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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原创)失语者[第4页] |
作者:小雨泽的脑袋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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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再一次出现(上) 收到小威传来的信息后,雷鸣老婆不免心头发紧,对她来说,雷鸣昨晚的话像一把扎在胆上的刀,令自己时时刻刻心有余悸。那份检查报告自从拿回家以后,她嘴上说着不准,心里却在意极了,毕竟那个曾让她无比安心的老公眼下却变得让人惧怕,谁又能接受得了呢。她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持镇定,越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就越发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以至于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被领导批评了数不清几次。 雷鸣仍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他心里那口深渊又出现了,正在吞噬着一切,在脑海里,他拼命地伸出手想去拽回那些逐渐风化成碎片的记忆,可那些东西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流走。雷鸣最想抓住的是孩子刚生下时,他把孩子轻轻放在老婆枕边的碎片,那天小两口一个比一个哭得难看,可脸上却写满了着溢于言表的幸福,他们攀比着孩子像谁的地方更多,又小心翼翼地在出生证明上写下孩子的姓名。雷鸣轻轻地捧起那些碎片,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仅存的部分有个闪失,可那始终是梦幻泡影注定归于虚无,他眼睁睁看着手中的碎片逐渐粉化成灰烬却无能为力,眼角止不住地流下泪来。雷鸣嘴里泛起一丝苦涩滋味,他疑惑的盯着指头上从眼里拭出的泪水,竟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世界到底是虚妄还是现实。 事实上,除了那些以外还有让雷鸣在意的记忆碎片,虽然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说他根本不在乎,但这些谎话又有谁相信呢。那是关于爱情的碎片,有的刻录了他和老婆的相识相知相爱,有的刻录了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有的刻录了彼此曾打算放手,有的刻录了离别时的难舍难分,这些记忆恍如隔世,若不是它们主动冒出,雷鸣定想不起这些,当初的海誓山盟和浓情蜜意早已被柴米油盐和水电煤气替代,有了孩子以后彼此为家奔波,两个人甚至没时间独处,何来爱情的延续。 他隐约能想起那些有情饮水饱的日子,二人为一颗草莓你推我让,彼此说着不擅长的谎,他见不得老婆羡慕闺蜜炫耀新手机的目光,于是佯装肠胃不适喝了一个月的小米汤,老婆得知后在他的怀中哭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昏昏睡去。多少个清晨,他从愧意中苏醒,耻于自己的无能,又感激着老婆爱着尘埃里的自己。两个人规划着将来和孩子的将来,使出浑身解数买了个家,那时,生活虽苦但日子比蜜甜,他们后来总会提起那段时光,相互比较着谁付出更多。不知道何时起,他们两个再不提起那些过往渐渐变成将过往尘封在箱底的最深处并任其腐朽,雷鸣不能认定谁不爱了,只能说一定有人先累了,而当他想起这段缺一不可方才珍贵的回忆时,心里不由得阵阵悲伤。 雷鸣无法忘记那晚老婆恐惧的眼神,他接受不了自己被从前那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爱人视作恶魔,这会儿,他正揪着衣领泣不成声,用泪水缅怀着那段当初爱得愈浓,如今心里愈痛的曾经。 他哭没了力气,酿跄地走到厕所里,打开龙头不断用水泼向自己的脸试图冷静下来,不知怎的,雷鸣无意间想起孩子,一种止不住的内疚感油然而生,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孩子还需要我。” 水的凉意拍打在灼热的脸上,温度此消彼长,果然精神了很多,雷鸣拿起毛巾擦去多余的水珠朝镜子看去,里面的景象害得他险些脚底一滑跌坐在地。他扶着洗手盆勉强稳住身子,难以置信地将身子再一次探向镜子的方位,他向左侧探了下脑袋,又向右侧探了下脑袋,然后又蹲下去使镜子里的自己消失又突然站起来,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都是在印证一件事——那个标记确实又出现了。 犹记得上一次出现灯形标记是在湖边,由于小威阴差阳错的出现导致雷鸣不敢确定当时的状况,不过这一次,那个标记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眼前,无论承不承认就在那。他抱着侥幸心理来回去擦拭镜子,不管多用力,镜子里的标记仍然清晰可见,雷鸣想起上一次的标记,又想起那帮文字交流的人头上的标记,不禁疑惑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正当他烦恼时,一阵开门锁的声音响起,老婆和孩子都回家了,他赶忙跑出厕所,免得被人发现。 孩子看见雷鸣,高兴地飞扑到爸爸怀里,雷鸣同样还以拥抱,只是动作显得有些敷衍,他怕让儿子和老婆看见自己头上的标记,所以赶紧以做饭为借口躲去厨房,老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老公的举动似乎越来越奇怪,她本想上前去看看究竟,却怎奈雷鸣有意无意地在回避着她。 |
第十九章 再一次出现(下) 这一晚,老婆一直在暗中观察雷鸣,她想判断出究竟是自己多心还是老公的确出现异样,如果是前者,值得庆幸的同时她该做出道歉,如果是后者,那么同老公去另一家医院看病的事便是刻不容缓,不能再往下拖了,然而雷鸣的种种诡异行为,看起来事态正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老婆心中那一丝侥幸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当老婆去厨房喝水时,正在做饭的雷鸣慌张地逃到卧室,老婆觉得事有蹊跷,便抻着脖子向屋里看去,好巧不巧的是,雷鸣也在屋里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两个人四目而对的一刹那,雷鸣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找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手机哪去了”之类的话,让人听上去就觉得牵强。 到了饭点,雷鸣将热乎饭菜端上桌子,声称自己肚子疼需要方便,嘱咐老婆孩子千万别等自己后一个箭步窜进厕所,随之传出急促的锁门声。老婆大声质问道:“都是家里人还锁什么门?”厕所里飘荡着雷鸣的声音:“我怕有味!”这种连傻子都瞒不过去的回答令儿子也不禁向老婆发问:“妈妈,爸爸是不是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啊?”老婆听后,只能尴尬地露出笑容。 将孩子打发去写作业后,老婆时不时地都会朝雷鸣看上几眼,心里流淌的不安和好奇不由得使其浮想联翩,她甚至怀疑过雷鸣是否打着抑郁的幌子背地里出轨,直到理智分析出没人会忍受这么神经兮兮又没钱的男人的结果后,才在心里打消老公出轨的可能性。 雷鸣这一晚为了避免老婆孩子看见自己头上的标记可谓是绞尽脑汁,他一会钻进屋里一会借口上楼道抽烟,总之是尽可能保证脱离家里人的视线范围,虽然他也曾短暂的想过,就这么一小片屋檐的地方,若看见也是早就被发现了,根本瞒不到现在,可真当老婆孩子接近自己的时候,雷鸣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立马像那心虚盗贼一般一溜烟跑走了。这会儿他正藏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来来回回地照着头上那个标记,嘴里不停嘀咕着:“这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是,从头到尾老婆一直站在厕所外,透过门上的毛玻璃用力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折腾了好久,雷鸣一没弄清楚头上标记的来头二找不出令它消失的办法,他只好暂时作罢沮丧地走出厕所,当门被打开时,正好与在外偷看的老婆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因撞击倒地,一人坐在门里,一人坐在门外,老婆因力气较小摔得更重些,不断哼哧着揉起自己的屁股,雷鸣虽也痛但还是不忘关心老婆的情况,他上前询问着,把头上标记的事忘在了脑后。 “怎么样,没事吧?”雷鸣扶着老婆的肩膀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疼。”老婆摸了摸腰,确认没什么大碍后,自己缓缓站了起来,雷鸣见老婆还能正常做动作,也放下心来,他说道:“你离得太近了,不然我也不至于和你撞到。” 老婆仍揉按着身子,没好气地答道:“谁让你在里面神神秘秘的,我想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经老婆这么一说,雷鸣瞬间想起了什么,一股电流从头顶贯穿至脚底,他想着:标记的事,怕是瞒不住了。可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装傻充愣道:“我…我能搞什么鬼,你看了半天,看到我搞鬼了吗?”雷鸣话说得硬实,实则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用余光瞥去,观察着老婆的目光是否在看向自己头顶。 老婆打量着雷鸣,又向厕所里头瞧了瞧,确实没有任何发现,只得悻悻地离开,临走还不忘吐槽着:“你这病真得好好看看,整天自言自语的,多吓人。”见老婆没发现任何异样,雷鸣竟有些诧异,他心里不禁疑惑起来:难道只有我自己能看见吗?随后,他又回到镜子前,看见标记仍然立在头顶,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拉来孩子,两个人一起站在镜子前,雷鸣张口问道:“儿子,你看见爸爸头顶有什么了吗?”孩子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摇晃着小脑袋回答:“什么都没有。”然后又懂事的关心起雷鸣:“爸爸,你怎么了?” 雷鸣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装模作样地说:“没怎么,爸爸可能有点眼花了。”随后,他便将孩子打发去继续做作业,而当他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后,屋子里却传来老婆的声音:“别和你儿子说那些奇怪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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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沉默中爆发(上) 索然无味地过了几日之后,雷鸣的情况依旧不堪,他嘴上虽然逞强依旧,但心里早已默认下自己是抑郁患者的事实,身边的亲人们即便同样不愿承认,却也一时找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说辞,只能按医嘱上写的“尽量保持患者情绪稳定”之类的话照做,他们不知道的是,光是忍受并不能带来多大改变,不过对于大多数或有老小或焦头烂额的患者家属来说,能做的也只有忍受而已,双方就这么迫不得已的僵持着,各自活着各自的。 雷鸣每天和别人说不到十句话,其中六七还都是他认为不如不说的废话,不过他并不敢明说,毕竟现在能和自己说废话的人少之又少,人家没必要在一个累赘身上吃闭门羹,若是贸然出口无意中伤害了别人,恐怕雷鸣当真要独活了,所以每当废话来临,他都只能以“嗯”、“啊”应付,于是,他的生命只能在一次次的浑浑噩噩中,数着日月交替消耗。 这天,老婆终于忙完现阶段的工作,带着雷鸣去了一家精神类专科医院,整个就诊过程用雷鸣的话说叫做多此一举。一样的题,一样的药,就连诊断报告都是一模一样,和第一家医院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这家医院提供一种类似于心理辅导的有偿服务,老婆考虑再三,虽然价格不菲,但还是硬着头皮给雷鸣交了一个疗程的钱,回家后她还对雷鸣特别强调道:“为了这个家,你也得坚持去。”就这么,尽管雷鸣非常反感那种命令的口吻,并且恨透了那种已经无法辨别是关心还是冷漠的语气,还是无可奈何的地屈服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为了儿子,他也得好好活着。 第一次心理辅导时,雷鸣准时出现,按照医生的指示脱鞋在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一把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躺椅,他在那上面做了几组深呼吸之后听到从医生嘴里发出的轻柔声:“现在闭上眼睛,让身体自然放松,当数到10的时候,请根据我说的东西描述出你脑海中的画面,1,2……” 数到10以后,医生说道:“一栋房子,请你描绘出你心里所想的样子。” 雷鸣用力思考后,缓缓开口:“红墙灰瓦,老式对开窗,奶白色的铁门。” 医生继续保持轻柔道:“很好,现在你打开门进去,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雷鸣顺着思路想,勉强描绘出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样子:“水泥地砖,大白墙,像是80年代的装修风格。” 医生让雷鸣继续说下去,可他直到想得脑仁直疼都没想出来,医生没办法只好作罢,无奈地说道:“那你就回家慢慢想吧,下次来的时候告诉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医生和雷鸣之间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普通交流,基本都是些生活琐碎事,医生隔一会便会再问下雷鸣想没想出来,雷鸣回答地到也干脆:“你不是让我回家再想嘛。”医生既下不来台又不甘心,最后实在失去了耐性,竟当着雷鸣的面不停看起表来,虽然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在雷鸣眼里却显得毫无尊重可言,他碍于日后还需相见多次硬是将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直到辅导结束那股火才略有平息。 回到家,雷鸣因知晓老婆定不会为自己说话所以本不愿将这些事情说出,但奈何不住老婆万般追问的他最终不得已道出实情,老婆的反应不出雷鸣所料,说的全都是些抱怨话:“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如果不配合,病什么时候能好啊?”雷鸣表面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失望透顶,老婆表现出的一切在他看来无非在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既然我管着你,那你就必须得好”,这种霸道的压迫感就好像一个目睹你遍体鳞伤的人领着你去医院治疗时,鄙夷地斥止你喊疼的行为。 透过这件事,雷鸣悟出一个道理,除了自己谁都指不上。他想:既然如此,不如自己给自己治,最起码用不着看谁的脸色。就这么,他一边去医院接受辅导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样子给老婆看,一边自己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资料和疗法,全部招呼在自己身上。 |
第二十章 沉默中爆发(下) 日子久了,他渐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具体,只觉得所有方法对自己来说起不到太多作用,在苦思良久之后他终于想出了唯一说得通的解释——自己和抑郁症还差上那么一步之遥。他给出的理由是,尽管种种表现和医院试题中提到的内容极其相似,但目前还有自控能力,做不出过激行为,他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也为现阶段起了个看上去颇具有学术性的名字叫“类抑郁”,这点微不足道的研究成果令他像寻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兴奋异常并难得的高兴起来,雷鸣刻意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操着一口美声腔大笑着,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肆意地狂欢,他无知的认为一步之遥很远,而除了他自己,都知道那一步之遥有多近… 打过多次照面后,雷鸣和辅导医生也算不得陌生人了,所以最后一次辅导结束时,他将自己的发现如实相告并咨询医生的看法,医生面有难色地开口道:“嗯,首先我为你的高兴而高兴,至少这是我们所需要的积极态度。”雷鸣没听出来医生的话外音,以为这是对自己的褒奖,所以更加沉浸在独自一人的喜悦之中,他象征性地同医生道别并表示自己不会再来了之后便一溜烟跑没了影,根本听不见身后医生的好言相劝:“但是那只是暂时的!” 雷鸣一路小跑,迫不及待地想让老婆知道自己还没那么一无是处,他的脑海里浮出这样的画面:老婆在得知雷鸣能治好自己的抑郁症后不禁投来崇拜的目光并挽住自己的胳膊娇声夸赞着他。想到这,雷鸣不禁羞涩地笑了起来,于是他又加快了速度,争取早一点到家。 进了门,雷鸣还没等开口便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只见老婆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情严峻正襟危坐,看得出呼吸都带着些许怒意,他不敢再向里走一步,收起心里的喜悦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老婆不知何时将脸转向雷鸣一侧,重重地一声叹息,吓得雷鸣松开了手,一串钥匙应声落地。 “你觉得自己能治好吗?”老婆突然开口,雷鸣有些不知所措,既没做答也没反应。 看样子,老婆已经从医生处得知雷鸣的情况,她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语气接着说道:“从前无论怎样我和孩子至少在你身边待得安心,可是现在我和孩子每天都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你知道孩子每天问我几次爸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告诉我该怎么回答?”雷鸣见到老婆情绪爆发式的发问,在原地足足愣了五分钟,虽然字数不多,但里面的含义确实令他难以消化,最主要的是,他期盼的是天上,而得到的地下,里面的差距之大任谁都无法招架。他有些发懵,但还是神志不清地为自己解释着,一口一个苍白,一口一个无助,在老婆面前将一文不值展现得淋漓尽致。当然,与医生相比,恐怕谁的信任度都会降低,毕竟人都愿意听从一个更体面的人的话,想到这,雷鸣闭上了嘴巴,安静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经过多次突如其来的惊天反转,雷鸣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会迎来什么,他也不知道老婆这无征兆的爆发背后实则是老婆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老婆曾向医生请教过是否可以用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协助雷鸣的治疗,之前她得到的是明令禁止的回答,而这一次,医生见雷鸣不愿意再继续接受辅导则变了话锋,一改往日义正言辞的拒绝,而是告知老婆接近于如果出事概不负责之类的话后便挂断电话。老婆也不愿铤而走险,可就雷鸣目前的状况而言并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勉强试试这种无奈之举,对她来说,极高的风险令她心里更不安,可作为孩子的母亲和雷鸣的妻子,为了这个家能恢复如初她不得不采取这种操之过急的方式。 “我决定了。”老婆强忍住心里的七上八下,佯装平静地说道:“我和孩子,还是暂时和你分开比较好。”说完这些话,老婆稍微扭动身子,尽力不让雷鸣看到顺着自己脖子流下的冷汗。按照雷鸣多年的行事风格分析,老婆笃定他会乖乖地回医院接受心理辅导,正是这种笃定给了她采取极端的信心,但也是这种笃定,摧毁了雷鸣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好。”听见雷鸣面无表情的回答,老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胆颤地问道:“你说什么?”这一次,她的确听清了雷鸣的回答:“好!我说好!”雷鸣咆哮着走进屋里,将门反锁上,随后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
第二十一章 付出所有,终可离去(上) 与往常一样的是,雷鸣并没犯错,犯下错的是这个世界,他只不过用了一种这个世界不承认的方式去救自己,虽不合时宜,却别无他法。与往常不同的是,若是之前每逢不顺都有方法摘清自己的责任,那么这一次,在心里筑满层层壁垒的他再也怨不着任何人,令他不得不质疑自己活着这件事本身是和这个世界相悖的。 就在这一刻,雷鸣的天轰然塌了,那压倒房梁支离破碎的声音一直在耳朵里回响,他把头蒙在被子里,手隔着被子死死捂住耳朵,趴在床上不停地啜泣着,雷鸣脑海里不断想起老婆的话,本想冲着门外咆哮出心里积压许久的那句“错不在我”泄愤,可嗓子顿时喑哑,根本发不出声音,他以为嗓子被自己哭坏了,只好作罢。 虽然他极力否认自己的过错,心底却不得不亦同老婆一样仇视着鄙夷的自己,只是老婆的话更加一针见血,使他没有躲藏之处,血淋淋地曝光在一片白茫茫中。之前偶尔出现的那个声音此时又出现了,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着:“堕入深渊的同时虽然无意,但求生的本能却也在慌乱间拉住了老婆和孩子的衣襟,令他们也陪着你一同被本不属于他们的黑暗笼罩,你就是个罪人,不值得任何怜悯与同情。” 世上已经没有肯定雷鸣的人存在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此时的他万念俱灰,感觉诸如自己之类的人活着就是个笑话,只会做一些别人不需要的事,更像是个挂在家人腰上的累赘,挂得久了,确实容易将人拖垮。曾几何时,在生活的惊涛骇浪里,三番两次支撑雷鸣站起的先是老婆后再是孩子,无论是谁,总归在穷途末路之际有个念想,但就在刚刚,雷鸣的念想正在尝试与他划清界限,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丛连根拔起的叶茎一般再无力在世上开花,最终的结果无外乎在沙砾上静待枯萎。 老婆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后悔着,心紧紧地揪在一块,正如紧锁的眉头一般,她懊恼于自己的冲动,酿成这般无法收拾的场面,她回忆起雷鸣从前每每问她能否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催使着自己忿忿地抱着不平反问道:“我难道不够关心你吗?”想到这,老婆再无颜去打扰雷鸣,只得默默进到孩子屋里独自反省,她想着要不还是第二天再和雷鸣解释清楚吧,这一晚就留出时间给彼此冷静。 眼泪夺走了大多数力气,雷鸣卯足劲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眼睛里既悲凉又坚定。他想好了,也不想再拖累谁了,如果自己的消失能换来家人的幸福,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毕竟拖累了这么些年,自己也该付出些什么作为补偿了。雷鸣翻出所有的衣服挨个试了一遍,直到看起来体面才略显满足地将剩下的衣服收拾起来,他慢悠悠地走到厅里打转,一会望望沙发,一会又朝餐桌瞧瞧,将这些经常承载着普通家庭的欢笑与美满之处都看了个遍。雷鸣顺手叠起孩子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又将桌子上未吃完的食物收进冰箱,不慌不忙地整理好目光所到之处的杂乱,一来二去的,竟也将整个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整洁明亮。 待只剩最后一间屋子还未收拾,雷鸣犹豫许久还是悄声走了进去。他蹑手蹑脚地来回整理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直到再没有肆意摆放的杂物才收手停下。雷鸣蹲在地上静静望着老婆和孩子熟睡的样子,强忍住心里的不舍挥手告别,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着自己全部家当的银行卡悄悄放在老婆枕旁,又轻轻吻了老婆和孩子的额头后转身离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他不禁想起两个人热恋时的戏言。 老婆问他:“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答道:“不会,除非你不爱我了,或者…” 老婆接着问:“或者什么?” 他接着说:“或者我没什么可付出的时候。” 雷鸣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带好,心中默念着:“还差一件事,我就付出所有了。” 雷鸣拿出纸笔,一个人坐在餐椅上,本打算轻轻离去的他想到自己最终什么都没留下,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还是遵循传统意义中的告别那样留下一封信比较妥当,于是在滴答滴答的钟摆声中,他执笔写下这段文字:“老婆,宝贝,见信如晤。 作为你们的老公和爸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和败笔,荣幸之处在于你们曾带给我世上最无与伦比的美好,失败之处在于我配不上那些。 曾经我气过也恨过,把不顺通通赖在你们和别人的头上,从来没检讨过自己,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无法准确的说出自己哪做错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无能才是因,不顺都是果,但凡我有一点能力也不至于让我深爱的你们过得如此糟糕,以至于原本美满的一个家不得不被蹂躏得破败不堪,想必你们的心一定很痛,因为我亦是如此。 |
第二十一章 付出所有,终可离去(下) (接上文…) 你们的老公和爸爸就是这么无能,即便情况允许,因嗓子哭哑甚至都无法用嘴告别,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说出再见。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希望明天开始你们能坚强挺过用来忘记我的悲伤,然后张开双臂拥抱新的生活,在那里面,会有一个人代替我爱你们,即使没有,总归也要比现在好,不必经历反复的期待和失望。 最后,谢谢你们,让我从一个男孩变成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会在某个地方继续深爱着你们,后会无期。 爱你们的老公和爸爸。” 反复检查过后,雷鸣仔细地将信折起并用杯垫压住信一角以防掉落,他拭去脸上的泪水,盘算着是否还有没完成的事时,忽然想起同为可怜人的兄弟小威和虽不同频但有生养之恩的父母,于是他拿出手机分别发去短信,里面的内容大致相同,无外乎感谢与告别。至此,这世上再无令雷鸣牵挂之事,他如释重负一般掏空口袋里除了香烟火机以外的所有东西留在桌子上,当然也包括那只手机,一来好歹不济起码多留下三五百块钱,二来正好身无分文的来,身无分文的走。就这样,雷鸣锁好大门独自一人来到大街上,踏上那条熟悉无比的路。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中,雷鸣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边走边欣赏起月色,他心想:老天还算赏脸,能让自己走得更安逸些。来到一个路灯下,雷鸣看到一团熟悉的黑影在角落里窸窣蠕动,那是第一次夜游这条路时遇见的黑猫,它正自在依旧地舔舐着掌心,雷鸣想着既是旧相识,理应来个告别,于是蹲下招手唤着黑猫,不曾想黑猫竟也相熟般地缓缓走到跟前,撒娇式的在他腿旁来回磨蹭以求抚摸。雷鸣的手轻轻地在猫背上划过,眼神里尽是怜爱,他望着这只流落街头的黑猫,同情着孤独,嫉妒着释然。 他带着黑猫走到康老板的酒吧门口,将黑猫放入不知从哪拾来的纸箱中与它四目相对,雷鸣发不出声音,只好憋手蹩脚地比划着大意:这的老板是个大好人,你若想留就在这安个家,你若习惯流浪那就自行离去吧。一番动作下来,黑猫像心领神会似的侧身趴了下去,似乎感觉很喜欢雷鸣的安排。准备离去时,雷鸣突然想起似乎还亏欠着彼此投缘的康老板一句再见,可眼下既无纸笔又无手机,苦思冥想的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办法,只见他抓起一戳细土扬到酒吧橱窗上,然后用手指蘸着口水在粘满灰尘处留下个“bye”的字样,虽然看上去颇为恶心,但他却心满意足的笑着离开了。 在公园的长凳处,乞丐正啃食着捡来的面包充饥,雷鸣从他的身边路过,乞丐眼睛一亮指着雷鸣的脑袋不停发出嗯嗯的声音,见雷鸣被声音吸引着转过头来,乞丐又突然换了动作,在自己的头顶比划着圆圈。雷鸣看了看乞丐头上与自己相似的标记明白了大概意思,于是也以同样的动作反馈回去,乞丐看到雷鸣的举动笑得合不拢嘴,待雷鸣走远后,乞丐收起吃剩一半的面包躺在长凳上酣然入睡。 雷鸣沿着那条幽暗的小路走着,步子的速度不自觉地越发缓慢起来,他环顾四周心想:终于快到了。几个人从黑暗里缓缓走到雷鸣身前,他打量了好久才勉强看出是那些文字交流的人,他冷笑着在心里说:“今天可真热闹,为自己送行的队伍这会算是齐了。” 那几位送行人神秘兮兮地举起纸给雷鸣看,上面问道“你还好吗?” 雷鸣接过其中一人的笔写上回答,“还好”。 一人看到后又赶忙写下几个字,“你的灯已经和我们一样亮了”。 雷鸣无奈的摇摇头,写好答案后转身径直朝湖边走去,几人见纸上赫然写着“已经不重要了”,一齐叹气并目送雷鸣离开。 湖边,雷鸣坐在地上为自己点燃最后一只香烟,那些飘上半空中的烟雾,在月光下寄托着他的过往而去,雷鸣心里想着:马上就付出所有了,再没有遗憾了。将烟熄灭后,他站起身子向前走去,脚踝没过冰冷的湖水时他顿了好久,那刺骨的寒意直接扎在心里令他动弹不得,直到某一段潮退去波纹之后,终于适应温度的雷鸣才重新迈开脚步缓缓朝更深的地方走去。 |
第二十二章 救命之恩(上) 湖水淹到耳朵的那一刻,雷鸣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他以为出现幻听,便毫无迟疑地继续送自己上路,脑袋彻底沉进水里也没能阻止他向更远更深处走的步伐。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过去,他开始感到心跳加速,肺扑通扑通的在胸膛里扩张;半分钟、一分钟过去,这会儿他的肺越来越胀,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达到极限;两分钟过去,眼珠甚至也跟着跳动起来,尽管周边的水温很低,但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三分钟过去,难受得要死,求生的本能令他不得不在水里胡乱扑腾,雷鸣使出浑身解数才迫使自己停下那些求生动作;四分钟、五分钟过去,难受的感觉已经变弱许多,他的意识不再清醒,一束光穿过湖水映射在眼前,令他的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忘了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大致是说一个人临死前痛哭流涕的向家人道歉,为自己以往所犯下的过错忏悔。雷鸣对那个故事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多年来不得其解,他不懂为何人非得等到临死时才能想起去说些善言、做些善举,然而这会儿,身临其境的濒死感使他多少明白了,最终留不下的不仅是物质和情感,同样包括诸如贪婪和自私之类的人性,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当摒弃一切自我,从仅为自己争取利益转变成站在他人角度思考时则自然而然的成就了人们口中常说的“善”,雷鸣很高兴,自己能作为一个善人来结束自己的一生,这会儿,他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既没风也没浪,在深夜与湖水的双倍黑暗笼罩下,雷鸣与湖水融为一体,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竟然出现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景象。不知过了多久,雷鸣失去的意识在湖水的微微波动中逐渐恢复,随着波动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清醒起来,直到确定听见有人的确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时,整个身体终于感知到痛苦在水里不停地翻腾,脑袋不自觉地浮出水面。 “雷鸣!雷鸣!”呼喊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雷鸣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此刻的他顾不上好奇,始终保持着翻腾之势,终于在筋疲力尽之际,胳膊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死死抓住,将他拽出水面得以呼吸。雷鸣大口大口地吃进空气和顺着头发流下的水,虽然月光昏暗,自己又有些头昏眼花,但他还是在慌乱间认出了前来相救的人。抓住他胳膊的是小威,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岸边的方向游去,而在小威身后,雷鸣模糊地看见了康老板的脸,这会儿正朝着他的另一侧游来,努力地抓紧他另一只胳膊。 雷鸣实在弄不懂这俩个并不相识的人如何一齐出现,如果不是处在缺氧状态浑身乏力又一心离去,想必一定会问个清楚。他迷迷糊糊的反抗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别拉我,快松手。” “别说废话!” “闭嘴!” 小威和康老板同时开口,霸道地将雷鸣抓得更紧。 不一会功夫,湖面上一改先前的平静,不知何时刮起的大风使湖中的浪越发凶猛,和浪的冲击比起来,虚弱不堪的雷鸣根本算不上阻力,即便小威和康老板抛下雷鸣,两个人想回到岸上也得花上好一番力气。 雷鸣的反抗行为属实令两个人恼火,他们一边费力游着一边商量着要不要将雷鸣打晕再救,雷鸣不知是力气耗尽还是听到两位朋友的话后惊吓过度,总之是一头昏倒过去,任由拉扯着。小威和康老板顿时手上轻了不少,这下子两个人总算能安安心心的施救了,可还没等二人高兴多久,水里顷刻间拍起本不属于湖的惊涛骇浪,正不断地向他们席卷而去,他们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就被一朵硕大的浪花轻易淹没,紧随其后的层层浪涛又反复拍打过去,直到湖水中再也看不见三人的踪影方才停止… 第一个发现他们三人的是一只饿极了的老鼠,这会正穿梭于三人口袋之间,忙碌地寻找着食物残渣,最终在大失所望后败兴而去,而它沿着人手臂留下的酥麻感无意中叫醒了不知昏厥多久的雷鸣,他的十根手指头依次如触电般痉挛着,直到眼前的世界恢复了色彩才能正常的抓握。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一只手不断揉着眼眶,难以置信地从指缝中打量着身下这个与世隔绝的不毛之岛,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杂草就是泥土和巨石,根本瞧不出个人烟。 |
第二十二章 救命之恩(下)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小威和康老板引起了雷鸣的注意,他刚想站起来去查看二人的状况,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由于之前长时间缺氧,雷鸣的脑袋又痛又晕,坐着时还能好些,站着时那种感觉强烈得简直无法招架,更不要提走路了。如果二人出事,恐怕雷鸣就算死十次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急得直用拳头捶地,如此在心里咒骂着:“真是一个**,就连死都要拖累两个人”,几次尝试站起均已失败告终后,雷鸣只得匍匐着向两个兄弟爬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雷鸣终于来到了两个人跟前,鲜血从磨破的部位流下,将爬过的地方染成一道红色的路,他顾不上疼痛连忙去摇晃小威和康老板的身子,却没得到任何反应,雷鸣心里止不住地发慌起来,赶紧将手指颤颤巍巍地探到二人的鼻孔下,万幸的是两个人还残留着微弱的气息,见状,雷鸣总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然而紧张褪去之后,眩晕感又一次侵袭大脑,令他竟眼前一黑,整个人再度昏倒在地。 说不清是梦里还是雷鸣自己的幻象,老婆和孩子冲着自己欢快跑来,他张开怀抱紧紧地拥抱住他们,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此时的他似乎不再那么决绝求死了,然而,他心里的那个声音看上去不太妥协,止不住地提醒着他:“活着就会好吗?你还是那个你,仍然是别人的累赘。” 不知几日后的中午,三人中依旧只有雷鸣一人醒来,虽然仍有些许眩晕感,但正常行动已不再受限。他将小威和康老板举步维艰地拖到稍微平坦的阴凉处,以免被太阳晒伤,又在自己确认能饮用后,向二人口中灌下一些淡水来补充水分。他望着无边际的湖面,心里骂道:“***,想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硬是给拉过来。”纵有千万般不满,眼下保证两个受自己牵连的朋友安全无事才是重中之重,于是雷鸣向湖里胡乱扔去石块泄愤之后,一个人四下觅食去了,以便二人醒来后能及时补充体力。 岛上可走的似乎只有雷鸣脚下这一条羊肠小路,其他的路他走过,要么不通,要么看上去极易要人小命,雷鸣咒骂的同时也不断疑惑着自己究竟来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他随着蜿蜒的石块一直走着,直到在自己彻底走失之前被一扇坚如磐石的铁门拦住去路时才停下脚步,他向后退去一些,从而能够完全目睹整个铁门的全貌:一丈多高的铁门嵌入石壁,上面既无门锁也无机关,在雷鸣看来仅仅是平平整整的一块巨型金属伫立在地上,看起来像是电影中出现过的某种神秘基地专配的大闸一般。雷鸣正审视着这个奇怪的大家伙,却总能感觉到有一股从背后投射而来的目光,他左顾右盼了良久,最终一无所获。 雷鸣在铁门前来回踱着步子,依照分析,门的另一侧是目前最有希望寻到食物的地方,这令他不得不一只手托住下巴苦苦思考着如何才能进入其中,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地上一排模糊的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雷鸣蹲下去,细心查看着脚印的去向,然后像只脚压麻了的大鹅似的来回扭动着身躯,最终在脚印消失的齐腰草丛前停下了脚步。 扒开草丛,一口水井宽的洞赫然出现在雷鸣眼前,他赶紧向后倾斜身子,以防脚底打滑掉入洞中,又忍不住扯着脖子朝洞里看去,可是除了恐怖的一片漆黑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头皮发麻,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知为何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毕竟雷鸣不只一次的坠入过自己的那口“深渊”,这令他不自觉间呼吸加重,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虽然雷鸣辞世的心意已决,但眼下却不得不坚强地活着,岸边的石头荫下面正躺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两位兄弟,让二人恢复健康回到家人身边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然而这底下是唯一有希望觅得食物的地方,所以哪怕洞里面布满刀子,他也得硬着头皮下去。说走就走,雷鸣深吸一口气后立马钻进洞里,谁知洞中的地面坡度倾斜得实在离谱,害得他一脚踏空,迅速向下滚去。 |
第二十三章 不毛之岛(上) 那段斜坡很短,几秒后雷鸣就摔了个狗吃屎,躺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直起腰。他被眼前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景象震惊得合不拢嘴,不禁伸出手去抚摸被座座壁灯照得通明的土墙,手指荡过的划痕处引起了雷鸣注意,他仔细看过后忍不住吞咽起口水,被不知是谁刻下的一句句骇人话惊得不知所措。 “我不想死,可活着更痛苦”、“如果有神明,能不能来救救我”、“xxx,我爱你”、“这个**的世界”,看着满墙情绪拉满的悲与怨,雷鸣仿佛身临其境,在那些人背后亲眼目睹着他们用尽力气留下诸如遗言的整个过程,这些人中,想必有人在哭、有人在恼、有人麻木、有人哀嚎,无论哪种,雷鸣都极能与先于自己到此的前人们产生共情,恍惚间,他也弯下腰拾起石块,在墙上刻下“我消失了,所有人会好一点吗?” 若是一切安好,没人不想活着。 有那么几刻,雷鸣捕捉到了心中转瞬即逝的求生欲。于床前同老婆告别时,更多的是不舍;于黑猫相遇时,更多的是嫉妒;于湖中被小威和康老板救起时,更多的是感动。之前那强烈的求死心在一点一滴中被削弱,于是,他在脑子里同那个声音争辩,却屡次被驳得默不作声,那声音翻来覆去的只留下一句话:“谁都没错,但现实是你活着,别人就不好。”字字斟酌过后,雷鸣无言且默认着自己虽然从杀伐决断变成了别无选择,但终归难逃一死的结局。 伴随着一声叹息,雷鸣扔下手里的石头,朝着壁灯尽头走去,身影逐渐消失时,另一个身影轻轻来到土墙跟前,手指颤颤巍巍地抚摸着雷鸣刻下的字,双肩在气息加重的带动下耸得越来越高,看起来很是激动。这身影的主人无力地侧靠在土墙上,灯光映射下,头发显得花白且杂乱,他摘下眼镜,胡乱地擦拭着止不住流下的泪,虽然手掌捂在嘴前,但狭长的走廊中还是隐约回荡起他的哭声… 穿过狭长的走廊,雷鸣推开门的一霎那,被眼前一部硕大的机器震惊得动弹不得,他以自己的身材为准打量着,足有三个他那么高,宽又何止于二十个雷鸣。 他从没见过这种机器,即使在电影里也未曾见到过,正当他专注于观察时,面前的机器却突然发出一段尖锐的电波声,吓得雷鸣连连后退,见并未有异样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围绕这庞然大物而行,在有屏幕的一侧被那些奇形怪状的按键吸引着停下脚步。 这些按键并不如印象中严谨的机械操控钮一般制式整齐且相同,它们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发明家酩酊大醉后的产物,艺术般的处处透露出不羁。心形,星形,方形,圆形,雷鸣暗自揣摩着这些图形的含义,他越望越入神,这些按键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似的,令他不自主地想去操作一番,正要按下其中一键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雷鸣直接瘫坐在地。 惊魂未定中,他缓缓回头望去,发现拍自己的人竟是不知何时苏醒的小威,而康老板站在一旁,正望着雷鸣的囧相笑得直不起腰。见到两位兄弟完好如初的站在自己跟前,雷鸣打心里感到高兴,他连忙站起身子,紧紧搂住二人的肩膀,开心得痛哭流涕,小威和康老板受雷鸣的情绪所感染,也湿润了眼眶。三个人抱在一块儿,两个人为了都相安无事,一个人为了那二人无恙,彼此庆幸着。 过了一会儿,小威率先松开怀抱,开玩笑地说道:“三个大男人又是抱又是哭的,像什么样子。”话落,还特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康老板和雷鸣也觉得男人之间不太适合真情流露,于是笑着放下手臂,转而拍打起彼此的肩膀。 当康老板的手落在雷鸣的肩上时,他逐渐收敛起笑容,意味深长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看着康老板突如其来的关心,雷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发现小威也在用同康老板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时,更是觉得愧疚难当,他清楚二人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生怕自己的回答负了他们的救命之恩,只好糊弄地答着“还好,还好”来掩饰自己的不知好歹,然后装出略显轻松的样子。 康老板长于打交道,哪里会看不出雷鸣拙劣的演技,只是碍于雷鸣的面子,怕他再做傻事,只好顺应地附和着:“还好就好。”说罢,康老板意会深长地瞥向小威,却只见那两个人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竟打闹在一起,徒留下他站在旁边哭笑不得。 |
第二十三章 不毛之岛(下) 三个人叙旧完毕,小威问起雷鸣先前望着机器出神的原因,雷鸣不知所以地摸着后脑勺,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知道自己正专注于寻找食物时被小威从背后拍了一掌,他说:“先别管那个,我太饿了,你们也饿坏了吧,赶紧找点吃的,吃饱了赶快离开这里。” 于是,三人开始为饥肠辘辘的肚子大肆寻找起食物来,可整个屋子里除了机器以外家徒四壁,甚至连残羹剩饭的余味都闻不到。三人只差掘地三尺就把整间屋子翻了个遍,当他们为无法裹腹而一筹莫展时,精力耗尽的小威一屁股栽倒在地,撞开了身后正准备靠着歇息的那堵墙,这边的三人直勾勾地盯着墙的那一边,暗门里的另一间屋子霎时呈现在他们眼前,那里面干净整洁,灯光明亮,更重要的是,他们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率先走进去的是雷鸣,此时饥饿难耐的他,嗅觉可与狗媲美,他隐约能看见飘然而来的香味在空中划作曲线,连接在源头和自己的鼻子之间,在小威和康老板诧异的目光中,雷鸣轻而易举地寻到了食物所在。三个人蹲成一排,惬意地享用着小威一屁股“坐”出来的烧鸡,虽然鸡肉从里到外凉透了,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自己一生中品尝过的最香滋味,没有之一,就这样,他们一边享受着珍馐美味,一边闲聊起来。 雷鸣撕扯着鸡肉,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去了?”小威只顾狼吞虎咽,嘴里塞得密不透风,以至于含着东西说出的话没有人能听清,于是康老板接过话茬,将自己那一晚的经历悉数相告。 说来也巧,雷鸣将黑猫放在酒吧门口的那刻,恰逢康老板正照例在窗前每日睡前一望,看着雷鸣将黑猫放进纸箱后,神神秘秘地在橱窗上乱涂着些什么,康老板以为是他又一次心情不畅的酒后行为,于是穿好衣服下楼意图开解一番,可来到酒吧门口时,雷鸣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喵呜”,黑猫从纸箱里一跃而出,识趣地向新主人问好并用颈部不断磨蹭着康老板的腿,撒娇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康老板用手指去瘙痒,黑猫一脸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后来干脆直接靠在主人身上,一点力气也不想使,看上去,它们都很满意雷鸣的安排。 主从二者甜腻一番过后,康老板方才想起为自己送来爱宠的雷鸣,他拿起手机欲向其道谢,怎奈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无奈之下他只好抱起黑猫准备回家,至于道谢的话只能留在下一次再说。 这时,黑猫一声不同寻常的叫唤打断了康老板离去的脚步,他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定格在橱窗上,三个清晰可见的英文字母历历在目——“BYE”,不知为何,康老板有种不详的预感。 电话无人接听、突兀的告别还有怀里的黑猫,这三者合在一起,奇怪得不得了,当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康老板又无能为力时,小威来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问道:“大哥,您见过一个这样的男人经过吗?”他接过小威的手机,照片里赫然映着雷鸣的相貌。 康老板一把抓住小威的手,激动的情绪令小威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深夜里抱着一只黑猫漫街游荡的男人是个十足的变态,直到康老板解释清楚自己与雷鸣的关系后,小威才逐渐放下戒备,专心听康老板讲述着他所目睹的一切。 小威本就不安,结合起康老板的话后再没法放平心态了,心神不宁地说道:“但愿那里能找到他。”话刚说完他便抬起脚狂奔起来,待康老板有所反应时,两个人足有百米之远。见小威如此火急火燎,康老板意识到情况不容小觑,于是他放下黑猫,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路上,小威向康老板解释起如此急切的原因,原来,雷鸣当晚发去信息时,菁菁刚刚入睡,正准备休息的小威看到后第一时间拨去电话,却也和康老板一样落得个屡次无人接听的结果。 最后一次通话失败后,心生不妙感的小威与菁菁打过招呼匆匆赶到雷鸣家,睡眼惺忪的雷鸣老婆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开房门见到来者是小威的那瞬间很是讶异,忙问起连夜来访的原因,小威先是沉默不语,只顾着到处寻找雷鸣,最终在餐桌上那些类似遗书和遗物的东西面前,无奈向雷鸣老婆道出实情。 |
第二十四章 心灵日志(上) 雷鸣老婆听不到一半,突然双腿发软瘫坐在地,无论眼泪多汹涌也尽量不哭出声音,出于母爱的保护本能,她不愿吵醒睡梦中的孩子。 后来,小威的话一个字也没能进到雷鸣老婆耳朵里,她除了哭泣,只能哭泣,喉咙在不断地吞咽中越发疼痛。 小威看着无助的雷鸣老婆,强忍住鼻头的酸楚说道:“嫂子你别急,我出去找找,或许能把雷哥寻回来。”话音落地,雷鸣老婆竟扑通一声跪在小威跟前,毫无形象地边磕头边说着些什么,虽然含糊不清,但小威大概听懂了她的请求,即无论死活务必告知。 出了雷鸣家,小威径直朝湖边走去,第六感告诉他应该是那里,他也祈求上天护佑着千万是那里,因为他根本不晓得除了那里还能是哪里。 一路上,小威的心始终悬在半空,直到从康老板嘴里确认雷鸣确实走的是这条路时,才算是放下一半,然而眼下,他和康老板正争分夺秒地奔跑着,希望在那里能让整颗心彻底放下。 在长椅处,乞丐看着小威手机上雷鸣的照片,笑呵呵地指向里面;在那条幽暗的小路上,文字沟通者们在纸上写道:他刚离开。 一切的一切,刚出现的希望苗头,被康老板从滩上拾起的雷鸣常吸的品牌香烟头给瞬间熄灭了… 两个人慌乱不已,各自手执无济于事的手机电筒,顺着地上可能是雷鸣走过的脚印趟下湖里,扯开嗓子在黑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喊着雷鸣的名字。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二人借着月光发现了一个人的脑袋浮出水面后,顾不上自身的安危立马向深处游去…后来的事,雷鸣依稀记得,便没再追问下去。 雷鸣填饱肚子,抹去嘴上的油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两位兄弟闲聊一边四下打量着。 这是个看起来就有人起居的房间,里面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一应俱全,两排贴墙的文件柜里塞得满满当当,一张貌似研究所用的办公桌上除了几部电脑之外堆叠着厚厚的文件夹,这不禁令雷鸣想起了原来的工作和那个遭人憎恨的小领导,他朝地上啐了口吐沫,同那二人说道:“我们三个人会不会误打误撞闯到什么秘密基地里了吧?” 小威与康老板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雷鸣所话何意,空洞地答应着“谁知道呢”之后抱着各自的鸡腿继续大快朵颐起来。雷鸣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继续捉奸般探查着,他绕着桌子晃来晃去,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本名为“心灵日志”的笔记上。 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地方,这笔记也注定是由不寻常的人所著,仅仅拜读了第一页,雷鸣便被里面的内容惊得直吞咽口水,那些文字不得不令他想起一个暂被忘记却重要不得的问题——自己怎么又恢复语言功能了? 带着疑问,雷鸣立即重新细读起那些内容并在页脚处的结论中清晰见到为自己解惑的一句答案:消除一定程度负面精神能量,可使假性失语者恢复语言功能。 雷鸣又接着胡乱翻了几页,上面记录的净是些讳莫高深令人似懂非懂又不禁冷汗直流的内容,有一行字是这样写的:心灵装置运行以人的精神能量为能量,被吸取能量的人副作用不一,轻则健忘丧失部分记忆或情绪起伏不定,重则精疲力尽导致昏迷乃至脑死亡风险,建议佩戴电波稳定器操作。 他回想起先前小威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看来自己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靠心灵装置太近,被影响了脑电波,导致脑袋里根本没有小威提及的那段记忆。 雷鸣全神贯注在笔记上,反反复复的读着里面一再颠覆自己认知的东西,在他看来,留下这些字的人非神即仙,再不济也是个高出几个维度的生物,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做着超乎寻常的科学研究,而发现这些机密的他们,会不会因此被灭口这不得而知,他能确定的是,他们三个不能久留在这个充满未知的恐怖之地,虽然自己总之也是不准备苟活人世,但两位兄弟是无辜的,如果不能平安回到家人身边,自己岂不真成了那种临死还拉垫背的窝囊废。 |
第二十四章 心灵日志(下) 想到这,他赶紧放下笔记,着魔似的拽住小威和康老板,嘴里不停嘟囔着:“快走,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一系列粗暴的动作令两个兄弟不明所以,没吃完的肉甚至在拉扯中掉到了地上,他们一边踉跄地站稳身子一边询问着雷鸣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雷鸣始终都没正面作答,只是强调着快点离开。 见雷鸣近乎于神经的举动,小威和康老板生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于是二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迫不得已地用尽浑身力气一齐将他制服住抵在墙上,随后,康老板呵斥带喘地说道:“让我们离开也行,我们得首先确认现在的情况,你究竟怎么了?我们又为什么要离开?” 雷鸣挣扎着,试图将被挤扁的那一侧脸调转个方向,可毕竟双拳难敌酒足饭饱的四手,折腾了好一阵子,难得变成另一侧脸蛋受力,身子却依旧紧紧被压在墙上。 此刻,他终于放弃抵抗,将自己失语又恢复的整个过程和那些惊呆自己的内容向二位兄弟娓娓道出。听过雷鸣的话,小威和康老板略有讶异地松开了手,两个人各自靠在两侧墙上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看上去即便雷鸣不妥协,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小威还是秉承着一贯的风格,风轻云淡地说道:“嗨,且不论有没有你说的那种人存在,即便是有,他那么神通广大,我们能跑的掉嘛。”话音刚落,康老板立马接过话茬:“更何况现在连出口都找不到,根本谈不上跑。” 雷鸣见一向稳重的康老板都如此淡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许久,转而无奈地表示:“总之我也不想活了,一会如果有人出现,我来拖住他,你们俩趁机逃走。”小威和康老板互相瞧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雷鸣摆出鄙视的手势。 “噗呲”一声,雷鸣竟被两位兄弟气笑了,他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拾起掉在地上的鸡腿,吹去灰尘后狠狠啃上一大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弄得小威和康老板也不禁笑了起来。三个人的互相看着,越觉得滑稽笑声就越大,彻底放肆着笑出泪来,直到出现第四个人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雷鸣连忙警惕地捂住嘴,也示意让另外二人安静下来,以此来确定是否出现幻听,出乎意料的是,即便三个人已经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那不属于他们的怪异的笑声仍未停止,这不禁令人心里发毛,也许,雷鸣担心的事情怕是要一语成谶了。 他们逐渐向角落里蜷缩,眼神里充满戒备,朝四周寻找着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突然,伴着“呲呲”的漏气声,整个屋子里开始弥漫起白雾,雷鸣三个人还没等有所反应便觉得浑身乏力使不上劲来,不出几秒,他们如同即将凋谢的花蕾一般垂下脑袋,意识慢慢模糊去,在临闭眼的前一刻见到一位满头银发、披着白色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昏迷中,雷鸣听见孩子一次次呼唤着他这个父亲,老婆始终笑靥如花,雷鸣既不敢答应也不敢直视,正如之前梦中被封住嘴的另一个自己那般转过身去,又不逃离又不面对。 那晚离家之后,雷鸣实则几乎患上相思病了,他闭上眼睛就能见到妻儿的样貌,却瞒着所有人进行自我欺骗,反复说着:“你一点也不思念。”刚说完,心中便涌上一阵酸痛苦楚。 他又说:“可能有那么一点吧。”那份苦思顷刻间化作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他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一是扛不住舌尖上的涩,二是怕再说下去就瞒不住了。 这也是雷鸣为何急于求死的原因,他不是怕瞒不住别人以至于招来嘲笑,而是怕瞒不住自己的心,以至于忍受不了这份思念,回去再接着当家里的祸害。 那个声音不止一次出来干扰过雷鸣,起初时他承认确实影响很大,可后来在渐渐厌烦中终于爆发,他怒不可遏地呵斥道:“***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那个声音面对着怒火始终不卑不亢,极有耐心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我说的是实情而不是指手画脚,即使我把嘴闭上,即使你回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一片漆黑之中,寻觅许久之后,雷鸣双手杵在膝盖上喘息着,恨不得将那声音的主人千刀万剐,后来他又觉得有些粗鲁残暴,决定莫不如那样做:既然于心不忍,只打他那张臭嘴就好了。 |
第二十五章 神博士(上) 正当他莞尔而笑时,又有话飘入耳朵:“如果能改变,我愿意被揍,多少次都行,但恐怕无济于事。”话音刚落,雷鸣立马朝着他认为的方向狂奔去,拳头不断落在黑暗里,可惜都挥了个空。 雷鸣气喘吁吁地停下,为刚做过的傻事而羞愧难当,听着仍源源而来的声音,他意识到那种声音和某些人一样,多少拳头下去只不过是徒劳,唯一能令他们闭嘴的方法就是用他们口中的现实狠狠扇上一耳光,于是他佯装淡定地说道:“我是回不去了,回去的该是一个更好的爸爸和老公。” 雷鸣的话不仅不坚定反而暗自心虚,若是有办法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那个声音笑了,能听得出是嘲笑,过了一会儿,开口讽刺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别再自欺欺人了。”雷鸣沉默了好一阵子,正当他反驳无辞、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首先别拒绝,打开你的心,办法总会有的。” “别拒绝,打开心,别拒绝,打开心,办法总会有的…”雷鸣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有了这些暖心窝的话,阴暗已久的沟壑里第一次照进一丝曙光,以至于那个招人恨的声音的话则不再显得重要。 那个招人恨急眼了,不知是什么,可能怕丢脸,可能怕雷鸣获救,可能怕黑暗中再无人可戏弄,总之是不再沉得住气,音调高了不止三四度,尖锐得像只暴跳如雷的猴子,又像只捏着嗓子眼打鸣的公鸡,雷鸣没兴趣去揣摩究竟像什么,一门心思琢磨着那些带给自己希望的话。 他想,等弄明白了意思,再协调好该死的生活和不该死的自己之间的关系,他就回去,向老婆和孩子郑重地赔个不是。后面,“招人恨”又说了很多,雷鸣只认同其中一句,“解决之前,实在没脸回去”。 再之后,无论雷鸣如何呼唤,“暖心窝”始终没出声过。 他打心底感激却很是矛盾,既相信又不信暖心窝就是老天爷。相信是因为漫长的迷途中,有能力指引方向的人除了老天也没谁了,不信是因为受尽挫折早已习惯世界上没有老天爷这回事的同时,也丧失了信任这种能力。 他记得曾几何时一个人在湖边怒问苍天:“如果我不如你意,那么你想我怎样?”直到喉咙沙哑也没有人出来回答。 这一次,他鼓起勇气,决定再信最后一次,嘴角微微颤抖地说道:“总之,谢谢你,老天爷。”话音刚落,虽然声音不同,却有人及时答应道:“不客气,虽然我不是老天爷。” 雷鸣激动得从梦中醒来,熟料老天爷没见到,却在睁眼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险些就又被吓昏厥过去,好在那对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眼珠见他苏醒,立马识趣地缩回到跟前这位花甲老人的眼窝里。 上一次雷鸣被吓得如此心惊肉跳还是和小领导在餐馆里,面对操着菜刀的厨师兼老板差不点就尿湿了裤裆。雷鸣依稀记得,自己晕倒前走进屋子的人正是这副模样,当他略显紧张地瞥去一眼予以确认时,呵呵傻笑的老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怎的,雷鸣竟从老人的目光中感受出一丝爱意,于是连忙将视线转移到地上,再不敢朝这个貌似有特殊癖好的老人多看一眼。 使尽了浑身力气,雷鸣也没能从床上坐起来,多次尝试失败后,气呼呼地不打算再折腾。老人见状推了推眼镜,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孩子,再过一会儿吧,你们刚刚被麻醉了,还得等上一阵子才能活动自如。” 听说被麻醉,雷鸣不由得心中一惊,虽然眼下任人鱼肉,但还是强装作镇定将语调升高质问起来:“你为什么要麻醉我们?” 一旁早已恢复意识的小威和康老板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忙附和着雷鸣顺势问老人是谁,老人不知何意嘿嘿笑了两下,按顺序做出回答:“为了自己的安全,我是这个岛的神,你们可以叫我神博士。”说完,老人的手先后指向三个人,以示分别解答完毕。 小威看不惯老人的姿态,不屑地嘲讽道:“我看你是神经博士吧。”小威本还想继续吐槽,却被识大体的康老板打断道:“对不起,我的朋友不会说话有些冲动,我代他道歉,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不过我想我们三个威胁不了您的安全,相反的,目前来看我们三个才是不安全的。” |
第二十五章 神博士(下) 老人也不说话,转过身去收拾被弄乱的笔记,又挨个地方查看了一番,过一会,他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问三个人为何要吃掉自己的鸡从而导致自己失去了晚饭,还装腔作势假哭起来,嘲笑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连饭都吃不上。 三人实在对眼前的状况发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雷鸣和康老板颇有默契地在心中暗想:该不会被小威无意说中,这个厚颜无耻自称神的老头果真是个神经病吧。 带着这个疑问,康老板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神博士,对不起,吃了您的晚饭属实是我们不对,等我们出去后一定十倍奉还给您,还请原谅。” 凭借着多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康老板自认为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歉意又在无意中透露出安全离开这里的请求,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套说辞不仅对不太正常的博士没起到什么作用,更是换回来一句颇具威胁语气的回应:“这里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博士说完话,朝雷鸣瞧去一眼便离开了房间,徒留下不再敢出声,无不头皮发麻的三人。 随后的时间里,三人即便逐渐恢复知觉,不再受制于四肢的麻木,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畏于对未知的恐惧,更不想去挑战非正常的人性,只好无用功地凑在一块商讨起更能保证安全的办法。 康老板说:“一般的方法显然行不通,莫不如干脆凡事顺他意,没准人家一高兴就给我们放了。” 小威对此嗤之以鼻地说道:“完全顺那个老头的意?饶了我吧,最重要的是正常人的意我们能理解然后顺从,那种人根本理解不了,更何况我们以为是顺从,没准他以为我们是反抗呢。”虽然小威的话有些意气用事,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康老板本还想反驳,可仔细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 雷鸣一直没说话,在脑子里和自己争辩着,由于生命重新燃起希望,他变得不再那么豁得出去,嘴边那句“我留下,你们走”迟迟说不出口。 他耻于自己的懦弱并尝试于用各种难听的话刺激自己,既希望两位兄弟能安全离开,又不想就此掐断自己的重生之路,但就目前情况来看,两者之间的关系像是鱼和熊掌般不可兼得,正当内心饱受矛盾的折磨时,暖心窝再次出现,几句话便抹去了他所有困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这么回去和来时有什么不同,更何况你的确欠他们一条命。” 这次,雷鸣没再追问,心里也清楚不会得到回答,他能做的只有祈祷并接受命运的安排,于是,他鼓起勇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静静等待着两位兄弟的手势出现。 果不其然,小威和康老板再度表达出各自的鄙视,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摆出手势之后又分别拍了雷鸣的肩膀,不知何意的雷鸣仍然秉持着立场,给出自己的理由:“第一,我这条命是你们俩救下的,留下或失去,就当作报恩。第二,你们应该能看出这老头对我不太一般,虽然不愿承认,但我确实是三个人里留下并安全的可能性最大的人。” 伴随着雷鸣无奈的尬笑,那二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脑补出各种画面,简直是孤岛版的断背山。与第一次相同,三个人的笑声再次招来了博士,只见他踱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像极了武生在台上宣誓主权的模样。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博士,按照康老板的交待不敢说话,待探清虚实后再作反应。博士见三人如此乖巧,不经同意便走上跟前挨个摸了摸脑袋,嘴里念念有词道:“我是个博士,又不是杀人犯,别太紧张。”尽管不情愿,三个人还是如康老板所说老老实实的任由摆布着,毕竟与丢性命相比,这种侮辱实在不值一提。 博士坐在三人面前一动不动,保持了将近十分钟的对视后终于率先破功,仰头大笑起来,他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笑意没那么强烈时才缓缓开口说道:“我输了我输了,你们放心好了,就算是世界末日,我这里都是最安全的。” 三个人并未由此放松警惕,反而观察得更加细致,虽然相处甚短,但三人一致认为博士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而且脸色阴晴不定,这一秒的笑并不代表下一秒的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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