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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倾城阕(古风)[第11页]

作者:倾城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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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厅上,军士团团包围,王椽与一众武将眼中尽是杀气,雪宜只是大方地穿过一群要吃人的嘴脸,军士们“刷”地一声齐齐抽出刀剑,距离雪宜衣袖也不过只是几寸之远。雪宜微笑着,不紧不慢行礼道:“王大人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先前……大人说有珍珑棋谱和古琴曲谱给在下鉴赏,可是为了这个?”
王椽身边谋士李诺见此人文文弱弱,却能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下谈吐自若、丝毫不畏惧,确实不简单。
“你混蛋!”王椽一脚踩踏桌案腾空跃起到雪宜身前,一手抓过雪宜衣领几乎把他提了起来,力道大的一拳撞得他胸口生疼。“你他妈的耍我?嘴上毛都没长齐也敢跟我叫板!你们密谋攻打我豫州竟然还敢派你前来忽悠我,就是他娘的找死!”
王椽怒目圆睁,只见眼前之人虽然无反抗之力,但混身散发着一份超然世外的淡然和安宁,眉眼之间,尽显清贵之气,眼神清冽,嘴角一丝带着鄙夷与玩味的笑意。
“你笑屁呢?”
雪宜被人锁住咽喉,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然而却不带一丝颤抖。
“您说得对,我就是笑‘屁’呢!”言下之意,骂王椽是屁。
“你骂我?我是刺史你竟敢骂我?左右,给我拿下!”王椽一拳打向雪宜腹部,直把人打飞出三丈远。雪宜只是抹掉嘴角一丝血迹,缓缓按了腹部站起身来,仍然轻轻笑着。堂上的军士都看傻了,这个人很可怕,外表越狼狈,内心越高贵,让人不敢动手。是以军士们左右互相看看对方,无人敢动。
雪宜见没人敢上来拿他,更是轻蔑笑笑,拱手一礼道:“王大人见谅,在下实在忍不住笑。没办法啊,您这一句句话,不像个刺史,倒像个……”
“你他妈的敢说我是土匪?”王椽盛怒之下竟然自己先认了。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雪宜很无辜地看了王椽一眼,王椽飞起一脚正要动手,却被一旁的李诺劝住。
“大人!大人住手啊!您是刺史大人,当堂打人,有失身份啊!”李诺赶紧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心底埋怨道:到底是土匪出身的,就是改不了痞子习气。
王椽这才一挥衣袖作罢,牙关紧咬,眉毛拧成一团,大吼道:“李诺,给他念念双方往来的书信!”
“是……”李诺先展开一卷书信,朗声念到:“豫州刺史王公椽敬告夏侯并夏州刺史阁下……”
“酸臭书生!你他妈给我念重点!”王椽一把掀翻李诺手中书信,李诺给吼得耳膜快被震碎了,吓得捡起书信慌忙念到:“以三日为限,若不退出……退出豫州境内,即刻斩杀令弟夏昱,望侯爷三思,勿行撕毁盟约、背信弃义之事!”李诺又颤抖着手掏出另一卷回信,念到:“豫州刺史王椽乖张暴戾,久失民心,苛捐杂役致使民怨沸腾,今我夏州、荆州两方刺史大员,愿替天行道,诛杀王椽,救民于水火。庶弟夏昱,既已落入敌军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我夏家尽忠,为苍生牺牲,无上荣矣。君若斩首,请送还首级;君若烹杀,请分一杯羹汤;君若千刀万剐,也可送还尸首给我军士观瞻,开开眼界……”
“他夏邯还是人吗?啊?你替他的江山来送死,他就这么对你!他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王椽像发了疯一样地摔东西,疯狂地嘶吼着。
雪宜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堂下,手持一柄折扇,雪衣如华,端然静默,如遗世而独立。
他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这番话,心里也动摇了。他知道,此次前来本就千钧一发,或者说是个送死的差事。他也知道,大哥既然决心把他送来了,烽烟一起,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不能顾惜一人性命。他更知道,大哥只有在回信里显得对他丝毫不在乎,他才能活长一点,才能不受王椽的要挟掣肘。可是……为什么听到那样的绝情文字,心还是会痛?他一再告诫自己,那些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现在要集中精力跟王椽言语周旋,以求保命,希望军事地形图尽快送到六哥手上,自己也好找机会脱身。白羽在偷逃出刺史府前去送信时曾经满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雪宜自然明白,白羽在说:如果我去送信了,你就只剩下孤身一人,再没人能保护你。其实雪宜心里明白,身陷刺史府,周围都是人家的人,即便白羽武功再高强,也是保护不了他的。长安回来,白羽并未向大哥告密,半年多来虽然为人冰冰冷冷,虽然说话很令人讨厌,但对他还算是照顾的,自己前途未卜,跑一个,是一个吧。
心中狂澜暗涌,表面静若出水芙蓉。王椽也愣住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该是这样吧。想到在长安时查克奇刀指夏雪宜他也丝毫不为所动,王椽半生戎马,只见过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文人君子在刀剑杀伐面前吓得尿了裤子,还从未见过这样有气魄胆量的人,吓得倒退了三步。
王椽再不顾那么多了,一把拔出宝剑,直抵在雪宜心口,“左右也是威胁不了那个没人性的夏邯,我就先杀了你泄愤!”
王椽再不顾那么多了,一把拔出宝剑,直抵在雪宜心口,“左右也是威胁不了那个没人性的夏邯,我就先杀了你泄愤!”







“杀我容易,可你杀了我,可就彻底和夏州、荆州撕破脸了,你这两个重要的邻居坐拥万里山河,手握百万大军,幅员辽阔,实力富强,你觉得值得吗?”
“哈哈!好笑!今天他们犯我边境,已经连陷数城,早就撕破脸了!我怕什么?”
“夏虫不可语以冰,在下有如对牛弹琴,教鸡上树啊!”雪宜无视胸前青峰刺入,一丝鲜红透过雪白的衣衫,胸口一阵剑气的冰凉传来,只是一点皮肉伤罢了,但还是隐隐作痛,有如针扎一般。雪宜提起一口气道:“去年此事徐州正与我方打得不可开交,承蒙江翰元帅抬举,在下的脑袋悬赏十万两黄金,可今日呢?徐州不一样在求和停战后与我们结盟?荆州年初才正式与我夏家握手言和,没过多久不一样成了亲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策马疆野求得功垂千古,青史留名者,怎么能在意一时之长短呢?这全天下的诸侯,哪个不是我打你一下你打我一下,不过是争夺地盘壮大实力各凭本事罢了,打打和和早成了常理。王大人今日杀一个夏雪宜不过是手起刀落头点滴,白刀进红刀出就是了,在下的鲜血还不够染红王大人家的地板青砖,不过,却能染红侯爷的双眼,染红三军怒气!即便我如今只是一颗弃子,但你杀了他夏家的人,他还能跟你善罢甘休吗?两家二十万大军压境,黄泉路上,你王椽不一样要给我陪葬吗?”
“你!”王椽一把扔掉宝剑,胸中竟是一口气如鲠在喉,憋得两脸通红,呛咳不止,连胆汁都快呕出来了。一干人等上来搀扶,帮他顺顺气,王椽一双眼只是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人的可怕不在手中的刀剑,不在精悍强健的肌肉,而在一颗洞察世事的内心。王椽本来以为自己把夏雪宜弄来是一招好棋,但没想到……没想到啊!
王椽一把推开众人,勉强站定,两眼阴鸷地瞪着雪宜。堂上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白衣不染纤尘,仿佛圣洁如神佛般不可侵犯,另一个凶相毕露,如阎王座下恶鬼,面目丑恶贪婪。
“不要紧,不要紧。”王椽哈哈大笑,就像疯了一般“我已经派人在豫州北境把冀州幽州前来会盟的人都扣下了,他们从豫州境内路过回去,只怕现在已经落入我手,不日就压来汕南。我倒要看看,夏邯不要弟弟是大义灭亲,不要盟友的性命的话,又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承受冀州幽州将领的怒气?到时候即便我王椽死了,灭绝了,也有人垫背,等我死后冀州幽州的人也一定会跟荆州夏州打起来的!”王椽一阵哈哈大笑,指着雪宜道:“你不必太得意,我现在不杀你,可一旦夏邯把我逼急了,你和冀州刺史、幽州誉侯爷都只能做刀下亡魂了!来人!把他给我关到那几间偏僻的厢房去,严加看管!”
“不要紧,不要紧。”王椽哈哈大笑,就像疯了一般“我已经派人在豫州北境把冀州幽州前来会盟的人都扣下了,他们从豫州境内路过回去,只怕现在已经落入我手,不日就压来汕南。我倒要看看,夏邯不要弟弟是大义灭亲,不要盟友的性命的话,又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承受冀州幽州将领的怒气?到时候即便我王椽死了,灭绝了,也有人垫背,等我死后冀州幽州的人也一定会跟荆州夏州打起来的!”王椽一阵哈哈大笑,指着雪宜道:“你不必太得意,我现在不杀你,可一旦夏邯把我逼急了,你和冀州刺史、幽州誉侯爷都只能做刀下亡魂了!来人!把他给我关到那几间偏僻的厢房去,严加看管!”







雪宜只是静静坐在厢房内的榻上,暗自闭目养神。仔细想想,王椽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早早扣留了路经豫州的萧靖和誉侯爷,这确实对大哥不利。既然已经结盟,若不顾道义不理会王椽的威胁,难免被人诟病。而且正如王椽所说,即便夺下豫州,冀州幽州各部将领若心存怨恨,跟我方打了起来,内部一乱就会给朝廷可乘之机,只怕四路诸侯都有危险。
正想着,门上的铁链“呛呛”作响,金属的碰撞声在此静谧中格外刺耳。
“萧刺史,誉侯爷,请吧!”侍卫一句强硬的断喝,又慌忙把木门锁好,更是把窗户全部用木板钉死,一时间屋内昏暗不已。
“夏昱拜见誉侯爷,拜见萧大人。”雪宜跪起身,拱手行礼。
“这简直没有天理!到底怎么回事?王椽居然敢派一千兵马把我们围了抓起来,萧大人你说说,到底怎么了?”一身藏蓝袍服,兰石白佩,黑檀金冠,誉侯爷好歹也是幽州西部三府的掌权人,回途中竟不知所以地被人从豫州与幽州边界生生被人压到了汕南刺史府的厢房里,正是一肚子气无处诉呢!
“侯爷稍安勿躁……”萧靖猜到是夏州、荆州跟豫州打起来了,只好给他解释了一遍。
“什么?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啊!!”誉侯爷听完了一大车话才明白现在自己的人质身份,急得直跳脚。
雪宜只不动声色地起身相邀,“萧大人,数日之内,我等尚且无虞,长日漫漫,不如手谈一局,稍作消遣如何?”
“甚好!你我三人中,虽然萧某与侯爷都是武将,可是也逃不出这层层守卫有如天罗地网的刺史府厢房。既来之,则安之,前线厮杀纵横我们插不上手,何不在这十九横十九纵中一试经纬韬略呢?”萧靖一撩衣袍,盘膝而坐,主动夺了黑棋。“先生让我一程吧,若不执黑先行,更没有赢面了。”
“看来萧大人事事都喜欢占尽先机,也一向有眼光比别人看得远一步,在下愿意后发制人,跟阁下一较高下。”雪宜对他这种失礼的行为也不见怪,萧靖下得极快,雪宜素来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是以手起棋落间珠玉错乱,一声声脆响下,把誉侯爷急得够呛。
“萧大人啊,夏公子啊,你们怎么不知道着急啊?找你们这么说我等三人岂不是凶多吉少,你们怎么还……怎么还下上棋了?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淡定?”
“誉侯,您还是坐下喝杯茶吧。我们少说也得被关个十天半月,三个大男人一个屋里,不下棋的话那您还打算干点儿什么?”萧靖得意地笑笑,见对面人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口舌轻薄,萧靖抿嘴不语。
四十四
夜深,人静。
秋云遮月,夜半钟声。
子时初过了,黎明人最静。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
雪宜欹枕青红窗边,从钉死的窗边缝隙瞟到窗边秋菊已开,如今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厢房里算来也有快二十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古人所说“物尽人悲”之语果然不错,木叶萧萧而落,帘卷西风,徒增悲戚之感。一道长江分南北,十月初光景,家乡虽荷残粉腿、但绿荫仍浓,而豫州已是万物肃杀,天地苍凉。
“这首咏菊写的虽好,却不是我最喜欢的。”
“萧大人还没睡?”雪宜抬头,看萧靖和衣而卧,眼神清明。“那萧大人喜欢哪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霸气外露,可不是好事啊。自古小霸不过三,大霸不过五,齐桓公、晋文公枉称霸主,项羽取个‘霸’字为王号,也不得长久。”
萧靖表情有一丝委屈。“我并不想啊,只是看先生一脸悲切,满目愁容,就不自觉地念出来了。其实菊花不过只是开在秋季,稍稍与众不同了一些而已,又何必把他写得那么清冷孤傲,世代诗人文人又何苦为菊花伤情忧愁或是鸣不平呢?”
“世人或赞其风骨,或伤其遭遇,你这番理论倒也别致。”
“世人哪里是写菊?分明都是托物言志,写自身罢了。义山公诗云: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菊花的高洁、菊花的怨,实在都是诗人壮志难酬、郁郁寡欢的写照。菊花本来只是开在那里而已,到了不同人眼中,就有不同味道罢了。”
“萧大人这样,也许是读诗最好的境界。有情而不伤情,感其情而不随意动情于物。只可惜大多数的文人都像我这样多愁善感,大人说的对,菊花何辜?凭白担了世人的嗔痴怨怼和喜怒哀乐。”
“其实,菊花很矛盾,既有‘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霸道与疏狂,也有一份‘却从冷淡遇繁华’的安宁与淡泊。从前,我更爱其狂狷张扬,自从见了先生之后,我倒是更欣赏菊之清雅淡然。”
“何解?”
“《二十四诗品·典雅》中所说:‘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这虽是评诗的,但更适合用来形容人。此处不与世逐波赞其清高冷傲,而是品其温润淡雅。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正是先生。”
雪宜只是回以淡然一笑,相知之情,尽在不言中。
“叩,叩”三声叩窗声响,屋内两人都提高警惕,熟睡的誉侯也悠悠转醒,如临大敌一般。
三人齐齐看向后窗,一个女子飘逸的身影靠在窗根边上,纤柔低弱的声音,宛转如丝。“二位大人安好,七公子安好,小女素素,还请靠过来说话。”
“叩,叩”三声叩窗声响,屋内两人都提高警惕,熟睡的誉侯也悠悠转醒,如临大敌一般。
三人齐齐看向后窗,一个女子飘逸的身影靠在窗根边上,纤柔低弱的声音,宛转如丝。“二位大人安好,七公子安好,小女素素,还请靠过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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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姑娘,敢问姑娘有何事,更深露重,你不该来这种地方。”雪宜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素素为何要出现在此。
“时间紧迫,我只好长话短说。三位必须尽快逃脱,否则待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只怕命不保矣!夏、荆联军将我豫州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二十万重兵直捣首府汕南,恐怕要不了多久,汕南就要沦陷,家父欲图明日在城楼设下邢台,将你三人凌迟处死!若对方不退兵,就一刀刀剐下去,直到气竭血尽而亡!”
萧靖心生疑窦,“小姐为何要告知我们?”
“小女幼程庭训,也读过四书五经,知晓人伦天理,怎忍见行此酷刑?家父若为此事,视为不仁;小女劝解不能,看父亲犯此有伤天理的大罪,是为不孝;虽然与七公子萍水相逢之交,但得公子善意宽解,如今有难而不救,是为不义。小女不敢行此不仁不孝不义之事!”
“可是,难道小姐忘了还有一个忠字吗?”雪宜似乎有所触动。
“行军打仗男儿事,要的是光明磊落,君子胜之有道。虽有兵不厌诈之语,然而那也是行军奇正之变,如若以人命相要挟,又如此残酷残忍,实在为世人所不容。小女不能看家父犯错!”
誉侯爷见似乎事情有转机,便一把推开雪宜道:“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忠不忠的?小姐高义,可有办法就我们逃脱?”
“我会以明日行刑前给你三人准备送行酒菜为名让守卫放我进去,铁索一开,凌晨守卫疏懒,人数也少了很多,只有趁其不备。侯爷与萧大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不知可愿意一试?此处厢房已经很靠近后门了,出了厢房可暂时委身草丛中,顺着右边长廊走到尽头,绕过假山石,沿着墙根走百十来步就出了后门。小女备了马车在等,其余的,三位只能便宜行事了。”素素说罢,便绕里了有破洞的窗边。
誉侯爷听后,沉默半晌,一把掐上雪宜的脖颈,雪宜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誉侯下手太狠,直憋得自己脸颊红紫发胀,发不出声。
萧靖一把撩开誉侯,“你干什么?”
“我问你干什么才对!难道你以为我们带着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人跑得掉吗?他本来就是夏家的人,是夏家送他来送死的,可你我无辜!他们三家打起来,是王椽这个疯子硬要抓了咱俩。此刻只有先除了他!”
“有我萧靖在,决不允许你动他!我自会带他逃,你我等门一开,各安天命就是了,谁也别连累谁!”萧靖一手挡在雪宜身前,口气不容置疑。
门开,锁落,出手,夺门而出。
一时间,周围困意正浓的兵士还没反应过来,两道人影闪过,萧靖一手抓了雪宜肩膀,施展轻功,沿路而逃。守卫立刻明白过来,又是敲锣,又是喊叫示警,阖府惊动围攻,可是高手过招,就只在瞬息之间,萧靖带雪宜隐于府中林木假山之间,抓准机会,也不走后门,直接借了大树树枝的力道翻墙而出,寻到马车,也未等誉侯,驾车狂奔。而誉侯因为轻功不如萧靖,又有一瞬间的迟疑暴露了位置,引得众人围攻,最后没能逃脱,也正因为他没藏好吸引了大量追兵,才给了萧靖脱身的时间。
雪宜坐在飞驰的马车中,狠狠按住座椅,颠簸严重,他几乎快要被巅下车去。
“我不是第一次被你抓着飞过墙去了……”雪宜还在喘息着,飞快跑了几步,久久缓不过来。
“那……你觉得好玩吗?”萧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机警地从车窗看着漆黑寂静的街道。
雪宜愣了一下,点点头。
“好玩。”
说好的,今天六段,补上之前两天的,决不食言。。。春节走亲戚很忙很忙,但要对得起老朋友们嘛!虽然迟了一点点,但是还是要带着小七给各位常常出现的老朋友们拜年了!新春快乐,马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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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楼主艾特的人都是眼很熟的老朋友,当然也欢迎新朋友!还有,如果名字是一串数字或者字母的话楼主可能容易忽略掉,先道个歉啊!)
“我不是第一次被你抓着飞过墙去了……”雪宜还在喘息着,飞快跑了几步,久久缓不过来。
“那……你觉得翻墙好玩吗?”萧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机警地从车窗看着漆黑寂静的街道。
雪宜愣了一下,点点头。
“好玩。”







车马,一路飞驰,过了豫州首府汕南再一路向北,两旁风景越来越有北地秋日苍凉之感,枯草黄叶,满目萧瑟。
雪宜想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缓了好一阵都惊魂未定。数日来王椽追击他二人的兵马弄得沿路村落驿站都是鸡飞狗跳。萧靖出身行伍,自然是铁打的身子,凭着一股韧劲,不吃不喝,策马飞奔也不在话下。可如今,因为有了他,二人坐马车前行,速度缓慢。中途还要给他弄吃的喝的,长途劳顿,夜里还要停下休息,是以方被才追兵紧紧咬住,车夫赶着车冲入一片桦树林中,此刻才勉强甩掉后方的人。
“不好啊!我得跟二位提个醒,马上就出了树林子了!前面一片旷野,只怕无处藏身,必得飞驰加速,二位坐好,老朽当全力一试!”说罢,哀马长嘶,马车颠簸,雪宜一头撞在木架上,车帘被风吹得飘起来,向前看去,茫茫旷野,一望无垠。北方不比江南,重峦叠嶂,山水交缠,还有个隐身之处。回头看去,追兵也出了桦树林,正向这边赶来,虽然距离还远,但这样下去,迟早暴露目标,马车跑不过快马,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自己还真是……没用啊!雪宜自嘲地笑笑,全身上下已经快要被颠到散架了。
萧靖坐在对面,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尽量扶住雪宜,也是一脸焦虑,见对面的人还有心情笑,怪道:“怎么了吗?”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从前我还不服,以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够扭转乾坤,如今方知在武力和权力面前,自己实在没用!”
“先生不必这么说……”
“萧大人是个君子,但我现在想教你最正确的做法,你想听吗?”
萧靖见此刻已经危机重重,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不着边际,有点恼怒,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把我推下去,把车夫也推下去,斩断车马间的缆绳,策马飞驰,凭将军的骑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赶路,也就能到黄河边上了,过了黄河就是冀州,我祝将军一路平安。”说罢,便拼尽全身力气撤掉了马车后的车帘,向后侧挪去。
“你要干什么?”萧靖怒吼,狂风平地而起,红色车帘飞卷飘扬,很快后面的追兵就会注意到这里了!
“其一,这是我夏州荆州和豫州三家打仗,跟你无关。其二……上次六哥婚宴,你喝醉了跟我说过,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不敢论知己,但至少话还算投机,为君子相惜的缘分,雪宜就此拜别了。左右这帘子飞起来,你我暴露无疑,我也得给他们交个人出去,将军快骑马走吧,不必回头了……”说罢,雪宜拱手深深一礼,提上一口气,纵身一跃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左脚戳在草地上,他吃痛一叫,全身被甩了出去不受控制,一路翻滚,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从一个坡上翻了下去。
衣衫,被坚韧的蒲苇划伤,翻落之时,撞伤膝盖,只觉得腿上湿哒哒一片,一动也动不了了。脸旁,是半人高的芦苇荡,还伴着泥土潮湿的味道,想来,自己跌落在河边深草丛中了。仰着望去,他叫不出声,只看见河水堤岸上一串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他静静平躺着,都能清晰感受到土地的颤动,想来是追兵吧,自己摔落在芦苇中,恰巧没被人发现。可是……动弹不得。
白日灿灿,昏昏暗暗,隐约听到追兵大喊“萧靖骑马跑了,快追!”之类的,想来萧靖还算分得清轻重,没让他白白摔下马车。可是……自己呢?要死在这里了吗?眼前出现大片的黑色斑块,终于,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同志们啊!能说点儿别的不??确实还有还有还有!!!你们再说这句,我就要崩溃了。。。






四十五
“公子!公子!快醒醒!你是不是醒了!快睁眼看看我!”
也许所有人从昏迷转醒的那一刻都是迷蒙的,雪宜从前都是被夏邯痛打到晕过去,每次转醒多半都回到离园的屋子里了,而这一次,却是……一间木房,低矮的房梁上结满蜘蛛网,一座缺了半边的古铜色佛像映入眼帘,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雪宜忍不住咳嗽几声,他肺部较弱,一到暴土扬尘的地方就会剧烈地咳喘。
“是……素素小姐?”雪宜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轻轻拍抚着自己后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靠在了人家姑娘的腿上,用力想要撑起来,谁知腿上一痛,又跌了回去,这一折腾咳嗽得更厉害,连胆汁都要咳出来了。
“你还好吗?这里太偏僻,只能请到乡下的落魄大夫,我没有钱,把手饰送他,好说歹说才他给你换了内服和外敷的药,你感觉怎么样了?”
三分羞涩,七分关切,雪宜突然被打动了,也许这是他从出生以来见到的最单纯最真诚的善意。这里明显不是王椽的府上,素素也是孤身一人,是素素放走了他们,又是素素救了他一命。
“素素小姐,我昏迷了多久?你怎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我……咳,咳咳”雪宜问得太急,再次呛咳起来。
“在你与萧大人逃脱后不久,也就是十日前,汕南城破,我与父亲早早地向北逃去,大军不敌,一直后撤,我们也就撤到了陈方。萧刺史已经在黄河边上冀州那边的人护送下回到冀州了,父亲一直在派兵寻找公子的下落。我好怕,我怕公子再被抓回去就要凶多吉少,便带着侍女偷偷出来打探,赶巧陈方城外凌云村的村民说捡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听他们的形容,与公子身量衣着相差不多,所以就找来了。村民愚鲁,以为公子救不活了,便把公子扔到村外的破庙里任自生自灭。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破庙,中途与侍女走散了,我已开始看到你满身是血也吓坏了,强拉了个村里的江湖郎中,后来发现幸好只是些皮外伤,因为撞到头,才迟迟不醒。我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我是三日前找到公子的,今天已是十月廿五了。”素素一番话未说完就哽咽起来,忍不住拭泪。
“十月廿五……”雪宜这才恍惚记起来,自己跌落在芦苇丛中,时醒时昏,他混身剧痛难忍,只觉得骨头裂开一般,腹中搅成一团,只觉肠穿肚烂。眼前七彩斑点闪现,耳鸣恶心,吐也吐不出,还曾刨来青草和泥土充饥,浑浑噩噩了几日,后来的事他就不记得了。可是只有一点,他分明记得当时全身骨节松动一般的疼痛,可是此刻按照素素所说,他只有一点皮外伤,像是滚落马车时摔伤的,腿骨也无碍,怎么当时会疼痛异常?他试着慢慢坐起来活动一下,身上还有四肢抽筋后酥麻的感觉。
光顾着自己,再抬眼看看轻纱蒙面的人,才想起来她已经三天没回家去了。生逢乱世,兵连祸结之时,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孤身一人来这贱民集聚的村落里,还在破庙中照顾他三天呢?
“素素小姐,此地你不宜久留,你赶快回去吧!”雪宜环顾四周,窗外一片漆黑,想来是夜间,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跳车,是为了不拖累萧靖,他本来就是大哥送来的人质,被抓回去也是理所应当。谁知道,竟然意外滚落河边逃过一劫,可是,自己又如何能真的逃脱呢?只怕终究还是要被抓到,此刻,又拖累了一个素素姑娘陪他在荒郊野岭受罪,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砰!砰!”几声响亮的叩门声惊得屋中两人手足无措,雪宜拖着一条伤腿,拉着素素躲在了破佛像的后面。
一对斗鸡眼,一个歪鼻头,来的两个大兵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地抱怨。“大夜里的抓人犯,这也真是折磨人啊!”
“谁说不是呢!这种荒郊野岭的破庙,人烟都没有,哪儿来的犯人?乌漆墨黑的,咱们撤吧。”
斗鸡眼兵士一屁股坐在茅草堆上,叫苦道:“难得让我歇一下,腿疼!”立刻又觉得不对,机警地起身大喊道:“不对!这茅草堆还有人的体温,破桌子上也没什么灰土,刚才一定有人在这里!快搜查一遍!”
雪宜只觉得心口漏掉一拍,方才还一脸慵懒的士兵,顿时变得警惕起来。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他不会武功,又带着一个姑娘,正是千钧一发。
“公子,”素素却是从未有过的淡定,“我缠住他们,你趁机跑。”
“不行,那样你会很危险,我也未必跑得掉。”
“那……”素素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让我吓跑他们。”
吓跑?怎么吓跑?什么叫吓跑?
雪宜来不及问,只见素素眼神坚定,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一把扯落头上的发簪,黑发散乱披在身上,她竟然一把脱掉外衣,只留一身素白,最后,颤抖着手扯落脸上的纱巾。雪宜深吸一口凉气,明眸善睐,眉目动人,然而双颊上痈赌入侵,溃烂化脓,皮肉红紫糜烂,十分骇人。雪宜对他扯落衣服的举动大吃一惊,还来不及拉住他,就被她的真容吓得愣了一下,刚回过神来,只见素素,已经冲了出去。
一身白衣,一头散发,面目溃烂,冲向两个士兵,深夜里被二人的烛火一照,真的形如鬼魅一般。两个士兵吓得失声惨叫,屁滚尿流连爬带滚地出了破庙。
雪宜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尔雅的女子,那个善良高贵的千金小姐,那个谈吐优雅,举止端庄,声若空谷幽兰的素素姑娘竟然为了他,竟然自揭伤口,自毁尊严地去扮成女鬼吓人!对于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女子来说,对于一个腹有诗书可惜身患疾病的女子来说,脸上的毒肿,该是她毕生之痛,可是他竟然为了他夏雪宜,做出这件对自己那么残忍的事来!
“不要看!”素素狠狠捂住脸颊,泪湿重衣,连声音都在颤抖。
雪宜只是将身上残破肮脏的外衣解下来,轻轻裹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为我,不值得啊!”我一堂堂男儿,竟然要一个女人用这样的方式救命。心口,撕裂般的痛楚。他伸手,强硬地掰开素素挡着脸颊的手,强迫她面对着自己。
“公子哭了?”素素的泪眼中,分明倒映出对面的人脸上也有泪水。
“平生只留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可我不是美人……”
“像花瓶一样的美人,要不然碎了,要不然变作红颜祸水。可你是雪宜生平所遇最善良大气,最勇敢的女子,我对你钦佩,甚至仰慕。”
“有些话,不该一个未嫁女儿说,但公子你知道吗?素素救你是……情不自禁!”
“你敢违抗你父亲,你敢说出‘情不自禁’这样为礼法所不容的话,你敢为了救我而……你虽然是一介弱质女流,但我何尝不是连弱质女流都不如,我不敢违抗,一生都没有做过那些大胆的事……我不值得你的‘情不自禁’,也不能再拖累任何人了。”
雪宜知道,那两个士兵定然会去回报方才遇见鬼的事,马上,在周边抓捕他的其他士兵就会赶来,他不能再带累素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左右自己是一颗弃子,大哥和六哥有了他让白羽送出去的军事地形图,又手握重兵,打下豫州是迟早的事。王椽退守陈方,已经是退到了豫州北部,他先前扣下萧靖和誉侯爷,北边冀州幽州想来都不可能帮他。王椽一代枭雄,已成强弩之末,便是真要他陪葬,他也逃脱不了,不如认命算了。然而,心底总是,不想认命,不想死的不明不白,那种无力感让他像个溺水之人,喘不过气,使不上力。他也有不甘心,也许还有那一丝丝期待,期待大哥和六哥能来救他。
两列灯火,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参将。
“人犯给我抓了,女鬼给我杀了!”
“这是你们王刺史的千金素素小姐,有眼不识泰山,他日全得不得好死。”
此刻,素素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只得赶紧捡回纱巾掩住面容。雪宜并不想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透露他的身份,但是情非得已。
参将虽然心里打鼓,但对于王刺史女儿容貌之事也早有耳闻,半信半疑,派人将他二人绑缚起来,悉数带回去听候发落。
此刻,素素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只得赶紧捡回纱巾掩住面容。雪宜并不想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透露他的身份,但是情非得已。
参将虽然心里打鼓,但对于王刺史女儿容貌之事也早有耳闻,半信半疑,派人将他二人绑缚起来,悉数带回去听候发落。







这个世界造人,从来不可能十全十美。若真有神灵,那么所有神灵一定都是调皮的孩子,给你卓尔不群的才气,就剥夺你纵马驰骋的能力;给你娴静温柔地品性、过人的气魄与勇气,就剥夺你如花似玉的容颜。
双手伸平,绑在十字刑架上,皮鞭肆虐,发泄,噬咬着寸寸皮肉,他都没知觉了,只是继续任由思绪飘忽不定。
雪宜从小的世界很窄,他就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那样,重复着挑水劈柴的劳作,早上点卯,中午吃饭,晚上喝一碗粥。直到六哥把他拉了出来。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说来六哥是他最崇敬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其他人都称赞他,也不是因为他把自己从下人房里拉出来,而是因为他——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这种得天独厚的才华,这种令世人歆羡的完美,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气,使他从小以能够跟着六哥读书学兵法为荣。说来六嫂也是个完美的女子,她温柔、大度、出身高贵、貌若天人,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有理财治家的本事,也真是绝配,不枉费大哥多年来的精挑细选了。
而素素,自己与他只见过三面。初次,误闯内阁,一曲《清夜游》尽显风华;二次,破厢房外,报危告急义无反顾放他们远走;三次,舍弃名节尊严奋不顾身地相救。素素是个好姑娘,但愿善有善报。
“挨鞭子还走神儿?”王苏仁鬼里鬼气地嘲讽一句,一挥手道:“先停手吧,这鞭子太普通,人家不觉着疼,你们打了也白打!”
“是!”三四个狱卒齐声喊道。
王苏仁从左到右地围着雪宜转了两圈,看着雪宜身上一道道红痕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大黄牙,看不够似的欣赏眼前的‘作品’。他一指几个狱卒示意他们道:“给他介绍介绍!”
“是!”一狱卒出列道:“这种鞭子,是最普通的常鞭。常鞭用熟靼不去廉,作鹄头,纽头一尺一寸,鞘长二尺二寸,广三寸,厚一分,柄长二尺五寸!”
“啊呸!”王苏仁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实在恶心,雪宜只是偏过头去。
“他姑奶奶的狗崽子,谁让你们介绍鞭子,我让你们给他介绍介绍本大爷是谁?”
“是!”狱卒赶紧更正,作威作福道:“这位是我们刺史大人的二堂弟,王苏仁王二爷!今天刺史大人派王二爷审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雪宜干脆闭上了眼。二堂弟?王二爷?是够二的。
“王二爷!王二爷!”一个狱卒跑过来在王苏仁耳边嘀咕几句,王苏仁一脸疑惑。
“什么?堂兄让把他压到小姐院子里去?没搞错吧!”
雪宜干脆闭上了眼。二堂弟?王二爷?是够二的。
“王二爷!王二爷!”一个狱卒跑过来在王苏仁耳边嘀咕几句,王苏仁一脸疑惑。“什么?堂兄让把他压到小姐院子里去?没搞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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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火。
烈火。
熊熊焚烧。
黑夜与烈火纠缠,烧得如同白昼一般,房屋的木架渐渐不堪火势,噼里啪啦作响,镂花雕窗上一层透亮单薄的窗纸一寸寸被大火吞噬,变黑、变红,直到化作灰烬。
“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你竟敢胳膊肘往外拐!你竟敢背叛我!”
“你恬不知耻!枉读了那么多的书!竟然敢跟个男人跑了,三天不归!我没读过书也知道女子名节大如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要让别人说我养的女儿是个淫妇吗?”
“你竟然为了一个阶下囚跟你的父亲横眉瞪眼地说话!你竟敢批评我!竟敢反抗!”
“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等不到明天街头巷尾都会知道我的女儿长得跟个女鬼似的!还怎么会有婆家要你!我也颜面扫地,再不敢见人了!”
父亲的话,在回荡。素素听懂了,也听明白了。被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说得不忠不孝不止还用了“淫妇”二字!作为一个未嫁的深闺女子,再没有脸面活下去了。何况,今晚“女鬼”的事,明日就要传得尽人皆知,她的丑陋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一把火,反倒烧得干净。
“素素!素素!你快出来!你放下剑让爹派人救你把!火势太大了你快出来!,是爹不好!爹是太生气了!你快出来啊!别站在里面!你要的人,爹把他带来了!你快出来啊!”王椽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雪宜被人拖到这里的时候,只见烈火妖艳,屋中还有一抹倩影,可那人不会如凤凰涅盘那般浴火重生,只会香消玉殒。忙忙碌碌挑水的,救火的,嘶声喊叫的,跪了一院子的女眷,痛苦追悔的王椽,仿佛全都看不到了。此刻的震撼,此刻的叹惋,此刻的锥心之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那个如此刚烈的女子,他站在火场中,绝世独立,手握一柄宝剑,正穿过烈火和人群凄美地看着他。
“素素小姐……”雪宜轻声嘟囔着,继而拼劲全力地呐喊:“素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死去?
“素素身为女子,已经做了为世所不能容忍的事情,父亲的责骂,市井的议论,我终究承受不了!素素若生作男儿,当以天地为庐,四海为家,或一展抱负,风云叱咤;或寄情山水,漂泊烟华。奈何此身生为女儿,身染顽疾,年二十也无夫家,不改再有辱门楣,带累父母,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素素!不要啊!快从大火中出来!”这种慌张,是从未有过的,人只有在见证过自己的无力与渺小的时候才第一次有所领悟。
“本是清清白白而来,即便是死,素素也要化作青烟,魂归天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古人常说,挫骨扬灰,三魂七魄尽灭,便不得以转世为人。但素素相信,此身有魂,此魂有灵,此灵消散于时间,也不曾污染一方净土。素素二十年来足不出户,若可随风消散,当是一桩赏心乐事,也能遍看世间美景。”
雪宜无话可说了,只是呆呆地任由几个狱卒把他按在地上,只是一只眼睛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望着黑夜里如鬼魅般的红霞。不知道为什么,他强烈地感受到,眼前的人,是劝不回来的了!
“此生遇到公子,已是万幸。素素一生如平地之溪流,缓缓流过,看着永远不变的风景。直到遇到公子,仿若越过一块涧石,再向下,便是万丈瀑布垂悬而下,银河垂落,斗转星移,即便落地便要摔死,也不后悔这一跃,改变了生命的轨迹。我感谢上苍,让我为自己活过!”
银剑,素手,颈间横切,一抹嫣红,火燃烧红了血,血染红了火。一院子哭嚎的内眷,一个无助跪地的父亲。雪宜的眼中已没有泪水,只有风吹过时的生冷和刺痛。
这个世上,有人幸福地活,有人寂寞地死。
那啥。。。我另外一篇好久没更新了,我得写写那边去。。。



“咳,咳!”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双眼开阖间,阴森的地牢里鬼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还有王苏仁和王椽两张狰狞可憎的脸。
“你害死我女儿,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王椽就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一样,瞪大的眼球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一种情感——就是恨!透骨的恨!声音都在颤栗。他确信是眼前这个男人害死了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
王椽嘴角抽搐着,不仅是女儿的仇,还有夏邯的军队步步紧逼害他失去土地如丧家之犬一般向北逃窜,所有的恨,都转嫁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恨不得把他掰开揉碎了嚼着吃,饮其血,食其肉都无法消他心头之恨。
王苏仁两个眼球咕噜噜转了几圈,揣测道:“大哥,要杀了他不?”
“杀了他?”王椽鼻孔张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弄死他,我要他生不如死!”说罢,一把提起雪宜的领子,仗着自己膀大腰圆,生生把他悬空拎起来,“这陈方是个好地方!汉武帝最宠爱的酷吏张汤当初就做个河内郡守,正是在今天的陈方这个地方,传下了一百八十道酷刑咱们慢慢地试,直到把你伺候舒坦了为止!”
后背狠狠砸在地牢的青石板上,雪宜身上的鞭伤并不算严重,只是素素过世带给他的痛苦和震撼使他全身被抽了力气一般,反抗无能。
白皙的脸枕在青石板上,雪宜嗅到浓烈的血腥,想来多年来作为刑讯逼供之地,连地砖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石砖的棱角也被磨得光滑,岁月过往间,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命短与此永不见天日。
王苏仁领了王椽的命令,便点头哈腰地请他上座。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往日里因为自己确实不学无术,做官的好事轮不到他,但用刑的心得可没人比他更明白,今天可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他看着地上一身白衣,满脸水迹的人长得还真是俊俏,不过可惜了,今天,他也只有被往死里整的命运了。你说这孩子生得这么好,要是卖到堂子里去不定怎么大红大紫呢,怎么就偏偏招惹了大哥这个土匪头子!王苏仁一个颜色,狱卒赶紧抬上来一摞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夏公子,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王苏仁用两根手指勾起雪宜的下巴,只见他高傲地别过头去,眼里就两个字:恶心!
“啪!”雪宜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这种无耻之人扇了一巴掌。
“少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大少爷吗?别说你现在沦为阶下囚,就算以前,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少爷!要不然,能被扔来当人质送死吗?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两个狱卒扯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扔到刑凳上,拿来一指粗的麻绳,扯掉他的上衣,由肩及背道道红肿的鞭痕清晰可见,在雪白的皮肤上,实在惹人怜惜,王苏仁平日里是有名的好色之徒,男女通吃,见了这情景,只能把口水咽到肚子里去。
肩、背、双手、双腿都被死死绑在刑凳上,雪宜眼前是王苏仁令人作呕的脸。
“啧啧!刚才打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为什么呢?不是他们不卖力气,只是因为鞭子不好使罢了!夏公子,您看看这个够不够意思?”王苏仁诡笑着,拎起两条叮叮当当响的东西介绍道:“这个,上面挂的是薄薄的碎刀片,一鞭扫上去,皮开肉绽!就是打不破,也给你割破!想想那刀子划破皮肉的感觉,薄薄的铁片划开细嫩的皮肤,这滋味,啧啧!舒服得很!再看看这个,这个是荆条,而且是特别加工过的荆条,用盐水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再用小刀磨尖所有的刺,这颜色纯正,泛着紫色的光,一鞭下去,这荆棘上长长的刺就会狠狠扎进肉里,鞭鞭狠打,用你的血肉,将整个荆条磨得光滑均匀,你意下如何啊?还有这个,这是一块白布,打得差不多了,就把他盖在你身上,可不是给你当被子哦!是当你的血将这块布完完全全地染红不留一丝缝隙的时候,就可以停手了。愣着干什么?一边站一个,快打啊!”王苏仁把荆条和带刀片的鞭子扔给两个狱卒,两人扎好步子,挽起袖子,轮圆了胳膊,也不计数,也不犹豫,就狠狠地招呼了上去。
“嗖——啪”“嗖——啪”“嗖——啪”……
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喘息,雪宜只觉得背上如被刀子横劈下来一般,一鞭打下,如烈火烧燎一般不说,最痛是一鞭抬起的时候,细密的刀片生生刮下一层皮肉,切开方才打得肿痕。有的碎刀片刚好纵切下来,顺着狱卒抬手的撕扯,深深割进肉里,在狠狠拽出来,一时间伤痕凌乱,一道血红的鞭痕周围,散步着凌乱的血肉撕扯的伤痕,痛不欲生。他只有死死憋着一口气,才能勉强抑制住冲口而出的痛呼,只觉肺里一口气郁积难处,胸腔憋痛难忍,才熬了七八下,就好像一个时辰那么长。两边一起打下来,痛苦加倍。荆棘的倒刺被处理过之后格外尖锐,一鞭下去,伤口面积加大,如数鞭齐下。数滴冷汗沿着精致的眉眼轮廓蜿蜒滴落,王苏仁欣赏着眼前的酷刑,看着扭在一起的俊美的五官,突然觉得很乐在其中。
雪宜身子十分单薄,长得也不高大,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后背上再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一鞭重叠在先前勾出血丝的伤口上,霎那间,皮肉开绽,猩红喷薄而出,形成两指宽的血痕。带着刀片的鞭子抬起时,刮起一串血珠,皮肉粘连。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幽暗的地牢里,这种惨痛,已经由不得他忍住或是怎样,只是本能地惨叫,在空旷深邃的地牢里回荡着,更平添一丝恐怖的氛围。
王苏仁拿起一个与成人的手差不多大的钉板,上面插满细密的银针,针并不长,也不粗,只是密密麻麻,看着十分骇人。王苏仁绕到雪宜身后,邪笑一声,隔着单裤对着他臀峰上狠狠按进去。
王苏仁拿起一个与成人的手差不多大的钉板,上面插满细密的银针,针并不长,也不粗,只是密密麻麻,看着十分骇人。王苏仁绕到雪宜身后,邪笑一声,隔着单裤对着他臀峰上狠狠按进去。
“啊!”他已经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身体,哪里不是了,这种折磨没有一丝停歇。紧接着王苏仁狠狠拔出钉板,再次狠狠按进去。王苏仁像发了疯一般在他的臀上反复施着酷刑,来回十来下不停手,银针细密,并未渗出多少血迹,只是星星点点染红衣裤,可是银针反复扎进肉里的痛苦却疼得那么真实,锥心之痛,直到今天才算体会到了。
当雪宜已经痛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身后总算停手了。也许今天才知道,大哥的家法和这种没理由的酷刑还是有区别的,可是自己又是为什么掉在土匪窝里受刑呢?虽然表面是我自愿去的,但这个‘自愿’,不过是在大哥下令‘逼迫’之前给自己留点颜面罢了。当时自己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凭自己一张利嘴一个头脑可以保命,可是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秀才遇到兵都有理说不清,何况是遇到土匪!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做事不计后果的人最可怕,王椽此刻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终究打不过大哥和韩西原,就要在临死前折磨自己出气!
王苏仁看着一具在痛苦中喘息着的美丽的躯壳,不急不慌地拿出几个短粗的蜡烛,发出了一句让雪宜想要一头撞死的命令:“把他裤子扒了!今天让他尝尝,什么叫人肉烛台!”他一脸狞笑,连双下巴都在打颤。
“你变态!”雪宜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嘶吼着,这一刻,是真正的惊慌。他不可能不怕,只是此刻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即便此次自己报了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个人质,但从未想过要受此酷刑,死得如此痛苦,死得毫无尊严。
双手双脚被捆绑在刑凳上,两个狱卒连同他的裤子和里衣一同拽了下来,这才看清楚,方才钉板肆虐过,臀上夸张地肿起,肌肉受到创伤后,硬硬地高肿着。即便此刻停歇下来,仍然感到有成千上万根针扎进皮肉里搅动,一脸汗水与泪水早已分不清楚,汇在以后顺着脸颊流下来。
即便被绑得死死的,当背上、腰上、臀上的蜡烛燃烧,蜡油滴落在伤痕累累的肌肤上时,雪宜还是不自觉地挣扎着,两三个狱卒呲牙咧嘴地按住他,除了惨叫他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了!直到嗓子沙哑再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一刻,耻辱、疼痛、灼烧,他只求速死。
耳边回荡着王椽阴鸷地声音。
“腰上这个夏字烙得真好!你就是个奴隶罢了!是我傻,以为可以用你来威胁夏邯。记不记得你大哥的往来书信上怎么说的?‘君若斩首,请送还首级;君若烹杀,请分一杯羹汤;君若千刀万剐,也可送还尸首给我军士观瞻,开开眼界!’不知道这样的刑伤,够不够他开开眼界的呢?放心,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首还给他的,让他看看我的杰作!”王椽又对几个狱卒说道:“你们就这么按着他,等到蜡烛全烧成蜡凝结在他身上,才许放开他。把他那件染了血的上衣拿给我,我要送给夏邯做礼物。我今天也看够了,你们记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千万别让他轻易死了!”
当时听了大哥那封绝情的书信,心里一再告诫自己那只是计策而已。毕竟大哥越显得不在意他,他才能活得更长。而此刻……雪宜自暴自弃的想,搞不好那就是大哥的心里话,当他们享受攻城伐地的胜利之时,自己就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到底为什么……眼前一片迷蒙,雪宜终于昏死过去。
四十七
“公子,你醒了?”一个陌生的五十岁上下的老翁,穿着儒雅。
抬眼看去,稻草,四壁。自己明显还在监牢里。
“我竟然……咳咳……还有命在。真是稻草命,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稍一挪动,就是蚀骨之痛,他皱起眉,咬着嘴唇忍着。想来自己一身皮肉跟着自己也算是到了八辈子霉了,先是虐打,再是针扎,又是烫伤。
“自然是死不了的。王大人吩咐了不准让你死,不然衙役们和我这个大夫都吃不了兜着走。那天王大人一走,衙役们就把蜡烛撤了,把你放下来让我诊治。老朽多年来见过不少狱中刑伤,公子再痛,也是皮外伤,一没伤筋动骨,二没缺胳膊断腿,连这狱中十八般酷刑的零头都算不上。只是……公子连日来心力交瘁,五脏郁结,加上本身身体孱弱,才格外严重些。”
雪宜不置可否,看来对这专门给犯人治伤的大夫来说,自己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嗯……”雪宜被他摆弄着伤口,忍不住呻吟出声。
雪宜见老大夫似有什么难处,便开口问道:“我素来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你尽管说,就算真死了也不怪你。”
“这倒不是……这个……”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试探着问:“公子可有被灌下什么药啊?可有骨痛,腹中绞痛等症状?”
“不曾喝过什么药……但先前却有骨痛,腹痛,十分难忍。我曾摔下马车,之后便有此症状,十分剧烈,痛到不省人事。”雪宜觉着他问得奇怪,反问道:“我中毒了?”
“不是不是!公子没有中毒……哎!怪老朽医术不精,公子的脉象不稳,又有此症状,但明显不是摔马车或是刑伤等外伤所致,在下不才,看不出缘由。我还是给公子换药吧。”
豫隆八年冬月初一,夏、荆州军队兵临陈方城下,王椽丢弃家眷,带数百随从向北撤逃至朔临,退到朔临城,已是退无可退,此去黄河若快马加鞭只有半日行程。
雪宜被丢在朔临城大狱里,那个老大夫每日都会来尽心地给他换药疗伤。王椽自顾不暇,除了大军兵临陈方城下时找他发了一通脾气,便再没搭理他。
呵!也真是奇怪了!王椽连家小都扔在陈方,残存一万将士也仍在陈方抵抗守城,逃跑匆忙,却仍然不肯放过他,却也不杀了他,要带着他跑,这还真是……有够看得起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
夏家军营,夏邯亲自带兵挂帅,坐在帅帐中闭目沉思。雪维死死攥住雪宜送来的军事地形图,低头不语。帐中其他将士,包括一向大大咧咧的魏沅,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保持缄默,虽然胜利在望,但众人不敢面露喜色。
“报!”传讯兵由远及近一声大喊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王椽放了我军的几个战俘,并让他们传来口信,今晚子时为止,如果侯爷同意以陈方划界,即刻撤并求和,留他一条生路,就释放七公子。如若侯爷不答应……”
“吞吞吐吐干什么呢?快讲!”雪维罕见地动了这么大脾气,一脚踹翻传讯兵。
“如果侯爷不答应,子夜一过,就将七公子悬吊在朔临城城墙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报!”传讯兵由远及近一声大喊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王椽放了我军的几个战俘,并让他们传来口信,今晚子时为止,如果侯爷同意以陈方划界,即刻撤并求和,留他一条生路,就释放七公子。如若侯爷不答应……”
“吞吞吐吐干什么呢?快讲!”雪维罕见地动了这么大脾气,一脚踹翻传讯兵。



不准烤兔子



“如果侯爷不答应,子夜一过,就将七公子悬吊在朔临城城墙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王椽送上的七公子的血衣!”说罢,便将一件残破不堪染成暗红色的血衣呈上。大片的血迹,虽然已经褪色发暗,但却昭示着主人鲜活的生命。一个人有多少血禁得住这么流,袖口、背面多处破裂,鞭锋凌厉,连衣衫都绽开,那人的血肉要如何承受?只剩四个字:触目惊心!
“大哥!”
夏邯一摆手,又挥了两下,一班将士便退了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作罢。王椽现在就像一只疯狗,只会乱咬人,此刻放过了他,以后必成心腹大患!这千年难遇的良机,你要我收手,绝不可能!”夏邯紧紧握住拳头,仿佛抓住了一切,雪维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大哥很陌生。
大哥,你作为夏州的无冕之王,作为夏家的一家之主,我自然知道大哥的野心,自然知道无上的权力和利益面前其他的都可以舍去,但我从没想过,那也包括亲生兄弟的性命吗?冬月初一就刚好是冬至,北方严寒,木叶萧萧落尽,初雪已过,风中带寒。一个失血过多的人,一个被折磨数日的人,一个身患哮喘的人,被吊在城墙头上,不需要一天的功夫,就必死无疑了!大哥,你在想什么?从前,你打他,我当你是严厉管教,毕竟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挨过。你让他去当人质,当一个明知要开战还去送死的人质,我拼命说服自己这是为大举着想你一定留有后招。但如今看来,你只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而已,以一人之命,换万里河山。权位面前,亲情太渺小了。
“大哥……记得大哥夏天时打重了小七,还曾去安慰他说,心里是疼他的。可今天……你有把他当兄弟吗?他到底是你棋盘上的棋子还是血脉相离的骨肉至亲?”雪维只觉得被人掐住喉咙一般难过,他一把将那件染了血的单衣拍在夏邯桌上,双眼中尽是愤怒。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这军营里还是有军法的?”夏邯拍桌而起,两束目光对视,帅帐之中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告诉我,你有把他当兄弟吗?”
“他当然是我兄弟!但是,我要这个兄弟之前先要他对我尽忠!”夏邯的嘶吼,连帐外把守的士兵都吓得一哆嗦。
“对你尽忠?”呵呵,多么可笑。雪维反倒镇定下来了,冷冷地口气中满是不屑,“那大哥打算怎么着?”
“陈方城城墙坚固,守兵一万拼死抵抗,我们占不到便宜,为今之计,只有围困才是上计,我们与荆州联手,粮食充足,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只等他们弹尽粮绝而亡,我们便可坐享其成。”夏邯不是没听出雪维的讽刺和不屑,只是耐着性子回答,毕竟这样对雪宜,他也心有不忍,只是这种心疼和不忍,并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
“好!真好!”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失神心慌,“等你围困得他们弹尽粮绝,朔临城头上早就挂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你没人性,你看着他死,我做不到!哪怕单枪匹马,哪怕以卵击石,我也要救他!”
“站住!”一声断喝,“你以为你还能救得了他吗?你就是快马加鞭得赶去,这陈方城以北的城池只要一天还姓王,你就只能躲躲闪闪绕道而行,等你到了朔临城下,少说两三天路程,到时候那上面就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尸体?!大哥,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尸体是我弟弟!他还没死呢!”雪维多年来没少顶撞夏邯,但从未如此歇斯底里。眼里的血丝,颤抖的喉结,雪维感觉自己快疯了,无法冷静。他不懂大哥为什么此刻还能定下心神坐在帅位上。
提剑而出,只剩给夏邯一个背影,“大哥,我也许不够懂他,也许不够理解他,也许我曾经有意无意间伤害了他,也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最大的伤害,是他自卑的源头。但是,那些我都不想管,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是我教养大的人,是我心疼的人,是我倾注心血的人,是我爱的人,我不能,也不允许他变成一具尸体!”说罢,夺门而出,上马扬长而去。
寒风,冷月,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双臂紧贴着耳畔,悬吊在朔临城墙上。
也许,我就快要死了吧。全身的重量压下来,手臂几乎麻木。子夜十分被吊在这里,看月影西移,过了一个时辰多了,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在被压到城楼的路上听守卫们嘀嘀咕咕,说什么陈方城下夏家军围而不攻,雪宜瞬间就明白了,大哥已经放弃他了。陈方城守将不过是做困兽之斗,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万人加上坚固的城墙想来给大哥吃了不少苦头。为了不再折损人马,只要围困,不出半月,陈方就不攻自破了。有这样的好事,大哥哪里还会奋力一搏呢?雪宜曾经一厢情愿地想,如果大哥听了王椽的威胁即便不肯求和也会发疯似的拼死攻城发泄,即便必定来不及就自己,但至少让他知道还有人在乎他。可惜,大哥太冷静了,这种冷静,因为早就下定决心舍弃他这一条贱命。
已经冬至了,再过半月就是自己生辰。去年的冬月十九,自己游离在生死边缘,今年,竟然等不到十八岁生辰,就要死了吗?
“锵!”“啊!”
城下数十步外树林中似乎有三根东西飞出来,因为速度太快雪宜并没看清楚,只是回过神来,城楼上一声哀嚎,三个士兵倒地。
“不好!有人偷袭!快戒备起……”来字还没来得及说,为首的兵士只觉脖子一凉,鲜血喷出,然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城楼上的士兵一片慌乱,拿起刀枪四处警戒。只听一声哨响,兵戈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城楼上同样装束的士兵竟然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措手不及之间,城楼上乱作一团,敌我不辩,速度极快。
“嗯……”雪宜只觉得肩膀关节一痛,仿佛又一个力道在将他向上拉,方才习惯了静止时的麻木,此刻被人往上拉,手臂就如同断了一般。
“公子没事吧。”
几个人一拖他的后背将他拉到城楼上,背后伤处被人一按痛彻心扉。待他缓过劲来看清眼前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
“俺是韩陆啊!两年前在铜陵城的妓院楼子里见过的,前几个月你还带我游湖来的!”
“韩将军……”雪宜声音十分虚弱,两只手臂放不下来,一动就钻心的疼。城楼上一片混乱,一个士兵向他们撞过来,被韩陆一掌拍出三丈远。
“我们将军早埋伏好了,只等着城外的五千兵马从边境赶来,我们城楼上的人就动手!”
“城外?哪里有什么兵马?”一片黄土地,远处一大片密林。林海寂静无边。
“树林里都是啊!没时间说这个了,你们几个,快快护送公子到安全地方,如有闪失,提头来见!”身后几个士兵领了命令,便趁着援兵没赶上来之前把他拽到楼下。雪宜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只见两侧楼梯都无人站岗,想来是早有安排。内部接应的士兵从里面大开城门,千年古城的青色城门徐徐开启,只听一声“杀呀!”的呐喊,林海中亮起上千火把,人声鼎沸,马声萧萧,朔临城内守军大梦初醒,兵甲不整地赶来,转眼间,城门处,血光乍现。
夜,惊动了。
由黑暗到血火,只在一瞬之间。
部署在前,行动在后,翻手之间,救了我一命,拿下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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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38:35  更:2021-09-05 22: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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