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我喜欢你，你爱我吗？》by尹敏[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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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我喜欢你，你爱我吗？》by尹敏[第2页]

作者:尹敏Yun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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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底线·
白宇用力把女人推下了床。
女人气愤难耐，把鲜黄色头发甩到肩后，撕声抱怨道：
“你这是干嘛？”
白宇低下头，悄声吐出了一个字。
“滚。”
正在气头上的女人瞪着白宇看了半晌，脸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轻蔑，说道：
“你别忘了是谁在给你交租金。”
“我说了，***！”
女人咬着下唇，快速起身穿衣，之后指着白宇鼻尖，哑着嗓子说道：
“白宇，我是喜欢你很多年，但你也不能这么放肆吧！”
白宇爱答不理，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树玉消失不见的方向。过不一会，仓库大门开合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女人承受不住他的无视，选择了识趣地离开。
他真想就此和这个女人断了联系。
她是白宇大学时的学妹，亲口称自己暗恋了白宇两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在学生时代她就是出了名的富家小姐，导致现在已经毕业好多年，也不见她为工作和生活奔劳费心。
起初，白宇是拒绝她的。而当他在最为脆弱绝望时，学妹的那句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便成了白宇唯一的希望和出口。
生意场上的头一次尝试带给他的就只有彻彻底底的失败，而这一惨不忍睹的结局卷走的还有树玉在结婚前辛辛苦苦攒下的存款和嫁妆钱。
黑色皮夹克搭配修身喇叭裤，一头漂亮的及腰乌发之下陪衬的精致妆容……白宇脑际闪过树玉美不胜收的靓影，她是那么的美，美的失了真，成了幻。
当树玉接受自己的表白时，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同样暗恋着树玉的同窗好兄弟曾彻夜吸着烟，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珍惜她，说他不配拥有那般美好的一个女人。他对兄弟不服，信誓旦旦开口称走着瞧，到时候会让所有人羡慕的五体投地。
“我已经很羡慕了。”
兄弟眯着眼，深深吸一口烟后说道。
是啊，那般美好的一个女人，绝不能被自己给毁了。
他开始废寝忘食地努力跑生意，挨家挨户做宣传，为拉上哪怕一个单子，恨不得跑遍整个小镇。
终于有了回报！那个月他卖出去一点货，晚上买了一只烧鸡加一瓶酒，兴高采烈地摆到饭桌上，向树玉炫耀自己的成就。他是多么想看到树玉露出一抹笑，多么想听到她的一句赞美，即便一句“辛苦了”，也能让他体内再一次燃起创业初期的熊熊斗志。
“那……下个月我是不是不用给你生活费了？”
树玉头也不抬，轻声问道。
白宇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桌上的烧鸡显得如此突兀，那瓶白酒更是格格不入到了极点。不，无法融入这个家庭、无法与树玉融为一体的应该是他自己。可能正如当年他兄弟所说，他就是配不上如此美好的树玉。
沉默良久后，树玉再次开口道：
“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仓库帮忙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饭还没开吃，她就起身进了屋。
白宇很想追上去，把树玉抱进怀，闻她身上的芳香，求她不要放弃自己。
赚钱赚得太慢，早晚会让树玉离开，他需要捷径，需要尽快为树玉分担，成为她的依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好似恶魔低吟，敞开了通往灭绝的大门。
喝得酩酊大醉后，白宇第一次出轨。万恶难在头一遭，他还清了欠下几个月的仓库租金，买了昂贵的大衣和香水，出入镇里高档的饭店和酒桌，腰间别起传呼机，成为陌生人眼里的成功人士。然而，他始终不忘每个月从树玉手中领生活费，每天抽的还是他那廉价的香烟，出轨得来的钱连一分也不曾往家里拿，因为他想拿给树玉的，是自己事业成功后赚来的钱，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当初的誓言，让她变成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事与愿违，还清租金后的生意依旧没有起色，而为了支付下个月的租金，他的婚外情仍要维持。平日里学妹买来的美酒好衣又让他逐渐丧失奋斗的初衷，有些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这种状态是否就是混吃等死。
白宇神志恍惚地站起身，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
他已经好久不曾在白天回家了。家里还是老样子，依旧一尘不染而井井有条。
径直进到里屋，白宇看到坐在梳妆台前把头深埋进臂窝的树玉，她把双膝抱在怀里，将脆弱无助的背影毫无保留地刻在了白宇的脑海。
他爱她身上的每一个线条，痴她散发的幽淡的体香，恋她眼眸中荡漾的清纯。可是……可是……。
“我们离婚吧。”
五个字好似呼出口的一腔浊气，如此自然而理直气壮。
树玉微微扭头看向了白宇，她泛红的眼眶和浮肿的双眼让他心如刀绞。他想亲吻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揽她入怀，为她遮挡世上所有的磨难。可事实证明他不能，他没有守护心爱女人的能力。
些许沉默流过，树玉重又低沉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不离。”
“还不明白吗？在我身边，你是永远也不会幸福的。”
白宇极力争辩，冲毁心中一道又一道底线。
树玉转过身，像是要用眼神撕破白宇脸上的假面一般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顿着说道：
“我·不·离！”

·11 田字亲·
放学路上，格林再次扭头看了一眼白雪的脸，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之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小心开口询问道：
“小妹，今天……是不是没再哭了？”
白雪羞涩一笑，轻轻点了两下头。
格林紧抓白雪的手，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说道：
“太好了，小妹，那今天就不用挨打了。”
白雪的浅棕色瞳孔闪过一丝惊讶，她鼓起双颊，嘟着小嘴问道：
“原来哥你都知道的呀？”
格林很想告诉白雪，每当传来树玉下班回到家的声音后不久，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能隐约听到白雪的大声痛哭和树玉的训骂，而有些时候，早上他去隔壁接白雪上学，便会看到她小小的身躯佝偻着，走路快了几步还会痛得倒抽一口气。格林凭“经验”知道白雪是被打屁股了，可他什么也没说，一直装作不知道。既然白雪没有主动向他坦白，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他觉得自己无权干涉或盘问，这是他尊重白雪的方式。
近两周的时间里，白雪最害怕的东西从毛毛虫一跃变成了树玉抓在手的鸡毛掸子。下班回到家，树玉先是责问白雪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哭，而只要白雪一点头，树玉就会拍拍自己的大腿，让白雪趴在上面，随即像变戏法一样瞬间把鸡毛掸子抓在手，褪下白雪的裤子，抽打一下又一下。
“明天还会不会哭了？”
每次树玉打到劲头上，都会厉声向白雪确认，而白雪则满脸挂着晶莹的泪珠，信誓旦旦向树玉打包票称自己绝不再哭，但等到第二天，相同的过程还会重演。白雪不愿向格林提及这件事，是因为不管是树玉还是格林，对白雪而言都无比重要，她如果向格林说起此事，那就是对树玉的背叛、是告状，她还记得格阳对格林动手后，格林气冲冲瞪视格阳的情形，白雪不想在格林心中留下对树玉不好的印象。
话又说回来，其实白雪也怀疑格林是否早已知道事情真相。为给她哭红的双眼消肿，格林会带她到过年放炮的河边，让她等在岸上，用清凉的河水打湿双手，温柔覆盖白雪的双眼。为洗去她脸上的道道泪痕，他还会往返河岸数次，用捧在手心的一小点河水沾湿手指，尽全力为她抹去哭过的痕迹。尤其上一周，格林还从家里带出厚厚一张坐垫，称学校椅子太硬，执意让白雪带到教室。白雪一直不忍心告诉格林，即便有过这么多努力，当格林把白雪送到家，一想到不久后树玉又将抄起鸡毛掸子，她就重又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一般她会哭满一上午的课，中午吃饭时在梨燕的陪伴下逐渐止住眼泪，且下午恢复朝气与活力。不过今天白雪心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不仅没有流泪，还在第一堂课之前向梨燕的口袋塞了整整一兜的奶糖作为感谢。梨燕与她紧紧相拥，好奇她的变化从何而来。而白雪只是浅浅微笑，默不作声。
“昨晚爸爸回来了，他说会每天等我放学回家。”
白雪对格林说道。
格林的双眼微微闪亮，他知道白雪非常喜欢自己的父亲。
“睡觉之前爸爸还给我田字亲。”
白雪又得意地补充道。
格林将喜形于色的白雪送到家门口，摸一摸她的头，说道：
“小妹，你开心，哥哥我也开心。”
这时，白雪忽地凑上前，踮起脚尖亲了格林的脸颊。
“阿宝哥，谢谢你。等我长高了，一定给你田字亲。”
格林用手碰了碰被白雪亲过的地方，目视她离去的娇小背影，脸上舒展开一抹爽朗微笑。

·12 生日-1·
今天是万红的生日。中午她去花市买了一束朱顶红，回家的路上还买了猪排骨，准备晚上庆祝一番。自己给自己庆生，听起来甚是可笑。
每年，格阳都会忘记她的生日，没有祝福，更没有礼物，恰似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有几年，他还喝醉了酒，彻夜耍着酒疯，让万红流下通宵的眼泪。
她也想过是否让自己的生日就此归于沉寂，但自从树玉得知万红的生日以来，这一天便再也没有被遗忘。
门铃声响起，万红快步上前开了门。
“红姐，生日快乐！”
“红姨，生日快乐！”
树玉和白雪像排练过一般异口同声喊出声道。
“谢谢，谢谢，快进来吧。”
在厨房搭把手的格林也急忙迎上来，跟树玉打过招呼后拉白雪进了厨房。
“红姐，这是蛋糕，还有这个，是单位发的饮料，家里喝不完给你拿了些。”
万红莞尔一笑，双手接过树玉递来的礼物。
树玉已经陪万红度过了两个生日，这是第三年，而每次她都不忘买蛋糕。
“怎么又破费这么多？都跟你说了，只过来吃晚饭就行。”
“那哪行呀，这么好的日子，总得买个蛋糕庆祝庆祝。”
四人围坐在饭桌前，点上蜡烛，待三人唱过生日歌，万红许愿吹灭蜡烛后，格林伸出胳膊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了万红的碗里。
“妈，多吃点。”
万红的眼睛笑眯出了月牙湾，她方才许愿，希望这样的生日能长长久久。
格林又夹了第二块排骨，把肉全部挑出后将其放进了白雪的碗里。树玉在一旁斜睨着这一幕，突然嘟着嘴，带着玩笑的语气抱怨道：
“哎哟~咱家林子是把树玉阿姨给忘得一干二净呀。”
格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夹起第三块排骨，放进树玉碗中。树玉把那块排骨重新送回格林碗里，微笑着说道：
“阿姨跟你开玩笑呢，怪不得我们家小雪天天嚷着长大以后要嫁给你，可别把她给宠坏咯。”
树玉的话让白雪粉嫩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但格林却摆了摆手，说道：
“那怎么行，小妹长大了肯定要嫁给特别优秀的人当老婆。”
随即他又紧握拳头，半是威胁地说道：
“如果他敢对我小妹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阿姨先谢过林子了。”
暖暖的橘色灯光搭配秀色可餐的美食和不间断的欢声笑语，本是气氛极好的一顿晚餐，然而，不久前还埋头吃着排骨的白雪却木然愣在座位上，小手紧抓筷子不放。
***
吃过饭，两个孩子跑到里屋玩起了游戏机，而万红和树玉则留守饭桌喝起了小酒。万红喜欢和树玉喝上两杯，因为两人酒量差不多，且在喝到虽不会太醉却也能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时不约而同收起酒席。
“我看最近白宇一直在家，他不忙着搞事业了？”
聊过一些日常琐碎，喝过几杯铺垫开场后，万红说开了正题。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万红依然将树玉看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关心疼爱，唤白雪为小妹，也是因为将她视如己出。
“不搞了，以后就安分在家，不让他沾外面的花花绿绿。”
那天树玉喊白雪回去吃饭，站在门口与万红简单聊了两句。从树玉故作轻松的话语中，万红得知白宇被抓了“现行”。老实说，她很想替树玉出一口恶气，找白宇胡乱算账一通，可她从来不是那样洒脱的人。只有一次，当年为了嫁给格阳，她咬牙做过违反常理的疯狂事，但也仅限那么一次。
“你就没想过和他离婚吗？”
万红干了杯中酒，试探性地问道。树玉拿过酒瓶，为万红续上酒，缓缓开口反问道：
“那红姐你呢？没想过和阳哥一刀两断吗？”
“我老公起码还顾这个家，不会让我们娘俩饿肚子。”
万红心里清楚自己在说谎，其实在她和格阳之间，舍不得分手的永远是自己。
树玉开口反驳道：
“一喝醉酒，他就打你打得那么凶。”
席间淌过片刻的沉默，紧接着，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扑哧笑出了声。
谁也别说谁，都有分不开的理由。

?12 生日-2?
***
格阳每次喝完酒回家都在深夜，而等他到家的这段时间，万红喜欢关掉家里所有的灯，泡在静谧的黑暗当中，独享平安的悠游自在。
在确认过沉入梦乡的格林后，万红轻轻合上房门，转身进到了她与格阳的房间。
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清澈，就算不开灯，也明如白昼。房间里所有的摆设全都罩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屋里靠窗摆放着一张胡桃木办公桌，格阳从小喜欢绘画，如果赶上周末不喝酒，他便会趴在桌上从早画到晚，但他坚决不给万红看他的画册，只把它锁进抽屉最深处。可是万红知道，抽屉的钥匙就藏于桌上的塑料书架。
方才晚饭桌上喝的几杯酒让万红浑身发热，情绪也随之高涨了起来。位于办公桌一角的青花瓷花瓶里插着她买来的朱顶红，她伸手碰了碰深红色的巨大花瓣，而后，莹润的手划过花瓶，划过一排排的书，继而伸进了藏有抽屉钥匙的书架深处。
小巧的钥匙一扭即开，在做过一次深呼吸后，万红从抽屉里拿出画册，双手捧在了掌心。
冷清的月光洒在画册的棕色封面上，她伸长五指，感受了一番粗糙的质感，之后翻开了封面。
第一页只有一片空白，不对，细看之下万红发现右下角有一行字，是格阳的笔记。她将画册靠近窗口，凭借阴柔的月光念出了声。
“致我一生的挚爱。”
就如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牵引一般，万红翻到了下一页。
十八开的纸面上，不管是下一页，还是再下一页，画得都是相同的女人。
微笑的她、做鬼脸的她、穿着婚纱的她、裸着上身的她、挽着发髻的她、清纯的她、淫魅的她……她……她……。
万红认识这个女人，她叫艾琳，是格阳的旧爱。
翻着一页页的画册，万红发现称作旧爱实为不妥，格阳在每一幅素描旁都会标上日期，而最近一幅“艾琳”的完成时间就在几天前。画中的她撩开裙摆，背过身来回眸一笑，将妖艳的背部曲线展露无遗。
一幅又一幅，艾琳变得越发绝美。如果一开始格阳的画作堪称贴近实际，那么，在过了十多年的现在，画中的艾琳便成了他的想象、他的欲望和执念，她是他永远无法碰触的美梦，是这世上最醇厚的香甜。而在当初，把格阳与艾琳之间的殷殷红绳强行扯断的，正是拿着B超单满脸是泪闯入格阳家中的自己。
玄关处传来大咧咧的动静，万红知道是格阳回了家。倘若是不曾喝上两杯的、神志清醒的万红，或许就会在格阳进到里屋之前把画册手忙脚乱重新锁回抽屉，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这么把满腹苦闷硬是压缩封口。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再怎么不济，也不能如此蹂躏自己的情绪。
“怎么还不睡？”
格阳进到里屋，粗声粗气地问道。他打开灯，脱了外套，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因突如其来的亮光而眯缝着双眼站在跟前的万红。
“也给我画一幅吧。”
万红伸出画册，怏着脸说道。
格阳先是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万红拿在手中的画册，之后定了定身体，随即一把抢过了它。
“谁让你拿出来的！”
万红看着像不愿被抢走心爱糖果的小孩一样紧抱画册不放的格阳，心口的旧伤疤破了一道又一道，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
“你给她画了那么多，是不是也能给我画上一幅？”
啪——
万红的脸被甩到一边，可她不想就此放弃，十多年毫无爱情可言的婚姻生活对她而言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能忍耐皮肉的苦痛。
她伸出手，把指甲嵌进了格阳怀中的画册，两人开始展开肉搏，你推我搡，都想把画册占为己有。终究还是格阳的力量占了上风，而就在即将分出胜负之际，万红张开嘴，一口咬住了格阳的手背。
“唔！”
吃痛的格阳松了手，万红来不及庆祝自己短暂的胜利，蹲下身，一举翻开画册，用蛮力撕起了一页又一页的“艾琳”，把她撕成两半、四分、五裂。
刚刚还揉着手背一脸凶相的格阳大吼出声，胡乱摸开胡桃木的桌面，且当把一件物什抓在手中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攻向了万红。
模糊的淡青色影子映着日光灯的亮，明晃晃打中了万红的后脑勺。
“你……。”
那是青花瓷的花瓶。瓶中水洒了一地，朱顶红的花瓣也四散飘落，显得格外刺目。
未等吐出第二个字，她就晕了过去。

·13 良机-1·
“彬子，这儿。”
白宇起身，朝餐厅门口挥挥手，继而用手抚平了灯芯绒套装的领口。这是他衣橱里最好的一套衣服。自从与学妹断了联系后，白宇依树玉的要求，把之前学妹送得奢侈品全数打包，弃到了小公园里。
他的同窗好友文彬是个大块头，浓眉大眼，一身阳刚之气。与几年不见的好兄弟相拥，白宇的手触到文彬的后背，上等皮衣软糯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而文彬干练的发型、衬托宽厚胸膛的克什米尔毛衣、萦绕周身的淡淡香气都表明他现在过得很好。
“最近怎么样？”
文彬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一条腿。看到此，白宇也一改之前正襟危坐的姿势，小心翼翼向后靠了靠。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文彬那般游刃有余，即便出入过几次高档饭店，他还是头一次到四星级酒店餐厅吃饭。餐厅里穿灯芯绒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服务生的制服看起来也要比他的这身套装正式考究。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就是太忙，没怎么有时间回老家。”
当时在大学里，他和文彬走得如此之近，一开始就是因为两人是老乡。
白宇瞥了一眼文彬，漫不经心开口道：
“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嗨，你比我还着急。”
白宇记起文彬对树玉的如痴如狂，他想过好兄弟一直保持单身，是不是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树玉，可他从来不敢开口去问。问对了，兄弟之间伤和气，早晚各奔东西，而问错了，又是得罪兄弟，从此不相往来。
“最近新认识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水灵着呢。”
文彬调皮地眨眨眼，带着浓浓笑意说道。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不管是图他的财，还是恋他的情，只要有女人接近，文彬一直是来者不拒，全盘皆收。
“行啊你，大学生？”
“嗯，家里穷，图我给她交学费。”
“打算娶她吗？”
白宇的问话让文彬嘴角上扬，好似他听到了一段冷笑话。
“就玩玩。”
一道道菜上齐，他们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聊着几年下来的空白。但两人唯独不谈树玉，仿佛她的名字是一句禁忌的咒语，脱口而出，便能翻了这桌菜肴，砸了这家酒店。
“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文彬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白宇措手不及，他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肚，咕哝着说道：
“还行，凑合吧。”
白宇能够感觉到文彬向他投来的视线，他不知道这一眼神意味着什么，可他没有与其对视的勇气，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是每个月领着树玉给的零花钱。自从仓库那起“意外”过后已经过了一年有余，而他也遵守承诺，在家里闭门不出，当了一年多的“家庭主夫”。
文彬放下筷子，拿纸巾碰了碰嘴，之后说道：
“你还记得我家那套老房子吧？”
离镇中心不远的地方，有一栋三层小楼，其中的顶楼便是文彬父母的老宅，而父母双双去世后，文彬一直把那套房子用于出租。
“记得。”
“老房子出租，管理起来太难了，不是水管出问题，就是屋顶漏雨，前几次我还让房客自己掏钱修，然后再补给他，但一来二去，我发现钱是花得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花没花对，昨天去家里看了一眼，水管还是堵着，墙上都掉了一大面漆。”
文彬愤愤不平地用双手比了个大圆圈，继而接着往下说道：
“再等几年，我那老房子就要拆迁了，听说到时候房产商会连着入手周边闲着的几块地皮，建一个高档小区，但等到猴年马月是个头啊，所以我准备出手卖了。”
“卖了？”
白宇吃惊地反问道。就他所知，老房子回迁至少能让房价翻上两番。他嗅到了一丝机会。
“你打算卖多少钱？”
心底忙着估价的白宇错过了文彬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怜惜。
“怎么？你想买？”
白宇思量了一番，他手头现在连一分闲钱也没有，可他又不想让树玉到银行贷款，这一良机必须由他自己来把握和实现，他只想让树玉坐享其成。
“想买，你出个价吧。”
文彬把厚实的肩膀向前探了探，稍微沉吟片刻后说道：
“只要凑个几万就成，也好给我爸妈一个交待，毕竟那是他们的房子。”
白宇脸上现出了难色，别说是几万，就连多掏个几块，他也得犹豫半天。正当白宇愁眉苦脸之际，文彬沉声笑了笑，说道：
“如果你最近手头紧，我这边刚好有几万闲钱，先给你垫着，等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就行。”
白宇看着文彬的笑，心底翻江倒海地涌起了一阵反感。他是在嘲笑自己吗？师出同门，他的事业越做越红火，蒸蒸日上，而自己却沦落为吃软饭的窝囊废，一天不如一天。难不成，这次文彬专程回老家，也是为了向自己炫耀？吃饭地点约在如此高级的地方，就是为了彰显他的成功？当初两人同时追求树玉，是自己占了上风，所以现在他要以这种方式进行羞辱，告诉自己他才是树玉当年的正解？
“不用，虽然我在这小地方做生意不如你在市里做得大，但好歹几万块还是拿得出手的。”
白宇的这句话被一层敌意所包围，而文彬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小情绪，没再继续坚持。
吃过饭，白宇拖拖拉拉地起身收拾东西，他将大踏步走过餐厅前去结账的文彬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了幸灾乐祸的笑。

?13 良机-2?
***
迈着踉跄步伐，头顶路灯橘光，白宇东倒西歪地走向路边电话亭。
散了方才和文彬的饭桌，他又孤身一人进小饭店喝了两杯。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借酒壮胆，还是在以酒消愁，反正在文彬离开小镇之前的这几天里，他一定要凑齐几万的巨款。
他也想过找亲戚朋友借钱，可他并不知道房子买到手之后具体何时会拆迁，所以无法给对方具体的还款期限，况且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无业缺钱，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每天的花销都出自树玉那并不宽裕的腰包。
思来想去，方法只有一种，而且是立竿见影。
白宇拿起话筒，靠在电话亭的玻璃护罩上，深深喘了两口气。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树玉，为让她能过上好日子。除去借来的几万之外，卖了回迁房之后的钱，他会全数交给树玉管理，一分不留。而且这会是很好的一次尝试，如果以后能多有两次这种机会，他就能带着树玉发家致富，让她辞了现在辛苦的工作，和自己一同幸福的白头到老。
按下一年多不曾联络的熟悉的电话号码，白宇忐忑地等待电话接通。
咔嚓——
对方接起电话，听筒里是学妹睡意朦胧的声音。
“李丽，我是白宇。”

在看的亲们麻烦点赞留言呗，整个帖子就我一个人，好寂寞……

·14 晚安·
树玉早就做好了睡前准备，她看了一眼白雪紧闭的房门，轻轻皱了皱眉。
白宇决定顾家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每天临睡前白雪都会缠着白宇给她讲睡前故事，而白宇讲得惟妙惟肖，会一人分担好几个角色，让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活灵活现，也让床上的白雪听得津津有味。
今晚，他久违地出门见大学老同学，本来树玉满心期待女儿转而会对自己撒娇，赖着要听妈妈讲故事，但在洗漱完毕后，白雪便径直进了卧室，还把门牢牢关严，就如回避童话故事里出现的大灰狼一般，连一句晚安也不曾道出口。
门缝之间透出的亮光表明白雪还没睡，在门口徘徊片刻之后，树玉抬起手，敲响了白雪的房门。
“小雪，睡了吗？”
拉开房门一看，白雪正坐在床上翻看白宇平日里念给她的故事书。
“没有，妈妈。”
她快速合上故事书，抬头看向了树玉。
“今晚爸爸不在，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树玉始终站在门边，没有踏入房间一步。
“不用了，妈妈，我这就要睡了。”
而白雪的小身躯在床上一阵扑腾，手忙脚乱地钻进了被窝。
“那……晚安。”
树玉关了灯，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她知道白宇和女儿之间互道晚安的方式，他会俯身向前，亲白雪的整个脸颊，白雪躺在床上，也会尽全力伸长脖子，让白宇的每一个亲吻都重重落在自己脸上。然而树玉什么都没有等来，白雪背过身躺着，一动也不动。
在合上房门后，树玉站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实话说，她很羡慕白宇跟女儿的互动，他们不论做什么都能温馨和拍，而每当她想接近白雪，就会发现白雪的身体发僵，眼神空洞，还会小心看自己眼色，生怕犯错。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树玉独自一人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把头轻轻歪向一边，快步上前拿起了听筒。
“喂。”
没有回答，只有细微杂音在呲呲作响。
稍许等待过后，树玉再次开口询问道：
“喂，您找谁？”
——嗯……，我是彬子。
稳妥厚重的男低音缓缓传来，而在第一声沉吟之际，树玉便已听出打电话的人是谁。他的嗓音一直都很特别，之前树玉还对他说笑，要他毕业后应聘广播公司当主持人，只不过那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过去，重新在脑海忆起，却像是偷窥别人的过往一样陌生而遥远。
“你过得好吗？哎，本来今晚我也该去捧场的，但因为晚上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在家，所以就没去成，多担待呀。”
树玉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长串，好为自己未能出席今晚的老同学聚会打掩护。
文彬对树玉而言是无法坦诚相待的一个人，因为她始终拿捏不准他对自己抱有的感情。和时不时为她献花唱歌，有使不完的浪漫技俩的白宇不同，文彬连一句“我喜欢你”也不曾说出口。只不过，每次她出一点意外、身体稍有一丝不舒服，身边就会突然多出文彬的影子。还有那一对眼睛，不论她在做什么，倏地回头一看，便会与文彬的一对灰色瞳孔相撞，而每次看着慌忙扭过头的他，树玉会感觉自己并非自作多情。然而，当白宇向自己表白时，树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她喜欢白宇的阳光朝气，喜欢他冷不丁冒出的小惊喜，喜欢白宇英俊洒脱的面庞，喜欢阳光在他的长睫毛下投下的阴影。他们确定了关系，从此以后，树玉再没有碰上那一对深灰双眸。
——嗯……，我还好。
文彬的悄声低吟就如春风卷来树叶的哼唱一般挠人心弦。
“你和白宇吃完饭了吗？这么晚打电话，不会是我们家白宇喝醉了吧？”
——哦，没有，他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静寂的沉默层层晕染，树玉用食指绕起了电话线，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好久没听你的声音了。
突然，文彬的这句并非打情骂俏，也非吐露衷肠的话顿时让树玉瞪大了双眼。
紧接着，他说道：
——就这样，有机会再联络，晚安。
为了作答，树玉张开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憋着气不敢呼吸。
“晚安……。”
她慢慢放下听筒，用冰凉的手裹住了滚烫的脸颊。

来，让故事继续

·15 离别-1·
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对白雪而言是一场噩梦。
父母吵得越来越凶，每次吵架，他们恨不得要把家里所有东西砸烂、砸光。里屋房门被白宇踢出一个大洞，平日里树玉爱惜的兰草花盆跌进卫生间浴缸，摔出一整面的凹凸不平，镜子碎了一面又一面，墙上老式挂钟四分五裂，在地上嘀嗒残喘……。
隔三岔五的争吵让白雪习惯了把自己锁在里屋，在被窝里蜷身等待又一场风暴的平息。好在他们从来不对彼此动手，就只是摔摔家当，摔完再买，买完又碎，周而复始。白雪很想劝树玉买一些摔不破的家具器皿，或者压根不买，如此一来，或许他们之间的裂痕会逐渐弥补，或许他们就只是为了听东西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而没完没了扔东西。
这一天，她依旧缩在床上，外面是劈里啪啦的响、一阵阵的高声对骂，骂过一句摔一件，就如时下流行的摇滚乐一样，打着惊心动魄的拍子，唱着震耳欲聋的音符。白雪用手背擦去脸上湿润，暗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老师说每个小孩都是父母爱的结晶，而她在他们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互相的爱，只有恨、只有骂、只有永无天日的抱怨。
白雪将头伸出被窝，聆听门外动静。静悄悄没有任何声音。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像出洞觅食的小松鼠一般把鹅蛋脸挤在门缝之间，窥察四方动态。
如果故事书里的巨人真实存在，那么，她宁愿相信家里是受巨人破坏。它肯定是把整栋房子连根拔起，底朝天，之后像摇骰子一样抓在手里前后晃荡，再把房子原模原样插回，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客厅的一片狼藉，仅是两个大人怎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砸得这么稀、这么碎。可能摔家当也能摔出不少经验，到后来会摔得越快、越老练。
踩着静悄悄的脚步，谨慎绕过一地的渣滓，白雪来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如往常那般，每次吵完架，白宇都会选择离开，独留树玉一人收拾残局。而现在，白雪看着树玉瘫坐在满是碎屑的地上，背对着她，那道身影竟会这般纤细脆弱，她不忍树玉孤身伤悲，便手扶门框，轻声唤道：
“妈妈……。”
树玉的背影先是一抖，继而缓缓扭头与白雪对视。白雪本以为树玉也如同自己一般，会是眉间紧锁、满目泪水，她做好了敞开细短双臂的准备，只要察觉到树玉对自己一丝一毫的需要，她会奋不顾身扑向前，紧紧抱住树玉，给她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安慰。然而，母亲的双眼闪着戾气，怒光四射，她目不转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
不等树玉吐出第二句，白雪仓皇逃离现场，她的眼泪决了堤，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小手紧抓防盗门把手，用力一拧，冲出令她恐惧和不安的这个家，白雪迷失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反倒一头撞进了别人怀里。她本想挣脱出怀，继续向楼下疾奔，但一道淡香环绕着她，那是她最为熟悉的香气，是她的庇护、她的港湾。

?15 离别-2?
***
白雪和格林并肩坐在道牙上，他的胳膊拥住弱小的白雪，让她倚靠臂窝，听他舒神的心跳。近几年格林长高不少，嗓音也从之前的清脆纯嫩转为磁性悠游。
两人沐浴冷冷月光，在连路灯也没有的小区入口相依为伴。好容易止住哭泣的白雪抬起头，被泪水点亮的双眼闪着银光凝望格林，说道：
“阿宝哥，你明天就要走了。”
一提起格林要离开小镇，到市里的高中就读，白雪的鼻头又是一酸，今年暑假实在是糟糕透顶。
“嗯。”
格林揽着白雪的腰，低头看向她红肿的双眼，用手轻擦柔滑的面颊，抹去了又一滴积出眼角的泪珠。
恼人的沉默晕染飘绕，没过一会，白雪便急不可耐开口道：
“我们……我们班有一个叫陆浩的男生，天天拽我辫子，还故意把我橡皮掉到地上，开我玩笑，抢我午饭吃，还有……还有……。”
格林的乌黑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白雪，他抿紧双唇，倾听白雪吐出的每一句话。
“反正……反正他就是欺负我，不让我在学校好过，我爸妈他们……他们天天吵架，把……把家里东西砸个精光，我……我……。”
白雪拧巴着小脸，将至今未说出口的心里话一股脑抛给格林。她感觉到格林揽在腰间的手臂越发紧实，一阵委屈涌向胸口，她没有勇气，不敢面对明天的离别。只要能够留住格林，要她编造上百上千个借口也无所谓。
“阿宝哥，你走了，我怎么办？”
最终，白雪缴械投降，脸上早已布满浓浓思念。
“小妹，坐大巴五个小时就到了，我可以周末回来看你。”
白雪勉强点点头，五个小时的车程，来回就是十个小时，她不想让格林那么累。
“阿宝哥，等我摸清路线了，我就去市里找你。”
格林的大手轻抚着白雪的头，她把头往后一仰，沉溺于格林宠爱的碰触。
“你那个叫陆浩的同学啊……。”
这时，格林突然开腔道。白雪猛地摆正头，慌忙说道：
“那……那是因为我刚才太着急……，其实……其实他没那么坏……。”
看着白雪不知所措的小手来回舞动，格林的嘴角沾染开一抹俊俏的笑。
“小妹，我确定他不是在欺负你。”
白雪把格林的笑看入了迷，呆愣半晌后才慢吞吞问出口道：
“那……那是什么？”
“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格林的话让白雪不知所云，可她没有继续出口反问，离别一分一秒逼近，她现在想做的是尽可能多的记住格林的香气、他手心的温度、眼里的城池、暖心的语调、瘦高的身影。她要把这些塞进心中所有的空隙，让有关格林的记忆填满、充实她所有的心与念，保证直到下一次重逢之前她不会被耗尽而枯竭。
白雪未能揽住树玉的双臂环绕格林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16 离婚证·
白宇将心底积攒的怨气大声骂出口，踩着遍地的狼藉，咯吱作响地破门而出。
一切不和与争吵都应该怪在文彬头上，当初为了不让树玉担心，他故意隐瞒了向学妹借钱买房一事，只称暂时借用的是文彬的钱。而几年后老房临近拆迁，文彬打电话前来告知，刚巧自己不在家，电话被树玉接个正着，两人前后一对，立时扯破白宇的谎言。
那之后便是树玉无止境的埋怨和指控。白宇看着她狰狞的五官，听着脱口而出的辱骂，感受她对自己如此之深的不满，努力想要在树玉身上寻找自己多年前深爱的那个模样、那个眼神，却发现早已变得不可能。
白宇总感觉这是文彬的报复，既然好兄弟有难言之隐，为什么就不能兜他一下，帮他圆润地度过此番难关，日后再度重逢，在酒席上他也会适当谢他两句。而文彬呢，非拉着他和树玉往埋着地雷的危险区域重重地踩。再说了，既然房子已经卖给他了，拆不拆迁干他何事，还用得着他来知会提醒？当初诱引他来买房，肯定也是文彬的阴谋，是他为拆散他们夫妻而设的陷阱……，这个***！
白宇出到走廊，这时，一道阴影逼近，吓得白宇一个踉跄。抬头一看，是邻居家儿子格林。每次吵得不可开交，摔了满地家当后满腹恶语地离开，他就能在门口碰见格林。
他不喜欢他，不知何时格林已高出白宇大半个头，而每次与他视线相遇，格林便会死盯住他不放，不打招呼，没有寒暄，只用黑如乌梅的一对眼神缠紧白宇，搅得他心神不宁。
今天的对视也同样令人不悦，白宇微扬起头，明知自己在气势上与俯视自己的格林相比落了下风，也还是毫不气馁地迎上他，粗着嗓子说道：
“我告诉你，东西是她先开始摔的，每次吵成这样，也是她先找我吵的。”
其实白宇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对邻居家的孩子说这些，但自己的身影映在那一双墨色琉璃中，会让他感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溃败和窝囊。为了心底那份踏实，他要把实情摊牌，告诉格林在这件事情上他白宇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格林默不作声，只是背靠着墙，双臂环绕胸前，继续着他那无声的谴责。
白宇猛然转身，强压着想要欺身向前挥洒大人威风的冲动，快步噔噔下了楼。
***
门一开，学妹李丽顶着一头红发笑眯眯地在门口亮相。
“亲爱的，你来啦？”
她的声音粘稠甜腻，娇滴滴全是糖水。当看到白宇的愁眉苦脸后，李丽嘴角微提，不无欣喜地说道：
“又和老婆吵架啦？”
白宇一屁股坐在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把李丽递过手的矿泉水灌下肚。
他和李丽同居两年有余，这是当初她借钱给他的要求，陪她玩一场过家家，地点金钱她来筹备，而白宇只需腾出每周三天时间给她，扮演全天下恩爱“夫妻”的典范，将最为肉麻酥软的爱语情话说给她听。白宇做到了，而且做得还很出色。时髦大衣重又挂在了肩，李丽还送了他一部手机，即便没人给他打电话，每次出门在外，他还是会没来由地掏个几次，享受周遭人的眼馋嫉羡。为一洗前耻，他也和李丽去过当时与文彬碰面的四星级酒店，他们不仅在里面用餐，还在楼上的酒店房间翻云覆雨。不过，这次白宇出轨学了乖，好衣美酒全关家门外，和李丽的幽会亲热只选在白天，而到晚上回家吃树玉准备的饭菜时，身上依然是他白宇的旧衣陈裤，如果树玉问起他白天出门忙些什么时，他只囫囵搪塞，说是房子的事情需要多跑两趟才有着落。如果没有文彬插足，他的逍遥自在仍会继续、不受叨扰。他悔恨自己的有眼无珠，大学时竟拿文彬这种人当好兄弟亲昵这么多年。
“哎，还是这个家待着舒服啊。”
白宇的这句话让李丽顿时眉开眼笑，她把滑落眼前的一缕红发推到耳后，勾起迷情眼角，嗲声嗲气地说道：
“亲爱的，我今天有礼物要送你。”
白宇坐直上身，两年多来，李丽算是让他拿礼物拿到手软心麻，而且每次送礼极为厚重。白宇搓着双手，期待着又一件高档奢靡落入他的怀抱。
李丽进到里屋，不一会便捧着小巧的红本返回。
“喏，你看。”
白宇把红本接过手，看到封皮赫然烫着三个银字，离·婚·证！
他瞪大双眼，看看红本，又瞅瞅李丽，全然不知这演的是哪出闹戏。
“你……你离婚了？”
李丽软软服帖进白宇胸窝，轻点了两下头。
“但是……但是我没想过要离婚啊。”
她伸出手，用食指顶住白宇嘴唇，将他的慌乱失神贴条封印。
“我不是在催你离婚，只是……只是我和我老公的感情早就破了，离婚是迟早的事，早离早痛快。”
李丽很少谈及她的家中事，白宇只知道她和她丈夫是门当户对，这门婚事并没有多少情感瓜葛。
“以后我就不回去了，天天住这儿等你过来。”
白宇不敢正眼去瞧一脸向往的李丽，他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沉甸甸拿在胸前，不愿去想他的生活由此会迎来的更多变化。

·17 奶茶-1·
格林逐渐习惯了在市里的高中生活。
不过，他的眼前还会不时浮现离开小镇时前来送行的母亲万红和白雪的身影。
万红将他紧抱入怀，叮嘱衣食住行，让他周末在学校好好休息，不必惦记家里。格林虽然嘴上答应，可缕缕牵挂早已黏附万红，扯动他的心弦。万红的头被格阳用青花瓷花瓶砸裂的那一天，他和格阳之间的父子关系也算是彻底破灭。即便在医院缝过五针后万红的伤势逐渐痊愈，每到刮风天，只要受一点风寒，她的偏头痛便会发作。而每每看到手扶额头，因疼痛而紧蹙眉间的万红，格林就会暗下决心，立志当一名律师，日后把格阳告上法庭，亲身为母亲辩护。
轮到白雪与他道别，换作格林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乌亮发丝，用指腹推去潺潺泪花，悄声劝她不要悲伤，哥哥肯定经常回家探望。格林依稀记得当年初见时裹在襁褓中粉嫩软暖的白雪，年幼的格林小心将婴儿捧在怀中，就如她是稀世珍宝，唯恐折了一根汗毛，珍重的五体投地。当晚在里屋床上，格林环抱枕头，想象那是白雪替身，演练一遍又一遍，找寻能让婴儿最为舒适安全的姿势。看着白雪一天天长大，会走会跑，吱呀学话，她早已是格林的家人、无可替代的成就、是他割舍不下的小妹。
上了高中，除去离家独立，须亲手照料自身起居外，逐渐繁重的学业，不合口的食堂饭菜，同寝室友的邋里邋遢都让格林好生适应了一番，而在这段并不算美好的过渡期里，格林喜欢上了他的同班同学——元美。
元美是公认的校花，当她踩着轻盈步伐迈入教室的瞬间，格林感觉到四周立时变亮堂了几分。所谓的一见钟情，他始终以为只是电影或小说里的虚张声势，现实中不可能存在一瞥一笑传万情、定终身，那太飘渺、过于虚幻，然而它就这么发生了。
有些时候，他感觉元美的视线也如他一样，会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有些时候，他们的眼神会隔空相遇，元美眨眨她那褐色双眼，咧嘴对他一笑，格林也不甘示弱，同样报以阳光笑容。她是否对自己有好感，格林一直拿捏不准，因为她是如此爱笑的一个女孩，嘴角拉到耳畔之时，脸上堆起的婴儿肥是那么的活泼可爱，见谁都能亲热地问候一声、聊上两句。
***
“格林，这个给你。”
上完体育课，在水龙头下冲了把脸的格林湿漉漉走在走廊上。这时，同班女生程英拦在半路，向他塞了一瓶奶茶。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奶茶，犯了难。格林平时不喝奶茶，味道太甜，从来不和他的胃口。
“谢谢你，不过……。”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同桌董泽便毛手毛脚靠过来，胳膊往格林肩上一搭，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瓶奶茶。
“嘿~林子，什么情况？”
紧接着，他发现了满脸通红站在格林面前的程英。
“哇，不是吧？真有情况？”
董泽平日里就心直口快，虽然绝没有坏心眼，但想什么说什么，从来憋不过三秒。就算格林在班里和董泽走得最近，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最不愿被发现的对象便是董泽。
“谢谢你啊。”
他把婉言谢绝的话吞下肚，对程英道谢后，捧着奶茶，拉起董泽，快步走向了教室。
“欸，欸，这就完啦？”
“你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收了人家奶茶吧？”
待坐到座位上后格林半是玩笑地说了董泽两句，不料，董泽来回扑闪着他那对大眼皮，扭捏着身子凑近格林，嘟着嘴说道：
“林子哥~这瓶奶茶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懂的吼~，以身相许吼~。”
格林瞪着一脸顽皮的董泽，把奶茶收进课桌抽屉深处，狠狠拍了同桌的后背。好在教室里只有他和董泽，没人能听到董泽的玩笑。
这时，元美走进教室，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走向了他们二人。
“呀，今天真的好热呢。”
元美被汗水打湿的褐色头发紧贴头皮，红彤彤的脸颊下玫红的嘴唇深深喘息，在已有的清纯之余着实又添了一抹含苞待放的性感。不仅是格林，就连在一旁调皮四射的董泽也在干咳几声过后安静了下来，忙于展示他那罕见如沙漠绿洲的沉稳美。
“你们谁有喝的嘛？我快渴死啦。”
元美樱唇轻启，说道。董泽赶忙递上他的水杯，里面泡了整整半壶茶叶，水的颜色接近棕黑。元美摆了张鬼脸，吐出小巧粉舌，说道：
“董泽，你这水还能喝嘛？”
董泽失魂落魄地收回水杯，表情临近绝望，但过不一会，他舒展眉间，用胳膊肘捅捅格林，用口型比划道：
——把奶茶给她。
格林睁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董泽。
“你们没别的可以喝是嘛？”
元美继续扇着手，欲起身离开。董泽手臂大开，挽留元美的同时开口道：
“且慢！林子他有一瓶奶茶，正想拿给你呢。”
董泽的话让元美的水汪大眼锁定在格林身上，不知所措的格林一时变得口齿不清。
“我……我吗？”
看到格林迟迟不把奶茶拿出，董泽心急如焚，他一把推开格林，弯腰翻找格林的课桌抽屉，摸到奶茶后将它双手捧给了元美。

·17 奶茶-2·
“格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奶茶？”
元美拿过奶茶，朝格林晃了晃。
好几拨人开始鱼贯进入教室，格林发现其中也有程英的身影。他只希望程英没能察觉元美手里的奶茶，但是……。
“程英，你怎么才来呀？”
元美倏地转身走向了程英。格林能够感觉到程英停留在奶茶上的视线。
“哦，对了。”
走到一半，元美回转过身，把奶茶举到头顶，满脸是笑地大声说道：
“格林，谢谢你给我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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