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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笏剑曲》期待支持、出版合作,谢谢[第10页]

作者:王惟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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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印一等就是一个多月,风闻不少大臣反对自己行法,内心里不禁焦虑起来。这日晚饭过后,曹印苦闷,邀来荆悝下棋,师徒二人刚博弈完一局,荆斯来报:“户部尚书吴大人来见。”曹印忙道:“有请。”遂带荆悝、荆斯迎接吴履。相互见礼、落座后,曹印道:“大人来访,必有指教。”吴履道:“关于由你行法一事,外间颇有传言,曹大人想必都听到了吧?”曹印道:“是,反对者不在少数。”吴履道:“最近军情紧急,皇上无暇顾及这事,又加反对者颇多,故一直未下最后决心。今日本官面见皇上,力陈行法之利,皇上勉强同意本月二十二日朝议此事。你虽恢复了官职,却品级不高,依例不能上朝,但皇上特许你参与,要满朝大臣评议你的主张。”曹印又惊又喜,起身施礼:“多谢吴大人。”





    吴履摆摆手,示意不必言谢,又正色告诫道:“曹大人,这次公开朝议,例外许你这六品官参加,应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万一不能说服皇上……”
    曹印神色凝重地道:“是呀,这次若不能说服群臣,行法之事又要落空了,大人可有良策?”
    吴履道:“其实,这一个多月来,关于要不要启用你来京行法一事,皇上也举行过两次朝议,首次朝议,反对者众多,有礼部尚书李大人、兵部尚书杨大人、兵部侍郎闫大人、刑部侍郎许大人、御史毛羽健、兵部给事中洪大人、工部给事中郞大人、宗人府宗正秦王以及不少太监内臣。反对者虽多,但支持者也不少,大体相当,皇上犹豫不决。可是后来的第二次朝议,支持者骤减,反对者却大幅度增多,就连各省巡抚、巡按、诸王、公、候纷纷表文反对,甚至地方县令也呈文非议新律,曹大人,本官猜度,这次朝议,你这个小小六品官在金銮宝殿里怕是要舌战群儒了,唉!形势不妙呀。”
    曹印神情严肃,略带怒容,轻拍桌子道:“此等都是误国误民之辈,鼠目寸光,蒙蔽圣聪。”


    吴履笑着摇头道:“曹大人差矣,这些人误国误民不假,但并非鼠目寸光。”
    曹印道:“尚书大人何出此言?”
    吴履笑道:“他们反对你,口口声声说你那一套做法有违祖制,其实未必都是心里话。”
    曹印一惊,拱手道:“大人赐教。”
    吴履道:“利益,你那一套触及不少人的利益,他们在皇上面前又不便说明,只好以有违祖制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反对了。”
    曹印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满朝之中,只有尚书大人是我曹印知音,尚书大人务必帮我。”
    吴履叹气道:“此番议政,乃是与满朝文武为敌,若不成功,日后在朝堂之上如何立足?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此事不可为,大人莫不如……”吴履似乎不忍将话说明,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曹印大惊道:“尚书大人也要弃我而去?”
    吴履摇头叹息:“此也非我所愿!”
    曹印默然,虽脸无表情,内心里却极为哀痛,想不到一向支持自己的吴大人也顶不住压力,选择了随波逐流。
    吴履不时偷觑曹印观其颜色,良久才道:“曹大人定然以为我吴履亦是游戏官场的小人了,唉,吴履上有老下有小,惭愧!”
    曹印缓缓道:“尚书大人切莫自责,曹印理解大人难处。不过,曹印志在天下公义,若不能上替天子分忧,下为百姓谋福,即便锦衣玉食立身于朝堂,亦如行尸走肉,曹印所不取也。”
    吴履满脸羞愧,起身施礼道:“吴履告辞。”
    曹印也起身施礼道:“大人慢走。”
    吴履走到大堂门口后立住不动,回身笑道:“曹大人果然赤胆忠心,我有一计,不知曹大人愿采纳否?”
    曹印正心灰意冷,忽闻吴履之言,喜道:“请大人示下。”
    吴履回到原位坐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用食指轻巧桌子,一字一句地道:“擒贼先擒王。”
    曹印不解,脸带疑惑之情,问道:“何为擒贼先擒王?”
    吴履道:“反对律令革新的人,为首者是谁?”
    曹印道:“当然是兵部尚书杨嗣昌了。”
    吴履道:“非也,杨嗣昌乃一介武夫,他虽然反对,不足患尔,况且他最近剿贼屡屡失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闲暇顾及此事?真正领头者乃礼部尚书李邦华,此人能言善辩,颇擅蛊惑人心,只要能让此人闭嘴,或许能有胜算。”
    曹印道:“如何让他闭嘴?”
    吴履道:“李邦华常州人氏,其侄儿李瑞是常州大户,有良田三千三百亩,然实际报税的仅八百五十亩,常州知州汪权畏惧李邦华权势,对李瑞隐藏良田偷税漏税之事佯装不知,却加重收取其他地主和佃农租税,闹得常州民怨甚大。只要到常州找几个百姓,让他们来京城告状,曹大人收住此状,待朝议时,将状子提交给皇上,指责李邦华反对律令革新意图包庇其侄,定能让他哑口无言。”
    荆鞅、荆非从门外进来,恰好听了这话,拍掌叫好:“好计策。”
    曹印听了却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为官者当光明正大,遵守法度,越级上诉乃是重罪,我们身为父母官,岂能怂恿百姓越级叩阍?”
    吴履急得直跺脚,劝道:“曹大人,为官自当光明正大,可亦要有许些权谋。实不相瞒,本官自首次朝议新法后,就暗中派人调查那些反对新法的大臣,现已掌握数人把柄,本官此举不为一己之私,全是为你,为大明江山。方才奉劝曹大人知难而退,乃是试探曹大人心志而已。”
    荆非劝道:“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吴大人之计可行。”




    曹印依旧摇头摆手道:“曹印胸怀坦荡,岂能学心机小人为此龌蹉之举,不可,不可。”
    吴履怒道:“曹大人,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反诬我为小人,也罢,算我没说,告辞。”说完站起来拂袖而去。
    曹印忙辩解道:“误会……”虽欲解释,可吴履走却匆匆走了,曹印沮丧至极,良久才道:“我所为乃正义之举,何须行使小人手段?天子聪慧,知我心意,定能准我所奏。”




    2
    四月二十二日破晓时分,北京紫禁城午门外,文武百官各佩牙牌依职官大小排列,鼓响三通,宫廷旗校摆列五彩仪仗,钟鸣过后,文武官员依此从午门左、右掖门步入,过金水桥立于皇极门外。忽闻乐起,锦衣卫张五伞盖、四团扇,崇祯帝头戴紫金冠,身穿莽龙袍,步入金台宝座坐定。继而鸣鞭,鸿胪寺官唱道:“入班……”左右文武百官步入大殿,跪拜行礼,山呼万岁。而后,鸿胪寺官朝御座宣念谢恩、见辞官员名册,又唱“奏事……”



    按照前一日鸿胪寺官和通政司官的安排,曹印待各王公大臣奏事完毕后,持通天笏出列奏道:“荆门推官曹印恭请吾皇再议行法事宜。”
    崇祯帝道:“准。”
    曹印道:“自古以来,三皇治国以仁,五帝临朝以礼,秦、汉以降,历代君王,法治天下。法者,信也,行于朝堂,天子可取信于百官,行于乡野,官府可取信于百姓。我太祖律法虽历经久远,却多有废弛,百官将律法尘封于木柜,手捧三尺笏板为非作歹,致使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危及我大明万世江山。所以,臣以为,值此天下大乱之时,朝廷当力行法纪,既严守太祖法令,又可适当推陈出新,多铲贪官,广惩豪强,籍以取信于民,惟有如此,方可平息四方烽火,固我大明万年江山。以上呈策,望吾皇准奏。”
    曹印话音刚落,一人出列奏道:“启禀皇上,圣贤治世,以仁以德,以礼以例,我太祖皇帝,开创万世基业,制定宏辉律法,历代先皇,依例而行,遵法而治,虽偶有小乱,然江山稳固,传至今日二百七十余年矣。今曹印名为行法,实为变法,一旦擅变祖制,毁我二百年律法,动我大明根基,此取祸之道也。”众人视之,乃御史毛羽健。
    曹印辩道:“东有满清鞑虏虎视,西有百万流寇侵扰,我大明社稷危机四伏,何言江山稳固?毛御史此言岂不是自欺欺人?皇上,值此存亡之际,依循旧例,不行法,不变法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呀!”
    礼部尚书李邦华出列发难:“满清鞑虏虎视华夏,乃贪婪本性所致,百万流寇侵扰中原,乃连年天灾所起,敢问曹大人,此二者与律法何干?”
    刑部侍郎许威冷笑道:“以曹大人之意,当年努尔哈赤侵我中华,皆因大明先祖律法不公。曹大人推行新令,天下公平了,我等即可不费兵卒,让皇太极滚回赫图阿拉城了。”
    许威的一番嘲讽,朝堂上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曹印答道:“豺狼贪婪,只食老弱;猎人勇猛,狮虎不欺。天灾可恨,人祸更甚,官民守法,天灾何惧?试问诸公,如果令行禁止,皇令畅通,官员不敢贪而尽职,百姓不受饥而乐业,天下何来的乱民?朝堂公正廉而有序,兵马粮草足而精壮,东虏哪敢西顾?”
    曹印反诘完毕,大殿内鸦雀无声,反对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无人应答。






    沉默良久,李邦华哼了一声,一脸轻视曹印的表情,朝崇祯帝拜而奏道:“皇上,天启七年至今,浙江霾雨,大水蔓延,阡陌成巨浸。白水、同官、雒南、陇西诸邑,千里冰雹,损伤禾田无数。南阳大风拔树而走,房屋瓦片随风而飞,官署民房一夜之间成断壁残垣,百姓哀嚎于野。畿南、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大旱。如今两畿、山东、河南、陕西、山西、浙江、三吴、湖广等地大饥荒,树皮尽食,民不聊生,其中刁悍残暴者揭竿而起,遂成贼寇。以此观之,天下大乱乃天灾所致,如何扯到祖宗律法上了?曹印误国,以律当斩。”
    李邦华伸出右掌,狠狠地做了一个砍头手势,这一番慷慨陈词,不少臣僚点头称是,纷纷议论道:“曹印谬论,当斩之以谢天下。”
    曹印笑道:“曹印这颗头如能换来江山永固,斩了也值得,只可惜李大人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邦华冷笑道:“请曹大人示其二。”
    曹印道:“历年天灾不假,然皇上仁慈,每逢天灾之年,必令御史查访灾情,各地巡抚、知州、知县呈文上报,再令户部拨付救灾银两和粮食。然皇恩浩荡,却难以恩泽百姓,崇祯三年陕西旱灾,户部承旨拨付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发往救灾,可据陕西降贼招供,当地官府分文不赈,任由饥民饿死,灾民不得已起而为贼,攻克州县,却从官衙仓库中得粮、银数以万计。李大人,以大明律法,贪赃枉法、克扣赈灾粮银者该当何罪?这些罪官至今有谁受到律法制裁?百姓造反,这些地方官僚不思己过,非但不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反而屡屡告急,催促朝廷发兵剿贼。当初如果遵守朝廷律令怎会有今日之祸?”
    崇祯皇帝听了,亦深有同感,说道:“曹爱卿一语中的,贪官害民,恶吏误国。”
    玉音威严,众不敢犯。





    曹印大喜,心想皇上发言了,看你们谁还敢反对。不料沉默一会后,李邦华暗向顺天府丞张顺使了一个眼色,张顺出列道:“皇上所言极是,贪官污吏上负皇恩,下负黎民,的确该死。然据臣所知,已故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承皇恩而抚贼,先后将贼寇神一魁、田近庵、刘道海、白柳溪、独头虎、金翅鹏、过天星、钻天鹞、云交月、金龙等近百贼首招抚,并赐以钱粮,然官军班师回朝之后,这帮贼寇复返。以此可见,虽皇恩昊昊,然贼寇匪性难改,天性好杀,不服教化,中原之乱,非因饥饿无食之故也。”




    李邦华见皇上低头沉思,趁机道:“皇上曾言:‘寇亦吾赤子。’然贼寇愚顽,不体天恩。张献忠、罗汝才、贺一龙、小秦王、混世王等数十贼首降而又反,他们劫掠州县,残杀百姓,所谓的杀贪官救百姓,都是贼匪们蛊惑人心的口号而已。臣敢以人头担保,即便所有贪官污吏均被砍头伏法,贼寇们也不会解甲归田,他们只不过是以杀贪官救百姓为借口,实乃要夺我大明江山。”
    李邦华语毕,兵部侍郎兼昌平总兵邱浩又道:“张大人、李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当务之急是朝廷上下团结一心,共同剿灭贼寇,至于行法之事可待贼寇剿除,天下太平了再议。”
    左都督石怀大怒道:“大敌当前,搞什么行法推令,岂不是令众臣寒心吗?”
    许威更是哭谏道:“大明天下可容一两千贪官污吏,却万万容不得一两个乱臣贼子呀!贪官污吏只图金银,乱臣贼子可是要夺我朗朗乾坤,望皇上三思。”
    崇祯帝微微点头,道:“李爱卿和邱爱卿、许爱卿所言不假,贼寇负朕一片爱子之心,窥视神器,居心叵测,大明纵有良法,亦难抚慰此等恶徒。”
    曹印正要再辩,崇祯帝道:“众卿不必多言……”
    忽然,大殿中连续传来咳嗽之声,声音响亮,百官俱闻。崇祯皇帝正想说“朕意已决”,忽然被这几声咳嗽打断,目视朝堂,却是户部尚书吴履,遂问道:“吴爱卿身体有疾?”
    吴履止住咳嗽声,慌忙跪拜于地道:“臣该死,臣昨日通宵不睡,受寒过重,以至于今日朝堂之上咳嗽,影响朝议,臣之罪也。”吴履说完又连续咳嗽几声。
    崇祯帝道:“爱卿何故不睡,莫非歌舞欢饮了一宵?”
    吴履道:“臣年老,哪有精力歌舞欢饮。”
    崇祯帝道:“却是为何?”
    吴履道:“臣处理公务。”
    崇祯帝道:“有何紧急公务?”
    吴履道:“倒也不是什么紧急公务,不过昨日正要散衙时,八个叩阍百姓找到户部府衙,臣接见了八人,闻听其冤,知道他们从江苏、河南、山东等地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臣想他们亦是吾皇子民,不忍驱逐,遂向八人一一解说:‘皇上日夜辛劳,勤理政事,尔等有何冤屈尽管对本官说,本官定将你们的冤情上达天听,果真有冤,皇上必会为你等昭雪。’因此熬了一夜。”





    崇祯帝道:“哦?他们八人有什么冤情,为何要千里迢迢来京叩阍?”
    吴履左右顾视,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李邦华道:“吴大人,皇上圣明英武,访民有何冤情,你如实说来,今日就可昭雪,何必吞吞吐吐?”
    崇祯帝也道:“爱卿但讲无妨,纵有过失,赦你无罪。”
    吴履又拜道:“皇上纵然赦臣无罪,臣亦不敢妄言,八人有状词在此,请皇上御览。”吴履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状子,值礼太监接过后呈给崇祯帝,帝展开一一阅览,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继而由阴转怒,最后两眼冒火,将一叠状子往御前一扔,怒道:“怪不得你们反对曹印行法,原来个个心怀私心,真正的贼寇不在辽东,不在三边,就在这朝堂之上。”
    帝说完后拂袖而去,众臣皆惊,见皇帝走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捡起状子一看,但见第一份状子写道:
    告状人李武:告常州知州汪权人命事。小人家田五亩,知州强征十亩之税。邻里大户李瑞良田三千三百亩,报官八百五十,偷赋露税,恶官佯装不知,盖因李瑞叔乃当朝礼部尚书李邦华也。李瑞有田不税,贫民少田反而赋多,天道公理何在?家父李勇与众邻至州府上告申辩,恶官不听,反诬家父聚众滋事,殴打致死。嗟乎!只准官属犯令,不准百姓违法,天子律令独为百姓定乎?恶官谀上,菅人命,天子律令能容之乎?泣血叩天,哀哀上告。
    第二份写道:
    告状人许林:告刑部侍郎许威滥用职权事。小人家住河间府兴村,恶霸许旺仗势欺人,强占小人果树三株,小人与之论理,反遭其辱,手臂被殴致残,小人告至县衙不理。三月后路口相遇,许旺再度羞辱,小人忍无可忍与之争执,误伤其指,却被县衙坐以殴斗之罪处以杖刑。呜呼,断一臂不理而伤一指处以杖刑,天理何在,王法何存?盖闻许旺族叔许威乃刑部侍郎,许旺跋扈,皆仗许威之势,河间百姓不堪其苦,小人冒死叩阍,乞天恩泽民,锄奸除恶。
    第三份写道:
    告状人杨三:告泰安推官邱杰执法不公。邱杰乃兵部侍郎邱浩之子,依仗朝中有人,在泰安飞扬跋扈。豪强霍贵强奸小人寡嫂柳氏,寡嫂悬梁,小人救下,告至府衙,霍贵反陷害小人怀抱孀妇,轻薄嫂子。邱杰受了霍贵好处,不究强奸恶人,反查救嫂小叔,将小人杖打五十板子,逐出公堂。小人泣血上告,殷殷盼复。
    ……
    其余五份状子分别是状告御史毛羽健、顺天府丞张顺、户部郎中候健、大理寺卿秦诚和督察院御史石怀等人,每一份状子皆有理有据,被告者全是反对曹印行法的大臣。众人见了这八份状子,吓得脸色蜡黄,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3
    深夜,李府之上,李邦华聚集兵部侍郎邱浩、刑部侍郎许威、御史毛羽健、顺天府丞张顺、宗人府宗正朱渊、左都督石怀、大理寺卿秦诚等七人后花园银亭议事。
    李邦华道:“今日之羞,皆因吴履匹夫使诈所致。此人城府极深,面善心狠,藏于幕后,隐而不露,着实可恨!”
    朱渊道:“如今皇上震怒,曹印得逞,由他行法已成定局,为之奈何?”
    毛羽健叹气道:“更可恨的是,我们的违令之事已为皇上知晓,曹印行法后,定会深纠不放,说不定,还会利用职权揪出咱们那些陈年往事来。”
    秦诚道:“莫若我们各自上奏,先是悔罪认错,继而支持曹印,如此,方可慰藉圣怀,转危为安。”
    邱浩道:“秦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只有先求自安,以后再图曹印、吴履。”





    李邦华长叹一声道:“此二人一旦得志,以后若何能图?”
    石怀道:“我等就此认输,岂不太便宜了曹印和吴履?”
    李邦华道:“说的是,该思一万全之策,决不能便宜了这两个小人。”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家丁来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来访。许威喜道:“王公公足智多谋,对皇上秉性了如指掌,若得他老人家相助,我等无忧矣。”
    李邦华忙道:“有请王公公。”
    王承恩自幼家贫,不得已入宫,做了个不阴不阳,亦阴亦阳的太监。王承恩极善察言观色,颇能钻营,跟随崇祯帝近三十年,悉知圣意,深受皇上宠爱,因此,一时权倾朝野,朝中大臣莫不敬畏。
    大家一起将阴阳人王承恩迎入银亭,搀扶、搬櫈、拂桌、端茶,众人殷勤献媚,不亦乐乎。
    王承恩笑着请众大臣坐下,而后环视一番,笑道:“众位深夜不眠,莫不是也像吴履那般处理紧急公务?哎呀,咱家来得可不是时候。”王承恩说着就做出起身欲离的样子。
    众人慌忙将他拉住,李邦华道:“王公公是咱知心人,我等就不必隐讳了,实不相瞒,我八人正为今日早朝之事惶恐不安呐。”
    邱浩道:“王公公素来宅心仁厚,千万要帮我们一把。”
    众人皆道:“是呀,全赖王公公了。”
    王承恩喝口茶,微闭双眼,回味许久,道:“李大人,你家这是什么茶?”
    李邦华忙道:“西湖龙井。”
    王承恩摇摇头道:“味道不好。”
    李邦华忙道: “一定是下人马虎,没有泡好,我这就去让夫人重泡一壶给公公。”
    李邦华说着就要出门,王成恩喊了声:“不用了。”
    李邦华又毕恭毕敬地回来,王承恩笑问李邦华:“李大人可知为何味道不好。”





    李邦华满脸疑惑,脸上费力地挤出丝丝笑意,道:“请公公示下。”
    大家谁也不知道这王承恩是什么意思,只得静静地看着他。王承恩笑道:“茶是好茶,可惜不合咱家胃口。”
    李邦华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王承恩索要银两?李邦华正在揣摩王承恩地意思,又闻他说道:“咱家是邢州人,喜欢邢州巨鹿的金银茶,金银茶虽然便宜,大街上十几文钱就能买一斤,比不上你这西湖龙井,可合咱家口味呀。”
    众人稀里糊涂的,不明白王承恩意思,只得含含糊糊地点头称是。
    王承恩将这杯龙井往桌中央一推,道:“主人待客,不管是茶也好,酒也好,菜也好,并非一定要名贵的,重要的是要合客人胃口。”众人连连点头,王承恩复道:“咱当臣子的做事,是不是也一定要合君父胃口才行呀?”
    王承恩拐了个大弯,终于点题了。
    大家再才明白过来,李邦华忙道:“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皇上的胃口是?王公公足智多谋,请教我八人,我等感激不尽。”
    许威也道:“王公公乃社稷重臣,令人敬佩,我等今日犯了天颜,全赖王公公出谋划策脱险了。”
    王承恩笑道:“我一个内臣,如何能帮你们呀。”
    李邦华道:“王公公乃皇上最倚重的人,你不帮我们,我们在朝堂上就无立足之地了。”
    王承恩淡淡地道:“你等可知皇上为何震怒?”
    李邦华道:“皆因吴履小人背后一刀。”
    王承恩道:“此其一。”
    李邦华与众人相互一望,问道:“其二是?”
    王承恩道:“皇权至高,九五之尊岂容蒙蔽?皇上最忌讳臣子欺君,你等口称忠君爱国,可属下、家属却屡违律法,皇上如何不怒?”
    李邦华道:“王公公,我们该如何应对?”
    王承恩道:“皇上恶贪官,恨贼寇,做梦也想中兴大明,曹印正是抓住这一点,口口声声称由他行法,可以惩贪除恶兴大明,人家这一招正合皇上胃口,皇上如何不喜?”众人听了不断点头,王丞恩道:“你等众人上奏,也须合皇上胃口才行,要扳道曹印,须如此方可……”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称赞王公公高招。





    第九十八回:周皇后大摆思贤宴,崇祯帝醉赋求贤诗

    1
    “皇上,李邦华等人有奏章在此。”皇帝正批完奏章,刚放下朱笔,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念,朕倒要听听他们有何话可说。”崇祯帝斜靠龙椅,微闭龙目,脸露愠色。
    王丞恩展开奏章,念见:
    臣等八人上疏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人制三钢,定五常,列尊卑,倡亲疏,世事有序,天下安定。然曹印新令,推行平等,县令有过,百姓效之而无罪,上官有错,下属仿之而不罚,君王有失,众臣责之而合律。此等律法,无上无下,无尊无卑,无父无子,无君无臣,何以立足于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此恶法,直教天下刁民犯上无罪,李、张贼徒造反有理,盗跖唐海杀人有功,嗟乎,大明江山能不乱之乎?
    我等罪臣,律下不严,致使亲属、下人违反律法,侵扰百姓,皆臣之罪也,安敢避罪自辩?君父谦卑,尚罪己于天下,然君臣有别,尊卑有分,为臣子者,岂能因君父有罪己之诏而求免乎?
    盖闻古齐国田成子,身为大臣,绑架国家,以大斗贷民谷米,小斗收回,慷国家之慨,收个人之名,后羽翼丰满,终露野心,杀齐简公,独揽大权。今曹印行法,国人多有欣欣然者,千古陈例,不可不防也。
    复闻曹印,与贼首唐海象山斗志,纵贼远遁,以成今日之祸。今又居心叵测,上乱礼法,下惑民心,明推新令,实窃皇权,忠义之士不可不测,至圣君王不可不察。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陈,贵贱位矣。臣等冒犯天颜,不畏责罚,但求君父明察秋毫,识破诡计,无使曹贼坏我中华礼法,乱我大明江山。
    罪臣李邦华、邱浩、许威、毛羽健、张顺、朱渊、石怀、秦诚呈上。


    王承恩念完李邦华等人的奏章,帝猛然抓过奏章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思索,不禁忧虑起来。
    王承恩小声道:“皇上,李邦华等人虽有违法贪财之举,可忠心一片,所言细思之下,句句在理呀。”
    帝问道:“那曹印呢?”
    王承恩道:“圣人云:火生于木,火发而木焚。奸生于国,奸成而国灭。木中藏火,火始于无形;国中藏奸,奸始于无象。”
    帝道:“你的意思是曹印乃木中之火,国中之奸?”
    王承恩道:“老奴不敢妄断,但……”
    帝见王承恩犹豫,骂道:“有甚吞吞吐吐的,直说。”
    王承恩依旧不语,却似有所思,好像未曾听到皇帝之言。
    帝怒喊:“王承恩。”
    王承恩惊吓一跳,慌忙跪地道:“皇上,臣刚才思虑先祖,以致未闻君命,罪该万死。”
    崇祯帝闻言好不生气,骂道:“你这狗奴才,朕问你话,你想什么先祖?”
    王承恩道:“奴才刚才想到先祖王莽。”
    帝大惊:“王莽?”
    王承恩道:“是,先祖为了中兴大汉,也曾推新令,行法度,民心皆附……”




    帝瘫坐在御座上,痴痴呆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不,曹印不是那种人。”
    王承恩道:“先祖王莽开始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可是推行新令后,民心拥戴,天下归心……”见帝凝思不语,王承恩又道:“曹印行法追求什么公义,这倒很合百姓胃口,如今京城内外都在谈论什么‘曹公新法’,俨然这法是曹印的了,如新法推行,这民心怕就要姓曹了。况且,皇上在罪己诏中言:‘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皆眹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自宽。’此诏天下人皆知。苟若推行曹印新令,百姓一旦发现官家违法,亦可据此享有什么相机违律之权,那,那以后,那些大臣们犯错,岂不都有借口了吗?皇上都承认自己有错,臣子们当然也可犯错呀?甚至李自成、张献忠、唐海、罗汝才等贼寇都可堂而皇之地为自己辩解:贪官污吏欺压弱民,我们为何就不能劫掠百姓?”
    帝抓起王承恩衣领怒道:“朕对曹印寄予厚望,你怎么,你怎么不早说?”
    王承恩痛哭道:“老奴也一直欣赏曹大人的才华,可见了此奏章后,细细思虑之下才惊出一身冷汗来,曹印的相机违律之权看上去美丽,暗地里却包藏祸根,万万推行不得呀。”
    帝放开这个跟随自己近三十年的老太监,瘫坐在龙椅上……





    2
    端午佳节,皇宫内张灯结彩,一派洋洋喜气。
    崇祯皇帝在朝堂之上指着一大帮庸碌臣子痛骂了一顿,散朝之后余怒未消,半躺在养心殿生着闷气。
    王承恩进殿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在后花园摆下端午延,着老奴前来请皇上赴宴。帝见王丞恩来了,吩咐道:“王承恩,明日你将曹印宣来,朕要升他为刑部尚书,授天子剑,主持行法,王公大臣惧怕变法,朕偏要变,宁愿杀掉一批庸庸碌碌的皇亲国戚,也要维护江山社稷。至于他曹印是不是心怀异志,朕暂且管不了那么多。”
    王承恩一惊,皇上又要启用曹印了?
    王丞恩乃机灵之人,忙道:“老奴遵旨。”复又道:“皇上,皇后在后花园摆了宴席,请皇上赴宴呢。”崇祯帝奇道:“今日为何在后花园设宴?”王丞恩道:“皇上为国为民操劳政事,把今个儿是端午节都给忘了?”帝悟道:“哦,是了,今日是端午节。”
    帝大步走出养心殿,王承恩紧紧跟随,二人到了后花园,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王妃、刘妃、方妃、沈妃都以到齐,太子朱慈烺、皇子朱慈烜、朱慈炯、朱慈焕、朱慈灿,还有坤仪公主、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也都早已落座。见帝到,众人起身参拜,帝环视桌上,问道:“皇后,今日佳节,为何才做这么点儿菜?”
    周皇后道:“皇上,今日五月初五端午节,妾特地吩咐御厨做了这五十五道菜,以示纪念屈大夫。屈大夫一生忠君爱国,为后世敬仰,今日这菜虽是简陋了些,却能向天下百姓表达皇上思念贤才之心迹。”
    王承恩道:“皇后贤淑,思虑周全,不愧为天下之母。”
    帝大喜,哈哈笑道:“好,好,今日朕郁闷一天了,总算可以开开心心地吃一顿端午思贤宴了。”
    “端午思贤宴?好名字,好名字,皇上才思敏捷,随口掂来,老奴敬佩。”王承恩随时不忘拍马屁,对皇帝的话大加奉承。
    众人落座,崇祯帝看着满桌佳肴问道:“皇后,这五十五道菜都叫什么名字?”
    周皇后立起道:“容妾一一道来,这是塞外的黄鼠、半翅鶡鸡,这是湖南的竹笋、烧鹅,这是江西的脆团、羊肠,这是广西的鹅掌、蒿笋,这是福建的海参、鲜虾,这是广东的蛤蜊、虾饺,这是陕西的羊膜、羊尾,这是蒙古的羊奶、牛排,这是琉球的鲨鱼、雀蛋,这是云南的银鱼、罗非鱼,这是浙江的咸粽、脆藕,这是山西的黑米、高粱,这是四川的油粽、猪手,这是贵州的土豆片、芥菜……”
    周皇后一一介绍完毕,帝喜道:“这端午思贤宴非比平常筵席,今日不赏歌舞,不起音乐,朕与皇后、众爱妃、皇子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如何?”
    周皇后与众妃都道:“妾等本当遵旨,只是没有这份才华,不敢领旨。”
    帝道:“不妨,皆量才而做就是。对了,王承恩才思不错,也须做一首。”
    王承恩慌忙摇头摆手道:“哎哟哟,叫老奴在皇上面前作诗,那不是让老奴班门弄斧吗,不成不成。”
    帝笑道:“你敢不做,就是抗旨,朕罚你到边关杀敌去。”
    王承恩道:“老奴要是有这份杀敌力气,定然冲在三军之前,为皇上分忧。”
    田妃笑道:“王公公倒是一片忠心。”
    这时宫女已为大家斟满了酒,帝道:“朕与众爱妃、皇子难得一聚,来,大家共饮此杯。”




    王承恩亦举杯道:“祝皇上万寿无疆,祝皇后花容永驻,祝大明江山永固。”
    大家齐声叫好,同举玉杯共饮。宫女正欲将菜肴送至皇上与皇后跟前,帝道:“你等退下,今日朕亲自给皇后夹菜。”遂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红虾给周皇后,周皇后也剥了一个咸粽给皇帝,众人均笑笑地看着二人。帝道:“今日不分尊卑,大家不拘礼节,想吃什么自己夹。”众人大喜,各自夹菜吃了起来。
    喝到兴头上,崇祯帝微有醉意,又提起作诗的事,王丞恩道:“思贤思贤,天底下只有皇上才配得上‘思贤’二字,除了皇上,谁敢在此思贤宴上作诗?”众人都附和道:“是呀,我等众人岂敢僭越。”帝见说,亦觉有理,遂道:“好,既如此,朕自来作诗。”
    众人拍手称好,太监备好笔墨,帝来至龙案前,忽闻风吹杨柳呼啦啦的响,帝沉思许久,得了灵感,右手执笔,左手撸袖,奋笔画龙,一挥而就。太子凑过去看,帝道:“慈烺,念给大家听听。”太子领命,朗声念道:
    问风诗
    浩浩长风总不停,拂绕人间几许春。
    当年尧舜座上客,怎无良语寄今君?
    众人称赞不已,都说写的好,独王丞恩眼中含泪,一眨一眨的。周皇后问道:“王公公怎么了?”王丞恩拭了眼泪,悲切地回话:“皇上德比尧舜,才比汤武,却无贤臣相辅,一个人独撑这偌大的江山,老奴见这《问风诗》,忍不住替皇上悲戚,呜呜呜……”众人听说,都悲痛起来,周皇后道:“王公公切莫伤感,难得你一片忠心!”又劝慰崇祯帝道:“皇上不必着急,既筑凤凰台,自有凤凰来。”
    帝叹息道:“是呀,王承恩说得不错,朕登大宝以来,何曾享受过片刻欢娱,倒是朝中这帮庸臣日日笙歌燕舞,误朕江山,可恶。”
    王承恩收了泪,忙跪倒在地,一面扇了自己几巴掌,一面自责道:“老奴该死,今日佳节却说这伤感的话,坏了皇上喜庆,请皇上责罚。”
    崇祯帝也懒得责罚这个奴才,心情秃极,喃喃自语道:“起来吧,要论责罚,满朝文武个个都该责罚。”王承恩听了,也只得站起来,悲悲戚戚地立在旁边。
    周皇后扶帝坐下,亲自斟了一杯酒,再劝道:“皇上初登基时,从容除奸,年少风发,古之君王鲜有能比之者。如今正值壮年,来日方长,想那周文王,七十六岁才遇姜子牙,再看那汉高祖,五十岁才得韩信,皇上求贤若渴,何愁他日不遇大贤?”
    听了周皇后一番劝慰,帝心稍安,问道:“皇后以为,朕可比历代哪位君王?”
    周皇后想了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王承恩道:“皇上今年才过三十,以奴才看,皇上可比汉武、光武二帝。”
    帝摇头道:“若依汉朝诸帝来比,朕自以为可比文、景。”
    王承恩道:“皇上过谦了。”
    帝叹息道:“文帝有周亚夫,景帝有晁错,可恨朕无贤才相助,朕虽有文、景之才,却要落得个陈、李后主之命,如何甘心?”
    陈后主亡国于隋,李后主殒身于宋,众人见崇祯帝自比陈、李两个亡国君主,吓得惊慌失措,惶惶然不知如何回答。
    周皇后担心皇上过于伤感,遂向田妃使了个眼色,天妃会意,提议道:“石亭那边有几颗石榴树花开得正好,一会儿我们赏花去。”周皇后道:“好,今日佳节,正好赏花。”崇祯帝无心吃饭,遂道:“何不现在就去。”大家见皇上提议了,只得放下筷子,都说好。
    一行人来到石亭,果有几株石榴树花开正盛,帝立于亭中道:“朕记得这几株石榴是皇后亲手栽种的。”周皇后道:“皇上好记性,当年皇上初登大宝,妾栽下这五铢吉祥石榴,象征多福。”帝感叹道:“十五年了!”随后又吟《困龙诗》道:
    为君十五载,不曾游兰台。
    只因山河破,困龙屈蛇穴。
    周皇后、田妃、王承恩等人面面相觑,帝似乎又回忆起当年刚入宫的那会,当时初为人主,自己就暗暗发誓要做一个千古明君,要将大明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要让四海来朝,八方来拜,可如今,唉……想着想着,帝迎风高吟《思贤曲》:
    孜孜十五年,凄凄窘江山。
    日日思良将,夜夜梦飞熊。
    期期又佳节,殷殷望残月。
    高高筑拜坛,虓虓将何在?
    吟毕,帝满脸悲凉,周皇后内心酸楚,强忍着别让泪珠儿滚出来,做出一副笑脸道:“今日夜已深,皇上早些儿回宫休憩吧。”众人都劝,帝也有了八九分醉,被大家扶着离了后花园。






    第九十九回:四荆追凶误入彀中,曹印行法泪斩爱徒

    1
    曹印久久不见皇上圣旨到来,猜知又有奸臣作梗,整日里长吁短叹,闷闷不乐。这日照旧携四荆到京城南郊体察民情,行至大红门外,忽见集镇上有一精瘦汉子横行霸道,声称自己吃汤圆烫了舌头,强要店主赔他三两银子。众人都指责那精瘦汉子横蛮,精瘦汉子骂众人道:“管你们什么事?”众人回骂道:“你是哪里来的?我们这镇上的人从来本分,未有像你这样霸道的。”那汉子大怒,咆哮道:“你们大家欺我一个人,还敢说本分?不赔也罢,让我打三拳折抵三两银子也行。”
    那汉子虽然精瘦,但出手极其敏捷,话刚说完,猛地打了汤圆店主三拳,将人打得口鼻血喷,一时昏了过去。
    既已行凶,众人齐刷刷地围了过来,那汉子一不做二不休,又推倒三四个人夺路而逃,众人追赶,复被他返身回来打伤数人。
    曹印见了大怒,喝令道:“恶棍,哪里逃?”曹印话一落音,四荆随即冲了过去。
    那精瘦汉子先前虽说逃跑,可时不时地折身回来殴打追赶自己的百姓,现在见四个穿官府的人朝自己奔来,顿时慌了神,像兔子似的撒腿狂奔。
    要是一般的公人,追了一阵追不上,多半就撒手不管退了回来,也是这恶棍倒霉了,偏偏遇到四荆,虽是不停地飞跑了十几里路,可四荆仍旧锲而不舍地紧紧追赶。
    那精瘦汉子回头看了看正朝自己赶来的四人,笑道:“人言曹公执法如鼎,果然。”复又脸色一沉,哀怨道:“唉!害此良臣,我江文必遭世人千刀万剐……”精瘦汉子惋惜一番,蓦然转身一跳,遁入丛林渺然而去。
    曹印见四荆追赶恶人去了,遂上前扶起被打晕的汤圆店主,那店主缓缓醒来,众人见他无事,都为之松了一口气,曹印安慰一番,亦朝恶棍逃跑方向赶去。
    追了十余里,忽见四荆押着四人走来,曹印近前一看,其中并未有方才作恶的精瘦汉子,怪问道:“那恶棍呢?他们又是谁?”
    荆悝道:“恩师,那精瘦汉子极为敏捷,我们追到南海子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正四处寻找时,发现这四人并非南海子的海户,却在禁园里偷摘红桃。”
    曹印见这四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不似歹人,遂道:“你四人看上去应是良民,可南海子乃皇家狩猎禁地,百姓不得擅入,你等怎可贪图一时口腹之快进园偷桃?你们好糊涂呀!”
    那四人辩解道:“大人,小人们冤枉,半月前有位官爷对我们说,皇上爱民如子,特许我们穷困人家进园摘桃,我四人家贫如洗,今日想去摘一筐桃子挑到集市上卖了,换些大米回家,不想比四位官爷误当窃贼给抓了起来。”
    曹印怒道:“国家法度即是皇上圣旨,臣民犯之,自当依律定罪,你四人既触法纪,当认罪伏法,祈求皇恩浩荡,从轻发落,怎可虚言狡辩,妄图开脱罪责?”
    那四人哭求道:“我等句句属实,不敢狡辩。”
    曹印问:“你们说是一个官爷告诉你们的,这官爷是哪个衙门的,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职?”
    那四人道:“他自称是火器营参将,具体姓名不知,今日我四人进园,正是他开的门。”
    曹印大怒:“一派胡言,火器营参将专司京城守卫之职,怎会去管皇家猎场?”
    荆悝道:“禀告恩师,南海子后山小门上的锁被人撬开,分明是他四人贪利私闯进去的。抓人后,弟子听了他四人辩解,以防有错,特叫荆非去找了监管南海子的陈公公核实,陈公公说绝无什么允许百姓入园摘桃的圣旨。”
    那四人听了,不停地叫屈,曹印知是狡辩,遂不再搭理,命四荆道:“速押回去,交付五城兵马司依律严惩。”





    2
    五城兵马司设东、西、南、北、中五部,南城兵马司吏目陈译受了四荆交来的案子,听说是盗窃皇家禁地南海子的桃子,不敢怠慢,即刻严审,四人交待一共摘了三次桃子。陈译将案情呈报指挥王会聪,王会聪道:“以大明律盗贼条,凡行窃三次以上者,斩,此案重大,当报兵部定夺,此四贼胆敢闯入南海子,必有同伙,须再严审。”是夜,王会聪叫来吏目杨檬、史明波对四人严刑拷打,不料四人抵死不承认盗窃一事,口口声声说是皇上允许他们进园摘桃的,王会聪大怒,令加大刑罚,将四人打昏了去。
    过了五日,四人依旧不招,王会聪正在恼怒,忽听杨檬报道:“衙门外有数十百姓喊冤,都说这偷桃的四人无罪。”王会聪怒道:“全给乱棒打出去。”说罢,即与杨檬、史明波来到衙外,令人持棒驱散众人,百姓哭天抢地,不少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十余人重伤不起,被衙役们拖走扔在了远处水沟里。
    赶走了百姓,回到衙门内,忽见狱卒来报,偷桃的四贼伤重不治,死了。王会聪笑道:“死了也好,懒得老子费神,就做个畏罪自缢的呈文报上去就是。”狱卒退了,王会聪安排杨檬处理这事,杨檬轻车熟路,麻利地写了一篇呈文,又备了绳索,安排仵作按自缢情状填了尸格,再令几个囚徒做个人证,在证词上画押,备齐一整套文书,一并上报至兵部。
    天衣无缝地做平了一桩棘手公事,杨檬暗自高兴,忽见指挥王会聪和陈译疾走过来,杨檬笑脸迎迓道:“大人何事匆忙?”王会聪道:“大事不好。”杨檬惊道:“出了什么事?”王会聪道:“休问缘故,速速关门。”
    王会聪边说边进里屋坐下,陈译则惶惶然地将门关上,拉着杨檬问道:“呈文报上去了?”杨檬道:“昨日已报。”陈译叹息道:“完了,完了。”杨檬不明就里,蒙蒙地道:“小人做得天衣无缝,有何不妥么?”王会聪道:“皇上为显爱民之心,特着王公公放开部分禁园,许民采果,我们抓了四个摘桃人,百姓都道皇上无信,皇上知道了,龙颜震怒,要问我们南城兵马司失职之罪,现在人已死,我们几个如何担得了这天大的罪责!”
    “啊?”杨檬大吃一惊,当差二十多年,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听了王会聪的话,杨檬唬得脸色苍白,有如死尸。
    王会聪、陈译一筹莫展,杨檬稍稍平静下来,分辩道:“此事也不能全怪我们,我们怎知皇上放开禁园的事?”王会聪道:“皇上可不管这些。”杨檬道:“只有将责任推到四荆身上了,人是他们抓的,又是他们送来的,与我们何干?”




    3
    曹印正与四荆在屋内喝着茶,研讨着行法之策,旗慰带着传旨太监进来,曹印大喜,料想是皇上要下决心行法推令了,忙带四荆整冠相迎。传旨官道:“曹印接旨。”曹印与四荆激动地跪地府拜,洗耳恭听,只闻传旨官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慕尧舜之德,推仁义于天下,敞开禁园,欲利百姓,奈何酷吏无道,坏朕法度,害朕子民,虑死无辜百姓赵四儿、李可、李琅、禹丰,其情可恨,其罪难赦,特着曹印全权查察,严惩凶徒,勿失朕望。钦此!
    见不是委任自己全权行法,曹印多少有些儿失望,但毕竟是一份审案的差事,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严行律法的机会,曹印高呼:“臣接旨。”
    领了圣旨,送走了传旨官,荆悝、荆鞅、荆斯、荆非脸色惊恐,曹印怪道:“你们怎么了,也许,这是皇上委以重任之前,先要试探一下我们的才能,这是好事。”
    荆悝道:“恩师,你说得对,这是皇上欲要试探一下恩师。”荆非道:“不,依我看,是朝中奸佞的毒计。”
    曹印越听越糊涂,莫名其妙地问:“这分明是皇上意欲考验我们,如何扯到奸臣的诡计上去了?”
    荆悝忧道:“恩师,你可记得数日前,我四兄弟在南海子抓捕了四个偷桃的窃贼?这四人正是赵四儿、李可、李琅、禹丰。”
    “啊?”曹印大骇,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像要鼓出来一般:“他四人果真冤枉了?荆非不是去询问过陈公公,说绝无皇上下旨敞开禁园之事么?”
    荆非道:“不错,那日弟子找到看守南海子禁园的陈公公,他听说有人偷桃,也大为气愤,信誓旦旦地说从未接到过什么圣旨,嘱咐请弟子速将窃贼交付有司严办。”
    曹印道:“荆非,你持我通天笏速去南海子传陈公公前来问话。”荆非去了,一个时辰后神色惊慌地回来道:“恩师,据南海子禁园监守太监李公公回话,禁园里并无姓陈的公公。”
    这一消息如惊天霹雷,震得曹印软软地瘫了下去,荆斯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恩师,将他搀到椅子上坐下。


    4
    曹印带着几个旗慰走访了死者亲属和邻居,录了证词,重新验查赵四儿、李可、李琅、禹丰尸身,查明是受刑而死,并非畏罪自缢。又查出四人被抓当时就向四荆做了申诉,用刑之前又向南城兵马司做了辩解,但四荆不信,将他们捆绑强行押走,陈译、史明波、杨檬不听,擅自动刑突审。再查出事后有数十百姓喊冤,都声称南海子已对百姓开禁,皇上允许百姓入园采果,但王会聪既不上报,也不向宫廷核实事情真伪,而是滥用权威,强行驱散,致使赵四儿、李可、李琅、禹丰含冤受屈而死。
    曹印道:“押解途中,我亦询问四人,他们申辩已,我却不信,令你四兄弟将他们移送兵马司,失察之罪难辞其咎。”




    “不,错抓人的是我四个,预审人的是我四个,决定移送南城兵马司的人也是我四个,恩师半途碰巧相遇,随便问了几句,即便恩师不说,我们也会依律移送有司,此事与恩师何干?”荆悝忙为曹印开脱。
    荆鞅、荆斯、荆非均道:“是呀,此事罪在我们四兄弟,与恩师没有干系。”
    曹印道:“你们休要替为师开脱,我若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身为朝庭命官,皇上的臣子,缉凶捕盗乃职责所系,为师要是谨慎一点,细听他四人辩解,亲到皇宫查询,必然问出真情,也不至于出此大错,这失察之罪岂能轻免!”
    荆悝提醒道:“此次行法,千载一时,良机若失,对私,恩师心血破灭,毕生所求毁于一旦,对公,朝廷腐败依旧,百姓疾苦更甚,大明江山危矣。此事因我兄弟四人而起,我四人入罪了,只要恩师在,行法尚有希望,若恩师一定要将自己牵扯进来,只怕……”
    曹印心头一震,是呀,我若因这事入罪,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个人毁誉事小,天下苍生事大,可是,此事自己确实有责,岂可因无人知晓而逃避律责?皇上圣明,定会理解我的过失。曹印沉思过后,蓦地抬头道:“曹印为民,守法如山,曹印为官,执法如鼎。你我师徒既已失职,当如实上奏皇上,但愿……皇上开恩,念在你我师徒一片赤血丹心份上,令我五人戴罪行法,将功补过。”
    四荆听了,知道无法劝阻恩师,齐齐地跪于恩师跟前,荆悝道:“请恩师速速将我四人捆缚,押入大牢候审。”
    眼看自己不得不亲手将爱徒送入大牢,曹印肝肠寸断。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许这就是劫数。
    曹印一咬牙,呼来旗慰道:“将他四人送入大牢候审,再持我通天笏到南城兵马司拘押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他八人之罪,待我查明罪责,奏明皇上后再定罪处刑。”旗尉惊问道:“荆大人四人何罪之有?”荆悝道:“你休多问,速带我四人去大牢吧。”

    5
    次日刑部大堂里,曹印将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一一押来讯问,细读了尸检格目,查明了事情真伪,又令荆家四兄弟作了供词,再找来十几个村民作证,自己也写了一份自供状,将案卷整理成册,写了奏章,派人一并呈送入皇宫御批。





    王承恩见了奏章,冷笑一声,也不打开,径往乾清宫,恰逢崇祯帝正在批阅兵部奏章。帝得知李自成、张献忠、唐海等流贼大肆劫掠中原,而官军却节节败退,不禁大为光火,拍桌骂道:“废物。”王承恩见了,劝道:“皇上且息雷霆之怒,朝廷虽然暂时失利,但终究占据优势,臣举一人,可破贼寇。”崇祯帝大喜:“卿举何人?”王承恩道:“孙传庭深谙兵法,颇有谋略,他曾一战克敌,擒获贼首高迎祥,三年前因遭杨嗣昌陷害,现在狱中待审。皇上若能重启此人,令他带兵剿贼,大事可成。”帝大喜:“对,朕怎么将他忘了。”
    崇祯帝当即传旨,释放孙传庭,命立即进宫面圣。王承恩奏道:“曹印有奏章一份,请示兵马司酷刑逼死南海子百姓一案该如何处置。”帝道:“朕已命他为主审官,他依律而行就是,怎么又来烦朕?”王承恩道:“臣这就传皇上口谕给他,令他依律断案,不可姑息凶手。”王承恩说完,徐徐退出。




    曹印本想着皇上看了奏章后能发现此案疑点,下旨赦免四荆,不曾想盼来的口谕却是叫自己依律而断,不得已,只好开堂公审。将一干人犯拘押到堂后,着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荆悝、荆鞅、荆斯、荆非依次招供画押,判道:
    犯人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四人身为兵马司官吏,本当依律讯问人凡,以彰王法,四犯却滥用酷刑,逼死良民,以罪当诛。犯人荆悝、荆鞅、荆斯、荆非四人身为官差,错捕百姓,不听申辩,强行移送兵马司,其罪不赦。犯人曹印身为朝廷命官,眼见四荆捕盗,未加细究,怂恿将人移送有司,致使诬陷良民,亦有失察之罪。本官以《大明律凌辱罪犯条例》之律例,判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斩刑。以《大明律职官犯条例》之律例,判荆悝、荆鞅、荆斯、荆非斩刑,判曹印徒七年。
    下完判词,曹印令衙役将自己带上枷锁,衙役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曹印道:“诸位有所不知,当时四荆抓捕赵四儿、李可、李琅、禹丰后被我撞见,我简单询问了几句,即让四荆将人犯押往兵马司受审,身为朝廷捕盗命官,疏忽大意,当受责罚。”
    荆悝争辩道:“此事全怪我四人未加细查捕错了好人,与恩师无关。”荆鞅道:“恩师碰见时,我们已抓了人,正准备送往有司,恩师何罪只有?”荆斯哀求道:“大明尚需恩师行法强国,恩师不可自陷囵圄!”荆非提醒道:“皇上对恩师寄予厚望,天下百姓对恩师殷殷期盼,恩师三思。”
    曹印道:“我之过失,我心知之,你四人勿须再言。”又走向衙役,边走边道:“有人指责我大明律法律民不律官,律贱不律贵,律贫不律富,曹印今日推卸责任,岂不是正好验证了此流言?”到了衙役跟前,曹印脱下官帽官袍,跪下道:“请上枷。”
    几个衙役相互望望,平日里都知道曹印行法一丝不苟,可今日他自己将自己判了刑,众人还是吃惊不小。曹印再催道:“你等要徇私枉法,陷曹印于小人?”衙役们再才战战兢兢地给曹印上了枷。
    荆悝道:“恩师,依我大明律法,七品以上官员犯案,须报御批。且八议中有‘议贤’之论,光宗皇帝称恩师和王常月、罗空、方青为四贤,今日恩师虽自判徒刑,亦不可入大牢,须待朝廷‘议贤’后方能定夺。”
    忽闻一人哈哈大笑而至:“说得好,曹大人又是七品以上官员,又属‘议贤’之列,今虽有罪,也当戴罪履行公务。”众人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卿秦诚踏步而来。秦诚笑道:“此案既已定下,还请曹大人即刻行刑,至于曹大人之罪,我们大理寺自会择日上奏皇上,是赦是准,俱凭圣意。”
    听了秦诚的话,曹印愕然,四荆不语,独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哭诉道:“秦大人何故绝情如此,岂不容我众人与妻儿话别一二?”秦诚故作为难状道:“非我无情,实乃为曹大人声誉做想,世人都知道曹大人执法如山,今既已定罪判刑,却不立即执行,拖延下去岂不引人非议?世人必定会说:‘曹印如此迁延时日,乃等待皇上开恩特赦,他向来行法果断决绝,今轮到自己的爱徒了,也枉法徇私,真虚伪小人也!’”
    四荆听了大惊,荆悝急道:“犯官认罪伏法,请恩师即刻行刑!”荆鞅道:“我兄弟四人跟随恩师乃三生有幸,今日死去,无牵无挂,恩师不必犹豫。”荆斯道:“今日之事乃奸人所为,恩师若如迟缓,只怕有人会在皇上面前再进谗言。”荆非催道:“望恩师速斩我等八人。”
    看了看哭作一团的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又看了看阴森冷酷的秦诚,曹印心知他是公报私仇而来,虽有满腔怒火,却又发作不得,毕竟大理寺的职责是审录天下刑名。思来想去,最终只得咬牙道:“行刑。”




    6
    菜市口刑场上,曹印身为监斩官,戴着枷锁端坐在案桌后面,脸色凝重。秦诚坐在侧首,一脸的奸笑。大小官差、锦衣卫旗慰、刽子手五百余人将刑场映衬得阴森森的,再加上一阵阵秋风呼呼吹来,让人倍觉凄凉。
    数以千计的百姓听说曹印以戴罪之身,将自己的四个爱徒判了斩刑,都争相来观,有的惋惜,有的哀叹,有的骂他愚蠢,有的赞他清廉。王风、王雨兄弟俩受唐海之命前来京师刺探朝廷军情民意,恰好听闻此事,也赶过来看热闹。
    “曹印疯了,四荆是他徒弟,就因误抓了好人,竟要与行凶杀人的酷吏同领死罪?”王雨悄悄地咕哝着。




    王风道:“你我不懂律法,看曹大人那脸色,他定是迫不得已。”
    王雨道:“什么迫不得已,此人为了标榜自己为官公允,竟然毫无人性,亏大哥时常赞他。”
    王风道:“曹大人和唐大哥都是大仁大义,大公大正之人,你休以小人之心度之。”
    忽听一人高唱:“赐酒……”放眼望去,见一大汉端着酒坛,另一汉子提着竹篮,从篮里取出八个碗依次放在八个犯人面前,王会聪、陈译、史明波、杨檬跪在地上,吓得人都软了去,哪里还端得起酒碗。荆家四兄弟虽也是跪着,却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曹印见爱徒沦落到这般地步,不禁心如刀绞,想着当年相识相知的往事,忍不住悲泪涔涔。四荆见了,俱笑道:“恩师切莫悲伤,徒儿今生无憾!”说罢,四人伏地三拜。
    秦诚见曹印迟迟不忍行刑,心怕出了意外,急催促道:“曹大人,是时候了。”见曹印不语,秦诚冷冷地复催:“曹大人犹豫不决,难不成想袒护爱徒?”
    四荆见恩师为难,相互看了看,各自会意。





    荆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高吟:
    一生光明耀九州,满腔正气撼风云。
    壮士难酬人间志,丰都亦要扬法魂。
    荆鞅见了,也举碗喝了,接道:
    一生光明耀九州,满腔正气撼风云。
    铁血丹心酬日月,不负大明守法人。
    荆斯笑了笑,亦喝了酒,吟道:
    一生光明耀九州,满腔正气撼风云。
    不负天地我去也,十殿阎君跪地迎。
    荆非也饮酒抹嘴,亦大声吟道:
    一生光明耀九州,满腔正气撼风云。
    书生笑傲断头刀,不输金甲大将军。
    各自吟完《临刑诗》,四荆哈哈大笑,曹印听了,大为欣慰,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移向四位爱徒,吟诗赞道:
    一生光明耀九州,满腔正气撼风云。
    男儿何愁含冤死,但忧苍生不太平。
    吾子一腔热血汤,可堪君王忠义魂。
    千秋麒麟宝阁里,自有万载青史名。





    四荆听了,欣喜地点头,虽满眼的热泪,却是一脸的喜气。
    曹印与爱徒一一拥抱后折身回去,在案桌后站定,将心一横,手抽令签远掷于地,高喊道:“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八个犯人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曹印呆了,秦诚笑了,围观百姓咋舌了。
    刑场上一片唏嘘之声……




    7
    王风王雨默默地走在北京清冷的大街上,路人纷纷感慨着曹印泪斩爱徒的悲壮。王风道:“曹印带着枷锁,被押入都察院大牢,不知吉凶如何。”王雨道:“此人愚昧,落到这步田地,活该。”
    二人正说着,忽有两个锦衣卫旗慰拦住去路。王风大惊,心想我和弟弟奉唐大哥之命潜入京城为义军探听情报,如被锦衣卫抓了,必死无疑。王雨也是受惊不小,暗思:传言京城内外遍地是锦衣卫、东厂的探子,看来我和哥哥什么时候不慎漏出了破绽,被这帮恶狗给盯上了。
    兄弟二人暗暗叫苦,都在思索对策。
    “喂,你二人瞎说什么?曹大人进都察院大牢了?谁说的?”其中一个旗慰怒问。又一老婆婆赶上来抓住王风道:“皇上不是要重用我儿行法么,怎会又将我儿投入大牢,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婆见王风王雨惊诧不语,复抓住那两个旗慰追问:“你们说我儿复官,奉我儿之命接我来京城享福,如今我儿何在?”
    兄弟二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个旗慰是千里迢迢接曹母来京的,他们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刚才听了自己议论曹印,这才拦路问话。
    王风道:“听说是四荆误抓了四个百姓,将他们送往南城兵马司受审,那四人熬刑不过死了,皇上大怒,令曹大人审案,曹大人判了爱徒斩刑,自己也引咎入了大牢。”
    那两个旗慰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心怕带着曹母是个祸害,二人窃窃私语一番后道:“老夫人,我二人奉命接你,现已到北京,你老人家请自便罢,我们还需回刑部复命,就不陪你了。”说完,二人仓惶离去。
    曹母也不管他二人,抓住王风道:“小兄弟,务请带我去都察院大牢一趟,我要见见我儿。”王风一来敬重曹印忠贞刚烈,二来怜悯曹母无依无靠,扶着曹母道:“老婆婆,我兄弟二人以前也与曹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知他是个清官,走,我们带你去。”
    三人来到大牢门口,王雨摸出一锭银子交与狱吏,说明来意,那狱吏见有利可图,笑道:“请老夫人稍后,我这就去通报。”




    过了许久,狱吏出来了,满脸的无奈,三人迎上去询问缘故,狱吏道:“此事无可奈何,你们下月再来。”
    王风道:“老夫人千里迢迢赶来,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狱吏道:“非我为难,曹大人不见,我也没有办法。”
    王雨诧道:“曹大人不愿见自己的母亲?”
    狱吏道:“正是,我跟他说你母亲来京城了,就在大牢外面,我这就带她来见你。曹大人道:‘依大明律例,犯人亲属非节假日不得探监,我虽思母心切,然不可坏了大明法度。’”
    王雨大怒:“曹印何以迂腐至此!”
    曹母听了大笑道:“我儿遵守法度从不徇私,真不负光宗皇帝厚爱。”又叹道:“唉!我一时思虑不周,差点坏了我儿名声。”说罢蹒跚而去,边走边笑。
    二王追上去问道:“老夫人欲往何处?”
    曹母道:“多谢二位小兄弟,我自有去处,勿劳挂念。”
    恰在此时,有一队官军匆忙赶来,王风、王雨惧遭盘查,只得退入小巷回避。待官军过去后再出来时,已不见了曹母踪迹。





    第一百回:清水河三士戏村姑,襄王府四虎争赏酒
    1
    王风、王雨又在京城呆了半个月,探听到不少军民情报,二人一合计,决定回去复命。这日准备出城,刚到城门边,见一群人围成一圈议论着什么,王雨好奇,钻进去一看,原来是一老妪饿死在街上,只听众人嗟叹道:“好可怜,活活饿死的。”再一细看,竟是曹母,不禁大惊。
    王雨退回来告诉哥哥,王风也为之一怔,扒开人群进去一看,果然是曹印的母亲,悄悄退回来道:“曹母可怜,按理我们该将她安葬了,可是我们与她无亲无故,这样做,必引众人怀疑,说不定还招来麻烦,我看这事我们管不得。”
    二人疾驰出京,一路打听义军动向,得知李自成打败左良玉占了襄阳,已在襄阳称新顺王,二人大喜,纵马星夜南下。到了邓州城外,听闻百姓传言,邓州也为义军攻取,且由制将军蔺养成率军五万镇守。王雨道:“蔺养成不是号称争世王么?如何变成什么制将军了?”王风道:“也许是闯王做了新顺王,分封手下诸将,给他封了个制将军吧。”王雨道:“管他是王还是将军,既然是咱义军,我们进城讨杯酒喝,打听一下咱自己的人马驻扎在何处,也好尽快回去交差。”王雨说完,策马朝城内奔去,王风也急忙跟上。
    二人入城后,见城内一队队的义军来回巡逻,百姓非但脸无惧色,反倒个个喜气洋洋,满大街商铺生意火红,并没有兵荒马乱的景象。王风、王雨牵马信步闲走,只听百姓纷纷称赞新顺王仁义,二人大喜。
    正走着,恰好一老者背着一筐红薯过来,王风拦住问道:“大爷,你可听说过破邪立正大元帅唐海的军队驻扎在何处?”
    老者道:“唐海元帅?他二个月前给我们分了田地和耕牛,如今到哪里去了却不知道。”
    王风喜道:“他如何给你分了田地和耕牛?”
    老者道:“老汉是邓州乡下贾庄人,世代受财主恶霸欺压,去年有个朝廷将军叫左良玉的,他带兵来了把我们洗劫一空,我们叫天喊地无人应,大伙儿恨死官军了。两年前听人说闯王仁义,专为穷人打天下,后来又听歌谣唱‘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我们村的百姓日夜盼望闯王,盼了两年才盼来个破邪立正大元帅唐海,说是闯王派来的,他来了后,将左良玉的官军打跑了,又杀了财主恶霸,给大伙儿发了口粮,分了田,还送来耕牛,叫大伙儿自个儿种田自个儿收割,闯王不收咱租税,哎呀,真是菩萨下凡呀。”
    王风大喜,问道:“那如今唐海元帅去了哪你不知道?”
    老者摇头道:“嘿,这谁知道,义军来回调动,我们百姓只要有田种就行,哪管这个。”
    王风、王雨正想找其他人打听,突然来了五个军士问道:“你二人哪里来的,为何探听唐将军下落?”
    王风见他们亮刀出来,个个脸露杀机,知道他们将自己和王雨误认为官军奸细了,遂笑道:“在下王风,这位是王雨,我们是唐海元帅麾下将军,半年前奉我家元帅之命外去公干,今番回来交差。”
    那为首的军士道:“小的并不认识二位将军,请二位随我到府衙见过我家将军,待验明二位身份,我们自会派人送二位前去找唐海将军。”
    王风、王雨随军士到了邓州府衙,果见蔺养成身穿战袍坐于堂上,军士说明情况,蔺养成盯着眼睛看着王风、王雨,突然脸色大变,喝道:“大胆奸细,胆敢假冒义军将军,给我绑了。”众军士得令,一拥而上将王风、王雨绑了个结实。
    王风争辩道:“争世王,我们确是唐元帅麾下将军,上次闯王在宜阳开会,我二人就站在我家元帅身后,你与马守应将军坐在一起,怎的不分青红皂白诬我二人为奸细?”
    蔺养成哈哈大笑,向军士招招手道:“放了放了,我见此二人有点面熟,又不太确切在哪里见过,故而诈他,既然说得如此细致,想来不会是假,快,快放了。”
    众军士放了二王,蔺养成道:“我如今不是什么争世王了,你家元帅如今也不是元帅了,我是制将军,唐海也是制将军,你们十八兄弟除了唐海外,其他的都是什么果毅将军、威武将军,我手下兄弟们他娘的全是什么都尉、掌旅,胜仗打得越多,官反而越做越小,什么世道!”
    王雨笑道:“不管闯王封将军什么官,在王雨心里,将军永远都是义军中的真英雄。”王风也道:“是呀是呀,争世王这个封号,天下只有将军你才配得上。”
    蔺养成听了哈哈大笑,喜道:“二位将军说话中听,本王,哦,本将军喜欢,来呀,摆酒款待二位将军。”
    王风道:“请问将军,我家元帅,哦,我家将军如今驻扎何处。”
    蔺养成道:“唐将就在枣阳,吃完酒,本将军派人送你们过去。”
    王风、王雨大喜,与蔺养成吃了酒,谢过之后,由郭九、肖平、王凯三名军士带着直奔枣阳。
    五人一路奔走,到了一条河边,见有船家正要撑船过河,郭九喊道:“船家稍等,我等亦要过河。”
    船家是个老者,见了郭九等人身穿军服,知道是义军,忙又将船撑回岸边道:“哎呀,是义军兄弟,来,请上船。”
    五人上船后,船家撑船往对岸而去,郭九、肖平、王凯见船后头坐着两名村姑,二十五六左右,皆青衣布裙,容颜靓丽,各提一篮并排而坐。肖平无事找话,问道:“二位大姐,请问此河叫什么河?”
    一村姑道:“叫白河,也叫清水。”
    肖平又问:“二位大姐是白河对岸人家?”
    那村姑道:“是的,我和妹妹到邓州买饼,现回家去。”
    肖平又道:“小人乃闯王麾下军士,争世王属下掌旅肖平,二位姐姐下次去邓州城内,如有什么难处只管找小人,小人定然帮助二位姐姐。”
    郭九嬉笑道:“我们肖将军深受争世王器重,前途无量,美中不足的是至今尚无家室,哈哈。”王凯淫笑着看着二位姑娘,嘻嘻道:“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二位姐姐何不给俺肖大哥留个姓名,日后也好相识。”
    此时船已到河中,两村姑见三人粗鲁无礼,心中惧怕,低头不敢回话。
    船家先前见是义军,心中欢喜,现在见三人轻浮,遂怒道:“尔等休得无礼,光天化日之下岂容放肆?”
    肖平骂道:“老头,休得多嘴,老子杀人无数,不在乎多你一个。”肖平说完,郭九、王凯就已经抽剑出鞘了,船家见状,吓得再也不敢多说。
    王风劝慰三人道:“大王军法严明,不要为图一时之快而撞下大祸。”三人都琢磨着王风、王雨是唐海军中的将军,而唐海又是义军监军,万一被唐海知道了必然引来一身麻烦,因而不得不收敛了满肚子的淫意,本本分分地坐下不再嚣张。
    到了岸边,五人下船,郭九、肖平、王凯回头怒瞪船家,心中依旧恨恨不已,那船家和两个姑娘胆战心惊,不敢目视。王风王雨强拉着三人走了,再才免了一场祸事。
    五人又行走了半日,终于到了枣阳城外,恰好见到一队人马回城,走近一看,为首骑马的却是柳甲、章船、鲁奇,王风王雨大喜,喊道:“三位哥哥。”三人见是二王,不禁大喜,柳甲道:“你们回来了,大哥昨日还念叨着你们呢。”王风问道:“大哥在哪?”章船回道:“就在城里,走,我们一起去见大哥。”
    肖平见王风、王雨遇到自己的人,遂道:“二位将军,已到枣阳,我三兄弟就不进城了。”王风道:“烦劳三位相送,请务必进城歇息一夜,明日再回不迟。”肖平道:“不了,多谢将军美意。”见三人执意要走,二王也不挽留,送走三人后,与狼霸、章船、鲁奇一同回城。






    2
    “三位哥哥去了哪里?看你这样子风尘仆仆的,”王风问道。
    “二位兄弟有所不知,攻朝阳城时,守备卢杰拼死不降,大哥下令强攻,这狗官杀我义军三千多人,破城后,这厮不知怎的竟然逃出了城,前些天探子密报,说他躲在九里岗,我三人奉命搜捕,这不,大小官兵一百二十人被我全活捉了来,哈哈!”
    二王这才发现,长长地队伍后面还押着百余个俘虏。王雨道:“此贼既然顽冥,杀我三千义军,何不一刀宰了,还押回来作甚。”




    章船道:“我也想一刀杀了,可他二人不让。”章船指着柳甲和鲁奇,颇有埋怨的味道。柳甲道:“非我不允,只是临行前,大哥特意叮嘱能活捉时就活捉回去。”鲁奇笑了笑道:“兄弟们对卢杰恨之入骨,都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船哥,要真依你杀了,咱们就得背着尸体回去,你是愿意押着活人走还是背着尸体走?”



    五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城内,十八人相聚,皆大欢喜,王风见段七和狼霸也在,问道:“去年七姐和狼霸大哥去襄阳后许久不回,大家都很着急,你们何时回来的。”段七、狼霸笑而不答,唐海道:“张献忠见军师有谋,狼霸将军勇猛,邀请他们共同攻打罗山去了。”段七笑道:“随便杀了几个贪得无厌的县吏。”狼霸道:“后来张献忠想留住我们,带我们去了武昌,七姐略施小计,我们乘虚离队回来了。”
    说笑了一会,唐海问柳甲、章船、鲁奇道:“听说三位兄弟大功告成,将卢杰活捉了回来?”柳甲回道:“此贼和手下一百二十人躲在乌龟山下一水塘边,被我们一网打尽。”斯仁、叶阳等嚷道:“太好了,卢杰这厮杀我三千将士,须抽筋剥皮方才解恨。”唐海道:“今日上街探查民情,听百姓说,卢杰勤政廉洁,爱民如子,他虽负隅顽抗,折损我三千兄弟,然只要他弃暗投明,我们亦应既往不咎。”枭龙、段七颔首称是。
    唐海令将卢杰押来,又令狼霸、鲁奇将一百二十个俘虏分别处置,归顺者编入队伍,拒降者格杀勿论。章船提来卢杰,强令下跪,唐海却令松绑赐座。
    卢杰一脚踢翻王雨搬过去的椅子道:“我乃大明忠臣,你乃天下第一贼寇,我岂能与你同堂共座,卢杰堂堂男儿,可杀不可辱,七尺残躯在此,杀也可,剐也罢,蒸也行,煮也好,君请自便,勿须多言!”说完,仰头望天,神态傲极。
    众人大怒,吼着要打卢杰,唐海道:“人言将军勤政廉洁,爱民如子,我看勤政廉洁不假,爱民如子乃虚。”
    卢杰怪道:“这是何意?我卢杰替天牧民,解百姓之忧,除百姓之苦,辨百姓之冤,如何不爱民了?”
    唐海笑道:“爱有大爱小爱,将军为民解忧,此乃小爱,如今大明朝上自天子,下至县衙差役,满朝文武官吏欺民辱民者比比皆是,恰如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已经奄奄一息,将军你这一株甘草虽有救人之心,又何来救人之功?唐海以为,当此之时,天下义士当挺身而起,举大旗倡大义,救百姓于水火,此乃大爱者也!”
    卢杰听了大骂道:“一派胡言,如不是你这天下第一寇将我大明闹成这样,百姓怎会受此劫难!你、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辈乃当世之盗跖,后世必留千古骂名,休费无用之舌,有种的就快快杀了卢杰。”
    众人大怒,一个个叫喊着要杀卢杰,唐海见众怒难制,正左右为难,忽见狼霸、鲁奇押着一人进了大厅,狼霸道:“禀元帅,一百二十俘虏不降者仅此一人,我二人正欲依令斩之,此贼却苦苦哀求要见卢杰最后一面。”
    唐海问那人道:“众人俱愿归顺,你一人何故冥顽?你长官卢杰亦是将死之人,你见他作甚?”
    那人拜道:“我深受大明朝和卢大人恩德,今生今世不敢忘却,岂能背主偷生?大丈夫自不惧死,然临死前理当拜别恩人,乞求恩准!”
    唐海道:“准。”
    那人朝卢杰跪下,九磕三拜。卢杰叹息道:“明儿,你尚年轻,何苦如此!”
    那叫明儿的人道:“卢大人,老母临终前千万叮嘱,叫我一生追随大人,誓死不负朝廷,今为国而死,有何憾哉!只是,老母生前还交待了一件事,令明儿一定要找到当年代写万能伸冤状的义士,没有他相助,姐姐的冤仇难报,明儿也遇不着大人,所以今日捐躯,虽说无憾,可未曾报答那位不知名的义士,终究愧对母亲。”说完竟痛哭了起来。





    唐海、山勇、林源、叶阳、柳甲、章船大为震惊,唐海问明儿道:“你是哪里人士?”明儿回道:“我乃光山县人。”又问卢杰道:“将军可曾在光山为官?”卢杰回道:“我曾在光山县任县令,怎的?”
    叶阳朝明儿喝道:“当年给你母亲写万能伸冤状的人正是我哥哥,今恩人在此,何不早拜?”
    卢杰、明儿听了大吃一惊。
    明儿冲着叶阳怒道:“胡说!”
    柳甲近前,扶起明儿道:“崇祯七年腊月,我家元帅六人经过光山境内,途中遇一老妪伏石而哭,询问后得知,老人家独女清儿为恶婿刘雄打死,独子明儿被污吏刘德关入大牢,而她本人告状无门,我家元帅怜之,当时就替老人家写了个万能诉状送与县令,替她伸冤!”
    卢杰惊问唐海道:“你写的什么万能伸冤状?”
    唐海微微一笑,回道:“人道窦娥冤,窦冤犹见天。世上多少屈,湮灭唾沫间。”
    明儿听了,扑通一声跪于唐海跟前道:“恩人在上,请受明儿一拜。”唐海慌忙要扶,明儿推开唐海道:“拜完了,恩人再杀明儿,明儿绝无半句怨言。”三拜后又道:“当年姐姐含冤而死,我与母亲也曾怨天恨地,我也曾想过去投奔十三家七十二营八十一反王,后来恩人代为伸冤,卢大人本公执法,恶人刘雄被斩,恶吏刘德被杖,母亲叮嘱道:‘大明尚有清官如此,我儿当永远忠孝,切莫忤逆。’后来临终时再次叮嘱:‘我儿定要找到代写诉状的义士,拜谢他大恩大德。’母亲死后,明儿追随卢大人忠孝朝廷,今日又拜谢了义士,已经完成母亲遗愿,虽死无憾!”
    说完再拜,而后起身,与卢杰联袂并立,卢杰道:“唐海,请速斩我和明儿,以全我二人忠孝名节。”说罢,二人携手而去。
    斯仁、叶阳抽出刀剑要杀,山勇止住,问唐海道:“大哥?”
    唐海满心地悲痛,回道:“义士杀人,论善恶不论恩仇,论是非不论利害,他二人要求名节,我唐海岂能失了自己的名节,由他们去吧。”
    快要走出大门的卢杰听了,停住脚步对明儿道:“早听闻天下第一寇是个义士,破邪立正不枉一人,他今日虽不杀你我,可我二人一旦走出军营,不知晓的人反说你我投降变节被唐海给放了,那时如何辩解!”明儿道:“大人说的是,莫如撞死于大厅之上,以杜小人之口。”卢杰喜道:“正合我意。”二人说罢,竟直往大厅的柱子上猛撞过去,双双死于名节之下。
    众人大惊,唐海叹息道:“百姓何求?大明朝只要稍微对百姓好一点,何至于烽火连天,闹得天下鸡犬不宁!”






    3
    是夜,唐海命摆宴为王风王雨接风,十八人围成一大桌,边吃边叙,唐海将义军从洛阳出来后,东征中原,攻取襄阳等情况向二王说了,并道:“闯王在襄阳称王,置文武百官,我也不再是元帅了,封为制将军,阿拉太、龙哥、山勇、世安为果毅将军,唐喜、林源、叶阳、斯仁、柳甲、章船、秋光、狼霸、金子,与你兄弟等十二人为威武将军,七姐为军事。”
    王风也将在京城的活动经过向众人叙说了一遍。得知曹印不仅行法无门,而且还被逼泪斩爱徒,自己身陷囹圄,老母也饿死在大街之上,众人唏嘘不已,唯叶阳、斯仁、章船三人拍手叫好。
    叶阳道:“痛快,痛快,他想抓我们,反把自己抓进去了。”
    章船道:“现在曹印在大牢里,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斯仁道:“这等不识好歹的人,下大牢活该。”
    唐海叹息道:“曹印此人胸有大志,心优天下,可惜过于迂腐,成了一个法痴,将来我等功成之日,一定要请他出来为官,新朝正缺他这样的贤才。”
    山勇道:“到时候让他看看什么叫天下大同。”
    段七道:“将军,你认为闯王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公义世界么?”
    唐海道:“我们义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将来一统天下,君臣同心,官民共乐,何愁天下不公?”
    阿拉太道:“闯王虽然军纪严明,然难禁数十万军士,近日我与斯仁到襄阳去,一路上发现亦有不少扰民的义军军士。”
    王风道:“是呀,今日送我们来的三个军士就罔顾军纪,公然调戏同船渡河的民女。”
    王雨道:“蔺养成对自己做个制将军耿耿于怀,似也不服管束。”
    唐海道:“闯王手下军士多半是流寇出身,骄横跋扈也不足为奇,不过,只要他一心为公,不忘誓言,迟早会打出一个太平天下来。”
    段七道:“但愿如此吧,说实话,我对他的期望越来越小了。”
    阿拉太道:“我也是。”
    柳甲道:“将军一片赤心,就怕闯王麾下诸将不是。”
    唐海笑道:“众位兄弟莫要猜疑,连年厮杀,军士们血气方刚,难免不会出点儿违纪的事,日后天下太平,再用律法细细调和,虽不敢说实现天下大同,但要做到国泰民安,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子想到了陈伦被自己给冤死了,遂道:“即便真的国泰民安了,要想完全做到不枉一人怕也不易。”
    唐海道:“均田免粮,百姓安居,再用律法制贪,约束官吏,我想定能实现。你看,我们的军士不就没有滥杀无辜的吗?”
    正说间,军士来报:“将军,大王传令,命各军主帅明日到襄阳城中王府议事。”唐海道:“知道了。”众人又饮了一会,然后散席各自回营。




    4
    次日一早,唐海带领段七、阿拉太、斯仁、山勇、世安、柳甲、金子,以及五十名卫士骑马来到襄阳,此时各路将领聚齐,李自成于王府中大摆筵席,令众将入座,每人先饮三碗醇醪,以庆祝数月来连战连胜。
    放下碗,军事宋献策起立道:“诸位将军,今日大王聚众将于此,为两件事。其一,败将孙传庭死灰复燃,率军二十万东出潼关。据报,这一次,他以义军叛徒副总兵高杰将中队,以四川总兵秦翼明出商雒为犄角,以延绥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为后劲,以山西总兵白广恩统火车营,以副将牛成虎、卢光先为前锋犯我边境。另据探马来报,河南总兵卜从善、陈永福将洛阳官军三万,左良玉将九江官军十万逆江而上夹击,企图围剿我义军于襄阳。”
    众将闻言立即骚动起来,有大骇者,有大喜者,有窃窃私语者,有高声嚷嚷者。
    李自成站起来笑道:“孙传庭当年败孤于潼关,立了大功,崇祯却将他下了大牢。后来,他在朱仙镇、郏县被孤打得丢盔弃甲,崇祯却将他由陕督晋升为兵部尚书。众将军,大家说崇祯皇帝怪也不怪?”
    众将听了哈哈大笑,一个个嚷嚷道:“崇祯皇帝如此糊涂,如何配做天下之主?”




    牛金星道:“大王当顺应天意,即皇帝位,救民于水火,建万世之基业。”
    众将大喜,都道:“请大王顺应天意,即皇帝位。”
    李自成笑道:“多谢众将好意,孤但求国家太平,百姓足食,岂敢复有他望。”
    宋献策道:“襄阳虽富,四面受敌,不宜定都,莫如击败孙传庭后,趁势取了西安,而后再定大计。”
    李自成道:“孤正有此意。”
    蔺养成嚷道:“高杰、白广恩乃义军叛徒,此役定要活捉他二人,将其碎尸万段。”
    李自成道:“岂止高杰、白广恩,此役要连同孙传庭这个兵部尚书一并灭了。”众将大喜,都道:“对,灭了孙传庭。”
    惠登相问道:“军师,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快说来大家听听。”
    宋献策道:“其二嘛,罗汝才、贺一龙暗通朝廷,阴谋残害义军,幸被闯王识破,已斩于帐下。”
    此语一出,众皆惊悚,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罗汝才号称曹操,起事十余年,勇谋兼备,算是义军之擎柱,贺一龙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数年拼杀,官军闻风丧胆,二人先与张献忠合兵一处纵横江湖,去年又投在闯王麾下,与众将并肩作战,刹那间如何就通敌了?
    唐海见众人惊疑,遂笑道:“此二贼贪图富贵,自毁前程,落此下场,乃咎由自取。幸好大王慧眼识奸,及时铲除叛逆,使我等免遭灭顶之灾,实在可喜可贺。众将,我等敬大王一碗如何?”
    唐海举起酒碗,段七微微一笑,也端碗高举,惠登相、蔺养成、贺锦、刘希尧等将见状,亦一个个跟着举碗,牛金星、李岩、宋献策、李双喜、李过、田见秀等大喜,举碗言道:“多谢大王为我等锄奸。”
    众将都举了酒碗,独阿拉太等人端坐不动,唐海看了一眼他数人,阿拉太等人再才缓慢地端起酒碗高高举起。
    李自成见在座众将皆都举碗,再才笑了笑,端起碗来道:“斩杀叛将乃孤职责所系,何必言谢?来,孤与诸将同饮此酒,日后生死相依,祸福共与。”众将大喜,一饮而尽。
    李岩道:“大王,听闻朝廷为了对付我们义军和辽东清兵,招募了一批蒙古骑兵,须得提防。”
    贺锦道:“蒙古骑兵有何惧哉。”
    蔺养成道:“唐将军手下不是也有两位蒙古大将么?”
    贺锦“哦”了一声,问道:“哪两位?”
    唐海用手指指阿拉太和斯仁,笑道:“这位阿拉太将军,这位斯仁将军,他们都是蒙古人。”
    阿拉太和斯仁向众人拱手行礼。贺锦道:“听说蒙古人摔跤厉害,刀法也不错,不知二位将军擅长摔跤还是刀法?”
    斯仁道:“我一刀下去能砍下一颗马脑袋,我哥哥,哈哈,随便一绊就能绊倒三头牛。”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大家一看,是贺锦身后坐着的一大汉,此人笑毕,起身拱手朝阿拉太道:“在下乃贺将军手下偏将栾雍,自幼爱好摔跤,愿向阿拉太将军讨教摔跤技法,不知肯赐教否?”
    贺锦呵斥道:“栾雍,大王面前休得逞能。再说,你若赢了,岂不驳了唐将军面子!”
    唐海正想说话,阿拉太抢先笑了笑道:“不妨,都是一家人,谁胜谁负不都一样。”又对唐海道:“将军,阿拉太也想向栾将军学几招摔跤技法。”
    贺锦道:“好。”又对李自成道:“大王,二位将军既然有此雅兴,不若允了他们,一来让众将乐上一乐,二来也见识一下蒙古摔跤技艺。”
    李自成喜道:“好,都是自家兄弟,二位将军点到为止,我这里有佳酿一碗,赏与赢家。”众人大喜,都连声道好,大厅内顿时沸腾起来。
    阿拉太和栾雍走到中央,各撸衣袖,阿拉太首先一个拿臂揣,栾雍顺势一个撕偏门揣,阿拉太用力镇住,再一个夺臂崴将栾雍摔倒在地。
    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一口茶的功夫,众人无不叫好。栾雍不服,起来欲抓阿拉太,又被阿拉太顺手一牵搁倒。众人大声喝彩,栾雍起身再扑过来,阿拉太拦腰抱住只一摔,栾雍第三次翻落地上。
    李自成见二人技力悬殊太大,乃道:“蒙古人擅长摔跤,因此略胜栾将军一筹,不足为怪。好了,二位将军到此为止,来,请阿拉太将军满饮此碗。”
    栾雍憋红着双脸,极不服气,但大王下令,又不敢违抗,只得退回。阿拉太饮过酒,谢了大王,尚未归座,贺锦身后又一大汉起身道:“大王,末将仰慕斯仁将军一刀断马首的刀法,请与斯仁将军耍刀助兴。”
    唐海见是贺锦弟弟贺绣,笑道:“摔跤乃蒙古人专长,至于舞刀,蒙古人如何是我汉人对手?况且贺将军刀法精准,众所皆知,以我看大可不必比试了。”
    李自成也道:“是呀是呀,论刀法必是贺将军胜。”
    斯仁大不服气,争辩道: “大王如何小瞧俺斯仁,斯仁一刀断马首之功并非吹嘘。”
    李自成见说,哈哈一笑道:“斯仁将军果然直爽,好,既如此,二位将军也是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兄弟和气。”
    贺绣道:“末将贪杯,也想请大王赏酒助兴。”
    贺锦骂弟弟道:“放肆,岂能向大王索要赏赐?”
    李自成笑道:“贺绣将军所请合情合理,孤方才赏酒给摔跤赢家,现在比试刀法,岂能无赏?”李自成站起来,亲自倒了满满地一碗酒道:“胜者饮此佳酿。”
    斯仁、贺绣领命,各抽朴刀立于中央,相互对视一会后即砍杀起来,那贺绣与哥哥贺锦自幼习武,刀法纯熟,斯仁虽然力大,论刀法略差一筹。二人战了一阵,斯仁一刀砍空,落在地上,贺绣舞刀猛砍斯仁双手,斯仁急忙躲避,不得已松手失刀。
    贺绣大喜,自以为赢定了,欲舞刀冲来,不料乐极生悲,一脚踩到斯仁落在地上的刀面上,脚下一滑,身子向前一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斯仁见状,暗思:我失了刀,在众将面前丢了面子,也须将他手中的刀踢掉方可。于是抢步上前朝着贺绣拿刀的手猛踢一脚,将他手中的刀踢飞了去。
    双方都丢了刀,也算是打了个平手,然而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斯仁用力过猛,贺绣手中的刀被踢飞后,直直地朝唐海飚飞而去,在场众人大惊失色,一时“哎呀!”“啊!”“糟了!”“危险!”等惊呼声此起彼伏。
    正在大家惊出一身冷汗之时,只见唐海左边的世安,右边的山勇二人闪电般出手,山勇的右手在离唐海两尺多远处牢牢的抓住刀柄,世安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离唐海脸庞四五寸前死死夹住了刀尖。
    最受惊吓的摸过于斯人了,若非山勇和世安手快,此一脚下去,自己算是亲自杀了自家大哥。
    如此惊险,大殿内所有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目光一起聚焦在唐海身手,唐海端坐原处,纹丝不动,见山勇和世安将刀制稳,方微微一笑,抬手将刀接过来仔细端详一番道:“好刀。”然后走到殿中,将刀交给呆若木鸡的贺绣。
    唐海对李自成拱拱手道:“大王,贺将军先将斯仁的刀砍落地,贺将军赢了。”
    贺锦道:“斯仁将军先丢的刀,我弟贺绣先倒的地,以我看,算是平了。”
    李自成道:“既如此,二位将军算是打了个平手。”李自成又倒了两碗酒道:“二位将军好武艺,来,孤敬二位将军。”
    斯仁、贺绣虽然各自不服,但也不敢违拗新顺王旨意,只得上前端了碗,谢了李自成后将酒饮了。


    第一百零一回:孙传庭潼关三叹死,李自成西安再称王
    1
    悠悠古道万马腾,十里红旗卷风云。
    三军将士奔何急,壮士要争功与名。





    唐海与十七兄弟率领五万大军作为前军直扑宝丰,李自成率各路大军十五万人随后跟进。离宝丰尚有五十里地时探马来报:宝丰县城失守,官军直逼郏县而去。唐海大惊,急欲驰援郏县,忽又踌躇起来。
    段七道:“郏县城小难守,我们大军未到,城池早就破了。”阿拉太也道:“不错,到时不仅救不了郏县,反而腹背受敌,陷于被动。”唐海道:“二位将军所言极是,我意转攻汝州,截了官军后退秦陕之路,如何?”段七道:“如此,则官军粮道被我截断,必定大乱。”
    唐海命金子派人将军情变化速报李自成,令枭龙、阿拉太、斯仁、林源、秋光、鲁奇率五千轻骑急速赶往汝州,自己与众将率大军四万五千人随后跟进。
    大军行走了两日赶到汝州城下,阿拉太等人来报:“我军已经围城一天,城内守军拒不出战,因不知敌军虚实,不敢强攻。”
    斯仁道:“现在大军已到,何不速攻。”
    叶阳也道:“是呀,我们五万大军,攻此小城易如反掌。”
    唐海不语,段七道:“前军才五千,守城敌人竟然不出城迎战,要么是城内守军极少,要么是敌军有诈。”
    唐海道:“汝州是孙传庭退回洛阳、西安必经之路,又是粮道要地,城内定有重兵。我猜,敌人并非不敢出战,而是等待时机,或许,孙传庭早已交代城内守军只能死守,不准出战。”
    阿拉太道:“那如何是好?”
    唐海道:“我将汝州围困起来,吸引孙传庭救援,分散他的兵力,大王在郏县正好破敌。”遂令道:“秋光、鲁奇、王风、王雨听令:你四人各带轻骑三十人,往东南方向三十到五十里各处潜伏,如发现官军来犯,务要及时禀告。”四人领命而去。唐海又令:“狼霸、章船带军士二千人到汝州城东各官道、小道二十里处挖坑数十处,每两炕相距一里,每坈深五尺,宽一丈,使官军战马、火炮辎重不得过。”
    唐海大军朝汝州进军的消息,早有探马报与郏县城内的孙传庭,孙传庭大惊道:“李自成各路大军进犯宝丰、郏县,我都不惧,可唐海如占领汝州,我无退路,粮道不通,必死无葬身之地。”
    白广恩道:“大人,末将愿领兵回救汝州。”
    高杰道:“汝州危急,我军休矣,大人当亲自回救才是。”





    孙传庭道:“高将军所言极是。”当即召众将帐内听令,道:“白将军率军七万,打着本官旗号死守郏县五日,务必使闯贼以为本官尚在大军之中,牵制李自成主力。本官与高将军各率轻骑一万,我走小道,高将军走官道,打唐海一个措手不及。待本官与高将军剿灭唐海这天下第一寇后,再回来与闯贼决战。”
    众将各自领命而去,高杰忧道:“大人,唐海有贼众五万,我们两万骑兵如何去救汝州?”





    孙传庭道:“汝州城内对外说只有五千守军,实有三万。唐海虽有五万人马,火器却远远不如官军,况且他以为我在郏县与闯贼对垒,必不会料到我会亲自回援,到时我们与城内守军内外夹攻,定能全胜。”
    高杰大喜道:“原来大人早有谋划。”
    高杰走后,孙传庭点兵一万趁夜悄悄出城,沿小道急速扑向汝州,高杰亦领兵一万沿官道突进。走不到百里,突然前面探子来报:离小路五里远的官道被破坏,至少有十余道深沟,人可过,马难行,高将军被堵在路上,行动迟缓。孙传庭大惊,暗道:“原以为盗跖唐海乃江湖人士出身,不懂兵法,没想到他也猜到到我会派军救援,事先做了准备。幸好我走的是小道,就凭我一万人马,也足能夹击唐海。”
    孙传庭催马急行,走不到三里,前头军士惊慌禀告:“小路上亦有无数大坑,人马难行。”
    孙传庭忧道:“我军危矣!”
    旁边副将庞玉道:“不就是行动迟缓一些,速令军士抢修,大不了多拖延一二日,大人为何如此悲哀。”
    孙传庭道:“我们来时,宝丰、郏县尚未被围,待我们三日内赶回,尚能一举击破贼寇,再拖延几日,我们困在汝州城外,白将军困于宝丰、郏县,大军被分割牵制,必遭覆没。”
    庞玉大惊:“那,如何是好?”
    孙传庭道:“速令高将军抢修坑道,我们也急速向他靠拢,再令白将军弃了郏县、宝丰,领大军西撤汝州,与我们合击唐海,只要我们在汝州击溃唐海,李自成大军随后跟来,我们也不惧他。”
    孙传庭传令向官道靠拢,与高杰汇合后,一面命军士就地伐木,在十余个大坑上搭桥铺路,一面派出探子打探唐海军队动向。
    桥撘好后,孙传庭将大军屯与开阔处,得知唐海一边围了汝州,一边设好埋伏阻击援军,遂不敢轻进,只好将两万人马屯于开阔处等待白广恩率大军前来。不料等了一日,第二天探马来报:“白将军出城不久,李自成领兵紧紧尾随,火车营惧敌,军士先自溃散,白将军虽然连斩十余人也制止不了,闯贼趁机掩杀,我军大败。”又有探马来报:“唐海率军三万从汝州杀来,我军两面受敌。”
    孙传庭大惊,怒骂道:“唐海杀来,汝州城内三万精兵为何不追击?懦弱,懦弱。”庞玉道:“将军忘记了,你曾嘱咐城内守军,汝州乃咽喉之地,除非见你率军亲来,否则,任何情况下被围,都不要出城迎敌。”
    孙传庭懊悔不已,见大势已去,只得道:“众军随我杀出重围,回潼关固守。”





    2
    孙传庭着传令官飞报白广恩领兵撤往潼关,自己则与高杰率众朝西杀去,沿途遭到义军反复骚扰、剿杀,一路损兵折将,七天后才带着一千余人来到潼关东门。守将高汝利将孙传庭、高杰迎进城内,不一日,白广恩也率三千余人逃回。
    众将互通了战况,因疲敝不堪,相约第二日再议退敌之策。大家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息,独孙传庭身心憔悴,不能入睡,在帅府来回踱步。忽然探马来报,汝州已被贼寇攻破,唐海部将洪世安、林源、叶阳、金子率军五千来到潼关城下,唐海大军五万余人在潼关城西十里处扎营,另有争世王蔺养成率军一万沿山崖绕潼关城后,李过率军三万绕道潼关城南,李自成大军七万从洛阳出发,已到灵宝。
    孙传庭大惊,忙命军士速招白广恩、高杰、高汝利前来商议。不多时军士来报,白广恩、高杰、高汝利三将军听闻贼军围城,各自逃命去了,不知所踪。孙传庭仰天叹息,哀怨道:“朝廷启用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为将,官军安得不败?”
    孙传庭深知潼关仅八千守将,虽然号称坚固,然难以坚守,唯有急令西安守军驰援方可保全,于是休书一封与秦王朱存枢、陕西巡抚冯师孔、陕西按察使黄炯、长安知县吴从义,令千总王根子为信使快马加鞭驰往西安。
    王根子见了吴县令,将信交上,道:“潼关危急,孙大人急等四位大人回话。”吴从义道:“信使稍等,尚书大人既然是寄书我四人,请容我与冯大人、黄大人及秦王商议后再做计议。”
    吴从义不敢怠慢,命捕头急找安擦使黄炯,请黄炯前往巡抚府议事,自己与王根子一道,带了两个随从来到巡抚府与冯师孔相会,不一会黄炯也匆忙赶来。吴从义取出孙传庭书信递于二人道:“孙大人兵败郏县,现已退回潼关,然贼十余万追来,潼关危急,孙大人令我等调兵遣将驰援,另命我们筹集棉衣五千套送潼关供军士御寒。”
    冯师孔道:“西安兵将悉被尚书大人自己带走了,如今兵败还来要兵,我们去哪里给他调兵遣将?难不成将城内这仅有的五千老弱残兵给他送去?”
    吴从义道:“倒是可以让秦王出钱赶制棉衣,再给潼关军士送军饷十万两,以此鼓励士气。潼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只要众志成城,八千军士足可抵挡一月,那时中原各地援军来救,胜负未可知也。”
    黄炯冷笑道:“吴县令,你又不是不知道秦王,此人刻薄吝啬,如何肯出这十万两银子?”
    吴从义道:“潼关失守,西安必危,如此浅显道理,秦王岂能不知?”
    冯师孔问了王根子潼关军情,王根子一一作答,冯师孔道:“西安城内这五千残兵不能动,我们这就去见秦王,请秦王出资劳军,赶制棉衣,务要守住潼关。”
    冯师孔、黄炯、吴从义、王根子四人来到秦王府,秦王朱存枢正在逗鸟,见四人前来,问道:“各位大人,今日怎如此空闲?”
    冯师孔道:“秦王,这位是孙大人信使,潼关危急,孙大人送信与秦王、下官、黄大人和吴县令,让我四人派兵遣将,赶制棉衣,协助孙大人扼守潼关。”
    秦王接过冯师孔递来的信,粗略一看又将信退回,道:“此事三位大人照办就行,本王完全赞同。”
    冯师孔道:“我三人之意,请秦王出资劳军,以鼓舞士气,另外再筹棉衣五千套送与士兵御寒。”
    秦王满脸诧异,怪问道:“让我出银两?”
    冯师孔道:“我三人正是此意。”黄炯也道:“值此存亡之际,钱财如粪土。”吴从义官小,不敢言语。
    秦王大怒道:“朝廷无能,逆贼横行,使我田土荒废无数,无处收租,王府上下都要断粮了,我还未找朝廷算账,朝廷反倒问我要银子来了,是何道理?”
    冯师孔、黄炯、吴从义三人见秦王震怒,虽觉得其言语不可思议,但也无可奈何,倒是王根子一介武夫,大战无数,九死一生过来的人无所顾忌,冷冷地道:“福王、襄王前车之鉴,秦王不可不忘。”
    秦王大怒,喝道:“你是何人,敢威胁我,来人,拖出去斩了。”
    一帮家丁如狼似虎般扑向王根子,冯师孔等人慌忙拦住道:“这是兵部尚书孙大人的信使,如何斩得?”
    秦王虽怒,也惧怕孙传庭,又加上冯师孔、黄炯、吴从义三人极力阻拦,只好道:“暂且饶你,再敢犯上,定斩不饶。”
    四人退出王府,冯师孔对信使道:“你速回去禀告孙大人,我等尽力筹集兵马、粮饷、衣物驰援。”王根子无奈,只好飞马回报孙传庭。
    孙传庭听了事情原委,知道救援无望,仰天叹息:“公侯皆食肉纨绔,而依为心腹;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皇上,你如此用人,大明安得不亡?”





    3
    北风凌厉,刺骨寒心,军士们衣衫单薄,只冻得哆哆抖擞。城外义军猛攻城池,官军扼守不住,城门轰的一声坍塌,义军蜂拥而入。城内官军抵挡不了,只得四散隐入城中,躲入百姓家中。
    信使飞报孙传庭,孙传庭召集人马,得八百余人,遂披甲操刀,跃马高呼:“众军随我杀贼!”而后一马当先驰向义军,隐在巷间民宅内的官军听闻兵部尚书亲自冲锋陷阵,皆奋勇杀出。




    孙传庭混战中见一“唐”字帅旗,知是唐海大蠹,乃喊道:“斩杀天下第一寇盗跖者,赏万金。”孙传庭弃开其他义军,径朝唐海杀去。唐海原以为攻入城内的义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潼关,遂与枭龙等十八人带着千余人入城查看,未曾想突然间杀出数千官军,惊道:“孙传庭真将才也。”枭龙道:“将军莫惊。”说完舞刀砍去,叶阳喊道:“老爷还没杀过瘾呢,来得正好。”斯仁哈哈大笑,亦冲了过去,阿拉太、世安、林源、狼霸、唐喜、柳甲、秋光、章船、鲁奇、王风、王雨、金子等人俱率义军迎上去厮杀。
    唐海、段七、山勇率百余义军正欲退出城外,不料又有数百官军追来,三人亦抽出刀剑砍杀。一时间数万人在潼关城内血肉相拼,火光冲天,大街小巷红浆泛滥,尸首满地,潼关城内到处是残马、断手、刀剑、头颅……
    火燎潼关狂,壮士杀人忙。




    两军战了两三个时辰,孙传庭筋疲力竭,骑在马上一眼望去,但见枭龙、阿拉太、斯仁、叶阳、世安、唐喜、林源、狼霸、柳甲、章船、鲁奇、王风、王雨、秋光、金子等依旧勇猛地狂砍,而自己手下兵士一个个被剁得血肉模糊,哀嚎阵阵!孙传庭心如刀绞,仰天再叹:“皇上,睁眼看看吧,臣尽力了!臣今日殉国,无愧于大明列祖列宗!”说罢跃马再战,被世安纵身一跃,迎面一刀剁下马来。




    王根子丢下兵器,伏在孙传庭尸身上痛哭不止,众官军见主将阵亡,皆四散逃窜,被阿拉太等人追上斩杀殆尽。
    斯仁见官军亡尽,正要宝剑入鞘,忽听哭声,回头一看,还有人伏在孙传庭尸身上痛哭,挥剑要杀,世安拦住道:“此忠贞之士,不可杀。”金子道:“不杀可以,抓去见将军,由将军发落。”
    众人将王根子拎起往见唐海,细说此人伏尸痛哭之事,唐海问道:“孙传庭虽有谋略,却忠奸不分,效命于庸主,死有余辜,你为何哭泣?”
    王根子道:“我家大人忠贞不二,武略超群,真大英雄,小人敬仰,因而痛哭。”
    唐海道:“你家大人今日已败,为何还说是大英雄?”
    王根子将白广恩等人逃窜、秦王短视,孙传庭三叹而死的事一一说与唐海听,道:“孙大人谋划周密,恪尽职守,纵然天不遂愿而败,也不失为大英雄也。”
    唐海对众将道:“孙传庭三叹而亡,令人感慨。”又对王根子道:“我赐你银五十两,你将孙大人埋了,自回家为民去吧。”
    王根子拜道:“多谢将军。”
    唐海命众将速到潼关帅府议事,忽然发觉少了一人,问道“叶阳呢?”大家左看右看,未见叶阳踪影。唐海大惊,慌忙四处张望一番,道:“速速寻找。”众将与数百军士在城内千寻万呼,却一直未见人影,大家隐隐有着一种不祥预感。
    唐海更是着急,眼含泪花,哭丧着道:“搜寻尸体。”众人领命,又从满大街尸体中一个个地辨认,半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叶阳踪迹。
    唐海几近绝望,瘫坐在地上痴痴无语,众将皆来规劝,唐海带着哭腔道:“叶阳兄弟不在人世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劝慰一番,唐海问道:“全城都搜遍了?”金子道:“全城敌我双方阵亡将士尸首均已搜遍。”唐海强打精神,费力地爬起来道:“众兄弟先到帅府议事。”
    来到帅府,早有四名军士守住了大门,段七问道:“帅府里可有投降的官军?”守门军士道:“没有,我们抢占帅府时里面空无一人,后来二三十残兵败将被叶阳将军追杀逃了过来,我们四个抵挡不住,被他们强行闯开大门躲了进去,我们本想随叶阳将军杀进去,奈何将军不让,说他一个人就够了,命我四人守住大门就是。”
    众人大惊,唐海慌忙道:“快,快进去寻找。”
    众将提刀飞奔进去,来到帅府大厅,但见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具尸体,却不见叶阳人影。唐海道:“各处搜寻,务要找到四弟。”大家四处寻找,忽然听见金子喊道:“叶阳哥哥。”众人循声赶过去,见金子惊讶地站在一小木楼门口,屋内十余具尸体中果然躺着叶阳,衣服被砍得稀烂,混身是血。
    唐海来到叶阳跟前,怔怔地看着,表情呆滞,却泪流千行……
    大家正悲恸间,又闻金子喜道:“叶阳哥哥醒来了。”
    众人再看,只见叶阳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蒙蒙地道:“哎,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众将闻言,皆笑了。唐海骂道:“我们拼死杀敌,你怎在此酣睡?”叶阳道:“你们杀敌,我也不闲着,我见许多官兵跑进帅府,就跟着杀了进来,杀完之后,实在疲倦,忍不住倒在这里小睡一会。”众将听了哈哈大笑。





    4
    攻下潼关后休整一日,越日清晨,大军又往西安出发,到了城外,李自成命众将围城,并传檄城内曰:
    为剿兵安民事:大明皇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佞臣,贪税敛,重刑罚。朝纲萎靡,皇帝贪婪,日馨师旅,劫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陷民于水火。本帅十世务农,良善为本,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今定洛阳、潼关,亲临西安,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慌,各安生理。本帅麾下各营有擅杀良民者,全队皆斩。尔民有抱胜长鸣迎我王师者,立加重用,共图荣华。苟有愚顽不化,负隅敌我天师者,破城之后,玉石难分。此檄!
    此时西安城中仅五千残兵,闯王命围困三日,如不投降,再攻城池。不料军令刚下,只见城门大开,李自成大喜,又见一队官军出城,为首者拜道:“败军千总王根子感大王及唐海将军恩德,特开城门迎接大王及诸位将军。”
    李自成道:“唐海将军有何恩德与你?”
    王根子道:“小人乃兵部尚书孙大人手下千总,潼关大战,孙大人阵亡,唐将军不仅赐银埋葬,还特许小人回家为民,小人今感义军恩德,特提前进城,说服守城官军弃暗投明恭迎大王。”
    李自成大喜,遂挥师入城,城内官兵、百姓夹道相迎,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炯、知县吴从义得知兵变,绝望之下投井而死。秦王朱存枢、布政使陆之祺、吏部郞宋企郊、提学佥事巩焴投降,李自成好生安抚,收为己用。
    李自成见西安不战而降,心中欣慰,命开仓放粮,安抚百姓,休整三军。
    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人见进军顺利,联名劝进,请求李自成顺应民意,在西安称帝,并以西安为中心征缴四方。唐海谏道:“西安虽定,陕、宁未平,大王当先扫清西北边陲,然后徐图京师,方可问鼎天下。”李自成权衡再三,决定采纳唐海之策,先伐甘陕诸镇,统一西北,稳固西安后,再议称帝之事。旋即下令:李过率军三万讨延安,田见秀率军三万征汉中,刘宗敏率军五万伐固原,唐海率军五万剿宁夏,李双喜率军二万围榆林,刘芳亮率军三万五千攻甘州,李岩、袁宗第、党守素、贺珍率军八万屯于庆阳,机动策应各路大军。
    唐海率军出征,一路之上,王雨私下与鲁奇道:“你说大王也真奇怪,大家请他当皇帝,这天大的好事,他竟然不动心。”
    王风听见,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大王雄才大略,意在先稳固了西北根基再做皇帝。”
    唐喜道:“大王嘴上推辞,心里可盼着做皇帝呢。”
    秋光说:“我猜,他自个儿留在西安就是为了策划做皇帝的事。”
    唐海道:“众兄弟休要乱猜,大王心系天下,重在救民,岂是贪图富贵之辈?”
    见唐海发话,大家也不再议论,独叶阳道:“大王不贪图富贵?笑话,他令手下诸将每到一处,查封大户,镇压官僚,抢了人家多少金银?”
    唐海道:“这些大户、官僚不事农桑,哪来的金银?还不都是搜刮百姓得来,闯王免了百姓赋税,将这些不义之财收归公有,以资军饷,有何不可?你可曾见大王有三妻四妾?见大王似官军那般奸人妻女?见大王发妻高夫人穿金戴银?”
    叶阳张口结舌:“那倒没有。”
    唐海道:“闯王乃天下少有的贤主,兄弟们不可胡乱猜忌。”





    5
    大军行了数日到达宁夏,众将奋勇拼杀,攻城略地,官兵节节败退。明朝宁夏总兵官抚民骁勇善战,颇有谋略,召集众将议道:“唐海远道而来,兵马不过四五万,纵然能夺我几座城池,必不能久守,我只要坚壁清野,一月后他必不战而退。”参将周梓道:“可将银川周边百里之内的百姓和粮草、牛马牲畜全部迁入城中,唐海来了,就让他喝黄河泥水度日,看他能支撑几天。”官抚民喜道:“周将军提议甚好,此事就有劳周将军去办。”周梓拜道:“末将遵令。”






    周梓走后,官抚民又令副将刘勇道:“你率一万兵马明日出城,到贺兰山中险要处驻扎,唐海军队围城,你只需虚张声势扰其心神即可,无须下山与之交战。唐海就那么点人马,分兵攻击你我必然兵力不足,若集中兵力攻击你我中一人,又担心腹背受敌,我料,一月后他必知难而退。”刘勇大喜,领欣然命。
    唐海率军攻下吴忠、灵武,正在思考如何夺取银川时,忽然得报官抚民在银川周边百里之内坚壁清野,喜道:“取银川易如反掌了。”





    五日以后,唐海大军开拔到金贵镇,金子道:“据报,官抚民派副将刘勇领一万精兵驻扎在贺兰山,与银川城互为犄角。”段七道:“他是想让我们无法全力攻城。”阿拉太笑道:“可拨出五千兵马在金山镇安营扎寨,只要能挡住刘勇的一万精兵三五日,我们即可攻下银川。”
    唐海当即下令柳甲、狼霸带领五千人马到金山镇安营,以阻击刘勇一万精兵下山营救,自己率大军将银川城团团围住。
    来到城下,枭龙忧道:“银川城高墙厚,官抚民又是善战老将,城内守军少说也有三万,兵力与我相当,我们攻城,刘勇从贺兰山杀来,柳甲、狼霸抵挡不住,我们必然背腹受敌。”
    阿拉太道:“官兵如今已是惊弓之鸟,而我军却是士气十足,请元帅即刻下令攻城,末将保证,三五天内必将官抚民擒来献与元帅。”
    山勇、叶阳、斯仁等人个个请战,唐海笑道:“不急,我已派出四万精兵入城,待有他们消息后,我军一举进攻,到时候拿下银川城何须三五日,一个时辰就够了。”
    众人大惊,独段七笑了笑而不语。
    叶阳道:“我们一共才五万人,你哪儿还有四万精兵,元帅也说起笑话来了。”
    唐海令道:“众将各回本部备战,只要听见帅帐里鼓声响起,立即开始攻城,切切延误不得。”
    众人虽不知缘由,但元帅军令如此,也只好各自回归营帐调度。
    唐海和段七立于营帐外远远观望着银川城,半个时辰后,忽见城内四支火箭冲天而起,唐海大喜,命道:“擂鼓攻城!”
    一时鼓声隆隆,枭龙、阿拉太、山勇十余人听见帅帐擂鼓之声,同时下令攻城,四万多人一齐呐喊着冲向城池。银川城内官兵先前还能抵挡一阵,可过了半个时辰,城上守军死伤无数,又得不到新的兵员补充,竟被义军轻易的登上了城楼。
    原来唐海得知官抚民坚壁清野后,命鲁奇、秋光、王风、王雨各花重金购买了五百只牛羊,从银川四个城门分别进城,守城官军直道是周边牧民奉命入城,也不阻拦。四人入城后将牛羊关在租来的民房内养着,待唐海大军围城后,四人聚在一起约定了个时间,同时将牛羊放出,搞得大街上乱糟糟的,人马很难通行。之后,四人朝城外射出火箭,外面大军得了信号擂鼓攻城,城上守军仅有三千,城内两三万官兵想去增援,又被满大街的牛羊群给堵塞了通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守城官兵一个个倒下。
    待少数精壮官兵费尽全力分开牛羊群赶至城头助战时,城头上已经登上一两千义军了,经过一番厮杀,义军控制住了城头,继而打开城门,四万多大军一拥而上攻入城内。
    官抚民见大势已去,带着周梓和几十名亲信奉上印信请降。唐海接过印信,扶起官抚民道:“老将军弃暗投明,唐海求之不得。”又命他招降刘勇和其他各地守将,宁夏全境全部归顺唐海。






    6
    唐海这一路征讨,又收得新兵数万,率军班师后,各路大军也都先后凯旋归来,李自成见西北之地全归义军所有,心中大悦。
    众将复又劝进,大王李自成推迟再三,允了众意,但只称王,不称帝,于崇祯十七年元月一日正式建国称王,改西安为长安,定为都城,国号大顺,年号永昌,尊党项人李继先为太祖,妻高氏为王后。讳先祖名号,海、玉、光、明、印、受、自、务、忠、成十字不许用。拜牛金星为天佑阁大学士,宋企郊为吏政尚书,陆之祺为户政尚书,巩焴为礼政尚书,张璘然为兵政尚书。封刘宗敏为汝候,田见秀为泽候,谷英为蕲候,刘芳亮为磁候、李双喜为义候,袁宗第为绵候,刘国昌为淮候,刘世俊为岳候,封宋献策为军事,封唐海、李岩、李过、刘芳亮为制将军,大赦天下。




    这日,大顺王李自成于御极殿召集群臣议事,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奏道:“启禀大王,我朝新立,天下大喜,文武志士朝暮翘盼,黎民百姓竞相来投,陛下当开科取士,尽收天下能人归我所用。”
    大顺王李自成大喜,道:“准奏。”
    军事宋献策奏道:“大明气数已尽,中原人心思变,我朝兵强马壮,如日月初升,当趁势东征中原,讨伐昏君,一统天下。”
    制将军李岩道:“我朝新立,根基尚不稳固,秦、豫、甘、宁之地急需招贤纳士以固疆土,而河北、山东、吴越、岭南、云贵之地广大,我大军即使一举推翻明朝,亦无足够文武贤才治理偌大的中国。以臣之见,莫若悉心经营国土,广罗人才,待根基稳固之后再兵出秦川,一伐而取天下。”
    制将军唐海道:“李岩将军所言极是。且东虏贪婪,犹若豺狼,大明虽是残垣断壁,尚能遮风避雨阻豺狼,苟若万岁将这破墙推倒,豺狼越墙而来,我大顺又增一劲敌。”
    刘宗敏道:“二位将军多虑了,明朝大厦将倾,此时不取更待何时?至于东虏,乃蛮夷野邦,何足为惧?大王,你就在长安好好享福,臣刘宗敏率军直驱京畿,活捉崇祯小儿回来给你端茶倒水。”
    大顺王哈哈大笑道:“孤意,昭告天下,开科取士,以‘定鼎长安赋’为题,招录贤才五百,各授大小官职,替孤治理长安及各省、道、府、州、县。孤亲率大军,与众卿同伐残明,一统天下。”





    第一百零二回:《定都长安赋》笑永昌不昌,《天下归仁焉》叹大明不明

    1
    寒冬凛凛,风雪萧萧,虽然都城长安天气恶劣,然人心暖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雅士聚于孔庙大殿应试,吏政侍郎宁绍先奉旨监考,已时开考,午时收卷,共得考卷三千七百九十三份。
    宁绍先大喜,忙将试卷分与众官僚一一阅览,吩咐淘汰糟粕,留下锦绣。时至深夜,召集众官道:“各位大人都已选出中意的文章了?”众人道:“我等尊大人之命,各选出徜徉恣肆,蹙金结绣的好文章七八十篇,请大人过目。”宁绍先大喜,将众官交来的考卷收齐,得一千九百七十四份。
    宁绍先道:“还是太多了,烦请众位大人细看,再淘汰一些。”大家不敢怠慢,又将考卷展开评审。过了一个时辰,众官复将考卷交来,宁绍先数了一下,还有一千一百零八份。




    看着这么多的考卷,宁绍先道:“大王只要招录五百贤才,我们还需细加筛选。”众人领命,又各自取了几十份考卷审阅起来。宁绍先道:“我等不仅要选出五百篇佳作,还得挑出前十名呈送皇上御览,由皇上钦点状元。”
    两个时辰后,众人精益求精,复又呈送了五百篇文章,吏政府从政丁雨道:“下官等人相互比较过,五百篇《定鼎长安赋》中,当属扶风举人张文熙这篇最佳,请大人过目。”宁绍先一边看一边叫好,自言自语道:“真乃佳作也。”


    宁绍先正欲定下此事,突然看见谏议龚信尚在文案上挠头骚耳,再才发觉龚信手中还有一考卷尚未交上来,遂责怪道:“龚大人为何如此之慢?”龚信见长官责怪,慌忙道:“大人,下官阅读文章一百二十篇,选中三十六篇,唯此一篇,文辞让人拍案叫绝,韵律让人回味无穷,然选与不选,下官犹豫未决。”
    大家都觉得奇怪,既然文辞、韵律俱佳,当然应该选上才是,为何犹豫不决?宁绍先问:“却是为何?”龚信并不答话,直接将文章递于宁绍先道:“请大人定夺。”
    宁绍先神色疑惑,颇感稀奇,接过文章细细阅读,一时脸色大变。宁绍先看了那文章,又惊又喜,又喜又怒,又怒又骇。众人大感意外,一个个地凑过来看,但见赋曰:







    泱泱中华兮炎黄立,炎黄悠悠兮万古芳。
    先贤拓疆兮四海广,君王所爱兮笃长安。
    长安何安兮乱之首,后世英雄兮听我言。
    轩辕一统兮眠桥山,桥山南瞰兮现畿辇。
    丰镐相望兮宗周兴,周人怒目兮王奔彘。
    骊山丽丽兮美人笑,犬戎西来兮一命休。
    秦皇威威兮子婴戮,阿房巍巍兮柴薪焚。
    乌江楚歌兮汉家霸,非刘不王兮诸吕封。
    长乐宫不乐兮将军死,安汉公废汉兮孺子亡。
    黄天立兮人迹绝,五胡乱兮尸满城。
    太真丰艳兮明皇舞,回眸一笑兮马嵬坡。
    白首返京兮君非君,冲天香阵兮山河碎。

    立翠华之巅兮俯望,见墙垣之草兮凄凉。
    八水汤汤兮去匆匆,南山崔崔兮狐绥绥。
    帝都十三兮今何在?繁华尽逝兮烟云空。
    我心忧虑兮歌且谣,诸公芸芸兮倾耳听。
    君贤则安兮昏必乱,民附则昌兮暴缟素。
    世之盛衰兮天有数,凡夫求泰兮安可得?
    永昌不昌兮且勿喜,长安不安兮莫强求。
    我自无名兮自在,不为牺牛兮亡身。
    逍遥无踪兮无处寻,奉劝君王兮敬而受。
    弃乾坤于篝篓兮隐溪林,隐功名于九皋兮游霄汉。
    乘云车之悠悠兮栖红霓,游阊阖之乐乐兮眠昆仑。
    范公退兮得永安,文种进兮得长眠。
    我高飞遥遥兮不返,君斟酌瑾瑾兮自便。




    众人读完此赋,脸色大变,再看作者署名,乃逍遥先生,宁绍先道:“此赋文辞精彩绝伦,胜过张文熙十倍,内容却极其叛逆,且署名逍遥先生,显然不是真名实姓,你们速速派人追查此人,本官明日报与牛丞相定夺。”
    次日一早,宁绍先正准备出门,忽见龚信等人来报:“大人,我们在驿馆客栈查遍各地来的考生,未有逍遥先生者。”宁绍先道:“我知道了,你们在衙内好生值守,我这就去牛丞相府上。”





    到了牛府,宁绍先说明来意,呈送这篇《定鼎长安赋》,牛金星看了也是一惊,暗想:“此文言辞犀利,文笔绝伦,却讥讽大顺新朝,非常人所作,我正好要去面圣,何不将此赋交大王圣裁。”
    牛金星带着考卷匆忙来到皇宫,恰好李自成正与军事宋献策、汝候刘宗敏、制将军唐海、李岩商议北伐之事,牛金星呈上考卷,道:“大王,此赋乃应试文章,作者匿名,文笔虽佳,却有讽刺新朝之意,臣不敢独专,请大王圣裁。”
    大顺王李自成看完大怒,将试卷往地上一丢,喝道:“大胆狂徒,速速拿下此人,枭首示众,明正典刑。”
    牛金星道:“此人应试完毕就走了,且逍遥先生不是真名实姓,不知何人所做。”




    大顺王道:“定是明朝派来的妖人。”
    刘宗敏蒙蒙地道:“大王,腐儒一篇文章,何必发此大火。”
    李岩捡起试卷看了一篇,摇了摇头,复又交与唐海。唐海细看了这篇《定都长安赋》,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奏道:“大王,臣也许识得此人。”
    大顺王、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李岩深感诧异。大顺王问道:“唐将军如何识得此人?”
    唐海道:“臣举义前,曾行走九州四海十余载,识得不少江湖异人,其中有一奇人,无名无姓,世人称作‘马笑’,此人才学渊博,思虑深远,颇有仙人风骨。五年前,臣与曹印象山斗志时,此人也在。当时,臣以为明朝腐败残暴,已不配再掌华夏神器,天下英雄欲立功业,唯杀伐方能救天下,徐图革新乃痴人说梦,不可成也。曹印反之,他认为杀伐残暴,有违天道,立志于严行律法,重整朝纲,以拯苍生。为此缘故,我二人在象山上争得脸红耳赤,水火不容。”
    说道这里,刘宗敏哈哈大笑道:“唐将军何必与此等迂腐老儿斗志,要以我,一刀宰了,岂不免了口舌之争。”
    大顺王道:“曹印受了光宗皇帝的通天笏,自以为能救天下,忙碌半生一事无成,不过,此人虽愚笨,却也是个清官。”
    李岩道:“此人是明廷中少有的开明大臣。”
    宋献策道:“可惜不识时务,对昏君愚忠。”
    牛金星道:“他在朝中屡遭排挤,极不得志,被奸臣所逼,泪斩爱徒荆悝、荆鞅、荆斯、荆非,后来,母亲饿死街头,自己也深陷囵圄,说起来也甚为可怜。”
    大顺王道:“唐将军,你二人斗志,后来怎样?”
    唐海道:“后来马笑预言臣与曹印二人之志皆是妄想,万难成功。他以为天下治亦天道,乱亦天道,救亦天道,杀亦天道。”
    “莫非这《定鼎长安赋》就是马笑所做?”宋献策目视唐海。
    唐海拿起试卷,念到:“我自无名兮自在,不为牺牛兮亡身,从此赋内容来看,想来是他。”忽又暗暗吃惊,心想当年象山上一番厮杀后不见其人影,按说他应死于混战之中,却为何又在此地现身……”




    “马笑?”大顺王、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李岩五人同时讶然。唐海双眼微闭,点点头,虽不说话,神情却极度自信。刘宗敏大怒:“好呀,此贼嚣张,我这就派人搜寻,抓住他,俺亲手剥他的皮。”大顺王也是咬牙切齿,恨恨不休。
    唐海道:“好一个‘贼’字,刘将军这个贼字,让我明白了马笑的一片善意。”



    大顺王脸露不快,问道:“此贼诽谤我朝,唐将军为何说他一片善意?”
    唐海道:“启禀大王,此赋虽然嘲笑历代君王的兴衰,但并未预言我朝的结局,细观全文,文笔间似有规劝之意,希望我朝借鉴历朝历代兴衰之道,善待苍生,以保万世。”
    李自成依旧怏怏不乐,道:“既如此,当亲自来见孤,面陈善意,只要言辞真切,孤必采纳,今番前来应试,又不署名,却是何意?”
    唐海道:“天下英雄,各有其志,马笑志在逍遥,不愿受朝廷礼法束缚,但又不忍天下苍生受苦,故行此法,其良苦用心,还望大王体谅。”
    大顺王再才稍展笑容,问道:“待孤取了天下,唐爱卿可愿替孤招曹印、马笑入朝为官?”
    唐海道:“臣愿亲往劝之。”
    李自成大喜道:“既如此,孤此番开科,只取第一名,不点状元,这状元之头衔,虚位以待马笑。”唐海大喜,跪地而拜,道:“大王圣明。”
    宋献策道:“大王,此事已定,我们再议北伐大计吧,北伐事关天下安危,不可不慎。”
    大顺王道:“兵贵神速,不得给明朝踹息之机,孤意十日内挥师北上,众卿意下如何?”
    宋献策道:“大王英明,明朝已名存实亡,关内几乎无兵可调,辽东山海关仅有数万关宁军,扼守着清兵入关要道,也是撤离不得,湖广、四川又被张献忠闹得自顾无暇,崇祯小儿已是孤家寡人,大王亲征,必能全胜。”
    唐海道:“关内明军虽然不成气候,但若将各地零散军队集合在一起,也足可防御京城。大王可派偏师一支从河南北上,扫清官军残余,攻取河北,南围北京。万岁亲统大军从山西攻取居庸关,北围北京,如此,京城必破。”
    宋献策道:“大王从山西伐明,正应了谶语:‘若要上云天,起自雁门关。’”
    大顺王大喜道:“如此,就依唐将军之计,分两路伐明。”
    李岩道:“臣愿领军从河南北上,一定肃清北京周边,牵制各地勤王援军。”
    大顺王道:“李将军足智多谋,可在孤身边出谋划策,至于偏师,刘芳亮可担此任。”
    牛金星道:“刘将军固然智勇双全,只是麾下缺少悍将,唐将军手下兄弟个个勇猛,能征善战,臣建议,可令唐将军手下果毅将军阿拉太、威武将军斯仁协助刘将军北伐,如此,必能万无一失。”




    大顺王摆手道:“不成不成,此法好是好,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唐将军十八兄弟生死与共,义薄云天,孤怎能夺人所爱?”
    牛金星道:“不妨,攻下北京,让刘芳亮将二将送还给唐将军就是。”
    大顺王依旧摇头:“不可,不可!”
    听了大顺王和牛金星的话,唐海微微一震,但旋即笑道:“这有何不可?我十八兄弟投奔大王,皆为大王之兵将,只要能杀敌立功,全凭大王调遣。”
    大顺王大喜道:“唐将军真乃开明义士,功成之后,朕定让刘芳亮还你二将。”




    2
    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二月初一日,大顺王李自成命刘芳亮领阿拉太、斯仁、党守素、张世杰、刘体纯五将,率军二十万西出太行山,入河南境,北上伐明,兵峰直指北京。李自成亲统八十万大军从河津东渡黄河,从山西出雁门关,取大同、居庸关,由北而南兵指明廷京师。两路大军南北夹击,虎视九鼎,志在必得。
    大顺王李自成颁下军令:“杀反不杀顺,杀富不杀贫。”
    攻下侯马城后,李自成又将大军一分为三:唐海领兵十万为东路军,攻沁水,取泽州、高平,伐潞州,北上太原。刘宗敏率军十万逼吉县,下隰县、交口,北上汾州,东伐太原。大顺王李自成亲率六十万大军取霍州、介休,兵指太原、忻州、代州。
    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献酒送食,争相传颂大顺军“不杀人”、“免徭赋”,守城官兵诛杀官吏,开门迎师,军民欢天喜地。




    唐海率军来到沁水城下,沁水守军张淮畏惧大顺军势大,坚守不战。段七道:“沁水小城,攻之不难,但如今民心向着大顺,我们不如暂且围而不取,先行攻心,也许过不了几日,沁水城能不战而降。”柳甲道:“军师说的是,我们一边围城,一边派兵下乡攻击为非作歹的财主恶霸,收取民心,征集粮草。”唐海点头称是,遂派林源、狼霸、章船、秋光、鲁奇带五千人马深入各镇各村捉拿大户地主,开仓散粮,分割田地,征集马匹粮草,又令山勇、世安、叶阳、王风、王雨率军两万往东攻取泽州、高平、潞州。





    果然不出段七所料,数日后,泽州、高平、潞州城破,沁水守军见救援无望,境内百姓纷纷依附义军,知道大势已去,不得已开门投降,唐海遵照大顺王军令,杀反不杀顺,杀富不杀贫,对归顺的沁水县令袁会、县丞陆思等人善言劝慰,官复原职,令镇守沁水,将拒不投降的官吏和恶霸斩首示众。
    唐海率大军来到高平,决意休整一日再启程,忽见金子来报: “高平城外长平村大地主武亮纠合乡勇、残败明军一千余人据险把守,不准义军入村,打死我义军军士两百余人。”叶阳大怒道:“我率五百人去将武亮脑袋提来。”唐海道:“且慢。”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枭龙道:“此等小事何须将军亲去。”唐海道:“闲着也是闲着,莫如城外走走。”叶阳笑道:“呵,元帅是想赏风景了,可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看的。”
    唐海留段七、世安、林源、狼霸领大军留在城内休整,自与枭龙、柳甲、章船、王风、金子五将,带着两千人马来到长平村,见武亮据险扎寨,居高临下,遂带众将绕着山寨细细勘查起来。
    柳甲道:“看此营寨,此人还懂些兵法。”
    金子道:“据周边百姓说,武亮原为明朝山西总兵麾下的参将,有勇有谋,只因为人耿直,虽有战功,却屡屡不得升迁,因而辞官回乡。”
    唐海道:“如此,我们不可轻敌。”
    枭龙道:“怕什么,我一个时辰就将他攻下来。”
    唐海道:“休要鲁莽,先将营寨四门围起来,待我细查周边地势再思破敌良策。”
    武亮自幼习武,号称“晋南第一”,听说又有义军前来骚扰,遂带着一帮子兄弟亲临查勘。寨中有洛阳逃来的朝廷千总夏虎认得唐海,遥指义军道:“武好汉,寨下那为首的是唐海,人称‘天下第一寇盗跖’手下十七兄弟个个英雄,他率军前来,我们大意不得。”
    武亮听了大惊:“夏虎兄弟,你确定是他?”





    夏虎道:“当年贼军攻克洛阳,就是他的属下擒了福王,我当时正躲在福王府中,因此识得他。”
    武亮喜道:“太好了,捉了唐海,我定名扬天下,那时,朝廷那帮庸臣碌将必会捧着帅印恭恭敬敬地来请我出山,哈哈。”
    夏虎道:“敌众我寡,好汉如何捉他?”
    武亮道:“我自有妙计。”
    待到深夜,武亮叫醒夏虎道:“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夏虎睡意未醒,朦朦胧胧地问道:“助你做什么?”
    武亮道:“生擒唐海呀。”
    夏虎大惊,朝外望了望道:“天这么黑,如何助你?莫非将军想趁夜偷袭贼寇?”
    武亮道:“正是。”
    夏虎道:“敌众我寡,偷袭岂不是自找苦吃?”






    武亮道:“贼寇虽有两千人,但他四面围困,每门只有五百了,我今率营寨中一千二百人马猛冲一门,岂不活捉唐海?”
    夏虎道:“贼寇四门围困,你怎知唐海在哪一门?”
    武亮笑道:“这有何难,我略施小计便可知晓。”
    武亮升帐,聚齐九个头领议事,令道:“你们在每门留下五十人守住寨门,其余人吗全部集中到村中央听候调遣。”又对夏龙道:“烦请将军写四封降书给唐海,言武亮螳臂挡车自取灭亡,将军愿弃暗投明,约定明日辰时打开营寨北门,请唐海率军攻寨。”
    夏虎惊道:“武好汉这是何意?小弟与贼寇不共戴天,誓死不降。”
    武亮笑道:“将军忠心,武亮岂能不知,所谓兵不厌诈,将军照做就是。”
    夏虎无奈,只好按照武亮之意谢了四封降书。武亮分别交于四个头领道:“你四人各带降书一封分别去东、南、西、北四门,将降书射给贼寇,而后观察动静,看是否有贼寇骑马出营,去了哪个方向?如有消息,速回报我。”
    众头领走后,武亮约夏虎坐下饮酒,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指壶笑道:“将军休怪武某吝啬,今夜饮酒,只此一壶,以免醉了误事,待擒了唐海,明日再请将军喝个痛快。”
    夏虎莫名其妙,问道:“好汉有何妙计快快说来,莫让夏虎堵得慌。”
    武亮哈哈大笑,却偏不说,硬拉夏虎喝酒。过了一会,四个头领回来了,其中三个报道:“降书射出去后,见贼营中有人骑马往南门去了。”另一个道:“属下命人将降书射往南门外,远远望见值哨的贼寇将降书拿回营寨中,过了一会,有三骑快马奔来,也入了贼营。”
    武亮大喜道:“走,打开南门,今夜生擒天下第一寇盗跖。”
    夏虎这才醒悟:“东、北、西三门贼将见了降书,必定飞报贼首唐海定夺,既然三门守将都将降书送往南门,说明唐海就在南门营寨中,妙计,妙计。哎呀,武好汉不仅武艺超群,还足智多谋,夏虎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呀!”
    武亮哈哈大笑,问夏虎道:“贼寇两千围我,每门只有五百,我今率一千二百人突袭,能成否?”
    夏虎喜道:“武好汉妙计冠绝古今,如何不成!”
    武亮大笑道:“还望夏将军助我成此大功。”
    夏虎拜道:“愿听好汉号令。”
    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的南门悄然打开,武亮、夏虎带着三百骑兵,九百步兵气势汹汹地杀往唐海营寨,高呼“活捉盗跖!”值哨义军见敌军偷袭,慌忙擂鼓呐喊,一时营寨内乱做一团。武亮、夏虎冲到营寨前,命军士推开寨门木杆栅栏,众人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武亮、夏虎率众闯进唐海营寨,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不禁大惊。武亮道:“怪哉!”夏虎慌道:“不好,中计了。”忽闻外面杀声震天,一头领来报:“外面伏兵四起。”武亮率众复出唐海营寨,只见自己已被团团围住,其中一将骑在马上喊道:“武亮、夏虎,我乃大顺国威武将军枭龙,你二人这雕虫小技瞒不过我家将军,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武亮又羞又怒,破口骂道:“死唐海,我跟你拼了。”说着率众杀了过去,被章船、王风拦住,双方将士相互厮杀在一起。战了半个时辰,武亮被山勇擒获,夏虎被唐喜绑了,其他头领和乡勇、官兵或被杀或被捉,章船、秋光、鲁奇率军趁机攻入对方营寨,待到天明,长平村全为大顺军占领。
    众人将武亮押来,唐海问道:“唐海闻将军骁勇善战,却屡遭小人算计,在明廷中郁郁不得志,愤而回乡,既如此,为何抗拒我大顺国义军,为明廷昏君卖命?”武亮道:“我为官是明朝的官,为民是明朝的民,你大顺国乃李自成自封自号,今犯我家园,武亮岂能束手就擒。”唐海道:“你乃忠贞之人,当明利害,想那曹印也似你一般忠君爱国,如今被昏君打入大牢,你怎不引以为戒!听我良言,早降大顺,必有大好前程。”武亮道:“唐海,速杀我罢,我武亮绝不投降。”唐海道:“唐海的破邪剑只杀奸邪不斩忠良,你既不降,自走去吧,众将,松绑。”
    王风一刀斩断绳索,喝道:“滚!”
    众军士又押来夏虎,唐海问道:“降不。”夏虎跪道:“末将早闻唐将军大名,素有归顺之意,昨夜射书给将军的正是末将。末将打算为内应,今晨开北门以迎将军,不料半夜时被武亮挟持前来劫营,愿将军明察。”唐海怒道:“你这小人,分明是武亮设计让你写的降书,意在探知我在哪一门营中,你却拿此事来邀功请赏,来人,推出去斩了。”章船、王风得令,强将夏虎拖了出去斩首示众。
    刚斩夏虎,武亮又闯进帐来,章船问道:“你回来作甚?”武亮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来问个究竟。”唐海笑道:“请讲。”武亮道:“你怎知我今夜要来南门营寨中偷袭。”众将听了哈哈大笑,唐海道:“此乃机密,你又不是我大顺将军,恕不能相告。”武亮一咬牙道:“你告诉我,我降你就是。”唐海道:“当真?”武亮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海笑道:“夏虎果真愿为内应,必然派人出寨与我密谈,岂能一箭射来降书?苟若我不信此信,他今晨打开北门岂不是徒劳无益?再者,昨夜子时东、西、南、北四门同时射来降书,说明夏虎已经买通了四门的守卫,我猜度,他若有心叛你,只须买通一门守卫即可,再说,四门都买通了,实令人匪夷所思,呵呵呵呵……”
    武亮听了心悦诚服,拜道:“唐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武亮愿降。”
    唐海大喜,扶起武亮道:“武将军有勇有谋,我大顺国正需要像将军这样的人才。”








    3
    处理完军务,唐海带众将登临高处,四处盼顾,鲁奇道:“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唐海一言不发,只管极目远兆,众人皆觉奇怪。章船笑道:“此处山不奇,水不秀,就几块石墩而已。”金子听了,仔细一看,果见荆棘杂草丛中隐隐有许多石墩,看起来似乎是古老的墙壁,一时大悟道:“将军特意要来长平村,原来是要来看这个古战场。”






    唐海道:“金子说的不错,我来就是想看看这古战场,当年秦将白起与赵将赵括各率数十万大军对垒于此地,苦战数月后,赵国四十万大军被活埋在这里。”金子“哦”了声:“原来纸上谈兵的赵括就是在这里葬送赵国的。”唐海道:“你以为赵括无能么?”金子默然。柳甲道:“赵括百无一能,只会纸上谈兵,这还不是无能?”





    唐海走了几步,回头对众将道:“赵括熟读兵书,临危受命对抗强秦虎狼之师,他之败,不是败在能力上,而是败在时运上。”
    柳甲道:“请将军示下。”
    唐海道:“第一,秦强赵弱,赵括受命时,赵军已陷于绝境。第二,赵括虽熟读兵书,却未经实战熬炼,自然是缺乏经验,赵王若让他多参与几次征战再启用为将,赵括必成一代名将,此用人之失,在赵王而非赵括。第三,赵括二十余岁,初次掌兵即与身经百战的老将抗衡,竟然也能杀得白起焦头烂额,逼迫秦王尽起全国之兵救援,若无真才实学怎能与强秦名将鏖战三个多月?”
    金子点头道:“将军之言有理,世人以成败论英雄,看来,太史公写史也有失公允。”




    唐海道:“司马迁是个奇才,然才能越大者,往往越能误导世人,依我看来,他写的史书也有不少缪误。”
    王风道:“《史记》乃史家一绝,将军以为有何缪处。”
    唐海笑道:“我且举一例试之,《史记》推虞舜为圣贤明君,说他爱民,民皆附之,舜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兴起礼让之风,百姓受其高德感化,都愿意与他邻居,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又载舜之弟象,性傲,自私,为霸占舜的财产和两个嫂子,与舜的父亲、继母合谋,几次设计杀舜。后舜为帝,不计前嫌,封弟象为诸侯。试问:帝舜既然如此高德,何以能感化无亲无故的百姓,独独不能感化自己最亲近的父亲、继母和弟弟?帝舜为天下主,利用特权将自己如此不肖的弟弟封为诸侯,岂不自私太甚?这样的人怎堪圣贤明君的名号?”
    柳甲听了,拜道:“将军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
    正说着,军士来报:“大王率军于二月八日攻克太原,现正围困代州,大王传令,命我军留部分人马镇守三城,大队人马即刻赶往代州增援。”
    唐海惊道:“今日是二月十八日了,大王八日攻下太原,从太原到代州也就两日的路程,依此算来,大王围困代州已有八日,八天还未攻破城池,莫非是遇着强敌了?”
    段七道:“我们应该立即启程北上,莫让大王久等。”
    唐海带众将回到高平城内,命王风领五千人马守泽州,狼霸领三千人马守高平,鲁奇领五千人马守潞州,自己与众将亲率大军火速北上增援。




    3
    代州守城将领乃山西总兵周遇吉,此人深通兵法,军纪严明,更兼三个儿子周福、周寿、周碌均有万夫之勇,城内虽然只有三万守军,但大顺军几番围攻不下,有时反被周福、周寿、周碌带兵击退。大顺王无奈,只得命大军后撤十里驻扎,意图长困敌军。
    唐海到达代州后,径入大顺王李自成营帐,此时刘宗敏的西路大军也已赶来。大顺王聚齐众将,对唐海道:“周遇吉骁勇善战,三个儿子勇不可言,强攻之,必然损兵折将,孤欲北伐雁门关,由你率军继续攻城,你意如何?”
    唐海道:“谨遵大王军令。”
    大顺王道:“代州西一百五十里是宁武县,守将乃周遇吉外甥夏权,孤欲派刘宗敏先取宁武,断了周遇吉退路。唐将军攻下代州后,可派一将留守,其余众将还需尽快赶来,围攻北京城可少不了唐将军和麾下诸位英雄。”




    唐海道:“请大王放心,攻下代州,唐海即刻前来汇合。”
    大顺王道:“有劳唐将军了。”
    唐海道:“为天下苍生破邪立正,何言辛劳。敢问大王何时启程。”
    “孤意午后启程。”
    “唐海有一事请求,望大王应允。”
    “请讲。”
    “请大王明日稍留几个时辰,等到酉时启程如何?还请大王车驾从代州城东门下经过。”
    众将大惊。牛金星道:“大王车驾从代州城东门经过,万一周遇吉率精兵突袭,岂不是陷大王于险境之中?”
    宋献策道:“唐将军此举是何用意,莫非有破城妙计?”
    唐海道:“周遇吉身经百战,颇有谋略,前几次他命三个儿子出城突袭,定然是经过精心观察,瞄准我军疏于防备时才做出决定的。现我大军离城十里,他看不到我军虚实,待到酉时,天已黄昏,周遇吉定然不在城池之上,大王驾车突然由南而北经过东门,城上军士认得是大王,必然火速报与周遇吉,等周遇吉匆忙赶来城头,大王早已北上去了,他想出城突袭也已失去良机。”
    宋献策大悟,喜道:“而此时天色一暮,唐将军命人假扮大王由北朝南回来,周遇吉在城头看不清假大王面目,又加守城军士口口声声称所见到的确实是大王,周遇吉见机会难得,欣喜之下失去判断力,率军出击,妄图一战而定乾坤,如此,正中唐将军之计!”
    唐海道:“末将拙计瞒不过军师。”
    李过道:“不可,此计过于冒险。”李岩道:“万一守城将领见时机千载难逢,不报周遇吉擅自出城追杀大王呢?”刘宗敏笑道:“怕什么,有我随着大王,他们敢出城追击,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将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唐海道:“我几十万大军在此,彼区区两万人马守城,周遇吉定然下了死命令,未经他允许,绝对不准将领擅自开门迎战。周遇吉即便巡城,酉时天渐黄昏,他也应该回帅府去了,只要他不在城楼上,麾下将领谁敢擅自违反军令出城掩杀?我料,他们见到大王车驾后,必是飞报周遇吉,等周遇吉赶来城头时,大王早已走远了。”
    田见秀道:“此计甚妙,只是风险太大,酉时第一次经过城门时,何不也派人假冒大王。”
    大顺王李自成道:“第一次经过城门,孤必须亲自出面,好教守城官兵看清了,如此,周遇吉才会中唐将军之计。众将休要再争,孤意已决,今天孤就替唐将军做一回诱饵,哈哈。”
    回至营帐,唐海安排妥当。金子来报:“大王特为我营增补钱粮、火器、弓箭一百五十车,云梯两百架,马四百匹,战车一百辆,以助今夜攻城。”众皆大喜,金子又道:“大王还传令,命遣四员虎将带兵一万,明日一早随刘宗敏将军西攻宁武,以断周遇吉后路。”
    众将听了皆不乐意,段七道:“宁武乃一小小县城,刘宗敏有十万精兵,大小将领数十,我们如今才八万多,还要面对周遇吉三万精锐,他为何还向我们借兵?”
    山勇道:“是呀,大王亲兵几十万人马,为何不自调拨一些给刘宗敏。”
    唐海截断众人道:“大王也有大王的难处,一路下来虽然顺畅,但每下一城一镇,都得分兵把守,少则一两千,多则数万,能随军作战的也不多了。况且代州仅有三万官兵,明日一旦计成,我们六七万人攻城也足够了。”
    林源正要开口,唐海朝他摆摆手,而后令道:“柳甲、林源、叶阳、秋光听令,你四人率一万兵马深夜赶往刘将军处,听候调遣,不得违命。”柳甲、林源、秋光互视一眼,虽有不愿,但也不言,独叶阳嚷嚷道:“为何要我去?”
    唐海脸色一沉,斥责道:“军令如山,违者斩!”
    叶阳鼓起双眼,愤愤不服。



    4
    次日一早,刘宗敏带领麾下众将及林源、叶阳、秋光、鲁奇共计十一万人马往攻宁武。酉时,李自成令大军先行北上,自乘车驾在三千人的护卫下由南往北,经代州东门而去。守城将士见了,其中有不少认得李自成的士兵,个个惊惧道: “是贼首李志成,是贼首李志成……”副将曲平见果是大顺王李自成,不禁大惊失色,可又不敢擅自出站,只得派人火速报与周遇吉。
    周遇吉正与三个儿子周福、周寿、周碌商议退敌之策,忽闻李自成亲自从代州城下经过,一时惊疑,立即带着三子赶至城楼,此时大顺王车驾早已北去,城楼下依然是空空如也。




    周遇吉问道:“李自成乃群贼之首,现已僭位称王,他只会躲在营帐里指挥,怎可能亲临前线,莫不是你们看错了?”曲平道:“我与众将士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李自成。”其他将领和士兵都道:“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周遇吉大惑不解,忽听长子周福道:“爹,李贼车驾又回来了!”
    众人遥望,果见远处旌旗招展,人欢马叫,一队车驾在两三千人的护卫下缓缓开来,车驾两边的军士执弓挟矢,兵凶将傲。




    周遇吉大怒:“李贼如此耀武扬威,欺我太盛!”周福、周寿、周碌齐齐请战,周遇吉正要下令出城捉拿贼首,忽又疑虑起来道:“稍待。”此时天已昏沉,车驾虽然已近城门,周遇吉却看不清车驾上的人脸,自语道:“看不清脸面,会不会有诈?”
    曲平及众将士道:“方才天还没黑时,我众人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车上之人正是贼首李自成。”
    周福道:“爹,良机不可坐失。”周寿道:“擒了贼首,我们就成了大明朝的千古功臣。”周碌道:“成败在此一举。”
    曲平与其他将领亦摩拳擦掌,急切请战。




    眼见车驾就要过城门离去,周遇吉把心一横,令道:“众将士随我出战,活捉李自成。”
    城门大开,周遇吉一马当先,带着周福、周寿、周碌、曲平等将及八千精兵浩浩荡荡地杀了出来。那一队车驾见了,慌忙飞奔逃窜,众护卫军士大呼:“保护大王!”周遇吉听了大喜,策马猛冲,追了两三里赶上。大顺军一部分拼死抵抗,一部分护着车驾狂跑,周遇吉欣喜若狂,料定车上定是李自成,于是也不恋战,带五百精兵猛将直朝车驾掩杀过去。
    又追了两里多路,周遇吉赶上车驾,那车驾猛然停下转过方向,一将脱下王服厉声喝道:“周遇吉,你中计了。”周遇吉定睛一看,原来是唐海。
    周遇吉大惊,周福道:“爹,擒了这天下第一寇盗跖亦是大功。”说着挺枪来战,驾车的车夫是枭龙假扮,冷笑道:“听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来会会你。”也提着长刀朝周福杀去。周寿、周碌见大哥与枭龙交上了手,忙提刀助战,唐海身边的世安、唐喜纵马迎上,三对大将奋力厮杀起来。
    这时,代州城下喊声大震,又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急急地赶来,周遇吉知道久战于己不利,想去捉拿唐海,又见唐海身边尚有兵将数百在侧,料想即便杀过去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权衡利弊,只得带着五百精兵往回疾走。来到城下,见代州城已被大顺军攻破,周遇吉长叹一声,带着残兵败将西奔宁武而去。
    周福武艺不凡,与枭龙不分仲伯。周寿、周碌虽然也有万夫之勇,怎奈不及世安、唐喜二将,斗了一阵,二人分别被斩于马下。世安、唐喜既已腾出手来,又来围攻周福,周福见两个弟弟战死,自己又被三人围攻,一慌神,被枭龙一刀砍在肩上掉下马来。
    众将上前捉了周福,押至唐海跟前,唐海问道:“降不?”
    周福大骂:“我乃堂堂大明臣子,岂降你天下第一贼寇!”
    唐海喝令斩了,带着人马返回代州城下。此时代州城已被段七、山勇、章船、王雨、金子等率军攻破,城内明军抵挡不住,降的降,逃的逃,溃不成军。




    5
    周遇吉狼狈不堪地来到宁武城下时,身边仅剩两百多残兵拜将。军士呼叫开门,声言周总兵来了,哪知宁武早被刘宗敏率军攻下。城门打开后,柳甲、林源、叶阳、秋光带领五百军士出城,周遇吉以为是来迎接自己的,忙落马前行,忽然发现来将穿着大顺军盔甲,且并不相识,心中大惊,抽剑指着叶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穿着逆贼服饰?”叶阳也不答话,纵马飞来,周遇吉大惊,正要逃窜,却被林源带人阻住去路。
    柳甲将一人头丢于地上,高喊道:“周遇吉,宁武已属大顺,你们现在山穷水尽,降者免死,抗拒者斩。”





    周遇吉一看那人头,正是外甥夏权的首级,又见自己的人马已被围了,深知只有拼死一搏方有生机。周遇吉估摸柳甲是为首之人,遂扬刀直取柳甲,却被柳甲身后的数十义军军士拦住。叶阳一心要捉周遇吉,舞刀砍来,周遇吉正与军士厮杀,见叶阳来了,又回头迎战叶阳。
    此时,林源、秋光率众与官兵杀成一片,义军人多,且以逸待劳,斗志高昂,官军人数处于劣势,又加一路奔来疲敝不堪,士气低落,根本敌不过义军,斗了不到一刻功夫,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死伤一百多人,另有一百余人负伤被擒人。
    周遇吉力敌柳甲和叶阳,却越战越勇。秋光忙着指挥军士绑缚被擒官兵,林源来到周遇吉身边厉声喝道:“周遇吉,你已成无卒之将无兵之帅,还呈什么能耐,何不早降免死?”周遇吉回头一看,自己的人马或被杀或被擒,不禁勃然大怒道:“我受国家厚恩,岂可投降贼寇!”林源怒道:“既如此,成全你,”也轮刀来战。


    周遇吉再勇,也敌不过三人,被打得步步后退,身上挨了几刀,被柳甲一脚踢翻,林源趁机将刀架在周遇吉脖子上,喝问道:“还打不?”周遇吉长叹道:“我周遇吉与清军大战三天三夜不败,想不到今日死在三个毛贼手中,天也乎,命也乎!”
    周遇吉宁死不屈,柳甲见他英勇,不忍杀之,拦住挥刀要杀的叶阳道:“此人忠勇,可缚了去见刘将军。”林源也道:“说的是,看刘将军如何定夺。”叶阳见柳甲和林源都不让杀,也只好作罢。




    此时的宁武城外血流漂杵,众人绑缚着周遇吉和百余官兵进城,刚入城门,就见刘宗敏领着数百义军赶来。刘宗敏大笑道:“大王常夸唐将军手下诸将艺高胆大,我还不信,此番攻陷宁武,生擒周遇吉,让俺刘宗敏大开眼界。”
    柳甲道:“刘将军,如何处置周遇吉。”叶阳道:“这厮不降,还口出狂言。”刘宗敏拍了拍周遇吉的脸道:“不降?信不信我将你万箭穿心?”周遇吉哈哈大笑道:“爷爷正盼着透心凉呢。”刘宗敏大怒:“来人,挂在城门上,让兄弟们练靶子。”众军士领命,捆住周遇吉的双手,将人吊挂在城门上,然后一个个张弓搭箭一阵狂射,眨眼间就将一代名将射成了箭人。
    回到府衙,刘宗敏摆宴庆贺,喝得大醉时,刘宗敏对柳甲道:“兄弟,好好建功立业,等咱夺了北京,抢了金銮宝殿,那儿遍地是黄金,到处是宫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呀!哈哈……”
    刘宗敏说完,手下几十号战将亦狂笑起来,唯有林源、柳甲、鲁奇三人不喜。柳甲道:“将军,宁武已下,周遇吉已死,我兄弟四个该回去复命了。”
    刘宗敏道:“柳甲兄弟勿急,你家将军已随大王围攻大同去了,大王令你四人随本将军征伐,等到了北京城,你十八兄弟自然相聚。”




    6
    此后一月之间,义军攻陷大同,杀了代王朱传?全家一百余口。遵大顺王之命,唐海拨出一万人马给威武将军张天琳、张黑脸镇守大同,接着又陆续调拨了数万军队,分别协助威武将军刘金镇守阳原,协助果毅将军姬洪镇守阳高,协助明朝降将汤纲镇守怀安。而后,义军下宣府,夺居庸关,占昌平,直逼京师。沿途百姓夹道相迎,守城明军纷纷归附。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三月十七日,大顺王李自成率三十万大军兵临北京城郊,明廷驻扎在京城外的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一触即溃,四处潜逃,义军迅速围城,大明朝廷已成瓮中之鳖。



    北京城外百姓见大顺军来了,知道大顺军不杀人,免徭赋,哗然皆喜,结彩焚香以迎。
    大顺王坐镇京北沙河,命刘宗敏任攻城总指挥,调度诸将,唐海率部三万屯守彰义门、宣武门外。
    紫禁城内一片慌乱,崇祯皇帝召集文武百官商议退敌之策,可稀稀拉拉赶来的仅七八人而已,且个个毫无主张,人人惊慌失措。帝大怒,骂道:“你等误国佞臣,不能替朕分忧,朕养你们何用?”




    王承恩轻声提醒道:“皇上,以往上朝,少说也有一百余人,今日贼寇攻城甚急, 真正的佞臣都在家忙着收拾金银珠宝准备逃窜呢。”
    帝醒悟,喃喃自语道:“今个儿能来这里的,个个忠臣呐!”突然,又发疯般地抓住王承恩问:“朕的锦衣卫呢?朕的东厂呢?朕的神机营呢?”
    王承恩知道锦衣卫、东厂、神机营早已没了踪影,但又不敢直说,倒是殿中大臣吴履道:“皇上,锦衣卫、东厂、神机营平日里欺压百姓尚可,遇到李闯贼军,早就吓破了胆。”
    帝回头一看是吴履,像忽然见到救星似的,迫不及待地问:“吴爱卿可有解围之策?”
    吴履道:“皇上,总督京营戎政李国桢可调配的军队有腾骧四卫营、勇士营、内操宦官、侍卫上直军、皇城守卫军、京城巡捕营,大约十万,但这十万仅是奏章上的虚数,内含不少冒名顶替吃空饷的,实有人数仅五万稍余,且多为老弱,不足一战。臣苦思数日,以为形势危急,别无他法,唯二策可用。”
    帝急切问道:“那二策?”
    吴履道:“第一策:皇上乘龙辇,起御驾,亲往王公大臣府上一走,将各家各室十三岁以上男子集中起来,稍作操练,令上城杀敌。再释放囚徒,令其守城,立功赎罪。复下旨京城各府衙大小官员、衙役停止办公,俱持械上阵,卫戌京师。据臣粗算,如此一来,可得四五万人,虽不能长久守城,但若能坚持十天半月,各路勤王援军必定分沓而至,那时贼寇必退,京城之急可解。”
    崇祯帝正在沉吟,王承恩怒道:“吴大人荒谬,皇上乃万金之躯,岂能到王公大臣府上去乞兵?再说,大牢里的罪囚一旦释放,他们岂不趁机捣乱,怎么可能上城杀敌?”
    帝止住王承恩,复问吴履道:“第二策呢?”
    吴履道:“臣闻去年满清摄政王多尔衮曾致书李自成,相邀伐我大明,共分天下,李贼狂妄自大,欲独吞神器,故严词拒绝之。臣猜,多尔衮与李自成必然有隙。臣又得报,多尔衮为争天下,已兵出沈阳,西渡辽河,欲从蒙古攻取大同,进而扫荡中原,窥视皇权,而大同已为李贼占据,因此,李贼与多尔衮之间必有一战。朝廷可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往说李贼,晓之以利害,警告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臣以为,朝廷可封李贼为西北王,赏银百万,令其替我大明守护西北,抵御满清,李贼若是明智,必然审时度势,班师回巢。”
    帝复沉吟,王承恩又忍不住了,呵斥道:“封李贼为西北王?吴履,你反了?”
    吴履见阉人无礼,怒道:“君臣商议国家大事,内臣何故多舌?”
    王承恩哑口无言,崇祯帝朝二人摆摆手,二人不敢再言。帝知内阁首辅魏藻德颇有才能,问道:“吴大人这退敌二策,魏大人以为如何?”
    魏藻德口若悬河,辩才超卓,深得崇祯帝喜爱。可此人除了那张嘴之外,并无他长,因此对于吴履之二策,魏藻德不敢妄议,只得府拜于地,一言不发。帝猜知他惧怕担责,鼓励道:“爱卿但说无妨,爱卿今日之言,朕无有不纳。”魏藻德想起往年为崇祯帝出谋划策的许多大臣,一旦谋虑不周而失败,必遭斩首,因暗思:皇帝反复无常,今日之决策对了也罢,万一以后出了半点儿纰漏,自己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因此,魏藻德诚惶诚恐,始终不敢吭声。
    帝大怒,一脚踹翻魏藻德骂道:“误国庸臣,误国庸臣,滚,都给我滚。”
    魏藻德与众臣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殿外。
    帝恍恍惚惚地回到龙椅上坐下,良久才道:“吴爱卿之退敌二策甚好,只是,王承恩说得也对,大牢的罪囚本是贼寇,朕岂能依靠贼寇来杀贼寇?朕意,下一道圣旨,令全城百姓上城杀敌,王公大臣个个娇弱,就让他们出银两吧,凡守城将士、百姓杀贼一人,赏银百两。至于封李自成为西北王之事,容朕细虑。”
    吴履跪地力谏:“皇上,早在两个月前,城内就有谣言,说什么‘开门迎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全城百姓早就盼着贼寇进城了,岂能指望他们去守城?大牢内虽不乏为非作歹之徒,可更多的都是些忠贞爱国之士,他们全是被锦衣卫、东厂诬陷下狱的,皇上若开天恩,赦免他们罪行,他们岂有不舍身报国之理?别的不说,就说曹印,他力主行法,忠心一片,虽在牢中,却时时心系大明安危,放他出来杀敌,有何不可?”
    一听到曹印,王承恩不禁打了个寒颤,当年就是王承恩帮李邦华等人出谋划策,又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才将曹印下狱的,如今吴履提出要释放曹印,怎不让王承恩心虚?
    “当年若令曹印行法,全力整顿朝纲,事必不至于此,”崇祯一脸茫然,喃喃自语。
    王承恩见皇上对当初不用曹印似有悔意,担心他下令释放这个法痴,赶紧岔开话题道:“皇上,既然百姓靠不住,那就下旨,令各部衙门官差和王公大臣家丁一律集中,列队上城杀敌吧,不遵旨者,斩,上城杀敌者,赏,杀敌有功者,晋升官职,如此一来,贼寇一时也攻不进来。”
    吴履道:“王公大臣各怀私心,府衙官差贪生怕死,皇上如不亲往督促,仅凭一道圣旨,臣担心……臣担心无人奉旨。”
    “他们敢?”王承恩大怒:“皇上现在还是天下之主,谁敢抗旨,灭九族。”
    帝听了王承恩和吴履二人争论,满脸痴呆,道:“你们不要说了,王爱卿说得对,朕万乘之躯,岂能自取其辱前往臣子家中乞兵?吴爱卿也没错,王公大臣各怀私心,府衙官差贪生怕死,谁人奉旨?君非亡国君,臣皆亡国臣,也罢,也罢,也罢,圣旨也不下了,朕就在此等候逆贼,与贼拼个你死我活。”
    王承恩跪抱崇祯帝双脚,痛哭道:“贼寇入城,必羞我主,皇上,下旨吧,圣旨一下,亦可集齐几万人,尚能坚持十天半月,大明江山可保矣!”吴履亦跪奏道:“皇上既不愿亲往督军,又不愿下旨,请颁下口谕,臣有了口谕,愿亲往各衙各府募兵守城。”
    崇祯帝思索良久道:“好,就依吴爱卿之意,令京城各衙门文武官差、衙差、兵马司捕快、王公大臣家丁、家眷,以及皇宫内大小太监全部上城杀敌,斩杀贼寇一人,赏银百两,杀十人者封侯。”
    崇祯交代完毕,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瘫坐在龙椅上。
    吴履磕头拜道:“臣领旨!”即匆忙出宫。
    崇祯帝喃喃自语:“百姓都欢迎贼寇入城?不,不可能,朕是真龙天子,百姓是朕子民……”复又抓住王承恩道:“王承恩,朕任你为京城九门提督,你给我动员全城百姓杀敌,朕不怕,朕还有数十万京城百姓,他们都是朕的子民。”
    王承恩虽满脸的无奈,但圣意难违,只得跪道:“臣领旨。”伏地三拜,徐徐退出大殿。
    崇祯帝痴痴呆呆,缓缓吟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无难忱斯,不易维王……”





    6
    这日唐海召集枭龙、段七、山勇、洪世安、唐喜、章船、金子、王雨议事,唐海道:“两个月前,义军一千二百名探子已经混入城内,早将城内军情民情摸透,而且告诫百姓开门迎闯王,不纳钱不纳粮,百姓均喜,都盼义军早日入城,如今兵临城下,破城指日可待。大王预定明日攻城,一旦城破,但见门口挂有‘顺民’字样的民宅,表明此户人家情愿归顺,众将士不可擅闯,更不许杀害屋内百姓。另外,破城后,唐喜、王雨、金子领兵五千随我和军师直冲都察院大牢,务要救出曹大人。”



    正说着,亲兵彭甬来报:“将军,刘将军信使求见。”唐海道:“速请。”彭甬带信使进账,行礼毕,唐海问道:“刘将军有何将令?”信使道:“刘将军言,据城内探子报,西直门、德胜门守敌皆是老弱,彰义门、宣武门守敌乃明廷勇士营精锐,特着唐将军在彰义门、宣武门外佯攻即可,命洪世安、章船、王雨三将军领一万精兵往德胜门协助李过将军,待破了德胜门、西直门,众军杀入城内,彰义门、宣武门守敌自然溃退。”
    唐海笑道:“我这里既然是佯攻,那就不需要多少兵力了,山勇将军、枭龙将军乃是万夫不当之猛将,可同去协助李过将军,烦劳信使转告刘将军,唐海今夜即刻调度。”
    信使大喜,领命退出。





    山勇惊问道:“大哥,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章船骂道:“刘宗敏这是何意?三番五次调我们的人马?”
    段七笑道:“见我们壮大了,不放心呗。”
    枭龙怒道:“我不听他调遣,不去。”
    唐海目视段七:“军师以为有何不妥?”
    段七微微笑道:“将军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决定。”
    唐海对枭龙、山勇、世安、章船、王雨道:“五位兄弟休要埋怨,大敌当前,上下一心最为重要,待功成名就,天下太平时,我十八兄弟自能相聚。”
    五人见唐海决定了,也不好再说,个个垂头丧气,内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
    当日夜晚,六将率一万义军趁黑移师德胜门助战。
    次日一早,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三月十八日清晨,义军正式攻城,一时炮声震天,杀声动地,义军架飞梯,冒矢强攻。是日下午,彰义门守城官军不敌,只好开门投降,唐海大喜,令大军突入城内,趁机又破了宣武门,数万将士鱼贯而入。北京城其他各门守军乱做一团,许多官兵开门投降,义军蜂拥杀入,存续两百七十年六年的大明王朝在农民义军排山倒海般地攻势下,如残木之挡奔牛,炽薪之遇烈焰,朽垣之逢洪涛,臭蝇之遭狂风,顿时断为碎片,焚为残渣,化而为泥,溃不成形……
    又一个曾经强大的王朝霎时间灰飞烟灭,留给后人无尽地嗟叹……
    唐海立马远观,见官军纷纷弃械跪地,心中大喜,又见城门内外横尸遍野,血红成河,一时慈心起,感慨人道艰,驻马吟诗《天下归仁焉》,诗曰:




    大明不明天地昏,痴儿效古学盘庚。
    盘庚兴商行汤政,崇祯复明弃贤臣。
    贤臣忧忧忧汨罗,黎庶忿忿忿不平。
    殷纣欲观七窍心,自堆柴薪楼上焚。

    江山向来多娇媚,古来君王不怜悯。
    鼓角振耳烽烟起,苍生十有九命殒。
    雪中燕雀盼早春,六月禾苗望甘霖。
    英雄嗔目怒举剑,要救天下苦难人。

    永昌三月一十八,壮士执剑荡天下。
    狂风飚飚扫寰宇,春意盈盈满中华。
    雄主登极万民安,黔黎仰天一片欢。
    尧天舜日今又是,昊昊天下归仁焉。





    第一百零三回:曹印十骂农民军,唐海两退破邪剑
    1
    唐海、段七、唐喜、金子率领义军直撞都察院大牢,守卫狱卒早逃得没了踪影,唐海命人砸开大门,径入牢中将所有囚室打开。众囚徒得知是义军入城,个个欢喜,蜂拥而出。唐海不见曹印,与段七、金子冲入牢内大声呼唤:“曹大人!”转过十几个监区,忽见一牢房内呆呆地立着一人,骨瘦如柴,形容憔悴,衣衫褴褛,蓬头垢脸,细看,正是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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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4 18:59:32  更:2022-09-13 12: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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