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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参商》[第2页] |
作者:heroEV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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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不耐烦道:“好了吗?”任宜潇脸上一红,只得开口道:“应该……应该是免得伤了晚辈。” 老者冷笑道:“支支吾吾,模棱两可,意思含糊。”任宜潇哑口无言,老者问道:“你被踢时,是否并无被踢之感,却觉似有一股劲力将你提拉?” 任宜潇一惊,老者竟对自己那时的感觉清清楚楚,连连颔首,他解释道:“那招叫作‘一石二鸟’,大多是用来拖延逃跑的。他那一踢只是将劲力聚集在你的前半身,落下时就会直接流向接你之人,当然,你同时也会被那股劲力反弹所伤,因此若不注意,两人皆伤,故得名‘一石二鸟’,是以老夫才得费些工夫将那股劲力化开,懂了吗?” 任宜潇双目一亮,道:“那不就是免得伤了晚辈吗?”老者一怔,随即弯腰一揪任宜潇的耳朵,骂道:“臭小子,你那不是废话吗?” 任宜潇耳朵被他扯得发疼,却还道:“前辈只问缘由,未说晚辈得讲多细啊?”老者呸了一声,放手道:“无理取闹!快放开!” 任宜潇却抱得更紧,道:“前辈可不能食言啊!”老者无奈,运行真气,腿上猛地涌出一股柔劲,任宜潇只觉其腿忽然胀开似的,双臂不由一松,老者悠然走开。 任宜潇大惊,急中生智,朗声问道:“前辈,何自在是您什么人?”老者闻言停步,回头怔忡道:“老夫师弟呀!怎么了?” 任宜潇嘿嘿一笑,道:“前辈,那何自在抢了我一匹马,让我亏了十贯钱,这……是不是得记在贵派名下呢?” 老者气得一跺脚,道:“何自在早已叛出本派,你要人赔就找他去,别找我!”任宜潇道:“这我可不管,前辈您都承认了他是您师弟,也就说他还是贵派中人,那就是贵派欠我十贯钱。若是不还,晚辈一定会好好宣扬贵派所作所为。” 老者怒目圆睁,喝道:“小子找死吗?”任宜潇被他瞪得浑身一震,但事已至此,硬是昂然道:“前辈若要灭口,那请动手!”闭目伸颈。 老者看他这样,长长一叹,道:“真是服了你了,好,老夫赔你。”说着右手摸进怀中。 任宜潇方欲开口应付,却见老者只摸出两张大明宝钞,外加几个铜钱,暗暗松了口气,因为单张大明宝钞最大不过一贯钱,这样看来,老者手头仅有不到三贯钱。 老者递上,轻咳一声,脸色略微窘迫,道:“老夫现下只有这么些钱,你先收着,剩下的老夫日后自会还你。” 任宜潇却不接,道:“前辈既然无法一次还清,那就——” “不可,”老者打断道,“收徒一事,老夫不得不谨慎以对。” 任宜潇一时有些气馁,随即道:“那就请让晚辈跟着,直到您能还清为止。” 老者气道:“***烦人,方才彬彬有礼,现下呢,跟个市井无赖似的。”任宜潇听得面红耳赤,窘迫一咳,道:“前辈答允了吗?”老者轻叹道:“说好了,待老夫把钱还清,你就走人。”任宜潇却道:“晚辈心里有数。” 老者转头,一脸无奈,道:“走吧!”任宜潇欣喜起身,却瞥见卢奇手尸身还落在一旁,心底忽生出一股不忍,道:“前辈稍等,让晚辈将那人安葬了吧!”说完跑到卢奇手身旁,不过盯着他的尸首,心里不觉有些发毛,双手合十念了数句佛号,方才颤着伸出。 还未碰到,听见一声“喂”,自己便吓了一跳,直跌坐地上,侧首一看,原来是老者过来,一摸胸口,擦了一把汗。 老者问道:“这人是谁啊?竟把他给忘了。”任宜潇如实解释一遍,老者讶然道:“既然他是要害你的杀手,你为何还要管他?” 任宜潇不以为然,叹道:“虽然他是杀手,但是毕竟现下已死,有什么恩怨也该放下了,让他暴尸荒野,实在有些不忍心。”老者一叹:“你这小子心眼倒是不错,罢了,老夫帮你吧!”便花了些工夫,将卢奇手埋葬一边。 老者瞥向卢奇手那匹棕马,道:“那马儿倒还可以,要不带走?”任宜潇却摇头道:“那是他的马,就留在这儿守着主人吧!若是他同伙来了,还能认出。” 老者一看任宜潇,暗道:“方才觉得这小子奸商似的,如今看来,还算是个较为厚道之人。” 任宜潇忽然道:“前辈,晚辈还不知您高姓大名。”老者一脸淡然,徐徐道:“老夫姓常,名太息。” 任宜潇嘀咕道:“常太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却见他已经走开,赶紧背好行囊跟上。 |
在官道上行走多时,任宜潇气喘吁吁,脱下了披风,问道:“前辈,咱们要去哪儿呢?”常太息边走边道:“你不是要老夫还钱吗?当然得跟老夫回去了。” 任宜潇以袖拭汗,问道:“前辈住哪儿呢?”常太息漫不经心,道:“苍穹山?” 任宜潇一奇,问道:“在何地啊?”常太息淡淡道:“襄阳府。”任宜潇闻言大惊,道:“襄阳?湖广?要走到那边?” 常太息道:“不想的话,你可以马上走人。”任宜潇一时语塞,看着他的背影,无奈一叹,迅速跟上。 不久,迎面走来一名樵夫,赶着一驴一马,那驴子走在前面,甚是健壮,负着一大堆柴木,而那马儿看着颇是干瘦,落在后边,被那樵夫不断催促,只背了少许柴木。 常太息脚步放慢,目光落在那马儿身上,待得樵夫赶着经过后,忽然喊道:“等等。”那樵夫一惊,停下回头,问道:“咋了?” 常太息上前细细打量那马儿,道:“我想买你这马。”那樵夫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老爷子,这马又瘦又倔,还不如我那驴哩!你真要?” 任宜潇不解道:“前辈,这棕马如此瘦弱,看着还不如我原先那匹黑马呢!”常太息白他一眼,道:“这你哪懂?此马如今虽然干瘦,但是膝如团曲,马蹄圆实,而且目光如炬,有千里之志,必为良驹。日后好好栽培,便能唤其雄风。” 任宜潇将信将疑,道:“看眼神都行?”常太息冷笑道:“马儿知其力而度其志,可非不自量力之辈。”任宜潇一怔,随即领悟,暗道:“这是指桑骂槐说我吗?”可不好发作,唯有苦笑。 那樵夫似未听懂两人所言,只道:“老爷子,我这马也就是有天碰上驯了带回,本想跟那驴生头骡子,没想到与我的驴子一样都是公的,便一起来搬搬柴火,但这家伙真是倔得很,多放点柴就不肯走,你真要吗?” 常太息颔首道:“没错,我买了。”摸出那两张大明宝钞,问道:“这是两贯钱,够吗?”樵夫一怔,忙摇头道:“两贯钱,值不了这么多的。” 常太息微有歉意,将钱塞进樵夫手中,道:“其实不止这数,只是现下我手头没多少钱财,因此便先付上,你不妨留个地方,改日我再来补些。” 那樵夫一时有些傻眼,方欲推辞,便听一个声音道:“我出五贯钱,够吗?”原来是任宜潇。 两人怔然望向他,任宜潇捏着五张宝钞,微觉窘迫,道:“再加两贯呢?”樵夫张大了嘴,常太息气道:“你小子干嘛呢?” 任宜潇支吾道:“我……我买马。要不再加两贯?”樵夫忙道:“别了别了,五贯钱够了。” 任宜潇脸上微红,将五贯钱塞入他手中。樵夫一看常太息,递回那两贯钱,道:“这样的话,老爷子,你的钱还是——”常太息却拂袖走开。 任宜潇更加窘迫,拿过那两贯钱,道:“我去还好了。”樵夫也连忙将柴木从马背上卸下,让他牵马赶上。 “前辈,”任宜潇大喊一声,“等等我。”牵着马儿满头大汗追上后,递上缰绳。 常太息不悦道:“你这是干嘛?”任宜潇道:“算是晚辈送前辈的吧!” 常太息轻哼一声,道:“我还欠你钱哩!受不起。”转身便走。任宜潇连忙道:“一码归一码,前辈,就算是晚辈一点心意。还有,你的钱——”话音刚落,两贯钱已被常太息夺过,听他道:“钱自然是我的,马的话,你自己留着吧!” 任宜潇看他负手前行,一脸苦笑。 黄昏时分,两人来到一处小镇,进了一家客栈。 常太息坐下道:“小二哥,来碗阳春面,还要一间客房。”任宜潇却道:“等等,我来点菜,再要一间房。” 小二过来,奇道:“两位一起的吧?到底是面还是饭菜啊?”任宜潇忙道:“饭菜饭菜。”接着匆匆报出几个菜名,小二记下转身走开。 常太息冷冷道:“你的拜师礼我不收,也不吃你这套拜师宴。”说着便要起身,任宜潇马上道:“前辈别误会,晚辈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没有。”脸上隐隐有几分沮丧,常太息见了,也不由轻轻一叹,便重新坐下。 少时,上了两道菜,任宜潇便叫了一壶酒,提起酒壶要为常太息倒酒,恭声道:“前辈请喝酒。” 常太息却拿起筷子只顾夹菜,淡淡道:“老夫许久未沾酒也。”任宜潇一怔,放下酒壶,苦笑道:“那算了,晚辈也不喝酒。” 正拔出筷子,门口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小二哥,来一碗牛肉面,还有,要一间客房。”小二应了一声,便去准备。 |
任宜潇听这声音彬彬有礼,回头一看,是一个弱冠书生走进客栈,除了背囊外,还提着一个长条包裹。 书生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头戴网巾,身穿青色道袍,脚着红色方舄,相貌甚是儒雅,见任宜潇朝他看来,一笑以对。 任宜潇不由脸上一红,略一点头,转过头去。一会儿,抬头望见常太息凝视着那书生,又回头一看,见他正手持一书,唇齿轻启,当在默读,轻声道:“这人真是刻苦,吃饭时节都不放过读书。” 常太息轻哼一声,道:“你当此人简单吗?”还未待任宜潇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劲装男子冲进客栈,拔刀对向那书生,吓得许多客人纷纷大叫跑开。 任宜潇张口结舌,那书生却一脸镇定,不为所动,自顾自看书。常太息一望那些人着装,白眉微皱。 俄顷,一人大摇大摆走进客栈,尖嘴猴腮,市侩模样,头戴六合一统帽,浅红直身,嬉皮笑脸,道:“公子好雅兴啊!何不与在下认识认识?” 书生这才侧首一瞧,淡淡一笑,道:“阁下已经派了数波人对在下围追堵截,如今是亲自出手了吗?”那人奇道:“公子知晓在下何人了吗?” 书生眯眼,淡然道:“之前来追赶在下之人,着装杂乱,当为仓促行事,而如今各位服饰统一,自是不难认出。是吧,九霄宫缙霄使闻先生?” 那人一惊,随即从容问道:“公子看出我等是九霄宫众倒是容易,不过怎么看出我就是缙霄使?”书生笑道:“九霄宫在中原除了以前的西安旧舵外,还有三大别府,由九霄九使中的六位流动镇守,离此间最近者便是苏州别府,听说如今正是闻四海闻先生镇守,再一观阁下长相衣着,便知身份。” 闻四海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公子已经认出了在下身份,那在下就开门见山,公子一路北上,在严州挑了敝宫千金赌坊,于杭州砸了敝宫高帆赌坊,这是不是得给个说法呢?” 任宜潇闻言一怔,想不到这书生竟有如此胆量能耐。书生将书一合,冷笑道:“倒也难怪两个赌坊如此肆意妄为,原来是有九霄宫做靠山。在下真有面子,竟能惊动缙霄使亲自跑一趟。好,那就说个明白,千金赌坊强赌设局,出千制胜,索人妻女,逼良为娼,高帆赌坊则殴人催债,大肆抢夺,甚至祸及欠者邻家,伤残数人。在下不过是看不下去,因此出手一管罢了。” 闻四海冷笑道:“好一个出手一管,那请问高帆赌坊那些金银去哪儿了?”书生浅笑道:“该还的已还,剩下的,不妨去富春江里找找看。” 任宜潇豁然想起,两日前在街上听见,杭州富阳有家赌坊为人所砸,不得不关门谢客,难道就是此人所为? 闻四海握紧拳头,脸上却还是挂着干笑,道:“公子本事的确不赖,在下倒也有些佩服,敝宫宫主惜才,公子不若随在下而去,他日必能为宫主赏识,前途无量。” 书生闭目,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闻四海冷笑道:“公子敬酒不吃,莫非是要吃罚酒喽?我这些手下,可是缙霄堂的精锐,公子真要一试?” 书生睁眼,笑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闻四海不识其义,也不多管,只喝道:“拿下此人,重重有赏。” 一人听见抢先出刀横扫,直朝着书生脖颈砍去。任宜潇大惊失色,喊道:“小心!” 那书生却一脸笑意不散,上身忽扭,那刀面几乎贴着他的脸颊而过。另一人上前朝着他的凳子一踢,他猛地跃起,手持书本一挥,击在一人刀面上,竟震得那人后退两步。 两人刀光合并,一同劈来,书生抬起那长条包裹一挡,震开两人,包裹布解,露出一柄长剑。 眨眼间,剑出光寒,影落四方,当当作响,数柄单刀已然脱手,吓得那些人脸色煞白,连忙退开,摸摸上下,未见受伤,方才松气。 书生朗声笑道:“所谓精锐,就只如此吗?”闻四海脸皮发烫,这些其实不过一般堂众,比起之前赌坊的打手厉害些许而已。缙霄堂不同于其他流动镇守的五堂,还主管着江湖各类情报要事的打听收集,因此镇守别府的人手要比其他堂更少,且此堂管得最是松散,压根就挑不出多少所谓的精锐,更不用说如此仓促的情况了。闻四海不过就是装腔作势,以多欺少罢了。 |
还剩四人与之打斗,闻四海偷偷摸出两枚铁蒺藜,欲看准时机发出,任宜潇眼尖瞧见,忙对常太息道:“前辈,那家伙要偷袭,你快去擒下他。”常太息不悦道:“你什么口气?命令老夫不成?事不关我。”满不在乎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任宜潇目瞪口呆,忽见闻四海将要抬手发出,情急之下,一手抽过桌上一盘醋鱼,抛向闻四海。 闻四海压根没有在意旁边坐着的两人,只当他们已吓得不敢动弹。此刻闻得风声,方才转头,不料一团黑影直扑面门。 “哎哟!”闻四海抓开粘在脸上的醋鱼,可酱汁涂满整张脸庞,看着仿佛花猫,甚是好笑。 闻四海以袖拂面,怒瞪任宜潇,喝道:“是你干的?”任宜潇浑身一震,可再一瞧他那依旧滑稽的模样,还是忍俊不禁,连忙掩口。那书生见此,哈哈大笑,道:“闻先生,这鱼的味道怎样啊?” 闻四海怒瞥他一眼,又转视任宜潇,喝道:“小兔崽子找死!”话声未落,两枚铁蒺藜便离手而出,疾射任宜潇。 任宜潇吓得愣在凳上,不知躲闪。书生瞧见,急喊一声:“兄弟小心!”欲往相救,后面刀至,不得不回身阻挡。 任宜潇脸色煞白,浑身发颤,闭目以对,许久,却未觉受伤,睁眼一瞧,周围亦无暗器掉落。 常太息抖抖酒杯,发出一阵砰砰响声,道:“这杯子是用来倒酒的,怎么就掉进这劳什子呢?”说完一倒,两枚铁蒺藜掉落桌面。 闻四海见着,心惊胆战,他方才也不过看见一道影子扫过任宜潇面前,没想到竟是那老者出手如电,以酒杯接下了自己的暗器。 那书生见此,登时明白有高人在此,信心大增,握紧剑柄,左劈右撩,三两招便让剩下几人兵刃脱手,自己昂然立于桌前。 闻四海注意却还在常太息身上,干笑道:“原来有高人于此,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常太息瞥他一眼,道:“这玩意是你给我敬的啊?可惜,老夫吃软怕硬,这么硬的东西是吃不了了,不过,礼尚往来,也回敬你一点。”未待闻四海开口,便提起酒壶,劲流掌心,一道白练从壶嘴窜出,直袭三丈开外的闻四海。 闻四海大惊失色,方欲躲闪,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客栈门外猛然跃进,挡于其前,出掌迎上酒水。 然而,酒水击在那人掌心,如同利剑,竟逼得那人身子一仰,后倾直撞闻四海,两人一同摔倒在地,四脚朝天。 待得他们狼狈起身,任宜潇等人这才看清那身形高大之人原来是个头陀,不过髯须直接与鬓发相连,将整张脸庞包围在了毛发中,仿佛一头狮子。而此刻,头陀面红耳赤,右臂仍在打颤,与闻四海窘迫一对视。 少时,头陀咳嗽一声,只能抬起左臂,单手作礼,恭声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洒家在此有礼了。”口气颇是粗犷。 常太息淡淡道:“原来练霄使狮头陀也到了,失敬失敬。”狮头陀头冒冷汗,连忙道:“不敢不敢。” 那书生忽然笑道:“你们莫非连‘剑凌苍穹’常大侠都认不出吗?”狮头陀与闻四海闻言色变,支吾道:“前辈是……常大侠?” 常太息眯眼瞧向那书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书生一抱拳,恭声道:“回前辈,晚辈见识浅薄,但也知晓前辈那一手化酒为箭的功夫,武林中会者寥寥可数,而能射至三丈以外,那就更是凤毛麟角,再观前辈容颜,除开晚辈识得的几位当世高人,便不难猜出乃是常大侠在此。” 常太息微微一笑,道:“好好,你年纪轻轻,武功已然不赖,并且见多识广,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书生闻言喜道:“多谢前辈谬赞。” 常太息淡淡道:“接下来让老夫猜猜你的身份吧!你方才使剑制敌不伤,重在迫退,但剑意浩然,无所畏惧,最有可能的便是京门派‘五常剑法’中的‘仁道剑’。再观你表现,手不释书,身不离剑,老夫这些年虽说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但也还是听说过一些后起之秀的,京门派‘携书仗剑’许少侠,老夫猜得怎样?” 书生一惊,随即笑道:“原来常老前辈也已经瞧出晚辈身份了。”继而正色作礼道:“晚辈京门派许持节,见过常老前辈。” |
第三章 拜师苍穹 狮头陀与闻四海闻言,脸色俱沉,没想到一路追踪那小子,竟遇上了“剑凌苍穹”常太息,还得知那小子竟是京门派中人。 话说这京门派乃是永乐三年开派,至今不过十年而已,但是在其掌门“翰墨儒剑”韩仰巍的带领下,起色甚快,蒸蒸日上。其位于京师沧波门外不到十里处,因而被取名“京门派”。 京门派掌门韩仰巍深居简出,但相传其一身武功足以名列当世前茅,连九霄宫主也有些许忌惮,因此闻四海前往苏州别府镇守时,曾得宫主一再提醒,勿与邻近的京门派交恶。 闻四海咳嗽一声,挤出一丝笑容,恭声道:“原来是京门派的少侠,真是失敬。”许持节冷笑道:“那请问闻先生还有何见教?” 闻四海面上窘迫,一瞥狮头陀,狮头陀右臂恢复些许,于是双手合十,道:“常老前辈,许少侠,还有这位少侠,今日一事,看来颇多误会,不如看在敝宫宫主面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洒家立刻带闻兄弟离开。” 常太息淡淡道:“你们宫主来了吗?”狮头陀一怔,道:“宫主当在祁连山。” 常太息鄙夷道:“那为何不让我看在皇帝面子上好了?”狮头陀脸皮发烫,不知如何说道,闻四海则心头一紧,生怕常太息、许持节对他加以追究,今日虽有将要接替他镇守的狮头陀前来相助,但心里明白此人不过是闲来无事才来帮忙,且其人看似高大威武,实则欺软怕硬,没准丢下自己就跑了,想至此不禁冷汗直流。 常太息淡然开口:“还不快滚啊?”两人闻言一怔,常太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要老夫亲自送客吗?” 两人立刻回神,匆匆作礼,迅速带人撤退。 许持节见九霄宫众走远,上前重新一拜礼:“多谢常老前辈相助。”常太息不屑道:“老夫可没帮你,别想多了。还有,你自己做错事,还不悔改?” 许持节闻言怔然,任宜潇不悦道:“什么呀?许少侠做得难道不对吗?莫非要看着他们逼良为娼,滥伤无辜不成?” 常太息白他一眼,望向许持节,道:“你怎么只砸得那赌坊关门?若是老夫,一把火烧了了事。”两人闻言,哑然半晌,随即放声大笑。 许持节赔礼道:“没错,晚辈考虑的确欠妥当,赌坊还在,他们或许还会继续胡作非为。” “罢了,”常太息徐徐道,“虽说他们对你师父当有所忌惮,但你还是小心为妙,若是回应天府的话,尽快。” 许持节谢道:“多谢常老前辈关怀。”又转向任宜潇,一作揖,道:“方才是这位兄弟阻拦了那闻四海的暗器吧?多谢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任宜潇忙还礼,脸红道:“许少侠言重了,小弟任宜潇。”许持节笑道:“年纪尚轻,便侠义为怀,不愧是常老前辈的弟子。” 任宜潇方欲解释,常太息便开口道:“好了,此间事了,吃饭睡觉,明天还急着赶路呢!” 任宜潇闻言,暗道:“前辈不加解释,莫非……莫非要默许我当他徒弟了?”不由心花怒放,便也不再多言,叫来躲藏的掌柜伙计重新上菜,也请许持节同来一桌。 三人用完晚饭,便各自回房睡觉了。 第二日,任宜潇起床后,想起昨夜做梦常太息丢下他一人独自走了,此刻有些提心吊胆,连忙穿衣出门,匆匆来到常太息房间门口,轻轻敲门,问道:“前辈,起了吗?”连问三句,无人回应,情急之下,用力一推,果然能将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任宜潇又急又恼,回房提起包袱冲下楼,却见常太息悠然坐在一张桌前,拿着一个馒头细嚼慢咽。 任宜潇见他一呆,常太息望向他道:“怎么?还怕老夫丢下你跑了不成?”任宜潇脸上发热,随口问道:“许少侠呢?”常太息鄙夷一睨,道:“他早就走了,你那时怕是还在呼呼大睡吧?”任宜潇脸红更甚,坐在一旁,拿起馒头塞口。 行了两日,赶到湖州府。 在城里客栈住了一夜后,任宜潇便要去结账,却被常太息阻拦。 常太息淡淡道:“再住一日湖州。”任宜潇心下奇怪,开口询问,常太息漠然瞥他一眼,道:“是谁想拜老夫为师啊?” 任宜潇一怔,随即狂喜,激动道:“前辈,你……你答应收我为徒了?师父在上,请——”还未跪下,便被一股劲力扶起。 任宜潇咋舌道:“师父,这——”常太息板着脸道:“谁是你师父?”任宜潇闻言,垂头丧气,却听见常太息又道:“今日老夫不过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任宜潇蓦然抬头,双目放光。 |
常太息淡然道:“老夫再考你一次,你若通过,便收你为徒。”任宜潇闻言,欣喜之余又有些紧张,轻轻道:“前辈请讲。” 常太息伸手道:“把你身上的钱都交给老夫。”任宜潇一愣,不明所以,常太息不悦道:“不想拜师了吗?” 任宜潇如梦初醒,连忙拿过包袱,将里面的宝钞、铜钱悉数取出,恭敬递上。 常太息接过,颔首道:“好,你现下已是身无分文,给你一天,晚饭时再回客栈,带一贯钱来见老夫,明白了吗?” 任宜潇听得瞠目结舌,吞吐道:“一……一贯钱?一天?”常太息眯眼道:“你还要在这儿浪费工夫吗?还不快去!”任宜潇苦着脸匆匆出了客栈。 游荡街上,他茫然四顾,想道:“要我一天赚一贯钱?莫不是要我去偷去抢?”不禁苦笑一声。 湖州府虽有任家庄的店铺,若换以前,任宜潇大可前往求助,但今非昔比,他可不敢轻易暴露行踪。 路过当铺,任宜潇若有所思,随即摇头,自己身上除了“春晓”外,实无他物可当,可是“春晓”又是他万万不会典当的。 一个多时辰过去,他还在街上走动,无精打采,毕竟一文钱都没赚到。无奈之下,他只得厚起脸皮打听活计,一个货郎见他穿着不俗,奇怪打量他一眼,道:“小哥若要找活,不如去城东鲜香酒楼看看,那王老板除了酒楼外,还有好些铺子卖柴卖米卖油,连官盐他都能卖哩!” 任宜潇多谢一声后,踌躇半晌,决定赶往城东。 来到鲜香酒楼,他咽下一口唾沫,踏进其中。里面着实喧闹,酒香四溢,菜香扑鼻,竟让任宜潇肚子又咕咕叫起。一个小二满脸堆笑出来相迎,问道:“客官几位?要些什么?” 任宜潇支吾道:“小二哥,请问贵楼掌柜和老板可在?”小二笑道:“客官,您来得可真是时候,他们两位都在,正在三楼聊着呢!” 任宜潇一瞥楼上,听小二问道:“客官,可以入座了吧?”任宜潇忙摆手道:“不用了,我是来找份活做的——” “什么呀?怎么不早说?”小二脸色倏变,白他一眼,“走开走开。”推开他便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任宜潇拉住小二臂膀,道:“小二哥,麻烦你帮我引荐——” “我还忙着呢!要去你自己去,快放手!”小二一脸不耐烦,挣脱拉扯走开了。 任宜潇轻轻一叹,迈步向前,径自走上三楼。 二楼都是雅间,而三楼则布置得更加阔绰,想必是给各路达官显贵置办酒席的。此刻,只有两人站在一张桌前,正喋喋不休争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身形肥胖,戴着六合一统帽,更是显得脸庞圆嘟嘟,不停摆手道:“不行,那张秀才写的玩意太特么文绉绉了,我都看不咋懂哩!” 另一位高瘦男子劝道:“老板,你看不懂,又不是其他人看不懂啊?”看来肥胖者便是酒楼王老板,高瘦者则是掌柜。 王老板仍摇头道:“来咱们这楼的,又不都是书生才子,这联子还是接地气些好。”掌柜道:“老板,你可懂风雅?” 王老板闻言,脸庞涨红,指着掌柜道:“侬说啥?欺负我没读过书不成?”掌柜赔笑道:“老板,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位,到底何事?”任宜潇上前试探着问道。两人转头瞧见他一惊,随即询问他为何至此,任宜潇如实相告。 王老板皱眉摆手道:“我这没啥子缺人的。”任宜潇却问道:“老板,你们方才所谈何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王老板轻轻一叹,叙说此事。原来,这王老板是想在酒楼大堂挂副对联,便请了当地一位张秀才来作,那张秀才所作对联,又是珍馐又是美馔的,王老板并没读过多少书,连其中好些字都不认得,因此来了脾气,不要其联,说写得太文绉绉,掌柜却说那对联挺好,是以争论许久。 任宜潇灵机一动,道:“王老板是想要副通俗易懂、接地气些的联子吗?”王老板连连颔首,道:“对,小哥莫不是有主意?” 任宜潇轻咳一声,笑道:“在下不才,试着写一副,看看合不合老板的意。”王老板马上道:“好,掌柜,拿笔墨。”掌柜应声,随即拿来笔墨递给任宜潇,并在桌上铺好正丹纸。 任宜潇提笔闭目,默想片刻,睁眼落笔。 |
写的很好。关注者甚繁而存着寥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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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加油 |
少时,一副对联完成,两人上前一看,见其所写: 酸甜苦辣,调天下百味。 柴米油盐,用凡间一生。 王老板哈哈大笑,道:“这能懂哩!好啊!”掌柜道:“这好像——”王老板白他一眼,道:“侬看看,柴米油盐,咱们其他生计都在哩!那些铺子里也可以贴一副呢!”掌柜见老板已然敲定,于是附和道:“对,通俗易懂。” 王老板颔首道:“是啊!小哥,多谢侬了,侬还要干活计吗?”任宜潇忙道:“其实我就只是要在今天赚些钱——” “我懂了,掌柜的。”王老板一喊,“快拿五百文给这小哥。” 任宜潇本想一下子将一贯钱赚齐,不料只有五百文,但五百文也已不少,他自是不好意思开口多要,于是谢过接钱,离开酒楼。 任宜潇将五百文塞进怀里,有些重量,继续琢磨如何弄到剩下五百文。 晌午,哪怕是一碗阳春面,他都舍不得花钱,因此只好饿着肚子。望着别人在路边面摊津津有味吃着,任宜潇摸摸怀里铜钱,最后还是一咬牙走开了,不由想到若是天上能掉馅饼就好了,可随后苦笑自嘲,暗道:“别说这般空想,哪怕天上真掉馅饼,人人争抢,还有我的份吗?”走着走着,忽然止步。 “掉馅饼?人人抢?”任宜潇心下一动,“有了!”但随即又想道:“这法子靠谱吗?若是不小心,连这点本钱都不保呢!” 犹豫许久,任宜潇握拳想道:“就这样赌一把吧!总不能再盼着找到个地方写对联吧?” 约莫两个时辰后,街上有人叫喝着:“那边掉馅饼呢!大家还不快去碰碰运气?” “有人花一文钱得了十文呢!” “还有人得了二十文呢!” 许多人听见这些叫喝,纷纷好奇起来,询问打听后,便前往一看。 那儿一群人蜂拥,排着队列,直通一个少年面前。当先之人往一个竹篓里投进一文钱,接着伸手摸进另一个被包裹着的竹篓,那竹篓口子亦被布帛包得只剩一个可供单手伸入的孔洞,里面漆黑一片。 那人摸出一个纸团,张开一看,骂道:“***!”随手一扔,飘落地面,是一张空白纸片。 后面那人笑道:“一文钱而已,找个乐子也行。”上前投钱,伸手一摸,也摸出一张白纸,眉头微皱,竟又投了一文钱,继续摸纸。就这样连续五次,第五次时他总算摸出一张写着字的,上书“十”,少年笑道:“恭喜恭喜。”数出十枚铜钱,递给那人。那人接过,得意扬扬。 正是任宜潇在此摆设,他花了两个时辰,从五百文中抽出些许买了些纸,又借刀裁剪,弄出千余纸片,还借笔写了一张“一百”、两张“五十”、五张“二十”、十张“十”,最后皆揉成纸团,扔进借来的竹篓中,脱下披风包裹。 他来到街边摆起,称每人只需一文钱,便可抽一次纸团,若是抽中写有数字的,便可获得相当数目的铜钱。他又抽出几十文,雇了几个闲汉四处吆喝宣扬,不多时便来了大批人,均想着一文钱不算多少,不如试着碰碰运气。 黄昏时分,湖州城沐浴在夕阳下,任宜潇那边也已没几个人。在人散尽后,任宜潇整了摊子,估摸着也只剩几张小数目的纸团还未被摸走,清点了一日赚到的钱数,竟有一千一百多文,不禁欣喜若狂,赶紧收拾,还了竹篓,扔了纸团。 怀揣着如此多的铜钱,任宜潇恨不得即刻回到客栈,交予常太息,从此便能正式拜入苍穹派了。 兴高采烈之际,听见一阵稚嫩的哭声,任宜潇循着声音一瞧,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蹲在地上,掩面而泣,对面则是一家药铺。 任宜潇不由皱起眉头,上前弯腰问道:“小……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那小丐抬起头来,双目红肿,脸上唯有两道泪痕处较为白皙,低声道:“爷爷病了,我想给他买药,但那大夫说我没钱,就把我赶了出来。” 任宜潇闻言,心头气愤,道:“小兄弟莫哭,我来帮你。”牵起他的小手,昂然迈步走进药铺。 药铺掌柜头也不抬,便叫骂起来:“小叫花子,还要来吗?快给滚蛋!” 任宜潇一脸怒容,喝道:“你说什么呢?”掌柜这才抬头一瞧,脸上怔然,连忙赔笑道:“公子,是小的糊涂了,还请见谅。”忽瞥见从他身后探出的小丐,又骂道:“小兔崽子又来了!”吓得小丐登时缩回任宜潇身后。 |
任宜潇怒气稍缓,正色道:“医者仁心,岂能为了一点钱财就视人命如草芥?”那掌柜脸上微红,却仍笑道:“公子是想为这小丐出头吗?小的虽算是个大夫,但更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若是小的今天白给,明日再白给,莫不是从此去喝西北风?” 任宜潇哑口无言,心头却更加来气,猛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砰的一声拍放在柜台上,冷冷道:“要多少钱?” 那掌柜目放精光,眯眼笑道:“按那小丐的方子,每帖三百文,五帖便是一贯五百文。”任宜潇瞠目结舌。 那掌柜像看出任宜潇身上无如此多钱,笑道:“那少说三帖总要吧?公子,九百文。”九百文?若是买了,任宜潇自己哪还有一贯钱? 任宜潇暗道:“不如我快些赶回客栈,将我那些钱拿来。”于是转身抚着小丐肩膀,道:“别怕,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拿钱。” 掌柜嘿嘿一笑,道:“公子,对不住,小店就要关门,若不买,还请离开。”小丐抽泣道:“不行啊!掌柜,求求你了!”任宜潇支吾起来,心下犯起嘀咕。 望着小丐哭泣的模样,任宜潇心头忽生愧意怜意,指头微动,一咬牙,将怀里铜钱悉数摸出,对着掌柜冷然道:“你自己数。” 掌柜用了约莫一盏茶工夫,数出了九百枚铜钱,随即抓药打包,任宜潇却难掩一脸失落,小丐拉拉他的衣角,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任宜潇强笑一声,轻抚其首,道:“哥哥没事,快把药拿了,我送你回家。” 随后,任宜潇将剩下的钱收好,牵着小丐走出药铺。小丐则提着药,领路来到城里一座偏僻的破庙。 小丐抢先上前推门而入,竟又有数个小丐聚来,争抢着问:“喜鹊,有药了吗?” 那叫喜鹊的小丐欢喜着拿起药,又指向任宜潇,道:“是这位大哥哥出钱买的。”那些小丐们听见,连忙上去热情地将任宜潇迎进破庙,弄得任宜潇好生窘迫。 至此,任宜潇方才知晓,原喜鹊口中的爷爷,并非他们的亲爷爷,而是一位收留他们在此并时常为他们乞讨的老乞丐。此刻,对这位老丐,任宜潇心头生起一股敬意。 任宜潇走进破庙里面,见到那位老丐,当有七十来岁年纪,还要照顾着那些孩子,想来生活十分不易。老丐对他连声感谢,他则一直推辞。 老丐虽然一身破旧,但是谈吐不凡。交谈之下,任宜潇方才得知,原来这老丐本是外地秀才,可惜乡试屡次不中,因而弃了科举改做教书先生,然而不慎得罪当地权贵,被雇来的打手打断一条腿后,孑然一身逃往他乡,辗转二十余年,方至湖州,可是如今年迈,做不得体力活,也无处教书,只好以乞讨为生。不过,在这几年里,他虽过得贫苦,却还是收养了喜鹊等孤儿乞丐。任宜潇感触颇多,又想到自己也不是一样流落他乡,不禁长长一叹。深谈之下,竟已将一贯钱的事抛之脑后。 任宜潇忽然发觉喜鹊并不在此,问道:“老丈,喜鹊呢?”老丐咳嗽一声,笑道:“喜鹊洗脸去了,方才那样脏兮兮的,可不太好。” 不久,任宜潇准备离开破庙,刚迈出大门,一声“大哥哥”叫停了他,回头一瞧,一时怔然。 喜鹊站在不远处,一张脸洗得干干净净,那破旧的小帽也已经摘下,露出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淡红布条扎着,脸庞虽然瘦削,但是不失清秀,俨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任宜潇咋舌道:“你……你……是女孩?”喜鹊害羞颔首,任宜潇想起之前一路牵着她的手,尽管对方尚小,也不由脸庞发热。 喜鹊脸红道:“大哥哥,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任宜潇道:“没……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豁然想起某事,问道:“对了,喜鹊,你那张药方是哪来的啊?” 喜鹊杏眼之中闪过一丝迟疑,道:“是……是一位过路的老大夫看了爷爷后给的,只是……只是没药给我们。” 任宜潇笑道:“这位老大夫倒真是个好人。喜鹊,我先走了,再会!”转身将走,喜鹊欲言又止,他却又回过身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塞进喜鹊手里。 喜鹊打开一看,竟是一堆铜钱,连忙推却,任宜潇道:“你们爷爷得养病,不能照顾你们,这些钱应该够你们用一段日子了,还可以给爷爷买点好吃的。”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喜鹊怔忡地凝视他的背影,眼眶通红,泪光晶莹。 任宜潇走回客栈门口,停步踌躇,随即一叹,迈步走进。刚跨过门槛,常太息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
主角有点坏,不过那个法子有点技术含量,需要算计,不然就赔了。喜鹊出现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写,会写个女孩,楼主笔锋一转,哈哈。不知这丫头后面有没有戏 |
“怎样了?”常太息尚未转身,便已察觉任宜潇到来。 任宜潇苦笑一声,走到常太息对面坐下,轻声道:“前辈,晚辈无能,从今以后,不会再纠缠您了。” 常太息噢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没挣到一贯钱?那挣了多少?”任宜潇难掩窘迫神色,吞吐道:“一……一文也没有。”却见常太息嘴角挂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方欲询问,一个娇小的人影便跑进客栈,喊道:“大哥哥。” 任宜潇一惊,喜鹊竟来到此处,小二见她衣衫褴褛,正要前去驱逐,任宜潇忙起身道:“这是我朋友。”立刻将喜鹊拉来。 没想到,喜鹊一过来,便朝常太息喊了一声“老先生”,两人似乎相识,任宜潇大吃一惊。常太息哈哈大笑,问道:“你爷爷的病怎样了?” “多亏了老先生的药方,还有——”喜鹊感激道,接着一瞥任宜潇,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大哥哥帮我们买了药。” 任宜潇咋舌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常太息狡黠一笑,道:“你没瞧见吧?其实从你离开客栈起,老夫一路都跟着你呢!” 任宜潇大吃一惊,常太息继续道:“在酒楼写对联,摆摊用那法子赚钱,也真够你想得出而且敢来的。”侧视喜鹊,又道:“当然,离开过一小阵。” 喜鹊低头解释道:“就是这位老先生经过我们那边,给爷爷看了病,写了那个药方,叫我去抓药,我说没钱,他却非带着我来,跟我说有人会来帮我,只是要我跟那人绝不可提起他。” “因此,你就在我回来的路上——”任宜潇问道。 喜鹊轻轻颔首,面带愧意,道:“大哥哥,你不会怪我吧?”任宜潇忙摇头道:“怎么会呢?你这么孝顺这么乖,喜欢还来不及呢!”喜鹊听了,喜上眉梢,芳心怦怦直跳。 任宜潇豁然道:“莫非那药铺掌柜——”常太息嘿嘿一笑,道:“没错,我去讲过了,让他尽量将你钱财耗尽。当然,这小喜鹊自不知晓,否则她哪瞒得住?”喜鹊粉脸通红,任宜潇则拍拍脑袋,苦笑道:“难怪一开始要一贯半,后来见我拿不出,就放到九百文,还不容我回来拿,敢情就是想把我榨干啊!” 常太息徐徐道:“入我派者,侠义为本。若无侠义之心,出来的就是何自在那种败类。今日之考验,其实并非看你能否赚到一贯钱,而是看你在赚来钱后如何抉择,是放弃得之不易的拜师机会救人之急,还是漠视其人以谋拜师。” 任宜潇手捂胸口,激动道:“前辈,这么说——” “还叫前辈吗?” 任宜潇大喜,当即碰开凳子,下跪磕头,拜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一下子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这时发觉,不禁脸上发烧。 常太息笑道:“好了,起来吧!吃晚饭了。”喜鹊轻声道:“太好了,大哥哥。那我也该走了,以后……以后再见。”颇是不舍。 任宜潇忽然道:“等等。”一望师父,常太息立知这新徒弟的意思,笑着摸出从他身上收来的钱财。任宜潇数出十余张宝钞,塞到喜鹊手中。 喜鹊大惊,任宜潇却道:“如今我已拜这位老先生为师,以后的日子也算有着落了,倒是你们,可别再过乞讨日子了,这些钱收着,你们可以先找间好些的屋子住下,再去找份活计做,应该能过得更好些。” 喜鹊听着,热泪盈眶,不停颔首称谢。 任宜潇对常太息道:“师父,喜鹊身怀这么多钱,又是女孩子,单独回去怕不安全,让徒儿护送吧!且稍等片刻,徒儿再回来陪师父用饭。” 常太息捋须道:“你去吧!路上小心。”淡淡一笑,看着两人走出客栈。 第二日,师徒二人离开了湖州城。 常太息道:“宜潇,今日为师先教你苍穹派的门训——苍穹门人,心系苍生。听明白了吗?”任宜潇默念两遍,连连颔首,请常太息上马,自己则昂首挺胸在前牵着。 几日后,师徒乘船过长江。 船上,江风吹洗,带着些许春日暖意,任宜潇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师父,徒儿不懂,咱们苍穹派离这儿挺远,您为何独自出来,没师兄弟陪着?”常太息悠然道:“你哪来这么多师兄弟?” 任宜潇一懵,常太息淡淡道:“何自在不算,你还有一个师叔,不过很少露面,连为师都不太找得到,除了他,你总共还有两个师兄。” |
任宜潇目瞪口呆,支吾道:“怎么……怎么如此少?”常太息解释道:“祖师有训,苍穹门人收徒,每人不可过三。你恰好是为师第三个,也即为师的关门弟子。” 任宜潇豁然道:“难怪师父那日说什么只剩一次机会了,指的就是这个啊!”常太息轻叹道:“因此为师当初不敢轻易收你,只是与你同行几日,觉你这人心眼确实不错,另外若我继续挑剔下去,再等十年怕都收不了一个徒弟。就算收到资质不错的,若是何自在之流,那更对不住祖师们了。不过,也不知你能否传承我苍穹一脉呢!” 任宜潇奇道:“师父,我不是还有两位师兄吗?他们难道不同我们一起传承?”常太息白他一眼,道:“你想偷懒不成?”任宜潇忙摆手摇头。 常太息缓缓道:“你大师兄名唤卫青,是为师二十多年前收的徒弟,如今乃是山东都指挥佥事。他既然执意为将,为师自也不好让他传承本派。你二师兄名唤冯师奇,其剑术天赋优异,为师本盼着他传承,可他却执着报仇,执念太深,武功进境因此有限。” 任宜潇奇道:“剑法?师父,我要学剑吗?”常太息颔首道:“没错,咱们苍穹派本就是剑法为要,内功为基,其他功夫为辅。” 任宜潇伸伸舌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许少侠称师父‘剑凌苍穹’,不过怎么没看见师父带剑啊?”常太息不屑道:“谁说剑法一定要用剑施展?反正,为师如今已是懒得带剑。” 渡过长江,任宜潇继续给常太息牵马,一路先沿着长江西行,再沿着汉水北上。两人行得不快,转眼间过去了二十余日。 此夜,月明如霜,师徒俩在江畔露宿。任宜潇辗转反侧,坐起见师父不在,有些奇怪,但也并未过于在意,便凝望明月,一时有些伤怀,想道:“都快离开一个月了,不知道任家庄现下如何,哥哥怎样了?老管家、张妈、阿进他们又怎样呢?”起身在江边走走,少时听见一阵声响。 凭借皎洁月光,任宜潇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常太息正手持一根树枝挥舞。看得甚是朦胧,仅见他寥寥数刺,周围新开的桃花却纷纷飘落,久久回旋于其周围。任是任宜潇离他几丈之远,也觉一股劲风拂面。 常太息停下缓缓道:“瞧清楚了没有?”任宜潇一惊,笑道:“师父原来看见我了。”常太息却道:“为师是问你,有没有看清为师出剑?” 任宜潇一怔,红着脸道:“没有。”本以为要挨师父一顿训斥,没想到他只是轻轻一叹,道:“算了,这招乃是我‘苍穹剑法’中的‘花落多少’,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方才为师在你来后刺出了三十六剑,凭你现今这点眼力,能看出几剑就已经不错了。” 任宜潇瞠目结舌,道:“三十六……这么多剑?”不由赞道:“师父真是武功盖世!” 常太息却冷笑道:“这点本事就以为了不起吗?莫小觑了天下英雄。再说,武功盖世,放眼当今世上,哪怕是道衍和尚也不敢说。” 任宜潇一脸惊愕,道:“师父说的是皇上身边那位道衍大师?”常太息一脸冷峻,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虽为佛门中人,却不怀慈悲,执迷干戈功业,助如今的永乐皇帝夺取帝位,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淮河以北,鞠为茂草。江山易主,又有多少士人以身殉国。”说到后来,话声微颤。 任宜潇一瞧,发现师父脸上现出几分萎靡之色,不禁道:“师父,你——”常太息摆摆手,叹道:“罢了,这些事不提了。” 任宜潇点点头,问道:“那师父,世间真没什么绝世高手了吗?”常太息闭目颔首道:“以前不说,纵观如今中原武林,估计没人敢当。不过,若说当世顶尖,倒还是能说出一些的。” 任宜潇笑道:“师父肯定是其中之一吧?”常太息淡淡道:“随你这么说吧!” “除了师父和……和那人外,还有谁呢?” 常太息望向东边,道:“泰山岱宗派掌门岳万仞,人称‘岳上摩天’,他习得的门派绝学不说,还自创‘摩天手’功夫,可谓冠绝当世武林。并且,他也是为师的结拜兄弟。” 任宜潇兴奋道:“是吗?师父,那以后不如带我去看看这位掌门。还有,这岱宗派是什么来头?” |
常太息眉头一皱,道:“这你都不知道吗?你不是说你爹也算是江湖中人吗?”任宜潇脸上一红,道:“我就有时候会听些江湖事,并且也不一定记得。” 于是,常太息简略介绍,道:“这岱宗派前身乃是元初于泰山秘密建立的群豪殿,暗中进行抗元之事。若从正式建派开始,算来还不到百年,不过蒸蒸日上,尤其是大明开国后。你可知,中山王徐达也算是岱宗派出身呢!”任宜潇听得一惊。 常太息继续道:“因此,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曾赐岱宗派田地以自养,另外,还有御赐掌门印章一枚。如今,岱宗派也算是执武林之牛耳也。” 任宜潇听岱宗派如此风光,回想本派,不禁苦笑,随后问道:“还有其他高手吗?” 常太息又转向西方,白眉微皱,道:“祁连九霄宫宫主尹乾冲,外号‘黑天难量’,曾与为师打过两次。” “怎样?”任宜潇目放精光。 常太息淡然道:“他都输了。”任宜潇怔忡道:“那样还算?”常太息脸色一沉,道:“什么意思?是说比为师武功高的才算得上吗?那把为师当什么了?” 任宜潇闻言,脸色窘迫,连忙向师父道歉,又问道:“师父,九霄宫不就是多日前那群追杀许少侠的人吗?一直都没问,他们到底算什么门派?邪魔外道吗?” 常太息目光深邃,道:“许多武林人士都是这样想的,九霄宫初为九霄门,后来霸占了祁连山幻宫,改名九霄宫。而尹乾冲以前年少轻狂,挑战过不少宗师,其实可谓得罪。即使他日后有所收敛,可急于扩大势力,如今整个九霄宫人数怕有几万,遍布天下,自然鱼龙混杂,且歪斜之人居多,而他管束不力,因此,像闻四海等人不就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吗?这样,别人不将他们当作邪派才怪。” 任宜潇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他为何与师父打呢?”常太息道:“此人二十余岁时前来挑战为师,被为师打败,但他的本事已然不容小觑。第二次则是一群武林人士与九霄门闹了别扭,便把为师拉扯进来,又跟他打了一场,那时为师胜他已然有些不易。” 任宜潇皱眉道:“那现下若是再让您两位比比,会怎样呢?”常太息摇头道:“为师也不清楚。不过说来也怪,按照他的内功进境,四十岁前应当就能进入‘大天通’,不过两三年前,为师碰巧又在西安与他打了个照面,便出手与他小试内力,他竟还停滞于‘周天游’境界,着实让人吃惊,我问他原因,他却笑而不语,告辞走了。” 忽见任宜潇一脸茫然,常太息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听不懂‘大天通’与‘周天游’是何意思?”任宜潇连连颔首。 常太息娓娓道来:“这两个是当世修炼内功的境界。修炼内功从丹田筑基到平稳入流,江湖上并无正式准确的区分。而当打通任督二脉,便是跨过了第一道难越的门槛,因此,武林中人将此境界称为‘小天通’,即小周天被打通。” “那‘大天通’与‘周天游’呢?” “奇经八脉即大周天被打通,称之为‘大天通’。而在‘小天通’与‘大天通’之间,一般是在‘小天通’后再通二脉,便为‘周天游’。” 任宜潇忙问道:“师父是‘大天通’的境界吗?”常太息闭目颔首。 任宜潇竖起大拇指,笑道:“师父果然厉害。”常太息摇头叹息,道:“为师入‘大天通’时,已然年近花甲,哪有别人那般厉害?” 任宜潇惊道:“厉害的人?谁啊?”常太息冷笑道:“方才不是说了吗?道衍和尚,相传这家伙三十来岁便进入‘大天通’,原本以为九霄宫主或可与之一比,如今看来是没法子喽!” 任宜潇默然片刻,问道:“‘大天通’之上还有什么境界吗?”常太息颔首,徐徐道:“的确有。不过先讲讲‘大天通’,得讲奇经八脉悉数打通,这是第二道难越的门槛,且其艰难远胜第一道,因为这道门槛,不仅是炼气门槛,还要初入炼神。” “炼气?炼神?”任宜潇皱起眉头。 常太息解释道:“内功炼劲炼气,这是修炼之人皆知之事,不过当其达到一定境界后,就将开始神识之炼,道家称之为‘炼气还神’。而这‘大天通’便算是至炼神的一个过渡。” |
“那不用炼气了吗?” “废话,当然继续炼了,只不过渐渐以神为主。‘大天通’后的境界,名叫‘神游’。相传至此境界后,可融神于气,以神意制敌伤人,放眼当世武林,为师知道已至‘神游’的人物也就只有道衍了。毕竟,‘大天通’高手都不见几个,谈何其上?” 任宜潇大惊:“以神意伤人?骗人的吧?”常太息一敲他脑袋,白他一眼,道:“怎么不可能了?你还是先乖乖入门,好好练,也许过个十来年,就能进入‘小天通’了。” 任宜潇闻言,张口结舌,道:“才……才只有……小天通?”常太息不悦道:“你以为‘小天通’很容易吗?当今江湖,内功能达到‘小天通’的人恐怕顶多百余人。”任宜潇怔然。 常太息双目深邃,陷入回忆,徐徐道:“三十多年前,有一人几乎横扫中原武林,怕是到了‘神游’之境。” 任宜潇连忙问道:“什么人这么厉害?”常太息叹道:“此人姓名不知,仅有一个外号‘贯日魔君’,率领一支队伍,称作贯日堂,先后剿灭武林数派。” “这是为何?莫非跟武林有仇不成?” “起初,武林中人以为是邪魔外道欲称霸武林,可后来竟查到,此人来自西域,乃为北方残元所用,前来混乱中原。得知此事后,中山王上书太祖皇帝,以除魔之名召集武林人士前往剿灭。可贯日堂行踪不定,贯日魔君武功又高深莫测,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平定的?” 说着,常太息拉起左袖,露出手臂,一道长条疤痕赫然呈现,任宜潇大吃一惊,听师父叹道:“当年为师也曾前往除魔,可惜武功不及对方,这道抓痕便是那贯日魔君所为,还有岳兄弟他们岱宗派也折损了好几位高手。” “那怎么办?” “原本,为师想厚着脸皮去请你已经封剑归隐的师祖出山,不过,后来有一人出来,竟大败那贯日魔君,将贯日堂逐出中原。” “是谁啊?” 常太息正色道:“那是一位本已退出江湖的前辈,也是你师祖的一位好友。然而,平定此事后,他又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任宜潇摸摸脑袋,道:“真是奇怪。”常太息白他一眼,道:“前辈高人所想,你又怎么揣度?也正是有贯日魔君以及那位前辈这般不知行踪的高人在,因此为师才说道衍也无法称作武功盖世。”随即起身,道:“好了,早些睡吧!”便从任宜潇身旁擦过,身影埋没在桃林中。 任宜潇低头一看满地的落红,再抬头仰望嵌在夜空的明月,思乡之情再起,不禁盘腿而坐,从怀里摸出玉箫“春晓”,开始吹奏起来。这是他多日下来第一次吹奏,箫声与江水之声,一同流向远方。 “吵死了,为师还要睡觉呢!”背后传来一声训斥,任宜潇身子一颤,起身转向,直面一脸怒容。任宜潇忙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常太息怒气渐消,叹道:“此夜曲中闻折柳。罢了,为师也知道你思家之心,有家难回之苦。”目光忽然落到了“春晓”上,眼神有异。若非任宜潇今晚吹了一曲,这支玉箫还不怎么引他注意呢。 任宜潇看见,抬高“春晓”,问道:“师父,您看这个吗?”常太息颔首道:“借我看看。” 任宜潇递上“春晓”,常太息接过,细细抚摸箫管,道:“果然啊!”任宜潇奇道:“师父,怎么了?”常太息将“春晓”还给他,负手道:“宜潇,你可知道这玉箫的材质?”任宜潇哑然摇头,静待师父解惑。 常太息仰望夜空,道:“你这玉箫乃是昆仑阳玉所制。” “昆仑阳玉?那是什么?” “巍巍昆仑,绵延千里,其中多有雪山,但是所谓物极必反,昆仑山里一些极寒之地竟然产出了世间至阳的宝玉——昆仑阳玉。”任宜潇着实吃了一惊,紧盯“春晓”。 常太息接着道:“因此你的玉箫实乃世间难得的宝物,可要好好珍惜。”任宜潇兴奋道:“那这除了吹曲,还有什么用处吗?”常太息颔首道:“昆仑阳玉坚韧堪比精钢,这箫亦可当兵器使。”任宜潇咋舌道:“兵器?”目中尽是惊诧之色。 常太息捋捋长须,道:“昆仑阳玉既为纯阳宝玉,自还有奇效,你日后练成纯阳内功后,便可经此箫吹出纯阳真气,相比直接外放威力大增,且为之所聚更加精纯。”任宜潇闻言,一脸欢喜,紧紧抓住了“春晓”。 |
要用音乐干架吗,像乐之扬一样 |
再行数日,两人方才到了苍穹山。此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任宜潇望见,感到十足的惬意,这里可谓一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常太息下马步行,在前带头,依旧由任宜潇牵着马,紧随其后。上山后,一方清潭入眼,山涧泉流,汇入潭中,如鸣佩环。 潭中插着不少木桩,分为数组,两桩间距每组各不相同。 潭边不远处有一座茅屋,虽说简陋,但远远观望,却别有一番雅致。 两人走至茅屋,任宜潇上前将门一推,灰尘席卷而出,令他连打好几个喷嚏。常太息走近后,也不由捏起鼻子,对着任宜潇道:“为师都离开这儿好几个月了,难免会铺上如此尘土。宜潇,你替为师打扫打扫吧!还有,以后你住旁边那间,自己也顺便收拾了吧!”任宜潇闻言,心中虽有些许不愿,但还是照做不误。 足足打扫收拾了一个时辰,任宜潇满头大汗,跑到潭边,气喘吁吁,对盘坐的常太息叫道:“师父,我……我打扫好了。”一抹汗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常太息进屋四顾,道:“还不错,马儿也饿了,你去拔些草来喂它吧!”任宜潇张大了口,常太息鄙夷道:“怎么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任宜潇连忙摆手,尽管有些劳累,但他还是赶紧去做。 他边为马喂草,边苦笑道:“驰风啊驰风,以后咱们可要互相照料些哦!”“驰风”正是他给马儿取的名字,一想到日后的生活,任宜潇一时有些迷惘,但心下还带着几分向往。 之后,常太息又叫任宜潇做了不少活,砍柴、挑水等等。任宜潇哪做过这么多粗活?比如砍柴,还得师父手把手教,费了好大劲才学得有些样子。直到天黑,任宜潇才歇了下来,拿些干粮匆匆吃了,便回房铺开一张草席,趴下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任宜潇尚在梦乡,忽觉有人轻踹双腿,依稀听他喊道:“起来了!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方才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者,道:“师父,我昨天干了这么多活,就让我再多睡会儿吧!”说罢便又要躺下。 常太息挥起一柄木剑,直接一打其腿,任宜潇疼得一跳,慌道:“师父,您……您这是干嘛?”常太息冷笑道:“这么懒,不要习武了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学何自在不成?快给我起来!”任宜潇一揉腿上疼处,只好迅速穿好外衣,随常太息出门。 出门后,常太息摸出两个干瘪的馒头,抛给任宜潇,又指着扁担和两只水桶,道:“快吃了早饭,接下来去挑二十桶水。” 任宜潇张口结舌,道:“二……二十桶?这么多,咱们放哪儿?”常太息一笑,有些阴恻恻的,道:“挑回来后再挑回去倒了,来回十趟方能结束。”不待任宜潇再度开口,便接着道:“为师就在这儿看着,别偷懒哦!”任宜潇暗暗叫苦,赶紧吃了馒头,拿起扁担,挂上水桶,挑起赶向水潭。 来来回回五趟后,任宜潇将扁担与水桶摔在地上,瘫坐下来,脸色通红,气喘吁吁,道:“太累了!我不行了。”常太息从椅子上跃起,落到任宜潇面前,斥道:“你就这点火候吗?” 任宜潇忍无可忍,叫嚷道:“师父,我毕竟也是大户人家长大的,干粗活也就罢了,还干这么多成心整人的,受不了了。”常太息挥弄着木剑,道:“还不起来继续?” 任宜潇却直接躺下,赖在地上,道:“打死我也不去了。”常太息冷冷一笑,挥起木剑,狠狠一打,任宜潇又疼得跳起,一瞧师父手中木剑,寒毛直竖,连道三个“我去”,极不情愿地挑起扁担,继续来回。 等到完成后,任宜潇累得趴倒地面,头晕目眩,恨不得喝一阵大风。常太息在他周围徘徊,叹道:“本来想你爹毕竟也算江湖中人,以为你总有一点点底子,可如今为师看你的步伐呼吸,你这武学底子近乎没有。”任宜潇这才明白师父是通过看自己挑水来判断自己的武学基础,虽闻言不悦,但也累得不想反驳,暗道:“那我大哥也不是因为体弱多病而难以习武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规定习武之人的孩子也必须会武功啊?”想起往事,心头又泛起伤感来。 待得休息片刻,常太息又吩咐任宜潇去做其他杂活。任宜潇不忿又不解,问道:“师父,我的底子你也看了,干嘛还叫我做这些啊?为什么不教我武功?” 常太息轻哼一声,道:“像你这种四体不勤的公子哥,首先就得让你勤快起来,否则你哪来的毅力练武,能坚持多久?”任宜潇愣在原地半晌,随后默默转身走开做杂活去了。 |
夜里,任宜潇在自己的房间,解衣察看身上的淤青,还有其他一些伤口,一碰不由咬牙切齿。这时,有人敲起了房门,自然是师父,他立刻披上一件外衣开门。 常太息双手各握一只小瓶,问道:“伤怎样了?”任宜潇低头道:“师父,小伤而已,没事。” “是吗?”常太息腾出一只手,迅速弯腰,一掌拍在任宜潇右腿淤青之处,疼得他一声大叫。常太息冷冷道:“有伤就别硬撑!拿着吧!”说完将瓶子递给任宜潇,道:“白色的那瓶是金疮药,敷在你身上见血的地方,青色的那瓶是治淤青的,自己能涂吗?” 任宜潇默然颔首,凝视两瓶药,顿觉心头一暖,抬头轻声道:“师父——”然而常太息已经不声不响离开房间。 任宜潇做了将近一月的杂活,手脚也越来越麻利,有时还能博得常太息的一声赞许,那对他来说可谓莫大的鼓励。 这日清晨,他起得甚早,常太息都比他迟了一步出门。任宜潇问道:“师父,今天我要做什么?”常太息默然片刻,道:“今天把活先放一放,为师正式开始教你功夫。” 任宜潇闻言,欣喜若狂,忙问道:“真的吗?”常太息道:“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任宜潇登时欢呼雀跃起来。 常太息叫他捡来一堆石子,让他从潭边开始铺放地面,每隔一步放一颗,要求放成一条直线,放到茅屋旁边为止。 任宜潇虽不解,但还是依照师父所言,放起石子,仔仔细细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完事。 之后,常太息叫他从潭边开始,沿着石子走回茅屋这边,再走回去,来回往复数趟,任宜潇照做不误。然而结束后,常太息摇头道:“你走的时候,不要总是低头去看石头,要能做到线在心中,且控制好每次迈步远近以及呼吸体力,让你走得更快更远。” 任宜潇皱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功夫?”常太息道:“这是一门轻功,名叫‘千里一线’,就是以走直线为基本功。” 任宜潇奇道:“这也能算功夫?”常太息反问道:“你要从茅屋到水潭,怎样走最短?”任宜潇不假思索道:“走直线啊!”常太息笑道:“这不就得了。” 任宜潇还是奇怪,道:“不过也得看具体情况吧!像有座山挡着的话,自然要绕开了。”常太息并未否定,道:“的确,但你若能将直走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直接攀山而上,越过此山,不好吗?” 任宜潇豁然,可随后眼珠一转,笑道:“若是山太高,没准绕了更快呢!”常太息白他一眼,道:“别钻牛角尖!”任宜潇嘿嘿一笑,接着继续照师父的吩咐练习“千里一线”。 练习数日,任宜潇总算能做到基本不看石子路线疾走,常太息也对他表示了认可。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任宜潇继续每天练习“千里一线”,路上的石子间距也从寻常人的一步变为两步、再变为三步…… 紧接着,常太息要他到潭中的木桩上行走,潭面长宽约有十余丈。常太息先挑了一排一丈五个的木桩,任宜潇看着一潭清水,尽管不深,还是不由咽了口唾沫,回头一接师父严厉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走上。 第一次走时他不敢太快,唯恐摔入水中成了落汤鸡。只是有时越谨慎,反而越容易出错。任宜潇不小心脚底一滑,直接侧摔入潭,还磕到几枚卵石,疼得他叫嚷不停。 常太息皱起眉头,大喝一声,叫他回来重新开始。就这样,任宜潇不知摔进水中多少遍,方才在木桩上来去自如,可快可慢。 待此排练熟,他便开始挑战一丈四个的木桩排,直到一丈两个。任宜潇再经两月的训练,在木桩上用劲一蹬,已经能够一跃而起,跨过七尺有余,他也从未觉得双脚像如今这般有劲。 轻功小成,任宜潇有些自豪得意。常太息也将他叫来,称要传授新的武功。 任宜潇又惊又喜,连忙请教,常太息当即示范了一套拳法,乃是“太祖长拳”,相传乃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 任宜潇奇道:“不是剑法吗?”常太息正色道:“想要使家伙,就得先把空手练好了。”再示范一遍。在当世,这套拳法虽说较为基本普遍,但也有不少招式虚中寓实,实里含虚,一式多变。任宜潇看了两遍,也只弄明白三成左右,便迷迷糊糊打起。 |
练了一日,其间自是没少挨师父的训斥,将要歇息之时,任宜潇不禁问道:“师父,既然剑法我还不能学,那么‘涵虚太清功’呢?” 常太息不屑道:“‘涵虚太清功’你现下更别想了。”此言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任宜潇心头,失望尽书于脸上。 常太息解释道:“本派的‘涵虚太清功’分为刚柔二劲,原是由两门内功调和变化而来。此两门皆为纯阳内功,不过一者至刚,一者至柔。” 任宜潇一头雾水,问道:“俗话说阳刚阴柔,阳的还能有柔?”常太息鄙夷一瞥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阳刚、阴柔之配已是司空见惯,因此世上皆传阳刚阴柔罢了。再者,阴阳刚柔也并非绝对,就像两仪图里黑白二鱼,不是相互变化吗?” 常太息一望任宜潇,见他细心听讲,轻轻颔首,继续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体内皆有阴阳二气,一般处于平衡。先天真气如此,后天真气亦如是,因此内功虽有阴阳之别,但实则多是同修阴阳之气,只是一显一隐而已。” 任宜潇问道:“何谓显隐?”常太息颔首道:“问得好,就以纯阳内功为例,阳气便是显气,阴气则是隐气,修炼之际,二者同生,亦同增同减,令阴阳相衡。” 任宜潇道:“也就是说,区分内功阴阳,则看其显气喽?师父,那以内功为基,使出外功中的内劲真气,其实是否同样阴阳同在,只不过显者覆之?” 常太息喜道:“孺子可教也!你说得不错,显气主动,隐气随行,大多时候都可以直接忽视隐气所在,连这显隐之说出世,至今亦不过数百年,且就算是当世,所知者亦不甚多。” 任宜潇摸摸脑袋,道:“既然如此,那刚柔亦有显隐之分吗?还有,这显隐之分有何用处?”常太息淡淡道:“没错,刚柔亦分显隐。而显隐之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确无用处,不过,你若习得显隐互化的功夫,便可将真气阴阳翻转,刚柔互换。” 任宜潇暗道:“那又有何用处?”双目一亮,问道:“莫非咱们的‘涵虚太清功’便是如此同修刚柔双劲?” 常太息颔首笑道:“你能这样想倒也不错,不过,咱们的‘涵虚太清功’并非显隐互化,其奇特之处便是同炼刚柔双劲,两者皆显。” 任宜潇咋舌道:“难道……难道没有隐气吗?”常太息摇头道:“并非如此,其实,显隐之说最早出现之时,仅对阴阳而论,也就是两仪。” 任宜潇恍然大悟,道:“莫非是——两仪生四象?”常太息欣慰笑道:“你的头脑果然挺灵光。没错,刚柔皆显,柔刚即隐,只不过显者为阳刚阳柔之气,即太阳少阳之气,隐者便为阴柔阴刚之气,即少阴太阴之气。” 任宜潇笑道:“这么听着,好像也不难了。”常太息眉头微皱,道:“别以为这样就很懂了,后天真气与先天真气一个大不同之处便在于,需要人主动调息,而先天真气一般可自发调之,无须人意介入。因此,先天真气阴阳刚柔自可共存,而后天真气则有互冲之险。修炼‘涵虚太清功’这般内功,难免碰上刚柔相冲,若未以合适之法调和,就是何自在上次那样。” 任宜潇闻言,想起那滋味,不由打了个哆嗦,道:“那这调和之法——”常太息缓缓道:“为师以后自会慢慢教你,说实话,要诀在于‘包涵’二字。” “包涵?”任宜潇一脸茫然。 常太息闭目颔首,道:“包涵,刚柔互涵,以柔蕴刚,以刚化柔。”任宜潇尚未修炼,自是难以理解其中奥妙,只是赞道:“好高深,真佩服创此功的前辈。” 常太息面露悦色,道:“这是我们一位祖师爷所创。”任宜潇问道:“哪位啊?师父,您以前与徒儿讲过,咱们苍穹派到我这代,不过五代而已。那是哪位祖师创的?莫非是那位开派张祖师?” 常太息摇头笑道:“咱们苍穹派虽不过一百来年光景,但若算上前身,那可就多了三百年呢!” 任宜潇一惊,常太息问道:“你想听吗?想听的话,为师今日就给你讲一些。”任宜潇连连颔首,听师父娓娓道来。 |
“约莫五百年前,中原正值五代乱世,战事不断,其时中原武林亦混乱不堪。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倒也有些道理,那时可谓豪杰辈出。有一位前辈就是其间涌现,但是他中年时便厌倦了尔虞我诈、争名夺利,于是退隐江湖,专心钻研武学。” 任宜潇直呼道:“莫非就是咱们的祖师爷?”常太息淡淡道:“你要称他为祖师爷,倒也不是不可。浮云流水眼前过,淡然一笑别红尘。那位前辈自称别尘子,只是他并未正式开宗立派,不过,他有三位传人,且因材施教。其中有一位姓孟,名讳济天,也正是这位孟祖师,在洞庭湖畔开创了那延续三百年的门派——云梦剑派。” 任宜潇听得入神,常太息继续说道。 “云梦剑派也就是咱们苍穹派的前身,其以‘侠行天下’为己任,弟子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整个门派深得武林敬仰。只可惜,在元军伐宋之际,为其所灭,世上再无云梦剑派也。” 常太息说着,不禁长叹起来,任宜潇则默然许久。 接下来的日子里,任宜潇没少挨常太息的木剑。练了一月,他打得倒还有点模样了。之后,常太息又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掌法、腿脚功夫,在任宜潇练习之际,他坐在旁边看着,同时削着一柄木剑。 数月后,任宜潇总算可以习剑了。 常太息叫过他,喊道:“接着。”说完便将一柄木剑丢向他,任宜潇双手一接,凝视上面精细的做工,细细抚摸,指尖暖意流淌,正是常太息日前手中一直削着的木剑。 常太息又拿起自己那柄木剑,走到任宜潇前方,正色道:“你可要看好了。”说完便抬起剑,挥舞起来,只见剑尖划过了一个“人”字后,猛然一刺,道:“此招名叫‘大雁南飞’。” 任宜潇见此,暗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看着徒弟皱起的眉头,常太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道:“为师方才出招已经慢了很多,就为给你看清,这招练到家后,便可格人兵刃,直刺要穴,明白了吗?”任宜潇哦了一声,心下却还有些不以为然。 常太息便道:“那为师就好好使一次给你看。”话音刚落,目光如炬,对准两丈外一颗粗壮的树木,出剑如电,任宜潇只见前方一片影子如流星划空,转瞬即逝,四方杂草为一股劲风拂倒,不禁现出一脸讶然。经师父提醒,到那树前一看,树干两边已多了两道浅痕,中心树皮现出清晰一点凹陷,回头咋舌道:“师父,这——” 常太息漫不经心,道:“剑气而已,那晚为师使‘花落多少’时,你不是也见过吗?”任宜潇想起,心下对师父实是佩服万分。 接着,常太息又用剑尖在正前划圈,最后猛地一劈,道:“此招名为‘圆月当空’,与‘大雁南飞’有些许相似。宜潇,这两招是‘苍穹剑法’中最简单的两招,你先将之练好。”任宜潇一瞧手中木剑,也开始照猫画虎挥舞起来。 “太慢”、“偏了”之类的斥责屡闻不鲜,不过经历过练习“千里一线”、“太祖长拳”等等后,任宜潇比起之前,更能沉下心来,自然不会再畏畏缩缩。咬紧牙关,练了一整日,总算熟能生巧,获得师父赞许。 夜间,任宜潇被常太息叫过去。常太息一脸严肃,任宜潇则静待师父发话。 常太息脸上还有几分犹豫,许久,开口道:“罢了,今日开始传你吧!”任宜潇心头一惊,马上一喜,道:“师父,您说的莫非是——涵虚太清功?” 见师父默然颔首,任宜潇欣喜若狂,方欲表现,常太息便皱眉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涵虚太清功’可不好练。” 任宜潇强压兴奋,道:“徒儿明白,请师父传授指点。”常太息缓缓道:“天下内功,各有特色,不过大多数都是从炼丹田、辟气海开始筑基养气,随后通脉炼气。而修炼丹田,得先从呼吸吐纳练起,从外息修至内息。” 任宜潇仔细听讲,常太息停顿片刻,道:“修炼内功,须按部就班,讲究耐心,欲速则不达。若是投机取巧,哪怕速成,也将坠入魔道。”看着任宜潇一脸不知所措,解释道:“魔道内功较正宗而言,大多速成,但往往会给修炼者落下隐患,若一意孤行,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难保。”听得任宜潇吓出一身冷汗。 常太息拍拍他的肩膀,道:“因此,你务必要好好听为师讲,谨慎练习。接下来为师传你开头部分的口诀。”任宜潇连连颔首,听见要传口诀,登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聆听:“刚柔相济,涵虚太清……” |
听师父念了好几遍,任宜潇终于记下了开头部分,不禁眉飞色舞。常太息叹道:“你可得给为师好好练,别让‘涵虚太清功’断了传承。” 任宜潇笑容忽止,换作一脸惊愕,问道:“师父,难道我那两位师兄都没练‘涵虚太清功’吗?”常太息苦笑道:“是啊!你大师兄自不用说,你二师兄执于报仇,这心性,哪还能让他练呢?” 任宜潇立觉肩上担子沉重,脸上现出几分慌乱,常太息宽慰道:“别太担心,你慢慢练就行了。” 见任宜潇还是有些茫然,常太息叹道:“当年张祖师以一人之力传云梦绝学,他肩上的担子比你沉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不也走过来了?既入我苍穹派,总得有些志气。” 任宜潇不停颔首,常太息忽道:“不如为师接下来给你讲讲我们苍穹派开派的故事。”任宜潇闻言,立刻竖起耳朵细听。 “南宋末年,蒙古觊觎我华夏大地,与我们汉人打了数十年的仗。中原武林无论正邪,大多捐弃前嫌,共御外侮。云梦剑派自然不会冷眼旁观,数十年下来,成千上万弟子为国为民,赴汤蹈火,马革裹尸,实在可歌可泣。”说到这儿,常太息长长一叹。 “可恨官家志短,奸佞当道,江湖中人又怎能抵挡蒙元铁蹄?在襄阳守将吕文焕投降蒙元后没多久,元人便从云梦剑派下手,妄图杀鸡儆猴,威震中原武林。云梦剑派末代掌门文竞风携千余云梦弟子奋起抵抗,血溅洞庭,云梦剑派,从此武林除名,却传后世以浩然正气!”任宜潇一瞥常太息,发现师父眼角已然晶莹。 “可惜任是云梦剑派,依旧出了不少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徒,他们投降元人以求苟全,甚或图谋富贵,实为云梦之耻。而文掌门则不屈不挠,血战到底!” “张祖师就是那时逃出来的吗?” “没错,张祖师从文掌门手中接过秘籍剑谱,并且后来删繁就简,以立派‘云梦剑法’为基,加之派内三百年来涌现的其他多路剑法,化为了我们的‘苍穹剑法’。然而,他之后为了武学传承,不敢轻易扩大门派,因此规定每个苍穹弟子要择优收徒,且不能超过三人。可惜,这样还是不免出现何自在这样的逆徒。唉!我苍穹派声名渐弱,居无定所,人才凋零,怕也跟这祖训脱不了干系。” “那为何不改了这祖训?”任宜潇轻松说道。 “既然叫做祖训,岂能轻易改掉?”常太息脸色微沉,训斥道。 任宜潇伸伸舌头,不以为然,暗道:“人生在世,何必迂腐行事?”忽然想起那位别尘子前辈的三位传人,心下好奇,不由问道:“师父,当初您说过别尘子前辈有三位传人,因材施教,那另外两人呢?他们的功夫怎样了呢?” 常太息问道:“你想知道?”任宜潇笑道:“若是能知道的话,徒儿自然好好听喽!” 常太息轻轻一叹,道:“那为师跟你简单讲讲吧!那两人,一人是孟祖师的堂弟,另一人是别尘子前辈的孙女。据传,孟祖师的堂弟心术不正,妄图称霸武林。” “结果怎样?”任宜潇急问,目中满是关切之色。 “邪不压正,他的阴谋自是被挫败了,不过他尚有弟子留下,因此其武功并未失传。后来,不知怎的,其一传人流落北方,于阴山一带开宗立派,名叫阴山派,日后渐为辽人所用。待得金灭辽后,又重新投靠金人,与南宋武林为敌。可这阴山派就像根墙头草,蒙古灭金后,便再臣服于蒙古人足下。蒙古人深知其性,究其原因,归结于其中多为汉人败类,非本族人自不会尽心竭力,于是强令阴山派吸纳蒙古人,短短几十年,阴山派就成了蒙古人的门派。当初灭云梦剑派,就是阴山派高手打的头阵。”常太息说着摇起头来,“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么阴山派还在吗?” “待得太祖皇帝驱除蒙元,阴山派也跟着北迁,继续为蒙元朝廷效力,但久而久之不再受其重视。后来阴山派分为两宗,其掌门巴特尔带领的一宗旨在远离江山之争,专心武学,因此干脆改名漠北派。不过,漠北派毕竟远离中原武林,另外,比起来源于华夏的武术,蒙古人更喜欢摔跤骑射,如今漠北派已是江河日下喽。而另一宗,虽继续为残元效力,但人数稀少,且几无高手,愈发为蒙古朝廷忽视,也不知当下还有无传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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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别尘子前辈的孙女呢?” 常太息长叹一声,道:“为情所困,方成宗师。” “什么意思?”任宜潇听得一头雾水。 “听闻她苦恋孟祖师,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情意为孟祖师所拒后,一气之下来到浙中一处幽谷,取名仙华,由此开创仙华派,后来与云梦剑派可谓分庭抗礼。仙华派向来只收女弟子,其中一方面原因正是其得于祖父的武功更适合女子修习。” “那仙华派如今还在吗?” “仙华派弟子虽为女流,但其中亦不乏巾帼豪杰,蒙古伐宋,许多女子亦是挺身而出,身先士卒。不过也有一些人惟望避开纷争,平静过日,于是前往西域,另寻宝地。路经天山,她们感其如同仙境,便在瑶池附近定居,随后又与天山上的武学小门派渐渐融合,只是仍挂以仙华派之名,而中原武林往往称其为瑶池仙华派,后来渐渐唤作仙瑶派。直到宋灭,仙华派也毁于一旦,中原的仙华派传人数十年后也几乎绝迹,仙瑶派也就成了仙华武功的唯一正宗传承。如今,她们也已经自称仙瑶派。” “天山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为师也没去过,但听闻天山乃是雪山为主,风景如画,从下至上可领略四季之变,那瑶池更胜仙境。山下多是牧人,牛羊成群。” 任宜潇听得向往,不禁想道:“以后我一定要去那儿看看。”之后又转过头问道:“师父,漠北派和仙瑶派的武功可谓与我们苍穹派同源,那哪个更厉害?” 常太息白眉一皱,道:“这为师怎么知晓?当年的阴山弟子为师倒是遇上过几个,他们武功不高,无甚称道之处。哦,不过二十多年前,为师倒与仙瑶派的掌门苏雪颜过过招。” “师父,您不是说没去过天山吗?” “为师没去过天山,她们就不能来中原吗?”任宜潇闻言一怔,这么简单自己竟没想到,微微苦笑。 常太息接道:“当年苏雪颜刚刚接任仙瑶派掌门,便欲至中原干出一番大事,光大门派,因此来到‘聚武泰山’大会,连败多派掌门,甚至连当时的岱宗派荣掌门也败在了她剑下,当然,荣掌门曾为贯日魔君所伤,因此有旧疾在身,输了倒还说得过去。一个年轻女子竟如此厉害,不让须眉,许多武林人士看着也觉羞愧。那时,为师也在看客之中,实在看不惯此女傲慢,于是上前挑战。” “打得怎样?” “不到十招,为师便打落了她手中宝剑。”常太息淡然说道,仿佛说的是件平常细碎琐事而已。 任宜潇目瞪口呆,本想听听这两大宗师如何激烈打斗,没想到自己师父如此轻松就挫败对方。他自然清楚师父虽然有时严厉暴躁一些,但是绝不会自大自夸。 “怎么?不信吗?其实也是苏雪颜自己耗费了不少气力,为师方能如此轻松赢她,否则的话,倒也可以打上数十乃至上百招。”常太息稍加解释。 任宜潇眼珠一转,问道:“师父,那苏掌门容貌如何?”常太息一怔,随即道:“她这人脾气不怎样,但长得确实漂亮,当初来到中原,在‘聚武泰山’大会前,短短数月便有了‘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那时岱宗派有位‘南木公子’,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平日里眼界挺高,寻常美人还看不上,却听说被她迷得忘了过节不说,还追了好几千里呢!” 任宜潇坏笑一声,道:“师父,您是不是看上了人家苏掌门,才要逞逞这风头?”一句调侃,却换来常太息一脸怒容,他喝道:“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任宜潇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使出“千里一线”出门逃走,谁知再回头之际,常太息倏地闪到其身前,给他当头一剑,幸好还不算狠,最后冷冷道:“这是给你不敬师长的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后轻哼一声,转身回屋。 任宜潇双手抚头,暗暗叫苦,想道:“这轻功,唉!姜还是老的辣。我只是开句玩笑罢了,至于吗?” |
第四章 裳裳者华 大雪纷纷,烈日炎炎,寒来暑往,日月如梭,又是两年光阴匆匆而过。 当初的少年已经洗去了那几分稚气,原本白净的肌肤如今略显黝黑,身材也挺拔了不少。 任宜潇打了两桶水,挑起扁担,走回茅屋,健步如飞,毫无吃力之色。水桶虽在摇晃,但是几乎未洒出一滴水珠。 常太息正端坐门口,闭目养神。任宜潇将水桶轻放一旁,以免打搅师父,两年多相处下来,师徒之间早有默契。 任宜潇静坐一侧,凝视屋前那颗光秃秃的树木,想道:“一年又快过去了。” 不多时,常太息睁开双眼,转头一望发呆的任宜潇,道:“又要过年了。”任宜潇立刻回神,道:“师父,你醒了。” 常太息皱眉道:“什么醒不醒的,为师又不是睡觉。”任宜潇嘿嘿一笑,随即道:“师父,咱们的米缸快没米了。” 常太息白他一眼,道:“既然知道,还不快下山卖柴买米。”任宜潇吐吐舌头,笑道:“知道了,徒儿马上去办。”立刻奔向柴房,用一辆小小的推车装起一堆柴,背上还负了一堆,下山赶往附近的市镇。 自从任宜潇来了以后,下山买各种日用品的活也都由他来做。不过由于每次买的都较为充足,往往只须数月前往一次即可。 最近的市镇离师徒俩的住处也有十余里远,但每次下山,任宜潇还是挺欢喜的,毕竟他不太喜欢拘束,即使在山上的日子有些闲云野鹤的感觉,只是常被师父唠叨以及督促习武,有时难免厌烦。 悠然来到镇里,在道旁,任宜潇将推车把手一松,负着的柴一放,开始吆喝起来。头两次来卖柴时,他还有些腼腆,毕竟自己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如此转变自是不容易马上接受。不过如今,他吆喝着已然十分轻松。 正值隆冬,柴火是每家每户必备,现今也颇为抢手,任宜潇不贪小便宜,且价钱公道,因此不到半个时辰,柴火便已卖光。他背对大街,数了数铜钱,最后满意地用布帛包裹塞入怀中。 任宜潇方欲推车离开,忽见一个少女大哭着跑过街,后面一个中年农夫紧随其后,经过他身旁不远,便伸手抓住了少女,涩声道:“秋儿,你别跑了行吗?” 名叫秋儿的少女泪流满面,道:“反正我不会过去的!死也不会!”农夫叹了一声,道:“爹再去求求情,好吗?”秋儿不为所动,哭喊道:“再去求也是没用的。” “她说得没错。”听得这样一声,父女俩脸色倏变。任宜潇和路旁的行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胖子带着数人趾高气扬地走来。 胖子油光满面,得意扬扬,道:“刘老三,你还不把女儿带来,是要我亲自来迎接吗?”身后一群家奴,个个面色凶狠,都已经拉起了袖子,露出小臂,似要准备大干一场,吓得刘老三当街跪倒。任宜潇很少下山,不知此事缘由,便向旁边一人打听。 那人附在他耳畔,轻声告诉他:“小哥,这人就是附近的大地主俞大白,仗着有钱有势和几个能打的家奴,到处为非作歹!这刘老三不过就是今年收成不好,交不上佃租,这俞大白便非要强纳他女儿作小妾,真是可怜。” 任宜潇闻言,心中气愤,暗道:“俞大白,白白胖胖,倒像条大白狗!”四顾周围,行人都已经退到一旁,生怕把自己卷进来,却又盯着那几人,似乎不愿放过这一场热闹。 俞大白压根就没理睬行人,只是上前绕了刘老三父女一圈,道:“你们莫不是想逃租?”刘老三头上汗如雨下,慌乱无比,不停磕头,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小女实在不敢贪图伺候俞老爷的福分,还请老爷包涵包涵,给小人宽限几日,小人一定凑齐佃租还上。”见俞大白沉默不语,以为此事尚有希望,便爬上前去紧抱俞大白的大腿,道:“俞老爷,求求您了。” 俞大白猛然一抬脚,将刘老三踹到一旁,摔得他连声喊疼,刘秋儿慌忙上前扶起父亲。 俞大白捧腹大笑,道:“我呸!要是人人像你这样,***喝西北风去吗?”接着一挥手,叫嚷道:“来人,把小娘子带走,老头子么,嘿嘿,得给点教训,长长记性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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