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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中国推理故事——《夏日的谎言》[第8页]

作者:百年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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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了,不是电瓶没电吗?”郭少卿绕着奇瑞转了两圈,忽然想起来,“是不是保险断了?”

    打开车上的保险盖板一看,果然有根保险烧断了,换上盖板里的备用保险一试,发动机立刻有力地转动起来。

    “灯下黑了。”郭少卿笑道,收拾起搭电线,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陈律一支。

    “我不吸烟。”陈律道。

    “我平时也很少抽的。”郭少卿笑笑,随即把烟收起来。

    陈律感觉对方这么主动地帮自己修车,似乎有点讨好的意思,很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停了片刻,郭少卿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家伙什么来头?”

    可能觉得这样问有点冒失,他笑了一下,说:“我昨晚看到你们几个在沙滩上了,赵苒的朋友我基本都认识,唯独没见过他。”

    陈律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说赵苒也会告诉他,于是没有隐瞒:“他叫李家祺,之前有个案子,他和赵苒都是关系人。”

    “是不是那起车祸?”

    “你知道?”

    “赵苒跟我提起过。”

    “他是那个路人的家属。”

    “我知道了,那个孕妇,听说孩子都五个月了,真可怜……他到这儿干什么?看样子不像是来旅游的。”
    想起李家祺的遭遇,陈律心头有些黯然:“他哪有心思旅游?据他自己说,那起车祸的报案时间比实际发生晚了半个多小时,所以才导致他的妻子伤重不治,他还说事故发生时有一辆白色的车刚好经过了现场,他来这里是找目击证人的。诶,你这捷达就是白的,他要找的人是不是你?”

    “你说呢,能不能有这么巧的事?”

    陈律也笑了,随即叹息道:“我倒不希望他找到所谓的真相。”

    郭少卿奇道:“为什么?”
    “那些话都是他自己说的,那个真相是否存在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偏执,我担心他万一认准了某个人就是导致他妻子死亡的罪魁祸首,到时候弄出点什么事情来,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你担心他会报复对方?”

    “很难说,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唉,这样的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郭少卿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车里拿出一个喷壶,走到车后,打开后厢,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里面放着好大一捧含苞待放的玫瑰,看一眼就能联想到它怒放时的动人情景。

    陈律不禁笑道:“你这是……打算求婚?”
    郭少卿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小心地往花瓣上喷着水一边道:“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好几千块钱的化妆品都送了,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你调查过我?”

    “那天去你们公司找她谈话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套香奈儿化妆品,过后就去专柜查了一下,知道你在那儿新办了会员。”

    郭少卿面色有些不虞:“我送化妆品和那起车祸有什么关系,这也要查?”

    陈律拍拍他的肩膀,大包大揽地把老韩的想法安在自己身上:“警察办案嘛,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当时感觉这套化妆品的价值和她目前的生活状态不太相符,就顺便查了一下。”

    郭少卿翻了翻眼睛:“看来和你们警察做朋友要多小心,没有隐私啊。”
    “老板,有早餐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客栈里出来。

    陈律抬眼看望去,是昨晚在海滩上喝酒唱歌的那群客人中的一位。

    “有。”孙凤珍从厨房里迎出来,道,“昨天看你们玩的那么晚,就知道你们今天不会起的太早,早餐在锅里热着呢。对了,邱总,她们几个呢?”

    “大概还没起来呢吧,不过也快了。”邱志达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淋浴间。

    陈律转过头,见郭少卿的目光正牢牢地盯在对方身上,同时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直到对方消失在淋浴间门口才收回目光,回头见陈律注意到自己,稍稍有些尴尬,抬手合上后厢门,朝陈律点了下头,回房间去了。
    “时间不够。”韩长庚施施然地从外面回来,看到站在客栈大门口的陈律,就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时间不够?”陈律实在懒得问他为什么又把自己抛下一个人玩失踪了,干脆直奔主题。

    韩长庚没有立刻回答,四下看看,提着鼻子一路来到厨房,自己找出碗筷,从锅里盛了一大碗小米粥,又好心地要给陈律盛,见他摆手拒绝,便端着早餐到院子里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这才开口道:“李家祺看到赵苒去后山烧纸是四点三十六分,赵苒从房间里出来是五点十五分,刚好覆盖了四点半到五点之间的案发时间,如果事实确如他们所说,那么赵苒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了。因为无论是先去烧纸,还是先去龙王庙,时间都来不及,这半个多小时只能去其中的一个地方。”
    “你说暂时?”

    “前提是这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不过这一点还需要确认。”

    陈律点点头,把不久前李家祺来找自己的情景和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韩长庚一边剥着手里的咸鸭蛋一边问道:“他是怎么判断出你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说谎的?”

    陈律沉吟着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他和艾薇两人素不相识,唯一的联系就是那起车祸。李家祺说他是被人约到这里来的,你说约他的人会不会就是艾薇?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艾薇会这么巧也来月亮湾了。”
    韩长庚拿筷子在剥开的鸭蛋上戳了一下,见里面流淌出黄澄澄的油来,便把嘴凑上去嘬了一口,然后道:“你相信李家祺说的吗?我指那起车祸的疑点。”

    陈律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初从交警队那里听到的信息以及后来与李家祺的几次遭遇,道:“车祸的疑点主要集中在胡中兴的报案时间上,按照李家祺的说法就是车祸发生后出现了半个小时的空白期,虽然这是他的一面之词,但我觉得在逻辑上能讲通,包括他在路上私自设卡、行贿保险公司人员获取车主信息,都是为了寻找车祸发生时的目击证人,至少目前看不出有其他目的。不过我担心他这样下去容易走火入魔,即使找到了真相也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到时候恐怕……”

    韩长庚摇了摇筷子打断他:“先不说日后,现在只考虑眼前,你认为他昨晚给赵苒作证是可信的?”
    陈律迟疑片刻,道:“他和赵苒也是互不相识,应该没有必要替对方作不在场证明。”

    “但是他显然知道艾薇不是一名普通游客,甚至已经知道艾薇是那起车祸的间接关系人,而他本不应该知道的。还有一件事……”

    韩长庚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继续道:“我早上起来又把那两个地方重新走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凶手是谁,作案和烧纸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完成。”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凶手把两件事分开进行,要么先作案后烧纸,要么先烧纸后作案,那就证明他们两人中有一个在说谎。”

    “也有可能两个人都在说谎。”

    陈律一惊,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的另一种走向。
    十点刚过,丁珺的电话打了过来:“艾薇的手机定位到了,信号是昨天下午四点五十五分消失的,但奇怪的是,晚上九点零二分又开了一次机,时长不到一分钟,之后信号再也没有出现过,两次的位置都在龙王庙附近方圆一公里内。还有,她以往的通话和短信记录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最后一个电话是昨天早上艾薇的母亲打给她的,我们通知家属的时候问了一下,说的是让她筹钱给她父亲做手术的事。”

    “丁法医,”陈律凑进放在桌子上开着免提的手机,问道:“查到艾薇的小号了吗?”

    “除了她常用的那个号码,移动公司没有其他记录,你说的小号估计是不记名卡,查不到。”
    这边的电话刚挂,就见严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碗筷,大声道:“还有早餐吗?给我来一份。”

    陈律进厨房盛了一份早餐,放到他面前,问道:“你住的那家客栈不管早餐?”

    严鹏一口咬掉半个包子,噎得他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努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昨天半夜有家客栈着火了,你们不知道?”
    徐淼醒来的时候胃已经不再翻腾了,但是一晃头,就感觉脑浆子和头壳分离一样疼得厉害,伸手抓起床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嘟嘟灌下去大半,才稍好了一些。

    真是找罪受,自己天生就是对酒精比较敏感的体质,一杯啤酒下肚就能脸红半天,超过一瓶走路都需要人扶,平时聚餐均以茶水或饮料代替,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不过想想当时的情形,大家好像都没少喝,刘丹嘶哑的歌声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对面的床铺是空的,邱志达不在,看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看到手机,邱志达的头又疼了起来,顺手拿起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想要点火的时候却发现打火机没油了。四下看看,见邱志达的挎包挂在对面墙上,于是起身走过去,他记得对方的香烟就放在包的外袋里。探手一摸,却摸出一个小玻璃瓶子,徐淼拿在手里看了看,继续伸手进去,这次摸到了打火机,他把玻璃瓶放回去,点着烟后,顺手把打火机揣进自己兜里。

    默默地坐在床边把一支烟抽完,他才下决心把存在手机里的视频再看一遍。
    视频一共有两段,是昨天下午肖婷当面传到自己手机上的,如果不是为了这次的私下会面,昨天中午就能接上刘丹赶到月亮湾了。

    两段视频都是从监控录像里拷贝下来的,但是拍摄地点不同,其中一处是个餐馆。从画面中能看出餐馆的规模不大,装修雅致,看上去颇上档次。虽然录制时间显示的是中午,但用餐的人不多,靠近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对谈笑甚欢的男女,正在举杯共饮。

    监控头的分辨率很高,放大后能轻易辨认出桌上白酒的标签,所以徐淼一眼就认出画面中面对着镜头的男子是邱志达,背对镜头的女人也不陌生,是他的漂亮女下属,何蜜琳。

    另一段视频是宾馆走廊内的监控拍的,时间是前一天的傍晚,邱志达携何蜜琳从电梯里出来,这段视频很短,拍到两人相拥着走进一间房间就结束了。
    “哪儿来的?”徐淼不相信以肖婷大大咧咧的性格能搞来这东西。

    果然,肖婷道:“有人加我微信,传过来的。”

    “对方是谁?”

    “不知道,是个陌生号码。那天聚会的时候大家说互相加下微信建个群,但有人没用过微信,说回去申请一个号,我以为这就是咱们的某位同学,就加了,然后给我发了这两段视频,没等我问对方是谁,对方就把我拉黑了。”

    这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徐淼沉默片刻,问道:“他知道吗?”

    肖婷摇头。
    “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跟我,让他滚出这个家。”

    “净身出户?”

    “对。”

    徐淼看到肖婷说话的时候牙关一直在动,就知道她内心的怒火高涨到什么程度了,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不可能的,除非你们俩之前有过约定,婚内出轨和正常离婚的财产分割是一样的,一人一半。就我所知,至少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属于婚前财产。”

    “所以我找你。”肖婷面无表情地道。
    徐淼啧了下舌,为难地道:“找我也没用,这是婚姻法规定的,如果打官司法院就按照这个判,而且,现在的重点不是考虑如何分割财产。”

    “那是什么?”

    “你这两段视频算不上出轨证据。”

    肖婷又惊又怒:“都去宾馆开房了,还不算证据?难道非要拍到两个人在床上做爱才算证据?”

    徐淼只好耐心给她解释:“要是能在公开场合拍到当然算证据,如果是偷拍,就只有在自己家里拍到的能作为证据使用。在宾馆通过监控录像拍到的,或者破门而入在其他地方拍到的视频都不能算作证据。退一步说,即使视频能够证明对方有外遇,法院也不会轻易判处离婚,因为这只证明对方的过错只发生了一次。”
    肖婷不可思议地大声道:“错了一次还不够吗,还要错几次?婚姻法不是保护女人的吗?”

    “保护女方的同时,也保护男方。”

    “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

    “除非他承认出轨的事实,给你写下悔过书,或者双方都同意离婚,否则……”

    “我不听我不听——”肖婷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徐淼低下头,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默默流淌。
    半晌,肖婷把手拿下来,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哥,我求你了,帮帮我,我们是一起长起来的,从小到大每次遇到困难你都会帮我,我求求你帮我最后一次……你不帮我,我只有去死,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哥,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

    肖婷脸色苍白得吓人,大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项间的锁骨陷得能放进一个鸡蛋,同样是上次聚会时穿的那身衣服,如今看上去仿佛大了两号,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整个人吹走。

    徐淼的心狠狠地剜了一下,昔日那个爽朗俏皮的邻家女孩再也回不来了:“我帮你劝劝他……”
    肖婷在椅子上慢慢坐直身体,目光空洞地望着他,声音似乎在空气中飘浮:“你能劝他,但劝不了我的。我知道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原谅对方,但是我不行,爱情是自私的,我心里容不下这根刺。要是不离婚,我怕自己忍不住有一天趁他睡着了就……”

    徐淼上前抱住她,低声道:“别说那个字,不要有那个念头,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的父母,想想未来的日子和这个精彩的世界,别把自己的人生毁在别人身上。”

    肖婷伏在徐淼胸前抽泣不止,她没有看到徐淼那张阴郁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更没有看到徐淼已经洞察的隐藏在这两段视频背后的秘密。
    “听说了吗?顺子家的客栈着火了。”孙凤珍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走进厨房,对丈夫道。

    “什么时候的事?”杨海平随口问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棕色玻璃瓶,见里面的塑料碎片尚未在丙酮中完全溶解,从旁边拿出一根筷子,伸进瓶子里搅动。

    孙凤珍在水槽里倒入洗洁精,打开水龙头,一边清洗碗筷一边说:“就是昨天夜里,你回来没多长时间,他家就着火了。”

    “是吗?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样?伤到人没有?”
    “人倒没伤着,就是把他家的厨房和旁边的小仓库烧没了,损失了不少海鲜,听说是乱拉电线引起的,你一会儿看看咱们家有没有这种情况。”

    “咱家用的是空开,有混线短路就会自动跳闸,不会着火的。顺子家装修的时候我知道,用的是老式刀闸,当时我劝他换空开,他图省钱,不听。对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刚才收拾桌子听那个新来的警察说的。”

    杨海平朝客栈的前厅看了一眼,由于有门帘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孙凤珍擦着手走到丈夫身边,也朝对面望去,小声说:“昨晚住在咱家的那两个警察也在,他们好像在跟邱总打听昨天下午大家都在干什么。”

    “出了事,警察问这些是正常的。”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去忙你的吧,不是少了两袋子烧纸吗?够你叠一阵子的了。”

    “你别生小苒的气,纪红岩再不好,如今人已经没了,就算不念夫妻一场,看在孩子的份上,小苒给他烧点纸哭几声也是应该的,再怎么说总比无情无义的好。”

    杨海平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们是昨天中午一点左右到客栈的,一共六个人,我们这一车四个人先到的,还有两个同伴,他们有事耽误了,晚上才到。当时客栈里就我们这一拨游客,其他人都是在我们之后到的……”

    面对陈律的询问,邱志达努力回忆昨天来到这里之后的经历:“我们到了以后哪儿都没去,她们几个女孩子怕晒,趟了会儿水就到回廊那边打牌,我找老板借了鱼竿在海边钓鱼。快到四点半的时候,我回房间换了游泳裤,然后下海游泳……”

    “打断一下,你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碰到什么人没有?”

    “碰到客栈老板的外甥女了,她就住在我隔壁,当时她正准备进房间。”
    “嗯,你接着说。”

    “然后我就下海游泳了,直到同事喊我才上岸,然后就是吃晚饭。天黑以后,那两个同伴来了,大家就在回廊里烧烤,喝酒唱歌到凌晨两点多,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回房睡觉。”

    “你对12号房的客人有印象没有?”

    “是不是背单肩包的那人?”

    “对,就是他。”

    “他是我回房间换游泳裤之前到的,来了以后好像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再见到他就是晚上了,他一个人在沙滩上坐了很久。”
    “四点半之后,到天黑之前这段时间,你看没看到过有人出入客栈?”

    “没有。那段时间整个客栈就我们这些人,包括老板两口子在内,都没离开过客栈。你刚才不是也问过我同事么,除了我下海游了会儿泳,她们几个一直在沙滩上,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想躲都没处躲,要是有人出入客栈一眼就能看到。”

    “之前你看到老板的外甥女回房间,再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晚饭之前。”
    “能提供准确一点的时间吗?”

    “我游泳的时候没戴表,具体也说不上在海里待了多长时间,哦,对了——”

    邱志达扭头问身边的方玲:“你们是接到刘丹打来的电话喊我上岸的,你看一下手机,那个电话是几点打来的?”

    方玲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道:“刚好五点钟打来的。”

    邱志达转过头对陈律道:“我游到岸边大约用了十分钟,然后去淋浴间冲了个澡,不超过五分钟,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应该是五点十五左右,当时方玲也在场。”

    这个时间和赵苒说的完全一致,陈律看向身边的韩长庚,韩长庚皱了下眉头,问道:“这个时间能确定吗?”
    邱志达点头:“确定,当时我从淋浴间出来,刚好看到老板在厨房杀鱼,因为那条鱼是我钓到的,就过去看了一会儿。我还记得老板的刀不见了,四处找没找到,不得已用菜刀代替的。”

    陈律一怔,追问道:“你说什么刀不见了?”

    “剖鱼刀。”

    韩长庚不动声色地和陈律对视了一眼,随即注意到一旁的方玲似乎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也说上特别,就是有点奇怪。”方玲蹙眉道,“当时是那个叫轩轩的男孩先出来的,到厨房找老板娘要水喝,紧跟着老板的外甥女出来把孩子领进去了,老板娘还埋怨她没看好孩子,她说恰好去洗手间了。邱总,你也听到了吧?”

    “嗯,她确实这么说的。”

    “但实际情况是我那时刚刚从洗手间出来,”方玲抬头看向陈律,“当时洗手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天色越发阴暗,风也大了起来。杨海平走到外面,把晾在院子里的冰箱挪到窗前的雨搭底下,免得被即将到来的雨水淋到,刚刚挪好,就看到那几个警察走了过来。

    “有事吗?”杨海平跟着他们进到厨房。

    厨房很宽敞,迎门处摆放着水族箱,里面养着硕大的螃蟹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鱼,地上的水槽子里是鲜活的海螺和扇贝,靠墙放着一台冰柜,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案台。

    韩长庚端详片刻,冷不丁地回头问道:“刀找到了吗?”

    杨海平有点发蒙:“什么刀?”
    “剖鱼刀,听说你昨天用的时候不见了,用菜刀代替的。”

    “哦,找到了。昨晚清理地面时找到的,原来掉到案台后面的夹缝里了。”

    “能让我看看吗?”

    杨海平有些不解,见几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只好从案台上方的刀架里取出一柄两指来宽的狭长厨刀递过去。

    韩长庚见案台旁边放着一摞PE手套,拿起一只套在手上,把刀接过来,目光扫到刀背上的锯齿时,眼睛瞬间眯了一下,仔细观察刀身,发现上面粘着几片残存的鱼鳞,刀背锯齿的凹槽里和刀身与手柄的连接处有明显的血迹。
    “这把刀我们要拿回去检测一下。”韩长庚将刀交给身边的严鹏。

    “检测什么?”杨海平奇怪地道。

    “例行调查而已,检测完会尽快给你送回来。”

    “呃……好吧。”

    目送几人离开厨房,杨海平吐了口气,转身拿起抹布,擦去手指上的印泥。

    “舅舅,他们把什么东西拿走了?”身后响起赵苒的声音。

    杨海平放下抹布,回过身看向自己的外甥女,见她神情忧虑地望着远去的警车,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轩轩呢?”
    “轩轩在房间里写暑假作业呢。”赵苒再次追问道,“警察拿走了什么?”

    杨海平撇了下嘴角:“把我用的最顺手的剖鱼刀拿走了。”

    赵苒身体一震,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杨海平叹了口气,道:“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行了。之前我明明记得那把刀就放在案台上,昨天想用的时候却不见了,只好临时拿了把菜刀杀鱼,但是怎么都用不惯,刀背没有锯齿,连鱼鳞都刮不下来。”

    说着话,杨海平上前把赵苒的手拿起来,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冰凉的指尖上,笑道:“等到把鱼杀完了,才想起还有一把备用的。你说舅舅这记性,是不是老糊涂了?”
    “备用的?”赵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觉得这种刨鱼刀用着顺手,当初我一共买了两把,交替着用。”

    “警察拿走的是备用的?”赵苒小声问道。

    杨海平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之前丢的那把呢,还能找到吗?”

    “舅舅是找不到了,估计别人也找不到,月亮湾这地方除了海什么都没有,大概只有海龙王才能找到。”

    赵苒的手再次颤抖起来,但指尖已不再冰冷。
    杨海平眨了眨眼睛:“这事别告诉你舅妈哦,不然又该说我浪费了。”

    “我不说,我对谁都不说。”赵苒拼命点头,感到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杨海平抬起手,抚摸着赵苒的头发,目光慈爱地看着她:“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你和现在的轩轩差不多大,每次见到我都要我蹲下来和你比身高,比不过我你就不高兴。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现在比舅舅都高了。小苒,知道舅舅最希望看到什么吗?”

    “您说。”

    “希望看到轩轩快快长起来,到时候你们都站在舅舅面前,让舅舅比比你们娘俩谁长得高。小苒,舅舅会看到那一天吗?”

    “会的,您会看到的。”赵苒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舅舅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刘丹醒来的时候有些发愣,头顶毫无装饰的天花板、简单陌生的室内陈设,一时令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熟悉的旅行箱,记忆的碎片才如潮水般涌出来:海滩、烧烤、唱歌、宿醉……

    当月亮湾三个字从脑海里跳出来时,刘丹一下子坐了起来,回头看到窗纱上浸染的天光,她拍了拍有些发沉的脑袋,昨晚的尽情宣泄加上酒精的催化令自己产生了真的来这里度假的错觉,险些忘了那件重要的事情。

    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把整件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除了至今仍困扰自己的那个疑惑外,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就这样吧,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她睁开眼睛,按下手机上的Home键——没有反应。
    再按了一次,依然毫无反应。

    盯着发黑的屏幕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手机没电了。她从挎包里找出充电器,连好充电线插在电源插座上,充电标识开始闪烁,过十几分钟就能开机了。

    房间里不能洗漱这点很讨厌,想刷牙洗脸就得去院子里的淋浴间,和早期的国营招待所差不多,淋浴间一进门就是公用的盥洗室。刘丹在旅行箱里找出带来的牛仔短裤和一件宽大的套头衫,换下身上的睡裙,拿起化妆包和洗漱用品关好门出了房间。

    天阴的厉害,似乎随时要下雨,屋檐下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不定。
    站在厨房雨搭前面的邱志达看到刘丹出来,冲她笑道:“你醒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叫你呢。”

    原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刘丹有点脸红,见他身边有台冰箱,客栈老板正在那里鼓捣着什么,不由问道:“你们干嘛呢?”

    邱志达指了指身边的杨海平,道:“跟杨老板取取经。”

    刘丹走到近前,原来冰箱冷藏室的内胆破了个洞,杨海平正在用一种很粘稠的胶在修补。

    邱志达道:“去年咱们公司到了一批冰箱,客户反映货到家刚开箱就发现冷藏室内胆裂了,没办法只好全部召回来返厂,但往返运费都是公司出的,算下来比打折处理还亏。我在想下次要是遇到同样问题,能不能向总部申请一笔费用,让咱们的售后人员直接去仓库把裂的地方粘上,然后再打折销售,总比返厂要强。”
    刘丹摇头道:“不是费用的问题,我记得当时咨询过售后,他们说那批冰箱的冷藏室内胆比以往薄了不少,应该是生产厂改变了材料配比,这样做可能是为了降低成本,但是没有考虑到东北的冬天比冰箱的最低冷藏温度还要低得多,新材质遇冷收缩就开裂了,因为同批次的产品在南方就没遇到过这个问题。售后还说胶粘的效果不好,用不了几天还会裂。”

    正在干活的杨海平抬起头笑道:“这个方法是一位修家电的师傅教给我的,这半瓶丙酮也是他留下的,粘完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缺点是太耗时了,调胶就需要一天时间,粘完了还要晾十二个小时胶才能干透。”

    邱志达闻言皱起眉头,从杨海平手里接过那瓶胶,疑惑地说:“我记得当时也给售后打过电话,但他们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主要是丙酮属于管制品,个人去化工商店买不到。因为那批货总部已经批复返厂了,我就没细问。”
    人的惰性是与生俱来的,再先进的企业以及管理制度都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部打造成具有主人翁责任感的优秀员工。

    刘丹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当时被忽悠了,不禁叹口了气,道:“其实杨老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我替他说了吧,不是这个方法不好,而是这帮家伙想偷懒,大冬天的谁愿意去仓库里干活?去化工商店买不到,不代表别的地方也买不到,这东西在商场、网上、地摊、夜市,到处都有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到处都有卖?”

    “算了,反正那批货已经返厂了,你就别惦记了,大领导不应该把心操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不说了,我去洗漱了,看样子八成要下雨。”
    真应了预测,刘丹洗漱完走出淋浴间,就见天上落起了雨点,张茜和方玲嘻嘻哈哈地从海滩上跑回来,何蜜琳抱着粉色的游泳圈跟在后面。

    “下雨了,刘姐,咱们回屋打牌吧。”方玲看到刘丹招呼道。

    “好啊,去我们房间,我们那间屋子大。”张茜高兴地附和。

    何蜜琳一脸不情愿地看看天,道:“真讨厌,本来想趁着阴天游会儿泳呢,这就下起雨来了。”

    张茜道:“等雨停了再游啊,到时正好涨潮,不像现在退潮的时候,都不敢往深里走。”
    不能下水的方玲最为开心:“咱们今天分伙打,我要和刘姐一伙,昨天尽是我一个人输了。”

    刘丹忙道:“你们找邱总玩吧,我不参与了。”

    “什么叫不参与?到这儿就是来玩的,咱们一共六个人,你要是不玩,剩下五个人怎么分伙?你让徐律师给我们伺候牌局啊?人家可是客人哦。”方玲说着,上前拖住她的胳膊往回走。

    刘丹推脱不过,只好道:“好好,别拖我,我自己走。”
    进了客栈前厅,何蜜琳和张茜放下游泳圈去找邱志达和徐淼通知他们打牌,刘丹无意中回头,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从沙滩上不紧不慢地走回来。

    方玲见她注意到对方,小声道:“那是个怪人。”

    “怎么怪了?”

    “你说哪有一个人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来玩的,而且来了也不下水游泳,不是躲在房间里睡觉就是在沙滩上晃荡,还有,他那个背包从不离身,也不知装的什么。你看,都下雨了,还慢慢悠悠地走,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方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别胡说,让人听到就是你有问题了,没事总盯着人家干什么?对了,你先放开我,我回房间打个电话。”

    “不行,我得看着你。”方玲抱着她的胳膊不放,“你要是回房不出来,我们就打不成了,要打电话一会儿去我们房间,用我的手机打。”

    刘丹哭笑不得:“你得让我把东西送回去吧,打牌带着这些东西干嘛?”

    “好,我陪你去。”

    刘丹无奈,只好在她的陪同下回到房间,把洗漱用品和化妆包放下,临出门时,看了一眼正在充电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它拔下来。
    望着窗外的阴雨,郭少卿叹了口气,将手里一直把玩的精致小盒子放进上衣口袋。整整大半天过去,他都没有找到接近赵苒的机会,不禁心里有些发急。

    他曾假装不经意地在赵苒的房间门前经过几次,多数时间门都是关着的,只有一次门开了一半,能看到赵苒在房间里辅导轩轩写作业,他不敢贸然打扰,重要的是他提不起勇气当着轩轩的面向赵苒开口求婚。

    赵苒离婚后就一直单身,但并不代表没有人追。聪慧爽朗、洁身自好、传统不失时尚、温柔不乏坚韧,造就了一个女人优雅成熟的气质,这样的女人从不缺少追求者。听熟识赵苒的同事说,曾经有几次赵苒颇为意动,但最终还是拒绝了,原因是怕委屈了轩轩。
    正因如此,郭少卿打心底看不起那个叫纪红岩的男人。两次离婚都没有主张子女的抚养权,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免受孩子的拖累,方便自己另觅新欢。身为男人,这是对家庭和婚姻不负责任的体现。

    轩轩对纪红岩来说是个拖后腿的累赘,对于郭少卿却根本不是问题。由于自身无法生育,他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聪明的孩子。别看轩轩在赵苒面前表现得乖巧,但绝对是个机灵难缠的小家伙,只要看他那双时刻不停滴溜乱转的大眼睛就知道,所谓的人小鬼大就是这样子。唯一的不足是自己缺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而且通过有限的几次接触,能看出纪红岩在轩轩心中的分量,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难题,来日方长,只要多用点心思相处就是了,总不会比追求他的妈妈更难。

    郭少卿站起身,再次走出房间,走廊里传来嬉笑和打牌的喧哗声。他朝斜对面看去,心中一喜,门开着,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里面那个小小的盒子坚定了他的信心,就算轩轩在场,这次也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来到近前,希望再一次落空,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是轩轩,正两手支着下颌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

    “你妈妈呢?”郭少卿走进去。

    轩轩回头看他一眼,又把头扭过去,接着看窗外的雨。

    郭少卿有点尴尬,正要琢磨一个小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忽然听轩轩说:“那天也下雨。”

    “哪天?”

    “爸爸走的那天。”

    郭少卿一时不知怎么接口,因为他看到轩轩面前放着一本《查理九世》,书的封面撕坏了,用一条长长的透明胶带粘着。环顾四周,自己送给他的那一整套书在墙角堆着,还没有开封。
    “爸爸会回来吗?”轩轩问道。

    郭少卿知道赵苒没有把真相告诉儿子,骗他说爸爸出远门了,也不知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嘴上只好说:“当然会回来。”

    “骗子!”轩轩忽然大声道。

    “谁是骗子?”

    “你们大人都是骗子!爸爸说不会给我找新妈妈,但是找了个新姐姐!”
    郭少卿觉得没有必要给他解释成年人的婚姻是怎么回事,既然小家伙在生他爸爸的气,那就继续生气下去好了:“就算爸爸骗了你,但是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妈妈说爸爸出远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你爸爸的确出门了,因为工作上的……”

    “你也是骗子。”轩轩看着他,眼神很不屑。

    郭少卿硬着头皮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爸爸死了。”轩轩幽幽地道。

    郭少卿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轩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大人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你们才不懂。”

    郭少卿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轩轩再次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面对轩轩清澈的眼睛,郭少卿心里居然有一种发毛的感觉。

    轩轩忽然道:“你是不是想追求我妈妈?”

    现在的小孩子这么早熟吗?郭少卿端详着轩轩稚嫩的面孔,问道:“你讨厌叔叔吗?”

    轩轩摇了摇头。
    “那以后由叔叔照顾你和妈妈,好不好?”

    “我妈妈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妈妈的一个秘密。”轩轩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郭少卿一愣:“什么秘密?”

    “都说是秘密了,怎么能说出来?”

    轩轩把小脸扭过去,歪着身子,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摸了一会儿,摸出一瓶可乐递给他:“给你变个魔术,你先检查一下。”
    “用它变?”郭少卿看看手里的可乐,确实是真的没有开封的可乐,不是道具。

    “把瓶盖打开。”

    郭少卿依言拧开瓶盖。

    “看好了——”

    轩轩伸出小手装模作样地在瓶口比划了两下,郭少卿看到一粒白色的东西顺着他的指缝掉进瓶子里。

    “你看看瓶子里有什么变化,从上面看。”轩轩道。
    郭少卿把瓶口凑到眼前看看,里面除了一些翻滚的泡沫没什么特殊的变化,抬起头刚要笑他,突然间一股褐色的可乐喷泉从瓶子里激射出来,淋了他满头满脸,轩轩这时已经跑到墙角笑得坐到地上了,郭少卿这才明白受到了捉弄。

    他扑上去把小家伙拎起来按到床上,用力咯吱他的腋窝,恶狠狠地问道:“那是什么?”

    轩轩笑得喘不上气了,断断续续道:“薄……荷……糖……”

    “你妈妈连可乐都不让你喝,你哪来的薄荷糖?”

    轩轩扭着身子挣扎不说,郭少卿手里加了把劲,轩轩受不了:“是同桌……给我的……平时藏在书包里。”
    “你捉弄过几个人了?”

    “不算你,四个人,前三次都成功了,只有上次我一连试了两杯都没成功,我以为薄荷糖过期了,今天拿你做个试验。”

    “上次捉弄谁了没成功?”

    “你不认识。”

    “下回不准这么调皮了!知道吗?”

    “知道了……”

    郭少卿使劲揉了两下轩轩的脑袋,这才放开他,去拿桌上的纸巾擦脸,回身的工夫,刚好看到外面有个人冒雨朝回廊方向走去,仔细看了看,是李家祺。
    “刚才怎么不出大王啊,刘姐?”方玲大声嚷道。

    刘丹呀了一声:“刚才没看到我手里还有个大王呢。”

    和她同伙的徐淼被气乐了:“打扑克你都不看手里的牌啊?”

    “唉,又输了。”方玲沮丧地把手里的牌放下。

    “输家洗牌——”张茜趾高气昂地道。

    “我来我来。”刘丹无法解释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只好主动洗牌。
    何蜜琳抬头望向窗外,忍不住抱怨:“唉,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邱志达道:“天气预报说傍晚就停。”

    徐淼看到他说话时一只手顶在腹部,问道:“怎么,胃不舒服?”

    邱志达点头:“老毛病了。”

    刘丹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牌去摸挎包,职场中混销售的没有几个人的胃是健康的,大多是喝酒喝出来的毛病,自己的包里就常年备着胃药,既是给自己准备的,也是给邱志达准备的,他的胃病比自己严重得多,而且一到阴天下雨就胃疼。伸手一摸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徐律师,麻烦你把包递我一下。”何蜜琳冲坐在刘丹身边的徐淼道,“在你身后,嗯,右边。”

    徐淼回身拿起包递给她,何蜜琳打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一瓶奥美拉唑,拿起邱志达的手在他掌心里倒了一粒,邱志达看都没看扔进嘴里。

    徐淼皱眉道:“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看了,中医说内湿,西医说胃炎,都说去不了根儿,没事,疼的时候吃片药就好。”邱志达说着,接过何蜜琳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把药送下去。

    你怎么这么贱!刘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拿起牌佯装无事地继续洗,猛然间,她的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整个人呆在那里。
    过了好几秒钟,她慢慢抬起头,向对面望去:“蜜琳,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巴宝莉的包?”

    “前一阵子我表哥送给我的。”何蜜琳微微扬起下巴。

    “让我看看,我也正想买一个这种双肩的。”刘丹感到自己的呼吸粗重起来。

    “巴宝莉哦,多少钱?”张茜问道。

    “我表哥送我的东西从来没问过价。”何蜜琳矜持地笑笑。

    “真不错,挺漂亮的,这颜色配你也合适。”

    刘丹把包接在手里前前后后地看,不住地赞叹,忽然道:“这个挂坠的链子怎么断了一根?”
    包的侧面拴着一个水晶的天鹅挂坠,天鹅下面垂着三条镶嵌着粉色水钻的珠链,同样的珠链原本有四条,其中一条自中间断去。

    何蜜琳哎呀一声把包接回去,心疼地道:“我在网上挑了好久才找到这个挂坠,什么时候断的都不知道,上次背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你上次背它去哪儿了?”刘丹道,“看茬口应该是刮在什么东西了,比如门把手之类的。”

    “上次……我也忘了上次去哪儿了。”

    “既然是从网上买的,再买一个就是了,回头我和茜茜帮你找,现在先玩牌。”方玲不满意牌局被中断。
    “帮我带下牌,”刘丹站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快点回来啊。”方玲在身后道。

    刘丹答应一声,出了门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立刻打开自己的挎包,拉开内袋的拉锁,从里面拿出一条同样的珠链。

    她把珠链拿在眼前,死死地盯着它,珠链随着她颤抖的手指微微旋转,晶莹的粉钻在旋转中映出一丝妖异的光……

    攥着手里的东西,刘丹走出房间,屋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透过即将合拢的缝隙,能看到连接在充电器上的手机无声地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电已充满。
    雨越下越大,在天地间织成厚厚的雨幕,远山近树、沙滩海湾,全部氤氲在白茫茫的水雾中。

    赵苒坐在回廊里,指间的香烟积起了长长一截烟灰。她静静地看着雨水顺着廊檐流淌下来汇成一道晶莹透明的水帘,感觉到内心从未如此酸楚。多久没有感受到来自亲情的关爱了?扑在舅舅怀里那一刻,她恍惚地觉得,拥抱着自己的就是父亲。

    血浓于水啊,赵苒轻轻合上眼睛,思绪再次回到三年前的那个下午。时间在那天下午截取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晃动的人影、闪烁的警灯、狭小的居室、到处的水迹、满地的狼藉、熏黑的墙壁、还有……那具白布覆盖下烧成焦炭的躯体。

    那天,自己世界里的太阳熄灭了。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蚀骨般的痛楚在身体的每一处漫延,终于,在喧嚣的雨声和滚滚涛声的相伴下,赵苒放声痛哭……

    良久,她慢慢停止了哭泣,拿起一旁的香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她狠狠地把烟盒揉烂,扔在满是烟头的地上。

    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手里拿着一盒干燥的香烟。

    赵苒顺着那只手望去,几乎全身湿透的李家祺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
    “没想这个时候打扰你,只是看你没烟了。”李家祺错开她的目光。

    赵苒没有接对方的烟,慢慢坐直身体,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李家祺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看地上的烟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独自点燃。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起默默地望着回廊外的滂沱大雨。

    一支烟抽完,李家祺终于开口道:“能告诉我那件事了么?”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就算在开发区,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月亮湾这个地方,可是你我却同一时间来到这里的同一家客栈,而你恰好和那起车祸有关,我不相信这仅仅是巧合。”
    “不相信是你的事,我和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游客,唯一不同的是这家客栈是我舅舅开的,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带儿子过来住几天。”

    “如果你只是普通游客,昨天晚上就不会主动来我的房间找我,哪怕我昨天下午刚好看到你离开客栈。”

    “你故意在警察面前揭穿我,然后又找个借口遮掩过去,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过后去找你问个究竟吗?”

    “如果你什么都没做过的话,就不会在警察面前说谎。”

    “你在暗示龙王庙发生的事和我有关吗?”

    李家祺转头看向她:“我想告诉你,如果警察有心去现场验证你是否说谎,就会发现你说去烧纸这事是真的。”
    赵苒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请原谅我不能说出来。”

    “我没想打听你的隐私,我只是请你把车祸的真相告诉我。”

    “你真的误会了,我对那起车祸一无所知,约你来这里的人不是我。”

    李家祺沉默片刻,手慢慢伸进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手机。

    赵苒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听见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流动。

    “其实我不想拿出来的,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在要挟你。”
    赵苒盯着手机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笑了一下:“你能解锁吗?”

    “不能,我试过,需要指纹解锁。”李家祺如实答道,“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它对你很重要,甚至比生命还重要。”

    “你怎么知道它对我重要?这个手机又不是我的,就算你把它扔到海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要诱导我那样做,你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我的手毁掉它。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只有就把它交给警察了。”

    痛苦的神色浮现在赵苒光洁的面庞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目光从手机移到李家祺脸上,就在李家祺以为她即将开口的时候,却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李家祺终于愤怒了,腾地站起来,大声道:“为什么?你既然约我来这里了,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

    他猛地俯下身,把脸贴到赵苒眼前,咬着牙低声道:“为了我妻子,谁死了我都不在乎,包括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迟——”

    见赵苒眼眶中涌出了泪水,似乎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李家祺缓缓直起身,恢复成以往的漠然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今晚,我希望在房间里看到你。”

    说罢,李家祺离开回廊,孤独地向客栈里走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一双阴郁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郭少卿已经在屋檐下站了很久,他看到赵苒在回廊里哭泣,看到李家祺站在雨里直勾勾地瞅着哭泣的赵苒,然后走进去坐在赵苒身边,两人不紧不慢地交谈,他还看到赵苒冲李家祺笑了一下,那一笑很美,可是不知为什么,两人又生起气来……

    他看到了很多,但是由于雨声嘈杂,只听到李家祺离去前说的声音很大的一两句话——今晚我希望在房间里看到你——听到这句话时,他的拳头都攥紧了。

    你既然约我来这里了,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说什么?你想听到什么?苍山大海近在咫尺,又逢烟雨蒙蒙,此情此景下,除了那三个字,郭少卿想不出还有更恰当的答案了。
    我知道妈妈的一个秘密,轩轩幼稚的同音回响在耳边。郭少卿感到心被刀剜了一样的痛,只有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才会有这种痛,比如当初妻子病逝的时候。在那之后,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痛了,如同以为自己再也遇不到像妻子那样的女人。

    郭少卿很想立刻掉头而去,可是看到此时正在回廊中垂首饮泣的柔弱身影,不由得心中一软,走了过去。

    “少卿——”

    一声呼唤驱走了刚刚在心底积聚的所有怨恨,郭少卿从未见到她如此脆弱,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哭了?”

    “想我爸了。”赵苒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抽泣着道,“他走的那天也下雨。”
    今天更的不少了吧o(* ̄︶ ̄*)o明天继续!
    雨终于在黄昏时分停了,天却没有放晴,厚重的乌云依旧压在海面上,似乎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雨。

    望着云隙间透出的微弱天光,陈律和韩长庚两人都没什么说话的心思。

    严鹏送回局里检验的刨鱼刀并未给破案带来帮助,尽管那把刀的外观形制与死者胸前创口高度吻合,并且在刀背锯齿中提取到了相似的鱼肉纤维,但是没有在刀身上检测出丝毫人类的血迹与DNA组织。

    丁珺在那把刀上只找到一个人的指纹,是客栈老板杨海平的,严鹏临走时提取了他的指模样本。
    换句话说,除了证明不久前杨海平曾经用这把刀杀过鱼,刀身形制与凶手使用的凶器相同,其他什么都证明不了。尽管刀背上带有区别于普通刀具的锯齿,但这一点不具备唯一性和指向性,因为同样带锯齿的刀有很多,所以,追查购买来源这条路也走不通。

    唯一令人欣慰的消息是,昨晚钟队亲自指挥的猎猫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但这件事与月亮湾的案子无关。

    由于钟队的当机立断和处置得当,不但顺利抓到了老猫和与之交易的买家,还在现场缴获了高纯度海洛因12公斤,冰毒超过20公斤,此外还有大量的违禁药品,本案涉及的毒品纯度之高、数量之大,皆创下本市毒品交易之最。

    参与这次行动的一个集体二等功没跑了。严鹏说这话时酸溜溜的,如果不是昨晚被临时派来月亮湾,这个功劳自然也有他一份。
    听到严鹏在电话里说不回月亮湾了,他被钟队留下参与对老猫的审讯,因为钟队准备带人跨省追捕老猫的上线,导致队里人手严重不足,陈律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说自己手里有几张照片,请他帮助出示给老猫辨认一下,问问照片上的人近期是否在老猫那里购买过违禁药品。

    严鹏有些不耐烦,但是听说与毒品案有关,就说了一句你发过来吧。

    挂了电话,陈律赶紧把存在自己手机里的艾薇照片发给对方,有呆板的证件照,也有当初在纪红岩家的影集里找到的两人合影,多发几张过去,是为了方便辨认。陈律怕有遗漏,翻了翻手机相册,又找到一张不久前拍的生活照,想了想,也给严鹏发了过去。
    相比钟队的辉煌战果,陈律感觉有些沮丧。案发已经超过24小时,依然没有任何关于驼背的消息传来,虽然外围的摸排走访工作还在继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凶手被二次目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他看了看身边沉默的韩长庚,问道:“老韩,想什么呢?”

    “没有道理啊。”韩长庚低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没有道理?”

    “这块沙滩就这么大,有人进出客栈就要经过沙滩。”韩长庚用下巴向海里指了指,“她们昨天一下午都待在外面,为什么没看到赵苒出去烧纸?”
    陈律朝海里看去,两个套着游泳圈的女孩正在游泳,他记得套着黄色泳圈的叫张茜,另一个套粉色泳圈的叫何蜜琳,她们俩是雨刚停不久就跑出来下水的。加上之前那个叫方玲的女孩,她们三个昨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回廊里打牌,回廊就在客栈大门口,如果赵苒只经过一次,没被她们注意到似乎有情可原,但是赵苒一进一出两次经过客栈门口都没被看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陈律回头打量一眼身后的客栈,道:“还记得昨晚的那只猫吗?它是跳窗户进来的。”

    “记得。”韩长庚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道,“这家客栈除去老板自己住的房间,一共有十二间客房,被中间的东西走廊分隔成五个南屋,七个北屋,所有房间都没有安装防盗窗,要是有人从北屋的窗户跳出去,就不用经过大门离开客栈。我早上出去之前查看过了,七个北屋,不管里面有没有住人,门都是锁着的。我下午又看了一遍,也是如此。”
    陈律想了想,道:“整个客栈房间的钥匙都在接待室,别人可能拿不到,对赵苒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她来客栈的时候所有北边的房间都还空着,只要随便拿一间北屋的钥匙,进去后把门锁好,跳窗户离开客栈,回来后找个机会把钥匙放回远处就行了。甚至不用等回来再送钥匙,因为房间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她从哪儿回来?”

    “当然是她离开的那个房间。”

    “万一她离开的时候,偏巧那个房间住进游客呢?”

    “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李家祺……哦,还有和我一起来的郭少卿,都是住的北屋。难道……她是从厕所离开的?但是厕所里只有一个很小的气窗,人的脑袋钻不过去,莫非女厕的窗户比较大?能让人跳出去?”
    “你是不是一直想进女厕所看看?”韩长庚翻着白眼瞅他。

    陈律知道自己的问题比较蠢,抬手轻轻在嘴上拍了一下:“你接着说。”

    “窗户大小在客栈外面就能看到,除了那七间北屋,还有一个房间的窗户能让人跳出去,在走廊东侧尽头,挨着李家祺住的12号房,门上写着仓库。”

    无论是通过客房还是仓库,在自己舅舅家开的客栈里偷偷摸摸地跳窗户出去,尽管有不想让舅舅知道自己去给纪红岩烧纸作为借口,这事依然怎么想怎么觉得牵强,但是又没有证据反驳。

    陈律道:“你刚才说的没道理指的就是这个?”
    韩长庚摇了摇头:“四点半到五点十五分这段时间,没有人看到赵苒通过正门出入客栈。五点十五分她从客栈里面出来,说自己刚刚去了厕所,顺便把睡醒的轩轩领回房间,那个叫方玲的女孩说当时厕所里没有人,这基本可以证实我们猜想她跳仓库窗户离开客栈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由于时间关系,无论出去作案还是烧纸,她都只能做其中的一件事。五点半左右,她舅妈喊她吃晚饭,在那之后,她就一直没有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她回房间的那十五分钟不可能再次离开,因为有孩子在身边,而且时间也不够。”

    陈律感觉思路被打开了,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道:“如果这两件事是两个人分别干的,就能解开这个矛盾了,实际上客栈里还有一个人的时间证明比较模糊。”

    随即不自觉地道:“但是他没有道理帮助赵苒作不在场证明啊。”
    “这就是我说的没道理。”

    “主要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每个人做事的动机。”

    “不,动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就是那起车祸,包括这些人。”韩长庚再次指向在海里游泳的何蜜琳和张茜。

    “包括她们?”

    “你中午询问她们的时候,没问对方的工作单位吧?”

    “呃……”陈律哑了一下,确实疏忽了,因为不是正式的问讯笔录,同时为了减轻对方的紧张和排斥感,只记下了对方的姓名,没有问及对方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等信息。

    “我问过那位邱总,除了后来的叫徐淼的律师是他的大学同学,其他人都是他的下属员工,来自TCE。”
    陈律一下瞪圆了眼睛:“那个肇事司机胡中兴不就是TCE的么?”

    “这么偏僻的一家海边民宿,所有人都跟那起车祸有关,你觉得是巧合吗?”

    “那、那……”陈律抓着脑袋不知该怎么表达。

    韩长庚叹了口气:“动机虽然有了,但是尚不明确,我们还是先找证据吧,从那间仓库开始。”
    徐淼关好门,用开水冲洗了两个杯子,放进客栈免费提供的袋装红茶,满满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给对面刚刚收起手机的邱志达。

    中午的牌局一直进行到吃晚饭的时候,实际上,如果不是刚好赶上雨停了,饭后大概还会把牌局继续下去。看到雨停,一门心思要下海游泳的何蜜琳匆匆吃过晚饭就拉着张茜兴冲冲地跑出去了,方玲见邱志达打电话处理公司事务,一时半刻组不成牌局,就和刘丹回房间去下五子棋,徐淼这才找到跟邱志达独处的机会。

    “什么事,搞得这么正式?”邱志达看出徐淼有话要说,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徐淼笑笑:“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聊聊天。上次聚会的时候乱哄哄的,也没个好好说话的机会,对了,这次来海边怎么没见你拍照?我记得你以前走到哪儿都是相机不离身的。”
    “唉,跟不上时代了。现在的数码相机更新换代太快,刚入门的新手也能拍出清晰漂亮的片子,不过拼的是相机的画质和像素,顶多加上画面构图,失去了摄影这门艺术的本意。”

    “摄影的本意是什么?”

    “感动。我认为,所有艺术的本意都应该是对生命和世界的感动,摄影也如此。拍摄者通过照片把自己的情感和想要表达的思想传递给观众,引起观众的共鸣与思考,重要的是作品的内涵,而不是拍摄器材。那个最著名的作品,饥饿的苏丹知道吧?”

    “我不懂摄影,没听说过。”

    “但照片你一定见过,一个非洲黑人小女孩饥饿得匍匐在地上,身后不远蹲着一只秃鹫,虎视眈眈地盯着小女孩,等待捕猎的机会。”

    “哦,我知道了。确实看过这张照片,看的时候很震撼,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副照片是一九九三年拍的,用的是胶片机,画质远没有现在的全画幅甚至微单清晰,但是照样赋予了作品强烈的感染力以及摄影师想要表达的思想和情绪,现在的作品很难看到这些东西。也许我这人念旧吧,和数码照片比起来,我更喜欢胶片的颗粒感表现出来的独特味道。”邱志达将茶水一饮而尽,手里转动着空杯子。

    徐淼帮他续上水,道:“念旧好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对了,现在国家放开二胎政策了,你没打算再要个孩子?将来东东长大了也有个伴儿。”

    “我现在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精力要孩子?”

    “再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几分钟的工夫,睡前做做运动,还有助于睡眠质量,再说也用不着你带。”
    “这么说你打算要二胎了?”

    “别岔到我身上,说你呢。我前两天上街碰见肖婷了,她这么年轻,整天不上班,除了接送东东上下学,什么都不干,你不怕她闲出事来?”

    “她和咱俩一边大,今年都三十五了,还算年轻?”

    “那你就是嫌她老了,打算和别人生二胎。”

    “打住,这话千万可别让肖婷听见,不然我家就爆发世界大战了。诶?不对啊,听你今天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她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那天中午我上街买耗材,正赶上她去接东东放学,就互相打个招呼的工夫,能说什么?”

    “过几年再说吧,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这件事。”
    “都升总监了,工作还不稳定?职位越高诱惑越多,你现在身边就围着这么多小姑娘,我看那个谁好像对你就很有意思,怎么样?什么时候收个二房?哥几个给你庆祝庆祝。”

    “别胡说八道,人家还是小姑娘呢,这话要是传出去还怎么找对象?”

    徐淼端起杯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都没说是谁,你就这么急着替她辩护,看来你们俩真的有事儿。”

    “有个屁的事儿,我看你今天才有事儿!”

    “你说对了,我今天还真的有事找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说你怎么这么有耐心等我打完电话呢,等一下啊——”
    邱志达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喊来隔壁房间的方玲。
    “什么事,邱总?”

    “你帮我喊张茜和蜜琳上岸吧,天晚了,别在水里泡着了。”

    方玲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道:“早呢,离退潮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张茜好说,蜜琳在屋里憋了一天了,一直盼着下海游泳,这时候肯定不愿意上来。”

    “不愿意也不行,出来玩安全第一。今晚风这么大,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知道。你去叫她们吧,就说要下雨了,让她们赶紧上来。”

    “好,我这就去。”

    邱志达走回来,重新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什么事?说吧。”

    徐淼吐了口气,神情肃穆下来:“是关于你的……”
    “等等——什么破茶叶!”邱志达把喝到嘴里的茶渣吐掉,“我想起来了,有个朋友送给我一罐极品铁观音,就在车里,我把它拿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徐淼给电热水壶重新加了水,见邱志达转着圈找车钥匙,便站起身道:“好吧,那我就去趟厕所。”

    在洗手间里的时候,徐淼还在考虑过会儿该如何向邱志达开口说那件事,从他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看,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和肖婷提出的离婚相比,那件事对邱志达来说,才是真正致命的。

    打开洗手间的门,徐淼刚要迈步往外走,突然眼前一黑,同时不知哪个房间传来啊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方玲的声音,接着,看到几只手机照明灯发出的光亮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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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2 13:40:08  更:2021-07-02 13: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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