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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七煞殇系列《残影断魂劫》(整改重发,求指点!)[第8页]

作者:幻月£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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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殒怒道:“少给我装疯卖傻!我要的是祭影教的武学秘笈,你敢说你教李亦杰,让他夺得盟主的不是得益于那本秘笈?你要是说得出这句话,不管你是不是病人,我先甩你两巴掌再说。你徒弟都承认了,你还在这边充愣,有什么用?”说着话情绪激动,劈手揪向孟安英。南宫雪心里一急,忙按住他手臂,小声求道:“不要……”
李亦杰当时确是用了祭影教功夫,也曾被陆黔点破,当着众人的面,委实不好否认。南宫雪又拉拉李亦杰,道:“师兄,你对他存有偏见,当日陆黔企图对我非礼,是他救了我。这一路赶来华山,也是他送我来的,你们别再吵啦。”
李亦杰道:“雪儿,我知道你心肠软,你是上他的恶当了!他假装对你好些,只是为了放松你的戒心,或是趁机拉拢我们华山派……”
暗夜殒冷笑道:“你了不起怎地?说我拉拢华山派?我说是你们华山派该来拉拢我才对!今天若不是另有要事,我才不稀罕踏入这等藏污纳垢之所一步。”李亦杰怒道:“你不稀罕,华山更不欢迎你!你这就给我滚出去,赶明儿我就去弄些清水来,把给你踩过的山路都彻底清洗一遍!”暗夜殒道:“战事迫在眉睫,你还在瞎造那一套有的没的,像这样的盟主,哼,可笑。”李亦杰怒道:“这是我们名门正派的地盘,你这个邪魔歪道在此胡言乱语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武林盟主!”
暗夜殒道:“什么稀奇!一口一个名门正派,我怎么没见你们行事有多正派了?青天寨的陆大当家,以前也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罢?最终又怎样?他学坏是容易,难道你们学坏就难了?刚才这位华山派排行老三的也说过:好人要变坏,不费吹灰之力。你当这个盟主,凭的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罢?要是我打赢了你,这位子是不是也该轮到我坐?”
一名弟子叫道:“开什么玩笑?古来哪有邪徒妖人做盟主的道理?怎能让魔教压到了正道头上?”暗夜殒道:“哦,左道翻身做正主,这是跟你们盟主学的,他对此事可没有异议。否则怎会辅佐满洲人在中原为王,还帮他们稳固江山,嗯?李亦杰,你敢不敢跟我比武?”
李亦杰自忖便是自己未受伤之时,也不是暗夜殒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又不可牵动内力,耍赖似的道:“现在不是英雄大会,就算你胜过了我,也没资格做武林盟主。”暗夜殒冷笑道:“你怕了?”
李亦杰正色道:“怕不怕与你无关,我就是不想跟你比武,那又如何?你骗得过雪儿,须骗不过我,一日是魔头,终生是魔头,你所谓的要事,就是来华山捣乱的罢?立刻给我滚出去,躲到角落里好好等着,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样带领大家攻入魔教,杀他个人仰马翻的。”暗夜殒这次却没动怒,道:“行啊,我就拭目以待。李亦杰,你现在让我滚,待会儿只怕还要痛哭流涕的求我帮忙!”李亦杰不屑道:“要我求你?做你的白日梦去!”
暗夜殒道:“好,你别后悔。”说完当真转身就走,毅然决然,连头也不回一下。南宫雪忍不住叫道:“殒公子……”她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叫的过响,房中只有紧挨在他身边的李亦杰听见,讶道:“雪儿,你叫他什么?”南宫雪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答话。
一名峨嵋弟子道:“李盟主,大家在此处聚首,正为商讨如何攻打魔教,给咱们师父报仇,您能否拿个主意出来?”还有些莽撞者道:“要制定什么战略?大伙儿一起操家伙攻进去,见到妖人就砍,江魔头武功再高,还真能修成了不死之身去?”又不乏老成持重者道:“切不可轻举妄动,此事还是得听李盟主的高见。”
李亦杰心里也正如一团乱麻,孟安英为残影剑所伤,他满腔愤怒绝不比旁人少,但真要说是高见,却也想不出个好提议。人群中正乱成一团时,传出个清朗的声音:“各位朋友,老夫是黄山派掌门刘慕剑,特为助拳而来,众位可能允我说上几句?”
李亦杰正愁没人解此僵局,见他出面自是欢喜,抱拳道:“黄山刘师伯,小侄年轻识浅,虽然尊为盟主,却多是蒙众朋友照顾。还盼仰仗刘师伯妙策,力挽狂澜于既倒,若能除去魔教贼子,是给武林解除了一个大患,小侄在此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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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短暂聚首之后,李亦杰作为盟主兼华山地主,与其余师兄们一起张罗着给众宾客安排住处,每日里还要迎接新到的他派帮手,闲暇时就到后山苦练剑术,夜深人静时又琢磨着怎样提升功力,使体内真气不再作乱,真正为己所用,忙得不亦乐乎,再没来探望过南宫雪,也不说为几句口不择言道个歉。南宫雪与他分别多年,满怀柔情蜜意的期待重逢,最终却是落得这般收场,心中凄凉,百转千回,只觉早知相见是这般情境,那还不如不见。她的房间中也住进了许多位女弟子,都是正值妙龄,常在房内咭咭咕咕的闲聊,起初还想拉南宫雪加入,后来见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也就作罢。南宫雪有时独自在玉女峰上徘徊,心道:“习惯真是可怕。面壁六年,我就觉得是无比煎熬,盼着能有人来陪我说说话。现在虽已得脱牢笼,但眼前生活,我也是这般离群索居,和当初有何分别?倒不如以前的清闲。”有时想向师兄提议,仍许自己住到孤崖上去,转念想想又有不妥,师父好不容易才原谅了她,亲口取消面壁责罚,如再主动提出,不失负气之意,反给师父见责。只得打消了这念头,默默忍受。
这天闷极乏味,也不知怎会有兴致,独自来到翠云宫前刺绣。这翠绿色荷包她已连缝数日,便是靠此打发时间。针线游走间,隐约看出是幅鸳鸯戏水图。阳光斜斜洒下,将两只鸳鸯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光泽,手指间也觉出些微暖意。心情刚有些好转,忽然感到背后伸过一只手,轻轻揽在了腰间,另一只手搭上肩头。南宫雪一惊,她自受陆黔欺辱,最为反感的便是有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应对极是灵敏,脚步向外侧转出。同时反手将绣花针戳出,是依照假想中的敌人双眼位置,她只道那是前来华山的帮手,没规没矩的欲施轻薄,看在李亦杰面上,这一针也并未刺实,只要将他逼退,倒非有意伤人性命。
身后那人吃了一惊,连忙握住她手腕,将针尖一寸寸移开,接着迅速向旁闪避。南宫雪吃惊这人武功却还不弱,绣花针自下而上的斜挑,正想再让这登徒子吃些苦头,然而这个照面一打,实是大出意料之外,那人竟是几次让自己气个半死的师兄李亦杰。
李亦杰干咳一声,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笑道:“雪儿,你的身手又长进不少,但别招呼到我身上来啊,那些漂亮招式,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南宫雪实在弄不清师兄对自己是何心思,似乎比兄妹之情更近一步,相比男女之情,却又少了一步。想到多半的伤心都是因他而起,绝不想仅听一句没几分正经的道歉就轻易消气,那也太便宜了他,故意板着脸,道:“别嬉皮笑脸的,我不喜欢。”南宫雪性格虽属温柔一型,但在许多方面确是十分郑重,带了股名门望族的端庄气质,十几年来一直如此,李亦杰倒也习惯了,而这又和他的脾气颇为相符,因此也没觉有何不好。听别人说过,女孩子需要哄,即使她并没真的生气,也希望情郎能小心翼翼的给她说些好听话,错处全往自己身上揽,直说到她能接受了,就算事成,好像是如此这般,才能让她体会到呵护感。另有情侣间时常假扮生气,专等对方变着花样来讨自己欢喜,玩得乐此不疲。李亦杰对这个师妹还是爱护有加,觉察出她近来情绪有异,今日是特意放下手头事务,赶来安慰她的。柔声说道:“雪儿,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你也要理解我些,师兄现在是武林盟主了,成日里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南宫雪听他搬出这条理由,更增气怨,道:“你当然在忙,你永远有事在忙!小女子人微言轻,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可一旦遇到沈世韵,你那些要紧事,立刻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你甚至能在宫里陪她六年,在她需要时给她卖笑,她不需要时就虚度光阴……”李亦杰听了这话,本待发怒,转而又想师妹原就胸中烦闷,说话冲些,也得以谅解。她的醋吃得越多,说明越是在意自己。更何况自己是来哄她开心,怎好弄巧成拙。继续端着笑脸道:“你被罚面壁,我当时只顾着自己享乐,没回来向师父求情,的确是错了……”南宫雪心道:“那时你已投靠朝廷,就算向师父说了,他也未必再听你的。”一念及此,倒觉李亦杰的罪过减轻不少。
李亦杰偷看南宫雪脸色,见她并未发怒,紧蹙的眉梢也略有舒展,暗叫一声好,又道:“师兄就算再忙,也不会忘了雪儿师妹。今天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高兴就好。怎样,武林盟主甘愿供你驱驰,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要好好把握。”南宫雪看他高昂起头,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却一见而知是假,淡淡一笑,道:“死相……当了武林盟主,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李亦杰立刻装出垂头丧气,握着南宫雪的手,叹道:“是啊,武林盟主,听起来威风,还不是个孤家寡人!哎,师父不原谅我,要是我的好师妹也不原谅我,那我可就真的没法活了。雪儿,你行行好,师兄的命就全系在你身上了。”他以前与南宫雪相处,言语向来不敢轻浮,只是这些年来伴在沈世韵身边,几乎是管头管脚,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无,时常只能跟自己开些小玩笑,如此日久,倒学会了油嘴滑舌的技巧,但在沈世韵面前还得礼敬有加,与南宫雪既无情爱牵绊,这套新学的本领自是拿来用在她身上,以作尝试。
南宫雪果然被他逗得笑了出来,道:“你是武林盟主了,说话还这么没个正形儿,当心给人家听去了笑话。”李亦杰叹道:“为博雪儿一哂,我李亦杰自甘沦为笑谈。”正愁没了话题,忽然一眼瞥见她手里拿的荷包,就地取材,笑道:“雪儿,师兄怎么不知道,你几时也学会做女红了?”南宫雪笑道:“不行么?难道你一直觉得我粗手粗脚,不像个女孩子?”李亦杰笑道:“谁敢这么说你,真该掌嘴。”停了停,见南宫雪没发现自己的小把戏,又道:“江湖儿女整日舞刀弄枪的,你精通女红,才不愁嫁不出去。这荷包绣得可真精致,是要送给谁的?”南宫雪笑容一僵,心道:“我一番心意是为了谁,难道你还不知?”
再答话也没了好声气,道:“你说呢?”
李亦杰假装苦思冥想,一会儿托着下巴,一会儿拍拍额头,一会儿抓抓头皮,见自己这些卖力表演仍不能引起南宫雪兴趣,微感泄气,道:“不管你是给谁,师兄都真心祝愿你能幸福。就别是……送给暗夜殒那混蛋小子的?”
 
这话若放在平时,不过是师兄妹间互开玩笑,南宫雪最多恼他感情迟钝,也就罢了,但此时却感一阵强烈屈辱,想到他前几日当着所有师兄弟的面,指责自己与暗夜殒结有私情,不顾名节,那时他说过的话还能清晰地在脑中响起。一下子笑容全无,道:“师兄,你再说这等言语,我真的要生气了。我跟他……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爱的只有楚梦琳一个,从咱们六年前刚识得他之时就是如此,他怎可能再对我动歪心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亦杰道:“我担心的不是他会对你动情,那自然绝无可能,而是他会利用你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华山派不利……”南宫雪冷冷道:“华山派已是千疮百孔,你是知道的,凭此现状,还有什么需要他费心算计的?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以前咱们对他的了解都太片面,他也只是个需要关怀的可怜人,对正派前辈下手那么无情,自有他的无奈。他没法选择生存的局势,为适应世间,只好与现有环境同化……可这些日子跟他相处交流,我才发现,原来我跟他对待许多问题的看法都是相同的。或许你觉得我跟魔教妖人起共鸣一事很危险,说明我也可能遁入魔道……其实正邪并无明确的界限之分,而应依人心和行为而定。”
李亦杰听着这些在他耳里已属离经叛道之言,要是给师父听见了,还不知要动多大的肝火。叹道:“天哪,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怪不得正派门规须严禁弟子与魔教中人结交,否则稍一把持不定,就能给人带入歧途,好险,好险!”
南宫雪正色道:“师兄,此事我定要纠正你,我没有被他带入歧途。你是明白的,我看待事物向来有自己的主见,如果对方不能彻底说服我,我的观点是绝不会轻易给更改了去的。”李亦杰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以前你就常为了说服我,跟我从太阳上升直辩到星辰闪耀。”
南宫雪道:“是啊,我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难道就因为暗夜殒武功高过我就怕他了?当时几乎是我说一句,他就能接一句;他说一句,我也能接得上。有些我不敢说的想法,也是他代我讲出来的。那种惊喜真是不言而喻,我们几乎要互视对方为知音了。”
李亦杰皱眉道:“就算他是为环境所迫,情非得已,你过的日子可比他好上太多,怎还会有那些想法?”南宫雪道:“那大概只是思考得太深,看得太远。我在众位师兄面前都不敢提起,每日只能装出嘻嘻哈哈的样子……”李亦杰正色道:“别怪师兄啰嗦。你跟殒魔头有相似的想法,这可不妙啊!那些错误的理念,还得尽早全纠正过来。”南宫雪扁了扁嘴,不屑道:“师兄,你看罢,我每次想跟你说点什么,你都拿这些话来压我,有时我真觉得你比师父还严肃。久而久之,我再有心事,还怎敢再向你倾诉?他却能客观地听我说,光是这一点,也比你好些了。”
李亦杰听她称赞暗夜殒,言下分明说他善解人意,更胜于己。没来由的一阵嫉妒,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以前跟江冽尘比亲兄弟还要粘乎,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仇人?你也来帮着分析一下,他是不是给我们都设了个圈套?”南宫雪想也没想,就果断的作答:“不是,这里边当然有原因……你知不知道楚梦琳是怎么死的?”
李亦杰道:“这件事种种说法纷纭错杂,还没个确切定论。梦琳跟咱们也算朋友一场,她死得那么惨,且不论她是魔教妖女,我也很为她难过。”南宫雪没搭理他的叹惋,道:“沈世韵在他面前一口咬定,是江冽尘为夺残影剑,才下毒手害死梦琳。因此暗夜殒听后几乎快疯了,发誓要手刃江冽尘,替梦琳报仇。哎,说老实话,我觉得江教主也不像会做那种事……”
李亦杰道:“一个人是好是歹,有时单凭表面是看不出的。原来这就是梦琳惨死的隐情,韵儿却没跟我提起过啊。”南宫雪心道:“表面看不出好歹……那可不就是沈世韵么?这句话我还是还给你的好。”
又想沈世韵的话,你自是必信无疑,也没必要再探讨,低低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就真有那么讨厌暗夜殒么?”
 
李亦杰道:“那是自然,他是正派人士的公敌啊,单说咱们两个,就在他手下吃过多少苦头?难道你现在竟然对他产生了同情?”南宫雪又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脸,此时虽已敷过膏药,两颊却仍可微见肿胀,道:“师兄,你的脸……还疼不疼?”
李亦杰在师妹面前尤其注重颜面,以前即使痛也定会咬牙强忍,但现在是为获得她怜悯,故意装得脸部痛的一抽,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艰难的道:“哎呀,好疼啊……”南宫雪叹道:“他打得也真够重的。不过,我也帮你报过仇啦,来华山的路上,我……我也这么打过他一耳光。”
李亦杰喜道:“真的?太好了!”猛然醒觉有异,道:“不对啊,你性格偏好忍让,没什么大事的话,从来不会乱发脾气,怎会动手打他?难道是他对你……”
南宫雪不悦道:“师兄,你的脑子里就只塞得下这些东西么?你几时也像陆黔一样了?我一遍遍的告诉你,他爱的是楚梦琳,根本不可能再喜欢我,难道都是讲假的?我只是好意关心他,不希望他受了欺骗,被利用。他竟然冤枉我……说我成心挑拨,却不看看到底是谁在挑拨!可是我总感觉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李亦杰暗暗吃味,心道:“你好意关心他……你为什么要关心他?”言不由衷的赞道:“不用自责,你做的很好了!”南宫雪叹道:“那一下一定很重罢……连我自己的掌心都感到火辣辣的……”李亦杰喜道:“好!好啊!那个小子,早就该给他一点教训了。我每次见了他就想打,到底还是不及你果断,多谢师妹替我达成心愿。”
南宫雪愁眉不展,幽幽的道:“你说,如果眼看着面前一巴掌挥过来,会不会感到一种深刻的羞辱?”李亦杰道:“这还用说?那小子每次抽人耳光,不也都是不管不顾的?”南宫雪低声道:“他最看重面子,而我却……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总觉得对不住他。”李亦杰看到南宫雪提起暗夜殒,一副温柔神气,满心里就是一阵不悦,笑道:“没什么对不住的。他打过我两巴掌,你只还过他一掌,清算起来,还得再来一次才够本。”
他说话时语气状若清闲,想哄得南宫雪放下包袱,不料这话却引燃了导火线。南宫雪只觉师兄对自己心意全然不解,又缺乏容人胸襟,微愠道:“堂堂的武林盟主,气量恁的狭小!”说完转身便行,不想再看他一眼。
 
李亦杰暗骂自己多嘴,心道:“这可不妙,我专程来哄她,就是想跟她和好。若是花了这一大通口舌,反又惹得她不高兴,那我的苦心不都白费了?”连忙从身后揽住南宫雪,右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肩,道:“雪儿,是师兄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南宫雪心中烦闷,想到自己竟会为暗夜殒而与师兄赌气,这也真是件十足罕见之事。百感交集,一时任由他抱着,忘了挣脱。
这时,前方忽的传来稀稀拉拉的几下掌声,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笑道:“这小两口的,大清早就在这边亲热,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不成?还真是恩爱哪!啧啧,李盟主,走到哪里都艳福不浅啊,当真羡煞小弟。”李亦杰与南宫雪都是一惊,同时放开对方,朝着相反方向挪开几步。抬起头见来人长袍束带,脸上挂着油滑的笑容,正是陆黔。
南宫雪一见陆黔,他将自己推倒在床,企图非礼的情形一幕幕冲入脑海,怒火再不可遏,“唰”的一声拔出宝剑,直指陆黔鼻梁,喝道:“你来干什么?”
陆黔知道南宫雪本性善良,看到他给别人陷害,也会心怀不忍,绝不会自其剑下杀了自己。倒也有恃无恐,仍是笑嘻嘻的道:“雪儿,你先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说话。上次你从我房间逃跑,我醒来以后,不见了你,可真是把我担心死了。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处理,先在宫里到处寻找。就怕你落到些跟我作对之人手里,到时不仅要虐待你,还要利用你来要挟我。最后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啧啧,那惨象实是不堪设想。我几乎要把整个皇宫给搜遍了,也没看到你的踪影。后来又在房里仔细翻看,想瞧瞧你能否给我留下些只言片语。看到你的衣服包裹都不见了,我反而放松下来,知道你是从容离开,而不是在全没防备的情况下给人突兀绑走的。你既出了皇宫,在江湖中又没别的落脚处,一定回了华山,找你师父、师兄他们。正好韵贵妃娘娘这次交给我的任务就要到华山来办。所以我就省些力气,两件事并为一件。好雪儿,多日未见,有没有想我啊?”
南宫雪怒道:“无耻奸邪,谁……谁会想你?还是这么死不悔改,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出华山去!”长剑略略下偏,又向前递了几寸,已抵住陆黔胸前衣衫。
李亦杰想到他远来是客,若是此时伤了他,有失地主之谊,不大妥当。总得先问清来意,再做定夺。轻轻按住南宫雪手背,慢慢将她长剑压下。视线与剑柄平齐时,见那剑身剑气铮然,外观华贵,似非凡物,疑道:“雪儿,这可是把好剑,以前没见你用过啊,是从哪里得来的宝贝?”
学武之人一贯爱惜兵刃,南宫雪听他称赞自己宝剑,就如亲身受他夸奖一般,脸上绽开了点笑容,道:“算你有眼光。这是暗夜殒送给我的,名字叫做‘苍泉龙吟’……”这几句话固然解了她心结,却使得李亦杰陷入不快,道:“他送你?他怎会无缘无故送你东西?你给我瞧瞧,这把剑一定另有古怪。”
南宫雪对师兄这般捕风捉影最感不忿,何况他这已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乱吃飞醋,斥道:“你又在瞎想什么了?”李亦杰道:“我担心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陆黔双手抱肩,笑吟吟的看着两人,道:“继续呀,小情侣再吵下去,精彩得很。”两人经他一说,倒是同时停了下来。不论再如何动气,总是师兄妹之间的小矛盾,却不愿给这外人看了热闹。
李亦杰上前几步,有意无意的拦在南宫雪身前,拱手道:“陆贤兄,请问前来华山有何贵干?如果是专为纠缠雪儿,那也不用跑这一趟了。”陆黔冷笑道:“你道我就这么没志气?我是来找李盟主的,这次各大名门正派进攻魔教,是为武林造福的天大美事,我陆黔虽不才,却也愿做其中之一,岂不闻那滴水足以穿石?我与二位是友非敌,雪儿,你实在不该赶我走的。”他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通,李亦杰却似只听到了其中一句,道:“距正式商议之日还有几天,不如由我安排,请陆贤兄先在客房住下,休息充分,养精蓄锐。”
 
陆黔快气炸了肺,没想好一番精心布置,花下大力才赢来的声望竟就轻易给程嘉华毁了,恨不得当场扑过去掐死他。
程嘉华不冷不热的道:“陆先寨主,你刚到的时候,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可真好,比寻常人唱的还动听些。我劝你别在江湖中混了,改行去做个卖唱的,也能养活自己。”这话顿时引来一波哄堂大笑。
陆黔怒道:“小畜生,你这只知仰人鼻息生存的墙头草!得意个什么劲儿?武功一塌糊涂,真说你是我弟子,我还觉得丢脸。我陆黔每走一步,靠的至少都是自己的实力,你算什么?你敢过来么?”程嘉华冷笑道:“哼,我又不想立牌坊,用了些手段却又怎地?最起码我不会遮遮掩掩,口是心非。梁掌门是怎么受的伤,你别以为我一次都不在场。我亲眼看你一刀一刀,切豆腐一样的剁下去……”陆黔心里一跳,强装镇定道:“血口喷人!你有证据么?说!说啊!”
暗夜殒忽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我徒弟就算说错了话,也轮不到你来给他纠正。”陆黔对暗夜殒究竟还是怕得厉害,不敢再说。众人听到残煞星亲口称程嘉华是他的徒弟,也都甚是诧异。
暗夜殒道:“没有异议的话,那么现在就开始了。”说罢做个手势,程嘉华走到厅角,拉动一根垂下的线头。“哗啦”一声,一副巨大的图纸纵向展开,贴在了厅壁上。众人见那画的仿佛一座宫殿中情形,许多道路纵横交错,一个岔路不同,终点就是千差万别,复杂无比,图上又有些虚线,与实线条相互混杂。还有些道路处用各种颜色、记号做了些标识。初看只觉震撼。
暗夜殒不顾场上惊叹声四起,淡淡道:“这是祭影教总舵内部构造的地形图,你们都认真去看仔细了,最好是闭着眼睛也能在里边完整的走一圈,才算够格。”
 
暗夜殒道:“若是有人对江魔头忠心耿耿,假意投诚,却是等着留下刺探情报,却又如何?你想过没有?”薛堂主笑道:“您尽管放心。此事成功与否,也牵扯着属下身家性命呢,自当事事考虑周全。我给了房中每人一颗药丸,便是当年日月神教秘制的‘三尸脑神丹’,告诉他们,吞下之后,在短期内全无异状,毒性须到半个多月后起始发作。到时再服我特制的解药,就可一次彻底解毒。否则毒虫冲破药膜,钻入大脑,咬噬脑髓,必将死得惨不可言。半个月后,咱们起事已毕,成败已有定论,如能顺利推翻江教主,由我继位,定然亲赐解药,前提却是他们须得全力以赴,才能遂成宏图。如果失败,落到江教主手里,横竖也是个死,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的好。如此谨慎行事,绝非是信不过各位兄弟,只是每个人都将脑袋提在了腰上,但凡一人存有异心,大伙儿的性命也都没了,说得难听些,就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此举让你心有所系,记着大家同生死,共进退,那才不会抱着侥幸心思干傻事。话又要说回来,内心不虚,吃一颗不会毒发的丸药又怕什么?也是做好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准备,咱们豁出去了!我还提醒了一句,这药丸是独门炼制的剧毒,江魔头不会有解药的。就算你去向他告密,他也不会感激,更不会从此重用你。我软硬兼施的说了不少,便有几人当场拿过丸药吞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有这几人带头,后边的事就好办得多。我看出有几个心怀犹豫,但大家可都紧盯着他们呢,要是不吃,说明不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既已知晓全盘计划,又怎能放他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此时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倒不如妥协出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在江教主练功时偷袭杀了他,还有个活命的机会,咱们教中兄弟果然不负你我多年栽培,面对重要抉择皆能识清时务。听过我这几句话以后,都把丸药吃了。这就像无形中套上了一层枷锁,迫得他们不得不忠,不得不卖力。”说到自己收买人心一事大获成功,心中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暗夜殒冷笑道:“哼,老狐狸。”又问:“大殿四门布署兵力如何?”薛堂主道:“我们也谈到了这个问题。郭堂主的意思是,暂时不要遍告众人,只知会些心腹下属,让他们到时给行个方便。再专派平素拥戴江教主的弟子分别守门。那也就不必客气了,正好趁此机会,铲除掉他那一派残余党羽。”暗夜殒道:“他凭一己之力已足,何须党羽?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便宜。”薛堂主道:“是,属下谨遵教导。”
李亦杰听得半懂不懂,但想攻战策略非同小可,怎能全由他魔教中人内部谋划?问道:“什么四门?”
暗夜殒语声一顿,神情轻蔑的扫了李亦杰一眼,仿佛他问出的是句天下皆知的大蠢话。僵持半晌,才勉强向薛堂主使个眼色,道:“你说给他听。”
薛堂主道:“李盟主,那四门就是进入总舵大殿的四处通道,每一处都有兵士把守。不过你也放心,对方头领已经都换成了我们的人,攻占时摆摆架势,也就是了。方位依奇门遁甲术中,天盘九宫其四‘坎’‘震’‘巽’‘离’排列,对应的分别是‘坎之寒落门’,五行子水,七情主忧;‘震之星陨门’,五行卯木,七情主惊;‘巽之幽冥门’,辰土巳火,七情主悲; ‘离之坠狱门’,五行午火,七情主怒。首先还是由正派弟子领人攻打较为妥当,就请李盟主自作分布。”
李亦杰道:“既是作个表面功夫,到时不论由谁出战,都能完成任务,此时也不必急于商议。”暗夜殒冷笑道:“你倒是精打细算。好,如果再无其他疑问,今日就到此为止。各位休养一天,再将地图专心记清,第三日启程,这就可以散会了。”他自行安排,竟连“散会”也不向盟主请示,李亦杰自又是满肚子不快。
众人纷纷应声,正要依次离开,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且慢,我不答应。这是我们正派之事,为何放任魔教横插一脚?老夫绝不会领暗夜殒这魔头的人情。”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年老乞丐坐在厅侧一张木椅上,头发、胡子已然全白,精神看来却仍是十分矍铄。手中持着根竹棒,倚在身侧,这么一当众发话,言辞凛冽,首先就透出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暗夜殒向他投去一眼,表情无丝毫变化,仿佛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团可有可无的东西。停了一会儿才冷冷道:“是老熟人了,俞双林,没想到你的命还挺长。看在你拖着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爬华山的份儿上,我让你一句。”俞双林咬牙道:“暗夜殒,你这魔头还没死,那就最好了。这些年我可一直惦记着你,你倒有先见之明,提早躲到宫中享福,我也抓不到你。如今天网恢恢,还是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好得很啊!彭长老的仇……”暗夜殒道:“打住,再说下去,你又要跟我唠叨那彭老鬼了,年纪大言语就是匮乏,时隔六年,还翻不出半点新花样。他埋在地下,只怕尸骨也腐烂尽了。”
俞双林怒道:“给我住口!当日彭长老有意给你悔改之机,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将他害死,又残杀我正派如许之众!如我所料,你一点没变,对过往还是全无悔意!我俞双林绝不会受你恩惠!”暗夜殒冷冷道:“随你的便。难道还是我在求你领受恩惠?我正要问问,你到这大厅是干什么来了?你要是真有骨气,一开始就该到外边晒太阳去,偏等到万事俱备,再假惺惺的混充气节,想找我秋后算账。你们正派中人都是这么虚伪,所以我才看不起啊。”
若是落在几年前,俞双林早已怒不可遏,就要挥着竹棒上前拼命。幸好他脾气已在多年修炼中镇静许多,不再如前时般易于冲动。忍住了没破口大骂,眼神犀利的在场中环视,道:“各位多是后辈弟子,经验稀缺,师门尊长被害,就人人手足无措,大眼瞪小眼。你们都想一想,这好事是否来得太容易了?给魔教为虎作伥惯了的小魔头,怎会主动为正派出力?这只怕是一个陷阱。”暗夜殒冷哼道:“对,陷阱的名字就叫作请君入瓮。俞双林,你这么说,可是要自矜高人一等,别人的判断力都不如你,这个盟主也该让给你来当?”俞双林怒道:“我没有那样说过。你想用卑鄙的手段取信于民,却没那么容易得逞!”暗夜殒道:“你说他们是年幼无知,这才一时受了蒙蔽,我要一群年幼无知之人又有何用?蠢货。你和李亦杰差不多,都是些听不进良言的死脑筋。”
 
程嘉华手臂一震,将陆黔抓缚甩开,他此时脾气竟好得出奇,也不生气,笑道:“别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苦追弟妹,费尽了心力也不见成效,特地来指点你的。说到这方面的经验,你绝对不如我了,想当年我是京城首富、陈家的表亲,堂堂的程大少爷,在京城里随意逛逛,后边跟着的女孩子,就能堵满了整条街,你信不信?”
陆黔心道:“你还有这本事?”将信将疑的哼了一声。南宫雪却是神色局促,红着脸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嘉华笑道:“叫弟妹啊!你是我小弟的老婆,我不叫你弟妹,又叫什么?”南宫雪怒道:“你……你胡说八道!”陆黔稍一寻思,也道:“你胡说八道!”
程嘉华笑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小姑娘脸皮薄,怕羞,不好意思承认。你紧张什么?”陆黔道:“呸,什么弟妹,她是你大嫂!快来,重新叫过!”就因程嘉华说了这几句话,意下支持他与南宫雪结为夫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白赞成,陆黔听了喜欢,仿佛与他的恩怨也结清了一般,竟与他说起笑来。
南宫雪气得顿足道:“你胡说!”程嘉华笑道:“你看,连小妹妹都帮着我,说她不是我大嫂,你还要啰嗦什么?你说过我是你的兄弟,‘我’在先,‘你’在后,‘兄’字在先,‘弟’字在后,一一对应,我可不是你大哥?你的女人可不是我的弟妹?”向南宫雪一点头,笑道:“弟妹,谢了啊。”
南宫雪不愿再听他们深究这“大嫂”“弟妹”话题,说来说去,总是将自己指给了陆黔,争的只是他二人辈分长幼而已。以实际年龄算来,程嘉华比陆黔小了好几岁,却偏强辩要做大哥,自是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仓促间不知如何转移话题,只能指着墙角的梁越道:“这个人……他是怎么受的伤?”
陆黔道:“我记得刚才说过了,他是被魔教施以酷刑虐待,你当时没在听么?还是只看着我,就要入迷了?”南宫雪有意忽略了后半句调戏之言,道:“你少来!以为我认不出,他就是你的仇人,在昆仑山顶欺辱过你的梁越?魔教虽狠,与他又无私怨,怎会下这毒手来折磨他?”
 
陆黔喜道:“我的仇人,你记得这等清楚?一定是心里很在意我,时刻以夫仇为己仇,太好了,太好了。”
南宫雪怒道:“你尽是瞎三话四,我听了恶心。”程嘉华笑道:“小弟,你真够自讨没趣了,竟然被弟妹骂恶心,做哥哥的也替你可悲。”
南宫雪不理睬他两人风话,道:“我只是不明白,就算他给你割去了舌头,但在你编排谎言时,尽可摇头以示否认,何以全无反应?程公子,你说自己曾经在场,是想暗示什么?你知道真相么?”陆黔笑道:“因为我所言,字字句句均是实情,他没什么冤屈待诉,自然沉默。”南宫雪冷哼一声,道:“我是在问他,不是问你,你不用多话。”心里忽然闪过个念头,“呀”了一声,惊道:“莫非……他已经死了?”陆黔失笑道:“你倒是敢猜,假如我当真带了一具尸体进厅,当时各派好手云集,内力强些的即可感应到他全无生者气息,怎能瞒得过人?想是当场就给揭穿了,那不是自讨苦吃?你要是仍然不信,还可以过来探一探他有无鼻息。”
南宫雪心想这话倒也不假,重在脑中寻思,记得幼时听说过的异族巫法,能力高深时不需言语,仅以心中所感便能操控手中傀儡,试探道:“你是用了摄心术,控制了他心神的么?”陆黔尚未答话,程嘉华在旁抢先笑道:“你越猜越离谱了,这可也太高估了我小弟。你瞧他那副呆样,怎能是苗疆摄魂大法的传人?他要是真会这门术法,也不会再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啦,直接控制你听他使唤便是。”
南宫雪心里一寒,不知怎地,脑中竟浮现出自己站在陆黔面前,神情温柔,缓缓将手中衣衫一件件除下的情形。立时羞红满面,自语道:“有这门奇功,定能在旦夕间将整个武林掌控于股掌之间……可它对其他人太不公平,我看还是没人学会的好。”
程嘉华嬉笑道:“这就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真够酸的,连我的牙都快掉光了。”
南宫雪装作毫不在意,继续猜测道:“你既能割掉他的舌头,也就能一不做,二不休,一并弄聋了他,让他听不见外界响动,欲待辩驳,也是无从辩起。”陆黔道:“又聋又哑?哎,这主意倒不错,可他现在不是聋子。”话说了一半,突然单手举剑,将剑刃与剑鞘剧烈摩擦出“铮”的一声响动,声音及其尖锐难听,听者仿佛心脏也给人搓了一把。就见梁越脸上虽仍是毫无表情,眼皮却随着声音响起,轻轻一跳。陆黔得意非凡,道:“你瞧,凡是你想找的、想看的,我都陪你试过了,这回总该相信我了罢?”
南宫雪道:“这……我就实在猜不出来了。”本来她有许多种方法足以证明陆黔就是凶手,但给他一一狡辩过去,倒像是自己的观点处于劣势,随时能让他翻转过来,信心也骤然下降。
程嘉华笑道:“他不知道,我可知道了。其实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奇怪,你想听么?”南宫雪忙点了点头。程嘉华道:“行啊,不过我从不做赔本生意,告诉你这个大秘密,你也得适当付些报酬才行。”南宫雪微显不快,在所有衣袋上迅速摸索一遍,确认是并无任何值钱东西,道:“出来的匆忙,未携贵重礼金。不如你写个欠条,改日我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程嘉华听她竟真是打定了主意要查清此事,神情微显尴尬,道:“那也不用这等郑重,金钱交易是对外计价,你一板一眼的清算出来,却是将相识一场的情谊瞧得轻了,这样罢,你叫我一声嘉华好哥哥,我就给你说。”南宫雪蹙紧双眉,不料想程嘉华也是这等轻浮浪子,甚是失望,咬着薄唇不语。
陆黔在一边听着,先生起气来,拽住程嘉华衣领,怒道:“你这小畜牲,怎地连你弟……大……兄弟的老婆……的主意都敢打?”程嘉华满脸无辜,若无其事的将他胳膊架开,抚了抚领口,道:“你多虑了,对于你的女人,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夫妻一体,她叫了我什么,你自然也得跟着,是不?哎,弟妹,你不愿叫哥哥,那就叫爷爷,叫祖宗好了。”
 
暗夜殒神色仍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道:“有什么好玩了?”陆黔忙道:“是,是,没什么好玩,身份有别,我也不配跟他玩。”暗夜殒冷冷道:“你心里一定又在大骂我多管闲事,是不是?你如果真想打他,我也没意见,只要别让我看到。”他每说一句,陆黔就点头哈腰的说一句“不敢”,又道:“小人怎敢对令高足不敬?我……我绝不敢打他,只是跟他多亲近亲近,让小人也好更长进些,这总可以罢?”心里却想:“我不骂你,又该骂谁去?你坏过我几次好事了?以前真没看出,你也这么婆婆妈妈。”暗夜殒道:“多说无益。嘉华,你还不走么?跟这两个啰嗦什么?”
程嘉华笑道:“师父,这一点陆贤弟倒没说谎,我跟他们是旧识,别后繁絮,一言难尽,这就忍不住上前叙叙旧。陆贤弟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他不会对我怎样的。”暗夜殒道:“那也够了。”并不回头,径向前大步行去。
暗夜殒说这几句话,自始至终没向南宫雪看过一眼,好似眼里从来就没有她这个人。南宫雪心中一阵莫名失落,回想曾经同行时的亲密时光早已远去,甚至就像并未发生过一般,此时的他又变得那么高不可攀。推想抵达华山前夜,自己在山谷中打过他一耳光,或也使他自尊受辱,两人原有误会,尚未澄清。刻意忽视着他的冷漠,叫道:“暗夜殒!你先别走,我……我有话跟你说!”陆黔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雪儿,你别再招惹他……”南宫雪愤然挥腕,一把将他甩开,焦灼的目光只望着暗夜殒。
暗夜殒听得她喊声,停下了脚步,仍未转身,余光扫向身后,隐约看到她满脸泪痕的凄惨神情。而以两者所站角度,她却无法看到自己眼神。心里平白安定许多,淡淡说道:“我不想破坏你们的风花雪月。”这话刚出口,就见南宫雪身子剧烈一颤,掉下几滴泪水。
陆黔闻言却是大喜,原本最担心的便是他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再要干涉自己与南宫雪,这句话可比什么保证都有效,欢喜得语无伦次,道:“殒大人,相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了句人话……不不,让我满意的话……也不是,中听的话……只要您高兴,要我叫您几声殒大人、殒殿下、殒大王都不成问题。尤其是那一个‘风花雪月’,用得太棒了!堪称绝妙!那意境真叫做‘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暗夜殒道:“你要办学堂做教书先生么?用得着你来教我怎样说话?”
陆黔道:“是,是,小人鄙薄,还要请殒大王多多指教。”程嘉华笑道:“师父,弟子好不容易与他们相见,还想多留些时,陆贤弟万一说错了话,我也可帮他从旁补救。”暗夜殒道:“人家小夫妻打情骂俏,你留下来算什么?”南宫雪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心道:“你……你怎可以……”
程嘉华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师父提醒的是。陆贤弟,我不留下来惹人讨厌,您二位随意!哈哈,嘿嘿。”奸笑几声,折转跟上暗夜殒,道:“师父,咱们走罢。”
两人真就扬长而去,南宫雪还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怔怔垂泪。没留心陆黔何时握住了她手,紧贴在胸前,深情款款的道:“雪儿,攻打魔教总舵那天,你一定要来,就跟在我身边,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杀敌,见识一下我如今的武艺,可比李亦杰要强得多。”南宫雪还惦记着向暗夜殒解释清楚,但看他今日态度,又不禁自尊心作祟,想到他既然如此讨厌自己,何必再凑到他面前自讨没趣。听了陆黔问话,好半天才正式传入脑中,冷冷道:“我当然会去了!但我会和师兄待在一起。你既然那么闲,就不能多去练练功?”
陆黔喜得双眼放光,道:“你是关心我罢?放心,我每天都没辍下练功,那群魔教妖徒伤不了我的。雪儿,我要让你看看,谁是真正有能力保护你的人。”
南宫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能被他歪曲作解,没好气道:“我是想让你去练功,离开得越远越好。也只有你具备这种本事,能将别人的奚落全转化为善意。我看,就算我叫你去死,你也会以为我在关心你……”此时真觉得对他仅用“无耻”“无赖”形容已是远远不足。但想非深仇大恨,绝不会轻易咒人死亡,这可实在拆不出关怀之意来。本想借此调侃几句,话到一半就僵了下来。
陆黔为哄她开心,脑筋只一转,果真想出了说辞,笑道:“说的不错,你让我去死,自然是关心我,体谅我活得太过辛苦,我一定对你心存感激。可是有你的宽慰,赛过最好的灵丹妙药,一念起世上你牵挂着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了。所以你放心,你活着,我就活着,我全是为你而活,绝不会抛下了你先死。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怎么忍心?”
这番话若是在一对情侣间说出,原是十分感人的誓言,但南宫雪听在耳里,只是阵阵反胃,道:“这些话你张口就来,对谁都可以随便说说,是不是?假如以后召开一个‘狗熊大会’,选举最无耻的盟主,那个位子你称第二,没人敢再称第一。”陆黔笑道:“不管是哪方面都好,只要在你心里能有我一份独一无二的地位,我就很开心了。”笑了一阵又正色道:“你想参与作战,李亦杰会答应么?”
南宫雪笑容也僵了僵,道:“师兄……会听我的。就算他实在不答应,我纵然女扮男装,也定要跟去。”她在陆黔面前强充信心十足,实际上也没多少把握。李亦杰并不爱她,对她却另有一份兄妹间的关怀,绝不致任由她遭遇险境而坐视不管。进攻总舵的计划虽已设定周全,可谁都不敢保证真能不出意外,顺利完成。李亦杰身为盟主,义不容辞,却一定会以途中凶险为由,阻止她同行。师兄温和敦厚,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凡事一经他认准,旁人再如何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也没法说服他。自语道:“我到底该不该去跟他商量?如果不经他允许,私自改装随行,事后他知道,定会生一场大气。可要是跟他说了,他当时反对,又知道我不会死心,出行时就会对各将士详加盘察。这是先提醒他有了警惕,更不易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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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杰不能与他动手,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散,又转为打嘴仗,冷笑道:“是啊,出战前的逃兵不可耻,某些战到半途,做了叛徒的,才真叫可耻了!”这话给明理人一听,就知是在讥刺暗夜殒背离祭影教,归降朝廷之事。
暗夜殒也不点破,冷冷道:“要我说是,自己武功不行,战时拖累了旁人的最可耻。所以某些武学甚杂,不善于运用内功御敌的,还得多掂量着。”就此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回去。
李亦杰目光望向众人,实则多是盯着南宫雪。刚才暗夜殒说完第一句话,南宫雪先摇头后点头的微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大怒,暗想:“雪儿竟公然对这个混蛋眉目传情?”这团火气越憋越大,高声道:“某些夜路走多了的……”
孟安英听他再说下去,势必又要不成话,脸色微泛淡青,一拉李亦杰道:“亦杰,别跟他吵,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动气。”
暗夜殒不再等李亦杰回话,道:“祭影教总舵机关繁杂,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一点差错。”李亦杰道:“不用你假好心。”
暗夜殒冷哼道:“我假好心?少以己度人了,李亦杰,我暗夜殒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会像你一样,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各处机关连接密室,如有哪一处走了岔,机关自行报讯示警,江魔头就会知道有人闯入,到时可不管什么推卸责任的问题,那就是直接全军覆没。不是其后责怪某个人就完事了。所以觉得没把握的,不如一开始就别去,免得拖累我。”李亦杰对这句不好反驳,不插话可又不甘心,道:“咱们到底走不走?还是只听你的唠叨?”暗夜殒不理,视线再度扫射一周,又在南宫雪脸上停了停,目光中似乎带有些不忍。但南宫雪一抬眼对视,他又立即转开目光。见仍是无人退出,冷笑道:“好,算你们都有胆识。”抬手一招,道:“走!”
 
那使斧汉子转过身,冷笑道:“干什么哪,殒堂主,你心疼了?那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收收心,砸了两块石碑算什么?灭了魔教以后,连这魔窟也要放火烧了,那时你的心还不要疼得碎成八瓣儿了?”
暗夜殒心道:“绝不能在这群狗贼面前示弱。”故意冷笑两声,仍以惯常语气道:“我是笑你愚蠢,只会拿些不会反抗的死物出气,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也这么挥一挥斧,去砍下江冽尘的人头来啊!”
那使斧汉子听了,脸上嘲笑的表情立有收敛,赔笑道:“殒堂主,不是您说了,要亲手收拾那魔头的?我们……嘿嘿……可也不是怕他,只不过是答应过的事,就得言出如山……”暗夜殒重重冷哼一声,越过两人先行。李亦杰也紧随着赶上,接近宫殿处,看到面前一扇镀了金漆的大门,牌匾竟是以白骨所制,上刻‘坎之寒落门’五字,那字体像是小篆,却又似是而非,姑且猜想是因刻画者并不精通篆书之故。那魔教先教主不知作甚古怪,此时距小篆通用的年代自已相隔久远,却平白弄些玄虚。
李亦杰读书不多,看了半天,勉强分辨出最后是个“门”字,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四门’了?”暗夜殒道:“废话。”李亦杰道:“说话客气些,不会死人。”此时还看不清门内防守如何,又不愿去向暗夜殒询问。回身招了招手,等众人都赶将上来,说道:“各位就依原定计划,分别由一名武艺精湛之人指挥,带领弟子进攻。那星陨门……麻烦黄山刘师伯了,可否?”刘慕剑对攻打宫门兴致不高,但既有他如此分配,是在众人面前公然赞颂他武功高、见识广,即为揽此虚名,这桩任务也得接了下来,当即微笑道:“但凭盟主吩咐。”
李亦杰为防内讧,分配时尽量避免偏颇,道:“唔……薛堂主,你熟悉总舵山门的情况,那坠狱门就交给你了,如何?”心想他主动投诚,总得设法让他能有事可做。薛堂主道:“得令。”他带的多是祭影教原先归降的众头领,正派其余弟子却不愿随他去,倒给扣上个与魔教妖人同流合污的帽子,总是不大好听。
李亦杰道:“寒落门由本盟主亲自攻打。还有一扇幽冥门么……据说实力倒不是最强,机关和阵形却很复杂。这得找个头脑活络些的,又须避免为幻象所迷……”他与其他门派的弟子相识不多,连名字也叫不出几个,要找出实力强的实在困难。
 
背后有人咳嗽一声,道:“头脑活络的,那不是很容易么?”李亦杰回头见是陆黔,应道:“我说的活络,可不是耍小聪明,而是善于随机应变,自身武功也得够高。虽然现在只是假战,但我也不能完全信任魔教那些人,万一他们设下圈套害人,可就糟了。所以对这几战也不能懈怠。”陆黔耐着性子道:“武功高强,智计过人的,那不是挺好找么?”李亦杰道:“在哪里?你要是知道,就举荐一个,也免得我心烦。”陆黔气得眼白都快瞪了出来,心道:“李亦杰,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白痴,老子已暗示得如此明显,当真就听不懂我意思么?”
暗夜殒忽道:“他是想毛遂自荐。”陆黔一听大喜,李亦杰虽不能领悟,总算也避免了自己亲口说出的尴尬,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殒大人您实在是聪明,还是您了解我心思。”暗夜殒冷冷道:“蠢货。”这一句所指也不知是李亦杰还是陆黔。
陆黔干笑道:“盟主,那幽冥门就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亦杰一时也找不到旁人足以胜任,时限迫近,此时又万万耽搁不得,只好应道:“好罢。”
陆黔满脸掩不住的欣喜,拉过南宫雪手腕,笑道:“雪儿,跟我走罢,我答应过会在你面前一展身手,让你更全面的考虑我。”南宫雪一怔,被他拖得跌了一步,道:“我跟着……”
话未说完,李亦杰忽也抓住了她另一边手腕,道:“雪儿是我的师妹,由我照顾。”南宫雪两只手各被一人拉着,两道灼人的目光牢牢盯着她,实是尴尬无比。
陆黔冷冰冰的道:“李盟主要亲自攻打寒落门,怎能分心照顾雪儿?她不仅是你的师妹,也是我的师妹,我来替你照顾,盟主只管安心退敌即可。”手上一用力,将南宫雪拉向自己一边。
李亦杰面不改色,道:“多谢陆贤兄美意。可在下记得,你也并非无事一身轻。刚才不正是你乐颠颠的接下了攻打幽冥门的差事么?贤兄担子不比我少,不敢另作劳烦。”此时倒似比拼内力,说话时手上加劲,又将南宫雪拉回身边。
陆黔冷哼道:“李亦杰,你别太独断专权了,咱两个争来争去,都没过问雪儿的意见。就让她自己说说,愿意跟谁在一起啊?”
南宫雪嗫嚅道:“我……我……”说起真正心思,自当以李亦杰为不二之选。但近日两人争论不断,闹得颇不愉快,彼此少了前时默契,真要独处还真不知如何面对。再者连日受尽嘲讽,微感薄怒,要说是为赌气,倒真想去跟着陆黔,有意让师兄着一着急。然而南宫雪总是心软,陆黔虽然缠她得紧,手脚有时又不大规矩,却比师兄更懂得疼惜她。无奈自己对他实无男女之爱,至多也只能是做一对好朋友。假如要利用时就抓他来当挡箭牌,用完了再一脚踢开,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的。此情此景,怎样回答都是不妥,一时沉默难言。
暗夜殒冷眼旁观,说道:“呵,南宫雪,恭喜你了。”南宫雪道:“你恭喜我什么?”听他说话固是没头没脑,得以解开两难僵局,却是十分高兴。暗夜殒道:“恭喜你现在这等抢手啊。”南宫雪鼻中一酸,不知怎地,听得他冷嘲热讽,登时掠过一阵揪心苦涩,眼眶瞬间充泪。
 
李亦杰一听他说话,火气就压不住,怒道:“怎么,你也想来插一脚?”暗夜殒冷哼一声,忽然一掠上前,两记手刀在李亦杰和陆黔手背上各击一掌,将南宫雪拽到一边。李亦杰大怒,还没等他开口,暗夜殒先劈头盖脸的朝着两人痛骂:“都是饭桶,为一个女人瞎争什么?此事拖延不得,一旦让江魔头野心得逞,你们这群蠢材就都等着死去罢!”陆黔一路上听他说得严重,心下却实不以为然,笑道:“江教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他想超越神魔,最多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古往今来修道炼丹者,也有不少渴望长生不老,最终却又如何?倘若真有如此神奇,传下这本七煞诀的前辈,自己怎么又没飞升?神要真有那么容易当,也就不值一提了。咱们都知道,修炼内功之际,最重要的就是晋界关头,或许江教主不堪如此强盛之力,自己就先死了。那不是省了我们动手?所以我说啊,还是晚到些的好,高兴起来,还可以鞭尸泄愤。”
暗夜殒冷冷道:“连万分之一的变故都绝不能有,生死大事岂可置若等闲!江魔头行止哪次给人料准过了,他精心筹划多年,不惜害死梦琳,就不会去押一个必输之赌。真说有凡人能化身神魔,我只信他有这本事。”
南宫雪道:“就算是一对有情人要白头偕老,这当中还须得讲究‘缘’‘份’二字。梦琳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直到此时,还在指望着以言语化解他心中戾气。暗夜殒冷笑道:“是啊!何况我俩连两情相悦都还做不到,我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为她主持公道,你是不是想借机嘲笑我?”
陆黔道:“雪儿……”眼前情欲为轻,更要紧的却是不想输了与李亦杰对峙。程嘉华看得有趣,抱着将一滩池水搅得更浑些的心态走上前,笑道:“贤弟,你就安心去罢,我来替你照顾弟妹,不会让她给人占了便宜的。”陆黔弯起手指,在他肩上弹了个暴栗,气笑道:“怎么说话的,倒像是我快死之时,匆匆托孤?”但想时间紧迫,与其让雪儿跟李亦杰在一起,倒不如让她跟这诡计多端的小东西在一起。敛去怒容,道:“好,那你可给我好生照看着,要盯紧了些,雪儿宝贝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唯你是问。”程嘉华笑道:“我怎数得清她有几根头发?”
陆黔转过身道:“李亦杰,咱们是不能比杀敌数目了,那不如就比速度怎样?”李亦杰向来好胜,哪肯输了给他,豪气冲天,当场答应道:“好!”
 
陆黔笑道:“多谢李盟主慷慨。空口无凭,来,咱们击掌为誓。”李亦杰暗想反正自己行得端正,答应便答应,立誓便立誓,总是于心不虚,当场伸手与他击掌。按理是共击三掌,二击过后,陆黔忽然语速极快的说道:“谁要是赢了,谁就娶雪儿做老婆,输了的再不准见她面。”李亦杰乍听之后,过得片刻才领悟出他话意。与他分个高下是不介意,但拿南宫雪作赌注,却也太过卑鄙,忙叫:“这一句不算!”还没等开口,陆黔已是“嗖”的一声,蹿得不见了踪影。李亦杰怒道:“恁的奸猾!”寒落门已有各派弟子抢入攻打,正准备去支援,一见南宫雪和暗夜殒单独站在一旁,顿时怒气攻心,回身道:“暗夜殒,你就打算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好清闲啊!”南宫雪听他语气不善,讶道:“师兄!”李亦杰一个眼神扫过去,意说“你别管!”。
暗夜殒冷冷道:“跳梁小丑杀鸡宰猴,有什么热闹好看?”这句话是同时对两方极尽蔑视。李亦杰怒道:“好大架子……”
又是孟安英打圆场,道:“亦杰,人家殒堂主可是待会儿要跟江大魔头血战三百回合的人物,保存体力要紧,你就多让着他些。”这话看似劝解,其中却暗藏讥讽。暗夜殒也不说破,脸上不屑的冷笑依然如故。
李亦杰道:“那是他乐意逞强,主动提出要跟江魔头单打独斗,现在倒来担心打不过,怨得了谁?他说过不要别人帮忙……”暗夜殒道:“不错,他是我的,你们只配跟那些低等弟子干耗磨牙。”
李亦杰怒得又想伸手去捋袖管,南宫雪轻轻拉了拉他胳膊,劝道:“师兄……”李亦杰怒道:“怎么,你又想回护他?”南宫雪在李亦杰目光中只看到一股浓浓的轻蔑、怀疑,心脏如同被拧成一团似的疼。避开他视线,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再跟……他……吵嘴,陆黔也要赢过你了。”李亦杰如梦初醒,重重一敲脑门道:“啊呀,我可当真糊涂,忘了这茬儿了。雪儿,你放心,那个赌约,做不得准的!”说完长剑出鞘,奔行入殿。南宫雪深知师兄心思,他确是想赢过陆黔,得胜后却也不愿娶她,因此才要千方百计否认赌约,以免成了枷锁累人。心中柔肠百结,望了望师兄,又望向暗夜殒与程嘉华,最后向孟安英道:“师父,对不起……”孟安英正眼也不向她瞧,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暗夜殒。南宫雪没法,心一横,也跟着冲进了寒落门。
李亦杰一跨进门框,看到两侧各站着一排祭影教徒,好在一目了然,人数还不算很多。一见他进来,应变也是极快,立刻分别散开,结成阵形。共分为前后两排,各以当中一处为轴心,向两侧分别倾斜。前排微凹,后排微凸。那阵法古怪,李亦杰见所未见,不知其威力如何。仅能判断的就是如若长驱直入,两翼就可趁机收拢,最终结为圈环,将他困在其中,必成合围之势。若是单打独斗,往往以武功高低,胜负立分。但对方一旦结阵,就成了互补的有利形势,守阵者可全力发动攻击,自身弱点均可有旁人代为掩护。
李亦杰正踌躇间,南宫雪已看出敌阵破绽,道:“师兄,这阵法是要将我们诱入战团,到时左支右绌,处处为人所制,就算能勉强护住要害,也必是防守多而进攻少,拖得久了体力不支,那就败了。而且这阵法排布扭曲,变换方位也是易事。”李亦杰动的隐约也是这几个念头,听南宫雪说了,才敢断定,道:“那……有何破法?”南宫雪与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你从左侧进攻,我攻右侧,首先就要抢插当中空隙,此后以原地为据点,始终与对方面对面的战斗,来两个杀一双,总有尽时。”李亦杰嗯了一声,长剑在身前虚晃一劈,在任何人都以为他要直攻当中时,身子陡然一扭,闪至左首。这一下出其不意,自是大为有利。
面前两人使的是一根短棒,分向他双肩砸到。李亦杰上身稍向侧仰,脚底不动,剑锋自下挑上,抵住短棒,发力震出。那两人还了一招,却不趁势紧攻。李亦杰心念一动,又拆几式,更肯定了这群人是有意放水。上手便使短棒,自也是为免伤人。众教徒只装模作样的与他兵器相碰,目的只在于造声势,而不在取胜。李亦杰心存仁义,见对方未出全力,杀了他们也显不出真本事。于是倒转过剑柄,找准破绽进攻,撞中几人穴道,“点到为止”,没一会儿就点倒了一片,这也是避免让他们事后为难。南宫雪同他一般的心思,对敌人没下杀手,只一概击晕。不多久身边就躺得满了,两人也在正中会合。
各派弟子中,跟随李亦杰攻寒落门的人数最多,此处已有不少敌人都给他们先料理了,两人可说只是来收了个尾。
李亦杰到这时才能仔细审视殿内情形,四周仍是黑沉沉的,只边角点着几盏油灯,火苗明明灭灭,映照得影子在墙上忽伸忽缩,当临此境,本来最平常的东西看来也如阴爪触手。这大厅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沉眠地底的一座巨大坟冢来得妥当。气氛极其压抑,总令人胡思乱想,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怪物,随时准备冒出来行凶。南宫雪究是女子,心中害怕,忍不住就向李亦杰身边贴了贴,此时若是听到“嗷”的一声嗥叫,怕不好可真要崩溃了。她不顾刚才还在与李亦杰闹脾气,到了危急关头,潜意识里最依赖的到底还是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
此处环境太过寂寥,李亦杰思绪如天马行空,没多久就想到了歪路上去:“雪儿临战经验稀缺,刚才那阵形怪异,连我都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能想也不想,就破的得心应手?若说是以前有人指点么……”
南宫雪牙关格格打战,道:“师兄,这里……怎么没其他人?”李亦杰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一阵恍惚,主观先盼是错怪了她。另一方面,有女孩子将自己视为依靠,也令人倍感满足。于是摇摇头,甩掉了猜忌之心,装着欢快的笑道:“没有人那才好呀,说明咱们虽是最后加入,却是第一个到的,这可稳赢陆黔那小子了。哈哈,盟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在殿中听不到外界兵刃碰撞,料想是教主喜爱安静,修建时将墙壁敷以特殊材质,能隔绝杂音。
 
陆黔道:“收拾这些魔教妖人,谁的速度更慢,谁就赢了。比拼速度,这可是事前讲定的规矩,还有何异议?”李亦杰从没料到他还能耍赖抖出个“比慢”之说,急道:“咱们先前只说是比速度,可没约定赢家是快还是慢啊……”陆黔邪笑道:“是呀,谁叫你事前不先约定呢?李兄,你也别气馁,这叫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去耍别人。好了,雪儿师妹是我老婆了,我们夫妻恩爱得很,你以后最好别再来打扰她。咱们关系虽近,但为雪儿清白作想,男女之嫌却也不可不避。”
李亦杰极力平心静气,夫妻一事,固然纯属子虚乌有,但给他整日价口里没边的乱说,对南宫雪名节总是不好,须得说的他心服口服才行。道:“我可以承认比武败给你,但我从没答应过以雪儿作为赌注。你单方所说,不可作数。”陆黔冷笑道:“咱们可是击掌为誓过了,你当时并未亲口取消赌约,事后再来反悔,那就是言而无信,对神明不敬。”李亦杰怒道:“分明是你偷奸耍滑……”
南宫雪知道江湖儿女最看重的是武学造诣,李亦杰为维护她,甘愿向陆黔承认自己比武落败,那是明摆着向他低头认输。师兄肯作此牺牲,毕竟心里还是有她。一阵感动,但又不解为何每提起暗夜殒,就对她百般诬蔑?
陆黔冷笑道:“李盟主,咱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过的话,可不能一转眼就来抵赖罢?何况那还是向神发过的誓言。如果比试输了就翻脸不认,是武林盟主的特权,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倒要让天下英雄都来瞧瞧,他们的盟主是怎样一个鄙俗小人,且看还有无人愿意听从于你?李盟主,有个词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说愿赌,你该说——”李亦杰想都没想,就接口道:“服输。”陆黔哈哈大笑,道:“好!到底是武林盟主,就是识得大体,您这个一见风,舵转得还真够快的。这么说,你是终于服输了?”李亦杰道:“我一早就说过,即使你的手段不够光彩,但我没脑筋防到你这一着,就是我的不足,甘愿认输,但雪儿的终身大事,绝不能算在赌约之内。”陆黔冷笑道:“又来钻空子,两者本为一体,强分也分不开。”
南宫雪心下叹息,盘算着:“对付这种无赖,讲理是不通的,那就得比他更无赖才成。”想到此露出个妩媚的笑容,缓缓上前,道:“师兄,别跟他争了,赌局原本公平,输了的就该信守诺言,不再纠缠。”李亦杰惊道:“雪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黔喜道:“雪儿,你终于想通了!你可比你师兄那个榆木脑袋开窍多啦!”两人异口同声,脸色一黑一白,一怒一喜,瞧来倒颇为滑稽。
南宫雪微笑道:“嗯,最后歼灭敌人的那个,就是赢家。”陆黔听她语气甜腻得异乎寻常,虽觉奇怪,却也没多留意,道:“不错,这岂非挺公平么?”
南宫雪应道:“不错。”忽然俯下身,从地上拽起个人来,正是先前被她击晕的一名教徒。陆黔和李亦杰心态互异,但见了她这看似全然无关的举动,都惊得目瞪口呆。
南宫雪抬起手掌,在那教徒脸上“噼噼啪啪”扇了几耳光,动作干脆利落,叫道:“醒一醒,醒一醒。”陆黔喝了声彩,心里却觉莫名其妙。那教徒伤势不重,没几掌就恢复了神智,迷迷糊糊的张眼,道:“怎……”南宫雪掌心一翻,一记手刀落在他后颈,又将他击得晕了过去。可怜那教徒还不知发生何事,又以先前姿势软绵绵的趴下去不动了。南宫雪笑道:“好了,你的敌人早都杀光了,我们这一边,才刚全部料理完毕。全歼敌方的判断标准,该于最后一人倒下截止罢?算起来,我们要晚了一刻钟左右呢,算不算更慢?”
李亦杰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终于明白了南宫雪用意,喜道:“聪明啊,雪儿,做得好!”陆黔脸上讪讪,面部肌肉牵扯几次,才道:“这不能算,早在我们起始清算之时,他们就都趴下了,是你重新将他救醒的,在惯例中,这是绝无可能……”南宫雪笑道:“战场千变万化,你能保证么?就算这一次没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按理来说,只要敌人还存有呼吸,就随时有站起来再次威胁我方的可能。你总不能放着他一个大活人在面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全胜罢?亏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啊,你说呢?陆师兄?”
陆黔见眼前的南宫雪俏颜如花,巧笑嫣然,实是爱到了心坎上,但想到她费这份力气都是为抗拒自己,也不禁痛惜。道:“雪儿,你这是偷奸耍滑,不能作数……”他尴尬之下,将李亦杰所言也一并挪为己用。
 
南宫雪微笑道:“那都是受了陆师兄的启发啊。怎么,就许你能说会道,不许小女子巧言善辩?”
陆黔沉默了一会儿,干笑着拍起了巴掌,道:“好,你可算是把梦琳那一套学全了,好口才!等着瞧罢,我以后一定能娶到你,有你陪着我,讲讲笑话,斗斗口舌,日子一定不嫌无趣。”
他这话才一说完,突然感到身边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仿佛连周边温度也陡然降了几度,正愕然间,背后有人敲了敲他肩,听得是程嘉华的声音叹息道:“哎,贤弟,你触了我师父的忌讳了。”
陆黔愕然回身,果见暗夜殒不知何时已来到殿中,独自站在幽冥门通道一线,也不理睬旁人,神色复杂。陆黔左思右想,只得上前赔笑施礼。暗夜殒感到有人站在自己身侧,视线仍是落在一地死尸之间,正眼也不向他瞧,下巴一抬,冷冷道:“嗯?”
陆黔心道:“译出来就是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咳,你也真够惜字如金了,自己是何意,还得别人来猜。”诡秘的笑了笑,道:“殒大人,这可都是传承您的风尚哪。您忘了,以前每次给魔教执行任务,您不也是这么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听着人临死前的哀鸣为最美妙的歌唱?如今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往日里魔教肆虐,任意剥夺他人性命,现在他们也给别人当作牲畜一般宰了,难道这不算自作自受?说起来,整个武林的成名高手,小人最崇敬的就是您了,一直将您视为榜样,全心效仿,力求与您处在同等境界……”
这段话看似标榜忠心,实际听来却是极不舒服。倒有不少人心想:“他就以为残煞星听不出弦外之音?竟敢如此挑衅……真不要命了?”
暗夜殒身形未动,声音里听不出温度,与平常并无不同,道:“模仿我什么?这一辈子,你是别想了。”
 
陆黔干笑两声,装出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您说我不像,一定是说我对这些妖人还不够狠,作风不及您完备。下次我自会谨慎在意,杀人时不留全尸。”这话一说完,大殿中静得几乎连每个人的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暗夜殒此时才半转过头,眼神中的凶狠似是要对面前之人施以百余种酷刑,活活折磨至死。最终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袍袖在身前一拂,径直向大殿里侧行走。陆黔被他甩在身后,这时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抬起一根手指,展示般的在额头轻轻擦过。程嘉华立刻跟上前搀着暗夜殒。
南宫雪内心正激烈交战,那“苍泉龙吟”固是剑中极品,除了残影剑,或许再没几件利器能较它为先。但如继续搁在身边,误解仍然无法消除,此后还是无边无际的麻烦。唯一的办法只有当着李亦杰的面,将剑交还给刘掌门,便算与暗夜殒彼此两清。回想其时赠剑之意,确是为她着想,一句道谢之言总是必不可少的。她以前总是认为,行事无愧于心,亦不惧于外人褒贬。但经过师兄几次嘲讽,才终于明白为何有些含冤莫白之人,受尽世俗斥骂,愤而自尽,那份四面八方无一知音的孤独,指指点点、无中生有的羞辱,都足以令人超出负荷,连伸冤之心也冷了。须知人活于世上,不论实力再强,也不足以与整个世间为敌。因此该迁就时,只能做出适度妥协。眼看两人经过面前,理智终于战胜了胆怯,抱着剑迎上前,叫道:“暗夜殒,我……”
暗夜殒对她视若无物,一步也不肯为她停下。南宫雪只隐约听他嘀咕了一句“红颜祸水,麻烦的女人。”顿时满脸发烫,虽不知这话是否在形容自己,却还是感到其中含有种强烈的厌烦情绪,或许是她又做了傻事,惹得他动怒。程嘉华碍于暗夜殒心情不佳,不敢再嬉皮笑脸,却在走出几步后偷偷回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将她满脸凄楚的可怜相尽收入眼。接着又见李亦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背,不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程嘉华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怒意,鼻子里哼出一声,听在耳里,自己先吓了一跳,连忙再向暗夜殒躬身作揖,打着赔笑。
此时殿中各派人士已都聚齐,看着他走了几步,停在一处高大屏风前,两侧各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拐向里侧,不知分别通向何处。
众人等得不耐,纷纷叫道:“这里有两条路,该走哪一边?”“当时你给我们看的地图中,可没有这一处啊,这不是两者不符?”“别是你布下了诡计,打算害我们?”
暗夜殒冷冷道:“你也懂得说没有。两条路只是拐过一个弯,重新交在一处,这里没什么古怪,连障眼法都算不上,”有人生性谨慎,叫道:“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谁不知魔教妖人诡计最多!”另有个大嗓门叫道:“我们对你总舵地形都不熟,要画地图,开始就该画个明白。要是你知道的东西,我们也一早知道,那还用得着你干么?”这话自是将利用之意表露无遗。暗夜殒却不跟他多作计较,只略抬了抬眼皮,问了句:“怎么,你不服气?”那人也为一时嘴快后悔不迭。他再不满,至多私下抱怨几句,绝不敢当面跟他为难。本来是指望着人群嘈杂,能盖过自己的声音。平日里大声嚷嚷惯了,声如洪钟,不料众人抱怨一阵后,纷乱渐息,话声给压到了最后,大殿中就只听到他一人说话,尤其惹眼。他向来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脓包,这一次糗出得大了,早瑟缩着躲在师兄身后,捏着嗓子道:“不……不敢!”
暗夜殒冷哼道:“那就少说废话。我教你们,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尽可兵分两路,同时去走一走这岔道。就算真有不测,至少还保住了一半,不致全军覆没,你们看,是如何啊?”
这更是使得众人心里没底。若说生还概率对半,非慎重抉择不行,谁又知道是否霉星高照,死路偏给自己撞上。也说不定另一条路埋有伏兵,大家都在一起,总还有个照应,都不敢贸然行险。暗夜殒不用多想,对这群人的小算盘心知肚明,等过少顷,见无人提出异议,冷笑一声,当先走进左侧道路,众人忙都跟上。
这通道分明是位于一座宫殿中,却似深山幽洞一般,黑漆漆的瘆人。群雄只记得在华山时听他说过,有一条不能点火折的规矩,却忘了只在特定小道才是如此。众人倒也听话,只借着墙上吊着的油灯,勉强照明。李亦杰一路留心右侧,要看是否有条分叉道,走了半天,却仍见墙壁笔直,心里一凉:“这里可不似有岔路交汇,难道他真是在骗我们?我得距他近些,防他毒计得逞后,趁乱逃跑。重点还是要盯紧他,不给他玩花样的机会。”这么想着,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与他并肩行走。暗夜殒恼道:“让开!我不喜欢别人贴得太近。”李亦杰不紧不慢的道:“通道狭窄,难免显得拥挤。”暗夜殒不答,脚底行得更快,想将李亦杰甩到身后。
李亦杰潜运内力,也是飞速前行,始终不肯落后。暗夜殒咬得牙关格格作响,显是极力压制愤怒。李亦杰一掌按住他肩,倒如朋友间亲热一般,实则是令他不能逃脱自己控制,道:“跑得这么快,也不觉累?后边的可都跟不上了。不如改日有空,我再专程跟你比比脚力。”暗夜殒冷冷道:“用不着。哼,幼稚的东西,你那只爪子给我拿下去!”李亦杰笑了笑,道:“你也不算什么金枝玉叶的少爷小姐,身子那么金贵,碰都碰不得?”
正说话间,面前通道却断了,只剩三边光秃秃的墙壁,右首有个小房间,入口狭小。从缝隙间望去,其中十分零乱,堆满了废弃物。按理说教主的密室,怎么也不可能弄成这样。李亦杰心里一凛,心想:“都说图穷匕见,眼前分明是条死路。他把我们带来这里,真要耍什么鬼把戏,一定也就在顷刻之间。”一面全神戒备,同时说话分散他心思,道:“那是什么地方?”
暗夜殒道:“什么地方?那是神教的杂物间啊!就连最低等弟子的住处也比它好些。这么个穷酸的弹丸之地,还入得了武林盟主的法眼,何其有幸。”
李亦杰对他讽刺装着听而不闻,道:“你要带我们到杂物间干么?难道江冽尘躲在这里练功?打死我也不信!”暗夜殒冷笑道:“躲?祭影教总舵现在是他的地盘,他练功还躲什么?我只是经过杂物间,说了进去没有?”李亦杰道:“都是废话,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不进去又到哪儿?”
 

 
南宫雪叫道:“等一等!你……至少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好不好?”暗夜殒道:“好,我答应你。”南宫雪一怔,以往与他商量,都须软磨硬泡,说尽了好话,才能使得他不情不愿的应付一句。此时却想都没想,立刻就做出答复。欣喜之余,心下却隐隐不安,总觉得还有大事发生。暗夜殒一手拉开殿门,忽然转过身对她淡淡一笑,道:“不过跟江魔头动手,想不被他逼到万不得已,那是难如登天,至少我是办不到。”说罢不等她回答,转身而去。程嘉华还守在门外,只听他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兀自不明所以,也忙跟着他离开。南宫雪愣在原地,只感从头到脚都在发凉,此事竟似再无转寰余地。可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惨祸发生?
正自神魂不属,耳边忽然有个声音说道:“雪儿,怎么了,你不开心?”南宫雪只感眼前景物都在模糊,就像刚从一个极遥远的梦境中醒来一般,眼前的议事厅扭曲变幻,成了一条黑漆漆不断延伸的通道。手中正扶着椅背,触感真实。凑近身边的却是陆黔,没听她答话,又故做高深,道:“我一看你就是有心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为了李亦杰,对不对?可不要瞒我。”南宫雪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回忆与现实的落差,勉强调整情绪道:“你要这么说,那也不假。就……就算是罢。”陆黔道:“果然没错!那李亦杰到底有什么好,就值得你整日为他失魂落魄!不知到猴年马月,你也能为我烦恼一回,我就开心得要升天了。”南宫雪听他说到“升天”,虽是无心之言,在这生死系于一线之际仍觉不祥,极力岔开话题,淡淡道:“你要是真的爱我,就绝不会希望我烦恼的。不论为了什么,都是一样。”
陆黔道:“是,你说得对。作为未来的老公,我就该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哄得你开心起来。我给你说个笑话好了,从前……”南宫雪此时头痛欲裂,实在没心情听什么笑话,最放不下的也是李亦杰,听他念经般讲了一大串,却是一句都没听进,突然开口打断道:“陆……陆师兄,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只是,此事对你而言,也确是为难了些。如你不愿,我绝不强求。”
陆黔喜道:“能帮上你的忙,是我前世修来的荣幸。你尽管提,不管是一百件,一万件为难之事,就算是给你登天摘星星,我也去办。”南宫雪叹道:“你别答应得太快了,有些事不是你肯办,就办得成的。你还不知道我想求你什么,这般想也不想,总让人难信心诚。”陆黔道:“我的心很诚,自然是诚,比……比黄金更真诚百倍。相信你并非有意刁难我,也不会让我去做什么太为难的。寻常小事,凭我陆黔的本事,只要努一把力,一准能成。”南宫雪愁眉不展,道:“嗯。你说过这一战,师兄定会焦躁易怒,总想着亲手斩魔除害,兜揽功劳,是么?”
陆黔喜道:“是呀,他得在众人面前露脸,借机挽回些当盟主的尊严来啊。
原来我说过的话,你这么放在心上。”南宫雪不理他风言挑逗,续道:“我想拜托你帮我多照应着他,别让他太冲动,做出傻事,否则产生的后果,就将是不可挽回的。千万切记。”陆黔奇道:“咦?你说让我帮忙照顾李亦杰?我的情敌?我没听错罢!这是个玩笑么?”
南宫雪听他仍是满口油滑之词,脸上也是一副不在乎的笑脸,知道再与他多说也是无用,只能惹些晦气上身,脸色瞬间转冷,道:“你这样想,也就不用在意什么,权当那只是一个玩笑,听过就算了。”
觉得还不如自己多作考量,或许还能在最后时刻里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聊胜于同他闲扯。想过了这一节,连一丁点时间都不愿给他浪费,加快了脚步,只一会功夫就超过了不少人,抢至队伍的前几位。陆黔急追着她奔行,叫道:“雪儿,咱们有话好商量,你……你别生气呀!我也没说不肯帮你……”
两人正一路纠缠着,眼前猛然全黑。南宫雪从小到大,不是没见过黑暗,却从没哪一回有这次黑的彻底。眼前连一丝光线也见不到,仓猝之间,只怕还要以为自己瞎了。她心里的弦早已绷得太紧,始终无处宣泄,再遭这突来恐惧,再难承受,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这一叫,四周立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原来每个人先都怀疑是失明所致,又不想因一己之故引起旁人恐慌,故都忍了没叫。直到第一声尖叫响起,才猜想旁人或许也遇到相同情况,这次却没能互相壮胆,反是更促进恐惧。还有些人大骂魔教歹毒,不声不响的就下了黑手。
暗夜殒冷冷道:“都给我闭嘴,吵死人了!我要是真打算做什么,直接杀了你们岂不更便当?难道神教还稀罕一群瞎子?”有人怒道:“你做保证又有何用?大伙儿眼睛看不见了,你总承认罢?”暗夜殒道:“你们看不见,与我有什么相干?”众人听他推卸责任,更是骂声大作。
李亦杰此时倒冷静下来,他想自己作为盟主,便是众人表率,总不能过于失态,想了想道:“这是你说的那条不能点灯的小路?就是脚底画着梅花图案的?”暗夜殒道:“废话。”李亦杰松一口气,道:“那你怎不早说?”暗夜殒道:“安抚下属是你李盟主的事。我没有这个职责。”众人一听两人对答,跳个不停的心顿时安定不少。还有些人笑骂:“刚才是哪个娘们先叫的?害咱们平白担心一场!”南宫雪脸上红了红,只盼没人听出自己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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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堂主心下忐忑,见这条件确然优厚,就怕暗夜殒真为利诱,答允了转降江冽尘,那自己甘冒大险,在教中发动政变,可就是功亏一篑了。清了清嗓子,既是对那教徒说,同时也说给暗夜殒听,道:“不错,是我假传旨意,那又怎地?江冽尘小子说的话能信得么?只怕他当面是这一套,实则是想骗殒堂主放松了警惕,回教后就任由他处置。江冽尘现在自身也难保了,拿什么保证别人功成名就?要是殒堂主依了他意,最多是去做一个高贵的阶下囚。可若是坚定不移地攻打下去,等我们取得胜利,老夫就是本教的新教主,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两者相较,你说选哪一个的划算?”
暗夜殒微微冷笑道:“薛堂主,你自作主张的能力不小。不过你果然是对我有看法,连区区一个副教主,都不愿让我有机会当上。”薛堂主惶恐道:“不不,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怕您受了江冽尘蒙骗,临……临阵退缩。属下想说的是,您来日必将飞黄腾达,成千秋之大名,立万载之大业,前途无限高远。魔教的副教主之位,您还不放在眼里。”暗夜殒冷笑一声,道:“凭几句空口许诺就想拉拢我?江魔头与我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永远别想跟我将恩怨一笔勾销。我不会从他,还要亲手杀了他。”群雄听他如此说,多半放了心,齐声喝彩。
那教徒一凛,大刀朝着众人虚晃一圈,喝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过得子时,只等江教主神功一成,跨越神魔之境,你们统统都完蛋了,哈哈,哈哈哈!”暗夜殒手腕一翻,掌中多了柄折扇,以扇柄轻击掌心,神态悠闲的道:“那也就是说,只要在他成魔之前先宰了他,就算大功告成,是不是?”那教徒喝道:“可不会让你们过去!”暗夜殒道:“尽管来试试看,以为凭你们的能力,阻得住我?”那教徒道:“尽力而为。”
俞双林已被帮众放下,此时正倚壁而坐,同时盯着场中情形,片刻不落。半带嘲讽的笑道:“江小魔头的花样,倒还不少嘛!”暗夜殒冷笑道:“是啊,不过你也要理解他。即便是只僵卧的小虫,临死前也还要蹬蹬腿。江魔头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今日死的注定是他!”折扇一挥,遥遥指向对面山崖,向那教徒问道:“你们教主现在就躲在那边的密室里了?”那教徒道:“是……圣教主天下无敌,你们去了只能是送死。”暗夜殒冷笑道:“到底江魔头是你爹呢,还是你爷爷?我看你简直想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李亦杰越听越怒,道:“魔教贼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嘿,暗夜殒,我也要相助干掉他们,咱两个各打各的,互不妨碍!你不会再拒绝了罢?”暗夜殒冷笑道:“哼,好运。”
李亦杰早已迫不及待,拔出长剑攻了过去,几招间驱散了石台前的敌人,抢占地利,但眼前敌众合围,要开启机关,也还不宜。暗夜殒不屑道:“一群饭桶!”折扇随手一挥,一圈黑衣中夹带血光,霎时间躺倒一片。
陆黔与程嘉华不知何时停了争吵,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背靠崖壁,脚尖轻颠,一副悠闲看戏神情。陆黔笑道:“真正精明之人,临战时就该待在边上观瞻,等着那些好逞英雄的前仆后继,替咱们开路,也能多省下几分力气。”程嘉华笑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南宫雪不愿与这两人厮混,避到一边,双眼紧盯着李亦杰,掌心中捏了一把汗。见他被逼后退,心就猛地一颤;而见他杀死敌人,则释然而喜。全然不知有几名教徒趁她不备,正在悄悄掩近,到得近前,才猛挺剑刺她背心。南宫雪隐约听得传来几声惊呼,也感背后风声有异,连忙斜身避让,脚尖为轴,转过个半圆,站到那人左前侧,举起“苍泉龙吟”架住来剑,急于拔剑时,又有一人持刀砍落,南宫雪不及拔剑,只得再以剑鞘点向他手腕。先一人又横剑向她腰身削来。若论真实武功,南宫雪未必弱于两人,只是刚起斗就给攻了个措手不及,这才大落下风。两名教徒素来配合默契,一招一式攻得张弛有度,数个回合一过,迫得她情势越来越见危急。才刚击偏长剑,对准臂膀的一刀却再也腾不出手来抵御。眼看那刀已砍到肩上,忽听嗖嗖几声,两枚银针在眼前闪过,射入两教徒胸口。那持刀者当场毙命,刀落时势道大减,只划破皮肉,伤口甚浅。南宫雪向旁跳开一步,心有余悸。片刻后抬起头四面打量,想看哪一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见暗夜殒收转折扇,脱出战圈,慢慢走到她身边站定,冷嘲道:“你的武功已够差了,还再临敌分心,岂不是糟上加糟?”南宫雪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不过刚才……我自己也能料理的。”她待人处事,有恩必然言谢,细微处却也极好面子。两码事处置分明。因此开口道谢后,连忙为自己辩解。
暗夜殒淡淡的道:“我也没说你不能。”南宫雪因他没揭破自己这层小心思,开怀一笑。待想起一事,心口又有些梗塞,语带质问的道:“你今天骂我是个麻烦的女人,还说我……红颜祸水,那是什么意思?”为配合语气,专门板起了脸。暗夜殒一脸茫然,道:“骂过么?我怎不记得?”南宫雪又气又笑,只剩了无奈,别人说这话或有抵赖之疑,但暗夜殒既说忘了,或许是真的忘了,反正他除了楚梦琳的事,对其他人一概不放在心上。低头浅笑,又道:“怎么到了魔教总舵,你就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如果是为避我师兄的嫌,那大可不必。”暗夜殒道:“什么冷淡!我跟你亲热过没有?为何要避他的嫌?”南宫雪听他若无其事的说出“亲热”二字,虽知他是无心,仍不禁满脸发烫。两人一齐转头去看场中战况。
只见李亦杰牢牢守住石台重地,敌人一个也不得近前。他剑法极为精妙,圈转直刺无不有模有样。或劈、或削、或砍,一把长剑几被他使出了七十二般兵器的神奇。在敌圈中东游西突,剑尖穿透对面敌人肩骨,顺势下掠,刺入左后敌膝盖。接着肘部后击,撞中右后敌腰眼。长剑挥洒如行云流水,沉稳中带有凌厉,潇洒中带有飘逸,已颇具一代剑侠风范。南宫雪许久未见师兄使剑,刚才在前殿是各自为战,况且他也没尽全力,此时直看得又惊又喜。不住跳脚欢呼,拉着暗夜殒的衣袖,笑道:“你看,我师兄武功大有进境,要恢复如初,想是指日可待了!”她对待此事犹是少女心性,胸中欢快,便立即要寻人分享。
 
暗夜殒身手果是快捷,没多耽搁就将脚爪暗器彻底破除,一扇挥出,将聚在一处的两爪正心通透,一齐击成粉末,漫天飘洒,作为全套动作的精彩收尾。随即拱门升起,道路清晰可见。众人忙都迎了上去,李亦杰心里明白,这两处机关要不是靠他应对,以自己及在场众人能力,全然无法通过。且不说不知其特殊规矩,就算讲得通透后,再请自己上场,那也还是功力不足。可他为人豁达时十分豁达,小器时却也能记仇极久,对暗夜殒的成见终是无法释怀,不愿出言夸赞。南宫雪偏去替他称谢,笑道:“多亏你啦!你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暗夜殒道:“用不着谢我什么,我是为尽早闯入密室,才让你们沾了光。换作是义气援助,我才懒得管。”李亦杰深思道:“你不是说这些机关只有下一代教主的继任者才能来试炼么?看你的动作却是纯熟得很,难道你当时也是人选之一?”
暗夜殒冷笑道:“我倒希望是。不过有先教主的头号宠儿在,我还捞得到什么?那江魔头大概是出于向我炫耀之意,私下里带我来到密道,想让我看看他要做的事有多困难,只有他才能办到,再来深化我俩差别。他还将其中规矩,以及如何破解,都详细向我说了,比教徒弟还全面,又给我演示多遍,我很快领悟,就随着他一起来此练习,那时两人的进境都差不多,也算难得。但总的来说,我这些玩意儿都是偷着练出来的。”南宫雪道:“偷偷练练已有这般了得,若是先教主当真花心思栽培你,你绝不会比江冽尘差多少……”但一想到他用对方所教手法,攻破其防线,难免有恩将仇报之嫌,可也无从劝说。一路上各自沉默,不再交谈。直到再次转了个弯,面前是一片较为开阔的洼地,矗立着一扇高门,吸引众人全副视线。那门是以黑耀石所制,观来尽显威严,正中雕刻着一只欲待腾飞的神龙,金光灿然,微微突起。底下铺设着几级台阶,以碧绿色的晶石造就,显得地位凭空就高出几个层次。后方传来一片赞叹声,显然猜出此为何地的不仅是李亦杰一个。
暗夜殒道:“这门背后就是教主的密室了。”他此时神情萧索落寞,最初那一股狂热气势淡去大半,或许真正直面仇人时,心境反而淡然。李亦杰想到那位曾做过自己兄弟,却是灭了沈世韵满门的仇人,而今又对正派大下毒手,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同时也是最可怖的魔头就已仅剩这一门之隔,心不可谓不乱,犹豫片刻,说道:“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我倒要问问他,他在江湖中造成那么多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的惨祸,差点害死我师父,心中可有丝毫悔意?”暗夜殒冷笑道:“有了悔意又怎样,你便要饶了他么?”李亦杰在心中也曾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每次都是因想到师父和沈世韵的仇,而全盘否决,坚定心意,这一次也不例外,道:“决计不会。可我要在他死前给他清算,他到底犯过了几宗罪孽。”
暗夜殒道:“多此一举。他一人之罪,可抵天下恶人所加之罪。”叹了口气又道:“好,你们先进去罢,我就给他留遗言的时间。但你也注意紧守时限,别拖过了子时,则事不宜办。”李亦杰道:“我自然知道。再说我跟这魔头,左右也没那许多旧情可叙。”暗夜殒道:“那最好。”向后退了几步,隐没在廊柱投下的巨大暗影中。李亦杰连做几次深呼吸,几乎将身体内外的气息全都吸吐干净,才牵着南宫雪的手,跨上台阶。木立在门前的同一刻,又转过身向同来群雄看去一眼,众人都是满脸焦急神色,对着大门指手画脚,连打手势,示意他尽速开门。但这些人比划归比划,却没一个肯上前代劳的,那是要危险全由他盟主承担。李亦杰深感人情凉薄,摇了摇头,将双手按在大门正中,立时感到一阵奇寒透骨的凉气沁入体内,触到龙身的拇指处却有些微发热。李亦杰微感诧异,将手掌也挪上龙身,同感温暖。甩了甩头,使杂念尽除,用力向前一推。那门还颇为沉重,一寸寸的缓慢开启,众人透过门缝,只能看到那密室空间极大,有种肃杀之意透出,此外因角度斜错,就再也看不到其他。李亦杰刚一将门推开,立刻侧身倚贴墙壁,以防有暗器射出,等了好久却仍是风平浪静。这扇门的确仅是虚掩,而无机关,想是前几轮考验已经足够,最后一关就不需更多叨扰。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猜想,事实如何仍未可知。
李亦杰见那密室无甚古怪,向身后一招手,道:“我们走!”当先跨步入内,南宫雪起初虽感害怕,但能紧贴在情郎身侧,再多恐惧也置若等闲。此后也只须留心炸药之事,相信暗夜殒若要引发,首先动作必不寻常,总能看出些端倪,及时阻止即可。
众人跟随着鱼贯而入,来到密室正中。此间并无金碧粉饰,四周仅是暗青色的洞壁,左侧立着一具高大架台,层层分隔,每一层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想必是毒药居多。右侧在地面隔起一圈矮架,陈设着极多兵刃,虽多是叫不出名字的,但从外观一眼可明,均是些绝世神兵。也不知祭影教各处掳掠,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完备了这一套收藏。密室四周点燃着一圈烛台,布置得灵堂一般,那火焰有些古怪,不似寻常的金黄色,而是微泛青蓝,有种冷幽幽的诡异。由烛圈围拢的是一张座椅,材质是价值不菲的软瞳岫岩碧玉,偏深黑之色,众人仅能见到一张椅背。隐约似是有人端坐于宝座之上,面貌瞧不真切,但从他所着衣冠看来,位级比先前所见的教徒高出几倍不止。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定然只有教主一人了。一名点苍派弟子跨出队列,当先喝道:“嘿!你便是那魔头江冽尘么?”
椅上那人并未立刻回答,口中发出几声“呵呵呵”的残破笑声,就如寒风吹过漏空的孔洞,听来极是诡异。那名弟子等得不耐,正想再次发问,就听那人冷冷道:“明知故问。天下间除本座之外,还有谁配坐这位子?你那后生小子,说话给我留神些,该称本座为七煞圣君大人。”他声音不带半分情感,音调只有平直的一线,不知何故,当真有种能将万物冻结成冰的森然气势。有些胆小的忍不住都退了几步,躲在年长师兄背后。
那弟子不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教教主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就不想问问,这间密室戒备的铁塔相似,我们又怎能站在此处?”江冽尘道:“那有什么稀奇。定是我教中出了叛徒,一路指引。否则以尔等水准,穷此一生,也休想踏入密室半步。”
 
那点苍弟子心说这倒不假,另一名黄山弟子却又有话说,朗声道:“你说教中人人叛变,可知其中原因?”江冽尘道:“凡夫俗子,不识吾辈雄心,只配与草石同腐,与枯木同朽。本座欲晋升为魔,一统天下,做这世间至尊,彼类趁此时谋反,足见目光短浅。如此劣徒不要也罢,损亦何憾。”
俞双林已由弟子放下,坐在帮众随处拾来的石块上,沉声道:“魔教教主当真如此托大,我正派几已尽集于此,你竟然始终静坐不起,背对着我们说话,就将我等视若无物不成?”江冽尘道:“要应付你们这些窝囊废,还不必起身。”众人听他只是“应付”自己,都是大怒不止,纷纷喝骂,正在场中乱成一团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同时盖过众人,冷笑道:“别听他鬼扯!这魔头受了重伤,如若转身则当场败露,他只是不想给你们发见自身孱弱。不是不屑转身,而是根本不敢转身罢了!”众人倒没料到此节,一时都沉默下来。江冽尘道:“你是谁?本座有无受伤,难道你比我更清楚?”那声音冷笑道:“清楚又怎样?你硬是抵赖不认,又有何用?”江冽尘半晌不应,但众人忽听他不再急言辩白,都道是默认了。
那声音又道:“江魔头,你不识得我,我却对你一切了如指掌,我还知道你是练功受的伤。眼下胸口可是郁结真气,四处乱撞,怎么也压不下去?同时四肢僵硬,内力流转不通,是不是啊?”江冽尘哼了一声,道:“还有呢?”那声音道:“你同时修炼两种魔功,本来对功力提升确是大有好处。坏就坏在你太过急于求成,两者进程不相上下,如今都争抢着要先一步晋至顶层境界。相争一久,唯有互损,于是这两股功力不但不能为你所用,却是随时有反噬之险,一边是让你受尽折磨,同时还都想把对方吞了。你为将其压制,就须另引内力,但这两者都已极其强横,怎能轻易认栽?你挂念着子时前修至完备,化身为魔,又犯了心急的老毛病。压得太快,不慎使其走岔经脉,只能四散横突,搅得你心肺俱衰。你练功纯是至阴至寒一路,如今体内聚满寒气,该与掉进冰窟窿感受相同罢?”江冽尘不答他说得对与不对,仍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山野俗人,无名小卒。”江冽尘道:“本座不信。你出来,有什么话,就面对面的说个明白。”那声音道:“好哇,我就站在你身后,你转过来,就看得到我了!”
江冽尘道:“可以。”不知他捣弄了什么机关,那宝座果真慢慢转了过来,众人也得以见到他正脸。先见宝座靠手处各盘踞着一条黑色小蛇,江冽尘手套下都只露出一根手指,分别插在两蛇口中,一层层黑气从他指上流过,自指尖渗出。半边脸戴着面具,另半边脸虽描画得妖魅异常,脸色却惨白过纸,嘴唇也像涂了一层石灰,与黑色唇线相衬,反差更为明显,确像是受伤极重。从没见过他的也不觉怎地,心想魔教教主又能有多好看的相貌?只是觉得他年岁极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然而与他旧识的李亦杰、南宫雪等人见他这副打扮,都吃了一惊。俞双林道:“你……你的脸……”江冽尘冷笑道:“怎样?”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也被他吓住了,隔了半晌才道:“哈,你在扮小丑么?你本就是个半人半鬼的魔头,现在这副样子,倒是二分像人,八分像鬼。你再要杀人,只要直接把他们吓死,岂非省力得多?”江冽尘也不生气,淡淡道:“嗯。你出来见我。”
那声音冷笑道:“哦,难为你想得出这种法子,先以毒蛇吸出体内寒毒,再吸取它所储毒液,借此推宫过血,挪为己用,以毒攻毒。就让我来帮你一把,让你练功得以更顺畅些。”嗖嗖两声,就有两枚银镖掷下,将两条毒蛇切为两截。而那蛇却突然挺立,重新张口咬住他手指,顿时一阵黑气从指尖逆袭而上,江冽尘脸上仿佛也瞬间掠过一层黑气。那声音冷笑道:“毒气倒灌,可比当初毒性重得多了。这滋味如何?可还过瘾?”
众人只道他突受重创,震怒之下,定会暴起发难,都暗暗握住剑柄。江冽尘却仍是端坐椅中不动,内伤未愈,又中了新毒,在他好似也都是无关紧要之事,淡淡道:“你在哪里?我没有看到。”
 
众人本来对那声音并不怎么在意,但经江冽尘一再追问,也不禁好奇起来,都想知道这位精通魔教武艺的高人是谁,怎么同行了一路,自己都未看出?众人都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起来,任意猜测。
那声音冷笑道:“你眼力太差,又怎怪得着我?”江冽尘道:“出来,给我看看你。”那声音冷笑道:“我不想给你看,成是不成?你面前这一群人,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我,我又没天生异相,难道就能给你一眼认出来?”
江冽尘放和了语气,道:“本座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已久,实不知年轻一辈中还有阁下这等后起之秀,有心结识。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大可放心。”那声音冷笑道:“说这种话,也不嫌害臊。你以为自己是烂柯人?我说也不过是个后生小子。”
江冽尘叹了口气,道:“本座已一退再退,何以一再苦苦相逼?”那声音还未作答,另一名弟子叫道:“这些事慢点再说。江冽尘,你想成仙成魔,想称王称霸,我们都不来干涉你。但你为何要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江冽尘冷笑道:“呵,不过是适应择优汰劣的规律罢了。想成就大业,自须排除异己,杀掉那些不肯听你号令的。争战同时强者生存,弱者伏戮。百无一用的东西,活着也只是浪费口粮,让他们去死,岂非大是公平?如此才能给世间留下些有用之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流血、牺牲,怎能彰令名?”
一名昆仑派弟子怒道:“你托就大义,无非是想除去对手,我们昆仑派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们掌门?”江冽尘道:“本座行事,除去谋夺最大利益,再无其它缘由。”这句话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李亦杰再也忍不下去,跨前一步,喝道:“江冽尘!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江冽尘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稍一打量,道:“你是李亦杰?你师父还是华山派的孟老儿不是?”李亦杰怒道:“废话!难道我还有第二个师父不成?”江冽尘冷笑道:“哦,原来姓孟的老东西死了?”
此时孟安英就坐在他面前,见他不仅视而不见,竟还煞有介事的询问自己死讯,怒气勃发,还没等李亦杰替师出头,先一步喝道:“老夫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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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14:16:07  更:2021-07-10 15: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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