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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七煞殇系列《残影断魂劫》(整改重发,求指点!)[第21页] |
作者:幻月£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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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雪功力较弱,全身只感一阵沉重压迫。四周为他剑气笼罩,带起急风,扫过脸颊隐隐生痛。面前尽是闪耀的银光,剑锋交碰铮铮作响,不断有金色火花爆开。刘慕剑所用虽是冒牌的残影剑,但就真实武功而论,两人也难以与他抗衡,撑不了多久,便是左支右绌,迭遇险招,一步步被逼入墙角。先前在空旷处尚可仗身形灵活,巧挪闪避,自保总是足够;一旦退路被封,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南宫雪极力舞剑抵住攻势,此时就算不求退敌,也不能再一味退避,求助般的向师兄望去。 李亦杰受他攻击,一道道浑厚内力顺着双剑相交的一瞬不绝传来,他又无法运功相抗,胸肺间连受几次激荡,手臂酸软得几乎连剑都提不起来。一口鲜血本已含在口中,既不愿向敌人示弱,又不愿使南宫雪担心,极力咽回肚里。顿时一股血腥味直冲入鼻,这由内向外的反冲最是难熬,双眼也同时受牵,刺痛难当。但在这刻不容缓的交战中,却是全然找不到一个闭目机会。 南宫雪心急如焚,恨不得夺过师兄手中长剑,代他应变。刚才她也在留神观察两人剑招,李亦杰所使的华山剑法素以招稳力沉、攻防兼备见长。而刘慕剑妄图超越百家,独揽其胜,早年便曾下苦心钻研过各门各派的功夫,此时虽已疯癫,但于招式来路还是牢记在心。李亦杰每一剑刺出,走的都是正宗的华山套路,中规中矩,将从哪里砍,哪里封,在他看来无不了如指掌。摸清了规律后,便抢前反攻,提前将他招数封死,李亦杰拆不过几招便手忙脚乱,简直成了送上前挨打的一般。 相比之下,魔教剑法则轻灵狠辣,或能制得住刘慕剑,眼前生死也系于此一线。只能盼望师兄别是那么死脑筋,她刚才有意暗示,就要让他明白,武功与宝物一样,本身无善无恶,全因使用者心思而异。天下也没有一种武功是不能杀人的,但只要拿捏得当,手下留些情分,也是出于一份仁慈之念。但李亦杰却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对魔教深恶痛绝,曾发过誓,再也不用秘笈中所载的功夫。即使死了,也不肯受他们恩惠。单是英雄大会时夺得武林盟主,就够他受尽非议,饱尝千夫所指。因此尽管给刘慕剑逼得再急,手上使出迎击的,也还是那一套练得纯熟的华山剑法。 又拆几式,李亦杰剑走中宫,当胸直刺,刘慕剑手持索命斩一挡,立即大占内力便宜,弯刀勾住了剑身,运劲一撇。李亦杰手上无力,全然握不住剑柄,手腕朝外一绞,长剑就给他勾了去。刘慕剑毫不含糊,将长剑远远甩开,提起残影剑刺向李亦杰咽喉。南宫雪忙横剑架住,刘慕剑没将她放在眼里,仍以旧招应对,索命斩一转,砸向苍泉龙吟,勾住剑锋,向身前拉扯,狂笑道:“好宝剑!也一起给我过来罢!你该跟在配得上用你的主子身边!”同时残影剑攻势未停,仍是刺向李亦杰。眼前形势已无人再救得两人,胜负只在转瞬之间! 程嘉华伏地观战,又吐了几口血,心下叫苦不迭,暗想:“这可怎么好?总不成在这儿都给老疯子杀了?他两个死不要紧,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就在残影剑剑尖即将触到李亦杰咽喉之际,忽然止歇不前。刘慕剑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两只手剧烈颤抖,一层黑气自指尖渗入,逐渐漫延向整个手掌,来势极快。而所过之处,都升起几缕白烟,并附有滋滋啦啦的声响,更有种皮肉烧焦的糊味。刘慕剑两只手掌迅速溃烂,十指均能见骨。只不过中了剧毒,连骨头也成了乌黑色。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双手颤抖,直至双臂颤抖,最后是全身剧颤,却仍然紧握着刀剑不放。 李亦杰心念急转,已明其理。忙叫:“是剑柄上有毒!刘师伯,快抛下了!”刘慕剑全不以其为好意,放声大笑,冷哼道:“休想!无耻小贼……想尽了方法叫我放下七煞三宝!我告诉你们,我……绝不会……上你们的当!这宝物,帮我获得天下的至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允许有人打它的主意……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看本圣君宰了你们!”他掌心剧痛,话音也如鬼哭狼嚎,听来极是凄厉可怖。 南宫雪叫了声:“刘师伯……”见他印堂间透出股黑气,双眼中唯见一片嗜血的狰狞,嘴唇灰白如凝结的石浆,咧露出的舌尖扩散发黑,这皆是身中剧毒之象。此时刘慕剑狂性大发,口角流涎,吱吱咯咯的磨着两排牙齿,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人撕抓咬碎一般。吓得不敢上前,紧紧揪住李亦杰袖管,贴在他身旁,颤声道:“师……师兄……”李亦杰顾着师妹,不敢与刘慕剑硬拼,也正趁着他目光散乱,忙拉了南宫雪避开角落,退到一旁,暂时化解了窘境。 程嘉华按着胸口,深知若要制住刘慕剑,此时已是最后机会,否则他魔性一盛,在场诸众势将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不管四肢再怎样瘫软无力,仍是强撑着站起,一步一拐,半步一拖的走到南宫雪身前,拉住了她的手,同时整个人也站立不稳,几乎瘫在她肩上。南宫雪骇了一跳,她见到刘慕剑情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慌字,别的都设想不到。刚觉程嘉华握住她手中宝剑,也就不由自主的放开了剑柄。 程嘉华脚下一转,微微侧转,挡在她身前。面朝刘慕剑,苍泉龙吟直指他鼻尖,道:“老匹夫,你还猖狂什么?你不是想要宝剑么?来啊,我给你,尽管来拿啊!”他仅有单手持剑,力气还不足以承托宝剑重量,手臂不住颤抖,在刘慕剑看来,却是他故意晃动,借以向自己挑衅,足见其张狂。冷笑道:“怎么,小崽子,你还没有死?”程嘉华道:“我若先死,还怎能亲眼见你魂归西天?” 刘慕剑哈哈大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乃是七煞圣君大人,亲掌七煞至宝,与宇宙同归,与天地同寿!凭你这孬种小贼,也敢在我面前逞威?”程嘉华道:“你得意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世间有你这样的蠢货,手里握着两块剧毒,却还当成宝物,死捧着不放。哈,七煞至宝,的确是个好宝物,足以送你下地狱的宝物!”刘慕剑拧眉道:“要下地狱,也是你先下。与我作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儿上,本圣君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说,是想死在残影剑下,还是索命斩?”程嘉华道:“不必了,就算你有意让我追随你,我也不稀罕。你想杀我,你的宝物可不会隔空杀人,你过来啊!躲得远远的,谁也碰不着谁,我看你是怕输罢?” |
南宫雪听程嘉华不断出言挑衅,要引他近身,只道他也是冲动之下失却理智,想凭着苍泉龙吟与他一拼生死。这若是残影剑尚有可为,但这一把寻常宝剑,还是挡不住发狂的刘慕剑。也悄悄拉他衣袖,小声唤道:“程公子,你别……”以眼神示意李亦杰,希望他能出手相救。但一看他惨白的脸色,记起他受伤亦是不轻,只怕在少林寺所受的伤又犯了,自己不来关心他几句已是说不过去,更不便再强人所难。 刘慕剑冷笑道:“笑话,老夫武功是天下第一,世间难有匹敌。竟会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过来便过来,那……那怕什么?”嘴唇哆嗦着,腿脚如僵尸般生硬踏前,与程嘉华之间就只隔了宝剑长短。 程嘉华傲然不惧,狂妄之词愈见招摇,道:“你手中自以为的七煞至宝,根本就是假货,我怕什么?要是我喜欢啊,像这样的刀剑,十把、二十把我也能给你打造出来,满街散发,到时大街上人手两把,再乱斗一气,倒也壮观。像这种西贝玩意么,聪明人是不会上当的,也只有骗骗你这种蠢材,才是百试百灵。” 刘慕剑气得“哇呀呀”几声怪叫,道:“你又懂得什么宝物?怎知道是假的?”他此时手掌受毒质侵袭,已经腐蚀燃尽大半。但那毒药乱人心智,竟仍是浑然不觉。与他滔天怒气相对,程嘉华语气却始终是波澜不惊,冷冷的道:“或许我是不懂得什么。但真正的宝物,有真正的英雄来继承,怎会轻易归入你这老匹夫之手?我要是拿着苍泉龙吟,一招就能将你剁成碎块。所以我不占你这便宜,你要宝剑,就尽管拿去。本少爷赤手空拳陪你玩玩,要胜你还是十拿九稳。不用三根手指,就能捏住你这蹩脚田螺。” 刘慕剑暗奇:“一刀又怎能将人剁成碎块?除非他切入人体,激发剑气,将人身硬生生震裂……”他头脑不清,思考问题也加倍费劲。但听他胆敢如此小瞧自己,登时怒不可遏,道:“我就来领教领教,你这小崽子有什么本事!苍泉龙吟呢?对了,那是我派的传承之宝,怎能落在外人手中?快……快拿过来!”程嘉华长剑递出,道:“就在这里了,你拿去罢。”南宫雪和李亦杰都看得一头雾水,但又见他自信满满,似乎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不须自己相帮。只怕贸然插手还会坏了他计划,一时也都不敢妄动。 刘慕剑头脑混乱,只剩个模糊的念头,惦记着祖师宝剑。一见苍泉龙吟横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接过,随后反手一剑,从程嘉华天灵盖削下,就能当场将他劈为两半。心中动念,双手都想去接,但双手又同时握得有物,空不出第三只手来。残影剑和索命斩是自己克敌制胜的法宝,将来夺取天下,它也等同于自己的命根子。那是一件也不能舍弃,一件也不能放下。这就陷入了两难选择。一番内心斗争后,终于将心一横:“大不了,宝剑不要也就是了。即使对不起开派祖师爷,但我很快也不是黄山掌门,我是世间至尊,哪一个敢来指责我欺师灭祖,我挥一挥手就宰了。”于是定了念头,即使将宝剑与程嘉华一齐砍了,也先要处死这屡次不敬的小鬼。 然而交战时一个瞬息便是生死之差,哪容他有丝毫分心?程嘉华也就趁着他这片刻间的犹豫,手腕猛地一转,宝剑划过一道利气,斜削而下。只听得“砰”“砰”两声,残影剑和索命斩随着刀柄上仍然紧握的两只墨黑带血的手掌一起,落在两人脚下。刘慕剑断腕处血如泉涌,起初是一股股浓黑血流,逐渐转淡,直至归于鲜红。他手掌被砍,别说无法点穴止血,就连最粗浅的按住伤口也难办到。剧毒既去,他神智也慢慢恢复,痛觉一浪一浪涌上,进袭心脉。不由哀哀痛呼,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南宫雪亲眼看到这血腥场面,吓得脸色唰白,不敢再向地上那两只手掌多看一眼。 程嘉华全力挥出一剑,同是大耗体力,不动声色的喘息几口,冷笑一声,道:“一早跟你说了,这宝物有毒,你偏偏不肯听。一时半刻,到哪里给你弄解药去?再说这古墓邪门,说不定此中之毒皆为私密炼制,也无解药呢?要阻止你掌心毒素漫延,只有这一个法子。换成了别人,只怕一时还想不到。就算想到,也未必能有及时断腕的勇气及果断。” 刘慕剑不断哀声惨呼,程嘉华道:“别叫了,痛不死你的。我也曾亲身受过,明白那感受。像我这条胳膊,就是给自己砍断的。其实你该知道,就算给你服下解药,救你性命,但那毒药沾肉即腐,你两只手总归是废了。既然是废物,还留着干什么?你的命可比我好得多,我砍了一条臂膀,你不过缺了两只手掌,那算得什么?给人听见号称七煞圣君的刘掌门,一点小伤就杀猪一般惨叫,可要笑掉大牙了。”若是断了一边手臂,另一只手仍能使剑行事。却不像连断两掌,初看损失虽属较轻,但却是真正成了废人。刘慕剑深知是理,强忍剧痛,将两只断腕抬到面前,看着仍在大量涌出的鲜血,就仿佛是看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亦在流离远去,闭合不严的口齿间不断吸入冷气,口中仍在哀嚎惨叫。他这回是确认了双手残废的事实,然而武林间的第一人却绝不会落到一个残废手里。他这连声痛呼,已不仅是断腕之痛,而是眼看着自己多年的心愿在眼前破灭时,内心中的深切绝望之情。 程嘉华冷笑道:“你要是没被几件假宝物迷惑,未必会有如今下场。这才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惜那芝麻也发馊了,刘掌门,所以最终你是一无所得啊!”刘慕剑怒道:“住口!住口!我就算今日自取败绩,大意失荆州,可也不需要你这小崽子假情假意的讽刺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亲手取你项上人头!”程嘉华冷冷道:“不识好歹,本少爷以德报怨,救了你一命,你还敢给我发狠?躺下来罢!”说着绕到他背后,提起剑柄在他“肾俞穴”“志室穴”上狠狠击落。他无甚内力,唯恐力道不够,因此落处极重。刘慕剑当场晕去,咕咚一声萎顿倒地。程嘉华几乎耗尽了力气,微微躬身,掌心支着膝盖,不住大口喘息,太阳穴袭来阵阵晕眩。 南宫雪缓缓走到他身前,用衣袖擦去他额角滚落的汗水。刚才一场危难得能安然脱险,可说全仗他解救。虽然砍去刘慕剑双手,未免残忍,但他说得也很有些道理,任谁看了地上那两只焦黑腐烂的手掌,也该知道是彻底废了,就算再能解毒,留着与砍去也并无太大差别。 |
程嘉华额头给她擦拭,心里便升腾起一阵暖意,似乎身上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想起童年时与表妹陈香香在府内院子里追逐,两人奔得疲累,一起靠在树下休息,那时香香也这么拿着一块手帕,温柔的替他擦汗。想起往事,脸上隐约发烫,忙将苍泉龙吟递到她面前,表情神态都是极为郑重。刚才他体力不支,几乎摔倒,却未用宝剑拄地支撑,只为担心毁损剑尖,惹她不快。 南宫雪刚才曾怀疑过他想以苍泉龙吟献宝,向刘慕剑卖好,如今对刚才这小人之心简直惭愧无地。接过宝剑,匆匆插入剑鞘。但觉刚刚向他示以体贴,就这么不发一言掉头便走,倒像是专为讨剑来了。绞尽脑汁要想出个话题,目光在墓室中胡乱游走,就落到了刘慕剑身上,见他手掌齐腕而断,两个豁大伤口就像壶盖一般。打了个寒颤,道:“刘……他……他死了么?” 程嘉华道:“我都没死,他又怎会撑不过去?我不过是封了他几处穴道,让他闭气晕倒,那就不用再受剧痛折磨,也没法再找咱们麻烦,对谁都有好处。可我功力不足,大概几个时辰以后就能恢复,只是他醒来以后怕会万念俱灰,倒是真的。这也不怪别人,都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那么贪图七煞?就把他留在这里,也好叫他安分些,他带来的弟子会照顾他。真说起来,这老东西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会伤重欲死,就提早带了这么多弟子来收尸。不过他也真够众叛亲离了,危难关头,弟子个个都在看热闹,没一个来助他。”看着始终静默站在一旁的黄山群弟子,提高声音道:“你们还不过来看顾着他,当真要做背离师门的不肖徒?” 众弟子刚才眼见师父有难而不来搭救,心里都正忐忑。但这回刘慕剑断了双手,回黄山后也决不可能再做掌门,此时自己若是表现得好些,或许就能将功赎罪,还能经他传以掌门之位。一人能有此念,人人想法也都是大同小异,顿时不约而同地向瘫倒在地的刘慕剑奔去,照顾得极是殷勤周到。前一刻他还是孤零零被甩在一旁的孤家寡人,这一刻身边却已围满了弟子,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渡气的渡气,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都盼着师父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全力相救的自己。一时间形成了幅贤徒并聚、师徒情深场面。 南宫雪听到刘慕剑未死,心下稍安。因知犯上作乱,杀害师长可是重罪,虽说并非她亲自动手,程嘉华也不是哪一派的正式弟子,但她在场目睹却不阻止,那凶器苍泉龙吟也是由她提供,总是不大妥当。低声道:“多……多谢你。” 程嘉华道:“谢我什么?”想说是谢我救你还是谢我饶了他?但总觉这问法近乎讽刺,语气太冲。南宫雪也觉尴尬,顿了顿道:“刚才你也……碰了那尸身,你没事罢?” 程嘉华抬起手掌看了看,不见半分黑气,稍一转念就明白过来,道:“是了,我翻动王爷遗体,按理说罪过更大。可你忘了,那药含有剧毒,稍沾即腐,穆青颜深爱着庄亲王,怎忍在他尸身上涂毒?才能给我钻了空子,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否则这会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就该换成是我了。” 南宫雪呼了口气,想着也不禁后怕,道:“这真是因祸得福,倒要感谢刘师伯偷袭了你,才能给你做了这替死鬼……哎,其实我见着他带领黄山弟子,气势汹汹,真有股扫平天下的豪情,早知道他不肯安于现状,可也没想到,在利益驱使下,他竟能变得那么疯狂。”幽幽一叹,道:“我现在才懂得了,正派,也并非就是一片净土。乱世之中,没有哪个角落能求得真正平静。”神情极是怅然。程嘉华原想好言宽解她几句,但他惯常的劝慰都是俗套路数,不愿与南宫雪之间也是虚伪相待,才又咽了回去。 南宫雪沉吟半晌,道:“说起来,刘师伯可也当真不值。这残影剑是假的,我们曾亲眼见过真品,那一把威力实在不凡,就算一个武功低微之人用了,也能成为连败各大派掌门的绝顶高手……”程嘉华道:“是,这事我也有耳闻。听说拿剑的是那个魔教妖女,也正凭了这把剑,才能到处兴风作浪,否则她就什么都不是。大伙儿单个一根手指就能废掉她。我也是因为听过这传言,当时才会怀疑宝剑真伪,一时迟疑未动,这才给刘慕剑得手。” 南宫雪道:“是啊,当时只要稍一动脑,就能看出问题。刘师伯是对七煞太过执迷,才会忽略常情。”一边摇头叹息,自语道:“但这样貌也实在相象。若是不看功力,单以外形而论,的确令人辨识不清。残影剑是上古至宝,世间又怎会另有如此相似之物?”程嘉华道:“想来是和硕庄亲王得到宝物后,担心引人眼红,从此惹祸上身,灾难不断,这才专使人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此时自须百般相象,否则连外行人也骗不过,又怎能令识货的盗贼相信?不过那上头的毒药是当时已涂,还是穆青颜事后重新喂下的,就不得而知了。单凭私藏上古至宝,图谋造反一条,给他兄长努尔哈赤知道了,也定会想着排除异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就是有人告密。” 李亦杰也走上前来,道:“既是如此,然则那索命斩是真是假?一假不足以蔽全,若是穆前辈在真品上也涂了毒药,不想让这宝物给除王爷之外的第二人所用,那又如何?”南宫雪按着额角,寻思了一阵,摇头道:“不会的。穆前辈的目的仅单纯在于保护索命斩,让它不受外人争抢,或是直等到真正有缘的英雄前来继承,绝没想毁去宝物。那毕竟是她最心爱之人生前的佩刀,王爷即使过世,也定然仍是爱惜得紧,她真心爱他,为他着想,就会顺从他的意愿。” |
李亦杰点了点头,却又有了新一重疑问,道:“可残影剑又怎么说?它是在王爷过世不久,就落到了魔教手里,那群妖人全仗它为非做歹,将整个江湖搅得一片血雨腥风。魔教的威名,一大半是依托于此。而大家对魔教闻风丧胆,所惧者也多是残影剑之利。依着穆前辈个性,应该立刻去夺回宝剑,给王爷安葬,绝不会任由他们猖狂。”南宫雪道:“这一件事,我也想到过。我怀疑魔教先教主一定和庄亲王曾有些渊源,或是他最忠心的下属,在他落败身死后,仍是念念不忘着要秉承王爷遗志,多半也是受他的遗命。魔教刚一创立,残影剑就成了他们的镇教之宝,时间差打得也没这般巧法。再则魔教取‘祭影’之名,‘影’字明指残影剑,但那宝剑又是王爷生前的佩剑,我们是否可以设想,其中喻指的便是庄亲王本人?他是打算祭奠旧主,再替他夺得整个江山。如此一来,七煞魔头江冽尘之所以会谋反篡位,其后又对全教置之不理,就都能推想得通了。” 这也是个环环相扣的道理。江冽尘心高气傲,自不甘居于人下,代一个与他毫无瓜葛之人报仇雪恨,这才不愿再做祭影教的教主。但若是直接反叛离教,先教主也不会同他善罢甘休,必定兴举教之力来擒拿叛徒。他要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教派,毕竟也非易事。就算最后能侥幸得胜,也定要大损元气,须得好好休养一阵才能复原。现在如他所为,在教主尚且信任自己时,突然造反,取出其不意之利,击杀得手的可能就高得许多。如此一来既除掉心腹大患,又能立刻继任教主。反正他看重的是最终获益,对于手段是否卑鄙,全不放在心上。他当时已经得到了七煞诀,继位后立即闭关苦修。一面是尽速提升自己功力,同时任由帮中内乱腐朽,再借正派之手来灭亡祭影教。他神功大成,就可自行开山立派,以七煞圣君之名统领天下,再不依附于枝叶遮蔽之下。只是在众人攻入时他恰好练功走火入魔,就是他算漏的一步。要不是被程嘉璇搭救,在当时正派精锐尽出,全力围攻之下,他是肯定要给人乱刀分尸了的。一死之后,什么宏图伟愿都将尽成一场空梦。这连环计划实是险到了极处,当中只消有一步稍出差错,后着立即沦为废谈。只不知他何以要选这一条崎岖之途,但没人能理解一个疯狂邪徒的想法作为,也属寻常。 众人想着,都是微微点头。南宫雪倒不禁惭愧起来,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你们别太相信了。”程嘉华道:“你这么聪明,是你想出来的,就一定没错。谁叫我们一点儿也推想不出?”接着又与李亦杰谈起真正的索命斩下落。南宫雪对此并无兴趣,见庄亲王仍是直挺挺的躺在棺中,或是刚才身子被翻动时撞上了棺壁,外力一除,就自行翻转回来。面上仍是一脸的淡漠平和,人死万事皆空,刚才这墓室中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对他也全无影响。走到他棺材正前,双手合十加额,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道:“庄亲王,晚辈们无知妄为,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我们绝非有意惊扰您安眠,只是您在天有灵,对世事见得透彻,想必也不会忍见天下落入江冽尘那魔头之手。可否请您明示索命斩下落,晚辈们感激不尽。此后晚辈每年定会抽空前来,在昭宗祠前为您上香礼拜。”又行过几礼,想起他棺盖还甩在角落,自己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求他庇佑,反视为理所当然,还真开得出口。脸上一红,快步奔上前扶起棺盖,艰难抬回。突然眼前一花,凑近了看去,只见那棺盖底部极偏内处刻着几行小字,刻痕成淡白色,如非全神紧盯着棺盖打量,万难留意。努力辨认着读了几遍,心里的喜悦越是浓厚,真应了“天无绝人之路”一说。 李亦杰注意到南宫雪忽然不在身边,四顾一张,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连忙奔上前去,道:“雪儿,你在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程嘉华也跟了过来,道:“是啊,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不用客气的。” 南宫雪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搬动棺盖万一有个不慎,磕碰了玉棺,反而显到不敬。微微一笑,道:“师兄,就麻烦你和程公子帮我把棺盖抬回去好么?咱们闯进古墓已经不该,就别再惊扰王爷清静。无可奈何下所犯罪孽,即使王爷能谅解,咱们也该设法补偿一二……”李亦杰和程嘉华没等她说完,就先异口同声的应道:“好。”接着倒像约定好一般,相互对视一眼,又状若无事的转开目光,去搬棺盖。在两人合力下,完成得极是轻松,没一会儿就将棺材恢复了原状。李亦杰拍拍手,扑落刚才沾上的灰尘,笑道:“这回好了,王爷可不会再迁怒我们啦。” 南宫雪面容僵硬的扯开一笑,道:“慢点,师兄……还得请你们将这尊玉棺逆时针推转一百零八度。” 李亦杰一怔,道:“这……这是干什么?那不大好罢,挪动棺椁位置,好像也会有所影响,同样是对王爷不敬啊。咱们还是别多此一举,快点找索命斩要紧。”南宫雪道:“师兄,你我相识多年,该知道我是不会无理取闹的。此事你信我,我自有分寸,就算有任何责任,都由我担着就是。” 李亦杰半信半疑,但想师妹向来稳重,从不会耍小孩子脾气,也只得照她说的办。两人刚将玉棺推动,就见棺底的地面现出了条缝隙。推动越多,缝隙开口也就越大,最后竟出现了个能容一人钻入的洞穴。李亦杰是做梦也没能想到还有这一道机关,赞道:“可真神了,雪儿,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南宫雪微笑不答。 程嘉华急于在南宫雪面前出风头,还没等她开口,抢先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定是在棺盖上有些古怪,是不是?” 南宫雪应道:“不错,穆前辈也是煞费苦心。来者若一心贪求七煞,开棺后两眼必是只盯紧棺内,也就会中了假宝物的圈套。惟有那些心地仁善,记着替王爷合拢棺盖之人,才能得窥此中玄机。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罢。” 李亦杰叹道:“原来还有这许多复杂,穆前辈算无遗策,真乃巾帼不让须眉,连我也要佩服她了。那么去走一走这条秘道,就能找到索命斩了?”南宫雪道:“不会有那么简单,但的确是穆前辈所授意,咱们也只好接下了。”程嘉华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盟主洪福齐天,咱们一定能得手的。” |
气氛正自一片大好,程嘉华声音忽然响起,语调油腻腻的笑道:“我想,李盟主大概是觉得他太聪明了,有碍旁人立身处世,因此想要将自己敲得笨些,才能融入大伙儿之间,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南宫雪嗔道:“你啊,就是胡说八道。好的不学,尽跟你那个师父学油嘴滑舌。”李亦杰听了更是不快,昏暗光线中见他们两手正牵在一起,脸色立刻又黑了几层,一言不发的拉起南宫雪另一只手,转身向前走去。耳边听到南宫雪向程嘉华笑道:“我师兄这个人啊,说风就是雨的,老是这样……”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噌噌直冒。走了一段路,心头忽如擂鼓重锤:“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又在吃师妹的醋么?难道我口口声声劝她放弃我,再找个好人家,都是讲假的?难道我心里毕竟还是舍不得她的?不……不……陆黔说得不错,我不爱她,却想霸占着她,莫非……我是下意识地将她当作韵儿的替身?我……我怎可如此卑鄙!”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不爱南宫雪,也不能再欺骗她,给她虚假的希望,她是自己的师妹,是自己应该保护的可爱小妹妹,绝不是给他治疗情感创伤的工具。一想到这里,立即甩手放开南宫雪,加快脚步前行。南宫雪正与程嘉华有说有笑,手里突然一空,见到李亦杰绝尘远去的背影,似乎心里也被挖去了一块,空洞洞的滴血。 三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彼此间都觉古怪,但谁也不愿再主动打破沉默,落得一身尴尬。这段道路其实极短,只因那死气沉沉的氛围,才显得尤其漫长,都巴不得它尽早结束。好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笔直向前,另一条向斜上角延伸,似有通向地面之势。但这两条路除延伸方向不同,其余可说是别无二致。粗看委实难以决断。李亦杰不得不放慢脚步等待两人跟上,口齿僵硬的问道:“师妹,穆前辈在棺盖留书可有指明,这会儿该走哪一条路?”南宫雪摇头道:“没有,后半段大意只说,顺着路行走,就能找到有关索命斩的线索。至于顺着哪一条,就没再提及了。” 李亦杰沉思道:“顺着路走……顺着路走……这句话歧义可大了,莫非是叫我们不用管其余小路,一门心思的顺着这儿的大路行走?”程嘉华道:“李盟主此言差矣,谁说小路就不是路?按我说,凡是面前出现的路,我们就该顺着去走上一走。否则也极有可能索命斩就在那边上头的一个盒子里,正等我们去取,却眼睁睁的看你有意避开了它,故此失之交臂。宝物固有灵性,也与人一般懂得识趣,既然被你放下过一次,以后你就再别想做它的主人。” 李亦杰想到这话倒也不错,世事往往如此,找遍了各个角落也翻不到的东西,或许恰好就在被你忽略的某个显眼处。点头应道:“那好罢。”几人拐向上行。走不了几步道路重归平坦,所在是个狭小的厅廊,可容几人同时站立。再往里处,有个更密闭的空间。满室或凹或凸,都与人体骨骼构架十分相近。正中即前胸照应部位,刻着数行蝇头小字,转观右侧,大约处在半托臂弯之后,竖起的手指高度处,半握的拳头中空,有一道狭窄短小的空隙,向斜上延伸,宛似一人言谈时,翘起手指,向某处示意状。 李亦杰对这怪异所在全无兴趣,正打算去瞧瞧壁上文字,或能发现端倪,不料就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一块石门突然降下,落在来路正中,将通道堵塞得满满当当。几人齐声惊呼,同时抢上察看。但不论如何鼓捣,那石门都如嵌在地里了般纹丝不动,彻底将原路返回的希望堵死。程嘉华骂道:“活见了鬼!真他妈晦气!”李亦杰一时不知所措,见到程嘉华就来气,一步踏上前,喝道:“都怨你,看看你提的是什么鬼主张?害咱们闹了个上不去下不得……”程嘉华怒道:“说的什么蠢话?刚才分明是你点头答应‘那好罢’,难道还是我扭着你脖子,强推你进来的?就算是我选错了路,我自尝苦果,是我活该,谁也怪不着。但你又算怎地?你是陪我白白送死的么?是你不加细想,就轻信我的判断,自己再加上一句赞同。如能找到索命斩,一切无事,你也不会来夸我什么,反倒要自吹自擂,说你李盟主英明神武,千古仅存。如今被困在这儿,你就翻脸反悔了?你做的决定,有功则算你的,有过则赖他人,是不是?根本就全都是不算数的,是不是?” 李亦杰怒道:“早知你是一派胡言,我就不该信你!”程嘉华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就是这样做武林盟主,尽让旁人替你顶罪?那也好啊,反正你手下人多,成千上万,你慢慢找替死鬼罢。今天赖这一个,明天又赖那一个。就怕你犯罪太多,他们全给你赖过一遍,还不够用。”李亦杰怒道:“你说什么?我几时……” 南宫雪在一刻震惊后,立即冷静,转入里间仔细观看壁上所刻文字,一边潜心默记,暗暗点头。等她再回到石门前,见两人仍是吵得不可开交,更有愈演愈烈之势。无奈道:“别吵啦,你们想想,反正找不到索命斩,回去又有何用?穆前辈下这番布置,只是叫咱们孤注一掷,不拿到宝刀誓不回头之意。”两人原都是极为固执,但对南宫雪所言向无二话,一齐停下来看着她。程嘉华道:“阿雪,你看到穆青颜的新一步线索了?” 南宫雪道:“不错,我可不像你们两个,整天只晓得使小孩子脾气。那石壁上刻着修炼内功的口诀,以及出指时如何控制真气流转……”李亦杰道:“耽在此地,又没法出去,练了武功也没什么用。”南宫雪道:“先听我说完,那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刻下的。底端另有几行小字,教人先以此法运功,再顺右侧手指的方位击出……那边的形状雕成一根手指,这不会是闲造的摆设,因此你到时也得用指力才成……击中外面的墙壁,就能得到相关线索。师兄,咱们几个之中,只有你内力最强,因此这个任务也只有交给你办。我知道你受伤尚未痊可,这难免是有些勉强。可索命斩的事,又实在等不及。”李亦杰打断道:“没关系的。”向程嘉华投去得意一瞥,心道:“听到没有,此事要是成了,你程嘉华能脱困,也全是我的功劳。”转头盯着那“手指”,瞬也不瞬的打量,半晌奇道:“雪儿,这里并没有洞眼啊,要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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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璇道:“或者他将整句都告诉你,却改动了其中最关键的那个字……”陆黔笑道:“这种损招,只有我拿来整李盟主,倒还说得过去。他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绝不会这样对我。”他此时假扮仁义,简直比真君子还像着几分,也不知他是有意给李亦杰戴高帽,还是反语讥刺。程嘉华心道:“总算你还肯承认自己卑鄙无耻。哼,真不争气,竟然跟那个该死的妖女混到一块儿去了。”提高声音喝道:“喂,死妖女,闭上你的臭嘴!本少爷脱困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料理了你。”程嘉璇吓了一跳,即使明知对方困在石像中,一时出不来,也看不见自己,还是瑟缩着躲到陆黔身后,低声道:“怎么……怎么会给人认出来啦?” 陆黔没理睬程嘉璇,向前踏了几步,皱眉道:“哎?你是……”南宫雪灵机一动,叫道:“喂!陆……陆师兄,你徒弟也在这里,要是你不听我们的话,就救不了他,他就要死啦,那你可就没有徒弟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那些到处求师问道的年轻人听说,你连自己的关门弟子也保护不好,谁还愿意跟着你?那你就准备一辈子都当孤家寡人罢。” 陆黔大喜,道:“雪儿?你也在这里?你是我的好老婆,我一定会救你的。我那个徒儿么,哎……”他先前躲在一旁,将程嘉华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又为他不称南宫雪“师娘”而大为恼怒。“小白眼狼,敢给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陆黔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程嘉华脾性确是与他十分投合,他多年闯荡江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合自己胃口之人,并没打算对他见死不救。但作为惩罚,还得给他吃些苦头。 南宫雪道:“谁是你的……什么人了……?我们才不是求你,实话跟你说,你不帮这个忙,对你也没有好处!”陆黔道:“我没说不帮啊。只是你得跟我说,是不是李亦杰实在办不到,你才想到找我?哈哈,原来万能的李盟主也有服输的时候。”程嘉华起初听陆黔在外边久无动静,已大致猜出了他顾虑,心下冷笑。又听他与南宫雪不住口的调笑起来,暗想:“这样下去,那可没完没了。”于是抬手敲击石壁,叫道:“师父,弟子自知有罪,甘受责罚,不敢求您搭救……”陆黔微微冷笑,素知这弟子像他,气性极高,假装妥协后定然暗藏机心。可自己是阴谋家的祖宗,倒要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程嘉华对陆黔最是了解不过,深知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成功瓦解他意志,让他乖乖听话。说道:“弟子是服罪而死,天经地义,那也没什么说道。可是李盟主请师父做的,是关于找出索命斩的大事!”陆黔还是给他这话震得一惊,随即假作镇定道:“什么?我才不信。”程嘉华道:“信不信,都随师父。寻找索命斩的秘密,就刻在我面前的这一块石壁上,刻了满满一板。可现在来路已经被堵住,您进不来。若是从外面劈开石像,就算能成功,也势必将秘密一齐毁了。我们几个若是抱定主意,始终不说,隔着这一层石像,你也奈何不得我们,连施用酷刑的机会也无。我们最多是自己闷死,可我们一死,秘密也随着长埋地下,索命斩就将永世沉眠于地底,不见天日……这底下空气稀薄,你可得快些拿定主意,啊哟……”忽然握起拳头,对着石壁狠狠一击,发出“咚”的沉闷一响,内外皆能清晰听得。随后叫道:“师娘,你怎样了?你可别吓我啊!师父,不好啦,师娘她晕倒了!” 南宫雪听程嘉华对着石壁空喊,声音越来越是焦急,仿佛自己当真已近垂危一般,又气又好笑,也不禁暗暗佩服。刚才见他话说一半,突然挥拳砸出,力道之重,就连她正待在石像内,也感到周围猛地震荡了一下,在外间听来定是与人栽倒无异。而程嘉华手上也立即渗出缕缕血丝,五指末端显出一圈瘀紫。南宫雪极力忍住惊呼,刚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就听他提高声音,大唱独角戏。稍一细想,明白了此中用意,唯一要配合的便是不出声即可。这或许就是俗称的一物降一物,陆黔此等奸猾小人也遇上了克星,是注定要被自己徒弟摆布得团团转。终于代她出了心头一口恶气,甚有种酣畅淋漓之感,忍不住偷笑。随即看到程嘉华袖管垂直下坠,拖在地面上像一团全无生气的布条,记得他说过,这条手臂是当初身中剧毒,为抑制药性蔓延而自行砍断的。对他这份果敢固然叹服,却也寻思:“哎,他对自己,怎就总是如此狠心?那些在乎他的人,可是会心疼的。” 陆黔一听索命斩有可能再也找不出来,现在南宫雪又晕了过去,生死不明。再让她待在那闷人的石像中,还怎能好生静养?这两者均是他极为看重之物,哪一件也不愿失去。现在却又夹杂在一起来乱他心思。如果那三人果然死了,自己怕是要一辈子后悔,而跟李亦杰赌的这口气一文不值,怎能补偿得如此巨大亏损?他也不想要强了,忙道:“李亦杰?李盟主?你还活着罢?雪儿她……不要紧罢?别耽搁了,你快把口诀告诉我,我立刻照办,立刻照办!”他先前还十分强盛,这会儿却低声下气,几乎成了苦苦央求李亦杰准许他救命一般。 三人在石像内相视一笑。 陆黔又在外间张皇惊喊:“李盟主?李盟主?你快回我一句话啊!”声音里带了些哀求之意。李亦杰忍着笑,咳了一声,道:“雪儿没事。你听好了,两手托天理三焦,十字交叉小腹前,翻掌向上意托天,左右分掌拨云式,双手捧抱式还原,右掌旋臂托天去,左掌翻转至脾关,双掌均沿胃经走,换臂托按一循环……”不住口的读了下去。陆黔暗暗记诵,他悟性原就极高,再加上自身的功夫底子,没一会儿就默念纯熟,心中有数。等李亦杰念到第三遍时,他已能依言施为,指力击出,犀利的破空声在石像内也听得一清二楚。接着就是“哗”“噼哩啪啦”的一阵乱响,似乎是墙壁上的土块纷纷倾倒,忽然担心数量过众,会将整个冥殿一起埋了,好在没一会儿就沉寂下来。刚想开口询问,又听“嗖嗖嗖嗖”“唰唰唰唰”连声作响,起初都是凌厉异常,着没处却声响沉闷,既似墙壁,又有种钻过固定绳套的摩擦声。 |
李亦杰忙问:“怎样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他大致能肯定最后该是无数暗器声响,穆前辈要他们击射墙壁,为的自然就是触发这道机关,可总不成真要将继承者射死,难道是要考较他身手是否足够敏捷?突然心里一亮:“是了,这就是秘密刻在石壁中的用意。我若是内功再高强些,指力足以穿透那层石头。那么箭矢击来时,身前就有石像保护。有了这一面现成的盾牌、盔甲,暗器是半分也伤我不到的。可要是到时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我身在石像不便,先去抢夺索命斩,就会中这一阵乱箭而死。穆前辈的机关,可实是周到备至,却也令人防不胜防。”只是不知穆青颜能否预料到会有人直接在外间击打。他和陆黔一样,虽然互相仇视,却又有惺惺相惜之意,都不愿对方过早丧命。如果就因自己自作聪明而害了他,这份负疚感势必难以消退。何况三人想求脱困,还得靠他帮忙。几乎也想学着陆黔语气问一句:“还活着么?”但这语气太过轻佻,他这老实人是学不出来的。料想既未听到惨叫,情况必然还不太糟。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陆黔骂了回来:“还能怎地?你以为我死了不成? 这点小机关,也能奈何得了本大王?不过刚才这么多把剑突如其来,倒真是吓了……小璇她一跳。”三人都听得出他是好面子,险些说漏嘴时,就及时将“我”改为“小璇”。 李亦杰奇道:“剑?很多把剑?是残影……”陆黔道:“做梦!做梦!你这个愿望,就和那些土块统统变成黄金一样,不切实际。残影剑是上古至宝,有一把就够了。不过我可真是了不起,比什么李盟主、木子盟主高明个一百八十……”李亦杰打断道:“说重点。”陆黔哼了一声,道:“指力击中墙壁后,以那一点为始,向四周散开了一条条裂纹。我以为墙要塌了,谁知它也的确就塌了,不过与我料想的有所不同。只落了表面薄薄的一层土块,露出一点点鲜红。我还以为是有人溅血染壁,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早就嵌在墙上的一个个半圆形钢套。哎,其实形状就和一枚扳指差不多。随后也不知从哪里凭空飞出了许多把剑——我跟你说过了,只是最普通的长剑——一齐向那面墙击了过去,那情形就像……对了,就像飞蛾扑火,每一把都刚好刺进钢套。同时钢套收紧了一圈,将剑牢牢锁住。这手法之精确么,几乎快赶上我的水准了。穆青颜女流之辈,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不容易了。等到最终安静下来,墙上就组成了一个……怎么说呢,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鬼符号。” 李亦杰心想墙上既是早已设好钢套,必然量定过方位。想来是欲传达讯息,却担心钢套微小,不足以明见,才特意插上了剑,以便突显。那多把长剑无意伤人,重点就该在所组成的符号上了,忙道:“那是个什么符号?”陆黔道:“不是说过了么?鬼符号啊!”李亦杰哭笑不得,道:“我是问,那符号是个什么形状?咳,就算找不出固有样例,描述个大概,也是好的。” 陆黔道:“东边一撇,南边一折,北边直拐上了……他妈的讲不清楚,根本是乱射一气。”李亦杰明知那绝非乱射,苦于无法亲眼见到图形。陆黔语气又向来含糊,也不知他口说对图形全无兴趣,是当真不懂,还是不愿透露,却暗中留心。 李亦杰这边刚沉默片刻,陆黔又耐不住,道:“李盟主啊,你串通了我徒弟,又是虚言恫吓,又是传授口诀,费尽心思,闹得要死要活,就为给我看这个鬼画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索命斩呢?” 程嘉华张口就想骂回去,想一想又换了语气,道:“师父,每尊石像都只含了一个线索,如果让人仅看一处就能猜到全部,那也只能说穆青颜防范的太过稀松。您看其余石像的手指,各有指示。弟子知道师父武艺惊人,不论接连运功多少次,仍然精力充沛,全不会累。就请您仍依先前手法,将每处对应的墙壁都击打一次。等到所有的线索连成一线,相信原本不见端倪的东西,自能昭示奥妙。” 陆黔扫一眼墙壁处一排石像,心里连声咒骂,“穆青颜这小娘们儿做事就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像什么样子?怪不得人家庄亲王不要她。”但这机关看来也满像回事,既已显出了第一处线索,半途而废毕竟与他作风不符。叹一口气,心想:“老子给你们当枪使,待会儿千辛万苦找出索命斩,你李亦杰敢开口说一个‘要’字,我就剁了你。”没好气地向相邻一处石像望去,心道:“谁耐烦看这些粗短手指?庄亲王给人家姑娘纤纤玉指勾过去了,你就只能在这边自雕男人手指解闷。”这回不用李亦杰再读口诀,就能将整套动作熟练使出。每一次的结果都差不多,声音除夹杂着程嘉璇的拍掌声,仍与早前相同。李亦杰等三人只靠猜的,也知道外头定又是垮了一层薄墙,许多把利剑射出,形成个“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鬼符号”。 那些声音因是由机关操就,每次响过时限大致相同。基本是默数十下后,刚好完成一遍。几人听得多了,对它规律也都了然。直等击落最后一处墙壁,飞剑声响过后,李亦杰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就像是土块在缓慢移动,开出一道缺口,同时又有轻微的“霍霍”声,有些像溪水缓慢流淌,又带有磨刀时的凌厉。这声音若不细听,就极难注意,而响起后却又是经久不息。接着“啪”的一声,似乎是从高处落下了个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清脆一响。李亦杰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用力敲敲石壁,声音比最急的鼓点还快几分,道:“是什么掉下来了?” 冥殿内却是好半天不闻人声,这些厚重的石头能隔绝声响,李亦杰身在其中,双方都只得提高了声音,像隔山喊话般大声叫嚷,才能勉强听到,要辨别呼气声却是全无可能。 这片刻对他而言真比几百年更长,同在石像中的另外两人也都是万般焦急,他们看不到外界情形,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最难受的莫过于干着急。同时这里的空气确是越来越稀薄。倒不是有任何暗害机关,而是这方寸斗室,又受石像封挡。三人虽已小心的缓慢呼吸,但空气既是有限,就总会消耗完的。渐渐的已隐约有些呼吸艰难,面庞燥热。 就在几人快要做出最坏打算时,陆黔才终于开口,第一句却是不痛不痒的嘲讽了句:“是什么?你以为是索命斩掉下来了?”李亦杰是个实心眼,心里正在担忧此事,一给他问着,立刻信以为真,急道:“真的是索命斩?” |
程嘉华哼了一声,他心里早将索命斩外观与刚才所见赝品划了等号。那一把弯刀,从任何方位落下,坠地后都不可能发出“啪”的一响。定然另有其他,也或是解开谜底的最终线索。陆黔这半天没声音,大概就是在思考其中含义,多半未果。有这几重保障,陆黔就翻不了天去,那还有什么好怕?假装无知的道:“师父,弟子知道索命斩没那么容易到手。若此……是不是有一道秘门打开了?落下来的可是藏宝图么?” 陆黔笑道:“果然还是我徒弟聪明,猜得虽然不全对,至少也算八九不离十。李盟主,别看你贵为盟主,还得多学着点儿。不如你拜他为师,那也是条正途。所有鬼画符都在同一高度排列,在更高处……也算是最当中了,有个方形宽洞,高度大约够三人趴下以后,叠加起来,才能钻进去。洞口看不真切,罩着一层粉中含紫的光幕,幕上有暗波流淌,看上去是个邪域,却在极力掩饰,仅以美好一面示人。说起来也的确易于迷失,那光幕啊……”李亦杰不得不再次打断,道:“说重点。”陆黔道:“从洞口里掉出来一块小木片,你们听到的声响就是它了。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这可挺难看懂啊。大意说的是开启秘门之后,如何找到索命斩,好像还不简单。”他罗罗嗦嗦,只是吊人胃口,始终也不说正题。 李亦杰喜道:“好极!功夫不负有心人,快,快读来听听,咱们就快成功了!”他狂喜之下,竟连石像中的空气骤减也无察觉。 程嘉璇插嘴道:“别说啊,这线索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凭什么就轻易给人家分去了?咱们撇开他单干,先加紧找索命斩,他们不能插手碍事,可不就少了几个对手?反正是他们自己糊里糊涂跑进石像的,又不是给咱们推进去的,凭什么就赖在咱们头上?就让他自生自灭去。你忘啦,李盟主在时,管头管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个正人君子,我可是受够了。咱们自己放手去做,何苦受尽约束?”陆黔道:“别一口一个‘咱们’,要不是他们在石像里通风报信,打死我也想不到来整弄这些墙壁。要索命斩是休想,可救人还是要救的。相比之下,倒是你一点力都没出过罢?”程嘉璇道:“能做的事都有人做了,并没剩给我什么。再说,我还不是帮你叫好了么?”陆黔道:“好便是好,不是给别人叫出来的。” 南宫雪听他们提到“少了对手”,忽然想起一事:“大殿中的其他人呢?到哪里去了?刘师伯被点穴晕倒,他的徒子徒孙在边上照看他,又何以突然一声不响的,就走得一个不剩?可这里若有别人,怎么始终也没听他说话,那恶徒也不敢这等嚣张?”不禁暗责自己怎就能后知后觉至此,忙问道:“黄山派刘掌门和他的弟子呢?你把他们怎样了?”脑中浮现出一片血光,仿佛已看到了殿中横陈着具具血液流干的尸体,心都揪了起来,一时倒忘了自己装晕一节。 陆黔乍听南宫雪声音,喜道:“雪儿,你醒了?”南宫雪没好气道:“醒啦!否则还要我一直昏迷下去?喂,你快回答我。”陆黔道:“一醒来就关心别人,也不说问问我。放那一大群人在边上碍手碍脚,我还怎么专心找索命斩?刘老头双手也断了,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就……”南宫雪惊道:“你……你就杀了他们?” 陆黔道:“本来是打算要杀的,你知道,其实刘掌门武功不成器,教出来的弟子,差上加差,更是不值一提,我要对付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但我记得你心地最好,不愿我多造杀孽。要是这么干了,你一定不喜欢。再说捏死蚂蚁,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就放轻了手段,你们刚从秘道下去,我就把他们都点了穴道,顺便封了哑穴。否则一人一张嘴巴,手脚不能动弹,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听了生气,可能就把他们杀了。所以现在你这群别派的师兄弟的确躺了一地,却没什么大事。不是想做孝顺徒儿么?他们师父点穴晕倒,他们不自断两掌,陪着躺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南宫雪对他杂七杂八之言全无兴趣,但听得那群黄山弟子未死,心里也卸下了一块大石。对陆黔这险些成为杀人凶手的反倒感谢起来。所虑就又是索命斩之事了,问道:“木块上到底刻了什么?要是你也想不出来,不如说来一起参详。” 程嘉璇急道:“不要说,不要说,这不甘心啊!”程嘉华怒道:“你这死妖女,再敢多一句话,我撕烂你的嘴。”他从陆黔与她言谈之中,就知道这妖女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又常对她贬低得毫不留情,尺度更远远超越朋友斗嘴。骂她也不损师父面子,这才敢不加避讳。其实陆黔本意确是与程嘉璇分析得一丝不差,但此时时机不妥,若是程嘉璇刚一阻止,自己就立刻附和,倒像是自己听了这小丫头的命令,威严何存!脸面也不知该往哪里摆。他生平最恨的是受人拨弄,程嘉璇怎么说,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忙道:“徒儿,气大伤身,别太激动啦。我这就念给你们听。”程嘉华道:“哦?不是要撇开我们单干,让我们几个自生自灭去么?你苦命的徒弟恰好也在其中……”陆黔假笑道:“那怎么会?李盟主,雪儿,你们认得我久了,我是那样的人么?”随后想起他们困在石像中,根本看不见自己,佯装笑脸全没意义,笑容也就垮了下来。李亦杰心道:“正因为认得你久了,这才了解得清楚。你跟那程嘉璇,两人倒臭味相投。” 程嘉璇急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心道:“你不是向来自私的么?给他们装好人又有什么用?”陆黔一边中指弹着木片底部,道:“穆前辈是说,每处图形都可作为一架梯子,通向最上层的暗门。索命斩就在那门后面。不过并不仅是拾级而上那么轻闲,门只有一扇,门后边的道路却有很多,每一幅图形对应一条道路。图形中各含隐秘,只有真正顺应其中心意,才能打开正确的那条。只要选中一条,就不能再反悔,因为一旦踏上,其余梯子的长剑重会化为利器,一齐向这边攻来。剑尖上都淬有剧毒,沾身即死。途中也不能触摸墙壁,同样有毒……娘的,这冥殿当真邪门,怎么到处都有毒?我看那五毒教教主,真该让给姓穆的去做。……机会只有一次,之后不论成事与否,门都会永远关闭。不过就算找到正确道路,那一路也是杀机四伏,能否取得索命斩,全看自身造化。好运,她还敢在最后敬祝‘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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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璇小心翼翼的道:“唔……你真要去试试么?”陆黔心道:“试你老祖母个脑袋,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蠢事,老子会去试才有鬼了。不错,我去上头拖几个人来,让他们去拿索命斩,再为此争个头破血流,最后让我渔翁得利。还有,上面所说的心意,到底是指穆青颜的心意,还是庄亲王的?这个倒要费一番思量了。到时再去救李亦杰一救,别成了个不仁不义之徒。再说我做了他的恩人,看他还敢不敢跟我抢索命斩?看重面子的良善客,那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的。这才叫一了百了,否则给我捡去一趟,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整日缠着我讨要,那也不胜其烦。很好,就这么办了。” 李亦杰等人在石像内翘首以盼,外面却是好一阵都不闻动静,几人对视一眼,脸显忧容。均知陆黔爽快时是雷厉风行,片刻工夫都不肯耽搁。一旦拖拉起来,就定是心中不大情愿,也正预示着事况极易生变。李亦杰宁可听他直言相拒,也不想双方这么不明不白的吊在这儿。终于忍不住叫道:“陆贤兄,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拿索命斩,再劈开石像,救我们啊,迟了就来不及啦。” 陆黔悠然道:“急什么?现在是你求我搭救,理应低声下气,低三下四,低人一等……怎地倒大呼小叫起来?我可给你弄糊涂了。到底是我要救你呢,还是你要救我?”李亦杰给他激得一口气没喘匀,连咳了几声,道:“陆贤兄,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陆黔道:“得便宜?我得什么便宜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了。我要你一句保证,待会儿得了索命斩,归我。”李亦杰也知他打的大致就是这个主意,道:“我的保证没用,那并不是我能决定……”陆黔道:“你还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一见了七煞至宝,就会端出盟主的身份硬夺。这位子想当年还是我让给你的,我也可以不追究。老实说,我没欠你们什么。方法是你们告诉我的,但你李亦杰怎么就不成呢?要是没有我按你们说的照办,石像内的文字就算给你们倒背如流,也还是个空壳子,没有半点作用。成与不成,随你们考虑了。不过要是你们没骗我,这石像内空气的确稀薄的话,就该知道,剩下的没多少时间了。” 李亦杰看着南宫雪和程嘉华两张都有些发白的脸,心中忧急,又想:“我也跟他们一起困在这儿,又受伤最重,怎么我却好得多?” 陆黔冷笑道:“李盟主最喜拖延,兄弟的耐心,也就是这么给你磨砺出来的。不过今日事关重大,我是不能纵由你这个小小癖好了。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南宫雪撑着口气,向李亦杰用力摇了摇头。师兄向来最重承诺,一旦骗得他答应,以陆黔这等卑鄙小人,将来自是什么难事都可来向他请求,那无异于给自身套上一层长年无以解除的枷锁。 李亦杰思前想后,还是先活命出去最为要紧,否则什么都是空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怎样保护天下武林?应道:“好罢,不过到时候,大家须得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这样即使还是输,好歹我也输得有些魄力。”陆黔道:“凭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好,你是亲口应承过的,如果索命斩落到我手里,你就不得再参与争抢,日后都须得小心谨慎,你的同伴也是一样。”李亦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隔着石像看不到,便道:“我答应了。现在你可以开始没有?” 陆黔笑道:“不急,不急,你刚才也该听到了木片上记载,知道通路只有一条是真,要是我判断错了,索命斩就再也找不出来,你也舍不得罢?我一个人脑力有限,还得多找些人帮忙想想。”说着脚步声响起。李亦杰听这并非沉思踱步,而是向着另一侧快步行去,心里大致也明白了些。冷道:“怎么,陆贤兄想临阵脱逃?” 陆黔哼了一声,道:“别瞎想了。我一向一言九鼎,说过的话,那还是算数的。说了设法相救,必不负约。”南宫雪道:“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陆黔笑道:“怎么,第一次听你开口,询问我的行踪,这是否说明,你我的关系又更上一层楼了?李盟主料得不错,我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老好人,肯帮你们,完全是为索命斩。我向来有个习惯,已经吃到嘴里的肉,那是绝不许旁人分食一口的。”李亦杰也糊涂起来,道:“既然索命斩如今距你仅有一步之遥,你又为何……”这话实有些难以出口,他从小到大,都不愿过于依赖旁人,更不愿让人生出此等错觉。陆黔笑了笑,故作惊奇,道:“咦,怎么李盟主对我,倒似很是难分难舍?” 李亦杰铁青着脸,不发一语。陆黔随之又道:“问我为何要走么?那自然要走,非走不可。我正是给你们搬救兵去啊。说起来,你也不如自己夸口的那么讲义气,好比上头那群人挖了一个多月,我不透露秘道是理所当然,但你既然发现了,竟然也只字不提,果然是贪利之心,人皆有之。”程嘉华插话道:“师父是想让旁人代您越过取宝艰险?” 陆黔一愣,笑得更是开怀,道:“此地既无外人,我也不用掩饰什么。哎,徒儿啊,师父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程嘉华无声冷笑。 李亦杰冷冷的道:“你不必麻烦了,他们在昭宗祠底挖出了通道,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候着就是。”陆黔笑道:“这个没事人扮得可不大高明。这条秘道是直达冥殿的捷径,算算你都到了多久,那边还是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你有意叫他们兜老大圈子,自己利用这个时间差,来窃取索命斩。这个主意是很好,可惜老天也不照看伪君子,他才刚打个盹儿,就让你们困在石像里了。你自己遭报应也就算了,还要连累雪儿和我徒弟,你才是个货真价实的扫把星啊,李盟主。” 李亦杰下意识就想辩解,说自己对那条通道一无所知,终点祸福难明,这才抱着亲入地狱的大义下来。但转念一想,只觉说了也是全无意义,这份“故作高尚”又会给陆黔拿住把柄大做文章。况且此时,那缘由连自己也不大相信了。当时他心里固然怀疑是陷阱,但实有一大半是认同了秘道即为捷径,那牺牲自身之言不过是为使良心安宁的伪善说辞。 |
陆黔听他半天没答腔,或许正是心虚默认。他想讽刺得也够了,若是恶人全由他来做,只会使李亦杰心中负罪感减轻,还不如让他自己反省,来得见效。最好他连寻找七煞至宝的目的也一并怀疑,就此钻进牛角尖,又为维护自身虚荣,不敢再与他争索命斩。哈哈一笑,走到石壁前,笑道:“如此也好,李盟主就好好盘算盘算,问问自己的内心,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索性就坐在这里,等那些后来者帮忙了。”说着正要盘膝坐下,石门一侧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索命斩!索命斩!”从上次江冽尘击出的豁洞口涌入一大批人,源源不绝的冲入殿内,大略扫视一眼,几乎是刚才在村中挖掘的门派都到齐了。众人连衣服也不及换,有几个脸上还沾着泥巴。这些都是得到消息后,立即奔进昭宗祠中秘道,其他事情一律丢下,还唯恐赶不及。心想到底是自己聪明,这些人内不乏高手,若是混杂其中,他是绝对抢不到前面来的。赶往冥殿的一路,这些人想必也是内乱了一次又一次,各门各派皆有损伤,这是为尽量剪除争抢对手,私下火拼数次所致。而他既能做得青天寨大寨主,武功决计不差,就怕那群弱者眼见不敌,就暂时结盟,一致来对付他。俗话都说好汉敌不过人多,这就如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一样。 众人一见到他,也同时愣住。他们是拼上了命的急冲,连遇几次机关,都险些身首异处。不料好不容易到达冥殿后,却见终点处早已站了另一个人。刚才冲入秘道时,可是谁也没见到过他。难道他的速度当真已经快到了神鬼难测?扫视四周一群瘫倒的黄山派弟子,只道是全给陆黔杀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同样到此,先有一批竞争者给他宰了,到时也少了一群人与己抢夺,胜算更高。惊的是除刘慕剑之外,其他人身上几乎都看不到半点血迹。据说要“杀人不见血”,需要极高的内力和剑法。而他杀人后又能如此镇定自若,下一个找上的只怕就是自己。一时间双方脸色都是阴晴不定,各怀心思,不住大眼瞪小眼。 终于还是陆黔先开口,微微一笑,拱手道:“众位英雄,你们好啊。”他脸上神色平静,不带分毫杀意。但常听说罪行越甚者,就越是深藏不露。因此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雪山派一名中年汉子不卑不亢的回了句:“陆先生,你好。” 另一名天台派老者喝道:“陆黔,不管你有多少种身份,我总认得你是昆仑派的弃徒。何兄是我老友,你犯上作乱,杀害师叔,实在罪不可赦。昆仑山顶一场攘奸除恶,当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没想到……”陆黔笑道:“没想到我竟然又复活了?当年误会,全因奸人从中陷害。总算我命不该绝,终于死里逃生。”事隔多年,崆峒掌门已死,他又亲手收拾了梁越,大报此仇,因此再提起旧事时,也能坦然一笑置之。 程嘉璇最善狐假虎威,抢先喝道:“喂,既然你这老东西只能记住以前的身份,就该知道他曾是江湖第一大黑帮青天寨的大寨主,怎敢如此不敬?”那老者冷笑道:“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了个土匪头子,混得越是有声有色,罪孽便越是深重,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青天寨有过多少恶行,比魔教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该庆幸你们覆灭得早。我看你简直就是给昆仑派蒙羞!我真为何兄不值,他怎地就会收了你这么个逆徒!” 陆黔面色平和,微笑道:“这位师伯,我做事是否值得夸耀,是我说了才算,你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知道你恨我这个不肖徒,恨不得杀了我,给你那位老朋友报仇……”那老者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陆黔笑道:“这又是何必呢?老前辈,我说一句大实话,你可别介意。就算你百般唾弃我的为人,可其实你我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骂我越狠,就都是在骂你自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人家么,就该有老人家的样子,安心颐养天年,别气坏了自己身子,受苦的可不是我。”那老者怒道:“满口胡言!老朽堂堂‘天台飞鹰’,怎会跟你这恶贼一样?” 陆黔摇了摇头,口里啧啧连声,轻轻晃了晃一根手指,道:“我说了,叫你别骂我,怎么就不听话呢?哎,人老了,真跟小孩子一样难教训。说到这个‘贼’字,那正好,请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为免各位自觉蒙羞,我就代你们答了罢。这里是清朝太祖亲弟和硕庄王爷的秘密陵寝。挖人祖坟算不算卑鄙?那么私入坟冢呢?好像也差不了多少罢?带走人家坟墓里的宝物,这算什么?摸金校尉是说来好听的,讲得难听些,也不过是个盗墓贼。大家心知肚明,现在这冥殿里有一件好宝物,叫做索命斩,那是七煞至宝之一,有翻天覆地之能。索性我就坦白了罢,我是个无耻之徒,整日里尽是异想天开,想着要称霸天下,唯我独尊,因此特来窃取索命斩,是为了些肮脏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与我有相同作为的,各位英雄豪杰,是不是也该与我受到同样的评价?” 众人听他坦言不讳,随即大骂自己,虽不解他怎会如此实诚,但也都觉痛快。不想他绕来绕去,竟将罪名在众人头上都安了一份。此时就与他面对面的站在冥殿中,若要辩白,倒也着实不易。那雪山派汉子冷冷的道:“久闻陆先生雄辩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只凭一张嘴巴,一条舌头,也算不起什么大材。我等在此,情况相同,目的却是不同的。你该知道,我们并非是为索命斩本身……”陆黔笑眯眯的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匡扶汉室,振兴正道嘛!至于这七件宝物,抢来后自己不用,只是想阻止七煞魔头统领天下而已。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你们就是心系天下的高尚侠客,是不是啊?” 那汉子道:“正……正是!”在他笑里藏刀的压迫下,这一句话竟答得失了底气。那天台派老者怒道:“恶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陆黔笑道:“我搞鬼?我搞什么鬼了?我只是替你们说出了心声而已,难道我不该信任你们?还是你们自己也觉着里头有鬼?”那老者怒道:“我不跟你斗口。” |
陆黔笑道:“你自知说不过我,就自避其短,倒也聪明。那些话由李盟主来说,我信,因为他确是太迂了些,头脑实诚,没什么坏心眼。”那汉子道:“我们说,你就不信了?”陆黔道:“不,我也信。我相信你们胃口很大,一个索命斩喂不饱,你们真正的目的是集齐七煞至宝。怎么,此番得手之后,你们原封不动,就把宝物直接交给李盟主,由他处置,办得到么?”那汉子迟疑道:“这……这个……”陆黔笑道:“好,我就直说了罢。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你们本来是不愿去少室山相助的。是我跟你们说了丧心魄就在少林寺,这才一个个比赶着投胎还冲得快。再想想叫你们去行侠义之事,则像躲瘟疫一般避之不及,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既能受我的挑唆,就很说明问题了。”那汉子嘴唇刚一动,陆黔手掌平推,道:“别解释。不用让你们做的亏心事中,再背上一条伪君子的骂名。” 那老者冷哼道:“不解释,我们也不必向你解释。就不知你是几时练就了隐身法,再加上凌波微步的好本事。竟能赶在我们前面?”陆黔笑道:“我是个聪明人,懂得走直抵冥殿的捷径。只有笨人,才会在听说昭宗祠底有条秘道之后,不知变通,真就老老实实的去走过来,一点儿也没弄虚作假,这才不愧当一个‘正’字。不过做正人君子,很多时候是要吃亏的。”那老者冷哼道:“秘道?你还知道秘道!看你这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是已经拿到索命斩了?这就交出来罢!”陆黔道:“我一向心情很好,不管有事没事,样子总都是挺开心的。人生在世,何必让自己不痛快?不过我比你们早到,未必就能先一步拿到索命斩。”众人听他口中机变百出,简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哪里还敢信他。纷纷喝道:“少来混赖!你以为不承认就过去了?要是能让你带着索命斩全身而退,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陆黔竖起拇指,赞道:“说得好!我提议你们从今日起,改去吃素。上天有好生之德,飞鸟鱼虫皆是生灵。正人君子,那是不能图财害命的。” 那老者怒道:“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叫我们不要装腔作势,你自己怎又去假扮好人?”陆黔道:“我要扮什么人,是我的事,反正我这个卑鄙小人也无药可救。但你们怎能跟我相提并论?怎么,老前辈,你终于肯承认,各位跟我都是一类人么?”那老者呸的一声,道:“没闲心跟你打马虎眼。我们让你自行交出索命斩,是给你留几分面子。别逼得我们动手硬夺,到时脸上就不好看了。”陆黔道:“是啊,到时你们的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确不大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理解。”那老者给他气得脸都黑了,怒道:“你……大家上!动手!给我搜他的身!” 陆黔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的道:“的确不在我身上啊,我骗你们干什么?”说着自觉将衣上为数不多的几只口袋拉得见底,右手却始终紧握成拳。那老者在他身上打量几眼,找不出什么凸起之处,皱着眉扫到他手,道:“手里拿着什么?摊开瞧瞧。”陆黔道:“笑话,你以为索命斩就这么点大?那还算什么宝刀?你们看到边上这些利剑组成的鬼画符没有?”那几人转头看看,又见顶层那一处幽光浮荡的宽洞,的确像是有几分名堂。陆黔手腕一转,将木片夹在两指中,举到双目之间,道:“这里记载着如何得到索命斩的方法,自己拿去研究罢。”说完手指微屈,轻轻一弹,那木片就平平向众人飞了过来。 那老者因与陆黔对骂喊话,站到了队伍最前排正中。那木片也就向他当胸击到。他唯恐这又是诡计,木片上涂有毒药,袍袖一抄,卷住了木片。随后手掌仍是缩在衣袖中,托住木片,歪着头细看。众人也都聚拢过来,急着要看板上内容。即使对陆黔不大信任,但由自己亲眼看来,总比听旁人转述可靠得多。陆黔见众人谨小慎微之象,不屑的抱臂冷哼。 等那老者看过,便将木片四面传阅。那汉子道:“看来陆先生还没拿到索命斩?”陆黔道:“如你所见。此间那些鬼画符还完好无损。”那老者皱眉道:“那么你是何意?”心里下意识的猜测各种阴谋毒计。陆黔道:“我没什么意思。索命斩你们尽管去争,我不插手。”那老者奇道:“你不插手?为什么?你来此目的不就是为取索命斩?”陆黔一本正经的道:“经过魔教总舵与少林寺两场血战,我就认清了,世事如过眼云烟,没几件是你真正把握得住。与其得到后再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得到。所以那索命斩,我是放手了。”就连程嘉璇也辨不明他真意,只着急劝道:“不行啊,辛辛苦苦,就是想帮你得到索命斩……”陆黔道:“一个卑鄙小人,突然幡然醒悟,想要做个真君子,难道你们还不允许?我就坐在边上,看着你们去拿。”说着大摇大摆的走到一旁,当真捡了块空处,席地而坐。状若悠然,仿佛那武林人人觊觎的宝物确已与他无关。 那老者狐疑的又看他两眼,众人久闻青天寨陆大寨主之名,知他绝非易与之辈,因此对这个劲敌都不敢大意。有几人一心挂着索命斩,心想管他做什么,先拿了宝物再说。墙角处已三三两两的有人跃起。不料一人跃处,底下抱腰的抱住他腰,扯裤带的扯他裤带,拉脚踝的拉他脚踝,每将一人拽下,就各自形成战团,打得难解难分。这往往是以众欺寡,最初越雷池者转眼就被打翻在地。剩下另几人各分阵营,再次作战。每一拨下手都是极重,倒地者非死即残,总之是无能再争。而一队若是大多皆死,幸存者就又转入另一拨混战。大殿内一片武器碰撞声,还哪里像同道中人,分明是一群不死不休的仇敌。不少人曾在墙角打过转,脚还不及碰到一把剑,无一例外的最终都给拉了下来。 陆黔嬉皮笑脸的瞧着,等众人大概躺倒了四分之一时,笑道:“我有个提议,不如你们就像打擂台决盟主一样,逐一比武,最终获胜者,就可以上去取索命斩。如何啊?”他想如此一来,众人就都得下场战斗,防止有人暗中积蓄体力。而最终胜者力敌多人,最后也必将体力不支。等他得到了索命斩,已成强弩之末,那还不是任由自己拿下?至于刚才所做的承诺,说的是“你们争时”我不插手,但等最终有人拿了索命斩回来,众人相争是早已结束,也不算违反信约。 |
那两人刀来枪往,其间险象环生,陆黔看得少顷,早已兴致全无。时不时地向石像瞟去几眼,他当然知道关在密闭之处,过不了多久就会将空气耗尽,则会窒息昏迷,再不施救,只怕难逃一死。心里还挂念着南宫雪和程嘉华。像这样持续斗将下去,迟迟不能救他们出来,时候一长,可真要危险了。老婆、徒弟与索命斩都是他极为珍爱之人、物,为了一件而赔上另外一件,都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但他看重面子,不愿给李亦杰以为他真有如此宅心仁厚。那么以后再有何事,他以为着自己总能发善心,条件就都谈不妥了。要是再给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几句,那实要尴尬得比被人拿刀砍还难受。思绪翻腾良久,终于想出来个适当理由:“就算是死,也不能让雪儿和李亦杰死在一起。”想得甚是满意,于是拿着这个理由当借口,嘱托程嘉璇一句:“给我盯紧了点。”说完趁着众人注意都吸引在比武上,悄悄掩到棺材一旁,跃入秘道。 李亦杰几人待在石像中,对外界说话听不大真切,但正派中人也打算参与争夺索命斩,这是大致清楚了。心中哀叹,口中自语:“没成想我李亦杰活了一世,虽说谈不上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死有何惧,但我料想原是能死得轰轰烈烈,在疆场喋血赴死,方显好男儿豪迈。真没想到,我是受了内伤之后,困在方寸石像中活生生的闷死。这也真是上天给我的最大讽刺。”此时意识已渐渐模糊,眼前现出了模糊的光点,将南宫雪的俏脸在朦胧中衬托出几分圣洁意味。刚想抬手轻抚,又想自己总不能临死还要造孽,对师妹没规没矩,日后共赴黄泉,也是无颜相对。但想自己一生所亏欠最多之人是她,待自己最好之人也是她。一阵愧疚,一阵怜惜,抬起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手背上,道:“雪儿,咱们落到这等境地,你怨我不怨?” 南宫雪反握住他手,凝注起最后一丝意识盯着他的脸,想要将这张面孔深深刻在心里,到了阴间也不忘记,将来投胎转生,再去找他。她爱上这位从小长大的师兄,虽是哭过,恨过,深心里却从未后悔。柔声道:“师兄,我又怎会怨你?这条秘道是我找出来的,我就该自己下去,不该要你陪我,否则,也不会……是我害了你,合该是你怨我才是。”李亦杰心痛如绞,道:“不是,不是,都怨我只想着做大侠客,找什么七煞至宝,粉碎江冽尘魔头的野心。最不该的是让你也牵连进来……若能再有一次机会,我定当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南宫雪淡淡一笑,道:“不是的,我并没有怪你。你能心系天下,我开心得很呢。儿女私情与天下大义,本来就该分出个轻重……”身子渐渐伏低,靠向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脖子,低声道:“师兄,你抱着我……抱紧我罢,能在你怀里死去,我也是幸福的。” 程嘉华被两人晾在一旁,心里愤恨难平。握住南宫雪双肩,道:“阿雪,你的责任心太强了,什么事都要怪到自己的头上。既有秘道,我们发现以后,还怎能不进来?但那穆青颜处心积虑,将线索刻在棺盖底部,总不该也是骗人来杀死?这没有理由啊!当初如果咱们依旧直行,或许也就没事,要怪,就怪我罢。”他表面安慰,将她揽了过来,实则用意是要她离开李亦杰的怀抱。 南宫雪双眼已是半开半阖,强提一口气,道:“不能怪你啊,我没坚持要你留在冥殿,反而是害了你。对不住你……”程嘉华冷哼道:“那个我叫他作师父的小人,脑子里只想着索命斩,过河拆桥,不救我也罢了,竟然连你也不救,还敢口口声声宣称是如何爱你。那种无耻之徒,危难关头指望不得!”李亦杰听了这话,一拳击在地上,道:“可恨,白白给他听去了找索命斩的法子。这妖刀问世,又起波澜。但那些师叔伯们守它不住,还是要给江冽尘抢去。我竟会为给那魔头献刀而死,详说起来,实在是不甘心。”程嘉华道:“现在只能祈祷那群人有勇无谋,选了条错路,让索命斩就永远封存在此,也还算好。”南宫雪轻轻拉了拉他衣袖,道:“我倒是不明白,你既然明知他是个荒诞无耻之徒,当初为何还要再拜他为师?不惜负荆请罪,也想重新追随他?” 程嘉华心道:“我能有什么原因?还不就是暂时借助他的势力,站稳脚跟,再另外寻找更强的靠山?说白了就是利用他。”但这些话却不愿对南宫雪明说,不想给她以为自己就是个奸诈小人。急于编造个可信理由,脑中翻江倒海,心里这一急,感到胸口似乎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憋闷难耐,鼻中气息迟缓,眼前景物都在不断旋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仰头栽倒,昏了过去。 南宫雪一惊,意识倒清醒了几分,双膝跪在他身侧,轻轻摇着他肩,唤道:“程公子?程公子?阿华?你别睡,你醒一醒呀……”李亦杰也凑上前来,手指掐他人中,想起人在雪山中遇险时,一旦躺倒不动,身子就会慢慢冻僵,很快死去。如今在这空气稀薄之处,倒近类于高山之巅,却不知是否相同。南宫雪心中焦急,既为程嘉华难过,再想到自己和师兄或许也将一个个的倒地死去,生命竟脆弱至此。强烈的痛心席卷而来,脑中空白,也晕了过去。 李亦杰这边望着程嘉华,那边南宫雪倒地又是“咕咚”一声,忙着再去掐她人中,两方顾此失彼,却一个也没救醒。终于彻底丧失信心,仰头一交坐倒,背靠着石壁,闭上双眼,心道:“罢了,罢了,天要亡我。大家就一齐死在这儿算啦。” 双眼刚一合拢,就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动,一缕微弱的光线打在了眼皮上。他对这声音极是熟悉,正是刚才落地封路,将他们陷入绝境那扇石门的运动声音。走投无路时无奈等死,但凡有一线生机,又有谁会甘愿求死?张眼一看,石门果然已经缓缓升起,陆黔站在他面前,脸上稍现错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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