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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中国推理故事——《夏日的谎言》[第7页]

作者:百年如歌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赵苒伸出手指在儿子脑门上点了点,叹道:“房间里就有现成的矿泉水,渴了都不知道找,要是有一天妈妈不在身边,你可怎么活下去啊?”

    “我永远都不离开妈妈。”轩轩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赵苒笑道:“想得美,想让妈妈伺候你一辈子啊?”

    无意间,邱志达注意到方玲的眼神很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赵苒母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不禁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方玲摇了下头,脸上却挂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随着发动机有气无力地响了两声,车子向前冲了一下,然后就彻底不动了。陈律把钥匙拧到底,也没听到启动机转动的声音,气得他在方向盘上砸了好几拳,手砸得生疼,却无计可施,刚才不过是熄了火下车方便一下,这破车就打不着了。

    公家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爱惜,用车的时候大家抢着开,平时却没人记得维护保养,难怪严鹏把车钥匙扔给自己的时候一脸坏笑,这小子知道自己请了两天假,大概以为借车出去泡妞,所以故意没有提醒自己车有毛病,就等着看笑话呢。

    掏出手机,屏幕居然显示没有信号。陈律跳下车,四处张望,前后左右都是山,虽然不高,但自己所处的位置却是信号覆盖不到的山谷,目力所及除了满山茂盛的植被,只有脚下的沙土路蜿蜒着伸向未知的前方。当今到处人满为患的世界里居然还有如此荒蛮偏远的旅游景点,这是他没想到的,还好,地上有车辙,加上二十分钟前遇到的出租车司机曾明确地指出方向,证明自己没走错路。
    抬头看看逐渐西斜的日影,再瞅瞅两边的山势,陈律咬了咬牙,没办法,爬吧。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连救援都叫不到。

    野山坡上长满了荆棘,没有路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抓着一切能够借力的东西,或岩石、或树杈,脚下趟开横生的枝蔓奋力往上攀。望山跑死马,垂直高度不到两百米的小山用了半个小时才爬到山顶。

    眼前豁然开朗!没有一点防备和过渡,碧蓝的海湾突然间就扑进了怀抱,强劲的海风吹得人满身舒爽。原来距海边如此之近,再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海滩上隐约有房屋,被山坡的林木挡住看不真切。
    手机终于有了信号,陈律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拨打艾薇的电话。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向来很少离开店铺的艾薇突然间跑到月亮湾来干什么。

    听筒里传来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陈律有点傻眼,这么大的海湾,自己怎么找?据艾薇的店员说,她还有个小号,但不知道号码。陈律想了想,只好再次拨通老同学顾超的电话,在听了一大通抱怨并许下下次大家聚会时自己买单的承诺后,顾超答应联系艾薇的家人去索要号码。

    眼看着太阳沉到了远处的山脊,顾超的电话仍没有打过来,陈律不得不考虑今晚如何过夜的问题了,正在要不要给队里打电话求援的问题上挣扎的时候,远远的,一辆小轿车出现在自己来时的路上。

    陈律大喜,顺着刚才上山的方向往下跑,一路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终于赶在对方经过前赶到了山脚,如果不是司机刹车踩得快,车轮就从他身上碾过去了。
    白色的捷达笼罩在山谷间的阴影中,司机是个不到四十的男子,很谨慎,没有下车,一边透过车窗警惕地看着满身是土的陈律,一边悄悄拉开副驾座前的储物箱,那里面有一柄羊角锤,是他特意从工具箱里拿出来的,这东西和管制刀具不贴边,用来自卫的效果比刀还好使。毕竟在这手机都没有信号的荒郊野外,人与人的信任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

    警察证、驾驶证、行车执照,全部掏出来贴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同时咧开嘴角,最大程度地向对方展示自己真诚善意的笑容。

    捷达司机仔细查看了证件,这才放下戒心,同时把握在手里的羊角锤放回原处,摇下车窗,瞅着路旁趴窝的奇瑞,问道:“车坏了?”

    “打不着了,没反应。”陈律连连点头。

    捷达司机开门下了车。隐约间,陈律嗅到一股馥郁的芬芳,像是花草的香气,不由得朝车内看去,没看到鲜花,只见车后座上放着一大摞没有开封的儿童读物,封面上印着查理九世的字样。

    “好像是电瓶没电了。”对方坐进奇瑞里试了试,问道,“有搭火线吗?”

    陈律摇头:“只有拖车绳。”

    “你要去月亮湾?”

    “嗯。”

    “哪家客栈?”

    “我是来找人的,但是暂时联系不上,随便哪家都行,今晚有个住的地方就好。”

    “那就跟着我走吧。”
    绑好了拖车绳,陈律坐进车里跟随对方进发,虽然已经距离海边不远,但拖车开不快,加之山路崎岖难行,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路边才出现一块带箭头的牌子。捷达司机停下车,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客栈名字,没有理会,继续向前开,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两三次,这让陈律感觉对方对这里的环境也不太熟悉。终于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捷达驶进了一家名为观澜的客栈。
    “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搭火线。”捷达司机从车里抱起那一大套查理九世,朝客栈里走去。
    恰在这时,顾超的电话打了回来。陈律满怀期待地接起来,结果却令人失望,艾薇的家人根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小号。同时,顾超还带来一个消息,艾薇的父亲又住院了,由于是复发,吃药已经不管用了,需要手术,她的家人也在着急联系她,但以往艾薇常用的号码打不通。
    “她家里人最后一次联系艾薇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她妈打的电话,问手术费筹到没有。”

    挂断电话后,立刻又给艾薇打过去,依然不在服务区。陈律握着手机呆立片刻,忽然想起捷达司机去借搭电线还没回来,转头望去,居然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是赵苒,和她不满七岁的儿子轩轩。捷达司机正站在院子里和她们母子俩兴高采烈地攀谈,显然早把借搭电线的事忘到脑后了。

    陈律想了想,从手机相册里找到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香奈儿会员登记表,这是他自己重启调查后再次返回银珠购物中心找到楼层经理索要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随着不断放大的照片,终于看清了注册会员的名字——郭少卿。

    见他们彼此聊得火热,陈律摇摇头,信步朝海滩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山后,西边的天空燃烧着绚烂的晚霞,远处山林的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整个海湾沐浴在温暖的余晖中,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和谐,陈律心中却隐隐泛起了不安。

    似乎为了印证这种预感,一辆闪烁着红蓝双色灯的警车直直地驶进院子,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径直走进客栈。

    陈律一愣,快步赶过去,看到他们正在查看客栈的住宿登记簿。

    “兄弟,出了什么事?”陈律问道。
    两名警察同时抬头看向他,其中一人戒备地道:“你是干什么的?”

    陈律忙把警察证递过去,对方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面色这才缓解,把证件还给他,又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半小时前,我们接到群众报案,在山顶的龙王庙发现一具女尸,我们正根据死者的身份证信息排查月亮湾所有客栈的住宿登记。”

    陈律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死者叫什么名字?”

    “艾薇。”
    现场架起了照明灯,法医丁珺带着两名痕检员在紧张地忙碌。

    本着地域管辖原则,发生在月亮湾的案件应归本辖区的开发区分局侦办,鉴于被害人与不久前那起牵动了区领导神经的6·30交通肇事案的一名责任人存在特殊关系,报请上级同意后,铁东分局接手了这起案件。但这并不意味着纪红岩案的重启,只是把它当做一件独立的刑事案件进行侦查,上头不希望在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上节外生枝。

    带队的是韩长庚,队长钟庆魁原打算亲自来的,临行前突然接到线报,老猫今晚将携大宗毒品与买家交易,数量之巨有可能突破本地区历年来毒品交易的记录。得知这个消息,钟队立刻改变了计划,亲自带着大队人马赶去布控,把月亮湾的案子抛给了韩长庚,想了想可能觉得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又把一向比较机灵的严鹏派给了他,此外就是搞技术的丁法医几个人了。至于外围的搜索排查工作,只好交给当地辖区派出所的警员来做。
    龙王庙的规模很小,庙里的龙王塑像是水泥堆砌的,除了门前一对叫不出名字的镇兽,连配殿和院墙都没有,看上去很寒酸。庙前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铺着早已残破不堪的青石板,艾薇的尸体仰卧在距悬崖边缘大约五六米的地方,胸前中了两刀,下体赤裸,短裙被掀到腰间,内裤褪至足踝。庙门口散落着一只女式挎包和从包里掉出来的钱夹、化妆盒等物品,艾薇的身份证就是在钱夹里找到的,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报案人是一对小情侣,男孩叫王涛,女孩叫张燕,两人都是省美院的学生,趁着假期来月亮湾旅游写生。他们住的悦来客栈在断崖的西边,听老板说这上面有个龙王庙,特意跑来观光。

    “快到山顶的时候,我们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叫到一半就停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我们以为是游客打闹时发出的,没有在意,继续往上走。到了山顶,一开始也没看到……”身材娇小的张燕脸色发白,看得出仍心有余悸,连尸体两个字都不敢提。

    “我们一眼看见庙门前地上有个包。”戴着眼睛的王涛揽住女友的肩膀,接过话头道,“我还说了一句,谁的包扔这儿了?然后转过身才看到那边躺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看,已经死了。”
    陈律问道:“当时你们看没看到其他人?”

    王涛摇头:“没有,山顶就我们俩,包括上山的时候也没遇到其他人。”

    陈律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张燕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便向她问道:“你想到了什么?说出来没关系。”

    “刚到山顶的时候,我看到那边——”张燕指着龙王庙东边的树丛,“好像有个人影一闪就过去了。”

    “一定是凶手!”王涛啊了一声,随即抱怨道:“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张燕跺脚道:“当时还没看到尸体,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后来光顾着害怕就忘跟你说了。”
    陈律安慰道:“别着急,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用害怕。你尽量描述一下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包括穿什么衣服。”

    女孩回忆道:“林子里光线暗,看不清楚,就知道是个男的,多大年纪看不出来,衣服是深色的。”

    陈律追问道:“他个头多高?”

    女孩在自己男友和陈律间看了看,指着陈律道:“大概比你高一些,具体说不好,对了,那人是个驼背。”

    “驼背?”

    “他后背这里……”女孩在男友的身后比划,“隆起了好大一块,看上去很怪,我从没见过驼背这么严重的。”

    陈律看到她比划的夸张程度,不禁有些怀疑她是否看错了,但还是在本子上重点记下了这条:“还有其他特征吗?”

    “没有了。”

    陈律瞅了一眼身边的韩长庚,见他摇了摇头,知道没什么能问的了,递给对方一张自己的名片,告诉他们想起什么随时打上面的电话,同时嘱咐二人不要声张此事,有人问起,就说是游客登山失足,然后唤过一名警员送他们回客栈。

    转过身,陈律看到韩长庚站在庙门前,低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女包,迈开大步朝尸体的方向走去,每一步的间距都超过了正常人行走的尺度,然后停在尸体旁边朝身后看去,似乎刚刚在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两者间的距离。
    “23米。”陈律走过去告诉他,这个数字是痕检员用皮尺卡出来的,比脚步量的要准确。

    韩长庚皱着眉头踱到悬崖边上,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燃。

    陈律走过去,见他正闭着眼睛思索,就没有打扰,探着头向悬崖下面望去,却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浪打礁石的声音,连绵不绝,令人心生恐惧,他赶紧退回来看向别处。今晚天上无月,星星也不多,黑沉沉的海面与夜色融成了一体,唯有海滩上燃起的星星点点的橙色篝火,在无边黑暗中带给人一丝温暖。

    韩长庚忽然抬起头四处看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今天初几?”

    陈律一怔,不知他为何问到这个。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月亮还没出来,说明今天不是十七就是十八。”刚好走过来的丁珺闻言道。

    陈律奇道:“还有这说法?”

    丁珺笑起来:“一看你就是在城里长大的,十七十八、天黑摸瞎的农谚都没听说过。”

    陈律打开手机里的万年历,今天果然是农历十八。

    老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望着不远处的尸体道:“怎么样了?”

    丁珺边摘手套边道:“初步结果出来了,两刀都刺在心脏上,是致死原因。凶器是大约宽4厘米、长20厘米左右的单刃刀具,类似于家庭用的厨刀,只是刀背上多了一排锯齿。另外,没有检测到性侵痕迹。”
    法医只负责陈述客观事实,不对案情下判断,不过很明显,这是一起典型的强奸未遂案例,凶手在打算实施侵犯的时候,发觉有人上山,情急之下用随身携带的刀具刺死被害人,然后逃离现场。

    痕检员在拍照取证后对艾薇的女包进行了复原,发现该有的东西基本都在,钱夹里的现金和银行卡也没有翻动的迹象,唯独没有找到艾薇的手机,不知是被凶手拿走了还是遗失在附近的草丛中,痕检员带着人在周边搜寻了两个多小时,依然没有找到。

    “不用找了,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韩长庚对丁珺说,“你们撤吧。”

    丁珺点头:“那我们先把尸体拉回去作进一步检验,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
    韩长庚抬手招过一名叫张伟的当地警员,问道:“这里距最近的村子有多远?”

    “这附近有三个村子,最近的是大薛村,就在那边——”对方指着西北方向道,“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但中间全是山路,天黑不好走,步行的话大约得四五十分钟。”

    “你印象中辖区内有没有符合目击条件的人?”

    “驼背有,我就认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大薛村的,不过只是微驼,像那个女孩说的严重到那种程度的,肯定没有。”

    “除了我们来时的那条路,还有没有其他道路通到外面的公路上?”

    “能通车的就那一条,剩下的就得翻山了,不过这附近都是丘陵……”年轻的警员面露难色,“想要大规模搜捕的话,咱们这点人手肯定不够,得让上面多派人。”

    “不用那么麻烦。”韩长庚摇了下头,回身俯瞰着海滩上的点点篝火,喃喃道,“凶手应该就在这里。”
    哗——一大盆清水泼在地上,带走了满地污渍和血迹,杨海平拿起扫帚清理残留在地面上的鱼鳞。一团鱼杂被水冲到墙根,前面有案子挡着,扫帚够不着,杨海平搬起案子腿,费力地往外挪了挪,把扫帚伸进缝隙,听到当的一声,扫出来的除了鱼杂还有一把刨鱼刀。之前遍寻不着,原来掉到了案子后面,杨海平附身捡起来,顺手插在刀架里。

    “你给张伟打电话了吗,他怎么说的?”孙凤珍走进厨房。

    “打了,没接,应该是不方便。”

    “听说警察在路上设了卡,龙王庙的山脚下也拉了警戒线,不让人靠近。”

    “你听谁说的?”杨海平停下手里的扫帚。
    “听老丁家的大儿子说的,”孙凤珍拿起抹布一边擦拭案台一边道,“他家的柴油用完了,刚才来咱家借了一桶,一路过来被警察拦住好几回。”

    杨海平没言语,他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尽管之前那两名警察没说查住宿登记的原因,但是不用问,一定是有人出事了,十有八九是来这里玩的游客。月亮湾这地方本来就偏僻,路也难走,游客出事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谁还愿意大老远的过来旅游?没有游客客栈就要停业,一旦停业前期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开发商不会花大价钱买你这几栋没人住的空房子。

    不愿想这些糟心事,杨海平望向窗外的海滩,邱志达一行人有的在海里游泳,有的在回廊里支起了炉子,看样子打算自助烧烤,赵苒和晚上来找她的那名男子正带着轩轩挖沙子筑城堡,轩轩笑得很开心,连那个来了就躲进房间里的单身男子也出现了,正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出神,身边放着那只沉甸甸的单肩包。
    “听老丁家的大儿子说的,”孙凤珍拿起抹布一边擦拭案台一边道,“他家的柴油用完了,刚才来咱家借了一桶,一路过来被警察拦住好几回。”

    杨海平没言语,他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尽管之前那两名警察没说查住宿登记的原因,但是不用问,一定是有人出事了,十有八九是来这里玩的游客。月亮湾这地方本来就偏僻,路也难走,游客出事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谁还愿意大老远的过来旅游?没有游客客栈就要停业,一旦停业前期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开发商不会花大价钱买你这几栋没人住的空房子。

    不愿想这些糟心事,杨海平望向窗外的海滩,邱志达一行人有的在海里游泳,有的在回廊里支起了炉子,看样子打算自助烧烤,赵苒和晚上来找她的那名男子正带着轩轩挖沙子筑城堡,轩轩笑得很开心,连那个来了就躲进房间里的单身男子也出现了,正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出神,身边放着那只沉甸甸的单肩包。
    杨海平目光落在郭少卿身上,问道:“你问小苒了吗,那男的什么来头?”

    “刚才偷空问了几句,他是小苒单位的一个部门经理,姓郭,比小苒大两岁,人挺踏实的,家里条件也不错,这次知道小苒休假,特意跑来找她的。”

    “比小苒大两岁,那就是三十八了,他也是离婚的?家里是男孩女孩,多大了?”

    “他老婆前几年就病死了,一直单身,没孩子。”

    “小苒的意思呢?”

    “人没问题,她就是担心轩轩。”

    “小孩子跟着妈妈长大不好,对性格有影响,尤其是男孩。我看他对轩轩不错,还特意买了一大套课外书。”
    “小苒也在犹豫,虽然他现在对轩轩好,那是俩人没在一起,轩轩毕竟不是他亲生的,要是日后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分出亲疏远近了。”

    “没必要担心,实际情况摆在那儿,小苒跟谁处对象都得面对这个问题,她才三十多岁,难道要一个人带孩子过一辈子?回头你劝劝她,机会来了就得把握。”

    “这丫头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当初咱们那么劝她,她还不是跟纪红岩好上了?”

    “别提那姓纪的,离婚了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要的人,能指望他对小苒好?”

    “看你说的,人家当初自己协议的,财产归男方,孩子归女方,而且女方去了日本,他想看孩子都看不到,再说你觉得让小苒过门就当妈是好事?”
    “是男人就该光着屁股打天下,要家产不要孩子,不就是为了自己方便找下一个?”

    “算了,不和你吵,回头我找丫头唠唠,反正我是挺看好他们的。”

    说话间,外面有人道:“姑父在吗?”

    “张伟来了。”孙凤珍说了一句,扔下抹布迎了出去:“你姑父刚才还念叨你呢,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一身警服的张伟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道:“刚才局里的人在勘查现场,不方便接电话。”

    杨海平放下扫帚走出厨房:“到底出什么事了?来了这么多警察。”

    “有个女的死在龙王庙那儿了,之前查住宿登记就是看她是哪家的游客。”
    杨海平心里猛地一沉,追问道:“怎么死的?”

    “被人捅死的,法医说是一把背上带锯齿的刀。”

    “啊……”孙凤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的事?”杨海平问道。

    “大约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悦来客栈的游客发现的。”

    “凶手抓住了吗?”杨海平感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打颤。

    “杀人案哪有这么快就破的?对了,姑父,你们别对外人说啊,上头让暂时封锁消息,对外就说是游客登山失足,免得引起恐慌。”
    “算了,不说这个了,”孙凤珍道,“张伟,你晚上还没吃饭呢吧?”

    “没呢,接警到现在就喝了一瓶水,您这儿有什么吃的帮我弄一口,吃完了我得去换班。哦,差点忘了,您这儿还有房间吗?给我留一间。”

    “房间有的是,你今晚在这儿住啊?”

    “不是我,是局里下来的人要住,就是负责这起案子的,该多少钱您就收就多少钱,不用打折,反正他们回去能报销,对了,饭多做一点,我估摸着他们也没吃呢。”

    看到妻子走进厨房,杨海平把张伟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死的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游客?”

    “名字叫艾薇,哪家的游客暂时没查到,不过有人看到凶手了,据说是个驼背。”

    “驼背?”杨海平怔住。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缺了小半边的月亮升上中天。

    负责排查游客信息的警员纷纷赶回来汇报情况,月亮湾所有客栈的住宿登记中均为发现艾薇的入住记录,艾薇的照片也拿给客栈老板看了,都说没见过,住宿的客人中也没有符合驼背这个特征的。

    韩长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不咸不淡地鼓励了几句,然后让大家回去休息,明天早上继续按照目击者的描述扩大排查范围。例行公事的套话听得陈律索然无味,甚至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敷衍。

    所有人散去后,他才告诉对方严鹏仍然没有回信。这家伙大概因为错过了跟钟队抓捕毒贩立功的机会,到了月亮湾也不愿和众人待在一起,匆匆看了一眼现场,就带了一名当地警员赶去一家叫海之角的客栈。那家客栈有一拨游客是今天中午来月亮湾的,到了晚上就张罗着要走,他认为此举反常有必要查一查,已经去了三个多小时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韩长庚听了只点了下头,没说什么,陈律也就没有自作主张打电话向严鹏询问。两人沿着小径朝观澜客栈的方向走,这是距龙王庙最近的一家客栈,从山脚下走过去七八分钟就到了海滩。

    此时海水正处于满潮,海面上波平浪静,潮声舒缓而富有韵律,不像之前在断崖上观望时那样令人生畏。沙滩上的游客不多,气氛也很放松,似乎没有因为有人失足致死的消息引起恐慌。

    韩长庚忽然眯起眼睛,望着前面道:“那是赵……什么来着?”

    陈律抬头看去,只见赵苒和郭少卿一边一个牵着轩轩的小手向客栈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回房休息,这才想起自己刚到客栈时的一幕:“哦,她叫赵苒。”
    韩长庚回头望了一眼夜幕下的断崖,然后站在原地侧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快步向客栈走去。

    “能和你聊几句吗?”

    正准备带轩轩睡前洗漱的赵苒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回过身看到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感觉有点面熟,继而看到站在他旁边的陈律,不禁一愣,随即想起对方是当初找自己问过话的警察,印象中好像姓韩,不由得诧异道:“是你们?”

    “有时间吗?”韩长庚问道。

    “哦,有。”赵苒答应了一句,正好孙凤珍从客栈里出来,她把轩轩交给对方:“舅妈,帮我看会儿轩轩,我去去就回。”
    “那两人是谁啊?”孙凤珍小声问道。

    “当初负责纪红岩案子的警察。”赵苒低声回答。

    孙凤珍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找你干什么?”

    赵苒摇头:“我也不知道。”

    望着赵苒离开的背影,孙凤珍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至于担心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领着轩轩回到自己的房间。

    轩轩看到炕上的大橘猫,高兴地扑了上去,孙凤珍刚想提醒他小心点别被抓伤了,忽然发现放在墙角的黑胶袋子少了两个。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一共叠了满满六个袋子的元宝烧纸,现在只剩了四袋。
    “找我什么事?”赵苒走到二人面前。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随便聊几句。”韩长庚道,“你现在还靠药物辅助睡眠吗?我记得你说想彻底戒掉的。”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还好吧,最近没怎么吃药。”

    “药瘾戒除起来确实不容易。”

    韩长庚点点头,信步向沙滩上燃烧的篝火走去,橙红的火光将几个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这家客栈是你舅舅开的?”韩长庚问道。

    “嗯,开了四五年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

    “最近两三年放暑假的时候,我都带轩轩来住一阵子,以前轩轩太小,不敢带他来海边。”

    “那你对海边的生活一定很了解了。”

    “说不上了解,一般的常识知道些,不知你想问什么?”

    “这么晚了还在游泳,安全吗?”韩长庚向海里指了指。

    陈律顺着方向望去,由于远离了篝火,周遭的光线很暗,只能模糊地看到海面上漂浮着几个黑点,如果不是套着游泳圈,很难注意到那是几名游客。
    “只要涨潮就没事。”赵苒道。

    “要是落潮呢?”

    “落潮时不能游泳,海水会把人吸进去,水性再好也没用。”

    “今天白天几点涨潮?”

    “我记不住潮汐表,大约是下午快到三点吧。”

    “没关系,有个大概就好。”韩长庚道,“大海每天有两次涨潮,中间相隔十二个小时,每次涨潮和落潮之间隔了六个小时,就按三点钟涨潮算起,落潮的时间应该是九点……”说着,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八点四十,正好是满潮时间,嗯,你该提醒他们上岸了。”

    “还有二十分钟,到时我舅舅会提醒她们的。”赵苒有些奇怪,“你们找我就是问这些吗?”
    “都说了是闲聊嘛。”韩长庚摆了下手,“对了,龙王庙那里有个游客失足从山上跌下来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天擦黑时有警察来查住宿登记,你们也是因为这事来的?”

    韩长庚点头:“那个游客你认识。”

    “我认识?是谁?”

    “艾薇。”

    “是她?”

    “事实上不是失足,她是被人捅死的。”

    陈律诧异地看向韩长庚,禁止对外公布的命令就是他下的,此时为什么突然改口?
    “这里——两刀。”韩长庚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大约四点半到五点之间的时候。”

    赵苒啊了一声,抬手掩住嘴巴。

    “那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韩长庚这话一出口,不但赵苒,连陈律也愣住了。

    赵苒惊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长庚轻描淡写地道:“所有这段时间在月亮湾的人,我们都会查他当时在干什么,遇到你了,就随口问一问。”

    “那个时候轩轩在房间里睡觉,我在旁边陪着他。”
    见对方没有言语,赵苒知道需要找人来证明自己的话,蹙眉想了想,道:“我是不到四点半从舅妈房间离开的,回访的时候正好碰到住在我隔壁的客人从房间里出来,是位男士,我不知他叫什么,你们可以查住宿登记,他能证明当时看到了我。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屋里陪着轩轩,大约五点十五左右,我去了一趟卫生间,偏赶上这时轩轩醒了,到外面找他舅姥要水喝。我从卫生间出来,就把他领了回来,当时我舅舅、舅妈,还有之前碰到的隔壁客人,全都在场。”

    “那个时候你不是去山上了吗?”赵苒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略带暗哑的嗓音。

    赵苒猛地回过头,陈律和韩长庚也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陈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家祺?”

    背着单肩包的李家祺冲陈律点了下头,道:“当时我刚到客栈不久,一路坐车颠得我头晕脑胀的,想在房间里睡会儿觉,正准备关窗帘的时候无意中向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她在上山,当时是四点三十六分。”

    黑暗中陈律看不清赵苒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家祺,在篝火的映照下,她的眸子里似乎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

    “这就有意思了。”韩长庚干笑了一声,对赵苒道,“能解释一下吗?”

    赵苒冷冷地道:“既然他看见了,就让他说吧,反正我说的你们也不信。”
    陈律把目光转向李家祺:“你看到她去龙王庙了?”

    李家祺皱了下眉:“什么龙王庙?”

    陈律指向西边的断崖:“就是那儿——”

    “她没去那边,去的是那里——”李家祺摇头,抬手指的是截然相反的方向,那里是客栈东北方向的一处土坡。

    “我看到她拿着两个黑色的袋子走到土坡上,不知要干什么,就看了一会儿,原来……”

    说到这里,李家祺顿住,漠然地看了赵苒一眼,道:“她在烧纸。”
    “烧什么纸?”

    “给死人烧的那种。”李家祺说完,转身朝客栈走去。

    “李家祺——”陈律喊了一声。

    对方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的我不知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陈律再次看向赵苒,见她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才睁开眼睛,目光哀怨地道:“你们非要把人家的隐私扒出来才好受吗?”

    陈律奇道:“给过世的人烧纸不是很正常么,你为什么不愿说?”

    赵苒幽幽地道:“我是给纪红岩烧的。”
    “你还想着他?”话一出口,陈律就知道失言了。

    赵苒并未计较,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道:“纪红岩的父母去世早,身边又没什么亲戚,他这一死,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惦记他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轩轩的爸爸,我看到舅妈房里有现成的烧纸,就寻思给他烧点,哭他几声,也算对得起我们夫妻一场了。况且,这种事只有等轩轩睡着了才能去。刚才没告诉你们是不想让我舅舅知道,他对纪红岩的印象不好,当初他和舅妈都劝我不要跟纪红岩好,我没听,要是知道我给他烧纸又得骂我了。我本打算对谁都不说的,现在好了,连不相干的外人都知道了,你们的窥探欲也满足了吧。”
    看到外甥女安然回来,孙凤珍长舒了口气,一直莫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本想问问警察为什么找她,但是见她满脸疲惫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没有出口,催她赶紧带着早已困得睁不开眼睛的轩轩回房休息。

    赵苒带着孩子刚离来,双眉紧皱的杨海平就走了进来。

    孙凤珍看到丈夫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杨海平来到炕边坐下,迟疑了片刻,问道:“你听说过艾薇这个人吗?”
    孙凤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的提她干什么?”

    杨海平惊讶道:“你知道她是谁?”

    孙凤珍撇了下嘴:“不就是纪红岩和小苒离婚后找的那个小的吗,比小苒年轻六七岁呢,小苒背后总管她叫狐狸精。”

    杨海平闻言一下子僵住,趴在炕上的大橘猫闻到他手上的鱼腥味,凑过来舔他的手指他也没觉察到,在炕沿上坐了一两分钟,他站起身出了门,工夫不大又转了回来,抓起炕上的车钥匙,说:“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孙凤珍看到他手里多了一个长条状的纸包。

    “顺子家的二儿子考上大学了,周日请大家吃饭,咱们没工夫去,今晚我去他家客栈把礼钱给了。对了,快落潮了,你去告诉在海里游泳的客人上来吧。”

    孙凤珍哦了一声,下了炕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到了沙滩上,见邱志达和他的同事已经上岸了,刚要转身回房,忽听一阵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正奇怪丈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却见一辆陌生的轿车驶进了客栈,从车里下来一对中年男女。接着,听到邱志达欣喜地的声音:“这都几点了,你们俩怎么才到?”
    明天继续\(^o^)/~
    窗外夜色方浓,天上星月阑珊,晚风伴着阵阵涛声将白色的窗帘舞动得如同古人的博袍大袖。

    刘丹背靠在门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门外传来催促声,她才从愣神中醒过来,随口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然后打开旅行箱,从里面找出带来的连衣裙换上,对着门口的镜子照了照,拉开门走出房间。

    回廊里支起了烧烤炉子,只穿着游泳裤的邱志达正在把撒好调料的海鲜放到炉子上,徐淼和方玲在旁边帮忙。

    刘丹走过去,四下看了看,问道:“张茜和蜜琳呢?”

    “她俩刚从海里出来,去换游泳衣了。”方玲道。
    刘丹接过她递过来的啤酒:“你没下海游泳?”

    “我也想去呢,谁知偏偏这个时候……”方玲扁着嘴做了个你明白的表情。

    刘丹会意,不由笑道:“那你可白来一趟海边了。”

    “没有白来啊,这么多好吃的呢。”方玲指着炉子上的海鲜,开心地道,“对了,邱总下午掉了一条好大的鲈鱼,可惜你没吃到。”

    说话间,换完衣服的何蜜琳和张茜走了过来,帮着在原木桌上摆好碗筷,又开了啤酒,给众人一一倒满,炭火上烤的海鲜也散发出浓郁的诱人香气。
    “对了,”刘丹想起一事,问道:“刚才来的路上碰到好多警车,路口也有警察,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张茜接口道:“听说有个游客爬山的时候摔下来了。”

    刘丹吃了一惊:“死了?”

    张茜点点头。

    一旁的徐淼皱眉道:“看着不像,如果只是发生意外,不至于来这么多警察。”

    邱志达把烤好的海鲜放在盘子里端上来,大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咱们没关系,团建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好好地放松身心。”说着,举起面前的杯子,“来,喝酒。”

    刘丹端起杯:“是啊,好久没这么放松了,邱总——”
    邱志达摆手道:“别叫邱总,今天晚上大家都不要称呼职务,我叫你刘丹,你叫我邱志达。”

    “既然这样,那就等一下再喝。”刘丹冲他笑道,“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这么说的时候吗?”

    邱志达忙道:“别说了,我自罚一杯好不好?”

    “刘姐,快说说。”方玲和张茜都看出这里面有故事,连连催她,何蜜琳和徐淼也好奇地看向她。

    刘丹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慢慢道:“那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培训期还没过呢,邱总……”

    “都说了不叫职务。”

    “那就叫老大吧,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那天晚上有个客户来公司拜访,老大就硬拉着我去应酬。平生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啊,中间不知跑了多少趟卫生间,散席了怕人笑话,强撑着不让人送,结果醉得找不着家,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我们家老贾找到我的时候,鞋子都走丢了,赶紧送我去医院洗胃,第二天照常上班还得强颜欢笑,所以——”
    刘丹笑着看向有些尴尬的邱志达:“一杯不够,至少得罚三杯。”

    “好。”邱志达没有推辞,并排倒满了三杯酒,接连喝了下去。

    刘丹起身给他添满,接着道:“老大,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辽西的白老板?”

    “被女人骗光家产的那个?”

    “对,就是他。”

    “他当初可是咱们的大客户,全省三四级市场的分销商,酒量好,人也爽快,打款从不拖延,当初咱们的销量半数以上都是靠他完成的,可惜就是过不了女人关,诺大的家业全败光了。”
    刘丹抿了口啤酒,道:“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他当初就不止一次在KTV摸过我大腿,好几回我都差点把话筒砸到他脸上。”

    方玲惊讶道:“还有这事?刘姐你就这么忍了?”

    刘丹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不忍怎么办?除非不想要这份工作了。TCE啊,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许不放在眼里,可是在当年,能进TCE是多少像我这样的毕业生梦寐以求的理想啊。”

    “喝酒还好说,这种事就过分了。”徐淼也对老同学表示不满。
    邱志达把刚才刘丹斟满的酒喝下去后,又主动续了两杯,仰头也喝了下去,拍着徐淼的肩膀,感慨道:“老兄,你以为干销售是那么容易的?公司整天考核你的出货量、返款比例、市场占有率,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儿返点指标大家都快抢成狗了。公司还他娘的要名声,不许截留销量,不许给客户回扣,更不允许商业贿赂,光拿些不值钱的促销品忽悠人家,就连这些促销品还是我们公司自己生产的,真正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说别的,光是国内的电视机品牌,你知道我当年刚入行的时候有多少家?112家啊!这还不算小日本和欧美品牌,你看看现在还剩下多少?那时候别说显像管和集成电路,连电视机图纸都是买人家国外设计的,现在呢?全球所有的家用电器一半以上是中国制造。当年那么风光的索尼东芝松下飞利浦,不全都被我们打趴下了?怎么打?光用嘴巴说说人家经销商就信了?除了产品和价格,剩下的不都得靠联络感情?能打价格战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公司。”

    邱志达说得有些动情,转头对刘丹道:“不瞒你说,刚才你说的这些,甚至比这更丢人的场面我都经历过,就差搂着客户的大腿喊爹了,没办法,市场导向就是客户说了算嘛。来,我敬你一杯。”

    “别敬我,就敬这些年大家一起走过的日子吧。”

    “好,敬一起走过的日子。”几人轰然应诺,举起杯一饮而尽。

    张茜放下杯子,问道:“要不要唱两首歌助兴?我带吉他了,在房间里。”

    “快去取——”大家异口同声。
    睡梦中的轩轩怀里还抱着一本《查理九世》,赵苒想把它抽出来,试了试,没有抽动,怕惊醒轩轩就由他抱着了,重新给儿子掖了掖毛巾被,然后从包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轻轻出了房间,走进走廊西侧的卫生间,关好门,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舅舅舅妈都不知道自己会抽烟,他们和已经过世的父亲一样,都是传统而守旧的人,看不惯当下年轻人的离经叛道。他们习惯把自己的人生经验传授给子女,也习惯于为自己的子女规划人生,他们从来不求闻达显贵,只愿自己的孩子顺风顺水时不长骄人之志,坎坷困苦时不生害人之心,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可惜,没有一个子女愿意活成他们希望的样子。
    气窗外夜色晦暗,晚风清凉如水,月亮四周昏黄的光晕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赵苒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无数次与刁蛮客户打交道的经验教会了她如何察言观色和应对危机,她相信这次也不例外。把烟头扔进马桶冲走,她走出卫生间,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里是存放杂物的库房。

    她沉住一口气,迈步向前走去。走廊里阒静无声,但她知道,此时有一个人正在等待自己。

    一直来到走廊尽头,赵苒停下脚步,伸手握住库房隔壁房间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一下,果然,门没锁,自己猜对了。
    “你来了?”李家祺坐在床头面对着门的方向,那个从不离身的单肩包就放在枕边。

    “让你久等了,我得等孩子睡着了才能过来。”赵苒从容地搬过一旁的床凳,放在距对方一米五左右的地方,这个距离既便于交谈,又不会给对方太强的压迫感。

    “不算久,三十七分钟而已,再久我也等得起。”

    “你对时间很敏感,这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李家祺毫无表情地道:“时间对我而言,就是生命。”

    赵苒蹙了下眉,不知这句话背后的隐喻是什么,她决定暂不理会:“我来了,你可以公布答案了。”
    李家祺指了指隔壁,说:“我入住的时候告诉老板娘不希望被人打扰,她就把我领到了这个房间,告诉我左边的几间客房都没有住人,右边是仓库,这是整个客栈最安静的房间了。所以,隔壁有点什么动静,我听得很清楚。”

    赵苒冷笑道:“听到隔壁有点动静,就特意跑到窗前看个究竟,你的好奇心很强啊。”

    李家祺漠然摇了摇头:“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并不强,实际上,除了一件事之外,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关心的。之所以看到你,是因为当时我正准备关窗帘,这点我没有说谎。不过我对你放着客栈大门不走,却要跳窗户出去,确实感到奇怪,同时不明白你是怎么弄到仓库钥匙的。因为在那之前我没见过你,没听到你管客栈老板娘叫舅妈。”
    赵苒不由得咬住下唇,当时自己并不知道舅妈把他安排在这个房间,早知如此,自己就选择其他房间了,同样可以不走正门离开客栈。没有那样做的原因是担心万一自己离开的时候有客人入住,碰巧被安排进那个房间就糟了。

    “能告诉我了吗?”李家祺问道。

    “告诉你什么?”

    “那件事的真相。”

    赵苒没有说话,抬起眼看向对方。一切谈判的本质都是妥协,前提是你要有资本。自己没有妥协的资本,因为自己压根不知道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甚至,除了听到那个叫陈律的警察喊了一声李家祺,自己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自己有谈判的资本,那就是对方以为自己知道那个所谓的真相。这个真相对他一定很重要,自己只要加深对方的判断就行了。
    和预想中一样,长时间的沉默后,李家祺率先沉不住气了:“你不必担心出庭作证的问题,法院已经结案了,我不会继续申诉,我只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

    原来涉及到法庭判案,赵苒暗道。

    见对方仍然没有开口,李家祺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日后我会骚然你,因为我只知道你是这家客栈老板的外甥女,赵苒这个名字还是听那两个警察叫你才知道的,此外我对你一无所知。”

    赵苒知道再不说话不行了,但自己又不能问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一问就穿帮了,目光转了转,落在那只圆鼓鼓的单肩包上:“那里面是什么?”

    李家祺沉默了片刻,道:“是我的生命。”
    赵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命装在包里?”

    李家祺轻轻把包挪到身前,缓缓拉开拉链,再慢慢地把手伸进去,他的每个动作都很小心,似乎怕惊扰了里面的东西。最后,从里面捧出一个白瓷罐子。

    赵苒瞬间知道那是什么了。

    李家祺把瓷罐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如同抚摸着女子的秀发,目光中也充满了爱意:“这是我的妻子,还有五个月大的孩子。”

    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赵苒感到眼皮跳了一下。
    “其实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只怪我当时太迟钝,没有发觉而已。”安静的房间里飘荡着李家祺暗哑的嗓音。

    “那天早上刚出门,她就崴了一下脚,坐到了楼梯上。中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街上人很多,一辆横穿马路的电动车差点撞到她,所以是我坚持要打车回家的。如果是平时,我们是舍不得打车的,无论多远,我们都会坐公交去。如果我们一直打车到家门口也就没事了,偏偏半路上想起医生让她多做运动的嘱咐,就中途下车了。不知为什么,那天我特别烦躁,心里像憋了一股火,因为一件小事就跟她吵起来了,还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你知道吗?那是我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李家祺抬头看着赵苒,道,“其实,那天连上天都在给我提示,我却没有醒悟——雨刚下起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辆别克商务车,但是没有想到要把它拦住,它开到我跟前还溅了我一身水,我依然没有想到把它拦住,我就那么眼看着它从身边开过去……”

    别克商务?当天中午下雨?赵苒心跳加快起来。
    李家祺停下来大口喘了两下,接着道:“我只要拦住它一分钟,不,只要拦住它半分钟,就能把那辆大众错过去了,那么宽的机场辅路怎么会恰好撞到她?我只要拦住它半分钟……”

    李家祺说不下去了,紧紧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痛苦的脸上没有泪水,或许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把你的命收好吧。”赵苒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李家祺把瓷罐放回包里,小心地拉好拉链,哀伤地看向赵苒:“也许你担心说出来后可能会遭到报复,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让我发誓都可以,求求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不能让妻子死的不明不白。”
    赵苒也不由得伤感起来,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仅仅属于自己的时候,才会明白什么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与此同时,心中有了明悟,自己无意中闯进了别人的局。李家祺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真正知道那个所谓事情真相的人。可惜这股明悟来的太晚,此时再怎样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的。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李家祺道。

    “我的要求就是请你不要再骚扰我,因为你弄错了,我不是你想找的人。”赵苒站起身,不管怎样先从这个局里抽身再说。

    李家祺一怔,刚要说什么,恰逢走廊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很大的开关门的声音,赵苒趁机道:“我儿子被吵醒了,我得回去。”说罢,不待对方开口,迅速拉开门闪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赵苒判断刚才的脚步声可能是某位回房间的游客留下的,她担心李家祺追出来,不敢多停,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接待室时朝里面瞟了一眼,舅妈正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电视,舅舅不知去哪儿了。

    打开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赵苒听到身后某个房间的门响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抱着吉他匆匆跑了出去。她回身关好门,看到轩轩睡得正熟,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懈了一些。接着,久违的无力感再次从心底生了出来,她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此刻,同样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的还有斜对面房间里的郭少卿,由于站立时间过久,双腿有些发麻,方才膝盖在虚掩的门上磕了一下,碰巧那个抱着吉他的姑娘同时走出房间,自己弄出来的声音刚好被对方的关门声盖住了。

    他无暇顾及麻木的腿脚,心中充满了疑问:住在走廊尽头那个房间里的人是谁?
    面前的地上画了一个带有缺口的圆圈,圆圈的缺口冲着西南方向,圆圈中间有一堆燃剩的纸灰,有的还能明显看出元宝的形状。陈律瞅瞅蹲在对面的韩长庚,见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怀疑赵苒?”陈律问道。

    韩长庚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烧纸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是天黑了在十字路口烧。”

    陈律知道对方质疑的是这两点,赵苒烧纸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而且这地方也不是十字路口,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愿让舅舅知道才趁着孩子睡觉的工夫偷偷出来的,时间地点都没的选择,再说给死人烧纸是寄托活人的哀思,心意到了就行了,现在的人们有几个像老辈人那样恪守规矩的?”
    韩长庚没吭声,用手电照着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枝,拨开纸灰,见里面还有少量黄表纸和金元宝尚未完全烧干净,便用树枝把它们聚到一堆,掏出打火机点燃,看着火苗腾起,记下了时间,不约一分半钟,这些残留物彻底化为灰烬。

    韩长庚疑惑地抬起头:“既然人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多待一两分钟把它烧干净?”

    陈律刚要说也许是赵苒担心孩子醒了找妈妈所以着急回去,话未出口,身上的手机响起来,是丁珺打来的:“小陈,你和老韩在一起吗?”

    “在一起,我开了免提,你说吧。”

    “怎么搞的老韩?你的电话十回有九回打不通。”

    “上次进了水,修完之后信号就时有时无的,什么事,你说。”
    “我们把尸体拉回来重新做了检查,在尸体头部左上方找到一块4×5厘米左右的钝击伤,无创口,之前现场光线不好,这块钝击伤被头发盖住,没有发现。此外,在死者衣物的后背位置发现大量摩擦痕迹,尸体背部的皮肤也有同样的擦痕,两侧肩胛附近有少量皮下出血点。”

    “具体是什么样的擦痕?”

    “沿着人体脊椎方向,由下至上呈直线分布,我和小赵模拟了一下,应该是受害人晕倒后,被凶手抓住足踝在地上拖行造成的。”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通过显微观察,我们在尸体胸前的刀伤创口中发现了少量不属于人体的纤维组织。”
    “不属于人体的组织?那是什么?”

    “是某种鱼类的肌肉纤维,应该是通过凶器传递到死者身上的。”

    “也就是说,凶手用的是一把杀鱼刀?”

    “没错。”

    “辛苦你了,老丁。还有一件事,明天让技术组定位一下艾薇的手机,把位置发给我。”

    “好的。”

    挂断电话,韩长庚抬起头望向对面。陈律看到他的眼睛在发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西边龙王庙的方向。幽暗的夜色中看不见龙王庙,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断崖蹲踞在涛声林影中,默默地俯瞰着海湾。
    “老韩,”陈律忍不住道,“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了,这个案子从性质上说,凶手是男的,你为什么怀疑一个女人?”

    韩长庚翻着眼睛道:“这案子是什么性质?”

    “强奸杀人啊。”

    “你忘了两个字。”

    “什么?”

    “未遂。”
    陈律不住地挠头,自从认识韩长庚的那天起,对方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他闹不清到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是对方根本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刚毕业不久的警校新生做搭档,不由得发急起来,上前拉住他道:“老韩,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请你直说,你要是瞧不起我,不愿和我做搭档,就跟钟队申请给你换一个人。”

    韩长庚回过头,目光空洞地看了他半晌,才慢慢道:“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相反的,我瞧不起的人是我自己。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习惯身边有个搭档。”

    见陈律发傻,韩长庚拍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会努力习惯的。”说罢,扭头继续向前走。

    既然没有成见那就好了,陈律赶紧跟上去趁热打铁地问道:“那你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
    韩长庚脚步慢了下来,沉吟着道:“艾薇的包是在龙王庙门口发现的,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证明她最初是在那里遭到袭击的,可是她的尸体却出现在距悬崖边缘很近的地方,中间隔了二十多米。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儿,如果艾薇遇袭后想要逃跑,应该朝龙王庙两边跑,因为两边都有下山的路,实在不行往庙后面跑也是个办法,唯独悬崖方向是死路。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凶手是以性侵为目的,既然已经把受害人打晕了,为什么要把她拖到二十多米外的地方实施侵犯?假设凶手有某种变态的欲望,需要面对大海发泄才能获得满足,但实际情况却刚好相反,尸体头北足南,凶手当时是背对大海的。”

    陈律想了想,道:“你是说凶手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实施侵犯,而是想把被害人从悬崖上抛下去?”

    韩长庚点了下头:“但是还没拖到地方就发现有人上山,急切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具把被害人刺死,至于伪造现场,应该是凶手的急智。”
    “如果凶手是预谋杀人的话,而且随身带着刀,为什么不上来就用?反正迟早要把被害人抛到海里,尸体入了海就检测不到刀身上的附着物了。”

    “因为刀背有锯齿,这是个很明显的特征,现在我们又知道这把刀之前杀过鱼,显然凶手也清楚这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打算用,以防警方追踪刀的来源。把人打晕很简单,随便捡块石头就行了,用完顺手一扔很难找到,所以我猜凶手最初的想法是伪造意外死亡。”

    韩长庚顿了一下,道:“意外死亡是没有凶手的。”

    陈律凑近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证据?”
    韩长庚迟疑了片刻,说:“算不上证据,只能说是推测。今天是农历十八,每个月仅有的两次天文大潮之一,不过要到晚上八点海水才能涨到最高点。大海涨潮时会把海里的东西推向岸边,凶手作案的时间是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想要抛尸的话,就得找一个水位比较深的地方才不会被人发现,断崖那里刚好符合条件。到了八点,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满潮,九点钟开始退潮,潮水会把尸体带到大海深处,即使日后再冲回岸边,最快也是十天半月之后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尸体会随着洋流飘到哪里,到时……”

    “到时尸体早就泡烂了,就算能够确认死者身份,也找不到当初的抛尸地点,查起来就难了。”

    “我并没有肯定这个案子的凶手就是女性,只不过无意中碰见了赵苒,就暂时假定她为嫌疑人,把整件事情倒推,发现即使日后警方找到了准确的抛尸地点,到时也很难把这件事和她联系在一起。因为客栈是她舅舅开的,她来这里度假不用登记住宿信息,之前的排查也证实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韩长庚转过头看向陈律:“艾薇、赵苒,还有李家祺,都是那起车祸直接或间接的相关人,居然同时出现在这里,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陈律承认确实很巧,之前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心里总放不下现成的目击证人:“可是……那个女学生明明看到凶手是驼背的男性。”

    韩长庚显然无法解释这个问题,望着大海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那个女学生没有亲眼看到凶手杀人,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人未必就是凶手。”

    说完这句话,韩长庚转过头,径自向山下走去,陈律忽然发现他一直挺拔的后背微微弯了下去,整个人的背影显得落寞颓废。
    消沉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一时间陈律也懒懒的不想说话,两人踩着晚风吹过林木的沙沙声默默地下山。

    快到客栈的时候,陈律猛然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对绿莹莹的眼睛,不禁吓了一跳,忙用手电照过去,只见雪白的光柱里蹲着一只体型肥硕的大橘猫。那猫见手电照过来,喵地叫了一声,顺着一扇半开的窗户跳进客栈去了。

    陈律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李家祺住的房间,见窗帘拉着,里面亮着灯,不由得想起那个孤僻的家伙,也不知他找没找到翻案的证据,多半是找不到,心里越发堵得慌。

    正想着,身上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严鹏。

    海之角的那拨游客是一家五口,四个大人带着一个不满三周岁的孩子来海边度假,不知是食物中毒还是对海鲜过敏,那孩子吃了几个生蚝后上吐下泻,身子还起了红疹子,一家人赶着回市里就医,这才要着急离开,和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
    严鹏在电话那头说天黑路不好走,打算在海之家住下,明天早上过来会合。

    韩长庚一如既往地嗯啊答应两声,没说什么就挂了机。

    回到客栈,远远地听到吉他弹唱的声音,两人都没有心思回房睡觉,信步走到海滩。此时海水正在退潮,很多硬币大的小螃蟹聚集在沙滩上,被两人的脚步惊得四处乱爬。

    不谈论案子,韩长庚又变成了闷葫芦,站在沙滩上长久地凝望着大海,一言不发。

    老韩这一辈子都陷在那个案子了——陈律想起老周的这句话。他很想打听一下那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过去了许久至今仍不许谈论,甚至市局还为之下了封口令,但是看到对方沉默的样子迟迟不敢开口。陈律猜测那个案子可能和韩长庚的老婆有关,上次他看到对方的钱包里只夹着一张女儿的照片,按理说这个年龄的男人如果随身携带照片,通常会选一张全家福。
    “你女儿多大了?”陈律自以为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她要是活着今年22岁了。”韩长庚一句话就让陈律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几巴掌。

    提到女儿,韩长庚莫名地烦躁起来,伸手扯开衣领,让凉爽的海风直接吹在赤裸的胸膛上。陈律头一次注意到他居然胸前戴着一条项链,说是项链并不准确,只是一枚打了孔的硬币,用一条黑色皮绳穿着挂在脖子上。

    韩长庚见他看到了,也不掩饰,捏着那枚硬币道:“现场很干净,我只找了这个。”

    “凶手留下的?”

    韩长庚牙关动了动,没有说话,痛苦地闭上眼睛。
    陈律知道问不下去了,刚刚的问题触到了对方内心深处的伤痕,望着头顶乌云渐起的夜空,听到回廊那边传来一群人扯着脖子在唱:

    今夜的寒风将我心撕碎

    仓皇的脚步我不醉不归

    朦胧的细雨有朦胧的美

    酒再来一杯

    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

    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

    刺鼻的酒味我浑身欲裂

    嘶哑着我的眼泪

    ……
    伍佰的《痛哭的人》被一群喝高了的男女唱得不忍卒听,不但有破音,有的人根本不在调门上,完全是借着酒劲在发泄。

    陈律转头朝回廊望去,见其中一个短发女子,正弹着吉他大声嘶吼:

    我怎么哭得如此狼狈

    是否我对你还有些依恋

    已到了尽头

    无法再回头

    我不是全都想过

    ……
    刘丹唱得撕心裂肺,不知不觉中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抛开吉他,又去拿酒,被邱志达伸手挡住。

    “别喝了。”

    “好不容易有个发泄的机会,让我放纵一回吧。”刘丹打开他的手,拿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邱总,我想好了。”刘丹抬起脸看向他,笑中带着泪,说,“我辞职。”

    邱志达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几下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哦……方便,”陈律急忙收起手机,“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那你先问。”

    “你怎么到月亮湾来了?”

    “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陈律点点头,昨晚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和那起车祸相关的几个人同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确实很奇怪。
    李家祺低头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交换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前提是双方都不准撒谎,如果发现对方撒谎了,提问结束。”

    陈律一怔,道:“可以。”

    “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是被人约到这里来的。”

    “谁约的你?”

    “这是第二个问题,现在轮到我提问了。这家客栈老板的外甥女,她和我妻子的车祸是什么关系?”

    “你说赵苒?”

    “对。”
    陈律很不习惯这种交换问题的方式,同时搞不懂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下,如实答道:“她是那个大众车主纪红岩的前妻,车祸发生前不久,他们两人见过面。”

    李家祺面露疑惑地想了想,随即点了下头,说:“该你提问了。”

    “谁约你来月亮湾的?”

    “不知道。”

    李家祺回答得很干脆,看到陈律怀疑的眼神,他认真地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对方给我发的短信,说想知道车祸的真相就让我来月亮湾的观澜客栈。我拨过那个号码,打不通。”

    陈律下意识地道:“庭审已经结束了,你还在找证人?”
    李家祺似乎没有把这句话当成问题:“我对妻子发过誓,我要带着她亲自找出真相,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下葬。”

    带着……妻子?陈律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肩上的挎包。

    李家祺轻轻点了下头,把挎包换了个肩膀,目光望着远方,像是叙述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那天我去找胡中兴了,庭审结束的时候去的,我唯一做错的是没有当场拦住他。当时街上人很多,我打算跟着他回到住处再问他,没想到他出了法院没有直接回家,中途进了一家大排档。我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觉得不对劲,进去找他却没看到人,服务员说他一进去就从后门离开了,根本没在那里吃饭。因为之前我就打听到了他的住处,是城南的一个出租屋,我立刻赶过去,也没找到人,问了邻居都说十多天没看到他了,我在他家楼下等了一宿,胡中兴也没回来。所以,他一定知道某些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消失。”
    李家祺转过头:“该我提问了,龙王庙那里死的女人是谁?和车祸这件事有关系吗?”
    陈律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他艾薇和纪红岩的关系:“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游客,不幸遇到了想要侵犯她的凶手,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轮到我提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找不到真相呢?或者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并没有人故意拖延报案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说话的时候,陈律看着对方的单肩包,心说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它背在身上,没想到李家祺摇着头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交替提问吗?”

    “因为你刚才没说实话。”李家祺淡淡地道,随即望向客栈门口,“那人是找你的吧?已经朝这边张望三次了。”
    陈律顺着方向去,见郭少卿正在客栈门口徘徊。

    “放心,找到真相前,我是不会离开这家客栈的,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准备好答案再来找我。”说罢,李家祺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陈律的嘴巴张得老大,世上怎么还有这种怪人?

    “找客栈老板借的。”郭少卿拿着搭电线走了过来。

    陈律拍拍脑袋:“我都把这茬忘了,谢谢你帮我想着。”

    “谢什么。”

    郭少卿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和陈律的车头对头停好,两人分别打开各自的前机盖,郭少卿熟练地把两根线连接在两辆车电瓶的正负极上,然后打着自己的车,冲坐在对面车里的陈律做了个手势。陈律拧动钥匙,依然没听到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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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2 13:40:08  更:2021-07-02 13:4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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