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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参商》[第4页]

作者:heroE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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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自在头也不回,一鼓作气奔逃,双腿渐累,不得不停下歇口气,抹抹汗水,骂道:“这帮小兔崽子,还有那老东西,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把我这老东西怎样啊?”
  听见这话,何自在寒毛直竖,悚然回头,对上师兄冷厉的双目,干笑道:“师……师兄,好久不见。”
  常太息冷哼一声,道:“自从进入西安府后,我总觉得有人跟着,现下看来就是你吧?倒也聪明了不少,形迹不像以前那般明显了。”
  何自在一脸强笑,听他继续道:“可惜你还是无法完全隐匿,因而让仙瑶派那几个丫头打听到了踪迹。你本意还是想夺《涵虚太清谱》吧?却对我颇是忌惮,不敢轻易下手。后来你应该是发现了我那徒儿亦在修炼此功,是以开始打起他的主意,只是苦于无法近身,尤其是在来到史家庄后,然而今日,你总算等得一个机会,是否?”
  何自在叹道:“都怪我这榆木脑袋,早些想到从那小子身上下手就好了,好些机会就这般错过。那几个小娘皮也颇是机灵,竟会拿你们作鱼饵引我现身,我再怎么小心,最后依旧功亏一篑。”咬牙切齿,握紧双拳。
  常太息望其怒容,轻轻摇头,霎时间过往浮上心头,暗暗一叹,语重心长说道:“师弟,为兄再奉劝你一遍,回头是岸。你快将她们的秘籍还来,发誓从此不再行偷盗之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何自在脸色复杂,目中闪过犹豫、嫉妒、不甘之色,咬牙切齿,随后仰天大吼,恨恨道:“师兄,你别再说了,回头是岸?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猛然转身,可是对方如影随形,迅速闪到左近,出手抓肩,一把将自己抛撞树干。
  何自在撑腰起身,匕首对向常太息,道:“你……你别逼我。”常太息微微黯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靠武功说话了。”倏地出指,一道气箭疾射何自在。
  何自在一个急转,迅速跃到常太息身后,出爪直抓,猛觉一阵罡风卷来。常太息一脸从容,反手一挥,气劲更为汹涌,迫得他胸口一闷,急退躲避。
  何自在虽想逃走,但心知无论如何,恐怕都会被师兄追上,因而如今唯有拼力一战。
  常太息负手淡淡道:“你打不过我,放下匕首吧!”何自在一咬牙,脚尖一蹬,势如离弦之箭,右手紧握匕首刺向师兄,左手成爪,大袖遮掩,欲借机攻他小腹,且暗运内功,准备抗拒其深厚内劲。
  常太息自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把戏,冷冷望他攻来,右掌前置蓄劲,打算在一瞬间格其右手,再拂断其左臂。
  然而,就在匕首离自己不到三尺之时,常太息心头猛然一沉,仿佛又有一座大山压顶,所见顿静,手势一缓,眨眼间匕首已然贴近胸口!
  登时回神,常太息脸色倏变,迅速反应,左手立出,猛地将其抓住。
  鲜血滴落,何自在双目圆睁,惊恐异常,双手颤抖,须臾,常太息右掌猛拍,迫他松手,身子直如断线风筝,落至三五丈外。
  何自在呕出一口鲜血,起身直视,对方左手鲜血淋漓,身形微颤,后退两步。他心下混乱不堪,没想到自己这一虚刺,竟然真伤到了师兄,不久,握拳咬牙,拔腿逃跑。
  常太息已然顾不上其人,只觉一股煞气入体,正在弥漫,当即盘坐运功,气行数个周天,勉强将之压制于左臂。
  清醒些许,然而整条左臂已经麻木,他回想片刻,恍然大悟,是那人的“无相山意”残留在自己心间,方才忽如暗流涌动,再度来袭。
  常太息眉头紧皱,瞥见落地匕首,立刻上前弯腰拾起,四处行走,瞧见山间一个狭小石洞,将之用劲投入,俄顷传出一阵轻微声响,想来颇深,方才安下心来。
  左臂一时又如针扎火烤,他只能默默忍受,缓缓走回。
  任宜潇来回踱步,见师父久久未归,心下颇为担忧,方欲前往寻找,忽然瞧见师父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喜上眉梢,他连忙跑到师父身边关切询问,常太息却不多言,一瞥其后仙瑶弟子,轻轻一叹,道:“人跑了。”
  宋月瑶蛾眉一蹙,噘嘴道:“前辈,不会是你徇私放了吧?”沈韵香忙斥道:“月瑶,怎么讲话的?”
  常太息道:“随你们想。”似乎不愿多费口舌。任宜潇盯着师父,觉其有些古怪,脸上似是多了几分颓唐之色。
  叶裳华美目一扫两人,淡淡道:“既然如此,晚辈们便自行去追,不劳前辈了,告辞!”转身即走。任宜潇一怔,连忙喊道:“叶姑娘——”
  叶裳华止步回头,口气冷淡,道:“今日你的无礼之举,事出情急,咱们就此作罢,后会有期。”带着师姐妹飘然而去,而任宜潇呆呆望着,失落不已。
  常太息迈步上前,轻轻一拍徒弟肩膀,缓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任宜潇脸上发热,垂首道:“师父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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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太息冷不丁问道:“宜潇,何自在用的是什么毒药?”任宜潇微愕,道:“叫‘噬魂血莲水’——师父,难道——”话声大颤。
  常太息默然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右手一敲徒弟脑袋,啐道:“你当为师是谁?能着了那家伙的道?莫非还不如你这毛头小子不成?”任宜潇一时尴尬,不过瞧他模样,心下仍然存疑,忽地发现师父左袖被撕下一片,惊道:“师父,你左手——”
  常太息浑身一颤,一瞥过后,明其所指,暗暗松气,道:“没什么,追那少年,碰到他一个帮手,打斗时被撕下的。嘿嘿,你这才看见?”任宜潇再度脸红,随即奇道:“竟能撕下师父衣袖,不知何许人也?”
  常太息径自前行,边走边道:“我哪儿知道,为师以前就跟你说过,莫小觑了天下英雄。好了,快跟上。”任宜潇摸摸脑袋,乖乖跟上师父。
  回到史家庄,史长洲诸人一见师徒俩,登时愁眉舒展,上前连声关切询问。
  相谈多时,待到管钧等人离开休息,只剩史长洲父子与常太息师徒时,常太息忽然沉声道:“长洲,他们已经走了,你爹可以出来了吧?”
  史长洲一惊,强笑道:“前辈何意?”常太息轻哼一声,道:“这种把戏,你真当骗得过老夫?”
  史长洲方欲掩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棺中响起:“长洲,常大侠不算外人,你不用继续隐瞒,帮为父出来吧!”吓得任宜潇与史云枫浑身一颤。
  史长洲长长一叹,应了一声,便上前开棺,随后,一个七旬有余的苍髯老者缓缓起身,踏出棺木,史云枫见此怔然半晌,随即泪流满面,迅速扑前,紧抱其人双腿,喜道:“爷爷,你……你真的还活着!”正是其祖史崇山。
  史崇山扶起孙子,叹道:“爷爷也是被逼无奈,方出此计,这事只有你父亲姑姑知晓,不得已连你也瞒了。”常太息捋须道:“那小子怕是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因而出了那一掌,但我估摸他们暂时不会来找史家庄麻烦了。”
  史崇山苦笑道:“希望如此,不过老夫从此就得学学那些山间隐士了。长洲,史家庄就交予你了。云枫,你也要好好努力。”史云枫心下明白,默然颔首。
  常太息皱眉道:“史老哥,那小子究竟是何来历?”史崇山一脸为难,道:“这……不可说。”
  常太息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兄弟若再碰见,或便自作主张,为你们解除后患了。”史崇山惊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虽对其身世尚有些许疑问,但恳请常兄日后千万别伤了他。”
  史云枫劝道:“爷爷,你还是告诉我们吧!”史长洲也颔首道:“对啊,爹,你告诉我们,此后他们若是再度来犯,咱们或许能有应付之策呀!”
  史崇山左右为难,少顷,叹道:“也罢,不过此事我只能对常兄一人言道,其他人暂且回避。”众人知他让步已然不易,不好过分相迫,便由他将常太息带至内堂。
  过了约莫半炷香,两人走出,常太息脸色深沉,带着几分疑虑,任宜潇心下虽是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以防万一,常太息师徒在史家庄继续住了几日,其间也送史崇山悄悄前往一处隐居之所。既不再见那少年带人前来,两人便婉拒了史长洲的挽留,告辞离开。
  一路上,每逢夜晚,无论住店还是露宿,常太息总会走远好一阵。任宜潇心下奇怪,有一回偷偷跟上,却被师父发觉,训斥一顿,只好悻悻返回。
  数日后,师徒回到苍穹山,当夜常太息便将《涵虚太清谱》交给了任宜潇,令他惊喜交加,但又十分疑惑,不禁问起原因。
  常太息缓声道:“为师知晓你还算用功,因此当下便将其交予你,可莫辜负了为师的期望哦。”任宜潇连连颔首,抓紧秘籍,如获至宝。
  然而,常太息接着却道:“给你七日工夫看完熟记。”任宜潇闻言,瞠目结舌,道:“师父……您……您不是说笑吧?”
  常太息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不行吗?那以后干脆别练了。”任宜潇连忙抱紧秘籍,摇头道:“不是不是,徒儿只是想要精读,觉得七日有些……有些不够。”
  常太息皱眉道:“书又不厚,换作为师,三日足矣。总之,你先将内容记好,看看有何疑问。”任宜潇生怕师父反悔,只好应了一声,垂首离开。一回自己房间,马上翻书读记。
  一连七日,白天习武,一至入夜,他立刻回房看书,总算将其中内容记了个大概,只是尚有许多地方不甚理解。
  之后的日子,常太息就给他一一答疑解惑,有的甚至重复解释数遍,唯恐徒弟难以明白似的。
  任宜潇只觉师父愈发古怪,并且观其形容,日渐颓唐,几度相问,他却总是含糊回答没事,叫自己继续好好练功便是。
  睡觉之时,师父的教诲似乎仍回荡在任宜潇耳畔,过得一月,他虽未功成,但其中道理大体已明,颇觉欢喜。然而看看师父,却是苍老了许多,短短一月,若胜十年。
 
  一日夕阳西下,余晖倾洒,常太息坐在屋门口,须发尽红,目含沮丧。任宜潇走近,问道:“师父,您在看什么呢?”
  常太息有些倦色,抬手一指天边,轻声道:“落日啊!”随后一叹,道:“为师老了,这个江湖应当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
  任宜潇怔然片刻,连忙道:“师父,黄忠七旬之时仍勇冠三军,姜太公耄耋之年辅佐周武王伐纣,还有廉颇,可曾服老?所谓老当益壮者是也,年迈又非无能,在这江湖上又有几人身怀师父这般本事?”
  常太息凝视徒弟,一脸慈祥,笑道:“好徒儿,为师明白了。”忽瞥见其腰间“春晓”,问道:“你会吹《贺新郎》吗?”
  任宜潇一点头,随即拔出“春晓”,道:“现下吹吗,师父?”见他轻轻颔首,登时吹起。
  常太息伴着箫声,不禁吟唱起来。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声音沧桑,任宜潇闻言,眉头微皱,更觉师父心事不小。
  第二日,常太息开始将“神弩指”与“大风掌”等功夫要义讲与任宜潇听,不求他当即学会,惟盼他熟知领悟。
  不知不觉,已是二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刻苦努力,任宜潇至少算是将苍穹派的大多武学记了下来,只是尚欠钻研修习。
  一日,任宜潇刚从潭边打水归来,一推开门,立见师父一手撑桌,一手抚胸,嘴角挂着血丝,地上则是一滩黑血。
  任宜潇惊得抛下水桶,迅速上前,扶起师父,急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常太息眉间透着一股黑气,凄然一笑,道:“宜潇,为师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任宜潇一愣,随即跪倒在地,抓紧师父衣角,红着双眼道:“师父!您别骗徒儿!徒儿不信,不信!”
  常太息咳嗽数声,叹道:“宜潇,听为师说。”任宜潇泪水盈眶,若有所悟,咬牙道:“师父,您那日其实已经中了毒,是不是?”
  常太息无奈颔首,任宜潇失声大哭,捶地道:“我早该发现的!都怪我!都怪我被何自在擒住!”
  常太息颓然道:“这不能怪你。”任宜潇止住哭声,恨恨道:“何自在那个**!”常太息叹道:“也不能全怪他,为师之前便为人所伤,对阵何自在之时力不从心,才着了道。”
  任宜潇惊道:“师父为人所伤?难道是那个撕下您衣袖的人?”常太息话一出口,立觉不妥,道:“你别再多问了。”忽又呕出一大口黑血。
  任宜潇见此,心下一酸,再度大哭起来。常太息白眉紧皱,咳了两声,厉声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快起来!”
  任宜潇拭泪起身,道:“师父,徒儿陪您去找大夫。”常太息长长一叹,道:“没用的,为师清楚此毒,除非有传说中的‘神农百草丹’,否则无药可解。我当初也试过逼毒,却压根行不通,于是只能每夜运功压制发作,撑了一个多月——”露出一脸苦笑。
  任宜潇连连摇头,泣声道:“我不信!师父,何自在说过,常人中了这毒至少还能活三月,更何况是师父,还来得及,徒儿这就带您去找解药,一定会有的!”常太息摇头道:“傻孩子,那是不以内功相抗之时,而为师几乎日日以内力抗毒,勉强免去了折磨之苦,如今,此毒发作,比起一般情形要厉害百倍,纵然继续硬撑,顶多数日。”
  任宜潇道:“有一日是一日,一定能找到解药的。”常太息摇头道:“这一个多月下来,为师早就看开了。若有那精力浪费,还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任宜潇一怔,不明其意,依旧哭泣,听师父道:“宜潇,扶为师到外面去。”任宜潇仍欲相劝,然而常太息斩钉截铁,他只好照做。
  来到外面,常太息幽幽道:“盘坐下来。”见任宜潇一动不动,厉声呵斥,他方才乖乖坐下。
  常太息仰望苍穹,深吸一口气,一抹嘴角血丝,运起玄功,体内剧痛,但都咬牙默默忍受,倏忽间,右掌拍向徒弟天灵盖。
  任宜潇却只觉轻轻一拍,双目不由一闭,随后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流入,在“承浆”、“龈交”分流进入任脉、督脉,一柔一刚,任督二脉时如拉扯,时如膨胀,时如火烤。任宜潇满头大汗,切齿道:“师父,这——”
  常太息更是汗如雨下,张目紧盯徒弟,吐出一个字:“忍!”任宜潇只好咬紧牙关忍住,不久,忽觉任督二脉畅通无比,暖流皆聚沉于丹田之中。
  常太息收手,连连后退,靠于土墙。任宜潇睁开双眼,侧首一瞧,赶紧起身前往搀扶。
  常太息笑道:“宜潇,为师只能传你这些功力了。你如今任督二脉俱通,已是‘小天通’之境,另外,我的真气尚有一些游离于你的体内,你好好协调,将之完全同化,或有段日子练功可以事半功倍了。不过切记,未掌握‘涵虚太清功’前,勿乱用滥用。”说完连连咳血。
  任宜潇明白一切后,双腿一软,脸庞扑在师父衣裾上,痛哭不止。
  常太息形容枯槁,道:“宜潇,为师本打算今年三月到泰山看看岳老弟,还要拜祭一位老友,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你代我去一趟吧。若能参加‘聚武泰山’大会,也是好的。之后,你想去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是回杭州,都由你自己定吧。只是别忘了,传承我苍穹一脉!”
  任宜潇抬头望着师父,抓紧了他的衣角。常太息话声渐轻,道:“你再说一遍门训。”任宜潇抽噎道:“苍穹……门人,心系……苍生!”
  常太息露出一脸满意,慢慢望向门前那颗大树,道:“宜潇,你……再使几招剑法给为师瞧瞧。”任宜潇含泪颔首,立刻拿来木剑,在常太息面前挥舞。
  剑招之中,流露凄凉。
  “好好!哈哈!”常太息仰天大笑,已然分不清悲喜。笑声回荡在苍穹山中,不久,戛然而止。
  随后,一片沉寂,直到一声“师父”响彻云霄……
  任宜潇将常太息葬在了茅屋前不远处,立碑刻道:恩师常大侠太息之墓。他面对恩师之墓,满脸泪痕,缓缓拿出“春晓”,吹起一曲《泛沧浪》,周围仿佛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一个老者朦胧的影子出现眼前,像在仰望苍穹……
  为师父守孝七日后,任宜潇将一切收拾好,锁好屋门,来到马厩,牵起驰风。
  离开苍穹山之际,他几度回首,看看住了三年的茅屋,瞅瞅屋前那颗大树,望望那片水潭……
  一出苍穹山,他翻身骑上驰风,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吹打脸庞。尽管如此,他还是默默骑马,一脸茫然,朝着东方慢慢前行。
 
常太息就这么死了???哎!
 
好几天没更了,对于一直垂阅的读者还是要来道个歉,这些日子学业繁忙,可能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继续更新,还请多多见谅。
 
久未逛侠吧 先来给极望兄顶个楼 哈哈
 
第六章 西北天狼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初春时节,冷风依旧不时拂过太原,街上的行人还是裹得严严实实,呼出一团团白气。
一群姑娘们穿着较为明艳,走在街上,形成一道别致风景。前面两人脸上挂着浅笑,左顾右盼,不停寻找着新奇玩意。
  “师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及笄少女摇着拨浪鼓,转身朝着斗篷少女问道。正是仙瑶派一行人,她们离开西安已经一月有余。
  叶裳华轻轻一叹,默然不语,杨黛蹙眉道:“自从西安追丢何自在,咱们又找了他一个多月,可再未寻见。叶师妹,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韵香颔首道:“没错,他在太原现身的消息都过去十几日了,或许他早已离开此地。”
  宋月瑶笑道:“要我说,咱们不如边玩边找,往南如何?”萝珊也跟着附和。
  杨黛白了她们俩一眼,道:“你们两个就知道玩,咱们来中原可是办正事的。”宋月瑶吐吐舌头,道:“不是还有骆师叔她们在找吗?没准当下已经抓到那老贼了呢。”
  沈韵香苦笑道:“这就是你玩的理由?”宋月瑶噘嘴道:“人家好不容易来趟中原,师姐们,多带我玩玩嘛!”竟撒起娇来。
  这时,叶裳华上前一步,手指轻戳宋月瑶额头,低声道:“你这个鬼灵精。”宋月瑶听师姐口气,喜道:“叶师姐同意了?”
  一向寡言的阿赛尔奇道:“叶师妹,真由得她俩胡闹去?”宋月瑶蛾眉紧蹙,娇嗔道:“阿赛尔师姐,在你们眼里,我和萝珊莫非就是只会胡闹的人?”阿赛尔笑而不语,叶裳华淡淡道:“反正我们如今没有多少何自在的消息,再这般寻找下去,怕是白费工夫,倒不如静观其变。”
  萝珊奇道:“如何静观其变?”叶裳华解释道:“中原门派众多,何自在喜窃他人武学,若是再度出手,失窃之派必如我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而江湖上人多口杂,难免会有所风声。”
  宋月瑶道:“那么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太原吗?”叶裳华颔首道:“没错,以不变应万变。”宋月瑶有些失望,低声道:“都好几日了,还要再待啊!就不能换个新鲜的地方吗?”叶裳华微微苦笑,无奈地望向这个师妹。其实她原本不必前来,只是天性爱玩,武功也还过得去,便硬要大伙带上,叶裳华才向师父求情得允。
  杨黛问道:“叶师妹,那掌门说的另一件事呢?”宋月瑶耳朵一尖,随即欢喜起来,道:“对啊!叶师姐,那个去……什么大会的事呢?”
  叶裳华默然片刻,道:“‘聚武泰山’在三月初三开始,咱们再待此十日,若无消息,直接前往泰山。”宋月瑶闻言,欢呼一声。
  女子们回到客栈,已是晌午,宋月瑶前往客堂点菜,并要他们送至客房。挑了半天,方才点完。这时,几个赭色劲装的大汉迈入客栈,瞧见其人,目露异色,交头接耳,而后坐到一处。
  回到客房,不多时,上齐了菜,六人同桌用饭。其间,还继续讨论着这些日子的安排。
  宋月瑶忽然生出几分倦意,轻揉“太阳穴”,起身道:“师姐们,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萝珊眼睛有些迷离,道:“我也是,咱们一起回去吧。”叶裳华望向两人,顿觉有些不对。
  两人刚出房门没几步,那些赭衣大汉猛然闯入客房院子,一脸阴笑,瞧向她们。两人登时一怔,随即便为之包围,宋月瑶秀眉紧蹙,娇喝道:“你们要干嘛?”
  其中一人面露淫笑,喝道:“拿下她们!”宋月瑶身后一人五指速出,抓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她迅速回身,一个巴掌直拍那人脸颊,打得其人痛呼一声,可随后更加头晕目眩。
  “何人来此?”杨黛与沈韵香夺门而出,领头大汉一挥手,大声道:“将这几个娘们都拿下。”其他人纷纷上前擒拿女子。
  两人方欲抵挡,然而忽觉眼皮沉重,一时有心无力。
  “阿赛尔!”叶裳华见阿赛尔倏然趴桌昏睡,惊讶一喊,迅速起身,螓首微晃,瞧见门口姐妹纷纷晕眩,为他人所擒,一看饭菜,暗道:“不好,着了人的道!”此时未披斗篷,大汉们瞧清她绝色姿容,尽数怔然。
  叶裳华趁着他们分心之际,立运玄功,真气周转,稍微清醒些许,腰间流光,软剑“冰柔剑”已然在握。
  寒气逼人,前头两个大汉登时回神,可见银虹扫来,不及躲闪,慌忙抬臂阻挡,手掌剧痛,皆被削落数根手指。
  沈韵香虽为人所擒,但还有些清醒,喊道:“师妹,冰清丹!”叶裳华目光移至床头包袱,方欲前往取药,一人猛然破窗而入,落在床边,一手急掠,抓过包袱。
 
  叶裳华一惊,对方亦是个彪形大汉,脸上两道刀疤交错,颇具杀意。然而,此人一瞧见她,眼珠都险些跳将出来,露出一脸垂涎,喝令道:“你们将那些娘们先带走。”
  叶裳华正要阻拦,那大汉窜来,色眯眯打量其人,淫笑道:“小娘子长得真美。”听他口气轻薄,叶裳华恨不得当即将之劈为两段,无奈对方所下药物药力又将发作,自己现下本事发挥怕还不到平时一半。
  叶裳华贝齿紧咬,使出一招“凤舞龙蟠”,一片剑影如龙如凤,直窜大汉,那人见她攻势,有些愕然,翻身躲闪,可是脸庞还是一痛,多了一道血痕。
  大汉一拭,见一掌血迹,勃然大怒,可再一瞧前边叶裳华双腿已经有些不稳,顿生欣喜之念,眨眼忘了疼痛,笑道:“小娘子,快倒快倒,哥哥脸上这笔债,待会儿好好向你讨。”
  一人支吾道:“护使,圣使交代的——”那大汉沉下脸,森然道:“你们明白该怎么说吗?”那些人见他脸色,连连颔首。
  另有两个汉子悄悄走至叶裳华身后,欲加偷袭,可她此时尚算清醒,怎不会发觉,挥剑急扫,银光如跳,一人脖颈顿时多了一道血口子,另一人虽侥幸躲过一剑,但刹那间又受了她狠狠一踹,双脚离地,直落向闻风而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为之扑倒,哎哟一声,抽出身子,撑腰而起,瞧见这恶斗场面,失声惊叫,径自跑开,也无人理会。
  叶裳华摇摇晃晃,那护使见她将倒,嘿嘿一笑,搓着双手,缓步上前。霎时间,少女美目一睁,剑如脱兔,猛然一扫,惊得大汉拔腿后跃,可仍被她削去半只左掌。
  叶裳华玉指一按螓首,晕沉沉的,再难相抗。沈韵香涩声喊道:“师妹,你快走!再来救我们!”叶裳华不舍一瞥姐妹,又见那大汉怒瞪自己,不住叫骂,只好咬牙转身翻墙跃至马厩。
  大汉暴跳如雷,厉声道:“给我追!抓住那个小娘皮!”除开擒着仙瑶弟子的几人外,其余人连忙前去追赶。
  叶裳华迅速找到自己的白马“追雪”,翻身骑上,拉紧缰绳,驰骋上街。
  骏马奔腾,街上行人纷纷让道,而叶裳华惊鸿一瞥,更引得许多人伸颈眺望。
  她昏昏沉沉,甚至不顾守城官兵,径自闯出,那些官兵自然也无可奈何。出城数里,其人实在难以抵抗倦意,追雪也放慢了脚步,可不过片刻工夫,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叶裳华维持着几分清醒,回头一看,心下一凉,正是那大汉带人追来。大汉左掌缠布,一脸凶狠,瞧见她后,冷笑道:“你这**,到底还是逃不出老子的手心,哈哈,看待会儿老子怎么折磨你,叫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放声狂笑起来。
  叶裳华心下冰冷,吃力一瞥“冰柔剑”,惟剩一个念头——挥剑自尽以免受辱。
  大风乍起,道上尘土飞扬。透过尘幕,可见数十丈外,一人骑马悠然而来,身影若隐若现。
  大汉一望,眉头紧皱,道:“那人干嘛呢?还想来看老子好事不成?”一个下手忙谄媚道:“护使放心,且看小的将他赶走。”一策马,奔向前方,挥舞马鞭,喝道:“那边的东西,此道不通,快快绕行,否则——哎哟!”马匹忽倒,他也跟着摔落地面。
  那下手浑身酸疼不住呻吟,而那人骑马缓缓走过其旁,一言不发,视若无睹。此人一身漆黑劲装,头戴斗笠,遮了半张脸庞。
  大汉瞠目结舌,暗道:“是这人干的?怎么……怎么办到的?”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可身边两人却不识好歹,暗地嘲笑方才出头那人马术太差,朝着黑衣人大吼:“你莫不是又聋又瞎?还不快滚?”齐出前冲,气势汹汹。
  黑衣人微抬斗笠,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竟令对方心头不由一颤。马鞭拂地,顿时挑起两枚石子,击于对方马腿,使得两人猛然扑地,头破血流。
  大汉这才看清对方出手,睁大了眼。叶裳华上身几乎趴倒马背,迷迷糊糊瞧见这一幕,微露讶色。
  大汉满脸堆笑,道:“敢问阁下名号,在下九霄宫黅霄堂护使,‘黑狼’庞魁。”黑衣人摘下斗笠,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庞赫然出现众人眼前,面容冷峻,令人不敢迫视。他漠然道:“九霄宫黅霄堂吗?你们归谁管?”
  庞魁闻言有些怫然,大声道:“自然是由我们黅霄使方横方圣使来管,如今太原别府正是由他主事。”本以为搬出方横的名头可以煞煞此人威风,不料对方淡淡道:“你叫他到这里来,不然,我亲自去找他。”
  庞魁一怔,随即怒道:“臭小子,你当你谁啊?配见我们圣使吗?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可一接对方目光,心下一凛,停口怔然片刻,随即胸口剧痛,竟是其人斗笠来撞,眨眼间身子侧倾,跌落下马。
  黑衣人不屑道:“‘黑狼’是吗?就这样也配称狼?”目射寒意,仿佛直欲将对方冻成冰块。
  庞魁嘴角血涌,手下连忙将之扶起,慌乱后退。见黑衣人的马儿迈前一步,庞魁骇然道:“快走!快走!”由手下带着落荒而逃,甚至将马匹丢在此处。
  黑衣人朗声道:“回去告诉方横,让他好好等着,我马上便去拜会。”俄顷,目光转向叶裳华。
  眼前景象朦胧,叶裳华依稀见得此人翻身下马,走近自己,心头慌张,可眼皮沉重,登时一合,失去了知觉。
 
  双目渐睁,叶裳华发觉天色已暗,唯有西边天空还剩一缕殷红,自己背靠树干,面前燃着一堆火,上面烤着一只兔子。
  叶裳华再仔细一瞧,对面盘坐着黑衣男子,身旁一柄长剑倚树,其人顶多二十出头,火光映耀,脸色通红,眉如翼展,鼻梁高挺,嘴唇紧闭,面无表情,抬头对上自己双眼,目中泛着一丝寒意。
  叶裳华不觉一凛,连忙俯首察看自己,见穿着仍然整齐,方才安心,向着对面问道:“请问阁下何人?”黑衣人默然不语,低头拾枝,加进火堆,接着轻转烤兔,仿佛未闻。
  叶裳华再问一遍,见他仍然不答,柳眉微蹙,冷声道:“承蒙阁下相救,在此多谢。告辞!”说罢起身,瞧对方依旧不动声色,心下更愠,拾起身边“冰柔剑”,转身欲走,不过数步,便带着几分无奈回头问道:“之前追杀我的是何人?”
  黑衣人这才冷睨她一眼,道:“你想报仇?”叶裳华面露忧色,道:“我的师姐妹们落于其手,我得前往相救。”
  黑衣人淡淡道:“九霄宫,可听说过?”叶裳华脸色倏变,道:“九霄宫?我们两派素无冤仇,他们为何要如此暗地算计?”
  黑衣人漠然道:“他们行事,何须理由?”说罢起身,道:“凭你这两下子,劝你还是勿硬闯为好。”
  叶裳华闻言,玉齿紧咬,微怒道:“如此说来,阁下倒是好本事了。”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总不至于被他们追得那般狼狈。”
  叶裳华忍无可忍,握紧“冰柔剑”,指向对方,冷冷道:“既然如此,还请指教。”剑影忽动,一串剑花绽放。
  见对方剑势连绵灵动,宛如风起花雨,黑衣人却不改淡然之色,倏忽一转,提裾一拂,叶裳华顿觉一股猛烈劲风来袭,颇具肃杀之意,迫得自己一个后翻方才躲过。
  霎时间,心思电转,叶裳华使出“乳燕归巢”,身影急动,俄顷已至黑衣人后方。他则闻风而动,然而方一转身,叶裳华却又闪至其后,登时变招,使出“雨后春笋”,化出一片剑影,宛如春笋速长。
  黑衣人眉头轻皱,以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可是止步之时,俯首一瞥,见后裾之上竟也多了几个破洞,微露愕色。
  风吹草动,叶裳华一剑刺来,剑尖一抖,一招“春风拨露”直击男子衣袖。对方一脸冷峻,左手直出,竟抓向剑身。
  叶裳华见此大惊失色,虽说自己不忿其言,但并非真想伤了其人,方欲收剑,竟已被他两指所夹,眨眼间剑势为之所制。
  回过神来,她忙一转剑,软剑忽沉忽升,迫开其手,继而直刺其胸。黑衣人身子侧动,移至一旁,拔出树旁长剑,沉声道:“方才我确实小觑你了,不过——”忽如奔狼,直冲少女。
  叶裳华一惊,对方身影再度变动,时左时右,剑招快狠,宛如群狼捕猎,一盏茶工夫,两人已不知交了多少招。
  叶裳华香汗淋漓,心想如此下去不是法子,于是贝齿一咬,身子急转,剑影如同千峰起,有直穿云霄之势,瞬息间将对方逼至只守不攻。此路剑法名唤“灵峰穿云”,乃是改自以前天山一门派绝技,威力虽大,然而极耗内力,一般不到决胜之际则不会使出。
  正自以为将要取胜,却见黑衣人猛然一转长剑,身如脱兔,窜出自己剑笼。眨眼间,一道黑影直出,宛如窥间伺隙的野狼跃出树丛,长剑如虹,直贯向她。
  叶裳华脸色煞白,正要一蹬,急退躲闪,双脚猛地发软,头脑晕眩,软剑落地,上身一沉,后仰将倒。
  这时,柔荑为人一扯,身子不由自主扑向前方,竟撞入对方怀中。又羞又愤,叶裳华刹那间清醒许多,直欲挣脱其人,然而他仍紧抓自己左腕。
  “你——”忽觉一股暖流从手腕流入,叶裳华立知对方所为,暗暗运功,真气周转,那晕眩之感不久便烟消云散。
  黑衣人松手道:“天昏地暗,倒也有些小觑了。”叶裳华奇道:“什么意思?”对方慢步走回火堆旁边,道:“‘天昏地暗’是九霄宫的迷药,效力自是不比寻常。本以为你身上的药性已然去除,竟还有些残留。”
  叶裳华默然不语,轻抚左腕,想到此人不仅剑法胜过自己,内功仿佛也比自己高出好些,不觉黯然,毕竟自己出道以来,一直被视为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此次前来中原,师门亦盼她为本派扬威,可今日一战,心下大为失落。
  黑衣人忽道:“女子之身,剑法已有如此造诣,倒也确实少见。”叶裳华闻言不悦,道:“女子又如何?难道就比不得你们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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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不置可否,只道:“你还要去救人?”叶裳华脱口道:“自然。”紧盯对方双眼,贝齿紧咬。
  忽觉其人目中寒意渐消,听他轻轻一叹,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叶裳华一怔,又听他漠然道:“反正我也有笔账要跟他们好好算算。”
  叶裳华不禁问道:“什么账?”黑衣人脸色微冷,道:“与你无关,不用多管。先养点力气再走吧,给你。”将烤兔掰成两半,递她一份。叶裳华欲言又止,默默接过。
  不久,两人出发,找着马匹,黑衣人一瞥叶裳华,冷然道:“你自己悠着些,别太显眼。”叶裳华一时不知所云,倏尔想起面容未遮,心头微慌,随即愕然一视对方,其人看她的目光竟不像其他男子那般,就连自己都因此忘记了遮掩。此时,斗篷不在,她只好摸出一张面纱戴上。
  行于道上,叶裳华抬头一望夜空,蹙眉道:“这么晚了,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黑衣人在前头,淡淡道:“谁说必走城门?”
  叶裳华瞥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黑衣人微微犹豫,不久,对道:“薛傲。”叶裳华听他总算说出姓名,自己亦是报上。
  两人已近太原城,安置好马匹,一路沿着护城河行走张望,经过振武门,叶裳华忍不住问道:“到底去哪儿?”薛傲道:“九霄宫的别府位于太原城西,从这边走最快。”
  仰望城头,薛傲见到此处只有两个官兵身影,于是轻声道:“我先上去,你等着。”未待对方开口,便使出“蜻蜓点水”渡过护城河,无甚声响,随后宛如壁虎游墙,直上城头。两兵尚未察觉,便顿感眼前一黑,倚墙而倒。
  叶裳华紧紧注视上头,见到薛傲直身站在城头,朝着自己一挥手,方才松了口气,迅速前往。在城墙下,她朝着薛傲发出一道长绫,对方会意,一手抓住。
  叶裳华一扯长绫,沿着城墙迅速上行。
  这时,薛傲耳朵一动,闻得一阵步伐声渐近,暗道:“不好。”赶紧用劲一扯,直将少女拉上。
  叶裳华惊道:“怎么——”登时为之一手捂住樱口,听他轻声道:“有人来了。”
  薛傲一瞥长绫,心头一动,速至另一侧,绫绕城垛,带着叶裳华一跃而下,抓紧长绫,两人贴着城墙,凌空悬挂。此时落地,怕是声响不小,因此只能如此。
  叶裳华纤腰被他一手紧搂,与之身子相贴,羞不可言,但知现下不能发作,只得别过头去,不瞧其面。
城头传来几声轻呼。
  “老贾,醒醒!醒醒!***,睡得跟头牛似的。”
  “算了,让他们睡就睡会儿吧!反正这年头又不是不安稳,谁不想偷点懒呢?”
  “万一被别人见着,那该咋办?”
  “嘿,这又咋了,你是不知道吧?比他俩胆子更大的都有呢?就像那二虎,前些时候带着几人本在值夜,后来他们几个偷偷溜走,换身衣服就到那群花院去了,咱们在这儿给冷风吹着,他们倒是在小娘们的被窝里暖和着呢,好不快活。”
  “这胆子还***大,嘿嘿,这事倒也挺美滋滋的,你敢不敢?”
  “罢了罢了,睡觉还好说,那事万一被抓着,我可吃不了苦,走吧走吧。”
  在夜色下,两人并未发现身后长绫,径自走开。
  叶裳华听得脸颊发热,闻步声渐远,轻声道:“行了吗?”薛傲一松手,长绫擦过城垛,簌簌作响,自己抱着少女,几度贴墙,旋身而落,略有动静,不过上头两人昏睡,另两人又已走远,自无他人注意。
  一落地面,叶裳华迅速脱开其臂,晕染双颊,好在夜色已浓,又为面纱所遮,未被对方瞧见,赶紧问道:“往哪儿走?”薛傲四顾,道:“跟我来。”走在前头,叶裳华紧随其后。
  寻了好一阵,薛傲带她来到小巷一角,望向大街对面一处豪华府邸,切齿道:“就是那儿了。”
  叶裳华一瞧,那府邸门口灯笼高挂,映得朱漆大门颇为鲜艳,上头牌匾镶嵌着两个鎏金大字——“九霄”,看着挺有气势,而外边站了数人紧紧看守。
  “你想硬闯还是偷入?”叶裳华问道。
  “直接去找他们头领方横就行。”薛傲说道,两人悄悄走至别府墙外,寻得一处,翻墙而入,里面乃是一片花园。
  府内虽有人巡视,不过两人轻功优异,潜行其中,未为人所觉,不多时便找到大堂,里头灯火通明,于是翻窗进入后堂,悄然走至前头,可竟空无一人,唯有大片灯烛燃着,映得大堂辉煌如昼。
  薛傲有些失落,忽地听见外头传来细碎话声,当即被叶裳华一扯衣袖,躲至旁边屏风后侧。
  “圣使,今日王府大宴,您得坐上宾之位,看来晋王殿下对您颇是倚重呢!”
  “嘿嘿,当然,毕竟人家堂堂亲王,许多事情不能做得太露骨,总得有人帮他在背后干才是。”
  两人一探,见一赭衣中年男子得意扬扬,另一年轻男子则一脸谄媚。望着那中年男子,薛傲剑眉微皱,心想此人应当便是方横了。
  方横为九霄宫黅霄使,若按此称,当着黄衣,然而其时玄、黄、紫三色为皇家专用,其人虽是不太拘束的江湖中人,也不敢轻易穿着,因而代以赭衣。
 
水一帖
 
  薛傲打断道:“不必多言,还是快些把账算了为好。”方横大怒,喝道:“黄口小儿,老子叱咤江湖三十年,还没见过你这般找死的。好,要打是吗?老子奉陪到底!”不顾胡焜劝阻,当即跃上大堂首座,拔出悬挂单刀,直指薛傲,神气道:“可敢?”
  薛傲嘴角冷笑,道:“有何不敢?”抬起长剑。胡焜看得眉头紧皱,不由暗骂方横:“方才两物相撞,这家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此人武功决不可小觑,就凭他那点本事,还敢自以为是?”可事到如今,已经不好阻拦。
  薛傲又上下打量方横一眼,忽将长剑一收,道:“此战无须用剑。”旋即递给身边叶裳华,淡淡道:“帮我拿下。”几人皆惊。
  叶裳华怔然道:“你——”听他漠然道:“拿着。”只好接过长剑。
  方横怒道:“小子狂妄!”薛傲勾手道:“来吧!既不用剑,我便不让招了。”方横闻言,更加怒不可遏,迅速后脚一蹬,纵身跃起,一刀直劈薛傲。
  然而,他一对薛傲双目,却见其人毫无惧意,反倒是自己心下微凛,不过立刻转念想道:“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面对来袭单刀,薛傲一动不动,浑似木头。方横见此大喜,得意扬扬,暗道:“果然是吓傻了。”
  刀光近身,薛傲身子猛然一倾,使对方一刀劈空。这刀本就简单,被他躲过,方横倒也不甚吃惊,然而其人躲闪的时机着实令他错愕,迅速回神,横刀追击,可是眨眼间已无薛傲身影。
  倏忽间,后背吃疼,回头一看,竟被薛傲一脚后踢击中,霎时滚落地面,随后狼狈起身,怒瞪其人。
  方横一瞥叶裳华,心想决不能再在美人面前失了脸面,刀锋一斜,大喝一声,刀影重重,平地风起。此时,薛傲却冷笑道:“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方横吼道:“无知小儿,仔细性命!”带动刀光直袭薛傲,欲将对方吞没其中。薛傲微露鄙夷之色,袖子速拂,竟将来袭每刀悉数拂偏,而双脚却未挪半步。
  一时,刀影变化,忽长忽短,方横若狂风呼啸,薛傲则如青山屹立。
  胡焜目光不离两人,尤其是薛傲,看他招式,想道:“此人武功,不知出自哪派,似乎有些佛家影子,但又好像暗藏着一股狠厉,怪哉。”
  少顷,方横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反观薛傲,仍是一脸从容。
  薛傲不屑道:“黔驴技穷,到头来还是让了你这么多招,该我出手了。”话音刚落,身影如电。方横一刀横劈,未追上对方一片衣角。
  倏地,背后风生,方横连忙反手持刀,欲行阻拦,不料刀身一沉,回头一看,竟被薛傲捏住了刀背,顿时张口结舌。
  薛傲冷冷道:“越来越慢了。”手腕一扭,竟带得方横手臂一转。方横赶紧用力夺刀,却摆脱不了对方。薛傲将其刀刃玩弄于鼓掌之间,忽横忽竖,时左时右。
  胡焜一望方横手足无措的样子,暗暗叹气。他自然明白,方横位居九霄九使之位,多靠追随宫主时日之久,其人武功本就不甚厉害,而自打九霄宫根基已定,方横当上黅霄使,十多年来便一直沉迷于酒色财气之中,武功比起从前还要不如,如今与此后生一战,便显得如此不济。
  不过,一想起方横为人,想起从前他甚至还对紫霄使心怀不轨,胡焜心下忽然感到几分快意。况且,宫主本就有意在泰山之行后给方横来个明升暗降,今日其人若败,此事反而更加有理,或许连“升”也可不必。
  方横心急如焚,索性将手一松,直抓薛傲胸口,而他另一只手似乎从腰间摸出一物。叶裳华瞧见,花容微变,脱口道:“小心暗器!”
  方横猛地抛出一道寒光,直射薛傲面门。可是,薛傲嘴角泛起一丝轻蔑冷笑,手捏刀刃,猛然一转,砰的一声,来袭铁镖为刀柄击偏,落于一旁。
  方横大惊,然而刀柄之势未停,直打其颊,疼得他失声惊叫,吐出几颗带血牙齿。
  薛傲抛开单刀,冷哼一声,直扣其腕,道:“到算账的时候了。”出手如电,疾点对方“膻中”、“章门”、“商曲”三穴,忽又闪其身后,速戳他“肾俞”、“命门”二穴。
  方横立觉全身气机紊乱,经脉之中真气倒行,直弄得体内翻江倒海,霎时间,吐出一大口鲜血,翻倒在地,不停挣扎,艰难瞧向薛傲,又怒又惧。
  薛傲从容道:“我那门人就被你们整成这副模样,如今你也尝到其中滋味了,怎样?”
  这时一人闻风过来,一见此幕瞠目结舌,回过神来,转身便跑,大喊:“来——”却被人一手直抓后襟,扔于地面。
  那人颤声道:“胡……胡圣使,你……你这是……”正是胡焜出手,其人冷冷道:“这里没你的事,你乖乖退下,勿胡乱叫嚷,否则仔细你的皮,懂吗?”那人连连颔首,起身欲退。
  叶裳华娇喝道:“我姐妹们在哪儿?”那人瞥向少女,身形一顿,径自愣住。胡焜轻咳一声,他方才回过神来,低头道:“她们都被锁在后院一间屋里。”
  胡焜道:“此事乃是方横违背宫规,自作主张而为。你速速将人放了,好生赔罪。”
  那人为难道:“可是方圣使——”胡焜冷笑道:“莫非我这赤霄使就没一点分量了?”那人哆嗦一声,连忙答应,立刻前往放人。
  薛傲冷眼一瞥其人,道:“你不帮方横出头了吗?”胡焜淡淡一笑,道:“方横违背宫主教诲,自作自受,胡某何必多管?”
  薛傲不多言语,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直出门去,叶裳华也紧随其后。胡焜对着两人,倏然开口:“薛兄——”薛傲一停,却不回头,淡淡道:“怎么了?”
  胡焜缓缓道:“敝宫宫主向来惜才,凭薛兄的本事——”薛傲冷哼一声,继续迈步离开,不再理睬。
  胡焜瞧着两人背影,长长一叹,随后走至方横身边,一脸鄙夷,道:“看来方兄这回是去不了泰山了,日后当以调养身子为重,或许,你黅霄使的位子也该腾出来了。”方横咬牙切齿,欲起而不得,只觉脑袋猛然一沉,便陷入昏迷。
 
  薛傲与叶裳华来到别府门口,仙瑶派的女子也相继出来,师姐妹们见面,喜极而泣,纷纷相拥。
  宋月瑶一头钻进叶裳华怀里,抽泣道:“叶师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叶裳华将她扶好,一戳其额,微露笑意,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对了,你们有没有受欺负啊?”一脸关切。
  沈韵香摇头道:“这倒没有,我们只是被绑起来,锁在一间屋里,直到方才有人来放。倒是你,真是让我们捏了一把汗。”
  叶裳华轻叹道:“今日确实是险,若非他出手相助,恐怕我也难逃虎口。”回头一指,却已不见薛傲身影,愕然道:“他人呢?”阿赛尔道:“师妹,是那个男人吗?我看见他一出来就离开了,轻功好像挺不错呢!”
  叶裳华微微失落,道:“方才竟没注意,来日若见,咱们再好好谢他吧。”宋月瑶拭干泪水,闻言倏尔嘻嘻一笑,道:“叶师姐,那人长怎样?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人家了?”
  叶裳华俏脸微红,随即嗔道:“你这鬼灵精,整日就会胡说八道,都取笑我几回了?看我怎么打你。”作势欲打,宋月瑶连忙躲至沈韵香身后,噘嘴道:“这是慌了吗?”
  萝珊也不禁问道:“叶师姐,那人到底是谁?”叶裳华沉默一阵,摇头道:“说不清,我只知他叫薛傲,好像出身一个名叫贺兰派的门派,杨师姐知道吗?”
  杨黛奇道:“贺兰派,好像从没听说过。”六人之中论见识,则数杨黛为首,连她都一头雾水,其他人自是更不明了,关于薛傲之事只好暂且作罢。
  回到原来的客栈,宋月瑶上前大声喊叫拍门,方有个伙计出来,一见是这群姑娘,想起日间打斗,浑身发颤,急欲关门,却被宋月瑶一把推开。
  伙计欲哭无泪,苦着脸道:“姑奶奶们,你们白天这么一闹,吓得小店客人跑了大半,连官府都派衙役来过问了,求求你们放过小店吧。”
  这时,掌柜也披着棉袍走来一看,脸色倏变。沈韵香忙上前解释,说是误会,并摸出一片银叶子递给掌柜。那掌柜张目接过掂量,犹豫片刻,道:“你们还要住几日?”
  沈韵香尚未开口,叶裳华立刻道:“明日即走。”其他女子讶然瞧向其人,那掌柜闻言,喜上心头,立换一脸笑容,道:“既然如此,几位还请入内。”
  来到后院,待得掌柜伙计离开,她们聚集一间房中,宋月瑶不解问道:“叶师姐,怎么忽然明天就走了?”
  沈韵香道:“师妹,你是担心那些人又来找咱们麻烦?”叶裳华颔首道:“没错,尽管方横已为薛傲重伤,可对九霄宫,咱们还是不能不防,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杨黛蛾眉微蹙,问道:“那我们去哪儿找老贼呢?”叶裳华轻轻一叹,道:“罢了,离‘聚武泰山’大会时日也已不多,我们还是前往泰山,早日与师叔她们相会好了。”打算完后,众人各回房中休息。
  第二日清晨,她们打理好行李,牵着马匹赶往城外。
  找了好一阵,不见追雪,宋月瑶焦急道:“叶师姐,追雪到底哪儿去了?不会被人偷偷拉走了吧?”叶裳华微微蹙眉,随即摇头道:“不会,追雪挺有灵性,没那么容易给偷走,再找找看,一定能找到的。”虽如此说道,却也着实心急如焚。
  沿着大道又寻了半晌,忽闻前方一声马鸣,叶裳华登时心花怒放,美眸中露出一丝欣慰,轻声道:“追雪。”
  前方现出一匹白马身影,马儿跑至她身边方才停下,低首轻蹭主人秀发。叶裳华柔荑抚着马颈鬃毛,侧首一看,熟悉的人影慢慢靠近。
  叶裳华幽幽道:“谢谢。”男子苍白的脸庞依旧显得冷漠,道:“你的马太能折腾了。”其身后还有四人,三男一女。
  前头那男子与薛傲差不多年纪,长得挺拔魁梧,却有些不修边幅,一双眼睛不停打量仙瑶派的女子们。其身后男子看着比他俩小上几岁,只瞧了姑娘们一眼,便低下了头。还有一个男子则在离他们较远处,守着几匹马。而那少女,一身红衣,粉靥细眉,面容姣好,目光扫过众女后,停在叶裳华身上,露出几分狐疑之色。
  叶裳华望着薛傲,默然片刻,道:“无论如何,多谢你出手相助,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不用。”薛傲话说得淡然,亦是斩钉截铁,转身便走,“你的马也还你了,告辞,我们走。”
  那矮小男子忽然问道:“大哥,是去泰山了吗?”叶裳华闻言,双眸一动,脱口道:“泰山?莫非你们也是去赴‘聚武泰山’大会?”
  薛傲瞥她一眼,道:“怎么了?”而后对着矮小男子道:“毕豪,你先跟点金一起回贺兰山,别忘了买粮。”
  毕豪脸上露出几分遗憾,随即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先走了,大哥,你们保重。”转身跑向后边,与那看着马匹的男子说了几句话,两人翻身上马,朝着薛傲他们再告别一声,便策马离开。
  薛傲迈前几步,道:“我们也走吧。”与剩下那对男女走向马匹。
 

 
  “喂,我们也去泰山,要不一路吧?”宋月瑶瞥了叶裳华一眼,朝着薛傲三人笑吟吟喊道。
  薛傲止步,尚未开口,身边少女已然转身瞪她,怫然道:“干嘛要一路,你们想作甚?”宋月瑶听对方口气不善,不悦道:“都去泰山,难道不准我们走这条?”
  那少女眉头紧皱,抽出腰间软鞭,指着她们道:“我看你们分明是心怀不轨!”宋月瑶气道:“怎么,要打吗?”正要抽出长剑,便为沈韵香劝阻。
  薛傲忽然开口:“红缎,住手。”那少女听他叫唤,虽心下不甘,但仍乖乖收鞭。薛傲回头漠然道:“我们走我们的路,你们自己随意。”而后继续往前,上马行进。
  宋月瑶望着他们背影,蹙眉道:“这什么人啊!”沈韵香道:“无论如何,他都救过咱们,你也少说两句吧。”
  杨黛问叶裳华道:“师妹,那咱们——”叶裳华骑上追雪,道:“走吧。”径自前行,师姐妹们也紧随其后。
  宋月瑶骑着马到她身旁,笑道:“叶师姐,这人我觉得可不怎样呢!你若跟了他,迟早被冷死,或是被闷死。”叶裳华脸颊微红,轻斥道:“你还胡说!整天到晚扯些什么呀?”
  宋月瑶笑嘻嘻的,道:“我看还不如那位任少侠呢,至少看他样子,对你应该会蛮好的。”叶裳华白她一眼,道:“是你被他救过,就想给他做媒吧?那干脆你自己嫁他得了。”说完,一扯缰绳,眨眼超她一大截。
  沈韵香上前,对着宋月瑶叹道:“月瑶,你也真是的,干嘛总开叶师妹玩笑?”宋月瑶噘嘴道:“沈师姐,你没见着是叶师姐自己动了凡心吗?”
  沈韵香苦笑道:“叶师妹从小在天山长大,平日里又少与男子接触,如今入中原,跟男子打些交道,难免有些生疏,仅此而已。又不像你,在天山的时候,整日跟着那几个师兄弟到处闯荡,疯来疯去的。”
  宋月瑶白师姐一眼,道:“好玩嘛!况且沈师姐你又不是没去过。”沈韵香蛾眉微蹙,道:“哪有你那么多。”
  “宋师妹,想必你该有所听说,做咱们仙瑶掌门的一条规矩。”杨黛骑马上前,轻轻一叹。
  宋月瑶疑惑道:“什么啊?”杨黛瞧向叶裳华背影,沉声道:“不得成婚。”
  宋月瑶伸伸舌头,道:“哦,这个啊,听过一些,但咱们派规里面压根就没这条啊?不是别人胡编乱造的吗?”
  沈韵香解释道:“这是一条不成文规定,平日里亦无多少人谈论,也难怪你会这般想。莫非你没发觉,到你师父为止,咱们仙瑶派的六代掌门,无一成婚吗?”
  宋月瑶一怔,默想片刻,嘀咕道:“好像是呢,到底为何如此?”杨黛叹道:“自然是为了掌门能尽心尽力主管本派之事喽。大家该当清楚,掌门对叶师妹颇是喜欢,日后十有八九会传位于她,叶师妹自己心里也应有些明白,再说,掌门平日里对男子也多诟病,她这么听掌门话的人,怎会负其期望?”
  宋月瑶颔首道:“说得也是,师父对叶师姐看得这么重,她日后定是要做掌门的,不过一想她不能嫁人,总替她感到些许遗憾。”
  沈韵香调侃道:“我看是你自己动了春心吧?你看,咱们仙瑶派,甚或追溯至仙华派,不嫁的祖师女侠比比皆是,谁说一定要嫁人才不会遗憾?”
  宋月瑶噘嘴道:“你们平日里没听程师叔讲的那些男女故事吗?还有那什么‘山无陵’、‘夏雨雪’之类的,可好听、可动人了呢!”
  杨黛笑道:“故事归故事,还有,咱们叶师妹天仙般的人儿,世上又有多少男子配得上她?我看,挑出一个能入她眼的男子,可不见得比大海捞针要简单。”
  宋月瑶又露出几分不服模样,笑道:“不一定呢,程师叔不就讲过仙女下凡跟凡人成婚生子的故事吗?没准咱们这位仙子也能动凡心呢!”
  入夜,附近并无市镇人家,众人只好露宿林中,仙瑶派的女子与薛傲三人相距也不过三五丈远,隔了几颗树木而已。
  那名为红缎的少女总将目光投向她们那边,尤其是叶裳华身上。
  叶裳华几经思虑,拿着一瓶“冰清丹”走至薛傲身边,递上道:“这是我们仙瑶派的‘冰清丹’,寻常毒药迷药,服下自解。”
  薛傲不予理睬,自顾自往火堆加柴,道:“你这是干嘛?”叶裳华轻声道:“你救过我们,我想——”
  “不用。”薛傲打断道,“救你们,不是我想做的,只是顺便罢了,你大可忘却此事,我们再无交集。”
  “你……”面对这冷若冰霜的男子,叶裳华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好收回,无奈暗叹,默默转身。走至半路,那少女忽然走过自己身前,轻声冷冷道:“跟我来。”
  叶裳华柳眉微蹙,从对方口气便知她不怀好意,却也并不畏惧,随之而去。两人走至数十丈外,到了一处溪边。
  凉风阵阵,轻拂面纱,似乎想将之掀开。叶裳华淡然望着那少女,道:“还要走吗?”少女猛然回头,抽鞭直指对方,冷冷道:“快说,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叶裳华柳眉轻蹙,道:“什么意思?”少女目似利箭,道:“都跟了我们一整天了,难不成还敢说没什么心思?”
  叶裳华道:“同路而已。”少女啐道:“骗谁呢?说,你们是不是打起我们掌门的主意来了?”
  叶裳华奇道:“掌门?莫非薛傲是你们掌门?他这么年轻——”少女不忿道:“年轻怎么了?要我说,这世上能比得过我们掌门的又有几个?他的名号‘西北天狼’,你难道都没听说过。”
  叶裳华淡淡道:“确实没听过。”少女杏目大张,咋舌道:“你——”一时语塞。
 
  叶裳华转身道:“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径自回走,少女怔然片刻,狠一跺脚,喝道:“给我回来!”皮鞭直出,如蛇出洞。
  叶裳华头也不回,出手如电,顺势一捏,须臾间将鞭子攥入手心,少女紧扯,竟难抽出分寸,不由瞠目结舌。
  “力道不够。”叶裳华蓦然松手,少女一个踉跄,险些后摔倒地,见她只顾走开,对自己毫不理睬,心下更恼,一咬牙,鞭如急雨,猛袭其人。
  叶裳华闻得风声,心下暗叹,迅速使出“轻罗曼步”,纤腰一扭,莲步一移,霎时躲过鞭雨。
  少女方欲转向,却见对方柔荑一甩,一道长绫出袖如箭,势如龙腾,将自己皮鞭纠缠,一转眼,皮鞭脱手。
  少女大惊,一时愣在原地,俄顷,叶裳华长绫带鞭,直扫其人,她尚未躲闪,眨眼间便为自己皮鞭所缚。
  “好了好了!”一个人影窜出,挡在少女面前,一脸赔笑,“姑娘,我们师妹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了,行不?”正是薛傲身边的男子。
  少女面红耳赤,气道:“翟河,你干嘛呢?不帮我也罢了,还跟她这么低声下气的,真给掌门丢脸。”翟河转身,脸色一沉,道:“就是大哥叫我来的,让我告诉你,你打不过这位姑娘的,别不自量力。”
  少女闻言,怔然道:“那你怎么现下才——”翟河帮她解开缠身皮鞭,嘿嘿一笑,道:“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打不打得过,哈哈。”
  听他笑声,少女眼眶发红湿润,道:“就会看我笑话!”径自跑开,连掉地软鞭都未捡起。
  “红缎,红缎,抱歉——”翟河大喊,望她身影淹没林中,立刻掌掴自己脸颊,骂道:“我这臭嘴!”又忙转身对叶裳华赔礼道:“姑娘见笑了,哦,我师妹姓徐,名红缎,她这人有些莽撞,但对你们绝无恶意的,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海涵,我先找她去了,告辞。”拾起皮鞭,前往追赶。
  叶裳华慢慢收回长绫,有些不明所以。之后两边各不往来,度过一夜。
  第二日,行到日暮时分,大家这回总算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夜里,叶裳华尚未入睡,微觉沉闷,便到外边走走,却见薛傲持剑,独自离开客栈。心生好奇,她便悄悄跟上。
  未多时,她跟着薛傲到了镇外一处荒野,月光倾洒,原野如洗。薛傲抬头一望弯月,身子停顿片刻,忽地练起剑法来。
  “咦,大晚上的,他就来这儿练剑?奇怪。”叶裳华望着薛傲,心下嘀咕道。
  “你在作甚?”徐红缎冷冷的声音传来,叶裳华微微一惊,转头一看,少女一脸警惕,站在自己面前。
  叶裳华换回原先处变不惊的模样,从容道:“出来走走,又怎么了?”徐红缎瞥了薛傲一眼,冷笑道:“莫不是来偷学我们掌门的剑法?”
  叶裳华不屑道:“偷学剑法?他的剑法奇诡狠辣,与我们仙瑶派的大相径庭,与我所会如此格格不入的武功,就算学了,怕也无用,甚至会反受其害。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清楚?”
  徐红缎脸色微红,咳嗽一声,道:“不管怎样,不准你再看。”叶裳华与她擦身而过,随口道:“不看就不看。”
  徐红缎目如一汪清泉,凝望薛傲,少时轻叹一声,转身即走,跟在叶裳华后边,紧盯对方背影,不禁伸手抓紧了皮鞭握把。
  “你又想动手吗?”一闻叶裳华不以为意的声音,徐红缎登时泄气,松开了手,颓然道:“掌门吩咐过,不准再随便跟你动手,况且——”话声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不甘接道:“我打不过你。”
  叶裳华冷不丁问道:“你喜欢你们掌门吗?”问得如此直白,徐红缎听见吓了一跳,顿时红晕满面,好在为夜色所掩,连忙嚷嚷道:“呸呸,胡说八道!再乱嚼舌根子,小心我真跟你急!”说完立觉自己反应显得激烈,颇有欲盖弥彰之状,芳心怦怦直跳。
  叶裳华止步转身,默然片刻,问道:“他……怎么当上一派掌门的?”徐红缎听见,稍稍松气,幽幽道:“若无他,我等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裳华大吃一惊,问道:“怎么回事?”徐红缎眉头轻蹙,小嘴微斜,道:“干嘛跟你说——什么人?”闻得附近一阵石子响动,抽鞭直出。
  “是我啊!”来者顷刻间出手抓鞭,自树丛中冒出身形。
  徐红缎愕然道:“翟河,怎么是你?”翟河尴尬道:“我见你过来,一时好奇,因此——”
  徐红缎一怔,想起自己方才言行,再度面红耳赤,故意狠狠道:“那你鬼鬼祟祟作甚?快说,在听些什么?”翟河摸摸后脑,道:“还不是担心你吗?至于你们女儿家的悄悄话有啥好听的?我都没咋在意,不过你们是想说大哥的事吗?”
  徐红缎颔首道:“怎么了?”翟河手指轻拭鼻尖,笑道:“那可得由我来讲啊!毕竟我当初跟他可是一间房的。”
  徐红缎冷笑道:“你能知道他多少事?是谁最先在他身边看他练剑的?还有别忘了,那晚我可是在场的。”翟河悻悻道:“好好,你知道的多,那你讲啊。”
  徐红缎原不想讲与叶裳华听,但被翟河一激,心下犯起嘀咕,犹豫片刻,转身问道:“你还想听吗?”叶裳华轻轻颔首,道:“若你愿讲。”
  徐红缎沉声道:“或许我讲出的第一句话,就会让你吓一跳,他——”停顿须臾,凝视月光下叶裳华朦胧的面孔,目光森寒,口气微冷,继续道:“亲手杀了我们的师父!”
 
  话如惊雷,任是叶裳华心如止水,也不由为之一震,美目大张,愕然扫视面前两人。
  翟河笑道:“叶姑娘,被吓到了吧?说实在的,我们那所谓的师父,就***个衣冠**,罪该万死!”叶裳华一脸疑惑,转望徐红缎。
  徐红缎长吸一口气,缓缓道:“事情得从十年前说起。”翟河打断道:“不对,是十一年前,我记得清楚着呢!”
  徐红缎白他一眼,继续道:“十一年前,谢啸,就是我们那个师父,从外面带回了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就是掌门。”
  叶裳华问道:“那你们呢?”翟河道:“我跟红缎都比大哥早些时候便入了贺兰派。”徐红缎怅然道:“我是当年被家人抛弃,流浪之时被那人收留进山的,翟河也差不多,或者说整个贺兰派的小孩身世都差不多。我们原本就只是图个安身之地,学点本事而已,但掌门至此后,他改变了我们的路。”话声幽幽,转头凝望薛傲所在。
  “那时候,我们大家年纪都小,对习武也没什么见识,谢啸在每人入门后,就只传授一套内功心法,稍作指点,便叫我们自己勤加练习,待得功成,就教我们其他功夫。”
  翟河忽然开口:“这由我来说,由我来说。大哥跟我是一个房间的,这人练起武功来,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要用功。并且,他只练了不到一个月的那什么‘天狼神功’,便想学别的功夫了,就去找谢啸,请他传授。谢啸却挺不高兴,叫他回去继续勤练内功。”
  叶裳华疑道:“虽说内功为基,但他为何不传你们其他武技,这实在有违常理。”徐红缎冷笑道:“那是因为他心怀不轨,这事待会儿再讲,翟河,接着说吧。”
  “反正大哥听他话后,颇为沮丧,只能垂头而归,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他实在按捺不住,又去找了谢啸好几趟,可每回都是被拒,后来谢啸也烦了他,见他过来便干脆大骂赶走。”
  叶裳华寻思道:“竟有这种师父,收留薛傲他们,却只传内功,到底有何图谋?”继续听他讲:“同时,我们贺兰派时常发生诡异之事——几个月里,接二连三有弟子失踪,当然,都是我们这样的孩子。其实,大哥来之前,便已有几人失踪了。只是当时,谢啸告诫我们说,那是山间鬼魅在勾魂,勾走了那几人,还要我们日后多加小心。”
  “真相如何?”叶裳华微觉阴风拂背,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不急着讲,继续说大哥。他听了这话,大不以为然,好像他爹跟他说过不信鬼神之事,因此他也不怎么相信,但不知真相,此事也只好作罢,继续琢磨起习武来了。日子一久,他这人竟做出了一件超出我等所想,简直可谓‘大逆不道’的事来。”翟河嘿嘿一笑,瞥向徐红缎。
  她长长一叹,接道:“或许就是这件事,方才让他有能耐救了我们性命。”眸光闪动,道:“一日夜里,他偷偷起来,悄悄跑至谢啸书房,翻窗而入,在他的书架上翻到了三本书,叫作《天狼剑谱》。”
  叶裳华轻声惊叫:“你是说——偷学武功?”徐红缎颔首道:“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大,谢啸怕是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孩,竟敢来偷他秘籍,估计正是怀着这种心思,他才没有特意将武学书册藏起来,而让掌门轻易得手。《天狼剑谱》分为三卷,掌门那回带走了第一卷,到荒郊野外,借着月光翻阅,开始练习其中功夫。”
  叶裳华愕然道:“他当时多大?莫不是他这身功夫都是自学成才?”徐红缎不悦道:“干嘛老打断我们,还想不想听?”
  叶裳华闻言哑然,听她徐徐道:“那时,掌门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天狼剑谱》的第一卷专练身法,他看了一个通宵,直到日出将近方才赶快将书放回,好像后来几夜也是如此,直到他将其中内容悉数牢记,便不再冒险取书。之后,他也慢慢养成了半夜练功的习惯,哪怕是到如今,有时睡不着,也会起来练武。”
  翟河伸伸舌头,道:“他这人也确实厉害,好像用了一年练完身法之卷,后来还跟我们埋怨过自己学得太慢,嘿,他是当初没看清,书里可写过一句话‘身法习全,天资优异,三年足矣,次之者五年,七年未成,无须多费心力于此’,他只花了一年呢!像我,练了六七年,才勉强将身法学成。”叶裳华听完,脸上诧异更甚。
 
  “之后,大哥照旧,偷偷去将第二卷记了,那卷讲的便是剑术,这回他倒花了三年才将那些剑技学成。”
  徐红缎若有所思,俄顷幽幽道:“就是他练剑技的时候,我才与他真正认识。那一日,我去本派山庄外头玩,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便顺着过去,瞧见一个男孩手持一根树枝挥舞,觉得挺有意思。看着看着入了迷,一阵大风忽然吹来,竟将我手里的绢吹到了附近一颗树上,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爬上去取,可是踩到一根树枝时,咔擦一声折断,我慌忙抓紧上头那根,方才没有掉下来,可是半吊着身子,所抓树枝也不粗壮,看着将断,我离地怕有一丈,心里害怕急了,忍不住大哭起来。那个时候,掌门过来了,可那树枝也完全折断,我只觉身子往下一沉,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他奋力一跳,竟至我身边将我一扯,我们俩掉落地面,他挡在了我的身下。起来后,我见自己没有受伤,喜不自胜,然而他身上有好几处擦伤蹭伤,我心里一时有些过意不去。他问我在干嘛,我只说是拿手绢,他看了一眼挂着手绢的树枝,虽然露出一脸不屑,但还是爬上树,挑落手绢还给了我,不过叫我回去后,看到的事情跟谁也不要讲。”朦胧月色下,叶裳华望见其人露出一脸温馨。
  “他马上走开,不过我并没有就那么回去,而是跟着他到了溪边。他在溪边练起剑来,三步作一步跨,一根树枝横扫,简直能将旁边的劳什子都卷走似的,轻轻一蹬,便跃得挺高,在半空转了几圈后,稳稳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我不禁叫了一声好,他立刻发觉我躲着偷看,脸色冷了下来,问道‘你跟踪我’,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说‘这里我不能来吗’,又问他练的是什么,是师父教他的吗,当时对他真是羡慕极了。掌门却是冷冷道‘跟你无关’,径自离开,我听他口气,心下不悦,便随口说了一声‘不会是你偷学的吧’,不料他真吓了一跳,回头看我,整张脸都变了,沉声说‘你是准备告诉师父吗’,我懵了片刻,忽然明白,自己竟说对了,一下子吐不出话来,看了他好久,才摇了摇头。也是那天,我们俩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后来,我也没将他偷学武功的事告诉别人,只是时而前往看他练功。
  “就这样过了两年,有一日,谢啸传我过去,试了试我的内功,说我已经功成,叫我夜里去他那儿,传我其他功夫。当时,我高兴极了,没有一点疑虑,去看掌门练剑时也是得意扬扬,跟他说了这事,本想听他说几句羡慕之类的话,不料他听完后,却是一脸冷笑,道‘是吗?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我听完后老大不快,皱起眉头道‘你是不是嫉妒我了’,他不以为意,道‘干嘛嫉妒你?到了夜里,你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了’,那一回,我气着离开,心下做好了打算,一定要好好习武,日后压过他,看他还能说什么。
  “夜里,到了谢啸房间,一进门,他便问我‘红缎,这事没跟别人说吧’,我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恭敬答道‘师父跟徒儿说过,勿与他人言说,徒儿没告诉别人’,他听完后,拈拈胡须,笑了一声。”徐红缎说到这儿,话声微颤,似乎心有余悸。
  翟河听出,知晓其意,关切道:“你还能说吗?要不——”徐红缎斩钉截铁,道:“没事,我是那夜唯一的见证,该当由我来说。”深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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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啸说我内功虽成,但尚未精深,为便于日后习武,他要助我打通督脉,让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看他笑得有些阴森,又想起掌门的话,忽然发起瘆来,但还是照他所言转了身。谢啸只叫我宽心,他话声虽柔,却似乎藏着一股阴冷诡谲,猛然出手,点了我‘长强’、‘风府’二穴。我登时浑身一麻,不禁大喊一声‘师父’,而他只阴笑道‘不用担心,有师父在呢’,随后一手按在了我的‘百会穴’,没多久,我只觉体内真气如滔滔江水一般汇入督脉,上行至‘百会穴’处,又慢慢散失,仿佛被他的手掌吸走了。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脏腑也像要被挤成一团似的,我想尖叫,然而嗓子就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这时,谢啸狞笑起来,道‘红缎,为师其实也舍不得害你,可要练就这门功夫,只能委屈你了’,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懂了掌门白天跟我所言之意,眼泪也挤了出来,但无可奈何,谢啸继续道‘放心,日后为师神功大成,定会记得给你们多烧些纸钱的,哈哈’,我心下几乎绝望,可就在那时,一道银光从窗外射来,直刺向他。
  “谢啸大吃一惊,为了躲开这一击,只好收劲翻身,而我登时瘫软在地,不过还算清醒,见那银光落地,原来是把匕首,随后瞧见房门被踹开,掌门出现在了眼前,而他手里竟持着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上面还沾着鲜血。我见到他,立刻哭出声来,心里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是那天我掉下树来,他来救我似的,之后他与谢啸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谢啸见到他,大怒骂道‘薛傲,你来作甚’,掌门冷笑道‘我为何不能来?莫非要等你叫我那天才来任你宰割不成’。谢啸有些惊疑,一瞥沾血长剑以及那把匕首,问道‘你这剑和匕首哪来的?那血又是怎么回事’,薛傲冷冷道‘从你的兵器房拿的,至于血,你到外面瞧瞧那两个家伙就明白了’,他说的是我们大师兄与二师兄,也是派里仅有的两个大人,很明显,两人都已被他杀了。谢啸一脸吃惊,估计是不敢相信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能做出这等事来,然而掌门的出现以及剑上血迹却已容不得他不信,于是怒道‘你竟敢偷盗兵器,杀伤师兄,真是罪无可赦’,一手抓向其人,不过掌门一个扭身闪开,眨眼间到了他身后,挡在了我面前。谢啸更加吃惊,问道‘你这身法哪学的’,掌门淡淡道‘《天狼剑谱》里的,你看不出来吗’。谢啸暴跳如雷,指着他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还偷学剑法,罪大恶极’,只见掌门握紧了拳头,随即沉声道‘没错,我是罪大恶极,你也是罪大恶极,我们都是罪大恶极’。谢啸好像有些惧意,颤声道‘你什么意思’,掌门只说了五个字——‘天狼噬月功’,谢啸脸色立变,可随即却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就不能留你活口’,掌门十分冷静,道‘你刚才不就已经打算不留我活口了吗’。谢啸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能把剑法练成什么模样’。
  “掌门抢先出手,一剑扫向谢啸,可是谢啸一脸不屑,轻易躲过这一剑,后来掌门连续出了好多剑,或劈或刺或撩,但无一伤到对方,两人打到了屋外,我也撑起身子,走到门边,看着他们。到了外头,谢啸将腿一抬,如一阵风,几度掠过掌门,一拳一脚都打在了他身上。不过,掌门虽然屡屡受创,但是并未哼叫一声,面对那家伙的冷笑,似无一丝畏惧。谢啸将他当猴儿一般耍,我心里也很着急,却也无奈,那时对帮不上他忙的自己感到十分厌恶。约莫半盏茶工夫,掌门已经鼻青脸肿,谢啸嘲笑道‘这么点本事就妄想战我,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乖乖求饶罢’,掌门咬牙道‘纵然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向你这种家伙求饶’,谢啸大笑道‘好,我倒要瞧瞧你这毛头小子骨头有多硬’,一脚踹出,掌门躲闪不及,被他扫中左臂,一只手臂顿时变得耷拉。”
  叶裳华闻言,柳眉紧锁,贝齿轻咬,静听下文。
  “谢啸一手成爪,抓向掌门,掌门忍痛窜起,可是依旧被他抓住一只脚,为之狠狠一甩,重摔地面,长剑也落到了一边。我瞧见他嘴角血涌,不禁闭目。等到睁眼再望,谢啸已经扼着掌门脖颈,将他提了起来,狂笑道‘小兔崽子,还不求饶’。我看见这一幕,心下凉得很,不由自主替他求起饶来,可是话声轻得连自己都难以听清。这时,掌门竟然露出一丝冷笑,说话有些艰难,道‘你……你还是大意了’,眨眼间,右手竟又翻出一把匕首,猛刺进谢啸咽喉,谢啸痛叫一声松了手,掌门落在地上,迅速起身。而谢啸则拔下匕首,双手捂喉,瞪着掌门张目欲裂,嘴角动着,好像在大骂。正当他拼命冲向掌门时,掌门却镇定自若,一时连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吓傻了。就在谢啸左掌拍向他头顶之际,其身如雁落,滚向一侧,右手拾起长剑,回身急送,从谢啸后背刺入,穿过了胸膛。谢啸扑倒在地,身下一片血泊,扭头死死盯着掌门,他那样子我都不敢看,只见掌门擦了擦嘴角血迹,耷拉着左臂,跟他轻声道‘你肯定在奇怪为何会败,很简单,我——比你强’。不一会儿,谢啸一命呜呼,掌门才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我愣了片刻,连忙过去将他扶进屋中。
  “第二日,大家聚集起来,我讲述了发生之事。原来,掌门之前有一日夜里前往练功,发觉大师兄与二师兄背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到附近悬崖,将其扔下,吃惊之余,便跟着他们到了谢啸房间,偷听得他们的秘密。原来我们练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天狼神功’,而叫‘天狼噬月功’,此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狼主练,一部分由月童练,谢啸就是狼主,而我们则是月童,每个月童须练上三五年,再由狼主以秘法吸干功力,直到吸光七七四十九个月童的功力,狼主的‘天狼噬月功’才算大功告成,其时谢啸已经吸了二十余人,而我就是下一个。这所谓的贺兰派,也不过是个聚集月童的幌子罢了。大家得知真相后,又惊又怒又惧,但听得掌门杀死了那几个恶贼,都喜不自胜,由于大家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于是仍然留在那儿,一起建立了一个真正的贺兰派,就是那时,他被推举成为掌门。”
  叶裳华听完,神色不知是惊讶还是佩服,转望薛傲方向,话声幽幽,道:“他——确实与众不同。”
 
各位抱歉,多日未更新,且今日是2017年最后一天,因此小小爆更一波,也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七章 陈年往事
  晨光熹微,两派之人皆已动身出发,前往山东。行走途中,互不言语,直似只有自己一路人。
  两日后,众人行至和顺县地界,欲至城内休憩,可在城外,薛傲默然止步,呆愣愣地凝望了半晌。不远处的叶裳华瞧着他,一脸茫然。
  “掌门想起了往事,你别去打搅他了。”徐红缎经过她身边,见她模样,冷冷说道。
  “往事?”叶裳华露出几分疑惑,可徐红缎径自走开,先行入城。翟河过来,轻叹一声,道:“听大哥说过,这边也是他流浪到过的地方呢。”
  叶裳华闻言,微微怔然。
  到了一家客栈,各坐两桌。待得上菜,叶裳华小心翼翼,叫沈韵香好好检查一遍,确认无异后,方敢叫大家食用。
  宋月瑶嗤笑道:“叶师姐,这几天一在客栈酒楼吃饭,你就要弄这一套,看来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呢!”叶裳华白她一眼,道:“别胡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还是小心为上。”
  徐红缎背对仙瑶派众人,闻言冷笑道:“还真是胆小。”宋月瑶听见,蹙眉喝道:“你乱嚼什么舌根子?胆小?我师姐这是谨慎。”叶裳华听她说道,暗地苦笑。
  徐红缎讥诮道:“好好好,你们多多谨慎,免得又被九霄宫给拐走。”宋月瑶粉脸涨红,一时语塞,许久,瞪她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看是你们要小心喽,得罪了九霄宫,没准得被人家追杀哩。”
  “你们闹够没有?”薛傲放下酒盏,目光森寒,令人心下一凛,“他们不会追杀的。”
  徐红缎回过神来,也颔首道:“没错没错,我家掌门岂会那般鲁莽,他可是正大光明约战九霄宫在太原的头子,若他们之后还要报仇,传到江湖,谁还看得起?”
  的确,若薛傲与方横是按江湖规矩约战,徐红缎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那之后败方通常不得随意寻仇,否则一旦为人所知,将被千夫所指,尤其是九霄宫这样原本便被许多武林中人视为邪门歪道的门派。当然,若是暗地报仇,那可就说不定了。
  宋月瑶冷笑道:“可你掌门又不是光明正大约战,而是偷偷溜到人家屋里,重伤别人,那仇可不就结下了。”徐红缎愕然,那日她与翟河等人遵照薛傲吩咐留在附近小镇,薛傲回来也并未细讲,方才所言不过是自己以为而已。
  叶裳华幽幽道:“他们应该不会设法报复。”其余人讶然,皆望向她。叶裳华徐徐道:“首先,薛傲并未杀了方横,其次,那夜我听他们赤霄使胡焜与方横谈话,方横在九霄宫好像并不受重用,甚或被他们宫主有些厌恶,似乎颇有对他打压的意思在,薛傲所为,或许还是帮了他们。”又瞧薛傲一眼,道:“你当时对那姓庞的是明知故问吧?我看你好像对他们别府还是有些熟悉的,想必对九霄宫的情况也清楚一些吧。”
  薛傲饮了一口酒,淡淡道:“只是跟人喝酒时听到的。”徐红缎豁然道:“难道是那人?他是——”
  薛傲打断道:“你们可以好好用饭了吧?”徐红缎悻悻坐下。这时,翟河嘿嘿一笑,道:“反正大哥胆量大,就算有人来寻仇也不怕,你们不知道,他十岁就杀过人——”越到后面,嗓门越大,最后那句一出,整个客栈前堂的客人瞬息安静,愕然瞧来,甚至还带着些许惧意。
  前来上菜的小二猛然止步,张目盯着旁边的薛傲,浑身发颤。
  仙瑶派的女子们亦是惊愕不已,直视薛傲,见他毫无所动,自顾自饮酒。徐红缎狠狠瞪了翟河一眼,出手一捏其腿,他登时回神,朗声道:“他十岁就杀过人家的鸭呢!一刀下去,鲜血横流呢!”
  那些客人闻言,有的松了口气,有的还带些疑虑,还有些人一脸不屑,一个魁梧大汉嘲笑道:“十岁杀只鸭子有啥好显摆的?俺九岁就上山打猎,一天能打死十几只野货呢!”引起哄堂大笑。
  翟河脸皮发烧,不禁垂首。薛傲却仍置若罔闻,仿佛此间仅其一人。
 
  不久,一个瘦小的乞丐一瘸一拐走进客栈,低声道:“各位大爷,行行好吧!”店小二一脸嫌恶,过来甩手道:“滚滚滚,别来这里捣乱。”
  仙瑶派诸女见那乞丐顶多十岁出头,似还断了一腿,心生怜悯,见那小二无情驱赶,宋月瑶面现怒色,登时上前,出手紧捏小二手腕一扭,令他痛呼一声,求饶道:“姑奶奶饶命饶命。”
  “月瑶,别过分了。”沈韵香蛾眉微蹙,上前一劝,宋月瑶方才放开小二,小二见这群女子不好招惹,悻悻躲远。
  沈韵香到那小丐面前,见他骨瘦如柴,心下着实不忍,摸出一片银叶子,递给小丐,道:“你好好收着,买些吃的,再换身暖和的衣服吧。”
  “姑娘,你——”小二见此皱眉道,可一对宋月瑶含怒明眸,刚到嘴边的话又塞回。
  小丐双目一红,接过银叶子,不住道谢,慢慢离开客栈。
  叶裳华一瞥薛傲,发现其人凝视那小丐背影,一脸木然,直似城外之时。
  见小丐远去,小二一脸委屈,对着沈韵香两人道:“两位姑娘,你们被那小叫花子给骗了。”
  沈韵香一怔,道:“被骗?不会吧?我看这孩子瘦骨嶙峋,且那腿不像是装的啊?”小二叹道:“您是不知道,那小叫花子是被人故意整成那可怜模样来乞讨的,你就算给他钱,最后这钱还得乖乖交给他背后那伙人,他自己呢,还是那样。”
  “什么?”宋月瑶大怒,“还有这等事情,没人管吗?”
  小二道:“谁有闲心管呢?再说,他们后面那些人神出鬼没,怎么抓啊?”说完,径自干活去了。
  两人回到座位,宋月瑶愤愤道:“竟然做出这种事情,那些人真是**不如,师姐们,咱们不如去挑了他们的窝,救出那些小孩吧?”
  尚未有人答话,薛傲忽然起身,对着身边两人道:“今天就不走了,在这儿住下,我先去外面走走。”当即携剑出门,叶裳华望见,若有所思。
  拐过一个墙角,那小丐背影映入眼帘,薛傲见他吃力走路的模样,咬牙切齿,不知不觉,十多年前的往事又浮上心头……
  饥肠辘辘,瘦小的孩子使劲按着肚子,缓步走在冷清的街上,黄昏时分,雪花飘落,寒风蚀骨,孩子瑟瑟发抖,转至一条狭巷避风。
  “两天没吃东西了呢。”孩子靠着巷墙,压着肚子,想道,“我是要饿死了吗?”倏忽间,父母家人的身影闪现,他拼命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我不想死,我还要找到那帮**!”不由哭嚷起来。
  “少爷也真是的,不就烧焦了吗?咱们尝尝。”后面传来埋怨的声音。
  “呸呸,还***难吃,倒了得了。”
  “我就说嘛!快倒了,外面也忒冷了。”
  孩子侧首一瞧,不远处的一道门大开,一人伸出半个身子,将一碗东西倒在地上,看来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门。
  微微闻到一股焦香,孩子有气无力,只得慢慢爬过去,原来倒在地上的是烧焦的肉。孩子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肉已然冰凉,味道苦涩,然而他仍接二连三抓起吃下。
  一声犬吠传来,他抬头一瞧,一条黄狗寻味而来,朝着他连叫数声。孩子初时吓了一跳,跌坐地面,见其来抢食,咬牙切齿,片刻,握紧拳头,决然扑向黄狗……
  流落了好些月,他都撑了过来,接着,却落入一群人贩子手里,被卖至真定府一户人家。
  那是大户人家,主人家姓李,然而这李老爷只有三个女儿,一直无子,因此买下了他,盼能传宗接代。然而,无论别人如何待他,软硬皆施,他都是冷眼以待。不过数日,李老爷对他已颇觉嫌恶,不过毕竟是花了许多钱买来的,便只好将他关在屋里。
  那三位李小姐却唯恐这买来的弟弟夺走了父母的宠爱,哪怕父母对他已经冷漠,她们还是处处为难其人。
  一日,二小姐和三小姐亲自来给他送饭。打开房门,见他躺在床上,背对两人,一动不动,二小姐干笑道:“小弟,我们做姐姐的来给你送饭了,你多少给我们些面子啊!”他仍置若罔闻,一声不响。
  三小姐心中不忿,几步上前,将他揪下,他又抓又踹的,可不过是个小孩,能有多少力气呢?三小姐将他强按坐凳,二小姐则放好饭菜。
  三小姐揪着他的头发,狠狠道:“你可别不给我们面子!快吃!”他忍无可忍,蓦然出手,抓过饭碗菜盘,甩向两人。
  她俩被泼一脸,然而,二小姐脸上一股酸臭味,三小姐揉着眼睛,不住叫嚷。原来米饭下面藏着沙子,菜底则是泔水。
  三小姐睁开一目,暴跳如雷,径直上前,伸手掐住他的小脖子,按在地上,破口大骂:“李传儿,找死不成?”
  他的眼中充满愤怒,却没有一丝求饶的意味,哑着嗓子道:“我……我叫……薛傲!”倏尔伸手抓住凳子一脚,奋力一挥,砸中三小姐脑袋。
 
  三小姐头破血流,翻滚在地,不住呻吟。二小姐花容失色,见薛傲举起凳子朝她一扔,便吓得跌坐地面,然而那凳子实则砸偏,撞碎了旁边花瓶而已。
  薛傲趁机转身出门,自己已经受够了,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不知情的仆役们也未多加阻拦,他头也不回地从一道小门冲出。
  他身无分文,跑出了那户人家,跑出了城,而后,再度回到流浪的路上。
  翻山越岭,辗转数地,又在流浪中度过两年,忍饥受冻,嫌恶遭打,对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一日,正值酷暑,薛傲在山边找到一汪清泉,立刻跑到其旁,饮水洗面。待得抹干脸庞,他听见一阵断续哭声,伴随着几声狞笑。
  好奇之下,薛傲顺着声响前行,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探出脑袋察看。
  前方不远处只有五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胖男孩,笑嘻嘻地压在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身上,那被压着的孩子嚎啕大哭,不住叫喊:“姐姐!姐姐!”
  另外两个男孩也就十岁出头,得意扬扬,紧紧抓着一个脸颊梨花带雨的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样貌清秀,体形瘦弱,穿着朴素但很干净。
  少女哭喊道:“放了我弟弟,求求你们了!”那胖男孩一脸狞笑,道:“这小兔崽子***不知好歹,竟敢冲撞本大爷,我才不轻易放了呢!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把这娘们的裙子扒了,咱们好好看看。”
  那两个男孩闻言,立刻对少女上下其手,只是对方年纪毕竟稍长自己,有些气力,遇见此事,自是拼命反抗,两人一时也难以得逞。
  薛傲瞧见,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迅速扫视那三人,心底有了主意。
  俯视地面,寻找片刻,他搬起一块石头,借着茂盛的草木遮掩,偷偷接近,离那胖男孩不到一丈时,猛然起身喝道:“胖子!”
  五人一怔,胖男孩含怒回头,瞧见一个瘦弱小子立在身后,破口大骂:“***兔崽子,不要命了?”起身冲向其人。
  薛傲眼疾手快,双手敏捷搬起那块石头,狠狠一砸,正中对方面门。那胖男孩脸庞剧痛,当即捂脸倒地呻吟。
  薛傲还不放过,抓起一堆石头砸向其人。另外两人暴跳如雷,喝道:“兔崽子住手!”双双赶往相救。
  迅速一瞥,见当先一人右拳击来,薛傲牙齿咬唇,右臂急沉,转挂对方臂弯,随后猛挥如电,掌背力鞭其颈,疼得对方大叫一声。右脚一出,紧逼对方左脚,上下合劲,将其跌倒。
  压在那人身上,薛傲对着他的脸庞连发数拳,打得他大哭。后一人赶到,一把抱住薛傲,欲将其人拖走。
  薛傲用劲一扭,两人翻倒在地,然而那人上半身迅速起来,坐在了他身上,双手立出,掐住他的脖子,一脸凶狠,道:“叫你出风头。”
  薛傲抓着对方双手,可其人劲力不减,他被掐得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掩过那人,一声娇喝之下,一块石头狠狠击在他的后脑,疼得他翻身倒地,也哭喊起来。
  正是那少女出手,她双腿发颤,其弟已经起身,躲在姐姐身后,瑟瑟发抖。
  少女战战兢兢,拉起薛傲,道:“快走!”三人头也不回,迅速远离此地。
 
  一连跑出数里,三人皆是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歇息,少女侧视薛傲,低头道:“谢……谢谢……你。”
  薛傲扫视这对姐弟一眼,一言不发。少女介绍道:“我叫柳律,这是我弟弟柳衡。小……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薛傲犹豫半晌,低声报上姓名。
  随后,少女讲述了自己姐弟的经历,他们的父亲原是大夫,只是没有治好一位富家老爷,那家富户便买通官府,将他们父亲打入大牢,之后冠上杀人的罪名处斩。姐弟两人也被迫流浪近一年。
  薛傲听她讲述往事,心中一酸,虽说不甚清楚,但暗暗觉得这对姐弟的身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柳律上下打量薛傲,见他身上多处淤青伤痕,不禁关切几句。薛傲却轻哼一声,道:“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柳律柔声道:“小伤也是伤,很疼吧?”见对方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道:“跟我来。”
  三人随即来到一处溪边,薛傲陪柳衡待着,柳律前往山上,四处摸索,找到一些药草,回来后放进口中嚼碎,再给薛傲敷上。
  尽管有些疼痛,薛傲却是一声不吭,柳律见此,有些愕然。
  敷完后,柳律见到对方眼眶微红,似乎有些湿润,问道:“怎么了?疼吗?”薛傲心底感到几分温暖,摇头轻声道:“谢……谢。”柳律回以一笑。
  腼腆的柳衡忽然开口:“哥……哥哥,你怎么摔倒那个坏人的?”薛傲一怔,道:“这是我爹爹教过的,他会许多,但我只记得这招。”
  柳衡兴高采烈,目光憧憬,问道:“你能教我吗?这样我就能保护姐姐了。”薛傲摸摸脑袋,不知如何作答。
  柳律笑道:“好了,弟弟。那……薛傲,你有去处吗?”薛傲摇摇头,道:“我这样过已经两年多了。”
  柳律瞥了弟弟一眼,试探着问道:“那么你……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吗?大家也好照顾着些。”薛傲微愕,与姐弟俩默然相视。
  之后,三人同行,在太行山及附近市镇流浪,数月后,在山间一处破败的土地庙落脚居住。
  柳律虽不能说通晓四书五经之类,但识文断字已是容易,无事之际,自己也充当教书先生,教薛傲柳衡识字。
  尽管过得清苦,三人依旧得时而下山乞讨以求一口饭,可这亦是薛傲在流浪岁月中过得最为温馨的一段日子。
  可惜,不到两年光景,这份平静仍被无情地打破。那一日,山间下着绵绵春雨,柳律扶着土地庙破败的门柱,遥望远处,眉头微皱。
  一人跑来,身形瘦小,褴褛的衣衫上满是溅到的泥渍,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裹。柳律见他,会心一笑,道:“傲弟,你回来了。”
  薛傲嗯了一声,将包裹递给柳律,道:“律姐,今天那包子铺掌柜得了孙子,颇是高兴,给了咱们好些包子,还有两只是肉馅呢。”粗粗一抹泥迹,随柳律走进庙中。
  柳律笑道:“那小衡也该高兴坏了。”回头一望,诧异道:“小衡呢?”薛傲一怔,回头道:“小衡不是早回来了吗?”
  柳律脸色微变,道:“他没跟在你身后吗?”薛傲怔忡道:“我看天要下雨,便叫他先行回来,难道——”见柳律手中油纸包裹落地,马上道:“律姐别急,我这就去找,他或许只是贪玩去了哪儿罢了,你在这儿等着。”不待对方答话,便又冲进雨幕之中。
  沿着山道,一路寻觅,直到附近镇子,薛傲来回跑了两趟,平时不多走的小路上也留下了他的足迹。
  天色渐黑,柳律双目红肿,见到了薛傲悻悻而归的身影,薛傲一脸愧疚,直接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律姐,都怪我!都怪我!”
  柳律劝阻道:“傲弟,别打自己了,咱们放宽心,没准……没准他待会儿便回来了呢。”两人默然等了许久,雨声渐止,庙里却传出柳律的抽泣声,他们皆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天色犹暗,两人便急忙出门,继续寻找柳衡,叫喊声打破着山间的寂静。
 
  薛傲再度来到镇上,道上行人不多,他左顾右盼,却未抓着柳衡一丝身影,神情之中颇是沮丧,双目已然湿润。
  “哟,小哥,今儿这么早就到镇里来了?”道旁一面摊主人见他站在一边,笑道。
  “我——”薛傲闻到煮熟的面汤味,肚子不禁叫起。
  那摊主与他打过多回照面,也算有些熟稔,见此便笑着打了碗面汤,道:“小哥,这汤算我请你的,喝吧。”
  薛傲上前接汤,轻声道:“多谢。”随即咕噜噜喝干,抹抹嘴角,问道:“掌柜您有没有见着一个比我小些的男童,就是以前有几回跟在我身边那个。”
  摊主摇头道:“没见过,敢情是他走丢了?”薛傲无奈颔首。对方好似想起什么,道:“他没准是给拐了呢?小哥,我看你也仔细些,最近太行山周边几县这拐小孩犯得挺凶呢!听说那些人可不是啥善类,落到他们手上,会被整得断手断脚,然后替他们讨钱,还常常挨打,可吃苦喽。”薛傲闻言,身子一震。
  与柳律碰头后,两人均是一无所获,薛傲说了拐小孩的事,柳律听见,面容煞白,几乎就要瘫软坐地,喃喃道:“小衡若真落到他们手里该咋办?该咋办?”薛傲默然不语。
  等到再度分开,薛傲又回到镇上,在里头窜来窜去,仿佛生怕没人注意到他似的。当然,一个小乞丐,本就不太惹人注目,这样辛苦半日,却无所收获。
  再过一日,薛傲还是独自来镇子及周围到处抛头露面,总算引得一双眼睛紧盯其人。
  刚出镇子没多久,一到周围无人的山边,一个大汉忽然冒出,扑向薛傲,将他紧紧按倒在地。
  薛傲不停挣扎,却禁不住对方一阵拳打脚踢,被他套进麻袋里头。那大汉叫骂两声,将其扛起,迅速离开。
  颠簸了许久,薛傲只觉被人狠狠抛在地上,这才从麻袋中露出脑袋,自己已被带到一间昏暗的屋子。
  “哥哥!”一声哭喊,令他心头一惊,目光一转,落到了一个哭泣的男孩身上,正是柳衡,可他双手被缚,蜷缩墙角,周围还有两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老三,就只一个了?”薛傲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独眼光头汉子,脸上还斜挂着一条刀疤,一脸不满。
  那老三正给薛傲绑绳,粗声道:“大哥,这些日子买卖做得太多,那些小孩都被爹娘看紧了,不太出来显摆,这几天能捉得四个已经了得了。像今儿这个,也是个小叫花子,方才给俺捉着。”
  那独眼光头一瞥薛傲,道:“看来这俩小叫花子还认得,罢了,都晌午了,老二、老三,咱痛饮一场,休息一阵,便带这些小崽子们上路吧。”
  少顷,那高瘦的老二搬来几坛酒,三人痛饮,喝得面红耳赤。老大单目迷离,道:“光这么喝酒没意思,看哥你们找些乐子。”说完起身,来到薛傲他们身边,扯过一个小孩,那小孩惊恐万分,大哭大喊。
  老大一踹他脑袋,骂道:“兔崽子,哭啥哭?”随后摸出一把匕首,对着老二老三道:“咱们赌一把,你们若能猜中哥哥我剁这小子手指数是单的还是双的,哥哥给他一百文,猜错的赔哥哥一百文哦。”说完转身,不多时那小孩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整间屋子。
  薛傲见那小孩不久便痛昏过去,怒喝道:“**!**!”老三暴跳如雷,到他身前直接给了几脚,骂道:“叫你骂,之后断手断脚,挖眼割舌,有你受的。”薛傲浑身一颤,但仍怒瞪其人。
  那老二醉醺醺道:“我猜单数。”老三道:“我……我就双的。”老大提起孩子一只小手,手掌血淋淋的,上面已无手指!薛傲看得怵目惊心,柳衡跟另一个孩子吓得嚎啕大哭,闭起眼睛,不敢张望。
  老二泛起一丝笑意,趴桌道:“我……我赢了,一百文……一百文……”嘀咕着入睡。老三怫然道:“呿,特么便宜老二了。”端起一坛酒直接灌进口中。
  那老大又喝了几口酒,头一沉,亦趴在了桌面。没多久,老三也醉倒,直接躺地不起。
  柳衡低声泣道:“哥哥,我们也会像他一样吗?”不敢去看昏迷的小孩,薛傲咽下一口唾沫,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时,一个身影蹑手蹑脚走进屋内,柳衡抬头一看,直欲呼出,薛傲连忙一扭身子,用肩膀堵住其口,正是柳律。
 
  薛傲轻声惊道:“律姐,你怎么来了?”柳律急忙给他松绑,道:“我见你今天焦急离开,都不知会我一声,觉得你有啥事瞒我,便跟上了,见你被拐走,我也懂了你的用心,一直偷偷跟着。”薛傲见她脸色苍白,心想她定也见着了那小孩被剁手指的情景,尚未缓过来。
  薛傲一抬头,大惊失色,喊道:“律姐快跑!”柳律尚未回神,便被一只大手揪住后襟甩至一旁,惊恐一瞧,竟是那老大狞笑着站在自己身前,那老二也笑嘻嘻地坐起。
  老大舔唇道:“我就猜到有啥人在附近盯着,果然,不过没想到还是个小娘们,长得还算标致,老二,这送上门来的羔羊,咱们如何处置?”
  老二恭敬道:“当然大哥您先用喽。”老大满意道:“你比老三聪明多了,也就他一点都没察觉,放心,等哥哥用完,这小娘们随你处置。”
  薛傲急骂道:“**!”正欲上前拼命,柳律忽然摸出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那老大面门,立道:“傲弟,带上小衡快跑。”
  薛傲迅速回神,拉起小衡冲向门外,那老大被砸中单目,一时无法视物,可那老二立刻过来阻拦,柳律拼劲撞向那人,留出屋门让两个孩子冲出。
  薛傲回头道:“律姐,你——”柳律正苦苦缠着高瘦汉子,决然道:“你们快跑!快跑!”
  薛傲一咬牙,拉起柳衡逃走,柳衡却一路哭道:“姐姐!姐姐!”两人不知跑出多远,方才停下喘气。
  薛傲连忙给柳衡解开绑绳,随即一拍其肩,道:“小衡,你沿着大路跑,看到有人家的地方就说抓人贩子,多叫些人过来,我去救你姐姐。”刚一转身,就被他拉住。
  柳衡泪流满面,道:“我也要去。”薛傲挣开,厉声道:“快去叫人,不然咱们打不过他们的。”迅速前跑,还不时回头看柳衡是否跟来。
  柳衡怔然片刻,一抹泪水,前去找人求助。
  薛傲回到那间破落小屋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屋外不见一人。他绕到屋后,悄悄靠近,一阵挣扎声愈发清晰,刚至窗下,里面传出一声怒骂:“***贼特么难搞!老二,你把她胳膊摁牢没有?”随后听见高瘦汉子委屈道:“大哥,我不是也被这妮子咬了好几下,性子太烈了。”
  薛傲伸出脑袋一看屋内,如受重锤,柳律被置桌上,衣衫几乎尽为两人扯落,大腿、手臂上多有淤青血痕,嘴角挂着血丝,仍在痛苦挣扎,可双臂被高瘦汉子紧紧抓着,看着颇是无助。那独眼光头仅仅披着一件外袍,一脸怒容,狠狠拉扯着柳律小腿。
  薛傲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直接翻窗跃入,猛撞向离他最近的高瘦汉子。汉子始料未及,加之这一撞饱含怒气,力道不逊成人,竟为薛傲撞翻在地。
  独眼光头一惊,薛傲猛然抽出桌下长凳,狠狠拍打,击中其人下体,那光头惨叫一声,侧摔倒地,捂着下体,翻滚呻吟。
  柳律侧首一瞧,泪流满面,道:“傲弟,你——”薛傲急道:“律姐快走。”可那高瘦汉子已然起身,揉揉后腰,对着其人恶狠狠道:“小兔崽子,胆子不小嘛!”直扑薛傲,将他摁倒在地。
  这时,柳律翻身下桌,颤颤巍巍,捧起旁边一个酒坛,直接砸在那汉子后脑,其人当场昏迷,歪倒一边,薛傲迅速起身,从附近抄来一件外衣,给柳律裹着,一扯其手,拉她逃走。
  然而柳律备受折磨,没跑几丈,便摔倒在一片泥泞之中,薛傲也被带着坐倒在地。薛傲转身关切道:“律姐,你没事吧?”柳律轻轻摇头。
  那独眼光头忽然一手持匕,一手扶门,出现在两人身后,怒气冲冲,喝道:“****,休想逃走!”径自冲来,猛刺向薛傲面门。
  薛傲惊慌失措,一时身子麻木。刹那间,柳律腾起上身,以身为盾,挡在薛傲面前,后胸被匕首刺入,呕出一口鲜血,洒了薛傲一脸。
  薛傲怔然,抬头望向柳律,只见她脸色苍白,轻声道:“快……快跑,照顾……小衡!”倏然忍痛转身,紧紧抱住那光头大腿。
  “**!”那光头被她缠着,破口大骂,连踹数脚,又用匕首狠刺数下。
  “不要,不要,不要!”薛傲仰天怒吼,正欲与之拼命,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掌拍在那光头胸口,直接拍得他身子腾起,落在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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