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中国推理故事——《夏日的谎言》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中国推理故事——《夏日的谎言》[第5页]

作者:百年如歌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在电梯里,赵苒就一直翻包找车钥匙,可是越急越找不到,直到电梯在负二层停稳,看到门外的地下车库,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铃木已经卖了,赶紧返回到一楼,轿厢门刚打开,就冲出了大厦。

    坐在出租车里,赵苒才想起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跟单位打招呼,一边催促着司机快点开,一边掏出手机给手下的信息组长打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匆匆赶到学校,远远地看到学生已经走光了,张老师正站在校门口的树荫底下张望,走过去的时候赵苒感觉手脚都是凉的。
    “怎么样,轩轩伤的严重不?”

    “我没看到轩轩,是他的同学告诉我轩轩和人家打架了,还流了不少血,班主任带着去水池清洗了。”

    赵苒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张老师急忙把她扶住。

    “你快进去吧,对方同学的家长已经到了。”张老师也很着急,但她是校外补习班的老师,近期上头正在打击这种私自办班行为,为了避免举报,她不敢往自己身上揽事,而且除了学生家长,学校保安也不会放其他不相干的人员进入校园。

    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赵苒快步走进教学楼,顺着走廊来到一年五班门口,还没进教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这才多大点的孩子,下手就这么重?看把我家晨晨打的,都流血了,这要是长大了还不得拿刀子杀人?”

    “不是我弄的,是他自己磕到桌子上了。”轩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十分害怕,这让赵苒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紧接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冲着班主任去的:“李老师,你们学校怎么什么学生都收?学校是讲素质的地方,不是收容所,我家晨晨怎么能跟这种野蛮的孩子在一起?”

    “晨晨家长,没那么严重吧?晨晨只是碰破了鼻子,出了点血……”

    “都出血了还不严重?你当老师的怎么昧着良心说话?还有你,纪宇轩是吧?大人说你还敢顶嘴,你的家长是怎么教育你的?”
    赵苒一把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冷冷地道:“我的孩子怎么教育是我的事,用不着外人来教。”

    “妈妈。”纪宇轩一下扑到她怀里。

    “别怕,妈妈来了。”赵苒蹲下身上下仔细打量轩轩,见他衣襟沾了几滴血,脖子有一块淤青,看得出是小孩子的手印,此外脸上身上都没事,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他把我的书撕坏了。”纪宇轩心疼地道。

    一旁的课桌上放着低年级的课外读物《查理九世》,封面掉了,好多内页也被撕开了长长的口子。
    赵苒站起身朝对方看去,这是一个比自己年轻了五六岁的女人,身边站着她的儿子,个头和轩轩差不多,脸上早已洗干净了,只是胸前的血迹比轩轩多一些,手里拿着一副镜片碎裂的眼镜,见赵苒朝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几本破书,撕就撕了。”年轻女人生怕她突然发难,急忙伸手护住儿子。

    “这是我爸爸买的书!”纪宇轩大声道。

    “那又怎么样?因为几本破书就动手打人,是你的不对!”

    “是他先动的手,不信你问他。”纪宇轩争辩着。

    “你又顶嘴!”
    赵苒把手放在轩轩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作声,扭头问班主任:“李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一直担心两位家长打起来的班主任赶忙道:“是这样的,纪宇轩之前把课外书借给了他的同桌,今天对方还书的时候谢晨同学看见了,想借来看看,纪宇轩不肯,谢晨就上去抢,结果就把书抢坏了。这一点谢晨同学确实做得不对,但是纪宇轩也不该把谢晨同学掉在地上的眼镜踩碎了,谢晨同学近视,没有眼镜看不清,自己碰到课桌把鼻子弄破了。”

    “那好办,”赵苒总算弄明白了,冲年轻女人道:“这件事双方都有过错,既然眼镜是我儿子踩坏的,赔你一个就是了,轩轩的课外书不用你赔。你儿子的鼻子碰破了,回家搽点药就行了,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就去医院看看。”说着,赵苒从包里掏出钱夹,打算赔付眼镜钱。
    “赔个眼镜就算了?”女人冷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

    “首先,你们得向我家晨晨赔礼道歉,然后写一份保证书。”

    “什么保证书?”

    “保证你家孩子从今以后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接近我家晨晨,最好和我家晨晨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还有,晨晨现在头晕,如果因为今天的事情导致晨晨日后头脑或身体出现任何问题,你们要负全部责任。”

    晨晨小心地拉妈妈的衣角,悄声说:“妈,我不晕。”

    “你刚刚不是还头晕吗?”女人狠狠地瞪着他,晨晨吓得不敢说话了。

    “可以啊,不过你也得写一份。”赵苒摸着轩轩脖子上的淤青,道,“这是你儿子掐的,我也不过分追究,条件和你刚才说的一样就行了。”

    “你还讲不讲道理?事情是因你儿子而起的,他要是不把那几本破书带到学校来,我儿子就不会找他借,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几本破书是什么宝贝了,借来看看又怎么了?我儿子的玩具哪个不比你几本破书值钱?”
    赵苒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如果你想讲道理的话,第一,学校没有规定低年级的学生不许把课外读物带进课堂,反而鼓励孩子们多读课外书,增长知识的同时开阔眼界。第二,如果你真的担心你儿子身体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去医院检查,CT彩超磁共振都可以做,检查出问题一切费用我出,没问题的话你费用自理,怎么样?”

    女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不可思议般地大声道:“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做CT和磁共振?你是怎么当妈的?那东西有辐射你知不知道?难怪你会离婚,只有你这种没人要的女人才能生出这种没有家教的孩子!”

    赵苒的怒气一下子顶到了脑门,扭头向李老师看去,学生的家庭状况只有班主任知道,对方既然能说出自己离婚,一定是刚才自己来学校之前班主任告诉她的,见李老师不由自主地躲避自己的目光,赵苒努力压了压火,对轩轩道:“你先出去,到操场上等妈妈,不要乱跑。”
    轩轩听话地背起书包,抱着那几本撕坏的书出去了。

    赵苒回过头,微笑着问对面的女人:“晨晨妈妈,不知你家先生在哪儿高就?”

    “谈不上高就,师范大学的教研室主任而已。”女人不自觉地扬起下巴。

    “看你这么年轻,估计你先生的年纪也不会太大,今年顶多三十出头吧?这个年龄就当上了大学教研室主任,真称得上年轻有为了。而且教研室主任距系主任只差一步,以你先生的年龄优势,进入校领导班子是迟早的事,你说——”

    赵苒慢条斯理地说到这里,忽然语气一变:“这个时候他的领导要是突然接到一封揭发他抛妻弃子始乱终弃的检举信,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有一天跟自己的老公离婚?”女人嗤笑道,“你没人要,不代表我也没人要。”

    “你当然不会跟他离婚,但揭发他的如果是外面的女人呢?”赵苒淡淡地说。

    女人目光鄙夷地看向她:“你在说你自己吗?”

    赵苒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女人面前,双方的差距顿时凸显出来,赵苒比对方高出差不多一头,身材也比对方丰满,她故意挺了挺胸,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不介意客串一下,反正脸面这东西不属于我这种离过婚的女人,它是属于你家先生这种知识分子的。如果必要,我可以带着儿子去学校找他,声泪俱下地向他哭诉,跪在领导面前恳求他不要离开我。”
    女人的眼睛再次瞪圆了,不过这次是因为惊讶:“你觉得这么做就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信不信的有什么要紧?能够让他们父子骨肉团聚才是重要的,只要他能把失散多年的儿子留在身边,就算我吃再多苦,哪怕以后永远不再见他,我也认了。”赵苒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颇为哀怨。

    女人冷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我的家庭了?回去多读读书吧,世上有一种科学手段,叫做亲子鉴定,就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的。”

    “就算鉴定出孩子不是他的有什么关系呢?顶多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反正我已经不要脸了,那就额外再送他一顶帽子好了。对了,你先生有兄弟没有?我可以说这顶帽子是他兄弟送的。不是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么?我会让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先生和他的兄弟穿同一件衣服,甚至经常互换衣服来穿,你怕人议论吗?我不怕。怎么,你先生没有兄弟?没关系,人总是有父亲的。”
    女人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地指着赵苒,哆嗦着嘴唇道:“你这个……魔鬼!”

    赵苒的神色冰冷下来,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一句一顿地说:“我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除了孩子,我一无所有,如果有人打算伤害我的孩子,我不介意化身魔鬼。”

    “你狠!”女人拉起儿子,头也不回地奔出教室。

    “眼镜钱还没给你呢。”赵苒扬声道。

    走廊里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声音:“你留着自己买棺材吧。”

    赵苒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班主任:“李老师——”

    “呃,什么……事?”班主任充满恐惧地望着她,真的像看一个魔鬼。
    赵苒缓缓道:“我记得轩轩刚入学的时候,班里所有孩子的家长都被强迫要求填写家庭状况表,我不在意你们学校搜集家长信息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请你不要随便把这些信息泄露出去,就算家长之间也不允许,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李老师连连点头。

    赵苒淡定地转身离开,直到走出教室,她才感觉心跳剧烈得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内衣早已被汗水溻湿,指尖更是冰凉一片,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一回头,见轩轩正靠在教室门口的墙上看着自己。

    “不是让你去操场等我吗?”

    轩轩直勾勾地瞅着她不说话。
    “怎么了?”

    “我怕。”轩轩小声地说。

    “有妈妈保护你,不用怕。”

    “妈妈,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和同学打架。”

    “妈妈已经原谅你了。”赵苒蹲下身看着儿子,“要是妈妈有一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妈妈吗?”

    “当然会!”

    “好了,没事了。”赵苒牵起儿子的小手,“你不是爱吃鱼吗,走,吃石锅鱼去。”
    雪白的鱼片开始在锅中翻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斜的雨线落在玻璃窗上,透过石锅蒸腾起来的朦胧水汽望去,窗外黄昏的街景笼罩在一片迷幻般的氤氲中。

    回想起不久前的交锋,赵苒仍不敢相信那些极尽恶毒的言语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教育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忍。这些年来,无数次面对刁蛮无理的客户时,自己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几乎从未跟人争吵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从昔日听到别人吵架骂句脏话都会脸红,到今天肆无忌惮地用那些不知羞耻的语言去攻击另一位孩子的母亲,自己是怎么跳过这中间的心理屏障的?难道保持了这么多年的温婉贤淑知文达礼仅仅是种伪装?还是无意中激发了潜藏在人性最深处的恶?

    赵苒有些后悔,同时感到脸上发烫,她此刻只有一个担心,就是那些恶毒的话语被轩轩听到了,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的妈妈真的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正满脸期盼地盯着锅内翻滚的鱼片——饭桌上如果大人没动筷子,小孩子不能先吃,来自父亲的传统教育被完美地继承下来——看来轩轩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说到底,我们从未改变过这个世界,而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了爸爸买的几本书和同学打架,可以看出爸爸这两个字对轩轩是多么重要。赵苒暗自呻吟了一声,这是自己唯一无法给予孩子的,无论再如何努力,自己都无法替代爸爸在孩子心中的位置。

    赵苒忽然感到很累,心力交瘁的累,好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她强打精神拿起筷子,说了声“吃吧”,正要夹一块鱼肉给轩轩,电话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按下通话键的同时不禁脱口而出:“少卿——”
    去吃饭o(* ̄︶ ̄*)o饭后还有一更~
    郭少卿今天难得地请了一天假,因为下午要去相亲,是姑姑安排的,他无法拒绝,知道那实际上是年迈的父母的意思。

    女方是姑姑的单位同事介绍的,在市中心血站工作,比郭少卿小六岁,没有婚史,人长得不错,学历很高,心气也很高,上个月刚刚通过竞聘当选为血站的副站长,据说因为一心扑在事业上才蹉跎了年华。

    她知道郭少卿的过往和家境,也看了郭少卿的照片,很满意,对郭少卿从事的销售工作不了解,也没听过鲲鹏商贸的字号,倒是知道大名鼎鼎的EM,听说郭少卿准备跳槽过去独当一面,立刻对他的进取心表示了赞赏。
    两人是在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馆见面的,女方很健谈,从公民义务献血的好处讲到爱国卫生运动的历史,听得郭少卿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见面结束,在送对方离开的时候,女方看着郭少卿开来的车蹙起了眉头。

    “你马上要去大公司当经理了,再开这种手动挡的捷达就太掉价了,还是换台奥迪吧,也不贵,别买日本车,显得咱不爱国,我的朋友最次的都是开Mercedes,改天一起去4S店我帮你参谋参谋。”

    直到对方乘坐的出租车在视野中消失,郭少卿才琢磨明白,她刚才说的英文单词是梅赛德斯的意思,把奔驰称为梅赛德斯是西方人的叫法,但郭少卿不记得对方提到曾经有出国的经历。
    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姑姑回复,姑姑的电话先打过来了,同时带来了女方的面试结果:初步印象不错,综合分数能达到85分以上,同意继续交往。

    郭少卿连忙表态,处对象应该是双方都满意才行,既然自己距离满分还差了15分,他在努力寻找自身差距的同时,不想耽误对方,人家姑娘已经因为事业误了青春,要是将来发现在自己这里又误了终身,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了。

    一番话说得姑姑黯然神伤,她知道自己的侄子心里还是放不下过世的妻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挂断电话,郭少卿也长长松了口气,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他不觉得这位梅赛德斯小姐婚后能在自己面前做到举案齐眉,但绝对能做到令自己后半生都在感慨意难平。

    抬手发动车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着,心情有些沮丧,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手机里的通讯录都快翻烂了,滤过无数狐朋狗友之后,手指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却一直不敢按下去。算算时间,对方此时已经从公司里出来了,去学习班接孩子,但是自己从未在下班之后给她打过电话,所以,需要一个借口,一个不会引起对方反感的借口。

    不知不觉中下起雨来,平添了忧伤的气氛,却让郭少卿豁然开朗,下雨天的公交车人满为患,出租车更是难以拦到。
    振铃响起的时候,郭少卿心中充满忐忑,对方如果已经打到车了怎么办?或者对方直接开口拒绝自己去接她怎么办?抑或因为下雨,对方没有听见手机铃声怎么办……

    “少卿——”电话通了,对方的一句少卿令他失神了好几秒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切地称呼自己。

    “轩轩接到了吗?”

    “接到了。”

    “下雨了,你们没有淋到吧?”

    “没有,下雨之前就接回来了。”

    “哦。”

    双方同时在电话里沉默下来。
    终于,郭少卿鼓了鼓勇气,问道:“你在哪儿?”

    “北门口这边的石锅鱼,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正好,过来一起吃吧,我点了一条三斤多的草鱼,我和轩轩吃不完。”

    “好。”

    走进饭店的那一刻,郭少卿的心头滚烫起来。

    “嗨——”

    赵苒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对坐在对面的轩轩道:“这是郭叔叔。”
    “郭叔叔好。”轩轩乖巧地叫了一声。

    “你好。”郭少卿伸手想摸摸轩轩的头顶,却被轩轩躲开,不禁有些尴尬。

    “他的书扯坏了,正难过呢。”赵苒适时地帮他解围。

    “什么书?让叔叔看看,叔叔给你买新的。”郭少卿就势在轩轩身旁的位子坐下。

    “是爸爸买的。”轩轩没有把书递给他,反而放到了身体的另一侧

    赵苒见他有些发窘,笑道:“愣着干什么,吃啊。”
    郭少卿拿起筷子,看到赵苒从锅里捞出鱼肉,小心地摘去上面的嫩刺,再放到轩轩面前的碟子里,不由得从心底感到这一幕很温馨,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即将跳槽的事情说出来,他决定找个正式的场合郑重地告诉她。

    饭后,雨仍未停,郭少卿把母子俩送到赵苒家楼下,并没有立即离开,平时很少抽烟的他点燃一支烟,下了车走到马路对面的126路公交车站,一边听着雨点打在棚顶的声音,一边看着对面楼走廊里的声控灯相继亮起,一直到赵苒家的卧室灯亮,这才扔掉了手里的香烟。

    准备过马路的时候,郭少卿无意间扫了一眼旁边的公交车运行线路表,发现126路公交确实更改了行车路线,但是,并不经过轩轩所在的学校。
    尽管正式文件尚未下达,裁员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开了。从早晨上班开始,总经办就在议论这件事。和刘丹之前预料的不一样,似乎没有人拿裁员当回事,包括平时任劳任怨的方玲和上个月请了半个月假照顾老公的张茜,刘丹原以为她们是很看重这份工作的,而此刻两个人正淡定地计算离职后能拿到多少补偿金。

    刘丹无声地叹了口气,年龄的优势再次显示出无情的一面,她们都很年轻,来公司时间最长的不到三年,短的刚刚一年出头,无论对公司还是对自己的岗位,都没有产生归属感,跳槽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

    真正看重这份工作的,只有自己。
    刘丹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明天就要开庭了,不出意外的话胡中兴会被当庭释放,她想问问领导的意见,一是胡中兴出来后怎么安置,二是涉及保险公司免责的部分,要不要找他来出。

    交接仪式在上周的年会上就已经隆重举行了,新任总经理却迟迟没有在公司里露面,据说是跟着区域经理到下面走访经销商去了,近期的公司业务仍由邱志达主持。可是现在都十点半了,邱志达还没来公司,电话也打不通,这是很少见的现象。邱志达向来守时,平时除了出差,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即使临时有事不能来公司,也会电话通知自己一声,自己这个总经办主任说白了就是邱志达的大管家,今天头一次不知他人在哪里。

    抬眼看向外间的何蜜琳,正趴在桌子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跟方玲她们说说笑笑,不像有约会的样子,刘丹烦躁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从包里拿出昨晚逛夜市时随手在路边摊上买的指甲油,涂抹起来。
    临近中午,人力资源部的小蒋走了进来,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停止说话看向她,把这个新来不久的小姑娘看得直发毛:“怎么了,你们这样看我干嘛?”

    张茜笑嘻嘻地道:“等着你宣旨啊。”

    “宣什么旨?我又不是太后。”小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直接走到里间屋,道,“刘姐,忙什么呢?”

    “正琢磨中午吃什么呢,要不要一起?”

    “谢谢刘姐,下午销售部有个培训,我中午得赶时间布置会场。”

    “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我们孙经理说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请您到她那儿坐坐。”
    到底还是来了!刘丹心里微微沉了一下,抬头笑道:“我现在就有时间,不知她现在忙不忙?”

    “我刚从她那儿出来,正在网上挑东西呢。”

    “那我这就过去。”

    刘丹站起身,拿过挎包背在肩上,出了总经办,直奔走廊另一端的人力资源部,走到门口,见门大开着,出于礼貌,她在门上敲了两下。

    “小刘快来,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

    整个公司能管自己叫小刘的也就是这位HR主管孙莹了,41岁的年纪在北方大区里除了老总就数她最大。
    刘丹走上前去,见屏幕上显示着某购物网站的界面,孙莹正在两款不同颜色的蚕丝纱巾间犹豫,她指向其中一款果红色的道:“这个好,适合你。”

    “会不会太艳了?”

    “民族风嘛,要那么素气干嘛?”

    “好,听你的。”

    下完单,孙莹起身到门口的饮水机前接了杯水,转身时不经意地把门关上,走回自己的座位,把水放到刘丹面前,若有所思地道:“小刘,你是哪年进TCE的?”
    “2003年的8月份,下个月就满15年了。”

    “你比我早来了半年,我是04年开春来的。”

    “孙姐,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孙莹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你自己看吧。”

    这是总部签发的关于裁撤总经办的红头文件,上面盖着TCE集团的大红公章,刘丹并不感到惊讶,一边慢条斯理地逐句浏览,一边静静地听着孙莹例行公事的套话:“由于公司政策调整,决定取消总经办编制,哦,需要说明一点,这不是特别针对咱们分公司的,是全国33个分公司的总经办全部取消。根据劳动法,公司提前30天通知你……”
    刚开始刘丹还能保持心平气和,但是当她看到文件下发的日期,不由得愤怒起来——6月29日,周五,胡中兴发生车祸的前一天。如果第二天不发生车祸,周一早晨这份文件是不是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因为需要有人代表公司去做冯丽家属的工作,面对对方的冷脸辱骂和歇斯底里的发泄,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恳求对方在交通事故谅解书上签字,直到确认案件已经定性,不会因这起事故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才把这份文件拿出来。

    过河拆桥!

    怪不得新任经理迟迟不肯接手公司业务,原来是在等邱志达处理掉自己任期内的包袱。算算日期,下个月的今天刚好是自己续签劳动合同的日子,难怪HR一直把这件事压到现在,却连明天庭审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等不及了,因为多等一天就会错过劳动法规定的提前30天通知解聘人员的规定。这是担心自己去申请劳动仲裁吗,真是煞费苦心!
    深深地吸了口气,刘丹平静下来,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报告:“总部制定的政策我理解,也支持,但是真不巧,孙姐,你看看这个。”

    孙莹接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呀,小刘,你怀孕了,恭喜恭喜!”

    刘丹觉得她的表现很假,但没有戳穿,微微扬起下巴:“所以,公司现在不能辞退我。根据劳动法,我的劳动合同将自动延续到哺乳期结束,顺便说一声,我不接受双倍补偿的强制辞退。如果是那样,我会申请劳动仲裁,这是我作为TCE员工的基本权利,那时候咱们就得法庭见了。”

    孙莹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她这番话的惊讶,笑着道:“看你说的,TCE不是不讲人情的地方,咱们公司的愿景就是为客户创造价值,为员工实现价值,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以为就是说说的。”
    “怎么会光是说说?这样吧,我建议你——”孙莹把孕检报告放在桌上,对刘丹道,“再做一次检查。”

    “为什么?”

    孙莹推心置腹地道:“怀孕可是咱们女人一生中的大事,不瞒你说,公司以前就出现过员工被医院误诊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你再换一家医院做次检查,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家就是医保定点医院。”刘丹脸上堆着笑,却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再说怀孕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会出现误诊的。”
    孙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医保定点医院又不是这一家,我也是为你着想,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次你干脆做个全身检查,对你和胎儿都有好处嘛,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我会让薪酬经理和财务协调。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建议。”

    刘丹的目光滑向桌上的孕检报告,本市的医保定点医院自己都跑遍了,只有这家医院还保留着通过尿样检测怀孕的传统方法,其他医院都已经换成更为便捷和更不容易作假的抽血检测了,她感觉手心里汗津津的,轻轻从对方掌中挣脱出来:“如果我不接受建议呢?”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嫌麻烦,怀孕的人可禁不起折腾。”孙莹感同身受地道,“这样好了,我安排小蒋去帮你排队挂号,你坐在一边等着就好,跑腿的事情都让她去干,只有抽血的时候叫你。”
    刘丹艰难地道:“孙姐,公司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特例,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了,”孙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寒霜,“我相信你也清楚。”

    刘丹不敢和她对视,感到手脚都在微微颤抖,她努力把手攥成拳头,但是没用,双手依然在颤抖。

    “不着急,一个月之内随时可以做检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告诉我。”孙莹冲着刘丹离开的背影大声道。
    刘丹没有回办公室,连电梯都不愿等,直接顺着安全通道跑下楼,一路冲出银珠大厦,跑到楼后的草坪上,摸出手机,疯狂地拨打邱志达的电话。无论如何,他事先都应该通个气的,自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手机依然关机。

    刘丹无力地坐在草地上,看来邱志达是知道的,自己假怀孕包括今天HR找自己谈话,他都知道,所以故意躲开了。
    不记得下午是怎么度过的,刘丹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银珠大厦二楼酒吧的沙发上,这里是她闲暇时经常光顾的地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七八个空的喜力瓶子,一旁的杯子里还有半杯残酒,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忙扶着桌子站住。

    一名熟识的服务生跑过来,问道:“刘姐,你怎么样了?”

    刘丹推开他,抓起挎包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

    夜幕下的城市流光溢彩,走在回家的路上,刘丹悲从中来,为了这份工作,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自己的酒量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一次次酩酊大醉生生练出来的,就在前面的步行桥上,自己趴着栏杆呕吐的情景今天依然记忆犹新,不敢让老公看到自己难受的样子,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深夜,直至酒醒了才故作轻松地回家……
    不记得下午是怎么度过的,刘丹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银珠大厦二楼酒吧的沙发上,这里是她闲暇时经常光顾的地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七八个空的喜力瓶子,一旁的杯子里还有半杯残酒,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忙扶着桌子站住。

    一名熟识的服务生跑过来,问道:“刘姐,你怎么样了?”

    刘丹推开他,抓起挎包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

    夜幕下的城市流光溢彩,走在回家的路上,刘丹悲从中来,为了这份工作,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自己的酒量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一次次酩酊大醉生生练出来的,就在前面的步行桥上,自己趴着栏杆呕吐的情景今天依然记忆犹新,不敢让老公看到自己难受的样子,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深夜,直至酒醒了才故作轻松地回家……
    为了得到邱志达的赏识,为了工作,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家,这些年所有的苦和累,全部一个人扛,可是想到至今仍离不开轮椅的老妈,想到直至去世也没看到外孙子的老爸,刘丹不禁痛哭失声,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太累了!

    2003年入职,转眼就过去了15年,人的生命中有几个15年?自己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TCE公司,临走的时候连一个体面的道别都得不到吗?

    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邱志达的电话,依然关机。
    人心是铁吗?15年的时间都不能把心焐热吗?就算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吧?哪怕你对我说声谢谢,谢谢自己这些年为公司付出的努力,自己也不会伤心至此。

    强忍住悲声,坚强地往前走,泪水在脸上默默地流淌,城市的灯火在泪眼中朦胧……

    终于回到了家。

    进门前,刘丹擦干了泪水,还特意补了个妆,用来掩盖哭肿的眼泡。和预料中一样,贾学明正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没有注意到自己发红的眼圈。

    “又加班了?”贾学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点。
    “嗯,最近公司比较忙。”

    “晚饭吃了吗?”

    “吃了,公司叫的外卖。”

    “哦。”贾学明继续把目光转回电视上。

    洗漱完毕,刘丹浑身酸软地靠在贵妃椅上,眼睛盯着屏幕,电视上播的什么完全不知道,心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阴影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化成了一条珠链的样子。

    刘丹一下子坐起来,拿过自己的挎包,打开拉链翻找起来。
    “找什么呢?”贾学明问了一句,眼睛没有离开电视。

    “没什么。”刘丹继续找,包太小,往外拿东西不方便。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人约车,明天中午去南站。”

    “听说那边的出租车都是花了进场费的,对网约车查得紧,你还是在市里跑吧。”刘丹把包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沙发上,珠链掉出来了,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张皱巴巴的餐饮发票。
    “市里跑一趟十几块钱顶天了,多数时候就是挣一个起步费,跑趟南站就不一样了,至少八十,还能顺路捎回来一两个返城的,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能挣一百五,比我一天的工资还多。没去过不要紧,大不了我不进站前广场,在路边就把人放下,跑完这一趟也就熟悉了。我想好了,以后我就专接去南站或是开发区的单子,把宝贵的时间搭在市内的小活儿上太不值了。我计算过,要是每个月平均能接到二十张去开发区的单子,再加上你我的工资,咱们的房贷至少能提前三年还完,这个家是咱们俩的,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做贡献……”贾学明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美好的明天正向自己招手。

    刘丹手里紧紧攥着水晶珠链,目光却停留在那张发票上,贾学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听上去像一个遥远的电波。
    连续两天晚上,陈律都跟着队里蹲守一名外号叫老猫的毒品掮客,昨天晚上更是蹲了整整一宿,直到天光放亮,老猫也没有出现。和换班的同事交接后,陈律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脸也顾不上洗,踢掉鞋子就一头倒在床上,朦朦胧胧中似乎刚睡着,电话就响了起来。

    陈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扣在耳朵上:“喂——”

    “小陈。”

    是韩长庚的声音,陈律一下睁开眼睛:“老韩?”

    “车检了吗?”

    “你走的当天就检完了,一共8条违章,你留的钱不……”

    陈律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你这两天开车肇事了没有?”
    “没有,除了去检车,这两天我没动你的车,就停在队里了,哦,昨天下午严鹏开你的车出去了一趟,他有没有肇事我就不知道了。”

    陈律睡不着了,心里暗骂这根木头真他娘的小气,平时谁开他的车出去都不闻不问,唯独自己开了一次,还是帮他去检车,就特意从外地打电话回来问个没完没了。

    韩长庚似乎也觉出不妥,解释道:“是这样,刚刚有个人打我的手机,说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我面谈,问他什么事他说不方便在电话里讲,但是随口报出了我的名字和车牌号码,不过听他的话音似乎之前没见过我。我觉得有点蹊跷,就把他约到花鸟市场南门了,你替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约的几点?”

    “八点半。”

    陈律看看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只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嗯,我这就去。”
    花鸟市场就在分局后面的街上,从陈律所在的公安小区北门走过去顶多五六分钟的工夫,但考虑到自己是以老韩的名义跟对方见面,陈律特意绕回分局把那辆哈弗开了出来,等赶到地方,已经八点四十了。

    此时花鸟市场门前聚了不少闲人,陈律把车停在路边,降下副驾的车窗,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忽然从窗外毫无征兆地探进一个脑袋,把他吓了一跳。

    “韩先生?”那人问道。

    陈律嗯了一声,示意他上车。

    对方拉开车门,看到陈律的长相似乎比电话中听起来年轻不少,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进来。
    陈律也不说话,眼睛看着对方等他开口。

    “谢谢你抽时间跟我见面,有件事我想和韩先生确认一下。”

    陈律疑惑地点了下头,依稀觉得对方很眼熟,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人,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子骨偏瘦,虽然坐着,也能看出个子比自己高出半头,头发很短,是新剪的,却布满了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白色发茬,面色有种营养不良的苍白。

    “大前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韩先生是不是开车从城西的机场辅路经过了?”

    陈律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刚要摇头,忽然想起老韩临走时说前一天的下午曾经去南山检查线去检车,那天正好是大前天,考虑到近期往城南去的马路正在大规模施工,老韩很有可能就是从城西机场辅路绕过去的,便哦了一声。
    “那么6月30号,韩先生是否也经过了这条路?那天中午,这条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提到那天的车祸,陈律一下子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了:“你是在找当时经过现场的一辆白色车吧?”

    对方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韩先生知道?”

    陈律看向他两鬓的白发,上次在交警队见到时他的头发还是黑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李家祺,你这样是找不到证据的,就算找到了也派不上用场。”

    对方惊诧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的声音和电话里不对,你不是韩长庚,你是谁?”
    陈律掏出警察证:“老韩是我的同事,这个案子就是我们办的,嗯,这样说不准确,我们只参与了这个案子中的一部分,主要是和那个大众司机有关的。”

    李家祺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机械地问道:“为什么说找到了证据也派不上用场?”

    陈律解释道:“事故现场的监控头早在年初就拆除了,就算你运气好,找到了车祸发生时恰好经过现场的目击证人,并且他愿意为你出庭作证。但是,要想让证人证言能够被法庭采纳,必须具备一个基本的条件,就是无法证伪。通俗地讲,一个案子如果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就是孤证,孤证是不能定案的。如果我是被告,就可以质疑这一点,谁知道这个证人是不是你自己找来的?”
    李家祺的神色迅速衰败下去,直愣愣地靠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慢慢把头低下去,将手掌覆在脸上,陈律看到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

    “我知道,来不及了,就算找到证人也没用了,明天就开庭了……”呜咽的声音透过手掌传出来,听起来异常沉闷。

    “……车祸真的是刚下雨的时候发生的,老邢头都听到了,车子撞到墙上,很大的声音……”

    “现场还有一个证人?那就不是孤证了。”
    “但是被墙挡住了,他什么都没看到。”李家祺痛苦地摇头,哽咽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看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陈律心里也压抑得难受,却不知怎么安慰他,猛然间见他抬起头,大声道:“我还有时间!我还有一天时间,一定能找到证据的,一定能!”

    陈律感觉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神中透出一种疯狂般的神采,只见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从包里取出红色记号笔,在一张几乎划满了红道的纸上添了一笔,陈律注意到那一行的开头似乎是韩长庚的名字。

    “你是怎么知道老韩的电话的?”

    李家祺摇摇头:“对不起,我答应了人家,不能说。”
    陈律不好强迫他,点了点头,却无意中瞥见那张纸的右上角有半个淡淡的鞋印,不禁心里一动:“能给我看看吗?”

    李家祺犹豫了一下,把纸递给他。

    没错,是自己的鞋印,陈律想起来了,那天在保险公司自己和一名叫常凯的业务员撞了一下,把对方手里拿的几张A4纸撞到了地上,这个鞋印就是当时踩上去的。

    陈律眼前似乎亮了一道光,一个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瞬间找到了答案,他把纸还给李家祺,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儿,我可以捎你一段。”

    “不用了。”李家祺推门下车,冲陈律点点头,“谢谢你抽时间见我。”
    陈律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摸出手机把情况汇报给韩长庚,听到是纪红岩那个案子的延续,韩长庚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陈律发动车子,直奔保险公司。

    “还是问艾薇的事情吗?”常凯对陈律的再次造访颇感奇怪。

    “这次是想查一辆车,看是不是在你们公司投保的。”

    “知道车号吗?”

    陈律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找到一个车牌号码告诉他。

    常凯打开公司内部的管理系统,输入号码,车辆信息立刻弹了出来:“是在我们这儿投保的,是台黑色大众,车主叫纪红岩,啊,前一阵子他出事了……”

    “帮我再查一下另一个人的信息,”陈律没理会他的大呼小叫,道,“他之前是你的保户。”
    “这个女人叫兰兰,嗯,本人要比照片漂亮。”郑光明端详了一会儿艾薇的照片,把手机还给陈律,“那天中午,我开车从小区里出来,刚要并线,就被路边一辆正在倒车的丰田撞上了,开车的就是她。”

    “还记得当天的日期吗?”陈律道,“哪怕有个大概也行。”

    “那是2015年的9月9号,星期六。”郑光明不假思索地道。

    陈律惊讶道:“三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年我孙子刚上小学一年级,我当时出门是去学校找他的班主任的。”
    “周六老师不是休息吗,怎么会在学校?”

    “如果是平时肯定休息了,但第二天是9月10号,教师节。”

    见陈律眨着眼睛不明其意,郑光明解释道:“周四那天放学,我孙子回家说,他的班主任老师的电动车丢了,当时我就想买一辆给老师送去,但我儿子不同意,结果第二天老师一下子就收到了二十多台电动车,还在课堂上跟孩子们说,周一准备给大家重新调整座位。我孙子本来个头就小,刚开学要是不表示表示,一定会被调到教室后面的,影响了听课怎么办?”

    “这么说,你那天是去给老师送礼的。”
    郑光明叹了口气:“现在哪个家庭不这样?等你有了小孩就知道了,一个教师节给两千块钱算什么送礼了?我这是随大流,听说有两个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当班长,送礼送的都快打起来了。”

    陈律听得直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话题被带偏了,忙拉回来道:“还是说说那天撞车的事吧。”

    “我家小区门前是单行线,在那儿倒车属于违章,自然是百分百责任,但是兰兰说她开的那辆车是找朋友借的,要是报了保险她朋友必然会知道,她没法跟朋友交代,央求着跟我私了。我给4S店打电话定损,大约一千五,她说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只给了我一千,要了我的手机号,说回头把那五百送过来。我当时急着去学校,而且这种外观碰撞随便找个地方做个假现场,保险公司照样能赔付,嗯,第二天我确实这么做了——所以,当时就没拿她说的当回事,结果我从学校回来不久,她就打电话说要给我送钱,我跟她说算了,不要了,她道了谢,就挂了电话。”
    “后来呢?”

    “本来我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又打来电话,这次没提钱的事,说感觉我这人不错,挺有风度的,想跟我交个朋友,并且提出找个酒吧坐一坐。虽然我不太确定她说的交朋友的意思……”

    郑光明看向陈律,老脸上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你也明白,这种事对咱们男人来说还是有一点诱惑的。”

    陈律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就算喝多了,最后吃亏的也不是男人?”

    “唉,经验用事啊。”
    郑光明长叹了一声:“那天晚上我确实喝了不少酒,但都是那种酸不酸甜不甜的葡萄酒,以我的酒量不应该喝醉的,可是偏偏很快就醉了。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旅馆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就是脑袋有点发沉,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家旅馆的。但有一点我很确定,就是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包括我出门前特意装在兜里的安全套,也好好的没用过。我下楼问前台,服务员说房钱已经结了,是用我的身份证开的房间,昨天晚上是我的朋友——一个男的,把我送来的,再问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昨晚我始终和兰兰在喝酒,不记得有什么男的。”

    “听起来你虽然没有占到便宜,但好像也没吃亏。”
    郑光明苦笑了一下,道:“接下来的两天,我一有时间就给兰兰打电话,但一直没打通。第三天我的手机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内容是关于我本人的,包括家庭住址、婚姻状况、工作单位、办公电话等等,很详细。紧接着,对方发过来一组照片,拍的是我和兰兰在床上的各种姿势,然后向我索要20万封口费,这时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郑光明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即愤怒起来:“他妈的!我什么都没干,就在旅馆里自己一个人睡了一觉,顶多被人脱光衣服摆拍了半个小时,就他妈的管我要20万!”

    “你报警了吗?”

    郑光明泄了气般的缩了缩身子:“当时我还有五年才退休,要是报了警,对方就会把照片曝光,我还怎么在单位里待下去?而且对方知道我的家庭住址,万一把照片寄到我家里去,我在儿女面前怎么抬头?”
    “你给钱了?”

    郑光明点了点头。

    “交钱的时候见到对方了吗?”

    “没有,我按对方的要求把钱包好放到一栋指定的烂尾楼里,拿到了对方事先放在那里的手机,就是拍这些照片用的,然后就离开了。”

    “那个手机还在吗?”

    “拿到手我就把它砸烂了。”

    “你确定对方没有备份?”
    “不确定,有赌的成分,我感觉对方就是想勒索一笔钱,不会逼得我最后走投无路去报警的,事实证明我赌对了,在那之后对方没有再找我。”

    “过后你也没去酒吧找那个兰兰?”

    “找到她有什么用?无凭无据的我能告她什么?就当破财免灾了。”

    “你还记得那家旅馆叫什么名字吗?”

    “我之前从来没去过那家旅馆,叫什么名字没印象了,但我记得大概位置,就在南街口附近。”
    再次站在好运来旅馆门前,陈律有一种明确了方向的感觉。

    “四楼走廊走到头,最里面的那间就是了。”郑光明指着对面道,“我记得是朝南的房间。”

    陈律点点头:“你在车里等我吧,回头我送你回去。”

    迈步走进旅馆时,陈律注意到门口和前台都安装了监控,但是没有哪个单位会把监控录像保存三年之久,好在当今科技发展迅速,各种层出不穷的宾馆管理软件早已被个体经营者接受,只要不出意外,保存在管理软件里的信息一般可以追溯到最开始建档的那一天。

    出示了身份后,前台服务员按照陈律的要求,很快查到了郑光明的住宿记录,415号房间,入住时间也与郑光明所述一致。
    看来这个方法可行,陈律立刻让对方查找纪红岩的住宿记录,却没有找到,换成艾薇和兰兰这两个名字,也没有搜索到任何相关信息。接着又查询了9月20日,也就是赵长发出事当天的住宿记录,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这下让陈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9月20日中午,位于这家旅馆对面的超市老板见到赵长发头也不回地向西走去。赵长发好像看到了什么——这是超市老板的原话,他还冲着赵长发的背影喊了两声,对方没有听见,可见当时赵长发精神的高度专注。不久后孙炳坤又给赵长发打了两次手机,对方也都没接。

    如果艾薇与纪红岩的相识和郑光明一样,也是从慢时光酒吧开始的——目前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有迹象表明这一点——来旅馆的路上,陈律从常凯那里得到了证实,2015年9月18日傍晚,纪红岩的大众车出过一次保险,右侧车门撞在了路边的树上——那么,赵长发在超市门前等孙炳坤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纪红岩和艾薇从对面的旅馆走出来,于是追了过去。
    这是陈律觉得最接近事实的推测。

    但是没有证据支持。

    如果排除这种可能,赵长发还会因为看到什么事情而匆忙离去呢?并且在不久后回到了平时不经常去的老房子?甚至连早已约好的钓鱼都放弃了?真的是因为要下雨了去关窗户?

    陈律一边心里画着问号,一边浏览着住宿记录,他注意到9月下旬,距赵长发出事后不到一周,旅馆所有的房间住宿记录一连三天都是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嗯,因为出了点状况。”服务员支支吾吾的不愿说。
    陈律沉下脸来:“到底什么状况?”

    “一名客人半夜里从房间的窗户跳下去摔死了,警方介入调查,把旅馆关停了三天。”

    “客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楼?”

    “听说是吸毒产生了幻觉。”

    “从哪个房间跳下去的?”

    “416号房。”

    陈律看向张贴在墙壁上的旅馆内部示意图,416号房正好在415的对门,想了想,问道:“客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听人说叫什么华哥。”

    “不是有住宿登记吗,怎么不知道名字?”

    “那个房间是长期包房,但不是华哥本人开的房间。警察查过了,开房时用的身份证是一个南方人的,已经挂失了,身份证本人从来没有住过我们旅馆,只是以前来过本市旅游,不知什么时候把身份证弄丢了。”

    “那个房间一直是华哥自己在住?”

    “出事那天是他自己,但平时我们整理房间,偶尔会捡到口红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还记得开房人的样子吗?”
    服务员摇头:“警察也看了监控,但开房时间已经超出监控录像的保存期了。”

    陈律皱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只好起身离开。走出旅馆,发现车是空的,郑光明没在里面,左右看看,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家门市前发愣。陈律走过去,见是一家不大的纹身馆,临街的橱窗上贴着各种纹身样式。

    “这个图案我好像见过,”郑光明指着其中一对翅膀状的图案,说,“但不是全部。”

    他走到橱窗前,用手遮住图案的下半截,只露出上面的一小部分,回头冲陈律道:“我从烂尾楼离开的时候,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在我身边经过,他戴着头盔,看不到脸,只看到脖子上有这个纹身,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勒索我的人。”
    慢时光酒吧硕大的霓虹招牌在夜幕下璀璨夺目,陈律坐在马路对面的车里,盯着跳动的霓虹灯看了一会儿,跳下车,朝对面走去。

    进门时,他还在琢磨巧合的成分有多大,现在喜欢纹身的年轻人很多,和郑光明一样,之前自己在酒吧的领班脖子上看到的纹身也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图案被衣领遮住了,不过就算图案真的一致,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断定对方就是勒索郑光明的嫌疑人。

    谢绝了服务生的引领,陈律环顾四周,此时酒吧的上座率已接近半数,歌手正准备登台演唱,那名叫孟磊的领班正在吧台内调配酒水。陈律径直走过去,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孟磊无意中抬头,恰好和他望了个对脸,不禁面色一变,突然抓起手边的杯子朝他掷过来,然后扭头就跑。
    陈律愣住:“老韩?”

    本来就一脸愁苦相的韩长庚此刻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目光阴郁地看着跑向酒吧门口的客人,回过头道:“你最后别让我后悔刚才踢了这一脚。”说罢,从后腰摸出铐子扔给陈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律莫名其妙,给孟磊上了铐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推着出了酒吧,韩长庚已经用备用钥匙开了车门,坐在副驾上抽着烟。

    陈律把孟磊塞进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说说吧,你都干了什么?”

    孟磊用力挣扎,大声叫道:“我只是帮艾薇开了个房间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凭什么拷我?”
    陈律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禁道:“在哪儿开的房间?”

    “南街口,一家叫好运来的旅馆。”

    陈律一怔,心中升起一种事态偏离了预知的感觉,向韩长庚望去,见他自顾自地抽着烟,阴郁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听到艾薇两个字有丝毫变化,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由得道:“你不是说不认识艾薇吗?”

    “我们这儿确实没有叫艾薇的。”孟磊还在嘴硬,但声调低了下来,“那个女人叫兰兰,那天看了你手机上的照片,才知道她和你说的艾薇是同一个人。”

    “知道为什么不说?”

    孟磊低下头不吭声了。

    “说说你是怎么和她勒索酒吧客人的?”

    “勒索客人?”孟磊吃惊地看向他,“我……不知道。”

    “赎金是你取的,你说你不知道?”

    “什么赎金?”

    陈律火了,一把扯开他的衣领,露出脖子上的纹身,果然是一对张开的翅膀:“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兰兰……嗯,艾薇让我纹的。”

    “她让你纹的?”

    孟磊吞吞吐吐地道:“嗯……我把酒吧里的……真酒,嗯,用假酒偷偷换出去……卖了,被她发现了,就拿这件事要挟我去纹了这个图案,否则她就去经理那里告发我。”
    陈律越听越蹊跷:“别岔开话题,她一个人就能把酒吧的客人迷晕弄到旅馆去?”

    “迷晕客人?”孟磊脸上一片茫然,“有一阵子她确实经常带不同的客人来酒吧消费,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这事,也没听其他人说过。”

    陈律一时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或许艾薇趁药性发作之前就把客人带离了酒吧也未可知,他盯着孟磊看了一会儿,道:“说说你和艾薇是怎么认识的?”
    “打工认识的,大约2014年的冬天,她来酒吧应聘保洁员,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再次出现是半年后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当初做保洁的时候很朴素的,话也不多,这次就不一样了,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说话的气质都跟坐办公室的白领没什么区别。之前认识她的几个服务生背地里说她出台了,但我觉得她更有可能是被人包养了。”

    “为什么这么说?”

    “有两次她一个人在酒吧待到很晚,因为我住得近,就让其他服务生先走了,自己留下来等她,她走的时候我看到有一辆黑色的丰田车来接她。”

    “接她的人是谁?”

    “不认识,看上去不到三十,长得挺帅的,我隐约听到艾薇管他叫华哥。”

    陈律感到脑子有点乱,想了想,问道:“艾薇再次出现在你们酒吧,前后大约有多长时间?”

    “顶多三四个月。”

    “她带来的客人里,有没有纪红岩?”

    孟磊点头:“我不知道纪红岩算不算她的客人,因为纪红岩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过他俩确实一起来过,那是大约2015年快到国庆节的时候,在那之前纪红岩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我们酒吧了。我记得很清楚,纪红岩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艾薇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除了纹身,艾薇还要挟你什么了?”

    “就这一件事,再有就是刚才说的,在好运来旅馆开了一间长期包房,身份证是她再次出现的时候给我的,开完房间我就还给她了,此外就没别的了。”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孟磊犹豫起来,陈律能感觉到他内心中在挣扎。

    “是不是不想在这儿说?那就回局里说吧。”

    “别,还是在这儿说吧。”孟磊连忙道。

    “有一天晚上,艾薇自己来的,那是她最后一次来我们酒吧,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当时我看到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尽量用衣袖遮着,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喝了一会儿闷酒,让我给她接一杯温水,说胃疼,想吃药,可是等我接完水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打来电话说胃药找不着了,让我看看是不是掉在她之前坐的沙发缝里了,我按她说的去找,果然找到一个撕掉了标签的药瓶。她让我给她送到好运来旅馆,我看当时酒吧里没有几位客人,就去了。结果刚拐进那条街,还没到旅馆门口,就见华哥从路边迎出来了。他之前没见过我,却一下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把药给他就行了。回来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就给艾薇打电话,但是打不通。第二天上午我去买东西刚好从那条街路过,看见旅馆被封了,门口有好多警察,一打听才知道昨天半夜华哥跳楼了,原因是吸毒后产生了幻觉。因为我是最后见到华哥的人,怕见到你们警察说不清楚,就只好跑了。”
    陈律不解道:“你不过是送了趟胃药,有什么说不清的?”

    “那不是胃药,”孟磊摇头道,“就算没有标签我也认识,那是海乐神。”

    海乐神是三唑仑的别名,陈律点点头:“你是不是也吸过……”

    孟磊急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一次也没吸过,我从来不碰这东西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海乐神?”

    孟磊用下巴指着车外右前方的一家酒楼,说:“那家酒楼的上一任老板,以前经常来酒吧玩,和我们都很熟,对了,纪红岩也认识他,他们还一起吃过饭呢。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知怎么沾上这玩意儿了,不到两年就把酒楼吸进去了,后来实在没钱了,就干脆以贩养吸,还撺掇我们这些服务生跟着他干。我就是那时候从他手里见到的,不光海乐神,还有常说的冰毒、大麻、摇头丸,都见过。但我胆子小,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开开眼界就算了,别说贩毒,让我抽一口大麻我都不敢,不过我们这儿还真有一个服务生跟他下水了……”
    “你说的这人叫什么名字?”

    “姓曹,名字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老猫。”

    “老猫?”

    “嗯。”

    “他最近经常来你们酒吧吗?”

    “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陈律有些泄气,找老韩要过钥匙,把他的手铐打开,说:“把你的驾驶证拿出来。”
    孟磊愣愣地道:“我不会开车,也没考过驾驶证。”

    “我说的是摩托车的。”

    “我连摩托车都没摸过,上下班骑的都是电动车,哪来的驾驶证?”

    陈律这才把心放下,警告了几句,打开车门让他离开,回头瞅瞅眼望窗外不知在琢磨什么的韩长庚,问道:“老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韩长庚扔掉手里的烟头,道,“你还在查这个案子?”

    陈律点头:“跟您汇报汇报案情?”

    “长话短说。”韩长庚用力搓了两把脸。
    陈律掏出小本子,尽量简短地把这些天调查到的情况作了说明:“……总的来说,艾薇身上的疑点是最多的,尤其她在保险公司期间的消极表现和毕业后一直拼命打工的状态很矛盾,我之前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推断,她去保险公司的目的,是为了搜集大量的保户信息,给下一步有针对性的敲诈勒索做准备,纪红岩就是被她选中的目标之一。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华哥的死与她有关,但是我猜,这正是她突然间洗手不干以及故意隐瞒与纪红岩认识时间的重要原因。而且从时间上看,赵长发的死和艾薇的消失几乎同时发生,这两件事似乎也有一定的关联……”

    陈律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韩长庚的脸色,他总觉得对方的心思不在这个案子上,干脆收起本子,道:“您老给点意见?”
    “没什么意见可给的,你喜欢查下去那就查吧。”

    “你不管?”

    “上头已经撤案了,我还管什么?”

    “可是这个案子有这么多疑点,纪红岩的死绝不止车祸意外那么简单……”

    “有疑点的案子多了,还能都管得过来?再说,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韩长庚说罢,替他打开车门,意思是你可以下车滚蛋了。

    陈律傻傻地下了车,眼看着哈弗的尾灯消失在路口,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位毫不作为的搭档。
    徐淼坐在铁东区人民法院刑事庭的等候室内,头枕着沙发闭目养神,内心却有些不安。他是三天前接到肖婷电话的,至今仍没有回复对方,因为他实在不知怎样回复。邱志达自不必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至于肖婷……别的不说,自己还曾经追求过她。

    那是高二的时候,徐淼和几个哥们儿调侃班上一位追求肖婷被拒的同学,那个同学被他们嘲笑得脸上挂不住了,发狠说你们几个谁有本事把她追到手,我管你们一年的晚自习加餐,于是众人怂恿徐淼去追。徐淼还真的把肖婷领到了大家面前,特诚恳地说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请哥几个以后多照应,从那以后,两人经常出双入对,状极亲密。那位悔青了肠子的同学天天看着徐淼在自己面前嘚瑟,不得不咬牙认了这笔赌账。

    可是好景不长,不知哪个多嘴的告诉这个倒霉蛋,徐淼和肖婷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人家合起伙来骗你的免费晚餐呢。幡然醒悟的同学不敢去找肖婷理论,只好掐着徐淼的脖子骂他作弊,向他追讨这一个多月的饭钱。
    虽然带着玩笑性质,但在假装处对象的那段时间里,徐淼还真的对肖婷说过,要不你就真的做我女朋友吧。肖婷像哥们儿一样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嬉笑着说,等大学毕业了,我要是嫁不出去,你就准备娶我吧。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原因无他,实在太熟了,很难来电。

    徐淼承认,自己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心底是喜欢对方的,但他不知那算不算爱情,也许只是春天到了,体内荷尔蒙的分泌撞上了懵懂的青春期,使自己脱口而出了那句表白。直到后来两人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肖婷已经飞蛾扑火般投入了邱志达的怀抱,徐淼还会时常想起这句话。

    多年以后,在邱志达和肖婷的婚礼上,徐淼特意封了一个远超其他同学的大红包,感动得邱志达搂着他的脖子差点勒死他。肖婷则用锥子一样的鞋跟踩在他脚背上,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似有幽怨,吓得他几乎逃席而去。
    再后来,大家都在忙工作、忙家庭,尽管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彼此间的感情却一直维系下来,以至于徐淼现在找不到拒绝肖婷的借口。

    徐淼颇为后悔,自己一向很守时的,偏偏同学聚会那天迟到了几分钟,因为路上接到刘丹打来的电话,正是延误的这几分钟,把自己陷入了如今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他没想到肖婷会去调看酒店的监控录像,而且在录像中看到了自己。肖婷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细心的人,这次也没说因为什么去查看监控的。不过徐淼猜测,她一定在邱志达身上发现了什么,虽然不能作为出轨的直接证据,但也具备了明显的指向,才会令她做出这一举动。
    帮我找出那个女人是谁,求你了。徐淼的记忆中,肖婷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声软语地恳求自己。

    关于出租车里伸出的那只手,徐淼有隐约的猜想,但他无法告诉肖婷,因为那不是出轨的实据。到了这个年龄,但凡在事业上有了点成就的男人,身边是不会缺少年轻漂亮的女人的,包括徐淼自己也如此,但是这种事要把握好尺度,偶尔玩点暧昧固然可以愉悦身心,要是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就是引火烧身了。

    徐淼忍不住猜测,万一邱志达真的出轨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肖婷他是了解的,当初为了追求邱志达,把保持了近二十年的男孩性格都收敛起来了,要是被她抓住了实据,拿刀子捅了这对奸夫淫妇都不是不可能。更不要说她那视女儿如掌上明珠的检察官父亲了,身为司法人员自然不会干犯法的事情,但是让欺负了自己女儿的混蛋身败名裂的方法至少有一百种。
    邱志达呢?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山野小镇里走出来的穷小子终于变成了传说中的凤凰男,拥有了令人称羡的家庭和事业,一旦舍弃了这些,他立刻会被打成原型。因此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离婚的。但是,这家伙似乎并未觉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警告一下邱志达,让他立刻收手。可是,怎么张口?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好色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天性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么?哥们儿之间感情再好也敌不过床榻上的云雨之交,弄不好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徐淼不禁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忽听门响了一下,有人走进来。
    他睁开眼睛,来的是被害人家属,两个年纪大的是冯丽的父母,年纪小的是冯丽的弟弟,这几位在交警队领责任认定书时见过。徐淼朝门外看看,没有其他人进来。冯丽的丈夫怎么没来?听刘丹说他对案情存疑,自己还稍微打听了一下,由于没有证据支持胡中兴拖延报案的说法,法庭收到的起诉书仍以122平台的接警时间为准。

    也许是李家祺想多了,也许是他过于伤痛以致记忆产生了偏差,不过能看得出他们夫妻的感情深厚。反观冯丽的父母虽然面色凄楚,但徐淼之前听刘丹提到他们面对冯丽遗体时的表现,总觉得这两个老家伙心里并没有那么悲切,毕竟,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那笔赔偿金是穷其一生也挣不来的巨额财富。

    想到刘丹,徐淼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庭了,她怎么还没到?于是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徐淼还未开口,就听刘丹道:“实在抱歉,徐律师,我今天临时有点事,不能出庭了。”

    “哦,好的。”徐淼怔了一下,没问原因,对方不是自己的下属,没有义务跟自己解释什么,但他依稀听到话筒那头传来服务员上菜的声音。

    挂了电话,刘丹摘下额头上的墨镜,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向餐馆外面望去,芦花苍苍,绿柳依依,清风摇翠中锦上温泉几个大字分外显眼。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知道这里是国家级湿地自然保护区,得力于充沛的水资源,这里有湖泊,有苇塘,有稻田,随着季节交替有大量迁徙的候鸟,地表深处还有石油,唯独没听说过这里也有温泉。
    电话接通,徐淼还未开口,就听刘丹道:“实在抱歉,徐律师,我今天临时有点事,不能出庭了。”

    “哦,好的。”徐淼怔了一下,没问原因,对方不是自己的下属,没有义务跟自己解释什么,但他依稀听到话筒那头传来服务员上菜的声音。

    挂了电话,刘丹摘下额头上的墨镜,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向餐馆外面望去,芦花苍苍,绿柳依依,清风摇翠中锦上温泉几个大字分外显眼。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知道这里是国家级湿地自然保护区,得力于充沛的水资源,这里有湖泊,有苇塘,有稻田,随着季节交替有大量迁徙的候鸟,地表深处还有石油,唯独没听说过这里也有温泉。
    自己多久没有放松了?刘丹说不上来,只记得当初为了庆祝升任区域经理,特意请了年假和老公贾学明背着相机跑到这里疯玩。当时就住在身后不远的一家石油招待所,条件说不上好,装修也简陋,唯一的优点是床前有一扇轩敞的落地窗,窗外就是蔚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苇海。两人在窗前激吻、亲热、做爱,那是刘丹第一次不管不顾地想要一个孩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两人默契地采取了安全措施,也令接下来的过程索然无味。一想到长期卧床的父亲和遥遥无期的贷款,刘丹就再也没有了心情,年假还未到期就提前结束了旅程。

    刘丹回头看看身后,当初简陋的石油招待所已被装修豪华的现代化宾馆取代,区区数年不见,曾经广袤寂寥的芦苇荡变成了主打温泉洗浴、休闲观光的度假村,昔日的美好记忆恍如隔世。

    这家餐馆的味道不错,厨师手艺很好,食材也新鲜,几样家常小菜烹制得色香味俱佳。刘丹特意要了瓶酒,用来犒劳疲惫不堪的身体。她跑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在这个新开业不久的度假村里找到这家毫不起眼的小餐馆。

    结账时,服务员送来发票,刘丹仔细查看半晌才小心地把它叠好,和钱包里的另一张发票放在一起……
    走下法院门前的高台阶,胡中兴深深地吸了口气,重获自由的兴奋和喜悦就像刻在了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转过身冲徐淼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了,徐律师。”

    “别谢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要谢就谢你们邱总吧,他为你的事情没少操心。”徐淼也很欣慰,事情和之前预料的一样,鉴于肇事方的积极赔偿和胡中兴本人的悔过态度,法庭没有追究此案的刑事责任。

    胡中兴连连点头:“会的会的,我一定向邱总当面道谢。”

    徐淼在他肩膀上拍拍,拿出手机给邱志达打电话,一直走到自己的车前,都没有打通,他皱皱眉,收起手机,道:“我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02 13:40:08  更:2021-07-02 13:42:04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