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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小法医妙破警察母亲被害奇案,凶手竟然是……[第40页]

作者:周流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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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错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男友。她男友,名叫李炽,她俩是同班同学。当时两人都已经通过了南方某市局的录用面试,准备毕业后就结婚。可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李炽在一场械斗中失手杀人,从而被全国通缉,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十八年以来,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综合你们报上来的情况分析,这个洪宇很可能就是李炽。这是李炽的资料。”
    老王把资料推到他两前面,两人抢着要想先睹李炽的风采。
    “这个人不是洪宇啊。”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说得好。这个人确实不是洪宇,但边城的那个洪宇一定是李炽。”两人被老王的这番绕口令说得有点晕,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卖关子。
    “谁会把一个女人二十年前的相片如此处心积虑地藏于身边,且又不被别人知道?第一,这个女人必须是他毕生至爱;第二,这个女人会引发他的身份认知。这两点都很符合李炽的背影资料。在警院时,他和倪虹是一对非常传奇的恋人。两人虽同班,但专攻不同。倪虹是有名的才女。
    不光专业成绩好,而且笔杆子是学校一绝,做了校报三年的主编。而李炽文化课成绩虽不突出,但他的警务技能全校无人能敌,是当之无愧的散打王。这样一个男人,对倪虹却好到没边。据说,在学校时,但凡什么事情,都是听倪虹拿主意的。一个男人如果凡事听命于一个女人,除了懦夫就是宠痴。显然,李炽属于第二种情形。”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反对。
    “这么说部里同意了成立联合专案组了。也同意派倪虹去做卧底了。”季风说出上句,罗丰说出了下句。两人像一对孪生兄弟般心思雷同。
    “猜对了一半。联合专案组肯定要派,缉毒总局牵头成立。但卧底人选,还得再斟酌。在倪虹的背景资料分析出来之前,你们还得再甄选人选。对了,边城局应该还有一个他们的同班同学,叫什么名字的?”
    “卢山。是他最先认出倪虹的。他现在是边城局的局长。”
    “季风,你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搞清楚这个卢山的情况。他和洪宇的关系,是否涉及到交易和保护伞的问题。另一个,他是否知道洪宇就是李炽。这两个问题没有搞清楚,就是派十个专案组,派再多的卧底去也没有用。”
    面对老王犀利的眼神和罗丰的质疑,季风的头皮一阵阵发痛。
    “他是不是洪宇的保护伞,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但近年来边城警队出过几件非常蹊跷的事。就拿前两年那个在全国炒得轰轰烈烈的刑警队长驾警车贩毒的事来说。此事导致刑警队长当场死亡,副队长身陷囹圄。这件事在当地警界引起轰动,不是因为警队出了内鬼,而是案情诡异
    。至于这个案子跟卢山和洪宇是不是有关系,我会暗中调查。至于他是否知道洪宇的身份,以我拿小像给他看的反应来看,如果不是演技太好,他应该是不知道洪宇真实身份的。”
    “鉴于卢山的立场不明,我建议此次联合专案组对边城局保密。你们下去之后相机行事。边城警队是否有内鬼,这次也要查明。缉毒队长贩毒事件,也要复查。不能让烈士蒙冤。这是倪虹的背景资料,你俩这两天抓紧时间研读。”
    5决定
    决定并不是一瞬间完成的,她思考了三个月。自打和老王见了面之后,有那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全当没有这回事。照常上班审案、下班带孩子。边城是哪儿,对她来说没有概念。她的人生从到这个单位来上班第一天起,就已经有了一个可望可即的未来。成为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平凡的母亲。
    这十八年来,她也确实是在这条平凡的轨道上,一刻也没有偏离。森林公安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也没有典型意义上的有巨大社会危害性的案子。虽然前些年,她一直在一线办案,却也没有遇到过危险。森林公安虽然工作环境恶劣,但执法环境却不恶劣。这些年,经她手抓的人也不下百人,但从来没有遭遇过负隅顽抗、袭警围攻之类的恶性事件。同事们常在一起自嘲,多是些量刑在三年以下的小案子,嫌疑人犯不着跟咱对着干。况且这些案子诉到法院去,也几乎都是一缓了之,他们也犯不着跑。跑啥嘛,越跑刑越重。都是些活明白了的人。
    其实那些犯人真没有想这么多。他们大多数是山民、林农,或因为不懂法,或因为贪小利而触犯刑律。但他们本性不恶,都是些老实老巴的人,都是些有责任心的人。他们明白做错了事,就必须勇于承担。所以,他们没有逃跑的意识。特别是森林火灾的肇事者,他们在案发后,几乎都会选择投案自首。只是这几年兴起的野生动、植物贩卖、走私案的嫌疑人,学了奸商的那一套。东躲西藏的,耗费不少办案成本。也是因为这些涉案人员,不再是农村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之故。
    她无法想像贸然深入到边境地区的毒窝去和毒犯打交道是一种怎样的境况和体会。毒犯之所以恶,是因为他们面对的刑罚太重。犯罪成本高了,他们与警察的对立性就更紧迫了。让她这样一个习惯了与罪犯和平相处的森林警察,去跟十恶不赦的毒犯打交道,岂不是像宫斗剧里的小答应那样,分分钟被位高权重的妃嫔们治死么。
    也不知道上头的那些领导到底是怎么样的。
    直到她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之后,她都被自己吓着了。
    那是一个电力公司占用林地案件的会议纪要。市里的重点项目,125万伏的发电项目,关乎国计民生。市府态度很谦和,召集公、检、法、林三家一块儿开了个协调会。她是记录员,这个记录要形成会议纪要由市府签发。局里得凭这个会议纪要,作行政处罚。可是会开完后,她居然忘了给各位负责人签名。市府办的秘书,拿着没有领导签名的会议记录,不予签发会议纪要。更要命的是,那些领导开完会就翻脸不认了。倪虹拿着会议纪录一家家单位去找领导,他们以各种理由拒签。
    这个小错误引发的直接后果是,市府办的秘书以市长的名义重又把各位领导电召到市府会议室,强压着才把字签了。
    为此局长被市长叫到办公室去狠批了一顿。局长挨批,倪虹也免不了被批。
    她不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姑娘了,这种低级错误决不允许犯。她低着头站在局长办公桌对面,听他说教的同时,脑里回放的是那天开会时的情景。整个会议期间,她一直都想着签名这事儿,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她挖出了心里内层的潜意识--她怀疑自己是故意的。
    她没有争辩,任局长批评。等他骂累了,她一声不吭,低头走了。事后,局长也觉得话说重了,竟然转到她办公室来说了几句闲话,以示安慰。她没有领情,而是拉着一张丧气的脸,干巴巴附和了几句。然后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也不管局长的脸色,也不跟他请假,当着局长的面翘班接孩子去了。
    从此之后,她的工作态度一落千丈。每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凡是领导交办的事,她不是推脱就是一拖好几天。一直要等到三催四催的才勉强糊弄过去。
    相反工作上的消极怠工,对生活她积极得多。这段时间,她不再出去应酬,每天翘了班就是呆在家里陪儿子。早起买菜,一日三餐亲力亲为。晚上陪读,给儿子讲睡前故事。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贤惠的母亲。只是对于丈夫,她感觉到了内心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依恋,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管他。不论他多晚回家,她都放任自流。
    男人都是贪玩的孩子,他并不会因为女人天天着家而自觉起来。相反,因为她天天着家,他在外面应酬得更心安理得了。每天除了在外面喝酒就是打牌,不到十一二点是决计不会回家的。她也不跟他吵,只是要求他回来晚了,去书房睡,别打扰她休息。这男人心安理得地消费着妻子的贤惠,却不知不幸正步步紧逼。
    直到有一天她听闻了一个故事。那天她在办公室路过刑侦队,听得里面一群人在闲聊。说话的是局里的一个驾驶员。这个驾驶员是编外临时工。他讲得吐沫横飞的,是某次猎艳的经历。很不幸的是,这次猎艳的参与者中,居然有她的丈夫。一开始,她觉得并不可信。可那人说得言之凿凿,有名有据的,不像是胡编乱造的。她站在门外听了一阵,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次事件发生在她怀孕期间。这个驾驶员和丈夫是同村人,而且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虽然两人社会地位悬殊较大,但干这种事最可能在一块儿、没有芥蒂的就是发小。她关上办公室门,默默地哭了一阵。也没有想过要去对质。这种事,是最经不起对质的。一旦对质,那人肯定会否认。那天,她破天荒没有去接儿子,而是打了电话给丈夫,说自己单位有事走不脱身,让他去接儿子。
    她安顿好儿子之后,独自一人走出了单位,向旁边的森林公园深处走去。那天下午她也没有上班。她躲在森林深处的某一棵大树下,回顾她的小半生,回顾与他的婚姻,越想越糊涂。她爱他吗?如果不爱,为何当初会嫁?如果爱,为何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像,想像着离开他的日子会是怎样。她总想着有一天可以离开他,流浪也好,隐居也罢,只要离开就可以。她突然明白,她和他之间少的是一份悸动,有的只是感动。当初若非万念具灰,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娶她。多年来,她其实是一直活在对爱情的向往、对婚姻的不满里。
    当初确实是嫁得太潦草了。想到这,她泪如雨下。
    哭累了,就靠在树杆上睡了会儿。睡醒了又继续抹眼泪。这小半生的不如意,全是拜他所赐。多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夜里梦见他。有时是在校园,有时是在街头……起初是一个月一次,后来是两月一次。好容易这几年梦得少了,他却又跑进了她的现实,继续折磨她的安宁。
    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找他要一个答案了。
    一直枯坐到夜幕降临,她才从山里出来。等她走回单位时,夜空居然满是闪闪发亮的星星。她复又回到办公室,找出老王的名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应该会很快。不出一星期就可以全部搞定。”
    “很好。你处理好家里的事,我这边准备好了通知你。下个星期启程。到时候我会把行程发给你。你还有其它要求吗?”
    “没有。我决定去,就不会提任何附加要求。只要是执行任务必须的要求,我相信你会比我想得更周到。我只需要信任您就可以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具备做卧底的潜质。放心,所有人都将围绕着你展开工作,他们会受你的指挥。”
    “您对我还有什么要求吗?”
    “也算不上要求。你太瘦了,可以适当地加强锻炼,多健健身。到那边工作强度还是很大的。”
    “既然谈到健身,我有一个设想,望首长批准。”
    “说。”
    “这段时间我仔细研究了洪宇的走私贩毒线路,他是经滇省边城入境,转道川藏再从成都往中原发散。我想先走走这条线路。”
    “怎么走?”
    “从西宁走青藏线,骑行进藏,再从藏区走藏川线入滇。你派给我的核心小组成员,可以通过招募骑友、驴友的方式来到我的身边。”
    “到了那边后,你打算以何种方式落脚?”
    “我仔细研究了他们的业务构架。他旗下的生意,我们唯一能够沾得上边的就是茶叶。我想在边城开一个茶庄,借以接近他。边城的茶业听说都是垄断经营的,我也正好可以借此请我的老同学卢山局长出面帮拉拢关系。”
    “你这么长时间一直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放弃了。没想到你在闷声研习案件资料。你想得很周到。专案组讨论落脚方式就是开茶庄,这事我们算是不谋而合了。你的所有想法我都批了。赶紧处理好家里的事,早点向我报到。”
    更~
    @留得残荷听雨声a 2020-06-23 13:16:38
    马克
    -----------------------------更~
    6被迫的旅行
    高强度的骑行,对于一个常年坐于电脑前,几乎零锻炼的理工男来说,等同于一场灾难。当他接到这项任务的时候,他内心是万分抵触的。需要技术支持可以远程嘛。反正只要有电脑有网,到哪都是坐在电脑前做数据。可惜,他也只有腹诽的胆子。这话哪敢说出口。派任务给他的是素有鲁智深之称的季风。在季风面前,他连气都不敢出。
    他的这个小组在警队是特殊的一个群体。虽已经入警多年,他没有半点当警察的存在感。常年被关在一大巨大的房间里面,对着满墙的电脑屏幕做技术分析。
    从来没有人要求他们着警服。在这里,任凭他们穿成怎样,头儿也不会骂。整个办公区,说白了就跟网吧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网吧是供人上网的,这里是监督别人上网的。所有的网上监测数据,都必须汇总到他的主机上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些纷繁的数据中发现问题、下派任务。
    他毕业于一所理工科名校。毕业证书还没有拿到手时,就已经有好几家用人单位向他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他正在犹豫是去做游戏的程序员还是做网站的代码工时,季风找上门来了。就因为他是滇省人,季风在该校物色的对象就是滇籍毕业生。随着信息化建警的需要,警队对于计算机技术人才的需求越来越饥渴。可是,像样的理工科毕业生,只要是真握有技术的,且名牌大学毕业的,早就被大公司挖去写代码了。谁愿意到警队来领几块死工资,还得经受各种纪律的约束。
    所以,当季风找到他的时候,他是抗拒的。从小未受过约束,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一想到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纪律就发怵。可是季风打定了主意要他。
    “不用出外勤,不用穿警服,不用被各种纪律约束,还跟现在一样每天做你喜欢的数据分析。”
    这是季风给他的承诺。到了警队后,确实如季风如言,他连入警培训都没有参加。因为警队实在太需要他了。入警培训时,季风只给他挂了个名,就给他把培训证弄回来了。
    “你明天开始休假。坐飞机到西宁,从那儿骑车进藏。”
    那天一早季风专门召他进办公室,当头就是一个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的命令。王网叭眨着眼睛,一时整不明白季风话的意思,愣了半天,脑子短路了。
    “马上到骑行网上去注册一个用户,报名参加一支叫凤求凰的骑行队,认准领队--倪虹。”
    “是。是,是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休假嘛,给你一个假公济私的机会。”与季风话音一起落在他面前的是一叠厚厚的资料。
    王网低头看了半个多小时,惊恐地叫起来,“我,我怎么干得了这事!”他再度结巴起来。
    “这是命令,马上去准备。”
    王网还想再辩解几句,季风手一挥制止了。他只得以软件工程师的名义报了倪虹的骑行招募。
    正式加入骑行队后,王网看着这群身份各异的人,全然没有对骑行的好奇。他更好奇的是,他们中还有谁,是跟他一样被迫参与这场说走就走的骑行的。
    没开始之前,他心里一直打鼓。真正开始第一天骑行,他硬着头皮跟着队伍骑行。本以为没两下子自己都会累得岔气,可一个上午骑下来,居然通体舒坦。原来倪虹在骑行培训里说得真没有错。临行前她开了一个培训班,给了他们这帮战战兢兢的菜鸟们无上的信心。
    “我知道你们中有好些人,可能平常是足不出户的零运动人士,一想到要骑行数千公里,心里肯定打鼓。其实骑行真没有那么可怕。只要掌握技术,也很轻松的。我们全长是1100公里,分二十二天骑完,每天五十公里而已,很轻松的。想当初我们周末出行,轻轻松松都能骑一百公里,其中不乏初次骑行的女孩子。你们都是年轻精干的小伙子,肯定没有问题的。骑行的时候,领骑的只要把速度控制在二十码左右,后面跟骑的就非常轻松。骑行的时候,尽量保持身体稳定,不要晃动,以免不必要的体力消耗。我们整个骑行活动安排得很轻松的,绝对是骑行、旅行两不误。以后当你们回到现实生活中,一定会对此次骑行回味无穷。”
    倪虹说得轻描淡写,王网听得心惊肉跳。第一天骑下来,他才彻底信了倪虹的话。不仅如此,他还生出了许多感慨来。怪道西北的汉子豪气,原来是广袤的高原所赋予的。面对广袤无垠的原野,他觉得自己的胸怀也宽广起来。荒凉、宽广、壮丽,这三个词依次撞进他语无伦次的脑子里,颠覆了他对自然的匮乏认知。滇省虽然地处云贵高原,但他的家乡却在素有高原江南之称的大理。见惯了的是旖旎,头一次领略青藏高原的雄壮。
    青海湖的澄澈、格尔木的篝火、昆仑山的雪峰、五道梁的日出、沱沱河的闪耀流光、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万里羌塘草原的壮丽浪漫,令他一路上时刻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再苦再累都无暇报怨。他们在安多休整了一天。安多是入藏后的第一个县城,是一个人口相对集中、贸易较为发达的高原集镇。
    所谓休整,是别人的休整。
    第二天一早,倪虹就把他们几个人叫起来,骑上车出发了。骑出县城大约三十公里,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这片草原跟别的草原还真的不一样。这里平均海拔4700米,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草原正值花季,各色的格桑花随着微风在齐膝的草海中摇曳生姿。比草原花海更迷人的是,远处穿梭奔跑的动物。“那就是藏羚羊,身如矫鹿、奔如闪电,优雅而俊逸。它们是这片草原的主角。”
    “它们就是可可西里最有价值的动物吧?听说藏羚羊的羊绒是世界上最保暖、轻柔的绝品,织成的披肩可以穿过戒指。”
    “所以早年间这里随处可见到藏羚羊的尸体。盗猎者们端着自动步枪在这里扫射,将皮毛剥走,留下血淋淋的一片尸体。经过近二十年的保护,藏羚羊的种群数量在缓慢回升。这个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设立,就是为了藏羚羊。”
    “那现在还有盗猎者吗?”
    “一条藏羚羊羊绒织成的披肩售价达6000美元以上。是世界名媛显贵炫富贵的价值追求。你们说,如此高额的利润抵挡得住盗猎者的贪婪吗?”
    “这里还有高原上的雄鹰,它们是天之轿子,号称是没有人能看到它们死亡。可纵使是如此高傲的鸟儿,也奈何不了猎人的枪口和子弹。”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几千年前,人们不知道动物们的价值,它们才得以如此悠闲而自在地代代延续。
    骑行结束后,王网发现这一趟骑行对于自己意义重大。一路上挑战极限、餐风宿露,他慢慢找到了做警察的感觉。倪虹这个女人,看上去似乎弱不禁风,实则非常有领导能力。与其说她在骑行队中贯彻的是团体精神,不如说她把警队内部的那一套坚韧精神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正是在她的协调、鼓励之下,这支奇葩的骑行队伍才能如期、安全地完成青藏线骑行壮举。
    没有经过入警培训的王网,感觉这一趟骑行才算是他的入警仪式。经此一役,他心里踏实多了。下面的任务,或许更艰难,但他已经不再发怵了。
    亲们,更了~
    7梦想照进现实
    骑车进藏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他树立这个梦想时,已经太晚了。三年级以后,他就再没有时间来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实习、考公务员、联系就业单位,一连串的正事在等着。他被这些牵着鼻子,一步一步走进体制,走进按部就班的人生。
    正当他为此而抱憾时,骑行进藏的机会居然意外到来。他去接收单位报到的途中,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让他即刻赶回学校。
    当他回到学校,迎接他的是一个很郑重的会面:班主任将他带进一个办公室,里面坐着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和一个警衔高得离谱的人。这场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于是,他得到了一个绝密的任务:去西宁,从那里骑车进藏。
    川藏线的318江湖,他已经泡了好长时间。看那些骑行队的帖子,看网友的评论。路上的每一个长坡,每一道隐弯,都已了然于胸。然而这一切都白搭了。因为他们要骑的是青藏路。
    这条年轻的公路,这条埋葬了多少英魂的高原公路,比川藏线更险更难。他们这个临时组阁的骑行队有一个很响亮很诗意的名字:凤求凰。发起人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叫倪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能有什么号召力?没想到她还是顺利召齐了9人,把更多的报名者拒在了身后。
    他看了入选的名单,多是与他一样年轻的小伙子,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的男人。队伍里最年长的是一个二十八岁的理工宅,他过了四年昼夜不分的编程生活,把自己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帅哥熬成了暮气染人的半老头。
    被倪虹的一篇帖子蛊惑,毅然辞职飞到西宁来骑车。他戴着一副酒瓶似的眼镜,身板瘦得可以折成两段,却满脸兴奋。殊不知,队里除了倪虹,每一个人都替他捏汗。
    至于倪虹,队员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愣住了。这样一个瘦得一把干柴似的女人,怎么不躲在家里好好养生,居然跑到高原来瞎折腾。真怕她折腾到半路散了架。可是还没有开始骑行,就已经没有人敢质疑了。因为她很专业,她很坚毅,她很有领导的风范,她几句话就把这一群半大毛小伙子给镇住了。
    她是发起人,也是领队。田磊很荣幸被封为了副领队。田磊一米八,属精壮型,看上去似乎挺瘦,可脱开来全是肌肉。特警班的高才生,每一项成绩都是第一,敏捷而有力量。他目测队里的其余7个男人,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以一敌众。有他做倪虹的副手、保镖,确实万无一失。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会派这么一个任务给他。这个倪虹,在搞什么名堂,他一时也看不出。
    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交给了他一项任务。那就是一路上为大家拍照。正是爱炫的年纪,一停下来,顾不上喘口气,都是掏出手机来狂拍一气。然而她要求,他必须给大家拍合影,拍骑行的状态、拍剪影。因为他们也在论坛建了一个帖,每天更新帖子也是他的任务。
    这种状态完全是他先前骑行进藏的想象。而实际上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例外,她只把当作一个普通的队员而已。
    他们的帖子很快便被论坛置顶了。因为这个队伍里都是些牛人。领队是一个神秘的女人,离职女警察。人到中年,不知为何却离婚、离职,抛下年幼的孩子来此组队骑行。年轻而帅气的健身教练、辞职的软件工程师、落魄的经济分析师、混不出头的艺校歌手、支边的老师、没天赋的厨师、疲惫的保险推销员、升职无望的报关员,一群身份各异的人,因为莫名的悸动而聚到一起,做一件在外人看来极为荒唐的事。
    队里其他人的身份他不知道真假,但他的身份就已经被预先定制了。他对外的身份是一个技校毕业生,因为长相和身材不错,转行做了健身教练。因为一旦入职后,将面临每天都呆在封闭的健身房里看各色男女,所以得预先给个自己透个气。出来骑行一趟,作够了再入职。
    这些陌生的人,聚到了一起,便成了这个骑行队最大的卖点。每天的更新,都有一群跟帖的,很快就把这篇帖子顶成了论坛的热帖。他的一些同学看到帖子后,通过各种方式来骂他。
    他对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先替他保密,别让家里知道。他对家里的托词,是学校给他留校了,正派他去基层锻炼了。
    可是,帖子这么热,他非常忧心。有一天,他非常小心地问倪虹,帖子这么热,会不会不好。倪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咱们出来骑行,就有义务将其中的酸甜苦辣跟骑友们分享。骑友们捧我们,我们应该感谢、感激、感动而不是沾沾自喜,更不用杞人忧天。
    他只好闭嘴。
    他有一种直觉,她是故意要把骑行的事大肆宣扬的。至于她这么做的目的,他尚不清楚。但不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都必须陪着卖。他也曾想过与他的老师联系,但一想到他老师说过的话,他就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切记,从你踏入骑行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你的行动受她指挥、受她领导。保护她、服从她是你的职责和使命。”
    近一个月的骑行,把大家都晒成另一个人。晒成麦色的倪虹反添了一丝飒爽美。原先只觉得她瘦而沉默。这一路骑下来,她变得更健康且富有生机了。在拉萨分别前的散伙饭桌上,倪虹宣布了她的下一个计划:自驾入滇。她的理由很简单:一个女人临到中年,却在事业上一事无成,在家庭中也是一个失败者,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遵行最初的梦想。她年少时想做的事儿,现在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了。
    随后,她语重心长跟大家说,趁着有时间,有冲劲咬牙疯狂疯狂,再不疯狂就老了。等他们到了她这个年纪,说不定就没有她这样的兴致了。最终软件工程师、厨师、田磊在她的鼓动下加入了她的自驾队伍。
    更
    8拐道
    素有月城美称的西凉市,天高云淡,风景如画。与这美丽景致极不相称的,是人间悲剧每天都在这里上演。西凉市地处川西高原,这里80%的辖区为贫困山区。因其四面之中有三面与滇省接壤,造成了一个奇特的灾难,毒品犯罪成为其引起世人关注的重要标志之一。
    不论是火车、汽车,还是人力车,只要有人经过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成为毒品传播地。境外由滇入境的毒品,必须经过西凉市才能进入内地。再或由成都进入而发散全国,或入藏而腐蚀藏区,或经秦岭而进入中原腹地……反正滇省的毒品,最隐蔽的渠道必得经过西凉市中转。
    在决定接受任务之前,她特意去了一趟禁毒大队。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她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滇省是全国的毒品的集散地,全国80%的毒品皆由此入境。而这其中80%皆由边城入境。西凉市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顺理成章地沦为滇省毒品发散内地的中转站。
    她们所到的这个县,是毒品犯罪的重灾中区。贫困的山区里,看见的年轻人均是无精打采的。他们病怏怏的样子,并不全是毒瘾所致,而是在吸毒的过程中,因交互使用吸毒用具及不洁的性行为所致的爱滋病。
    她们到的那天,山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死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疾病。一开始是手臂不断长脓包,然后是持续不断的感冒和高烧。他死的时候,只剩下一副骨架,五脏六腑几乎都烂穿。当地人起初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疾病。接二连三的年轻人去世,终于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最终被确定为坊间传闻的而山村闻所未闻的第一绝症艾滋病。
    这个男子身后,留下的烂摊子更叫人绝望。他的妹妹也被检测出艾滋病,他的孩子也患有艾滋病。他的妻子一年前已经过世,过世时的症状与他如出一辙。
    据当地村民反映,这个地方高峰期,每天能死五六个人。如果人间有炼狱,她相信不过如此。满村都是老人和小孩子。而这些老人和小孩子也并非都是干净的。他们因为家庭成员的交互感染,或多或少地感染了毒瘾或者爱滋。
    西凉市作为滇省毒品进入内地的重要中转地,成为毒犯眼里的要塞。他们千方百计地把这里铸造成人间地狱。起初,他们发展村里些许几个活泛的年轻人,为他们走货,给予他们丰富的回报。再拉他们下水。久而久之,吸食毒品,居然成为本地最尊贵的礼仪。哪家来了客人,若有毒品招待,便是主客皆有面子的事。
    她看着那些偶尔经过的年轻人,便想起那些恶心至极的带毒犯罪。那些看上去柔弱无依的女人,谁会想到她们是带毒的主力军呢。她们带毒的方法不一而足。用避孕套将毒品分别包装,然后吞食入肚。被查获的最大剂量,居然有妇人吞食46个避孕套藏毒达近500克。
    有的妇女将毒品藏进特制的纸尿裤中,随随便便就能带毒三四百克。然而,这一切并不是她最终决定来的根由。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居然有妇人用下体藏毒。老王给她的资料中,有好些妇人们将毒品塞入下体,过五关斩六将而把毒品带到内地各大都市。
    毒犯们将毒品制成火腿肠的条状,然后塞入妇女的下体。被查获最大剂量的携毒者居然达到600克之多。除了恶心之外,那种深重的屈辱感,透过纸背渗进了她的血液。
    而更令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的妇女并不以此为辱。若能走货成功,她们是以此为荣的。走一次货,能得到数千元的收入。这相当于贫困山区,土里刨食的农民半年的收入。有了如此便捷的致富渠道,谁还会去种地!由此形成全民贩毒的坏习气。
    为了走毒,他们甚至想出更丧心病狂的方法。利用怀孕的妇女带毒。我国刑法规定正在怀孕的妇女不能羁押。毒犯便利用这个人性化的规定大作文章。他们发动广大怀孕的妇女大量带毒。起初,当地的公安部门严格执行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没有未羁押这些贩毒的孕妇。可是随着人性管理措施的落实,越来越多的孕妇被诳骗到贩毒队伍之中。久而久之,公安部不得不出台新的规定,对于贩毒数量较大的怀孕妇女一律羁押。
    妇女携毒之外,男子携毒者也不少。男人除了可以吞食毒品外,还可以利用肛门藏毒。
    在公安部门强大的攻势之下,藏毒者往往被富有经验的侦察员识破。面对成人种种人体藏毒失败案例,毒犯又想出更巧妙的招数。
    孩子是人类的希望,是世间最美的灵魂,他们连这些天使般的灵魂也不放过。
    为了获利,为了能够让毒品走出滇省,他们使出了杀手锏--利用儿童和婴幼儿贩毒。在婴孩的尿片里藏毒,在儿童的书包里藏毒;在婴儿的奶粉里藏毒,在少年的饭盒里藏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汝阳曾有因地下卖血而感染艾滋病的爱滋病村,而在西凉市随处是因为吸、贩毒而造就的爱滋病村。这种看似离我们如此之远的疾病,已经虎视眈眈地威胁着这里的每个生命。
    除了爱滋病带来的死亡阴影,还有不少是毒品本身带来的死亡。毒品在人体内如果不能在48小时取出,便会因包装破裂而导致携带者毒发身亡。
    我国对于毒品犯罪入刑不可谓不严格,50克毒品即可判处死刑。这些携毒者不仅冒着毒发身亡之险,还得冒着严酷的牢狱之灾,铤而走险,前仆后继,正是因为其巨大的利益和极度的贫穷对比所引发的诱惑。
    倪虹无端想要骂娘。她本是一个内敛的人,此时她是多么暴躁!如果这个时候李炽在眼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扇他耳光、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衣领拷问他的良知!
    他就是这个人间地狱的谛造者。她心里涌过一股钻心的痛。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为这些孩子和老人,为这些垂死挣扎的年轻生命搏一把。她摒退所有的追随者,爬上一个土坡,向着山谷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重又上路。李炽,如果这之前,你在我心里还有些微的位置,那么从今往后,它再容不下你了。她这么愤愤地想着,回到车上,离开了这个人间地狱般的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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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警囚
    服刑以来,已是第二年。在这近两年里,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无论亲人、朋友还是以前的同事,他一概不见。
    如此失败的人生,不需要同情和围观。出事后,他没有埋怨过任何人。一个警察因为过于敬业而把自己变成罪犯,这是个多么可笑的笑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所以,他索性就把自己与世隔绝开来。
    父母坚持要为他申冤,他不允。几个非常要好的同事想为他向上头请愿,他也不同意。他最好的兄弟、同班同学,在邻县当刑警大队长的尤超几次见他,要为他申诉,也被他拒绝了。
    “你把我弄出去干吗?把我弄出去就等于是害我。你能二十四小时守着我吗?你守不住我,我戒不了毒,只会犯更大的错。就让我在监狱里待着,不管几年都无所谓。当了半辈子警察,我也厌了。玩命干工作,最终把自己弄成一个废人。监狱可能更适合我。我在这里每天不用想怎么去破案,不用为了与毒犯套近乎而沾染毒瘾,不用面对领导和同事质疑的目光,不用在尔虞我诈的队伍里混,认不清身边是敌是友。说真的,我不敢出去了。我出去怎么面对你们?一个功勋赫赦的警察,纵使有千万种理由,也不能为吸毒找到光鲜的借口。”
    这是尤超最后一次来时,祈亮的拒绝理由。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有什么隐情不能跟我说?!你不会是信不过我?!”
    “我没什么隐情,也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当你的大队长,别再被我的事连累了,不值当。你应该有大作为的。”
    “什么大作为?不管兄弟死活,一心往上爬就是大作为吗?!”
    “边城警队一锅浆糊,你就别掺和了。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搅和边城的事,你惹不起。我的事就这样,我会安心改造的。”祈亮不再理他,而是转身去拍门,让看守带他回内监。
    “改造个屁!你改造什么?你一个禁毒大队副大队长,亲身深入毒穴,破了大案,却坐进了班房,谁咽得下这口气!”尤超激动地抓住了他的囚服马夹,不让他走。
    “我自己也有错。我不怪任何人!”
    “你身在毒穴,为工作需要被迫吸毒,这能怪你吗?!”
    “是我意志薄弱。我对不起身上的警服。这是我自己犯的错,我必须承担。你就别再纠结了。”
    “我总觉得你这事出的蹊跷。你们卢局长就没有想过要保你吗?毕竟,你也是功臣。”
    “禁毒大队长私驾警车贩毒事件炒得那么热,你叫他怎么保一个吸毒还带毒的副大队长。”
    “一说这事我就来气,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可能贩毒!”
    “就这么回事,你不是调阅过案卷吗?别再问我了。看守,带我回去!”祈亮挣开他,把门拍得山响。
    “那你就没有什么要求向单位提吗?”尤超再次叫住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我在边城监狱服刑。但我也不到你的辖区监狱服刑。把我弄得远远的,最好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不想见任何熟人了。”
    于是,他在洱县的这个监狱里,一呆就是一年多,期间没有一个故交来搅扰他的清修。
    这是一个寻常的上午。放风之后,他跟在人群后面打算回监室,被管教叫住了。他站住,低着头、微哈着腰,恭敬地等管教训话。
    “你不用这么谦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虽然现在处于不同的人生境遇里,但我在心里,还是把你当作我的战友的。”
    “您是管教干部,我是囚犯。您就别埋汰我了。”
    “你的事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凭直觉,你的事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不耻,也不会像判决书所写的那样简单。你落得这样下场,我们都很同情。我们好多人都也很敬服你。”
    “我不值得你们任何人敬服,我就是一个罪人。你这么年轻,不应该有这样的思想,影响前途。你们应该敬服那些真正的英雄。”
    “你也是我们心中的英雄,只不过你无名无实。”
    “我是阶下囚。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监室了。”祈亮要走,他最怕听到这些。这个小管教干部眼里的敬服是真诚的,可是他却觉得头皮发麻。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有人找你。你跟我来。”
    “我不见任何人。”
    “这个人你非见不可。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头,听说昨天就来了。为了见你,她跟领导交涉了几天。”
    “我不想见人,管他是谁,管他做了什么。”祈亮就往监室走去。
    “由不得你。”小管教手一挥,两个武警就走过来,架着祈亮往外走。
    他并没有如其它会见的犯人那样,被带进会客室,而是通过了层层门禁,一直被带到了管教干部的办公楼。一直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门前,两名武警停下,打开门把他推了进去。
    屋内光线很暗,没有开灯。他被推了一个趔趄,站定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面的环境。
    屋里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女人的身后站着两个身形健硕的后生。三人虽然都着便装,但他们身上那种从警多年的鹰气,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坐吧。”那女人说话了。祈亮在女人对面坐下来,审视着她。
    女人,消瘦而略显疲惫。素面、简装,毫无女性吸引力可言。即使是像他这样多年没见过女人的囚犯,看着她也丝毫起不了邪念。这肯定又是一个为党卖命多年,而疲于奔命的傻警察。
    祈亮不禁为她叹息。已经累成这副样子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祈亮打定主意,不论她问什么,都不答。女人嘛,就该养尊处优,揽这么些烦心事,老得快。
    可是,女人除了开头说了两个字外,再没有开口。她只长久地看着他,不躲不避。而更叫人好奇的是,她的眼神是柔婉而痛心的。祈亮回看她,发现这眼神有如长了触角,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的神经末梢,令他的心也柔软起来。看得久了,他甚至从中看出了爱怜。一点不夸张,是那种母亲看待受苦的儿子、姐姐看待受委屈的弟弟的爱怜。祈亮收回目光,不敢再与她对视。
    她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正当他想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女人开口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做同样的选择。”冷不丁一句话,砸在了祈亮心坎上。
    “我想,你不见任何人,并不是你没有话要说,而是面对他们,你无话可说。说什么好呢,这么难以启齿的经历,谁能理解、想得通。再说,边城的乱象,说了也白搭,非一己之力所能扭转。”
    祈亮感觉心底的块垒被她击得一丝丝裂开,慢慢碎成了片。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祈亮以为接下来,她会开始问,他都已经做好有问必答的准备了。没想到,她把话锋一转,扯开了。祈亮看着她,满是疑惑。
    女人凄然一笑,“不摆明身份,你不会给予全部信任。”她笑起来,真有拨云见日之明媚。凄然一笑已是如此,不知她开怀大笑是什么样子。
    于是倪虹开始讲自己的故事,讲她如何从抵触到接受任务,如何选择线路,如何拐道西凉市,如何决定来看他。
    讲她自己的那些痛苦抉择,风轻云淡的,像说别人的事儿。讲面对那些深受毒品毒害人们的凄惨下场,讲到她内心所受的触动,如锥剜心。她把祈亮费了几年的劲封存起来的往事记忆,揭开了疤,现出了依然溃烂化脓的伤口。
    “你的身份,在边城及至省厅都是保密的,怎么就愿意跟我说,不怕我泄密,也不怕违反纪律吗?”
    “泄什么密,你心里藏了那么多秘密,这么多年,谁能知晓?跟惺惺相惜的人说话,就像是跟自己对话。自言自语也违反纪律吗?”
    这思路多新奇,祈亮不觉被她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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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前尘往事
    祈亮曾是边城红级一时的警界明星。
    他深入毒窝,端掉了几个不小的制贩窝点。因而成为边城毒品界公敌。于是在又一次卧底毒窝时,大哥对他进行了极致的入门考验:要求他同大家一起吸食毒品。
    当祈亮硬着头皮吸食第一口海洛因时,内心的恐惧战胜了毒品带来的精神制幻。他只能寄希望自己能够有坚定的意志,能够对抗毒品的强烈成瘾性。幸而,海洛因是制幻剂,成瘾性低。如果老大让他吸食冰毒,那后果不堪想象。可是,他还是对自己太乐观了。
    回复末楼
    第一次吸食时,因巨大的心理负担而克服了海洛因带来的快感。可是,当第二次、第三次来临时,他发现,人个的意志在毒品的控制力面前是多么软弱。
    老大控制小弟的方式,就是供应毒品。每个人入会的门槛就是吸毒,唯有有需求才能永续利用。所以,毒犯一旦入了会,是很难脱会的。除非被抓、除非死去。在不断的吸食、不断地贩毒中,往复循环着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
    每单生意之前,老大会给大伙聚一次,所谓出师酒。祈亮第一次参加出师酒时,心里嘀咕着,他妈的,一次犯毒整得像一次远征。酒足饭饱之后,老大将大家带到一个据点,一包海洛因拿出来,出手很是阔绰。这么一包大百十克,散卖能卖上万块。倾倒于一个类似果盘的托盘内,然后各位小弟弟开始卷锡管。从老大开始吸食,一轮下来,每个人都有份。他们从痛苦万恶的人间,瞬间升到了极乐的天堂-满足至死、快乐至死!
    祈亮第一次吸食时,并不是出师会,而是大哥特意为他一个人准备的独吸会,其它小弟都得看着他吸。他通过了考验,才可以参加出师会。第一次出师会,他被排在老大之后,第二个吸。他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上。一口吸下去,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顿时变得金碧辉煌。天花板、墙壁、地板全是金子铺就的。就连眼前的这些人,也一个个金光闪闪地。不对,连空气都是金子做的。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金子在流淌。随手就可以握一大把金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金是全世界的硬通货了。这种黄澄澄的颜色,确乎是世间最美到摄人心魂的色彩。它令人愉悦、迷失,不能自持。之后,吸食就顺理成章了。他已经躲避不了这种感觉,不必任何人监督。
    这个毒品窝点最终在他的努力下被打掉了。可是他赢得了任务,却输了自己。
    回到警队后,他发现自己成瘾了。放不下警察的身份去买毒品,又戒不了毒瘾,他只能偷偷地吸食警队收缴的毒品。
    一开始,他很小心,需求量也小。经过一段时间的偷食之后,毒品样品明显少了。人们开始惊讶于毒品的内盗事件。
    于是,开始调查。
    其实也不难锁定。一个受毒瘾控制的人,是很容易被长期与毒贩、吸毒人员打交道的缉毒警识破的。他每天一到下午就无精打采、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抹。当同事关问时,他总是推说是得了热感冒。可是,他的热感冒病症很奇怪,每天白天好好的,一到下午四五点钟就犯病。而且他的感冒时间过于长久了,吃再多的药也不见好。
    警队渐次开始有了关于他的传闻。
    在他又一次主动要求值夜班的时候,队长马国把正在吸食毒品的他逮了个正着。
    他和马国是几次战役的生死兄弟,又是工作上的正副手。两人可谓无话不谈。当时,马国一个巴掌扫掉了他的吸盘,接着就是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再接就是又一个耳光甩在他另一边脸上。
    他没有还手。他还在毒品的世界里徜徉,只觉得这次的效果更好。这些金子都开始晃了,亮闪闪地向脸上、身上跌撞而来。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金光闪闪地马国,只是觉得这个金人真逼真,跟他的兄弟那么像,真好玩。
    马国怒不可遏,这下子,他更不客气了。左右开弓,连着扇了他十几个巴掌。他一头撞倒在墙边,鲜血顺着额角和嘴角渗流而下。他感觉耳朵轰鸣、脑袋发晕、眼前出现重影、嘴巴发咸……这些不应该是海洛因带来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无能为力,直到昏沉沉地睡去。
    当他醒来,他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手脚全被捆着。他被人结结实实地捆在行军床上,迎着他的是马国似火的怒目。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这是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告诉我怎么回事,不然我把你送到强戒所去!”
    “我不去!让我去强戒所,还不如一枪打死我!”
    “去个强戒所你就嫌丢人了,你吸毒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会丢人?你偷食毒品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可以立刻对你立案侦查!”
    “你不会那样做的。”毒瘾过后的虚弱,令他的话说得又简洁又慢条斯理。
    “如果你不跟我说清楚怎么回事,我会那么做!”
    祈亮重又把眼睛闭上,无法再面对他的质询。马国见他不说话,又暴怒了,跳起来,对着床腿就是一脚,震地床轻轻颤抖起来。
    “不要以为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这回是床,下一脚就是你!”
    泪虫缓缓爬出他的眼角,蜿蜒而去。这些泪虫一下子就爬进了马国的心里,蛰得他心疼不已。他重又平静下来,坐在床边,几乎是哀求:“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有什么可说的。我算是废了。”祁亮心如死灰。
    “你这样下去,迟早上头是会知道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住长久。到时候,丢的就不仅仅你是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警队的脸,整个家族的脸了。”马国俯下身子,盯视着他,强忍着随时要将他吞食的愤怒。
    “你以为卧底那么好做吗?你以为没有牺牲就能取得那些毒犯的信任吗?在我卧底那么多次之后,你以为毒犯还会轻易相信一个不肯吸毒的小弟吗?!”
    他怒目圆睁,恨不能挣脱床和绳索的束缚,把马国抵在墙角,击溃他的天真。话一说完,他就大口喘气,重新被虚弱附着。
    这一连串的质问,逼得马国瞬间软下来,他跌坐在床边,无言以对。许久,才吐出一句软塌塌地话来:“你怎么那么傻?”
    “我有路可退吗?那种情况下,如果不吸毒,就是丢命。”他平静地为自己的命运哀叹。
    马国又是一阵沉默。
    “你以为我不难过吗?第一次吸食的时候,我非常恐惧。强烈的恐惧甚至战胜了毒品的制幻作用。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吗?我还拒绝得了吗?心瘾难戒!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软弱的人!不论我破过多少大案,获过多少功勋,封过多少次英雄,也不能改变我在毒品面前的软弱!如果人的单纯意志可以战胜毒品,毒品早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马国被他说得面如死灰,眼睛涩痛。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痛苦地哀号了一声――操!
    “现在,我们怎么办?”他接着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今天开始,你二十四小时跟着我。连睡觉上厕所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们一起努力。我会想法办给你弄些药来,也会为你保密。但你一定要配合我,我们一定要把你的毒给戒啰!”
    “家里怎么办?”
    “我来给你请假,就说你要出一趟长差。”
    “我真的能戒得了吗?”祈亮很不相信自己,他如一个明知自己病入膏肓的孩子,面对父母善意的谎言而祈求上天会有奇迹降临。
    “不能戒也得戒。你小子胆敢意志软弱,我会亲手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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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尘落
    “有这么好的兄弟,是人生之大幸。”
    “可惜上天不仁。”
    “他是怎么成为毒犯的?”
    “你信吗?”
    “我不信,所以要来问你。”
    “你来看我是假,来探真相是真。这我早就料到了。不过,在告诉你真相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之前接触过毒品犯罪吗?”
    “没有。一无所知。我之前的工作性质,不是已经给你自我介绍过了吗?”
    “那你还是回去吧。告诉你真相,等于送你去死。我不能害你。”
    “何以见得?我就不配拥有真相,我就不配与真相斗争?”倪虹并不恼,只是平静地反问。
    “不是你不配。人但凡抱着必死之心,与性命想比,还有什么配不上的。我只是不想你白白去送死。你还是回去安度你的安逸人生吧。在小城做名普通的森警,远离危险,陪你的孩子一起长大,多么美好。何必跑到边城来蹚这趟生死不明的浑水。”
    “你以为我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吗?可是当我看了这些资料后,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资格。”
    倪虹把一沓洪宇集团的资料和近期收集的关于边城毒品犯罪的资料扔到祈亮面前。
    “之前,我一直以为警察只是我的职业,这份职业仅只养家糊口而已,我不必为此付出太多的牺牲。可是当我看到这些,了解到毒品犯罪的现状后,我觉得我没有安度安逸人生的资格。我对这些深受毒品毒害的人,对你们这些因毒品犯罪而含冤的边城警察负有一股不可推卸的使命。我既然选择来边城,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如果我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也相信会有更多的警察前仆后继来完成。”
    倪虹娓娓轻诉。
    这番话,在外人听来像是豪言壮语,在祈亮听来,更像是出师誓言。
    “边城的乱状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不必把自己架那么高。你不是神,别高估了自己。一个女人,还是安于家庭的好,你斗不过他们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真想不明白,那些部局的大佬们怎么会相信,一个毒枭会念十八年前的旧情。你或许不知道,洪宇在边城有多少女人,个个貌美如花、妖冶性感。就凭这,你还真不是她们的对手。”
    “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是她们的对手,但我还是愿意一试。并非我有多么崇高、伟大,而是一份责任。如果我不愿意,他不愿意,人人都不愿意试,就没有人能摧毁他。谁来挽救这些被毒害的人?如果没有人愿意试,要警察何用?!”
    “对不起,我已经是一名罪犯了,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少跟我面前装堕落。不论你将来沦为一个怎样的人,我至死相信,你心里刻着警察的烙印。我知道,你也毕业于警校。这就是警校生深入骨髓的悲哀,他们的身上永生都刻有警魂的烙印。”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警魂?”
    “什么是警魂?警魂就是当和平年代时,你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凡民。紧要关头,你才发现,自己可以为了正义和责任豁得出性命。或许你在随波逐流中已经堕落,但千钧一发时,还是会舍命牺牲。这就是警魂。警校生活,给你的不是法律知识、办案能力,而是一种任何时候都无法抹去的警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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