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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参商》[第3页] |
作者:heroEV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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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家奴恶狠狠冲上前,其中两个强行将哭喊着的刘秋儿与刘老三扯开,另外几个包围刘老三,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刘秋儿不停哭闹,许多行人见此也不禁动容,心头生出几分惭愧,但还是不敢上前阻止。 俞大白见此,大笑不止,走到刘秋儿面前,一双眼睛色眯眯地将她上下打量,道:“小娘子,还不随老爷我回家吗?”刘秋儿一张脸庞梨花带雨,不停乞求。 俞大白听着少女哭声乞求,露出一脸惬意,伸手一摸少女小腹,淫笑道:“小娘子,你这肚子摸一摸,就知道定能生儿子。”刘秋儿惊慌失措,挣扎得更加激烈,但俞大白得寸进尺,肥胖的大手正要上行。 “哎哟!”俞大白痛叫一声,一个翻身摔倒在地。两个家奴赶紧放开刘秋儿,上前扶起主人。刘秋儿则立刻跑到刘老三身边,推开那些刚停手的家奴,扶起父亲,父女抱在一起大哭。 俞大白左手紧按着头,怒目圆睁,扫视四方,大骂道:“哪个****扔的石头?给老子滚出来!” 正是一旁的任宜潇见俞大白暴打农人,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民女,比起那江云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忍无可忍,便退开几步,弯腰拾起一枚石子,以常太息所传“神弩指”发出。 “神弩指”以指作弩,发物制敌,若是常太息这般功力,便可直接凝气为箭发出,可任宜潇怕连师父一成本事都不到,尚不能控制劲力,且还停留于练习准心。他方才使出,实则瞧准了俞大白的手掌,然而歪打正着击中他的脑袋,不禁微微苦笑。 俞大白见无人站出,大怒道:“来人,给我先将这娘们带回去!”言罢,家奴们抓住少女小臂,便欲将之拖走。 任宜潇怒不可遏,目眦欲裂,正欲上前,忽闻不远处一声大喝:“住手!”众人一瞧,一名青年男子剑眉直竖,对着俞大白一干人投以怒目。 青年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外着黑色披风,大步流星赶到刘秋儿身旁,出掌横扫,几个虎背熊腰的家奴为之拂中,直接滚倒在地,叫起疼来。 俞大白看得瞠目结舌,暗道:“这小子瘦猴似的,咋有这么大力气?”咽了一口唾沫,挤出笑容,道:“小伙子,你这是干嘛?” 青年扶起刘老三,转头淡淡道:“没什么,看见几条狗咬人,管一管而已。”那些家奴闻言,怒容满面,却又不敢发作。 俞大白干笑道:“小伙子,这父女俩欠我不少佃租,我来找他们要,天经地义。方才那石头,是你扔的?”青年轻捏耳朵,道:“怎么还有条狗在乱吠呢?” 俞大白暴跳如雷,喝道:“小子,别不识好歹,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你们几个,给我一起上,看他还有没有三头六臂!” 家奴们听见老爷命令,纵然心有余悸,也只好硬着头皮齐冲上前。青年将刘老三父女护在身后,轻蔑冷笑,霎时间,寒光一现,竟是从披风下拔出一柄长剑。 那些家奴迅速停步,前头两人摸摸头顶,小帽竟已被截成两半,轻轻一碰,帽顶落地,个个一脸惊惧,不住后退。 俞大白瞠目结舌,见青年缓步向前,朝着自己走来,慌忙喊道:“你……你们快给我上!”可那些家奴们浑身打颤,纷纷退开,前头那两人更是连滚带爬躲到一旁。 望见青年脸色阴沉,愈发接近自己,俞大白面如土色,双脚已然不敢动弹,脚下湿了一地,这时,旁观的人们实在忍俊不禁,如鞭炮般接连笑起。 俞大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青年面前,连磕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软声道:“大爷,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错了,求您饶小的一命吧!小的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的,求您了!” 青年轻哼一声,一脚将他踹翻滚地,喝道:“***!”俞大白起身,灰头土脸,怔然望向青年。 青年轻抚剑身,淡淡道:“莫非你很想留下陪我?”俞大白又惊又喜又惧,登时连声道谢,迅速转身,拔腿便逃,宛如脱兔,一不留神还摔了个跟头,一声“哎哟”又引得旁人一阵大笑,那些家奴也慌忙逃走,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声。 青年转过身来,对刘老三父女道:“好了,他们已经走了,不过我怕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劝你们也早作打算,还是离开这儿为好。”说完拿出一锭白银递给刘老三。 刘老三望见银子,惊愕不已,连连推辞。青年将银子塞入刘老三手中,转身便走,刘老三与刘秋儿面带感激,朝着青年一拜。 行人们瞧着青年远去的背影,纷纷大加赞赏。任宜潇目含敬意,想道:“这人倒与许少侠一般侠义心肠。”见旁人大多散去,自己也推起小车,匆忙赶到米铺买米,之后出了小镇,原路返回苍穹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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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四五里路后,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小兄弟,等等。”颇为耳熟,任宜潇转头一瞧,竟是那青年。 青年跑到他身边,一拭汗水,问道:“小兄弟,请问苍穹山如何走?”任宜潇闻言愕然,支吾道:“苍……苍穹山?” 青年见他吞吐,以为其并不知晓,失望道:“我已经向附近打听过了,却几乎无人知道位置。”任宜潇暗道:“那本就是我师父取的名字,有多少人知道呢?” 任宜潇皱眉问道:“请问公子去苍穹山所为何事?”青年一瞥他,轻声道:“莫非你知道?” 任宜潇摸摸脑袋,红着脸道:“也许是我知道的那座山。”两年多来,师父给自己讲过不少江湖事,包括他初入江湖时碰到的凶险经历,为的就是让他清楚江湖险恶,为人须得谨慎。 任宜潇见青年打听苍穹山,心想莫不是师父朋友?抑或是仇家?因此不敢大意。然而,这青年之前行侠仗义,任宜潇自不相信他是什么险恶之辈,琢磨片刻,便保留几分,决定带他前去一看。 青年闻言大喜,抱拳道:“那就劳烦小兄弟告知。”任宜潇道:“我也恰好要去那边,公子就请跟我来吧!”说完转回,推车在前领路,青年紧随其后。 路上,任宜潇尝试打探青年来历,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去苍穹山为何?”青年也不奇怪他多问,笑道:“在下姓史,名云枫,西安人士,前往拜访家祖的一位故友。” 任宜潇听见,稍稍放心,听见对方问他姓名,便也报上。史云枫不由笑道:“任宜潇?这名字听着倒不像寻常人家,小兄弟是否也有些来历?”任宜潇脸色微红,随口道:“没什么。”接着一声不吭。 回到苍穹山时,已是晌午。 两人离茅屋尚有十余丈,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大喝:“干嘛去了?现下才回来,想饿死为师不成?旁边那人是谁?” 任宜潇与史云枫一惊,史云枫一瞥身旁少年,双目大睁,道:“你……原来是常老前辈的徒弟。”任宜潇有些窘迫,默然颔首。 史云枫随后对着茅屋一作揖,恭声道:“晚辈史云枫,前来拜见常老前辈。” “史云枫?”屋门打开,常太息缓步走出,手捋白须,“你是史崇山的孙子?” 史云枫颔首道:“正是。”常太息轻轻一叹,走近道:“你爷爷还好吧?” 史云枫笑道:“承蒙常老前辈挂怀,家祖老当益壮,身子很好。”虽是笑容,但双目之中微露忧虑。 常太息淡淡道:“老夫跟他也有十多年未见了,怎么忽然来找我了?莫不是想重出江湖,便找老夫去切磋切磋?”史云枫一怔,随即笑道:“常老前辈说笑了,家祖一直夸赞前辈武功天下无双,非其所能及,怎会有如此念头?晚辈此次前来,是邀请前辈光临寒舍,参加家祖七十大寿寿辰。” 常太息微微皱眉,道:“怎么忽然就想起老夫了?你今日若不来,我都以为他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史云枫干笑道:“家祖与常老前辈交情深厚,他怎会忘却?前辈多虑了。”常太息淡然道:“交情深厚?我与你爷爷虽算朋友,但交情比老夫深厚的大有人在,你作为孙子竟亲自前来邀请我,老夫倒有些不自在了。” 史云枫怔忡道:“那……那是因为前辈声名响彻江湖,自是……自是不能寻常礼邀。”常太息眯眼道:“史崇山这老家伙,不过十几年而已,莫非就变了这么多?” 史云枫一愣,听常太息说道:“他为人向来低调节俭,当年若不是众人推举,他还不想当那江南盟主呢!就算是寿辰,也不会大张旗鼓,顶多请请邻近好友而已,哪怕六十大寿那次,都没请过老夫。”言罢,出手如电,惊得史云枫连忙拔剑。 霎时间,常太息使出一记“神弩指”,将长剑震得脱离其手。史云枫眼见常太息指头戳来,有狂风骤雨之势,外着披风已被劲风疾拂,惊惧之下,闭目咬牙,左掌抵于右手背,推着右掌迎上,五指放开,宛若梅绽,凌霜傲雪。 转眼间,风平浪静。 任宜潇被师父猛然出手惊得不敢动弹,现下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师父指头并未戳上史云枫,距他耳畔尚有两寸远。 史云枫察觉无事,方才睁眼,片刻工夫,已是满头大汗,望望眼前,双目茫然。 常太息悠然收指,道:“蕊寒枝瘦,的确是史家的‘墨梅掌’。”史云枫放下双手,吞吐道:“前辈这是——” 常太息转身淡淡道:“你还不说来请我的真正缘由吗?”史云枫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任宜潇若有所悟,劝道:“史公子,你还是说实话吧?是不是需要我师父帮忙?我师父就是这样,你只有说实话了,才有机会请他相助。”随即被师父白了一眼,却伸伸舌头,佯作不见。 |
史云枫叹道:“好,前辈,请恕晚辈方才多有得罪。晚辈此次前来,实乃恳请前辈出山,帮我史家一把。” 常太息皱眉问道:“到底何事?快快说来。”史云枫颔首道:“两个多月前,有一神秘少年至我史家,说来找家祖。家祖却并不识得那少年,不过那少年在他耳边轻言一阵,爷爷立刻变了脸色,请少年进书房交谈,还不准家父以及晚辈在场。可我着实好奇,因此后来便悄悄过去在门口偷听。只听见爷爷声音有些颓唐,一直说什么‘不可’、‘实在做不到’之类的,正自奇怪着,那少年忽然大喝一声‘谁在门外’,惊得我一时愣住,刹那工夫便觉门内一阵狂风袭来,竟连门带人将我摔出。还好,我在半空中及时稳住了身子,否则那般摔落地面,怕是伤得不轻。” 任宜潇听得双目圆睁,咋舌道:“这……莫非是那少年的手笔?”史云枫面露惭色,道:“没错,说来真是惭愧,那少年看着比我还小一两岁,竟已有如此武功。之后,爷爷赶紧走出护在我身前,向那少年赔罪。那少年却冷冷道‘史盟主,你到底准备如何’,爷爷十分犹豫,沉声不语。我爹听见了这边声音,连忙跑来,看那阵势,以为是我们与少年将要打斗,便马上叫人包围了少年,爷爷见此有些慌乱,叫爹不得无礼。那少年却不以为意,冷笑一声,道‘史盟主,你看看,如今麾下竟然只剩这么些乌合之众了’,然后拂袖一扫,击中两人,将他们摔出数丈远,傲然离开,爷爷迅速跟上,直到门口,那少年才转身一叹,道‘史盟主,看在当年功劳,我再给你三个月考虑考虑,好自为之’,临走前还到门口一头石狮子旁,一掌拍上,石狮子身上竟出现一道深入寸许的掌印。” 任宜潇闻言,露出一脸沮丧,他本以为许持节已经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那日见他功夫,虽是佩服,但自己习武后,总觉得日后有望与之齐平。然而今日一闻那少年,顿时心灰意冷,在石狮子上拍出寸许深的掌印,换作自己,怕是往泥地上都拍不出。 常太息徘徊几步,徐徐道:“没想到江湖上竟出了这样一号少年高手,就算是有独特的掌法,但看那破门之力及掌印,他的功力怕是已经接近‘周天游’。” 任宜潇脸色更沉,想道:“练了两年‘涵虚太清功’,我却尚在筑基。虽然师父说这是慢成内功,但是……也实在太慢了吧?” 史云枫一脸忧容,道:“不止如此,那少年当时还有两个随从站在大门口等候,看着也不是易与之辈。之后的日子里,爷爷一直颓然少语,爹爹曾宽慰爷爷说,咱们史家未必就怕了这几人,但爷爷反而责骂了爹爹,让他不可得罪那些人,哪怕要了爷爷的命。爷爷甚至还想安排家人离开,但爹爹与我坚决不肯,他也只好作罢。原本再过一个月就是爷爷寿辰,但我们整家人已无心操办。”随即跪下,朝常太息拜道:“常老前辈,还请您出手相助,求您了!”正要磕头,被常太息内力托起。 常太息淡淡道:“这应该不是你爷爷叫你来找老夫的吧?”史云枫脸红道:“是家父见爷爷忧虑,便叫晚辈前来,以爷爷七十大寿为名,请您助阵。” 常太息轻哼一声,道:“这倒像他教的,都十几年了,脸皮还这么薄,是怕老夫像长舌妇一样在路上多嘴,折了你们史家的面子吗?”史云枫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任宜潇忽然道:“师父,咱们还是去帮帮史公子他们吧!”常太息扫了他们一眼,道:“罢了,宜潇,收拾一下上路。” 史云枫大喜,连声感谢。任宜潇也赶紧收拾,小半个时辰后,牵了驰风,三人一同出发。 先到附近吃了一顿中饭,随后前往脚行,史云枫本想雇一架马车以便常太息乘坐赶路,可常太息却要求骑马,因此最后雇下两匹马。 三人骑马同行,任宜潇这两年在师父的教导下,算是正式学会了骑马,而师父此次也将驰风让给他骑。然而,他为人小心谨慎,不敢策马驰骋,连驰风都显得有些无奈,一路慢行,被师父哂笑数回。 |
五日后,三人已进西安府地界。史家庄位于长安县郊,还有约莫两日行程。日暮将近,三人入住一家客栈,并在其酒楼用饭。 此镇位于官道岔口,来往之人较多,纵是此时也颇为热闹。 他们歇息的酒楼里面,挤满了客人,占不到什么雅间,只好在喧闹的一楼就坐。 吃饭时,史云枫一望门口,双目一亮,面露喜色,登时放下筷子,起身疾步走出客栈。任宜潇奇道:“他是干嘛去呢?”常太息悠然夹起一块粉蒸肉,细嚼慢咽,道:“也许是看到熟人了吧!” 不多时,史云枫回到酒楼,喜笑颜开,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均与他差不多年纪。 男子头戴网巾,身着淡青棉袄,相貌端正,腰配单刀;女子上穿淡红短袄,下着花鸟百褶裙,容姿秀丽,乌发盘起,手携长剑,看来是那男子之妻。 史云枫带着两人来到常太息师徒面前,微笑介绍道:“常老前辈,晚辈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表妹史薰兰以及表妹夫管澄,他们俩在陕西河南一带有‘刀剑侠侣’之称呢!” 常太息一瞥管澄,淡淡道:“你是‘千钧刀’管钧之子?”管澄微愕,抱拳道:“正是,敢问前辈——” 史云枫连忙道:“都忘记给你们介绍这边了,薰兰、阿澄,这位便是‘剑凌苍穹’常太息常老前辈,那位是其徒任宜潇任少侠。” 管澄、史薰兰大吃一惊,连忙拜礼,随后一同就坐。 史薰兰兴奋不已,紧盯常太息,道:“没想到今天不但遇上表哥,而且还碰上了当世六大高手中的一位。常老前辈,晚辈敬你一杯。”持杯相邀。 常太息只道:“老夫如今不沾酒。”史薰兰闻言,失落放下。任宜潇忽然问道:“史姑娘,你方才所说当世六大高手是哪几位?”常太息也颔首道:“没错,老夫怎么也没听说过。” 史薰兰重新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这是近两年江湖中所传的,或许是想模仿元末的‘凌云六绝’吧!可是众说纷纭,当然,无论哪种说法,常老前辈都在其中。” 任宜潇问道:“那还有谁呢?”史薰兰寻思片刻,道:“最广为流传的说法里,常老前辈排名第二——” “啊?”任宜潇惊得张大了口,“怎么才第二?” 常太息冷冷道:“第一莫不是道衍和尚?”史薰兰一脸讶然,随即颔首。常太息冷哼一声,道:“论武功,他排第一,老夫也承认。” 任宜潇见师父脸色,马上道:“那么后面的呢?”史薰兰反应过来,赶紧道:“第三和第四倒不太分得出来,便是岱宗派岳掌门与那九霄宫主。” 常太息脸色舒缓,道:“他们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武学造诣,可不一定在老夫之下。”史云枫恭声道:“常老前辈真是谦逊了。” 史薰兰蛾眉微蹙,继续道:“第六则是京门派韩掌门。”任宜潇奇道:“第五呢?”不过常太息手捋长须,目光深邃,缓缓道:“京门派掌门韩仰巍,人称‘翰墨儒剑’,短短十余年,开创的京门派便隐隐有执江南武林牛耳之势,可其人甚少在江湖上露面。听说他以前曾往泰山同岳掌门切磋,深得其赞许感叹,因此江湖传言其武功亦已臻化境,排在第六倒也不怪。不过,为何跳过第五?” 史薰兰有些犹豫,瞥向丈夫,在他小臂上轻轻一捏,轻声道:“你说吧!”管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常太息从容道:“莫不是怕老夫听了又生气?”目放精光,道:“又是朝廷相关的人吗?”管澄轻轻一叹,垂首道:“没错,前辈,此人上第五,我们亦是吃惊,这种人竟然——” “说吧!”常太息微微眯眼,“老夫倒想知道到底是何人。” 管澄抬头,轻声道:“他就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宗彦。”常太息脸色倏变,沉声道:“锦衣卫指挥使不是纪纲吗?” 史云枫叹道:“前辈有所不知,纪纲去年图谋造反已被处决。”常太息握紧拳头,道:“宗彦这厮当上指挥使也就罢了,怎么还排到这儿?” 史云枫左顾右盼,嘘声道:“前辈,还是小声些好。”常太息轻哼一声,不再多言。任宜潇心下好奇,这宗彦究竟何许人也? |
史薰兰轻轻叹道:“听说纪纲伏法,就是宗彦带头搜集证据抓捕。纪纲身为江湖人口中的‘三大魔头’之一,外号‘幻刀炼狱’,若他还在,凭着一身武功,没准还能挤入六大高手呢!说来也怪,那宗彦以前名头不大,但据传正是他单独一人制服纪纲。” 常太息脸色微沉,道:“纪纲的‘炼狱刀法’虚虚实实,变化莫测,即使是老夫,若不论内功,单较刀剑,要败他怕也不下百招。从未听说宗彦武功有何名堂,他那点名声还不是靠出卖同僚换来的?难道这十几年来,其武功进境如此之大?” 管澄面色怫然,道:“那宗彦当初贪生怕死,临阵倒戈,方获提拔,在纪纲手下办事,如今却又反咬上司一口,从而登上指挥使之位,人品低劣,实在非人所想。然而,他的刀法也着实厉害,好像叫什么‘削峭刀法’。如今,江湖上已给他一个外号——‘厉风削峭’。” 任宜潇不禁问道:“这宗彦到底什么来头,你们对他都如此气愤?”见众人诧异望来,脸红道:“纪纲我倒听说过,以前我们那儿来了一位姓周的按察使,为官清廉,颇受百姓爱戴,后来被人陷害所杀,据说就是那纪纲干的。”说到后来,有些愤愤不平。 史云枫一叹,四顾周围后,轻声道:“没错,纪纲本就是阴险小人,可那宗彦与他也是一丘之貉。其人本是前朝旧臣,今上靖难攻破京师,宗彦与同僚周忠一同谋划行刺以报旧主,不料临阵倒戈,害死了周大人,还将建文帝次子送入今上之手。唉,那周大人忠心耿耿,没想到最后竟被自己信任之人所害,怕是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管澄咬牙恨恨道:“当今皇上留着这种反复小人,没准是养虎为患呢!”史薰兰一揪他耳朵,瞪他一眼,道:“这种时候口气倒硬了许多呢!方才还要前辈小声些,自己呢?小心嘴里吐的话。”管澄疼得求饶,这对夫妻的举动令任宜潇他们一时忍俊不禁。 史薰兰松手后,幽幽道:“表哥,说来咱们家与我公公他们家也是在靖难时相识的吧?”史云枫颔首道:“是啊!你跟阿澄的缘分,也是那时定下的吧?” 史薰兰噘起嘴来,道:“什么缘分?还不是外公他们定的亲事,哪有我做主的份?傻子才想嫁他呢!”管澄坐在一旁,涨红了脸,史云枫则微微一笑。 “小二!小二!”一个娇嫩却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引得不少客人顺着一瞧。 两个少女欢笑着进来,前面那个不过及笄之年,但已出落得十分水灵,如兔子般活蹦乱跳,后边那个却不像汉人容貌,秀发微卷,披着羊绒外衣,约有十六七岁年纪。 前面的少女又喊了两声,小二满脸堆欢,迎上招呼。那少女问道:“你们这儿有单独的雅间吗?”小二赔笑道:“客官,对不住,小店雅间不多,现下真不巧都被占了。两位不妨将就一下,在一楼入座?” 另一个少女道:“宋师妹,要换一家吗?”虽是汉话,但稍显生硬。那宋师妹噘嘴道:“萝珊师姐,看着还是这家好,干脆就这儿算了吧!” 那名叫萝珊的少女微微蹙眉,道:“可以吗?叶师姐她——”宋师妹嘻嘻一笑,道:“放心吧!前两日她不是买了那劳什子吗?遮着就行了。”回头对小二道:“快收拾一张大桌子,我们有六个人呢!”小二应了一声,瞧见任宜潇他们旁边的空桌较大,于是立刻前去收拾。 两人就坐,宋师妹望着酒楼木牌,用手指点,对小二道:“先来两碗油泼面,然后我要葫芦鸡、金线油塔、甑糕、肉夹馍……”一下子报出好些,小二尽皆记下,赶紧去准备。 不多时,又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急匆匆地走进酒楼,身材修长,双手各携一柄长剑,瞧见那两个少女,没好气道:“总算找着你们了。”上前将双剑直放桌面,道:“不是说找雅间吗?怎么——” 宋师妹撒娇道:“杨师姐,将就将就算了,这边菜色挺多的呢!”那杨师姐白她一眼,道:“你这张嘴巴真是能吃,敢情不是花你的钱,罢了,剑我还你们俩,以后别再抛给我了。我去带叶师妹她们过来。”说完迅速转身出了酒楼。 任宜潇不禁打量起两个少女,却接上了那宋师妹的目光。宋师妹噗嗤一笑,道:“你看我们干嘛?”任宜潇顿时面红垂首。 |
常太息戏谑道:“怎么,动春心了?”任宜潇脸红更甚,连忙道:“我瞧她们穿着打扮,有些不像中土人士,好奇而已。” 史云枫转头一看,道:“像是从西域来的,那个年长些的女孩,看模样就该是西域人。” 史薰兰见丈夫也侧首紧盯那两个少女,心下来气,又一手揪起他的耳朵,这次可比之前来劲多了,管澄的叫疼声都吸引了那两个少女的注意,两女看见,掩面失笑,连任宜潇与史云枫都觉得此刻好不尴尬。 任宜潇忙打岔道:“两位,好了好了,话说当世六大高手之外,没别的高手了吗?”却望向师父处,盼他打破当下窘迫的局面。 常太息悠然道:“说老实话,‘海龙王’与‘仙锋沧浪’这两人完全可以排进来。”还不待任宜潇开口询问,史云枫已然颔首道:“前辈所言甚是,‘海龙王’海桑田老前辈二十多年前内功造诣便已十分深厚,而‘仙锋沧浪’谭沧浪前辈剑法亦是卓绝。依晚辈之见,此二人未被排入,想必是由于多年未出江湖吧!若这两人现身,真排作八大高手也说不定呢!” “哼!什么八大高手?迟早有一天,我们师父会将那些所谓的高手一一打败。”那宋师妹听见几人交谈,不屑说道。 史薰兰斜睨少女,道:“哪来的丫头,竟然在此大言不惭。你们师父又是何方神圣?”史云枫忙劝道:“表妹,切莫生事。” 宋师妹一拍桌子,指着史薰兰,大声道:“告诉你,我师父便是——” “月瑶,不得无礼!”一声训斥从门口传来,却如乳莺初啼,悦耳动听,一瞬间将酒楼里的目光集中到了门口。 任宜潇转头一瞧,之前那杨姓女子走进酒楼,后面还跟着三人,中间那人披着漆黑头蓬,遮住了大半张脸,仅见下颌颈脖肤如凝脂,樱唇皓齿,如画点缀,而宽大的斗篷也遮不住曼妙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女子轻扯帽兜,却依旧不多露脸庞,像在四顾。那杨姓女子微微蹙眉,道:“叶师妹,将就一下吧!”叶姓女子犹豫片刻,道:“好吧!”果然,那动人声音便是出自此女之口。 她旁边两个女子,均是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人也不像汉人,瞧神色比那萝珊稳重许多,另一位青衣女子容貌清秀,看着颇为温婉。 叶姓女子慢慢坐下,酒楼大厅的许多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似的。青衣女子打趣道:“叶师妹,看来你白买这件斗篷了。”少女轻轻一叹,双手轻抓裙裳。 宋月瑶噘嘴笑道:“叶师姐,他们那样让你不舒服的话,瞧我的!”倏地起身,抓起桌上长剑,四顾娇喝:“你们还不吃自己的饭,朝我们这边看什么看?” 不少客人见此,纷纷转回吃饭,可是亦有人不服,一个彪形大汉起身,哈哈大笑,道:“有谁说咱们不能看了,老子就想看看那小娘子究竟什么模样!”口气轻薄,引起不少附和。 任宜潇闻言,怫然望向大汉,方欲起身责备,却见那宋月瑶嘴角冷笑,猛然拔剑,一跃向前,随后一个转身急退回坐,只是停下之时有些踉跄。 “哎呀!”酒楼里响起一声声女子尖叫,杨姓女子脸庞通红,责道:“月瑶,你乱弄什么?”宋月瑶亦是红着脸,轻声道:“本来是想截他袖子,不过我没瞧准嘛!”原来那大汉的腰带被少女挑断,外裤直接落下,双腿露出。 任宜潇、史云枫等人看得张口结舌,而那大汉面红耳赤,连忙提裤,随便往桌上扔了几个铜钱,迅速离开酒楼。 叶姓少女道:“月瑶,这招‘乳燕归巢’适于空阔之处施展,你却在这儿使,实在有些乱来。”宋月瑶娇声道:“叶师姐,换作你的话,总能瞧准吧?”少女轻轻一叹,道:“你这丫头。” 任宜潇目不转睛,凝视那少女,听着她婉转的声音,不禁想象起她的容貌来。管澄不由奇道:“那女子为何要遮住面容?”史薰兰冷冷道:“我看是长得不敢见人吧!” 任宜潇轻声道:“这位姑娘声音挺好听的——”史薰兰白他一眼,不悦道:“声音好听?娇声细语,一股小家子气。”特意将话说得响亮,惹得旁边那些女子纷纷蹙眉望来。 宋月瑶蛾眉直竖,倏然起身,却听那叶姓少女淡淡道:“月瑶,切勿乱了心神。”宋月瑶听见,只好忍住怒气,狠狠一瞪史薰兰,重新坐下。 |
史薰兰见同桌三位年轻男子目光依旧多是落在那边,心下更是来气,轻哼一声,道:“一群姑娘家,小心被‘摧花手’给找上。” 管澄脸色倏变,道:“薰兰,你胡说些什么呢?”史薰兰冷冷道:“我可是好意提醒她们呢!前两日‘摧花手’还在附近的镇子犯了案呢!她们几个还算有些相貌,要是落到‘摧花手’手里,那就太可惜了。当然,那位遮了脸的姑娘,或许不必担忧了。” 任宜潇皱眉问道:“那‘摧花手’是什么人?”其实听见这名号,已猜出此人绝非善类。 史云枫解释道:“任兄弟有所不知,这‘摧花手’乃是近两年在陕西河南一带犯下不少案子的采花贼。此人其他武功不见高明,但一身轻功着实厉害,因此难以捉拿。” 久未开口的常太息忽然冷哼道:“此等败类,若是遇上,定杀不饶。”任宜潇也是连连颔首,随后问道:“对了,师父,看那女孩武功门路,您能知晓什么?” 常太息瞥了那桌一眼,轻声道:“那招剑法我确实见过,应当是仙瑶派‘春风化雨剑’中的一招。”史云枫讶然道:“这么说,这些女子是仙瑶派弟子?可仙瑶派不是在天山吗?怎么来中原了?” 史薰兰冷哼一声,道:“我看她们没准是觉得天山寂寞,便来此勾引男人呢!”说完扫了管澄、史云枫、任宜潇三人一眼。 史云枫脸色一沉,一瞧那桌,并无反应,想必没有听见,方才松了口气,轻斥道:“表妹,怎么说话的?” 史薰兰轻咬朱唇,道:“怎么了?你们都要向着外人吗?”管澄猛然起身喝道:“够了!”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管澄四顾,冷静下来,他对妻子虽有些着恼,但不好发作,于是对着史云枫道:“表哥,这酒楼的客栈还有空房吗?”见史云枫颔首,道:“既然如此,小弟有些劳累,先去要间房休息了,几位慢用。”转身便走。史薰兰见他如此,贝齿紧咬,冷哼一声。 史云枫好生尴尬,轻咳一声,问道:“薰兰,管世叔他——”史薰兰起身道:“表哥放心,公公他迟我们两日出发,不过也会尽快赶到史家庄的。”走向酒楼门口。 史云枫惊呼道:“薰兰,你干嘛——”史薰兰头也不回,冷然道:“出去走走散心。”随即走至大街,不见了身影。 史云枫正自叹息,常太息开口道:“看来你们请的人挺多啊!”史云枫脸上一红,道:“前辈,这也是盼能万无一失,绝非看轻您之意。” 待得晚饭过后,常太息便回房休息去了,任宜潇独自走到外面四处看看,可心里时常想起那位叶姓少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镇外。 镇外有一片腊梅林,如今花朵绽放,残霞之下,一片金黄,轻风拂过,携来幽香。 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任宜潇顿感惬意,不禁盘腿而坐,拿出“春晓”,吹起《梅花三弄》。 箫曲悠悠,不缓不急,既为“三弄”,就需要反复三遍。腊梅非梅花,但一样凌风傲雪,坚贞不屈。任宜潇的曲声中,便仿佛蕴含着那样一幅画面。 不知吹了多久,任宜潇回神一看,竟已月挂天边,匆匆起身,可刚一转,一个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自己登时一怔。 那少女依旧斗篷遮面,然而亭亭玉立,颇有林下风气。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任宜潇有些窘迫,开口道:“姑娘是否在此已久?”那少女淡然道:“未久,只是听了你几段曲子,不知介意否?” “不介意,不介意。”任宜潇连忙道,“姑娘怎么一个人——” 未待她问完,少女便答道:“我那两位师妹贪玩,几位师姐只好陪同。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而已。” 任宜潇有些腼腆,道:“技艺拙劣,还盼勿搅了姑娘雅兴?”少女轻摇螓首,道:“乐律一道,我虽不甚懂,但融于其中之情,或许能听出些许。” 任宜潇一脸讶色,听那少女幽幽道:“初听悠然,内里却有一股淡淡怅然,仿佛游子思乡,而前路迷茫,是否?” 任宜潇大惊,他初吹之时,并无太多念头,然而吹得越久,心思渐渐翻涌,自己初入江湖,听闻诸多奇人异事,心生向往,然自己技艺不精,着实烦恼,其后又想到家乡身世,更是怅然,只觉眼前迷茫。 少女见她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不由拉低帽兜,转身道:“若无他事,我先告辞。”身影渐渐淹没于腊梅林中。 任宜潇如梦初醒,喊道:“姑娘稍等!请教芳名?”赶紧追上。 刚出腊梅林,任宜潇见那少女已然停下,其两位师姐妹竟亦在身边,正是那青衣女子与萝珊,两人神色急切担忧,正跟她叙述什么。 |
任宜潇缓步上前,听那少女道:“这么说,那家伙将她们两个都带走了?”话声含惊。那两个女子无奈颔首,其中青衣女子蛾眉紧蹙,道:“杨师姐与阿赛尔前去追赶,我和萝珊便来找你。”萝珊一脸焦急,双目泛红,道:“叶师姐,你快想想办法吧!” 任宜潇试着问道:“几位姑娘,发生何事了?”青衣女子瞥他一眼,道:“公子是与那位史姑娘一起的吧?” 任宜潇闻言一怔,颔首道:“算是吧!”青衣女子叹道:“史姑娘与我们宋师妹被一男子给掳走了!” 任宜潇大吃一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歉然道:“方才我们与宋师妹她们一同上街,恰好遇着史姑娘,宋师妹斗气,故意与她争买同一个香囊,两人几句话便闹开了,于是来到镇外比剑,不料一个黑衣男子猛然冒出,点了两人穴道,一手一个带走。那人身法极快,躲过了我们的暗器,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身法极快?”任宜潇脸色倏变,“难道是——” 叶姓少女冷冷道:“你们之前谈到的‘摧花手’吗?”任宜潇怔忡道:“你……你们都听见了吗?” 少女淡淡道:“自然听到了,宋师妹修为不够,尚难听清,否则当时她便要与你们大闹了。”任宜潇脸色窘迫,不禁垂首。 少女转身便走,道:“你还是快去知会你的同伴们吧!”任宜潇立刻跟上,道:“姑娘,那‘摧花手’可是采花贼,你们前往——” 少女不理不睬,前行一阵,见任宜潇紧跟不舍,方才转头,带着几分无奈,道:“你到底想作甚?”任宜潇脸红道:“我……我实在放心不下姑……几位姑娘,咱们还是一同前往寻找吧!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少女喃喃道:“真拿你没办法。”又对萝珊道:“萝珊,你速去通知那几个人,我们先走。”萝珊应声,立刻赶往市镇。 少女对青衣女子道:“沈师姐,将冰灵蜂拿出来吧!”对方豁然开朗,苦笑道:“对啊!竟将它们给忘了,当初月瑶与萝珊两人太会乱跑,你不放心,已经给了她们每人一瓶香露带身上,月瑶的那瓶是——‘柔风甘雨’吧?”说着摸出一个浅绿小瓶,打开后,竟飞出三只蜜蜂。然而,那三只蜜蜂竟通体雪白,如洗月光之下,显得有些晶莹剔透,任宜潇见此,着实吃了一惊。 蜜蜂来回徘徊一阵,不久,便都飞向同一方。 “跟上!”少女抢先一步追随而去,任宜潇与那沈师姐也连忙跟从。 路上,任宜潇询问得知,那沈师姐名叫沈韵香,而那些雪白蜜蜂乃是仙瑶派饲养的冰灵蜂,嗅觉奇佳,并且常在一种香中培养,便将认定此香,日后可寻香而行,可远至十余里。 仙瑶派饲养冰灵蜂,方便弟子远行时相互照料,以免失散。不过,冰灵蜂对香亦是挑剔,仙瑶派总共只制成五种可用于养蜂的奇香,加之冰灵蜂数量本就稀少,因此弟子不会轻易使用。 这次仙瑶弟子出行,由于宋月瑶与萝珊两人对中原实在好奇,时常贪玩乱跑,不知所踪,叶姓少女方才让她们平时便随身携带奇香,以备不时之需。 蜂儿嗡嗡作响,三人顺着声音紧随数里,蓦然止步,愕然望向前方,三只冰灵蜂竟已贴地徘徊。 沈韵香上前一看,见地上掉着一只瓶子,便拾起一闻,脸色微白,道:“这是装‘柔风甘雨’的香瓶,月瑶她竟然丢了!” 叶姓少女立刻到她跟前拿过,轻摇香瓶,道:“没事,里面几乎成空,不像是掉落地上洒光,当是月瑶将香露洒在了自己身上,不慎将瓶子遗落而已。” 沈韵香松了口气,道:“那我们继续追吧!”说着摸出另一只瓶子,扯塞往四处一洒,任宜潇不明所以,叶姓女子轻声解释:“那是‘洗香露’,可将周围的香味掩盖,以免扰乱冰灵蜂追踪。” 不多时,冰灵蜂又振翅飞起,然而,三只冰灵蜂竟飞向三个方向。 任宜潇咋舌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叶姓少女借着月光四顾,叹道:“出了林子,此处较为空阔,夜风更大,香气四散。” 任宜潇急道:“那怎么办?”沈韵香道:“放心,只要香味都来自我们宋师妹身上,不管路线如何,最后都会到一处的。” 叶姓少女默然片刻,道:“以防万一,我们分头追踪,如何?”沈韵香颔首道:“好,那我追这只了。”连忙跟上。 任宜潇一望少女,眉头微皱,道:“你……”少女道:“快去,小心跟丢。”任宜潇回头一看,一只冰灵蜂渐远,赶紧追随,可半途之中仍是回头一喊:“你小心啊!”转回快步跑远。 少女一愣,迅速回神,追上剩下那只冰灵蜂。 |
冰灵蜂飞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加之夜色笼罩,任宜潇不好施展“千里一线”,只能一路爬坡,因而又磕又碰,甚至还摔了一跤,不由暗暗叫苦:“怎么是如此难走的路?”忽然转念一想:“不知那姑娘走的路如何?会不会比我的更难走?”听蜂儿继续向前,不及多虑,赶快跟上。 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任宜潇气喘吁吁,却见冰灵蜂加快飞行,穿过山林,也只好咬牙紧追。 俄顷,他见到前面一点亮光,暗道:“似乎是火光,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人不成?抑或是——”脸色一变,谨慎前行。 前面是山林中一处荒废的屋宅,透过破落的窗子门缝,依稀有火光窜动。任宜潇屏住呼吸,放慢脚步,悄悄接近。 方至院外,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淫笑,紧接着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两位小娘子,这洞房酒已热好,咱们快喝了暖身,再大行周公之礼。” 任宜潇脸色微白,手捂胸口,暗道:“果然。”蹑手蹑脚靠近窗边,探首一瞧,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正解着外衣,其人约莫三十来岁,面白如粉,一头乱发,如豆小眼色眯眯地盯着对面两个女子,正是史薰兰与宋月瑶。 史薰兰脸色煞白,颤声道:“你……你别过来,听着,我……我公公可是‘千钧刀’管钧管大侠,我外公可是前江南武林盟主——” 男子嘿嘿一笑,黑衣落地,道:“‘千钧刀’管钧?原来你便是‘刀剑侠侣’中那女的?长得挺媚呢!若到窑子去,铁定能日进斗金!”说着开始解起中衣。 “你……你……”史薰兰脸庞涨红,羞愤不已,厉声道,“难道你不怕我公公和外公吗?” 男子将中衣随手丢开,赤着上身,哈哈大笑,两女当即垂首,不敢直视。男子尖声道:“‘千钧刀’又如何?我看,名大于实也。当年装得大义凛然,加入江南盟,说什么对抗燕逆,后来皇帝一换,屁颠屁颠逃到河南去了,一听见皇帝老儿不再追究江湖中人,便又冒了出来。不过听说他这两年,倒又跟那什么宗彦勾搭起来,想在朝廷谋个位子吧?这种人,连我臭名昭著的‘摧花手’花寻柳都看不惯了呢!哈哈!” “果然是‘摧花手’。”任宜潇暗道,“‘千钧刀’管钧竟攀上了宗彦?难怪管澄提到宗彦时脸色会那般复杂愤恨,除了宗彦为人外,想必还有对父亲行径不齿,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缘由在吧!” “至于你那外公,嘿嘿,跟你公公不过一路货色。说实话,凭他的武功哪能当啥盟主?也就是人脉好,那时节又没几个人敢出头罢了,最后还不是一样逃走,到陕西来当土财主了吗?”花寻柳讥讽道。 史薰兰听得咬牙切齿,宋月瑶开口骂道:“你这恶贼,快快放人!小心我师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花寻柳眯眼笑道:“哟,这小娘子的脾气,我喜欢。你师父又是何人?” 宋月瑶抬头,脸颊通红,冷哼一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师父便是仙瑶派掌门——苏雪颜!” 花寻柳一怔,随即笑道:“苏雪颜?莫非就是当年那个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嘿嘿,想想这第一美人如今虽是徐娘半老,但也肯定风韵犹存吧?若她来了,小生也想一亲芳泽呢!哈哈!” 宋月瑶杏眼圆睁,惊怒无比,道:“你……你竟敢……”花寻柳一脸猥琐,将她上下打量,道:“小娘子豆蔻年华,细皮嫩肉,想来还是个雏儿吧?这尝鲜还是留后为好,当下就——”大步迈前,一把抓起史薰兰的衣襟,眨眼间拉至火堆旁。 史薰兰双目惊恐,奈何被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唯有哭喊。 窗外的任宜潇大惊失色,回头一瞧,周围林子除了山风吹拂,毫无其他动静,不由想道:“还没人来吗?要不要出手?可是——我能打得过吗?万一救人不成,反而赔上自己的性——到底该如何是好?”他本就缺乏与人交战的经验,且常被师父斥责不成器,信心甚少,此刻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苦恼不已。 花寻柳纵声狂笑,猛然出手,眨眼间扯开史薰兰外着短袄,其内中衣也被连同撕下一片,露出桃红主腰。 史薰兰一张俏脸梨花带雨,泣声不止。一旁的宋月瑶不由浑身发颤,别过头去,紧紧闭眼,不敢多看。 花寻柳笑声不止,伸手抄过旁边的两只酒杯,里面早已倒上热酒。他一手一只,嗅了嗅酒香,露出陶醉模样,低头瞧着泪流满面的史薰兰,嬉笑道:“小娘子,快快喝了咱们的合卺酒。嘿嘿,里面我已加料,待会儿定会让你欲死欲仙!今夜,我就是你的新夫君。”说完自己饮尽一杯,空杯掷旁,淫笑着欲将另一只的酒水灌进史薰兰口中。 |
倏忽间,一枚石子如流星划空,击于其臂,震得他不由松手抛开酒杯,酒水直洒进火堆。 花寻柳大怒道:“何人在此?”外面却传来一个粗厚的声音:“张风,带弓箭手准备,李云,将这破屋包围。里面的人给我听着,快快放人投降,饶你性命。” 花寻柳一惊,连忙起身,四顾一番,对着门外大吼道:“少给我来这套,你当大爷我聋子吗?外面没那么多人——”话音刚落,数枚石子从窗外袭来,宛如骤雨。 花寻柳纵身一跃,转如扶摇,伸手一掠,将石子尽数抓如手中。刚一落地,便见一个少年窜入屋中,满面怒容,大喝一声,挥着树枝扫向自己。 花寻柳微微冷笑,随手出臂格挡,树枝一碰,咔擦一声折为两段,少年登时张口结舌。正是任宜潇见他对史薰兰欲行不轨,心下一紧,再难忍耐,于是以“神弩指”发石,止其行径,随后抛以一把乱石令其分神,自己再趁机偷袭,可身边无甚刀剑,只好在地上拾了根树枝。然而,他又非常太息那等高手,树枝在他手里,焉有厉害之处? 宋月瑶惊道:“是你!”这时才发现裙角上爬着一只冰灵蜂,心下大喜。 瞧着呆愣的任宜潇,花寻柳得意狂笑,道:“臭小子,敢来坏大爷我的好事,念在今***心情好的份上,饶你一命,还不速速离开?” 任宜潇握紧残枝,倏地使出一招“风起云涌”,扫出几道枝影,攻向花寻柳,却见对方冷笑道:“雕虫小技!”猛然回身出脚,踹中任宜潇小腹。 任宜潇腹部一痛,只觉肠胃翻江倒海,饭食皆要上涌吐出一般,身子不由自主,腾空穿过破窗,落在院中。 花寻柳哈哈大笑,道:“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想英雄救美?***!”说罢,立刻转身扑到史薰兰双腿旁边,迫不及待伸手欲扯其裙。 任宜潇浑身酸疼,揉腰起身,见花寻柳竟还继续去行不轨之事,惊慌之下,瞥见旁边一块大石头,赶紧双手捧起,直冲入屋,砸向他的后背。花寻柳回头一惊,翻身而起,一脚踢开石头,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得任宜潇直撞土墙。 花寻柳目眦欲裂,骂道:“***小兔崽子,不想活了吗?”任宜潇按着疼痛的左肩起身,咬牙道:“有种来杀了我啊!” 花寻柳暴跳如雷,喝道:“真当老子不敢吗?看来不结果了你,我就别想找乐子了。”话音刚落,右手直朝任宜潇抓来。 任宜潇一个闪身躲开,来到门口,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冷笑,道:“来啊!你杀得了我吗?”花寻柳怒道:“小子狂妄!”大步流星迈向门口,任宜潇却又迅速后撤至院子,花寻柳继续边骂边追。 任宜潇其他功夫都有些马马虎虎,不过“千里一线”的轻功却练得可谓炉火纯青,因此方才仓促之间,想到将其引走的计策。他转身跑开,但时而停下,以免花寻柳转回破屋。 花寻柳对他的轻功亦是有些诧异,追了将近一里后,咬牙切齿,干脆使出了全部本事。任宜潇回头依稀见得其人追赶如箭,大惊失色,连忙用足力气抬腿逃跑。 他此时一跃,跨过将近一丈,然而却时不时撞上树枝,蹭上灌木,毕竟已经入夜。那花寻柳却如同夜里蝙蝠,借助周围树木,跃于其间,愈发逼近其身。 离任宜潇不到两丈之时,花寻柳欣喜若狂,双脚一蹬粗壮树干,身如惊鸟,直冲其人,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任宜潇闻得背后风来,惊慌之下,猛然想起怀中“春晓”,抽出后击,直抵在对方掌心。他平日甚是爱护“春晓”,虽然师父曾说其可用作兵器,但是他一直有些不舍,是以方才一时也并未想到。 任宜潇这一戳,竟使得花寻柳痛叫一声,一个翻身后撤,甩手骂道:“臭小子,用的什么家伙?” 任宜潇停步转身,道:“制你的家伙。”花寻柳气喘吁吁,扭扭脖子,道:“方才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倏地出手,任宜潇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胸口一疼,咸腥之味涌上喉头,后摔滚地,手中“春晓”也被夺走。 花寻柳落地后,口干舌燥,浑身冒汗,想来是春药即将发作,一瞧所夺玉箫,现出一脸阴鸷,道:“臭小子,叫你多管闲事!这宝贝不错,老子收下了,你就……你就……”不停擦拭身上汗水,急忙转身欲走。 |
“你……别走,我还……还能打……”任宜潇一手捂胸,一手撑地,声音低沉,艰难起身,嘴角挂着血丝,一枚石子脱手射出。 花寻柳一回头,额头吃疼。这次任宜潇虽用上几分内劲,但他功力实在低微,因此仍无多少厉害。 花寻柳暴跳如雷,大喝道:“你……你……好……”话音未落,右手五指成爪,疾抓向任宜潇面门,出手之快,仿佛能将狂风撕裂。 任宜潇浑身疼痛,气力不支,哪还能躲闪?见他攻来,使劲提起双臂欲加阻挡,然而心下着实冰凉。 一刹那工夫,亲友师长在脑海连连浮现,最后,那叶姓少女的身影倏然闪过。 花寻柳的五指即将触及任宜潇,霎时间,一道白芒如电,直从任宜潇腰旁窜出,迅速一绕。 任宜潇只觉腰腹一紧,一股劲力将他带动,连撤数丈。坐倒在地,腰间已绕了两圈粉红长绫,侧首一瞧,那叶姓少女飘然而来,那长绫便出自其袖,在如洗月光下,显得如同白芒一般。见是少女救了自己,任宜潇不胜欣喜。 少女淡淡问道:“你怎样?”任宜潇抹抹嘴角血丝,强笑道:“不打紧。” 少女直面花寻柳,道:“就是他?”任宜潇轻轻颔首,道:“没错,两位姑娘都在附近的破屋里。” 花寻柳浑身发红,原本由于扑空,怒气大涨,然而听见少女清泠却又不失娇柔的声音,怒气一扫而空,反倒是欲念大增,伸出双手,道:“就……就你了。”少女闻言一怔,望见其人朝自己狂奔而来,脸上尽是痴迷垂涎之色,不由贝齿紧咬,扯下长绫,从腰间倏地抽出一柄软剑。 软剑映月,宛如冰霜,寒气凌冽,冷光横扫,竟使花寻柳燥热的身子猛然一凉,顿时止步。少女趁隙,持剑疾撩,兔起鹘落。 花寻柳反应一慢,只将身子微挪,紧接着左臂剧痛,惨叫一声,血溅四方,一只胳膊落至两丈开外,看得任宜潇心下一寒。 断臂之痛,令花寻柳欲念立减,但狂态尽现,发疯似的四处乱踢乱抓。任宜潇侧立一旁,见他又朝自己袭来,脸色煞白。 眨眼间,一个身影如燕,闪到自己面前,任宜潇右臂为之所抓,身子随之跃起,不用多说,是那少女再次相救。 然而,花寻柳已然贴近任宜潇,他一抓,竟扯住了少女斗篷一角,两人腾空之后,斗篷为之扯落,少女整张脸庞蓦然显露在任宜潇眼前。 借着月光,任宜潇一望少女,不由呆滞。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肌肤胜雪,柳眉轻扬如画,琼鼻樱唇,精巧似雕,美眸澄澈,宛若秋水。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幽香萦绕,任宜潇痴痴凝视,心想这少女清雅绝俗,飘飘出尘,莫不是仙女下凡?他长于杭州,江南美人见过不少,但与此女一较,几乎皆成庸脂俗粉。 两人落地后,少女柳眉微蹙,双颊晕染,明眸之中似羞似嗔。任宜潇不解其意,倏忽间吃了少女一记耳光,哎哟一声,抬手轻揉,方才明白,自己双手之前竟搂住了对方纤腰,着地后也未及时放开,让她误以为自己有意轻薄,不由暗暗叫苦,偷瞥少女,察其神色。 少女斗篷之下,外着一件素色褙子,更显身段曼妙,任宜潇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一时竟忘了浑身疼痛。少女微露愧色,侧首道:“你没事吧?”任宜潇支吾道:“没……没事。” 少女转望一边,适才发狂的花寻柳稍稍镇定,一见少女容颜,双目大睁。然而她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冷冷道:“你欺辱女子,罪大恶极,拿命来。”话音刚落,莲足一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眨眼间到了花寻柳旁边。 花寻柳大惊,只觉一股寒气猛然将自己笼罩。片刻工夫,周身吃疼,竟已受了少女数剑,而少女身影如同轻燕,忽左忽右,加之巧妙剑招,实非自己可挡。 身上血流不止,他不由打起寒颤,哪还敢着迷少女容貌?咬牙切齿,使出一个“懒驴打滚”,眨眼间退至两丈外,随后迅速起身,使出浑身解数,狂奔如豹,惟求赶快远离此处。 少女望他背影,蛾眉紧蹙,方欲追赶,一道黑影从林中窜出,直穿花寻柳后背。花寻柳痛叫一声,响彻山野,倒地不起。 任宜潇与少女见此一惊,连忙赶往察看,只见数人走来,为首者是个白须飘飘的老者,任宜潇大喜,喊道:“师父!”正是常太息,后面还跟着仙瑶派的沈韵香与萝珊。 |
常太息瞧见徒弟,停步侧身,可他刚跑到自己身前,便软倒扑来,惊愕之下,连忙一扶,察看徒弟伤势,不由皱起白眉,怫然道:“哪来这么多伤?” “是他技不如人。”叶姓少女清泠的声音传来,任宜潇不由脸庞发烧。常太息抬头一瞧,微微惊愕,问道:“你是?”少女不加回答,紧盯地上挣扎的花寻柳,道:“怎么处置这家伙?” 沈韵香与萝珊见她未披斗篷,一时也有些奇怪,转头俯视花寻柳,这才发现他赤着上身,慌忙移开目光。 方才击穿花寻柳的不过是根树枝,他心里也明白来了一位顶尖高手,自己已然逃脱不了,侧首望向常太息,满目惊恐,身子发颤。 常太息将任宜潇扶坐一边,冷哼一声,道:“你便是那‘摧花手’?”花寻柳低声道:“前……前辈饶命。” 常太息冷冷道:“饶了你,又让你去祸害良家妇女吗?”花寻柳脸色煞白,道:“小的……小的不敢……前辈……饶命……大可割了……割了小的家伙。” 任宜潇虽无气力,但听见这话,还是不由笑出声来,因而又咳嗽了数下。叶姓少女柳眉微蹙,似乎不甚理会,萝珊亦是一脸茫然,三女中只有沈韵香精修医术,因而知晓,不禁面红耳赤。 常太息冷笑道:“听着是个好主意啊!”花寻柳连声咳嗽,喜道:“前辈……您……” 常太息缓步走近,脸色一沉,道:“‘摧花手’恶贯满盈,万死难抵其罪!”说完,出脚猛踩,花寻柳背骨尽碎,惨叫一声,嘴角血如泉涌,一命呜呼。 任宜潇见到花寻柳惨状,也不由打起哆嗦。常太息回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自量力,弄得一身伤。” 任宜潇低头脸红道:“徒儿知错了。”常太息板起脸,道:“知错?谁说你错了?”任宜潇怔然半晌,见师父过来一拍自己肩膀,胸腹后背的郁结气闷之处竟然悉数畅通,又惊又喜,方欲起身,却又被他按下。 常太息淡淡道:“为师只是摆平了你体内的紊乱气息罢了,又不是把你的伤都治好了,小心些。” 任宜潇心下一暖,问道:“师父,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不待常太息答话,沈韵香便开口道:“是萝珊师妹将几位带来,我恰好碰上,便一同追寻,路上又与杨师姐她们会合,到了山上一座屋子,宋师妹她们就在那儿。后来听那位史姑娘说,你为了救她们,将那……那恶贼引开了,老前辈听见一着急,马上跑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叶师妹是否在附近,有些担心,便也跟来了。” 常太息皱眉道:“谁着急了?他若是如此容易被这种家伙结果,就不配做我徒弟。”任宜潇闻言,露出一脸苦笑。 常太息转身道:“好了,此间事了,回那里看看吧!”边走边道:“徒弟,你自己若走不了,就请人扶着吧!”说罢,已然走远。 任宜潇瞪大眼睛,叫喊起来:“师父!师父!”常太息却是置若罔闻,悠然走远。 任宜潇扫视眼前三女,怔忡想道:“找人扶?师父,难不成你想让三位姑娘来?”目光不觉落到叶姓少女身上,见她也朝自己望来,连忙垂首。 萝珊上前笑道:“要帮忙吗?”任宜潇苦笑道:“没事,我可以的。”手撑地面,缓缓起身,萝珊见他自己起来,也便转身拉起沈韵香,两人一同走在了前头。 任宜潇若有所思,缓步回走,叶姓少女见到,柳眉轻蹙,道:“你往哪儿去?”任宜潇忽觉右腿一软,正要跌倒,这时,右臂蓦地被五根青葱玉指抓牢,为之扶稳。 任宜潇侧首瞧见少女绝色容颜,脸上一红,支吾道:“多……多谢姑娘。”少女淡然道:“你要去哪儿?”任宜潇垂首不语,少女也便扶着他前往。 两人走至花寻柳断臂落处,任宜潇咽下一口唾沫,拾回“春晓”,之后又走向一边,少女一瞧前方,豁然开朗。任宜潇缓步上前,双手拾起斗篷以及长绫,递还少女,羞涩笑道:“姑娘,这是你的——” 少女似乎有些动容,默默伸手取过,重新披上,遮住俏脸。任宜潇低头轻问:“不知姑娘芳名——”少女犹豫片刻,随即淡淡道:“叶裳华。” 任宜潇想道:“叶裳华?裳裳者华,其叶湑兮。名字美,人更美。”双颊又热,叶裳华冷不丁问道:“你自己还能走吗?” 任宜潇吞吐半晌,回答不上,叶裳华轻轻一叹,上前扶将,一同行走。山间冬夜,时有凛冽寒风拂面,任宜潇却觉似有一路春风相随,暖意流于心田。 走着走着,他不由想道:“这样就算多走上一阵,那也是很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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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气侠魂 几人回到山间小屋,任宜潇瞧见史薰兰披着管澄的棉袄,扑在他怀里抽泣,管澄则轻搂妻子,与史云枫不住安慰。 宋月瑶倒还好些,不过脸色苍白,怕是心有余悸,由她的杨师姐搀扶着。 史云枫瞧见常太息等人回来,连忙问道:“常老前辈,那淫贼——”常太息淡淡道:“解决了。”史云枫放松一笑,回头宽慰道:“薰兰,那淫贼已死,常老前辈已经替你们报仇了。” 哪知史薰兰忽然回头,一抹泪水,红肿的双目白了表哥一眼,道:“什么报仇不报仇,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忽然止口,脸颊通红。 史云枫赔笑道:“对不住,算是表哥说错话了,还请表妹见谅。”管澄也歉疚道:“好了,薰兰,今天的事都怪我,都怪我那时对你发了脾气,若是你想打我骂我,那就来吧!” 史薰兰低头道:“谁稀罕?”却还是不由破涕为笑,史云枫见两人如此,心下欣慰。 史薰兰见到任宜潇被叶裳华扶着缓步走来,连忙起身谢道:“今日之事,多谢任少侠出手相助,否则薰兰名节怕是——”任宜潇忙道:“在下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还让各位见笑了。” 管澄感激道:“任少侠谦虚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以后有用得上管某之处,尽管开口。”任宜潇连声推辞。 史云枫赞道:“苍穹一派,侠义为本。任少侠真乃我辈楷模——”忽见几个仙瑶派女子脸色有变,正自奇怪,那杨师姐扫视常太息师徒一眼,开口冷冷道:“两位是苍穹门人?” 任宜潇等人一怔,常太息淡淡道:“是又如何?”宋月瑶破口大骂:“原来他们跟那老贼是一伙的。” “老贼?”任宜潇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忽想起师父曾打败仙瑶派掌门苏雪颜,她们莫不是寻仇来的?至此,不由一瞥身旁叶裳华,但少女斗篷遮面,不知神色。 眼看剑拔弩张,史云枫忙站到当中,劝道:“各位息怒,有什么误会慢慢说来——”萝珊拔剑出鞘,娇喝道:“把我们的剑谱还来!” “住手!”全屋一静,目光集中在叶裳华身上。 叶裳华放开任宜潇,淡然走到前边,对着师姐妹们道:“你们准备怎样?”宋月瑶蹙眉道:“叶师姐,当然是夺回咱们的剑谱了。” 叶裳华问道:“从谁身上夺?”宋月瑶支吾半晌,道:“总能问出那人下落。” 任宜潇豁然道:“莫非是何自在偷了你们的剑谱?”宋月瑶蛾眉一竖,道:“师姐,你看,他都认了。” 任宜潇忙摆手道:“误会误会!那何自在已与我们苍穹派划清了界限,不关我们的事啊!”常太息见徒弟如此急于解释,甚至显得有些懦弱,微露不悦之色,对着众女道:“就算他还是我苍穹派之人,你们又要如何?” 数道凌厉的目光一时集中在了常太息身上,任宜潇见此,不由暗暗叫苦。那杨师姐柳眉紧蹙,咬牙抢先道:“仙瑶派杨黛不才,前来领教——” “大家走吧!”叶裳华清冷的声音将其打断。 宋月瑶咋舌道:“师姐,这——”叶裳华冷冷道:“先不论此事关不关他们,你们觉得凭咱们几个,能打得过‘剑凌苍穹’吗?” 那些女子闻言,瞠目结舌。萝珊一瞥常太息,一脸惊疑,道:“他就是打败过师父的——” 叶裳华道:“当初师父连战数位高手,气力有所不支,虽听闻老前辈乃是单手对战,但相较之下,家师仍然有些吃亏,您说呢,常老前辈?”一番话讲得不卑不亢。 任宜潇手捂胸口,屏住呼吸,望向师父,不知他如何作答。 片刻,常太息淡淡道:“你们这样觉得,倒也不怪,大可叫你们师父改日再来同老夫切磋切磋。” 叶裳华默然许久,带头出门,任宜潇瞧向她们背影,欲言又止,心头失落。 叶裳华忽然止步,若有所思,随后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后抛给任宜潇,淡淡道:“这是本派‘玉洁露’,每天在淤青伤口处抹两遍,很快便能消肿痊愈。”说完,便带着师姐妹们走远。 任宜潇紧紧握着小瓶,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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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常太息师徒被安排了两间相邻客房。任宜潇见师父入内,竟径直走至藤摇椅前,躺下闭目,悠然道:“赶了一天路,真挺累的,得好好歇歇喽。” 任宜潇目瞪口呆,迈步入屋,咋舌道:“师……师父,您不难过吗?”常太息睁眼一瞥,漫不经心道:“怎么?对为师不满吗?” 任宜潇忙道:“徒儿不敢,只是……只是我看您方才不还伤心着,现下却……徒儿有些糊涂。”常太息目光狡黠,道:“为师心里有数,你好好去歇着即可。还有,那丫头给你的药别忘记涂了,嘿嘿,勿再跟铁公鸡似的,反正是人家送你的,干嘛每次只用个一两滴?”任宜潇登时面红耳赤,支吾道:“没……没什么。”马上转身回房。常太息笑瞧其背影,久之轻轻一叹。 黄昏时分,史长洲请常太息师徒前往用饭。史云枫、史薰兰、管澄也已换上麻衣,头缠白布,面容悲戚,与他们同座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男子清瘦,妇人双目红肿,容貌与史薰兰有些相似。 史长洲给他们介绍,男子便是史薰兰之父“铁笔秀才”韩子玄,妇人则是其母史冰泉。几人见面,互相作礼,史冰泉道:“小女顽劣,落入恶贼之手,多亏常大侠与任少侠相救才免于受辱,请受愚夫妇一拜。”说完与丈夫一同拜谢。 任宜潇连忙道:“两位多礼了,这是晚辈当为之事。史老太爷的事,我师徒二人也定当尽心竭力。”侧目一瞥师父,见他默然颔首,方才入座。韩子玄夫妇再谢一声,随后坐下。 不多时,一个下人来报:“老爷,管大侠到了。”管澄一怔,道:“我爹?这么快就到了?”史长洲连忙起身前去相迎。 片刻,他便带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过来,此人身形魁梧,肤色黝黑,目光如隼,瞥见站起的管澄,道:“澄儿,你也已经到了。”正是“千钧刀”管钧。管澄低头轻喊一声“爹”,管钧暗暗一叹,颔首示意他坐下,目光移至常太息师徒。 史长洲当即介绍,管钧一惊,立刻上前拜礼,常太息师徒淡然回礼。 随后,管钧对着史长洲叹道:“史兄,节哀顺变,小弟既然来此,必会与史家共渡难关,为史老报仇雪恨。”史长洲谢了一声,请他入座。 管钧虽与管澄邻座,但父子俩并未说上几句话,如同陌生人。管澄脸色淡漠,几乎一直垂首。 其间,又谈起那少年武功,史家几人面露忌惮之色。管钧瞥向儿子,轻轻摇头,道:“年轻一辈中,竟出来如此人物,怕是不亚于‘江湖四俊’呢!” 任宜潇好奇,方欲开口询问“江湖四俊”,便听管钧继续叹道:“反观我这儿子,着实不成器,史兄、韩兄,薰兰嫁给他也真是委屈了。”管澄听着,面红耳赤,似有愠色,头垂更低。 韩子玄忙道:“管兄哪里话,小女性子顽劣,小弟倒怕是委屈了澄儿呢!”史薰兰闻言,蛾眉蹙起,一脸不悦。 管钧望向常太息,恭声道:“今日幸逢常大侠在此,犬子若能得您指点一二,必将终身受益,不知常大侠是否方便?” 常太息轻拈白须,淡淡道:“倒也不是不可。令郎虽使刀法,但刀剑相通之处不少。若不嫌弃老夫这点微末武艺,待此事一过,老夫便看看令郎功夫。” 管钧喜道:“多谢常大侠。”随后对着儿子,话声微厉,道:“还不起来拜谢?” 管澄眉头一皱,起身抱拳道:“常老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晚辈不敢奢求前辈指点。”此话一出,众人愕然,连常太息都皱起了白眉。 管钧脸色一沉,斥道:“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忙对着常太息赔笑道:“犬子无知,还请前辈勿要见怪。” 管澄转身离开,道:“在下有些疲惫,先回房了。”史薰兰起身喊道:“阿澄——”侧首一瞧母亲眼色,点头跟上。 管钧一拍桌面,猛然起身,碗盘作响,指着儿子怒道:“反了反了!臭小子,***那么喜欢跟老子对着干吗?记着,你爹不久就要去山东上任了,自己给我收敛些,莫让人瞧了笑话!”面如红柿,气呼呼落座。 史长洲问道:“管兄息怒,你方才所说的上任是何意?”管钧脸色舒缓,却现出几分尴尬,道:“让各位见笑了,管某得朝廷垂爱,不久前已收到敕书,即将出任山东东昌府通判一职。” 史长洲双目圆睁,怔忡道:“管兄你……做官了?”管钧干笑颔首。常太息忽然冷笑道:“原来该称一声管大人了,还请恕草民方才无礼。” 管钧连忙摆手,道:“常大侠哪里话,管某在朝则为官,在野则为江湖人,何必拘泥于那些劳什子繁文缛节呢?” |
史冰泉脸色微冷,开口道:“管大哥,二十年前,在江南盟,小妹隐约记得你说过要跟谁势不两立的,可有此事?”史长洲朝着妹妹一使眼色,轻斥道:“冰泉,休得多嘴。” 管钧脸色更窘,咳嗽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天下依旧是大明的天下,朱家的天下,说来说去我这都是为大明效力嘛!” 其他人见此,除了所知不多的任宜潇,心里都生起几分鄙夷。 深夜,任宜潇内急,外出如厕。刚解决完,便听见灵堂那边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动,不觉愕然,这么晚了,还有谁在那边呢?略一猜想,似有冷风拂背,浑身一颤,急欲回房,可刚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好奇,转身缓步走近。 即将转入大堂之时,声响忽止,任宜潇顿时停步。刹那间,院门口闪出一道黑影,吓得任宜潇失声大叫,一屁股坐倒在地。 “任少侠!”任宜潇听他一唤,回过神来,正眼一瞧,慢慢舒了口气,原来是史长洲。 史长洲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任少侠,你这是作甚?”任宜潇想到自己窘态,脸庞如烧,缓缓起身,掸掸衣上尘土,尴尬道:“我听得此处有些声响,因此过来看看。” 史长洲连忙道:“哦,那定是史某方才无意发出,打扰了任少侠,还请少侠勿要见怪。”任宜潇察言观色,心知有些不对,但也不好究根问底,便一抱拳,道:“原来如此,是晚辈打搅您了。那我回去了,前辈也尽早休息吧。”转身离开。史长洲望他背影,抚抚胸口,松了一口气。 又过两日,到了少年将来之时。 大清晨,众人除了常太息,都聚在灵堂院落里,皆是脸色沉重,任宜潇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同样紧张不已。 管钧见常太息迟迟不来,对着任宜潇问道:“任少侠,令师怎么还未到?”任宜潇强笑两声,道:“他老人家还是有些困倦,过一会儿就到。”其实自己一大早便敲了师父房门,却只换得他一声“你自己先去吧”,不明其意,如今别人问到,也只好这般说道。 见一个下人匆匆跑来,史长洲脸色倏变,道:“人来了?”那下人摇头道:“不……不是,老爷,樊总镖头来了。”史长洲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立刻道:“快请。”也随之前往相迎。 一会儿,史长洲与一个大汉并肩而来。那大汉约莫四旬年纪,浓眉几成一线,虎背熊腰,扫视众人,双目炯炯。史长洲道:“管兄、任少侠,这位是立心镖局樊耀庭樊总镖头。” 史长洲介绍任宜潇时,樊耀庭一惊,问道:“常大侠在此?”史长洲颔首道:“正是,樊兄可识得常大侠?” 樊耀庭连连点头,一脸敬意,道:“当然识得,常大侠可是咱岳师兄的结拜大哥,小弟有幸曾见过数面。” 任宜潇奇道:“岳师兄?岱宗派岳掌门?”樊耀庭笑道:“没错。” 岱宗派乃是名门大派,自从天下一统,规模日益宏大。大明开国之时,不过一百来人,数十年下来,现今已然上千,派中弟子的吃穿用度自是不能再单靠所有田地,于是置办了一些商铺镖局等,比如西安的立心镖局,都由门人带领负责,既能增收以供本派使用,又给不少出师弟子提供去处。 管钧上前,微笑抱拳,道:“原来是‘一眉虎’樊总镖头,幸会幸会。”樊耀庭打量对方一眼,回礼道:“哪里哪里,想来阁下便是史兄的亲家,‘千钧刀’管兄了吧?”管钧颔首,两人又交谈了几句。 之后,樊耀庭前往史崇山棺前一拜,随后大家继续等候那少年到来,其间不乏交谈。 樊耀庭听了史家所述那少年厉害之处,摸摸下颌胡须,沉声道:“竟有如此厉害?咱老樊所见后起之秀中出色人物,当属本派沈师侄为首。” 管钧道:“莫不是‘江湖四俊’中的沈裕通沈少侠?”樊耀庭颔首道:“没错,沈师侄资质优异,十五岁那年便已入得日照阁,还被岳师兄亲自收徒教导,这几年进境更快,如今就算是我这个师叔,怕都比不过他喽!” 任宜潇问道:“日照阁是什么?”樊耀庭目瞪口呆,瞧向其人。任宜潇脸上一红,道:“在下寡见少闻,让各位见笑了。” 樊耀庭摆手笑道:“没事没事,任少侠或许不知,本派武功有些杂多,因此分为一阁三流,一阁便是日照阁,聚集精英弟子,三流则是罡风、寒光、飞红。其中,罡风流重于拳脚内功,寒光流长于刀剑兵刃,飞红流则是女弟子集中之处,所教武功多适于女子修习。而每年又有一次弟子大试,优异者便可拜入日照阁修习更为高深精妙的武功。咱那沈师侄,还是日照阁中的佼佼者呢!”说到后来颇为得意,任宜潇略微垂首,悻悻退到一边。 史长洲道:“看来贵派对这位沈少侠也是寄予了厚望呢!”樊耀庭颔首道:“没错,岳师兄都说,只要沈师侄能像现今这般不懈用功下去,日后成就当在其上。”众人听见,更为讶然。 |
韩子玄默然多时,忽然开口:“韩某也曾见得一位少年侠客,其人武功着实令我吃惊。”大家一齐望向他,史冰泉豁然道:“莫不是半年前——” 韩子玄颔首道:“没错,半年前韩某前往平凉府拜会朋友,路上遇到一伙强人掳掠民女,一时义愤填膺,出手相救。”随后一脸苦笑,道:“不料那些强人竟也是练家子,尤其是当中一个道人,韩某武功低微,反为他们所制,险些丢了性命。” 史薰兰杏目圆睁,捂口道:“爹,你……你怎么……”韩子玄叹道:“半年前你还在你公公家,自是不知晓此事。我本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然而就在那时,一柄长剑,一道电似的,一下子横在了我的眼前,我吃了一惊,再看前面,站着一个身穿深青劲装的人,而攻我那两人喉咙已被割破,眼睛瞪大,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便倒在了地上。” “那人是谁?”史薰兰迫不及待询问道。 韩子玄继续道:“一开始他背对着我,我也不清楚他的年纪,只当是路过的侠客。他开口便对着那道人说‘你就是乌灵子吧’,我闻言又大吃一惊,原来那道人就是臭名昭著的乌灵子。” 樊耀庭露出几分愕色,道:“乌灵子?听说此人乃是崆峒山玄金道人的徒弟,玄金道人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德高望重,可惜却教出了这么个徒弟。乌灵子忌惮其师,平日里不敢到崆峒山附近作恶,去年玄金道人仙逝,他便回平凉府胡作非为了吗?” 韩子玄娓娓道来:“没错,而且他还集结了好些江湖败类,不到一年,便已恶贯满盈。乌灵子听见,有些吃惊,那人又冷声说起他们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我听得简直怒不可遏。乌灵子听完后,却冷笑道‘阁下莫不是想说来替天行道’,那人从容不迫,只道‘替天行道?何道可行?我来此处,拿你的命,仅此而已’。乌灵子一伙人哈哈大笑,他一脸不屑样子,道‘你这小兔崽子,那两个家伙本事是我们中最弱的,你又是偷袭,方才得逞,难不成真觉得你们俩能打得过我们吗’,随后,那人摇了摇头。” 史薰兰奇道:“为何摇头?”韩子玄脸上现出几分羞惭,道:“他说‘不是两人,是我一个’,话音刚落,就见他的身影一阵狂风似的,冲向对方那边,我愣了一阵,回过神来想要上前相助,却发现那人已经一剑抵在了乌灵子胸口,而其他人则倒地不起,满地都是血泊。再看那乌灵子,冷汗直流,哆哆嗦嗦,那人又冷冷说道‘欺辱别人的时候,你自己想过这一天吗’,话一说完,剑光如雨,乌灵子身上眨眼间竟多了十余道剑痕,处处血如泉涌,他滚在地上挣扎多时,方才断气。我那时方才看清了那人相貌,顶多二十出头,不过脸庞苍白,让人有些不敢迫视。” 听完此事,众人哗然。樊耀庭浓眉紧皱,道:“乌灵子虽然品行低劣,但是听说武功却是玄金道人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绝非寻常人物,又有不少帮手,竟被那人片刻间一一解决,他到底是何人物?” 史薰兰吸了一口冷气,道:“不会就是来咱们这儿找麻烦那人吧?”韩子玄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本想上前道谢询问,可他对我毫不理睬,径自离开了。” 管钧叹道:“听各位讲道,诚觉后生可畏也。” 樊耀庭双目一亮,若有所悟,道:“咱倒想起一个人物,近年在江湖上有些名头,尤其是西北这块,好像年纪也不大,只是不知他姓名,会否便是韩兄说的那人?哦,此人外号——” 一声长啸传自庄外,响遏行云,打断其话,众人脸色倏变,警戒起来。 “看来帮手不少啊!是要赶走本人吗?”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如箭,齐落影壁。 登时,管钧持起旁边九环刀,樊耀庭双手紧握成拳,史长洲则张目屏息。 一个身影悠然走出,果然是名少年。不过,任宜潇几人初见少年,大吃一惊,本以为其人一副凶狠冷酷模样,没想到亲眼一看,对方剑眉入鬓,凤目深邃,唇齿若琢,外着浅黑道袍,长身而立,气宇轩昂。 任宜潇见到少年丰神俊秀,堪比王孙,心下倏地生出一股酸气,暗道:“他们说这人武功高也就罢了,怎的相貌还如此好看?”再看一眼,忽觉若让叶裳华与之站在一起,着实像对璧人,一想至此,不由牙齿咬唇,自惭形秽。 |
少年停步冷冷道:“看这情形,史崇山是没命了吗?”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大多恼怒。史长洲咬牙道:“家父由于阁下之事已然自尽,阁下莫非还不肯罢休吗?”抽出一封信,道:“请看。”单手递上,迈前几步。 尚有一丈之远,倏忽间眼前一片黑影急掠,史长洲登时怔然,待得回神,信件竟已在少年手中,错愕不已。 任宜潇等人见此,也不禁暗道:“好快的身法!”望着对方,史长洲头上微冒冷汗,连忙退回。 少年打开一看,俊容仿佛罩上寒霜,俄顷,仰天大笑,可是其中含着几分凄凉,止住笑声后,长长一叹,喃喃道:“你也不肯帮我了吗?”默然前行,史长洲一时慌张起来,准备出手。 少年目若利剑,扫得他不由后退一步,冷笑道:“看在史崇山以前的功劳上,本人给他一拜。”史长洲与妹子相视一眼,随后让开,其他人心下奇道:“此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少年走到棺前,面容冷淡,躬身一拜,道:“史盟主,你还真是顽固。罢了,既已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们了。”刹那间,双目猛放精光,右掌急拍,吓得史长洲兄妹脸色煞白。 眼看其掌即将贴上棺材,一道气劲如箭,疾射少年,令他大吃一惊,迅速躲闪,一个后翻落至院中。 众人一瞧,常太息悠然而至,眯眼凝视少年。他俯视衣裾,已然有些开裂,转身一望来者,见其人神采奕奕,目光如炬,不由心下一凛,暗道:“高手!” 任宜潇正觉师父来得巧,倏地想道:“不,师父称迟来,其实一直藏身附近,收敛气息,暗中观察那少年,只是方才见他将欲毁棺,于是提前出手。” 常太息漠然道:“你想毁人遗体?”少年屏息问道:“阁下是?” “常大侠,你果然来了。”樊耀庭激动喊道。常太息瞥向其人,淡然一笑,道:“樊老弟,久违了。” 樊耀庭笑道:“常大侠,咱们都十多年没见了呢!您跟岳师兄也好些时候未见了吧?上次回到泰山,我听他念叨起您呢!” 常太息轻轻一叹,道:“他毕竟是大派掌门,平日里忙碌得很,老夫也不敢轻易前往打扰。不过许久未见,改日我去泰山看看吧!一晃三十多年了,那日与他比试轻功,在玉皇顶攀岩而上、穿云过雾的情形,现下想起依旧宛如昨日。”话声之中颇有些意兴萧索之感。 少年豁然道:“你是常太息!”狠瞥史长洲一眼,道:“难怪看你们样子有些底气。”史长洲见常太息出面,也猜出其意,心想他忽然出手无论如何都会对少年有所威慑,己方已暗暗占据上风,于是朗声道:“常大侠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今日有常大侠在此,你休想胡作非为!” 史云枫拔剑怒指少年,厉声道:“你这恶贼,逼我爷爷自尽,还想毁他遗体,今日我便替他讨回公道,看剑!”暴起直刺,他原先被父亲交代,必须忍耐,可事到如今,着实忍无可忍,因此擅自拔剑出击。 史长洲夫妇见儿子猛然出手,大惊失色,喊道:“枫儿,回来!” 少年轻蔑一笑,脚尖一踮,脚跟一挪,轻易躲过一剑。史云枫连忙回身后劈,可少年袖子一拂,竟震得他虎口一麻,长剑脱手。 史云枫慌忙之下,改用“墨梅掌”,使出一招“洗砚池头”,身子一转,双掌齐出,直攻少年胸口。 尚未碰到,史云枫便觉一股浑然气劲扑面而来,胸口一阵压迫,急欲后退,然而身子一时竟难以动弹,不由脸色惨白。 倏忽间,一只大手扯住史云枫后襟,将他拉到一丈开外。史云枫心有余悸,满头冷汗,史长洲夫妇赶紧上前察看儿子,并谢过常太息出手相救。 常太息手捋长须,道:“好俊的功夫,你师从何处?”少年冷笑道:“前辈莫不是准备以长欺幼?”常太息右手负后,道:“既然如此,老夫让你一只手。”左手倏然使出一记“神弩指”,凝气成箭,疾射少年。 少年方欲躲闪,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其前,出手接下一指,却仍不由后退两步,原来是个身着大红僧袍的番僧。 番僧身形魁梧,可接了常太息一记“神弩指”后,脸色略微发青。常太息冷冷道:“密宗‘大手印’吗?” 少年见到番僧,道:“大彻上人,有劳了。”大彻上人双手合十,对着他恭声道:“阿弥陀佛,小僧不敢。” “大彻上人?”常太息微微冷笑,“乌斯藏大彻上人,听说品行不端,还竟敢前往盗取大乘法王武学,为其所败,法王慈悲为怀,方才放过,你又来中原作甚?” 大彻上人被他勾起生平耻事,恼羞成怒,道:“胡说!”右手立变,又是一记“大手印”猛攻常太息。 |
少年大声道:“前辈别忘了要让一只手的!”任宜潇闻言,破口大骂:“卑鄙无耻!我师父又不是对这番僧说的,凭什么要让?” 少年冷哼一声,道:“本人与上人一同对战,前辈说过要让我,既有我在,自是不可动用右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前辈若是不肯也罢,不过将来贻笑江湖,可勿怪我等。”任宜潇听他们还要以二敌一,不由怒目切齿,却听师父淡淡道:“无妨。” 常太息左手掌起风生,掌转风啸,大彻上人攻势不由一缓,右手竟被对方猛然抓住,难以抽出,方欲出左手进攻,胸口竟又受他一掌,顿觉气血沸腾,一张脸庞涨红,连连后退。 少年迈步上前,一手抵住大彻上人,使其止步,冷冷道:“一起上。”大彻上人应了一声,继续使出“大手印”,少年则出掌进攻,掌势如潮。 常太息单手对战,且以一敌二,却仍不落下风,未曾后退一步。饶是如此,樊耀庭依旧大喝一声:“二打一,哪门子本事?”直欲上前。忽然,影壁外又闪出一个汉子,肤色黝黑,挺拔结实,外露双臂肌肉虬结,整个人宛若黑熊直立,粗声道:“老子来陪你。” 樊耀庭喝道:“你是何人?先吃我一拳。”一拳直出,拳风随行,拂荡前方。 那汉子挺胸一挡,樊耀庭的拳头碰上,浑似撞上铜墙铁壁,被震得后退数步,一脸愕然。 汉子嘿嘿冷笑,道:“岱宗派‘罡风拳’,倒有些火候。”管钧仗着九环刀,脸色一沉,道:“足下好硬功,敢问名号。” 汉子傲然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涂罡是也。”樊耀庭惊道:“‘铜熊’涂罡?你回中原了?”原来这涂罡本是福建大盗,仗着一身横练外功,杀人劫财,劣迹斑斑,后为岱宗派门人击败,侥幸逃脱,远遁海外,在东海一孤岛上继续苦练“铜筋铁骨功”十余年,自觉功夫大进,才敢回到中原。 涂罡冷笑道:“贵派的恩情,老子铭记于心,待我好生报答报答。”樊耀庭啐了一口,道:“先瞧瞧自己有没有那本事吧!看招!”左拳直击,右拳勾行,此招唤作“扑朔迷离”,一拳为虚,一拳为实,然而虚虚实实,随机应变,任一拳都可在刹那间完成虚实变化。 涂罡竟丝毫不加躲闪,甚至小张双臂以相迎,樊耀庭微微错愕,右拳由下至上,直取对方喉咙。一拳击中,不料其脖颈亦是宛如坚铁,樊耀庭只觉手骨欲裂,心下一凛,暗道:“这厮竟连喉咙也已练到。” 涂罡猛然颔首,下颌一击,樊耀庭不及收手,立觉指骨有如千斤铁块所压,痛呼一声,连连后退,被管钧左手扶稳。 樊耀庭脸色煞白,右手数指折断,微微颤抖。管钧面朝涂罡,正色道:“管某不才,前来领教阁下高招。”登时横刀直扫,九环呯呯作响,如奏杀伐之乐。 涂罡一脸轻蔑,伸臂一拦,却觉对方一刀沉如巨石,虽未伤到皮肉,但也不禁退开几步,脸色微变,道:“好力道。”管钧冷笑道:“不才外号‘千钧刀’,还请多多指教。”继续出刀,与涂罡斗在一块。 涂罡虽不畏为之所伤,但对其出刀的力道一时也有些忌惮,因此还是尽量躲避。 任宜潇在史长洲等人身边,问道:“他们俩就是那人的随从吗?”史长洲皱眉道:“不是这两人。”任宜潇闻言,微微皱眉,暗道:“莫非此人还有其他帮手不成?” 常太息一脸淡然,左掌反拂,迎上大彻上人的“大手印”,迫得他直撞影壁,眨眼间手势立变,使出“神弩指”,连发数次,气箭疾射少年。 少年脸上慌色一闪而过,腾身而起,黑袖一舞,将气箭化于无形,双脚落地,激起一圈地板碎粒,常太息见此,也不由微微颔首,赞道:“好功夫。” 少年冷眼直视常太息,霎时身如离弦之箭,冲向其人。常太息左袖欲动,可少年身影忽然转弯,落于自己右侧,右臂猛出,一时竟然化出六道臂影,直拂他周身六处穴道。 原本一脸泰然的常太息此时竟露出几分惊愕,脚跟一扭,身子半仰,未被他拂中一处,随即左脚横扫,少年拿右臂一挡,臂骨欲折,倏地使出一个“鹞子翻身”落到旁边,稳住身子。 常太息脸色微沉,道:“六龙御天!你是——” “师父小心!”任宜潇张目猛喝。 常太息已然察觉,左掌立扫,一阵劲风平地而起,卷向侧面来袭的数箭,将之尽皆拂偏,落于院角。 众人一瞧,两人正站于院墙之上,皆是身着漆黑劲装,脸色冷峻。其中一人手持弓箭,另一人则仗着单刀。 任宜潇左顾右盼,随后紧盯那弓箭手,惊讶不已,暗道:“难道那些箭都是他一个人发的?如此短的工夫,能发这么多箭?” |
少年朝着他们喝道:“放箭!”那弓箭手迅速抽出三箭上弓,可在射出之际,忽然转向灵堂,众人惊慌失措,管澄最先回神,上前拔刀格挡。可刚格开三箭,竟又迎来三箭,势如疾风。 管澄不及阻挡,露出一脸惊惧,刹那间,一柄长剑横来格开其中两箭,听得一声娇呼,一人落入自己怀中,正是史薰兰。 史薰兰脸色煞白,右肩中了一箭,鲜血直涌,史冰泉见女儿受伤,立刻惊呼上前察看,韩子玄也赶紧抽出判官笔,与回过神来的史长洲一同上前抵挡快箭。 那人每次发箭三支,且极为迅速,刚刚发出,眨眼间便又有三箭上弓,一人足可抵九人,射来每箭还颇具力道,韩子玄与史长洲挡得也不禁有些勉强。 管澄忙扶着史薰兰躲到一边,流泪道:“薰兰,你——”史薰兰苦笑道:“谁叫你是我夫君呢。”管澄面露愧色,道:“对不起,都怪我。”史薰兰抿嘴一笑,忽又叫起疼来,令母亲与夫君连声安慰。 任宜潇扫视四周,悄然跑到一边,夹起一只茶盏盖子,以“神弩指”发向那弓箭手。 弓箭手全神贯注于史、韩等人,一时不察,竟为之击中右颊,惊怒之下,一望竟是个少年所为,更是目眦欲裂,喝道:“班门弄斧,小子找死!”猛然朝他发出三箭。 史长洲惊叫:“任少侠小心!”可已不及上前相救。 任宜潇慌乱之下,抬起一张椅子欲作挡牌,然而,一道粉红长绫霎时间从天而降,卷起三箭抛至一旁。 任宜潇见此,心头一动,一阵兴奋油然而生,连忙跑到堂外,转身仰望,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屋顶,脸庞发红,支吾喊道:“叶……叶姑娘!”正是叶裳华。 叶裳华依旧披着斗篷,左手一扯,长绫急收,回到袖中,右手仗着那柄软剑,默然不语。 那弓箭手大喝道:“什么人?”叶裳华仍然一声不吭,弓箭手自以为受了轻蔑,恼羞成怒,朝她发箭。 “小心!”任宜潇大喊,不觉踮脚欲跃。叶裳华手中寒光一闪,三箭各自断为两截,落在地上。远处的少年见到,剑眉一皱,暗道:“又来了什么人?” 弓箭手怒不可遏,继续发箭,凭借一人之力,射出一阵箭雨。叶裳华纵身一跃,周身化出一片剑影,形如盾牌,自己毫发无伤。不过,斗篷飞扬,一箭穿透其角,将之扯落。 叶裳华转身落地,宛如仙子下凡,落在任宜潇身边,脚尖轻点地面,稳住身形。一时,国色天香的姿容尽入众人眼中,惊得大家不觉停手。 那少年怔在原地,凝望叶裳华。 “还不看招!”常太息大喝一声。劲风拂面,少年如梦初醒,见老者怒目而视,左掌拍来,攻势略缓,想来并无真正偷袭之意,不过还是连忙灌劲于右掌,指节作响,迎上对方掌锋。 双掌一碰,常太息白眉紧皱,对着少年低声道:“贯骸掌!你跟尹乾冲到底有何关系?”少年奋力抵抗对方掌劲,冷冷吐出四字:“没有关系!” 常太息背后风生,乃是大彻上人趁势一指戳来。他立运玄功,“涵虚太清真气”遍布后背,大彻上人指尖刚刚触及,便为其劲回击,后退数步,右臂已折,喊道:“少主先走。” 其他人也纷纷回神,涂罡猛然出掌,拍向管钧面门,迫使对方躲避,而他却夺路袭向常太息。 常太息侧首一瞪,炯炯目光令涂罡心下一凛,掌势一慢,眨眼间便为常太息手背拂中胸口,愣是他身如铁皮,也不由得五内翻腾,转身滚地,呕出一口鲜血。 然而,趁着常太息分神别处,少年忽然抽手逃走,只是跃出墙前,回头匆匆一瞥叶裳华。 常太息双目圆睁,喝道:“哪里跑!”脚尖一蹬,赶紧追逐。涂罡内伤,大彻上人折臂,又有叶裳华等人在此,是以他才敢前往追赶。 那弓箭手浓眉紧皱,大喊一声:“撤!”大彻上人与涂罡对视一眼,急忙逃跑。管钧欲加阻拦,一箭来如电光,他迅速挥刀格挡,不禁虎口一震,后退两步,九环刀险些脱手,愕然望向那人。 刀客忽然对着弓箭手开口:“你也撤,交给我!”登时跃下,出刀横扫。管钧迎上,两刀将碰,对方单刀猛然下潜,随即如鱼出水,直取其腹。 |
追到最新的章节了,提一个偏个人主观向的建议,你的小说前期略平淡了,目前最精彩的部分是现下的史家庄部分。 序章的刺杀朱棣立意不错,但接下来的故事偏文绉了,买马,赚钱这种情节适合放在武侠小说的前中期或者尽量节省笔墨叙述,作为武侠开端最好有一场非常经典的打斗或引人入胜的悬念,你的小说开端打斗有点浅尝辄止,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很多读者追求刺激,你前期太平淡他们就没兴趣读到之后精彩的内容。 拿金庸作品举例,同样是主角成长型的小说,射雕开端是牛家村血案和嘉兴醉仙楼大战,神雕是李莫愁寻仇,倚天是众人夺刀和扬刀立威大会,这是在主角未出现前。而在主角出现,未至顶尖武功时,金庸同样设计了非常精彩的内容,如大战黑风双煞,洪七公欧阳锋比武。而黄蓉做菜,杨过重阳宫受欺这种日常故事是在奠定了小说的开局后增加笔墨。 |
猜测一下,史庄主应该是假死。 |
史长洲变色道:“管兄小心!”管钧惊慌之下,蓦然收腹,一个“鹞子翻身”躲向一侧,同时九环刀一沉,欲击其刃。 然而,那人见迫开管钧,倏忽收刀,身子急转,刀尖猛出,竟是攻向叶裳华。任宜潇大惊失色,直欲扑前。叶裳华却目露鄙夷,剑出如鞭,一道银光直缠其刃,逼得对方刀势立变。 叶裳华莲步一挪,剑影如雨,寒气笼罩于刀客周围。他双目圆睁,咬牙阻挡,却难觅回攻之机。 叶裳华如一只轻巧燕儿,忽左忽右,剑势连绵,逼得刀客节节后退。不多时,刀客恍然道:“春风化雨剑!可是仙瑶门下?” 叶裳华杏目冰冷,道:“才发觉吗?”软剑一抖,仿佛蝴蝶振翼,剑势忽转,剑尖直扫过那人左臂,划出一道细长口子。 那人咬牙切齿,寻思同伴已撤,自己也不必在此多花工夫,猛使一个“旱地拔葱”,平地旋起一跃,落到两丈开外。 管钧上前挥刀进攻,对方也不格挡,只是一味闪避,到了角落,收刀回鞘,负于其背,双手落地,四肢齐用,奔逃如狼,迅速出庄。管钧追到庄外,已然不见那人踪影,只好悻悻走回。 旁人见他如此逃法,瞠目结舌,却听叶裳华冷静道:“狼奔术?这是蒙古的功夫。”任宜潇回神奇道:“难道那人是蒙古人?” 樊耀庭皱眉道:“不一定,不过也确实古怪,乌斯藏僧、东南大盗、可当多人的弓手,还有会蒙古功夫的刀客,那少年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能将他们聚集?” 史长洲忧道:“他们会否折而复返?”管钧收刀道:“史兄放心,管某会在此陪同。”史长洲多谢一声,目光落向叶裳华。 任宜潇又匆匆前去将斗篷拾起,递还叶裳华。叶裳华柳眉轻蹙,伸手接过,任宜潇一接她如水秋波,顿时不知所措,只好尴尬一笑,这一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傻。 史长洲上前对着叶裳华一揖,道:“此次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姑娘可是仙瑶门人?”任宜潇见她脸色冷淡,便抢着道:“正是,数日前叶姑娘还帮我们救过史姑娘。” 史长洲讶然道:“原来如此,那再次多谢姑娘。姑娘从天山而来,不知——”叶裳华漠然道:“与你们无关。”史长洲闻言,一时窘迫,朝着儿子喊道:“枫儿,你还不过来道谢?” 史云枫愣在一边,凝视叶裳华。史长洲有些难堪,咳嗽一声,再喊一遍,史云枫方如醍醐灌顶,匆忙上前拜谢,脸庞却是通红。 任宜潇见他这副模样,立知其心思,眉头微皱,指尖挠起掌心。 接着史夫人等人也来道谢,史薰兰知晓对方身份后,再一观其天仙般的容貌,不禁羞惭。不过一看丈夫,目光多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关怀,倒是心下一暖。 叶裳华漫不经心告别一声,便披上斗篷,径自往门口走去。任宜潇怅然若失,忽然双目一亮,问道:“叶姑娘,你怎会来此?”方才为之吸引,竟忘却了此事。 叶裳华止步回头,淡淡道:“说了,跟你们无关。”便绕过影壁,消失在众人眼前。 管钧一抚髭须,道:“这姑娘武功高强,看似可与那少年一较。”樊耀庭也颔首叹道:“没想到今日一下子见到两位少年高手,反而是咱孤陋寡闻了。” 听提起那少年,任宜潇如梦初醒,叫道:“呀!师父!我师父去追那人了!”史长洲安慰道:“任少侠放心,常大侠武功高深莫测,岂是那些人能敌的?” 任宜潇闻之有理,不过仍道:“我还是去看看为好,各位便在这里等候吧。”说完不顾他人叫喊,跑出史家庄。 然而,出去不过十余丈,一道黑影猛然窜出,身手敏捷,眨眼间点了自己的软麻穴,任宜潇惊叫一声,看清对方样貌,张目错愕道:“何自在!”身侧这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笑嘻嘻的,不是何自在是谁? 何自在笑道:“小子,懂不懂礼数?你如今拜了我师兄为师,还不叫师叔?”任宜潇啐了一口,道:“傻子才叫呢!” “任少侠!”史长洲等人听见他的惊叫,跑出庄子。何自在见对方人多势众,眉头微皱,随即嘿嘿一笑,抓起任宜潇后襟,带之逃走。 被拖着跑了片刻,任宜潇只觉脏腑翻腾,忽然听见一声叫唤:“月瑶,萝珊,快拦!”心头一动,立见前方树丛中跃出两个少女,正是宋月瑶与萝珊。 然而,两个少女貌似有些惊慌失措,宋月瑶咬牙直出一剑,可何自在一脸阴笑,速将任宜潇拽至身前当作肉盾。 任宜潇吓得脸色煞白,眼看剑尖近腹,一缕银光闪动,击于剑身,迫得宋月瑶长剑脱手。何自在哈哈大笑,抓紧任宜潇,闯入山林,不多时便淹没林中。 宋月瑶抖着右手,噘嘴道:“叶师姐,你干什么啊?弄得人家手臂发麻呢。”叶裳华身影落地,斥道:“你还说,若非我及时发针,方才你险些伤了无辜。” 宋月瑶嘻嘻一笑,道:“叶师姐,你好像对那人挺关心嘛!”叶裳华道:“休得胡言,好不容易引出了何自在,又让他给跑了,大家快追。”沈韵香等人赶到此处,不及多说,也不待史家庄的人过来,再度动身追赶。 |
常太息紧追少年,一口气竟跑了十余里,少年气喘吁吁,不得不停步回头,喊道:“前辈,你如此追逐,究竟为何?” 常太息方落地面,冷哼一声,道:“你的轻功也不赖。老夫只是好奇,你到底与尹乾冲有何关系?另外,你找史家麻烦,又是为何?” 少年冷笑道:“第一,我与尹乾冲无甚关系,第二,我与史家之事,还轮不着前辈插手吧?” 常太息哈哈大笑,道:“受人所托,说什么轮不着呢?”脸色忽沉,道:“若不相告,老夫便只能再亲手好好探探你的根底了。” 少年咬牙道:“前辈若不怕江湖笑话,尽管一试。”常太息淡然道:“笑话又如何?知我者知之,不知者究之,愚者才笑之。”蓦然出手,掌势大气磅礴,宛如风卷残云,直欲将少年裹挟。 少年大惊,身子立扭,任掌风擦过,双手带动大袖,尽力消磨对方气劲。常太息眯眼道:“严守待攻,这功夫有些意思。”右掌一翻,气劲直涌,竟将身旁树枝折下数段,尽皆发出,形同箭雨。 少年急转,袖掌狂舞,将之尽力打偏,可惜仍被一根穿过防守,击于胸膛,自己一时只觉血气翻腾,不由单膝着地,左手紧捂胸口。 少年望着自己右掌,继而握紧成拳,切齿暗道:“原来我离他们还差得这么远。”常太息道:“老夫方才也未用右手,现下服了吗?”缓步走近。 “他不会服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倏忽传来,周围跟着荡起一阵阴风。 常太息倏然警觉,回头四顾,不见人影,眨眼间恍然大悟,登时将头一抬,见得一人从天而降。 常太息连忙出掌相迎,与其双掌一碰,竟觉浑身一震,脚底陷地三分,一时双目圆睁,抽手腾身后撤。 那人一个翻身,悠然落地。其人头戴大帽,脸庞为一张铜制面具所遮,身着月白长袍,负手于后,气势颇为凛然。 常太息心下讶然,暗暗聚劲,冷视来者,道:“你是何人?”那人笑道:“常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少年捂着胸口,起身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淡淡道:“来看看你罢了。”少年牙齿咬唇,不再多言。 常太息提掌于前,轻哼一声,道:“老夫年纪大了,头脑不太灵光,想不起阁下何人?”那人森然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亲近亲近,常大侠或许便能想起来了。” 常太息朗声道:“好,出手吧!”那人却勾勾手指,笑道:“在下对常大侠颇是佩服,便让您三招,请吧!”常太息怫然变色,沉声道:“看来阁下颇有把握呢。老夫无须你多让,你尽管回手。来了。”手掌猛然一拂,劲风立起,宛若野兽狂奔,席卷那人。 那人站在原地,丝毫未挪,从容不迫,双目猛地一亮,出手利落,两指一劈,竟将劲风分流,吹袭两侧,树木摇晃,残叶纷落。 常太息一脸惊愕,那人提起右手,只见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枚铜钱,笑道:“常大侠,‘大风掌’中暗藏‘神弩指’,须臾之间使出两门绝技,果然高明。”遽然挥手,铜钱直钻入一颗松树树干,仅见一道细口。 常太息脸色一沉,他方才率先以“大风掌”的“起风式”出招,实为迷惑对方,顷刻间手势变换,以“神弩指”的“拨”字诀发出一枚铜钱。 比起气箭,以实物暗载内劲发出,杀伤往往更大些。不过自从能够凝气成箭,常太息已甚少发出实物,而此次一发,且为虚招掩护,竟为对方轻松接下,他心下自然更加吃惊,乃至生出一丝骇然。 那人道:“常大侠无须在下多让,在下却之不恭,只好从命,这便回敬一招吧!”身影忽动,不知所踪。常太息张目愕然,俄顷,一股浑厚气息从左侧袭来,他连忙躲闪,出手竟只拂中对方一片衣角。 那人身法极快,哪怕在常太息眼中,一时也难以捕捉,唯有保持警觉,感知对方气息。 一股汹涌气劲从后席卷,常太息身子急转,出手如电,左脚速扫,欲防对方再次闪躲。 此刻,那人身形无处可匿,常太息左手双指直锁其喉,右手掌心前往接拳。将碰之际,那人一声冷笑,汹涌气势立变,化拳为爪,右脚前滑,竟迫得常太息收腿躲避。 常太息左臂为之一把抓住,给扯下一片衣袖,好在及时躲闪,方才未被抓伤,然而,自己灌注的护体刚劲竟似全无用处,一想至此,额上不由冒出些许冷汗。 |
左臂上的长条疤痕此刻暴露无遗,常太息一瞥,心头大震,话声微颤,道:“你是——不对,声音不对,你不是他!” 那人怪笑道:“我是他,也不是他。”常太息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你继承了他的衣钵?想要作甚?” 那人沉声道:“常大侠放心,在下并不想找你麻烦。”常太息冷哼一声,扫过少年,道:“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那人摇头道:“恕难相告。”常太息目光森冷,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老夫既然碰上,那便只好顺手管管。” 那人阴笑道:“常大侠莫非还有这般自信?”常太息默然片刻,道:“老夫怕是打不过你了,不过——”目泛寒光,脚步微挪,接道:“让你元气大损还是可以的。” 那人双眸闪过一丝异彩,狞笑道:“噢,是吗?”身形立动,一地落叶倏然腾空而起,仿佛飘雪。 常太息尽力冷静,霎时间,双目捕捉到对方一丝残影,迅速顺行,出手穿风,抓住他袖子一角,此次其人竟无法滑脱,不由愕然。 常太息大喝一声“回来”,对方为之拉扯,只好一个急转,回掌以对,两人双掌再度交锋,一时间,周围落叶宛如洪泄,尽被迫至数丈开外。 那人奇道:“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常太息道:“这是老夫几年前闲来无事所创,名叫‘捉鳅手’,真正对人用上,今日还是头回。” 那人笑道:“捉鳅手?捉泥鳅吗?以气劲为爪牙,哪怕抓住对方一小片衣角,贯劲其中,也能将人紧紧拉扯。”常太息沉声道:“不错。” 那人道:“看来常大侠现下是使出真本事了,那在下也不能怠慢了。”掌上劲涌,令常太息一怔,赶紧默运玄功,与之斗起内力来。 俄顷,常太息忽觉神识收到一股压迫,似有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双腿渐屈,甚至被迫垂首,不敢正视对方,咬牙惊道:“怎么回事?” 那人淡淡一笑,道:“常大侠觉得在下的‘无相山意’如何呢?”常太息脸色倏变,道:“无相山意!你……你竟然……” 原来,这“无相山意”并非寻常内功武技,而是神意武学,施展者能将其意融入招式乃至内劲,于无形之中向对方施压,令对方神识受迫,仿佛泰山压顶。 常太息一咬舌尖,嘴角流出一道血丝,挺直身躯,加大双掌劲力,竟也逼得对方右脚后撤一步。 那人微愕道:“看来在下还是小觑了常大侠,你如今也有一只脚踏进‘神游’了。”常太息脸色发青,抬头怒瞪对手,随后一睨少年,切齿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却是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常太息一时有些怔然,听他道:“你如今已能承受我‘千重山’的神意,想来无须多时,便能迈入‘神游’之境,与我一战,若伤了元气,那就不值了。” 常太息冷冷道:“少废话!”那人忽然阴笑道:“常大侠,你就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徒弟吗?” 常太息闻言,张目厉声道:“他怎么了?”那人大笑道:“放心,他只是被熟人给带走了而已。” “熟人?”常太息惊疑不定。那人悠然道:“在下从史家庄那边来,恰好望见他被师叔给带走了呢!” 常太息脱口道:“何自在!”随即心下一凛,暗道:“他竟在史家庄周围待过,我却一点都未察觉。”那少年听见,也不由眉头紧皱。 那人倏忽收劲,腿脚未动,平地后撤数丈,到了少年身旁,笑道:“常大侠若不在乎徒弟安危,大可与在下重新切磋。” 常太息脸色苍白,心知此人武功高过自己,无须欺骗,已然信了九分,犹豫片刻,拂袖道:“告辞!”猛然转身,一跃而起,刹那间便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那人看他远去,胸口倏然一疼,如被揪紧,伸手一捂,想起身后少年,佯作掸尘,淡然转身。 少年直视那人,冷冷道:“你来干嘛?”对方笑道:“看看你办得如何?”少年不悦,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漫不经心一递,道:“这三十九人中,只有十一人愿为我们所用,其余人等,或是难以找到,或是已被解决,或是逃走不知所踪。” 那人道:“十一人?也够了,当年他们也算是一方头领,就算重出,总还能聚些势力。”少年恨恨道:“这些人背信弃义,苟且偷生,还值得用吗?” 那人冷哼一声,口气微厉,道:“你以为自己现下有多大势力?”少年顿时哑然,听他道:“用人之际,少抱怨些。” 少年不忿一视其人,道:“我一直好奇,你跟我们合作,究竟有何企图?”那人淡淡一笑,道:“不是说了吗?我与你义父是老相识。”瞧见对方冷笑,便道:“你若怀疑也罢。” 少年忽然问道:“史家怎么处置?”那人道:“这段日子,你做得有些露骨,还是勿逼得太紧为好,无论史崇山究竟如何,暂且放他家一马,从长计议。” 少年道:“话说你真就这么让常太息离开了?此人武功高强,日后或成阻挠。”那人微微苦笑,道:“论武功,我在其上,可他毕竟也是‘大天通’高手,与之大斗一场,于我损大过益。不过——”阴鸷一笑,道:“逼得我使出‘千重山’的神意,他虽抗拒得了一时,但之后也有段日子受的了。” 少年蓦然问道:“接下来还要作甚?”那人只淡淡道:“你自己去与手下会合,先回你义父身边吧!” |
何自在提着任宜潇,如鸟穿林,连行数里,回头一望身后,不见人影,松了口气,将他抛下。 任宜潇方欲起身逃跑,忽觉后心为其所抵,不觉一凛,何自在笑嘻嘻道:“乖师侄,师叔这手指有时可不听话哩!你还是别惹为好。” 任宜潇暗暗叫苦,听他缓缓道:“乖师侄,你是怎么练‘涵虚太清功’的,跟师叔好好讲讲。”任宜潇别过头去,佯作未闻,不予理睬。 何自在狡黠一笑,道:“师叔通晓天下武功,只要你肯讲,你想学什么,尽管开口。”任宜潇哈哈大笑,道:“师叔,你既通晓,何须我多言?又为何还老鼠躲猫似的躲着我师父?” 何自在老脸发烫,厉声道:“住口!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任宜潇冷笑道:“我不说又如何?你拿我怎样?” 何自在脸色一沉,忽而一笑,令人悚然,出手速封对方穴道,将他推坐地上,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任宜潇瞧见,面如土色,张目惧道:“你……你要干嘛?” 何自在抛鞘抽匕,阴笑不止,又拿出一件物事,被裹得严严实实,慢慢打开,原来是个小瓶。何自在一挥匕首,猛然将瓶塞部分卸下,阴鸷道:“这东西弄得可真严实,塞子都跟瓶身封一块。”随即一倒,竟是血水流出,淌于明晃晃的匕首之上,落在地面,嘶嘶作响,周围杂草转瞬间萎靡腐烂,露出一块寸草不生的巴掌土地。 任宜潇看得浑身发毛,何自在森然道:“乖师侄,这东西叫‘噬魂血莲水’。西南有一剧毒之物,形似莲,色如血,名唤‘噬魂血莲’,采撷之后,再加以人之鲜血炼化,便成此水,可是天下至毒呢!嘿嘿,只要现下我用这匕首在你身上轻轻一划——”说着做起了手势,吓得任宜潇失声大叫。 何自在嘿嘿一笑,道:“放心,你不会立刻没命的,还能活些时候,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只不过,你每天都将承受炼狱之苦,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慢慢地,慢慢地——腐化,那滋味——比起凌迟还多了许多乐趣呢!” 看着惊恐不已的任宜潇,何自在笑道:“师侄,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任宜潇战战兢兢,冷汗直流,镇定下来,倏忽间灵机一动:“我为何不诓他一诓,让他再练坏一次呢?”于是强笑道:“师叔,我说了,你……你放我吗?” 何自在目放精光,道:“当然。”任宜潇盯着那把匕首,颤声道:“你……你先把匕首收了吧!”何自在干笑一声,重拾匕鞘,小心将其收回。 任宜潇又道:“师叔,先解了我的穴道吧。”何自在眉头一皱,道:“你又要逃走怎么办?”任宜潇苦笑道:“我……我为何会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 何自在听听有理,心想反正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便解其穴道。任宜潇松松筋骨,这才察觉贴身中衣已然湿透,抹抹头上冷汗,暗道:“他盗走过《涵虚太清谱》,我不能在内容上做文章。”因此开口道:“刚柔相济,涵虚太清。本派的‘涵虚太清功’是将两股劲力,即阳刚之劲与阳柔之劲——” “停停停!”何自在啐了一口,道,“***想听这些啊?我都明白,快告诉我该怎么练,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之类的。” 任宜潇眼珠一转,侃侃而谈:“其实呢,刚极则柔,柔极则刚,刚柔相济,相生相克。就先从散功开始吧!” “等等!”何自在大吼一声,冷冷道,“散功?你小子不是在耍我吧?” 任宜潇浑身一颤,咽了口唾沫,道:“这……师叔应当知晓,内功愈纯愈好,若有杂劲,没准会阻挠修炼呢!”不由低头,掩饰慌张神色。 何自在脸色阴沉,随后却道:“倒有些道理,先讲下去再说。”任宜潇咳嗽数声,继续琢磨如何胡说。 倏忽间,窜出一道粉红长绫,势如龙腾,何自在一惊,急转后退,却仍为绫端铜珠拂中手腕,不禁松手,使得匕首掉落地面。 任宜潇惊喜回头,见叶裳华从林间现身,直上一树,亭亭玉立。 何自在骂道:“小娘皮,你怎么找到的?”叶裳华却淡然瞥向任宜潇。 见她朝自己望来,任宜潇甚觉羞赧,不觉垂首,竟见一只冰灵蜂正围着自己打转,登时豁然开朗,揪起衣裾一嗅,上面果然溢着几分清甜香气。 原来,当时叶裳华一针打落宋月瑶长剑,其间还扔出了开塞的香露瓶,香露洒在了任宜潇衣裾之上,只是何自在急于脱身,任宜潇又为其所制,是以未多加注意。 何自在斜睨一旁匕首,一个虎扑欲往抓取,任宜潇大喝道:“姑娘,那匕首有剧毒!”叶裳华美眸一亮,长绫如虹,直落何自在。 |
何自在慌忙后撤,躲过一击,目光落向匕首,暗暗咬牙。叶裳华左袖一动,又是一道长绫发出,两道长绫龙飞凤舞,其意悠然,观望之下如看云卷云舒。 何自在被困其中,琢磨半晌,出脚横扫,踢起一阵石雨,急洒叶裳华。 叶裳华旋身一跃,方欲落地,何自在却趁隙一手直抓任宜潇,叶裳华柳眉一蹙,便欲挑起长绫阻拦。 任宜潇不及逃跑,直为何自在抓住后襟,不由暗暗叫苦。然而,出乎意料,何自在竟也不拿他作人质,反而将他一推,直撞少女。 抬头一瞧身形曼妙的叶裳华,任宜潇脸上一阵火辣,却觉被一股劲力拉扯,自己难以收脚,即刻恍然大悟,慌忙喊道:“一石二鸟!小心!” 叶裳华当即明白,纤手一提,长绫立起,急转之下将他双臂缠绕,俄顷,四分五裂,不过任宜潇亦觉那股劲力登时烟消云散,暗暗松气。可一眨眼他又叫起“不好”来,自己一时还是无法止步,依旧扑向叶裳华! 哪知少女刹那间也与他一般念头,只道消去了那股劲力便已无事,松懈之下,不及躲闪,顿时为之扑倒在地。 一股幽香入鼻,任宜潇有些如痴如醉,忽觉脸庞冰凉嫩滑,瞬时明白是与少女两颊相蹭,急欲撑地起身,然而手掌一动,所碰之处颇为柔软,更是如触烙铁,猛然挺身而起,却对上了叶裳华一双含怒美眸。 “叶……叶姑娘……”任宜潇羞窘无比,发颤的双手不住蹭着衣服。 “登徒子!”叶裳华柳眉直竖,玉掌急挥,直拍得任宜潇滚落一边。 任宜潇尴尬起身,揉揉红肿的脸颊,只觉方才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偷偷一瞥,少女起身拂拭,满面红晕,不过看着除了嗔怒,还有几分羞赧。 听见何自在嘿嘿笑声,两人方才回神,然而一看,任宜潇心下一凉,那把匕首已在其人手中,他之前力推自己,不过迷惑拖延而已。 何自在眯眼笑道:“乖师侄,师叔都还在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望向叶裳华,道:“你这骈头长得倒是不赖呢。” 叶裳华羞怒无比,立刻扯帽遮面,恨恨道:“再胡言乱语,小心你的皮。”何自在目泛寒光,晃着匕首,冷笑道:“该是你们小心小心这玩意吧!” 任宜潇抹抹头上冷汗,他们两人未必会为之所伤,然而毕竟是一柄沾上剧毒的匕首,他对此着实忌惮紧张,只好四顾,寻思与叶裳华走为上策。 “师姐!”宋月瑶清脆的声音传来,五个仙瑶弟子先后赶到。 何自在见此,脸色微变,眉头紧皱。叶裳华冷冷道:“他那把匕首淬了剧毒,大家小心。杨师姐,阿赛尔师姐,我们三人与之缠斗,月瑶、萝珊,你们在旁看着,随时接应,沈师姐,备好银针,寻机发出。” 何自在连退数步,面露慌色,忙道:“等等等等,你们好歹也算得名门正派的弟子,要以多欺少吗?”叶裳华不以为意,道:“我们此行旨在夺回本派秘籍,并非比武切磋。”宋月瑶跟着嘲讽道:“再说,我等皆是小女子,又是你的晚辈,自然不能跟你一打一了。”惹得萝珊几人噗嗤一笑。 何自在暗暗叫苦,若是只有叶裳华一人,哪怕加上任宜潇,尽管对仙瑶派的灵动武功有些忌惮,自己尚有把握应付,可如今形势大变,不由琢磨起脱身之策来。 “何自在!”一声大吼,令任宜潇心下一喜,而何自在却浑身一颤,抬头一瞧,远处土丘上,一人怒视自己,快步赶来,不正是师兄常太息吗? 何自在叫苦不迭,忽然朝着任宜潇等人大喊:“兄弟出手!”惊得他们回头一瞧,却无半点人影。 任宜潇迅速转回,见何自在身影已然远去,连连跺脚,骂道:“何自在这家伙!竟被他用这种骗小孩的把戏给耍了。”大觉羞惭。 叶裳华率师姐妹直欲追赶,任宜潇忙挡在前边,道:“叶姑娘,你们……你们还要追吗?”叶裳华冷冷道:“当然。” 此时,常太息已到众人身边,淡淡道:“是他盗走了你们的秘籍吧?”叶裳华颔首道:“那前辈想要如何?” 常太息轻轻一叹:“也罢,其人毕竟为我师弟,就由老夫去取回归还你们吧!”说完转身即走。 任宜潇连忙喊道:“师父,小心他的毒匕首!”常太息只一声“知道了”,回荡在山林之中。 |
还没写完啊。什么时候更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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