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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踏歌行,人未停(父子)[第8页] |
作者:水陆将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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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1番外之小时光 正值暮春时节,阳光明媚百花盛开。 来到王府不过几个月的小若棋正用右手支着脑袋,一边侧耳聆听着窗外清风掠过树叶发出的微微震颤,一边用渴求的眼光看着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新绿的枝头跳来跳去。 “子曰——公子!公子!!”摇头晃脑陶醉在圣人书海中的老先生终于发现唯一的学生精力不太集中,便放下书本大声唤道。 若棋心中不耐,可他还是缓缓将视线从窗柩外缤纷多彩的世界转移到眼前胡须尽白的烦人先生上。 “先生,我想去茅厕。”若棋垂下眼酝酿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都迷蒙着痛苦的泪光,当然,他没忘记用右手死死捂着根本没感觉的肚子。 “……一个时辰您去了三次茅厕了。”老先生看着这个有史以来花样最多的小学生,头痛地蹩眉道。 “我拉稀…哎呦!肚子好疼!!”若棋见先生不松口,更是趴在桌子上哀嚎,凄厉得惊起了窗外欢快鸣叫的小黄鹂。 “……去吧去吧。”老先生烦躁地挥挥手,他自然是不信的,可连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如果不顺着这个小公子的意思,他一天都会不得安宁。 ——茅厕 “赤炎赤炎!跟我翻墙去!”若棋一跑出来就撒欢似的拉着门口的赤炎朝墙角跑去。 “公公公…公子…!!您还没上完课呢!还有还有!王爷快回来了…您功课还没做呢!!”赤炎被拉扯得差点扑到在地,欲哭无泪地劝阻道。 “不是还有两天嘛,晚上多做点就好啦,现在先跟我去爬树钓鱼掏鸟蛋!”若棋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虽然他现在还没能力甩开王府的侍卫出门玩,但翻出书院去各个园子捣蛋探险也是很有趣的。 “呜呜TAT…”←此为跟着不靠谱的主子被连累数次的赤炎。 |
蜿蜒曲折的回廊,陡峭神秘的假山,芳香宜人的花丛,自在游动的金鱼……整整一天,赤炎跟着小若棋几乎跑遍了整个王府,如今见小主子丝毫不知收敛手脚并用地爬到高大的松柏上去掏鸟蛋,赤炎吓得几乎瘫倒在地。 “喂!赤炎接着!”双脚勾住粗壮的枝干,小若棋耸起肩抹去颊边的汗水,小心地伸手从只有幼鸟的喜鹊巢中拿出两颗蛋后就喜笑颜开地要扔给地上的赤炎。可尚且年幼的若棋显然低估了鸟类的护犊之情,当眼看着一只喜鹊鸣叫着冲自己直飞过来时,若棋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后躲闪,可这样一来,失去了平衡的他顷刻就滑下了树枝。瞬间的失重让若棋脑中一片空白,不过还好,还没等若棋萌生出恐惧,他就已经被一个人拦腰接了下来。 “陆铭…!”短暂的失神后,若棋抬头认出了接住他的人,对着脸带愠色的陆铭笑得眯起了眼睛。 “……”本来一肚子火张口想教训的陆铭愣是被怀里的小家伙笑得没了脾气,低头无言地看看在他怀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若棋,又侧头看看吓得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赤炎,心里刹那间萌生出的无疑是和若棋的教书先生一样的无力感。 “王爷回来了,公子是要尽早去洗漱赶功课,还是在这里接着淘?”陆铭把若棋放到地上,板着脸问道。 “你骗我吧?不是还有两天?!”若棋惊恐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陆铭。 陆铭心里直翻白眼,我骗你?你一个小屁孩也值得我骗?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将若棋的小身子掉个个儿,正好让他直面来寻他的下人。 果不其然,小家伙一声尖叫,撒丫子就扯着赤炎往自己的小院跑。 ——书房 在外奔波了大半个月,难得休憩的白墨奕在酒足饭饱后突发奇想地要检查一下儿女们的功课,就命人把三个孩子在这些日子的作业拿了过来。 长子若宸一如既往的优秀,即使仍卧病在床,写的文章也是有理有据,小小年纪,看法和点评也已能看出独到之处;幼女若萤刚开始启蒙,要做的不过是照着字帖一遍遍临摹,但小丫头一笔一划写的也算认真秀气;那刚进书院不久的若棋呢?白墨奕抽出属于若棋的那份功课,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是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
“父王您找我?”接到传唤而踏进书房的若棋站在离书案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小心地问道。 “这是你练的字?”白墨奕拿起摊在桌上的一张宣纸,指着上面软软趴趴扭扭曲曲的黑疙瘩问道。上天作证,如果不是旁边有先生附的原著,白墨奕绝对不会承认眼前这堆虫子似的恶心玩意儿是一种叫做“文字”的东西。 抬眼看看有些局促的小家伙,大半个月不见,小家伙显然把自己养的不错,粉嫩的脸蛋,挺俏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肉嘟嘟的小脸上。长得挺标致可爱的一小子啊…白墨奕纳闷,不都说字如其人么?难不成这小子是为了恶心我故意写这破字的? “过来,把这幅字在这儿重写一遍。”白墨奕用戒尺敲敲桌子,随手抽出一张若萤练字的帖子放在桌案上道。 若棋听见戒尺的声音就是一抖,颤颤巍巍地走到桌案前,才发现人小个子矮,踮着脚都够不到桌上的狼毫。而白墨奕近距离看着若棋的小短手费力地朝桌上的笔架一次次伸去,顿时便不厚道地喷笑出声。 若棋涨红着脸不满地瞪着白墨奕,不愿再当被耍的猴,索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来这边。”白墨奕堪堪收住笑意招招手,示意若棋站到他身侧。这一出插曲让王爷大人的火气去了不少,连带着看着小家伙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小若棋一脸不情愿地绕到桌后,踩上红木脚踏便伸手抽出一支紫毫在端砚上沾了沾,刚要在宣纸上落笔一戒尺就抽了上来。若棋吃痛,揉着瞬间肿起的右手有些委屈地瞪着白墨奕。 “笔是那么拿的?你的先生是这么教的?”白墨奕微抬下巴,皱眉问道。 “……”若棋自然不能承认这些日子尽逃课来着,只好努力回忆平时旁人拿笔的样子。然而刚试探性地拿起笔,小家伙余光就瞥到白墨奕去够那把紫檀木戒尺,于是向来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若棋就当机立断地扔下笔缩回了手。 白墨奕看着小儿子一连串的熟练动作不禁诧异的瞪大了眼,他还真是没见过逃刑逃得这么干脆的哈,瞅瞅被仍在桌上无辜的笔,白墨奕好笑的同时还是命令道:“手,伸出来。”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小若棋揉揉自己背在身后的右手,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他怕痛,特别怕。 眼看着小家伙几次三番的躲避,让本想稍稍敲打一下的白墨奕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我出去的这些时日,你学了什么?” “《论语》和《孟子》。” “背《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若棋的目光游离到书房中大大的书架上,眼看着《论语》醒目地摆在正中的位置,也只能恼恨自己不会透视。呜,下一句是什么?“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坏了坏了,不记得了……见不远处白墨奕的目光越来越冷,小若棋只觉得有冷汗沿着背脊线滑下。 “你有好好去先生那上课?”白墨奕问。 小若棋点头再点头。 |
“来人,把赤炎叫过来。”懒得跟小鬼对峙,白墨奕直接传唤人质,末了还不忘对若棋淡淡补上一句,“说谎和不用功是两个概念。” TAT←此为悔到肠子都青了的小若棋。 同若棋料想的差不多,赤炎这个胆小鬼被白墨奕小小地吓唬了一下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数吐了出来,包括他频繁地翘课,包括他在王府里疯狂地冒险,更包括他那随便划拉出来的功课。 看到身边王爷大人愈加不豫的脸色,若棋眼见逃离无望便干脆自暴自弃地望天了。 等到挥退战战兢兢的赤炎,一腔怒气的白墨奕便气恨地把小若棋扯了过来,可还没等他拿过戒尺,耳边就传来了小家伙压抑地呼痛声。 白墨奕有些疑惑的低下头,正好看到若棋眉眼间难抑的隐忍。下意识地就微微松开了自己紧攥的右手,白墨奕轻轻撩开若棋左手的衣袖,只见一个个泛着青紫的针眼有规律地遍布小家伙细嫩的手腕,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生生地痛。 若棋见白墨奕呆在当场,就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细细整理了一下衣袖,原本生动的表情就再次回归到了应有的疏离恭敬。烛火摇曳,室内陡然间沉默下来。 “父王?”没过多久,若棋就打破了沉默,虽然白墨奕越早回神自己就得越早挨打,可他现在是宁可挨揍也不肯和白墨奕共处一室了。 “过来,我教你写字。”就像完全没发生之前的一系列事一样,白墨奕神态自若地招手道。 而在见到若棋仍旧一动不动后,白墨奕就忽略掉了小家伙明显戒备的神色,转而直接将他抱过来揽在怀里调整他握笔的姿势。 宽厚的手掌将若棋小小的拳头包在掌心,白墨奕就势牵动着小家伙的手沾了沾墨汁,随后便信手带着孩子在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小若棋僵着身子,他不能适应这个已经被他列上仇恨黑名单的人突然的靠近,可这个带着温暖的怀抱,这种熟悉到无以复加的姿势让他软弱,让他想起了他那对他无限溺爱的亲娘。 眼眶微微有些发热,若棋低头看着和他娘柔媚飘逸的笔触截然不同的字体,明了那是独属于身后之人的刚劲有力,潇洒中带着难言的霸气。可这算什么?是道歉么?可你肆意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单单用这样的方式就想一笔勾销么? |
“若棋,父王对不起你。”久久的沉默后,白墨奕深沉的叹息如滚雷般炸响在若棋耳边。若棋不应,只是低头看着白墨奕苍劲的大手牵动着自己的小手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负”字。 “人生中有很多的事本就身不由己,好比你是我儿子,好比我强迫你去救你不喜欢的宸儿。”略带喑哑的声线平静地叙述着事实,却一下子点燃了怀中那头暴戾小兽的怒火:“这又不是我的错!!”无穷无尽的借口,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你不爱我,就连所谓的父子天性,也生生被扭曲成了拯救你另一个孩子的工具。 “嗯,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依旧是没有波澜的淡静,小若棋红着眼抬起头,却看到被他称为父亲的人眼中明晃晃的光,你在愧疚么?小若棋扁扁嘴,忽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公子,您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奉命来送若棋回去的陆铭无语地看着不断啜泣的小家伙,难道小孩子都是水做的?可他记得自己就从没哭过。 “要你管,背我!”若棋站在原地伸开了手,陆铭不动,若棋也就一脸耍赖地看着他,当然,最后妥协的还是身为大人的陆铭。 向上托了托,陆铭好让若棋靠得更舒服些,小家伙柔弱的双手环过他的脖子,细微的呼吸喷薄在颈间让他有些发痒。侧头看看一脸倦意已经闭上眼的若棋,陆铭轻轻叹口气,他怜惜这个孩子,就像怜惜曾经苟延残喘的自己。 春末的微风轻柔地拂来,若棋在陆铭肩上蹭蹭,就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去。他没想到那晚是他一生中离父亲最近的一次,也不会想到命运在他不远处给他留下了什么。 只是此刻,年华向晚,然岁月沉香。 |
番外的时间段在太上皇下令需要侍读之前,白墨奕对若棋的要求也仅仅是让他做个快活的二世祖,其实这么发展下去父子俩和好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忽然觉得太上皇才是幕后大boss。。。![]() |
Chapter 32序幕 若棋站在离白墨奕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曾经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颓败的模样,那是他儿时带着恨极的目光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一切梦境成真,他大了,他却老了,他终于可以挺直脊梁站在他身前,用铮铮事实告诉他,能挽回他守护了一辈子荣耀的只有自己。于是他带着打不散的傲气等着他父亲来求他,等来的却是一句“你走吧。” 儿时那么渴求的自由此刻终于摆在眼前,若棋却只是微微斜着嘴角,他觉得讽刺。妹妹绝望中死攥着他衣襟的手,大哥临终前浸透哀凉的嘱托,他当然可以干脆地脱身,只是那至亲之人绝望的眼神定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靥,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父王,您太狡猾了。”一片寂静中,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白墨奕诧异地看过去,却只见小儿子一双清亮的眼仿若浸透了冰水般寒凉。 他怔怔地看着儿子一步步慢慢地朝他走来,如墨的官服随之扬起一道干脆利落的弧;他怔怔地看着儿子缓缓倾身蹲在他身前,如冰的目光一如既往带着隐约的怨毒;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个他曾一度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心里骤然升起的酸楚让他一时忘了言语。 但这次,沉默并没持续多久,若棋扯出一个微笑,仰头对着白墨奕,就如一个像父亲讨要糖果的孩子,他笑道:“父王,把你手上的势力给我吧。”语气中的毋庸置疑竟如势在必得一般。白墨奕看着儿子冰凉的目光良久,终于开口:“你想干什么?” 若棋轻轻一笑:“是啊,我想干什么?父王不必知道啊,因为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么?”少年的嗓音轻软柔和,微偏着头的无害模样从远处看更像是一个和父亲撒娇的孩子,只是话音未落,少年的微笑中便带上了说不出的恶意:“您最爱的孩子,我的大哥,已经死了啊。” 烛火摇曳,映得眼前少年的脸庞同样明明灭灭,白墨奕粗喘着气,只觉得胸口在若棋那一句话后便犹如窒息般憋闷。他明明从那孩子十岁那年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明明已经准备好随时和大儿子告别的,可是…太突然了啊,白墨奕蓦然落泪,那孩子竟就这样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若棋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墨奕忽然的崩溃,他本意就是如此,可此时此刻,他竟然丝毫不觉得高兴。你看,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大哥是一样的,其实根本就是不同的吧,你在我六岁时就肯牺牲我,我又怎么能奢望你肯在我十七岁这年如一个普通父亲一般不计回报的爱我? 唇边略带苦涩的笑意渐渐晕染成冷漠,若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酥麻的双腿,安静地微笑:“父王,我不想再当棋子了,您想赢,就把手上的子让出来,这场棋,我自己下。” 初春的旭日在这时挣扎着跃出了地平线,烛火泯灭,朦胧的晨光中,若棋羸弱清冷的背影一点点淡出了白墨奕的视线,怔忪间,他仿佛看见一年前那个驾马远去的少年,那孩子看着未知的前方,再也不曾回头。 本已干涸的泪再一次溢出了眼眶,白墨奕低下头,抬起一直轻轻颤抖的手掌掩住满是热泪的脸庞。 其实从那时起他便明了,他就是在这一天,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小儿子。 |
我知道有点少哈。。。父子戏真心好难![]() ![]() 话说考试月到了。。。学生党懂得。。。再次回归不定期更新。。小寒在此给大家致以最真挚的歉意!但是我不会坑的唷~~就是更得慢了点少了点。。 ![]() |
刚考完试……看到大家的留言真感动~![]() |
——早朝 关于公孙锦在朝堂上供诸的白若棋的罪状,逸祥只用若棋在边关的军功就抵了大半,剩下的便只是安抚丞相的五十廷杖。人人觉得这个惩处跟丞相家的一条命比起来着实太轻,可惯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也明白,皇上想保的人你是无论如何不能去多嘴的,所以一时间,大堂里除了公孙锦不忿的粗重喘息外,竟再无人多言一句。 逸祥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看着底下大气都不敢出的大臣只觉心生不屑。缓缓扫视一圈,目光又落回在笔直地跪在殿前的若棋身上,依旧是昨晚的那身玄色官服,依旧是多年前那倔强得不懂得低头的少年。 “来人,打。”一声令下,逸祥不出意外地对上了若棋冷冷望向他的视线,心下失笑,为他对若棋心思惯常的了解,也为自己这些日子鲜少冒出头的悲哀。可终究,他只是以淡静的目光回视过去,看着那个昔日的兄弟带着讽刺的笑意重又低下头去。 殿外清风拂过,带来阵阵初露的花香。公孙锦看着匆忙搬来刑具的小太监,一张本因为丧子之痛而苍老的脸忽而闪过不明缘由的笑意。 “皇上?”随侍的公公见一切就绪,便低声提醒道。逸祥抬起目光看看已经备好的刑凳和楠木板子,摆摆手示意开始。 起身时,若棋与公孙锦四目相对。没有预想中的愤恨激烈,也不存在什么失态,短短一瞬间,一老一少的俩人不过是各自用一种志在必得的目光宣了战,然后便不着痕迹地错开了视线。 伏在刑凳上,若棋敛眉咬了牙,他知道逸祥破天荒的当众教训他不止是堵公孙锦的口,更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罚他的冲动鲁莽,也罚他昨夜大胆的顶撞。他知道得分明,却仍是控制不住心里翻涌而上的不甘,他厌恶极了这种打给旁人看的惩戒,而此刻在皇位上俯视他的皇帝大人显然也知道。 大堂静得无声无息,只听得到第一下夹着凌厉的风声砸在身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若棋痛得脸色霎时惨白,饶是做好了准备,却也被这力道打得死死咬了嘴唇。 而本已铁了心要罚若棋的逸祥见到他咬牙忍痛的神情后,还是忍不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他记得的,那小子小时每每回王府都会带着这样隐忍的神色回来,然后在见到他后换上毫无杂质的笑容,他也记得自己曾暗暗起誓,在掌权后再不让这个兄弟受一丁点委屈,可现在呢?他在干什么?逸祥轻轻吸口气,只觉得殿上细密的寒意渗进这身华贵的龙袍,让他在这暖煦的春日仍是觉得彻骨的凉。 |
在逸祥失神间,二十多棍子已经砸了下去,不少大臣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要知道,之前在这殿上不是没人被罚过,但往往只十下就都不顾老脸哭喊告饶了,如今这弱冠少年竟真是咬牙一声不吭,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敬佩。不过…一些站在末尾的小官有些局促地不断抬眼看向执杖的太监,忍不住微微张了张嘴,总觉得…这些棍子好多都往腿上砸啊! 而此时在视线中央的若棋已经没了理会他人的力气,他单单是要忍着剧痛不昏过去就已经筋疲力尽。双手已经因为死死抠着凳子边缘而麻木,骨节僵得稍稍一动就传来刺痛神经的细密痛感,若棋咬牙动了动右腿,但紧追上来的一棍让他眼前顿时就是一黑,而等到眼前再次清明时,额上的冷汗已经滑落到地面汇成了小小的一洼,浅浅的映着他狼狈的模样。费尽的喘息中,若棋也察觉到这次的棍子多数都死死砸在了腿上,他若是真的生生挺过五十棍子,怕是一双腿就废了。 逸祥是被一阵可怕的呛咳唤回神的,他讶异的看着若棋几近干呕的可怖脸色,同时也看到了没收住势头狠狠惯上若棋腿骨的廷杖。一直维持的不动声色终于全盘崩溃,但就在逸祥要失态地怒斥时,一双有些苍老的手紧紧按住了他,逸祥侧过头,只看到服侍了爷爷一辈子的季公公用那双深邃的眼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就扬声冷静的宣布更换行刑的人。 五十大板终究是丝毫不差,看着若棋被人扶下来强撑着谢赏的模样,逸祥忽然就如十一岁那年一般无措。微闭了眼平复了心绪,逸祥终于说出了早计划好的说辞:“白若棋恃才放旷,桀骜不驯,现特令恭亲王白墨奕回府管教,鉴于恭亲王尚未洗脱罪名,削其摄政王之位,软禁于王府。” 惨痛之下,叩头谢旨的若棋仍是瞬间明了逸祥的意思。无论如何,他父王在府里总好过他单枪匹马。 “都退下吧。”终于熬到散场,若棋松了紧绷的神经,却在被扶着走到殿外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
亲们平安夜快乐!!![]() |
Chapter 33幕间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若棋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就连那断断续续的隐约梦境都掺杂着恼人的哭声,虽不嘈杂,可就是让他无端地感到胸中憋闷,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该睁开眼睛,毕竟府里还有许多事要忙,可过度的疼痛和疲劳让他极度渴睡,往往意识只清晰了一瞬就又重新昏睡了过去。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昏迷许久的若棋终于在一个辗转后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间时,他反而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吱呀—”门口传来一声轻响,若棋循声望去,却被刺眼的阳光映得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眼。几乎是在他覆上双眼的同一时间,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了他,那略带颤抖的怀抱让他想起那个悬崖下的雪夜,也让他在疼痛中仍能微笑着轻声道:“遥遥。” 从唇边轻吐出的两个字像是散落在空气中,若棋没得到任何回应,却感觉环住他颈间的双手越来越紧。耳边萦绕的是女孩子愈加粗重的喘息和隐隐的低泣,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口,连带着胸腔里那颗胡乱跳动的心都狠狠痛了起来。 “遥遥,”若棋再次轻唤,回应他的却依旧是那隐约的啜泣。再顾不得其他,若棋一个翻身将云遥紧紧搂在怀里,微凉的手指穿过女孩子乌黑的秀发轻轻拍着,感觉云遥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肩上,若棋立刻忍痛温言哄道:“我没事了,别哭,看,我不是就在这里么。” “你昏了七天……!白若棋你…!”压抑的低泣终于爆发成劫后余生的恸哭,云遥哽咽着,她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度过那七天的,眼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高烧反复,滴水难进,那种无能为力险些将她击溃,“你怎么敢…!”破碎的话语,云遥掩面,泣不成声。 “我怎么敢丢下你,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若棋收紧怀抱,将头埋到云遥发间,那盈盈的发香似是舒缓了他疲累的神经,终于让他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怎么了呢?他竟然忘了,在他孤零零奔波时,身后是有人等着他的。 |
泪眼空蒙中,云遥察觉若棋轻轻拉下了她掩面的双手,她撇开头,赌气地不想让他见到她狼狈的模样。“阿遥,”可听到他唤她,云遥抿着嘴,到底没忍住移回了视线。只是泪水迷蒙了双眼,她看不清若棋的神情,却听见他低沉温雅的叹息,“可人如玉…” “与子偕臧。”她接话,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弯的眼角抖落了眼中的两汪清水,让若棋恍然间就失了神。 倾身吻上云遥尤带泪滴的眼角——他差点忘了,多少次,他因这女子的执着而得到救赎。 泪水又咸又涩,若棋却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感谢上苍,让他在踽踽独行时遇到了她。 “公子。。啊!对不起!我这就出去。。。!”一派祥和的气氛被冒冒失失的赤炎打破,若棋尴尬地松开云遥,云遥也立即跳离床边,可动作太大,眼看着自己未来的小夫人就要撞上身后的凳子,若棋赶忙起身去拉,这一动,腿上的剧痛就迅速传遍全身,若棋一时失了力,后果就是和云遥一起跌在了地上,并把他的小夫人压得结结实实。 “白…若棋!”云遥欲哭无泪,她算是知道了,看着再消瘦的人,只要属性是雄的,那重量就一定是不容小觑的。 “公子!”屋里的动静一下子引来了门外一堆伺候的人,行动不便的若棋顿时怒火中烧,刚被云遥扶到一边就斥道:“出去!” 一群人吓得噤若寒蝉,全部快速撤离这个危险地带,唯独赤炎端着温热的药进退不得。正踌躇间,一只温厚的大手伸过来接过了药碗,赤炎抬头一看,刚哆嗦着要叫王爷,就被一个摆手免了,眼看着王爷大踏步进了小公子的屋子,赤炎只好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
而这边的若棋正被云遥扶着进退不得。本身腿就使不上力,云遥又没力气把他架到床上,正羞恼时,听到脚步声的若棋当即找到了发泄口,背对着门口就怒斥道:“都给我滚出去!” 一直专注于支撑着若棋的云遥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扭头朝门口看去,一头的热汗刷的就变成了冷汗。小姑娘一边尴尬得偷偷用手使劲拧了若棋一把,一边僵笑着打呵呵道:“白世伯好…” 若棋瞬间僵硬,也不敢扭头,直到被拦腰抱了起来,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遥遥你先出去吧,萤儿找你呢。”白墨奕将若棋抱到床上,回头对云遥笑道。 “…好。”云遥点点头,向若棋递过去慰问的一眼后,还是听话的撤了。 等屋子里再次只剩了两个人后,若棋停止运转的大脑才又缓慢转了起来。那日凌晨父子俩对峙的场面重新回到脑中,若棋看着端了药回来的父亲,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
“先把药喝了吧,还是说骨裂一点都不痛?”白墨奕递过药碗,微挑着眉问道。而看到床上趴着的儿子不出他所料的惨白了脸后,还是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十七八岁的小子啊,一看到心爱的女人基本上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接过若棋喝完的药碗,白墨奕拿过另一罐药走了回来。认出那是他常涂的伤药,若棋有些不自在地拦道:“不用了,我叫赤炎就好。” “闭嘴,好好听着。”白墨奕没理会若棋的小别扭,一手强按了若棋,另一只手就褪了若棋的裤子仔细上起药来。 “我年少时曾和公孙家的嫡长子公孙涛是故交,只是我事事要强,凡事都要压人一头,所以公孙老头一直忌恨我抢了他儿子的风头,但碍于当时太上皇的维护,他也不敢说什么。直到有一次我和公孙涛出去赛马,公孙涛摔坏了腿就此落下了隐疾,公孙老头咽不下这口气,以辞官为要挟要王府给个说法。当时先帝驾崩,幼帝即位,朝廷动荡,丞相如果罢官国家必然大乱,所以我父王为了保我引咎自尽,太上皇怕王府造反,就清洗了王府的势力。” |
本来想把老爹这点更完的。。。可今晚跟朋友闹了点矛盾。。情绪不太稳定。。。所以先放这些吧~其余的考完后更哈~ |
白墨奕的一番话说得淡然,却让若棋听得心惊。他一直以为王府和丞相府的矛盾只是单纯的权势之争,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恩怨…嗯…“公孙涛难道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棋犹疑地问道。 白墨奕点点头,“他是公孙珏的父亲。” “……”该说命运弄人么?他唯二的两个兄弟,一个和他父王有仇,一个有仇于他父王。 屋子里一时无话,只有大束大束的阳光穿过窗柩投射在裘绒铺就的地面上。 白墨奕微微偏过头打量若棋,只觉得少年的面容安静柔和,全然不复那日在宫中凛冽乖戾的模样。一失神,手下的力气就重了,白墨奕听到身侧的小家伙痛得吸气的声音,也看到小儿子没多考虑怒瞪过来的眼神,那双不带戾气不带嘲讽只是单纯含有怒气的眼睛让他忍不住微笑,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他真的忘了,他有多久,没和眼前的这个孩子像父子一样呆过。 “棋儿…”白墨奕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是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若棋干脆的打断,“父王,您给我讲讲陆铭吧。”恰到好处的微笑,毋庸置疑的语气,以及完美到他无法挑剔的礼仪。那是他过去十几年棍棒交加硬逼着儿子做到的模样,只是如今再见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白墨奕微微苦笑,天意弄人吧?这个最不讨他喜欢的孩子,这个被他屡次牺牲的孩子,偏偏性子最类他的偏执,偏偏懂得怎样才能伤他最深。 “父王?”良久没等到白墨奕开口,若棋忍不住问道。 “陆铭八岁时,我和公孙涛在一个巷口碰到他。那时他浑身是伤,还发着高烧,我觉得他活不下去,便转身要走。但碰巧那日我欠公孙涛一个赌注,他一时兴起就要我把陆铭救活,我没办法,就把陆铭带回了府。” “大夫照看了几日,陆铭就稳定了下来,本来赌注也只到救活便好,只是那些日子我很无聊,碰巧陆铭无父无母,也算乖巧懂事,我就把他留下做了小厮。他的名字是我取的,读书写字是我手把手教的,甚至功夫都挑王府最好的暗卫倾囊相授,”看着若棋惊诧的目光,白墨奕叹道,“对,陆铭几乎是我一手塑造。” “那些年我几乎没让陆铭出过王府办事,所以大清洗时独独漏掉了他。之后的几年我升他做了王府的护卫总管,他为我在暗处培植了一股势力,那股势力只有我和世子可以调动,连陆铭自己都不行。” “怎么会…”他知道陆铭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父亲言听计从,甚至在他叛逆的时期也曾一度骂陆铭是走狗来着,可既然这样,这段时间陆铭为何而失踪?他从崖下活着回来的消息为什么王府没人知道? |
“父王,我出征时您派陆铭跟着我么?”若棋思虑后,扭头问道。 “嗯,是我派的。” 脑中倏忽闪过那次在陆铭营帐中看到的寄给王府的信,“您让他监视我?”若棋挑眉问道。 白墨奕皱眉,见若棋真是问的郑重,才努力压下怒气冷声道:“我没那么闲。” 若棋沉吟着,屈起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床沿,那一声声轻微的敲击声让怒火中的白墨奕突然失笑,这小子连这种思考时的小动作都和自己如出一撤。 “搜集公孙老头贪污的账本我一直是自己收着的,本打算转天上朝时呈上去,可忽然就不翼而飞。我原以为是公孙老头搞的鬼,可我安插在公孙家的人传来消息,公孙老头同样在重金悬赏那个账本,这种情况下,谁先找到账本谁就是赢家,所以那几日我把重心都放在了这件事上,然后不久就遭到了暗算。” “账本怎么会丢?” “不知道,”白墨奕揉揉额角,拧眉道,“书房一直有人把守,连宸儿进去都会有人通报,况且那夜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那…” 白墨奕摆摆手,接过若棋的话道:“你昏迷时我已宣布你是王府世子,这个令牌能让你调动王府暗处的势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看着放到眼前的明晃晃的令牌,若棋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明明是一直以来费尽心思都想去争去抢的东西,可现在都摆在他面前了他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为什么?”挣扎良久,吐出来的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不是你说的么?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白墨奕收拾好药膏,给若棋盖上薄被后就站起身。本是想像若棋一般用上那种溢满嘲讽的语气,可话一出口便是无尽的疲惫。 身为一个父亲,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为一个王爷,最大的讽刺不过是被一直当亲弟弟养的下属背叛。所以,说他懦弱也好,没有担当也罢,总之,他忽然就没有勇气知道答案。 不想听若棋的回答,白墨奕转身就出了屋子。明亮的日光顷刻间就从大开的门中泄了进来,若棋微眯着眼看向门口,却只看到父亲的影子在日光下拖出了好长的一条,那是真正的形单影只。 |
——公孙家祖坟 “抱歉,我没照顾好澜儿。”公孙琴看着公孙澜的冠冢,低头叹道。 “二公子言重,陆铭不敢当。”陆铭站在公孙琴右后方三步远的位置恭敬地欠身道。 “…铭儿,这没别人,你不必如此。过来看看澜儿吧,他毕竟是你亲弟弟。”公孙琴看着卑微的陆铭,有些心痛的退开两步,示意陆铭上来。 陆铭低着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蹲下身细细抚摸着面前那雕刻精致的墓碑,饶是陆铭再冷静,也抑制不住手指的轻颤。这下面躺着的…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他为他几乎倾尽所有,他却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他这个哥哥。 “铭儿,父亲会给澜儿报仇的。”看着一贯隐忍的陆铭这个样子,公孙琴忍不住劝道。 “不,不是若棋的错。”陆铭轻声应道。 是他的错,怪他生在公孙家却只是一个区区的庶子,到头来便只能是活生生的弃子,还带累弟弟成了人质。 是他的错,怪他没能力也没勇气反抗父亲,才弄得母亲因他惨死,弟弟因没人约束而一步步走上了歧途。 是他的错,怪他愚蠢的认为办好父亲的事弟弟便会安然无事,哪只那个傻孩子竟是一点点踩进了父亲的陷阱犹不自知,从嫣然到若萤,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圈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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