑在树上。
    韩冰把这事跟王自力一说,王自力顿时醒悟。
    “肯定是了,那个主播装神弄鬼的玩意,他先用一根铁丝连接三楼窗户和大树,然后让他的朋友借上厕所的机会把白伞挂住铁丝再滑过去,下面的人看上去就像空中飘过一把白伞那样,倒是挺有想象力的!”
    韩冰点头应和:“人形贴纸,就是三楼他们看见的人影。”
    “鬼哭声更简单了,随便拿个录音机或者手机都可以放。”
    “对!”
    解释完了徐峰和周浦设计的把戏,两人从鬼宅出来,韩冰带王自力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等逐个走了一遍,王自力又登上土坡,向小湖的方向眺望。
    “这六个人,包括那个重伤没死的沈默,不管他们在哪里遇害,找到他们的地方全集中在这座小土坡和湖边,而且一直到现在,你们还没发现碎尸地点……这凶手做事很讲究啊!”王自力感叹。
    “我早跟你讲了,这人不简单的。”
    “我记得录像里面,他们看见树林里有人影,还有最后拿起手机的那只手,是谁的?”
    “不知道。”
    “我觉得,那只手,不会是他们,还有另一个人在现场。”
    “我也觉得。”
    两人慢慢走下土坡,韩冰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件事,估计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
    “刚才我带你去的最后一个抛尸地点,就是那两个被肢解后尸块塞在两个袋子里的男人,记不记得?”
    “记得,一个叫顾强,一个叫周浦。”
    “对,他们被装在袋子里的尸块,调换过了。”
    “调换过了?”王自力站停脚步,“什么意思?”
    “就是周浦的尸块,和顾强的头颅放在一个袋子里,顾强的尸块,和周浦的头颅放在一个袋子里,我们原先想当然地以为,每颗头颅肯定对应每个受害者的尸块,其实不是。”
    “谁发现的?”王自力紧皱眉头。
    “我们队里的法医。”
    “这倒奇了怪了……”
    王自力陷入深思,韩冰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隔了一小会,王自力问:“凶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韩冰耸耸肩,表示不知。
    王自力自问见识过无数变态杀人凶手,作案手法也是层出不穷,但像这种手法,却是头一回见。
    应该说,王自力无法从中获得凶手的动机。
    “现在去哪?”临上车前,韩冰问。
    “先找地方吃饭,吃好直接去浏河镇。”
    在去浏河镇的路上,王自力一直在想尸块调换的事,不停抽着烟。
    “在想什么呢?”韩冰不耐烦了,问王自力。
    “你们……除了发现那两个人的尸块调换了,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王自力将手臂挪开车窗,看向韩冰。
    “没了。”
    韩冰懒洋洋地摇摇头,显得很颓废。
    “我觉得有一个可能,凶手玩这种花样,是想给我们一点暗示。”
    “暗示?他干嘛给我们暗示?”
    “你不懂,有些变态凶手就是这样,他们喜欢挑战警方,会故意留下线索,比如什么讯息啊,图片啊,谜题啊之类的,他们觉得这样很有趣,很有成就感。”
    “让别人重视他们,是吧?”
    “也不能说是重视,就是要挑战一下别人,像一些解谜游戏一样,总要给人家一点提示。”
    王自力见识过这类罪犯,知道这类罪犯一般生活孤僻,性格怪异,智商偏高,例如搞学术研究的科学家,搞编曲创作的音乐家,他们也将犯罪当成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并且沉浸其中。
    这类罪犯,也是最难应付的一类罪犯。他们的行为通常令人发指。
    “你觉得……这个就是他给我们出的一道谜题?”
    “现在还难说,反正我们把这个事记在心上,有空的时候自己琢磨琢磨。”
    韩冰点点头。
    临近浏河镇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整条宽阔的大道上不见一辆车,给人一种压抑的沉闷感。
    雨刮器“吱吱”作响,两人的眼前灰蒙蒙的,视线有些模糊,王自力提醒韩冰开车开慢一点。
    “妈的,雨下太大,不然下车抽根烟去。”
    王自力抱怨着,脸上的表情像是毒瘾发作一样。
    “你的烟瘾也该控制一下了。”
    “还有多久到?”
    “快了吧。”
    “对了,那边的歌厅,平时几点开门?”
    “干嘛,你该不是让我们冒充客人去唱歌吧?这种做法也太土了吧?”
    “不是,去走访一下。”
    “那你来对时候了,飞马路上的那些小歌厅,跟你们上海那些夜总会不一样,那边中午就开始营业了,我们这个点过去正好,而且还不忙。”
    “那最好了。”
    韩冰喝了几口矿泉水,又开出一阵,对王自力苦口婆心般说:“大力,你说从昨天到现在,你也算了解不少案件信息了,你总该给我点东西吧?一直闷着不说,憋在肚子里?”
    “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什么,现在有空,你帮我分析分析,还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搞。”说这话时,韩冰刻意放慢车速。
    “分析个毛啊分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属于那种实干派的人,破案经常靠的是简单粗暴的方法,我那朋友张南倒是喜欢分析,你有空听他分析去,可以听一个下午。”
    “那你也得有点思路吧?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碰乱撞?”
    “我跟你讲,这个案子虽然大,但有些东西,还是比较明显的。”
    “那你讲!”
    “首先,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案子分为三个阶段。”
    “哪三个阶段?”
    “前两年的铁锤狂魔系列案,西山杀人案,以及浏河镇两名小姐被杀的案子。”
    “对!”
    “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看,这三个阶段的案子,互相间有很大关联,所以我们先假定凶手是同一人。也就是说,一桩大案,然后分成三个部分。”
    “嗯,你接着说。”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归纳三个特点。第一,凶手犯案周期长,所以比较容易露出破绽,你不要说这凶手怎么怎么聪明,再聪明的人也会出错。第二,你记住一点,我们无论破了哪个阶段的案子,只要抓住凶手,其他的案子都破了,所以应该从简单的入手。第三,浏河镇的两名小姐被杀案,凶手明显改变了作案规律,杀完人后,把两女孩的衣服扒精光,作案间隔也缩短了,说明什么?说明他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控制不住,这种情况下,更加容易犯错,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你把重心放在浏河镇的案子上。”
    韩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皱起眉头说:“但我总觉得,西山案相对更复杂,更容易留下破绽……”
    “西山案虽然看上去复杂,可却是经过详细计划的,说不定他计划了很久,你看你们现在连碎尸现场都找不到。从案子的轮廓看,浏河镇的案子更接近冲动犯罪,大概是临时起意犯的案。”
    “不过,大力,有一点我真的要提醒你,你归纳的三点,全部都是建立在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基础上,那万一凶手不止一个人呢?万一有模仿犯罪呢?”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刚就说了,我的分析是建立在假定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基础上,我们现在也只能顺着这条思路开展。”
    “唉……好吧,反正已经到浏河镇了,先查再说。”
    韩冰感觉有些疲倦。
    下午两点多钟,他们终于到达浏河镇飞马路,韩冰将车停在一家名为“仙乐都”的歌厅门前,一个男服务生以为他们是来唱歌的客人,兴冲冲地跑出来给韩冰指挥停车。
    韩冰停好车,还没下车,男服务生就边打着伞边弯腰,笑眯眯地问:“大哥,是来唱歌的吗?”
    韩冰瞄了男服务生一眼,不回答,跟王自力快步走进歌厅大门,男服务生全程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问。
    来到歌厅前台附近,韩冰和王自力见两边沙发上坐着几名衣装性感的小姐,各个都在玩手机,瞧都不瞧他们,前台则坐了个戴眼镜的男人,低头不知在忙什么。
    韩冰大声问:“你们老板呢?”
    韩冰的声音,把店里人吓一跳,小姐们纷纷抬头看韩冰,前台的眼镜男问:“你干什么?”
    其中有名小姐突然认出韩冰,赶紧跑到眼镜男身边低声说:“警察!警察!上次来过的!”
    眼镜男心领神会,慌慌张张站起来,微笑问道:“我是老板,怎么了兄弟?”
    店里其他人一听说是警察,又想到最近飞马路上的两桩命案,瞬间变得紧张。
    韩冰冲老板说:“你去找个没人的包房,有事问你。”
    老板诺诺连声,望向身旁的小姐,小姐快速回答:“3号房没人。”
    老板带韩冰和王自力进包房,又挤眉弄眼般对那名男服务生招了招手,韩冰不问都知道老板什么意思,直说:“我们来查案的!”
    韩冰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们不是来扫黄的。
    老板点点头,笑说:“没事……没事……”
    三人一同步入包房,包房是那种典型的歌厅包房,里面又暗又旧,都是些廉价设备,还盘绕着一股似乎散不去的烟味。
    老板客气地让他们坐下,问他们要喝什么,韩冰不想浪费时间,甩了甩手说:“你坐下来,问你件事。”
    “哦,好好好!”老板听话地坐下。
    韩冰看了看王自力说:“要不你来问吧。”
    王自力也不谦让,粗厚的嗓音立刻响起:“这几天呢,你们这很热闹,警察跑出跑进的,出了什么事应该知道吧?”
    相比韩冰,王自力的面相显得更威严,外加嗓音粗厚,容易形成一种压迫感,以往令他在问讯时屡屡取得不可思议的成果。
    “是啊……知道。”
    其实老板的嗓音也挺粗厚,但完全被王自力的气场震慑,因此刻意压低了说话声音。
    “先说昨晚的案子吧,死的也是一个小姐,她是哪的?你熟不熟?”
    “熟啊……就我们这的……”
    韩冰两眼一瞪,忙问:“就你们店的?”
    “对啊……”
    “这么巧?”
    王自力不懂,问韩冰:“你们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去查死者资料?”
    “早上来问了,那时候大清早的,但这些歌厅都关了,问了几家歌厅里面住着人的,都说不认识那小姐,后来我决定让他们今晚再过来查查。”韩冰回答。
    “对对对,这边有几家歌厅里面有人睡觉的,我们的不是,下班门一关全走了。”老板抢着说。
    “也就是说,早上没问到他们,所以根本没弄明白那小姐身份……不是我说大韩,你这办事效率也太差了!你还乖乖等人开门营业了再查?先回家睡一觉,养好精神了过来查案是吧?”王自力瞧瞧老板,又瞧瞧韩冰。
    王自力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根本忍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案件延后好几个小时再查。
    韩冰不想解释,显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催王自力:“你快点问。”
    “她叫什么名字?”王自力继续望向老板。
    “李萍。”韩冰替老板回答,随即补充一句:“她带身份证了。”
    “哦,我们叫她萍萍,我都不知道她叫李萍,我们店的小妹一般不用真名的。”老板说。
    “这个不重要,她昨晚几点回家的?”王自力问。
    “差不多凌晨一点钟的时候。”
    “是她正常下班时间吗?”
    “不是,我们这……我们这平时基本要忙到个至少凌晨两三点,昨晚上是因为下暴雨,没啥客人,再加上她说她肚子痛,想早点回家。”
    “肚子痛?她怎么回去的?”
    “我看她伞都没打,直接冒雨冲回去的。”
    “她干嘛这样做,你们店里没伞吗?”
    “有……有啊!其他小妹带着。”
    “那可能是她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吧,她住哪儿的?”
    “不知道。”
    “不知道?”王自力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是应该你给她们安排的宿舍吗?”
    “对啊!不过萍萍说她跟其他小妹住不习惯,所以跟她的小姐妹一块搬出去住了。”
    “她的小姐妹是谁?”
    “也是我们店的小妹,叫莫莫。”
    “跟她关系很好吧?”
    “是,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那最好了,把她叫来。”
    老板点点头,立马起身,打开门叫唤一声:“莫莫,过来!”
    不一会,一个留直发,皮肤偏黑,年约二十岁的女孩慢慢挪步进房,女孩见到王自力和韩冰有些胆怯,直愣在两人跟前。
    “没事,你坐!两位警官有点事要问你,关于萍萍的。”老板指了指沙发。
    莫莫犹犹豫豫地坐到沙发上,眼睛一直看着王自力。
    “你叫什么名字?真名!”王自力问。
    “莫芸。”
    “声音响一点!今天我们来查案的,跟别的事情没关系!”
    “哦。”
    “你和李萍很熟,住在一块是吧?”
    “是的。”
    “你们住哪?”
    “就住在红桃宾馆的后面。”
    “红桃宾馆……”王自力掂量这个宾馆名字的含义,露出笑容,“走过去大概多少时间?”
    “五分钟左右。”
    “倒很近,你们上下班也方便。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没和李萍一块回去?”
    “没有。她说她人不舒服,再说她本来也没客人,老板让她先走了。”
    老板点点头附和:“对对对。”
    “你呢?你还在忙?”
    “嗯,我在包房里面。”
    “好,接下来,我问你们一个重要问题,你们想清楚回答。李萍走的时候,有没有客人知道,还有她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客人正好进来,或者出去?”
    老板和莫芸沉思片刻,过后老板率先回答:“这种事情我们不会跟客人去说,所以在店里唱歌的客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至于当时大厅里面有没有客人进来或者出去么……我印象当中好像也没有!”
    莫芸则摇摇头说:“她来找我,然后我走出包房,在包房门口跟她说话的。大厅里我不知道。”
    “她只说她不舒服,想先回家?”
    “对的。”
    王自力深吸口气,沉思半晌,又问莫芸:“李萍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你怎么那么确定?”
    “我跟她关系好呀!她刚来太仓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谈了两三个月吧,不过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男人,比如说……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客人。”
    “应该也没有,没听她说过。”
    “你们平时工作怎么样的,下班后会陪客人出去么?”
    “啊?”
    王自力这个问题,令莫芸陷入尴尬,不知该不该回答。
    “你放心,我说过,我们今天是来查案的,跟这个案子没关系的事情我们听了统统忘掉,你尽管讲。但我提醒你,一定要说实话,万一没说实话,后果很严重,懂不懂?”
    王自力的语气坚定有力,不容置疑。
    “哦……哦……有时候吧。”莫芸低下头。
    “李萍呢,她也一样?”
    “嗯。”
    “出去的次数频繁不频繁?不要回答得含糊不清。比方说,十次里面,出去几次?”
    “我……我吗?还是李萍?”
    王自力才意识到,对于夜总会小姐,这个也是不同的。
    “当然是李萍!”王自力说。
    “哦,她吧,十次里面……大概四五次吧……”莫芸把头低得更深了。
    “有没有什么客人经常约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虽然关系好,但这种事情还是不会说的。”
    王自力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问:“你们一直在这家歌厅?”
    “不是。我们跳来跳去的,这条路上的歌厅多。”
    “对,其实她们两个才来没多久,一个月都不到,我们这边流动性很大的。”老板解释。
    “那从你来太仓以后,换了几家歌厅?”王自力问。
    “换了……七八家吧……”
    “李萍呢?”
    “李萍换的地方没我多,我比她早来这边。”
    “我相信你也知道,除了你的小姐妹李萍外,最近几天还有一个小姑娘在这条路上死了。”
    “嗯,你说苏苏是吧?她是‘皇爵’的,就在我们附近。”
    王自力听韩冰说过,在飞马路上,“仙乐都”和“皇爵”是生意最好的两家歌厅。
    “你们这个圈子的人,对两桩命案有什么看法和感受?”
    王自力这问题问得自己都想笑。
    “反正……挺害怕的吧,特别我看见萍萍尸体的时候……她真的好惨……然后……现在我们不敢一个人回家了,大家都是一起走的。”
    “你们有没有怀疑过什么男人?”
    “男人啊……这个么……我不知道怎么说……”
    王自力随口一问,竟引起莫芸一阵诡异的反应。
    王自力也是微微一愣,赶紧说:“就是……有没有什么男人,让你们感觉有点奇怪,或者哪里不对劲的。”
    莫芸眉头紧皱,瞧了王自力一眼,一时不敢说,老板也急得催促:“说呀!”
    “有……有的吧……”半天,莫芸迸出话来。
    “哪个男人?是你还是其他女孩发现的?”韩冰也着急问。
    “就我。我遇到过一个男人,挺奇怪的,而且……”
    “没事,你好好想清楚以后再说。有多奇怪也无所谓,你只要全说出来。”
    王自力做出安抚的手势。
    王自力万万没想到,原本一个随随便便的问题,竟可能牵出一条线索。
    莫芸抿着嘴,断断续续地说:“不过……那个……那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没关系的吧?”
    “多久前的事?”
    “好像……还是李萍刚来太仓的那会……大概,一年前吧……”
    “一年前……”
    王自力和韩冰同时在脑中搜索一年前的一些回忆。
    “嗯,那个时候……其实我也刚来太仓不久,换了好几家场子,到酒吧也做过,然后吧……就是我发现有个男人,经常一个人跑到歌厅或者酒吧来喝酒,对!我记得那时候是八月份,然后那个月我正好换了四个地方,其中一个是这条路上的酒吧,现在已经关了,结果恰巧我在四个地方都看见了那个男人。”
    王自力想了想,歪着头问:“我没听懂,这有什么奇怪的?”
    老板也推推眼镜说:“就是,这不很正常么。”
    浏河镇飞马路是远近闻名的夜场一条街,自然有许多常客。有些客人并不固定在某个场子玩,会经常更换,并不是一件稀奇事。
    “我知道,听我说完嘛……”莫芸以一种撒娇般的口吻说,“关键……那个男人很怪的,他不说话的,一直在喝酒,还有每次他都是一个人包一间房,然后叫上好几个小妹,但他不会去碰那些小妹,也不会带小妹出去。”
    “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性格古怪的人,很正常。你怎么知道的?你陪过他没有?”王自力问。
    “我陪过他一次,在香岛,还有两次是我听小姐妹说的。”
    “香岛是前面靠近路口的一家小歌厅。”老板说明。
    “你陪他的时候,他也不讲话?你还发现什么没有?”王自力边点点头。
    “有!他不讲话,而且看上去很不开心,像在生闷气,然后他一下都没碰过我们,自己管自己喝酒,我们找他说话,他还爱理不理的,连跟我们敬酒都不敬,搞得跟我们有仇一样。其实这种事倒也没什么,主要……主要是……”
    莫芸忽然望向王自力,眼神奇特,似乎有点不敢说下去。
    “主要什么?”一旁的韩冰急问。
    “主要那次……他准备付钱,打开他的包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包里面有把锤子……”
    莫芸的嗓音很轻,却仿佛引起了惊天霹雳。
    “什么?你说说清楚!你看到包里有把锤子?什么样的锤子?”韩冰激动得站起来。
    莫芸被韩冰的表情吓一跳,王自力立马让韩冰坐下。
    “就是……一把小铁锤。”
    “是不是头尖尖的那种铁锤?”王自力问。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的……”
    王自力和韩冰对视一眼,王自力又问莫芸:“好,你想想清楚,那天具体是什么时间,还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
    “那天……那天……对了,那天是八月十五号!因为我一个小姐妹的生日在八月十五号,我们后来下班还给她庆祝生日去了!但那天的晚上……”
    莫芸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惊恐。
    “对,你们这附近,有个女孩被杀了。”韩冰补充道。
    “是是是,我也想起来了,去年的八月份,就在滨江大道上面,有个女孩死了,那女孩姓陈,也在歌厅上班的。”老板大声说。
    “死因呢?”王自力看着韩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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