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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七煞殇系列《残影断魂劫》(整改重发,求指点!)[第10页] |
作者:幻月£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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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完了,,,不过有生之年能看到完结么,,,,, |
一定可以的~因为我已经写完了~不过照目前这进度、要发到结尾估计还要一两年~ @哎呦0o0泉 |
日更一篇嘛~细水长流~ 话说目前起点上倒是已经发到完本了、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先到那里看哈! @哎呦0o0泉 |
陆黔别的本事不行,只一张嘴皮子最是会说,没几句话就说得几名弟子哄堂大笑,对他敌意也少了许多。另有人质疑道:“这么说有些道理,可也不对,你说替我们求解药,怎么我们还是全都中了毒?”陆黔几句话说过,几乎连自己也相信他是当救世主去了,理直气壮的道:“那怪得着我么?我们刚在她面前排排站,她才一出现,是不是就有人在她边上扇出毒药来了?那是她一早的计划啊,不管我去不去说,咱们都还是会中毒的。管那许多作甚?她送解药,也就是一并都送来了。吃过解药,又能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像没中过毒一样。这中不中毒,无关紧要,关键的还是及时解了。难道你第一次吃鱼被骨头卡了喉咙,以后就再没法吃鱼了?而且事后我为让你们逃得远些,甘冒大险,独自留下来拖住她,要不是我聪明,早就没了命啦。我可是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命,你说我待你们好不好?你们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太令人心寒了。” 众人连连点头,又将陆黔看作了自己人一般。想起他做青天寨大寨主之时,势力遍及中原大地,自己对他可也是闻风丧胆那一拨儿的。当初他身份尊崇时没能巴结得上,如今能扯上亲近关系,说不定日后这小子再度时来运转,自己也大有好处可捞。于是跟他勾肩搭背,好是亲热。有几个素来浮滑的在旁窃笑道:“陆师兄艳福不浅啊,那个五毒教教主可真是美,看你刚才跟她那熟络劲儿,想必是有一腿罢?几时得了闲,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陆黔笑道:“一定,一定。就是这妞儿辣得很,我怕你们降服不了啊。”众人一阵大笑。峨嵋派一名女弟子不屑道:“随口就能说出那些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流胚!”陆黔挑了挑眉,见那女子姿色平平,连跟她胡说八道一番的兴致也未起。而他身旁一群新识的追随者接过话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替他辩解起来,说道:“既是讨人家欢心,自然要说得像样些。不说的一套一套,能哄好纪教主么?”“要不是靠陆师兄,你那位跟你拜堂时还软着呢。”那女子气得满脸通红,不再答腔。此时几人已走得接近华山队伍,沙齐道:“你要讨好别人,为何扯上我南宫师姊,说那些话来坏她的名节?”陆黔一听此事不得含糊,南宫雪对这位小师弟一向疼爱,要是他去说几句坏话,那可大事不妙。刚想郑重其事的解释,旁边众人又抢在其先,道:“话不能这么说。陆师兄早将他与南宫师妹的关系昭告天下,众所周知,那就是他铁板钉钉的老婆,左右也跑不了,早就谈不上什么名节不名节的。不拿她说事,难道再去拉个清白姑娘作践?找你的小情人,你肯么?”陆黔心道:“作践?哼,作践?” 南宫雪就走在不远处,几人没多久就赶上了她。陆黔见她脸色铁青,想是刚才些污浊话都给她听着了,暗叫不好。轻手轻脚的迈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打躬作揖的赔笑道:“新收的几个小弟,口德不大好,你可千万别生气。往后我一定多多管教。”南宫雪冷哼道:“你管不管教,跟我有什么关系?别以为说几句冠冕堂皇的骗人话就能蒙混过关,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陆黔笑道:“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瞧那几位,不仅信了我,还对我服服贴贴的,相信我真是为了救他们,夸我是个勇敢机智,扶危解难的大英雄。” 南宫雪不屑道:“那是他们给猪油蒙了心!或是如你一般的道德败坏,才会信你这无耻小人。”陆黔道:“小声点,小声点。你骂我也就算了,可别给他们听到,伤了师兄妹间和气,反为不美。那些都是粗人,万一来找你的麻烦,就不好了。”南宫雪冷笑道:“我可不信你会这么好心来替我着想。我原以为你经过六年打磨,解散了青天寨后,会有所改变,可你的所作所为,一次次令我失望。在皇宫里那件事……我也不想再提,刚才你又跟那妖女……乱讲一通……我就彻底看透你了。什么大英雄,不用别人来拆穿,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是大英雄么?” 陆黔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正色道:“不是。”南宫雪冷哼道:“一个人若还有自知之明,总算是没丧尽天良。”陆黔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只能算是个小丈夫。但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我只愿做你一个人的英雄。”说着顺势就去拉她手。后边不少人听到了这句示爱之言,大声起哄,时而有几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笑道:“南宫师妹,你就答应了陆师兄罢。”“你生得这么美,陆师兄也是一表人才,是天作之合啊。”“陆师兄对你情深意切,模样也不赖,这样的人到哪里找去?” 南宫雪简直要给这些是非不明的师兄弟活活气死,柳眉紧蹙,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只想将喧嚷的人声都排杂在耳沿之外。尽了最大努力克制着不要发火,安慰自己那群人也无非是些经不起蛊惑的俗人。偏偏陆黔还要在旁缠夹不清,肉麻话一箩筐一箩筐的搬出来,那声音永不停续的在耳边嗡嗡作响,比蚊蝇等物更令人难以忍受,暗奇他嘴巴是如何生的,怎会无论如何也说不累。终于再难忍受,怒道:“住口!住口!你不去学紧箍咒,可真是浪费了人才。与其听你唠叨,我宁可去听一只蛤蟆在我耳边呱呱叫!让开!”向前紧赶了几步,叫道:“师兄!”声音含嗔带怨,就如受了欺负的小女孩向兄长求助般。李亦杰回头看了看快步追来的师妹,道:“雪儿,出什么事了?”他刚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只隐约听到后边队伍喧闹,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陆黔也跟了上来,笑得合不拢嘴,道:“雪儿师妹,原来李盟主就是你宁可听他叫声的那只蛤蟆!这个比喻可真是绝妙了。你瞧我这脑袋,怎就从没想过将他比作蛤蟆呢?还是你比我聪明多了。嘿嘿,李亦杰,你‘呱呱’得可真好听,再来几声啊,别说是雪儿了,连我都要听得上瘾了。瞧我特意赶来给你捧场,你不会不给面子罢?” |
冲着程嘉华这突兀之举,别说陆黔愕然,其余众人也都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陆黔才渐渐理顺了思路,心想:“嘉华这小鬼,我最是了解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定然是暗夜殒死后,没了靠山,这才想到回来投奔我。”不过他对这弟子一直颇为欣赏,两人在青天寨也向来合拍。后来形势逆转,程嘉华背叛投敌,他起初大为震怒,恨不得将这小白眼狼一掌毙了。其后过得日久,又经在华山相互斗口,怒气可说是消了一多半,只想着如何压住他那份桀骜。现在他愿意再做自己徒弟,以后言行都得恭恭敬敬,这一局可说是自己大获全胜。但想他为人摇摇摆摆,如同一根墙头草,若不事先给他做足规矩,以后难保他不会再出乱子。“我当然同意他回来,不过此前先得给他一个下马威。”点了点头,为这计划甚是得意。接着脸一板,道:“哪有这么容易?你当我是什么人?给你想拜师就拜师,想背叛就背叛的?你在背上这么负几捆荆麻,难道就想激得我原谅你?做梦!那也太便宜你这没心没肺的小混球了!” 程嘉华道:“是,是,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但请师父看在弟子诚心悔改的份儿上,您想怎么责罚我都行。”说着取下背上一根荆条,高高举起,递到陆黔手边。 陆黔心下一喜,他盼望这机会已久,就连做梦也时常是将程嘉华一顿毒打,这一回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心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抽得你皮开肉绽,三个足月下不了床,我陆黔名字就倒过来写。”当即伸手去接。 程嘉华的手忽然向后一缩,道:“师父,只要您接下这根荆条,那就是答应了弟子的请求,收我重归门墙。那我便给您打去半条命,也无怨无悔。”陆黔不愿当众向他迁就,冷冷的道:“那还得看我的心情。”不等他答复,迅速伸手,将荆条几乎是抢了过来。双指用力一绷,铮然作响,此时已可想见抽在人身之上的剧痛。冷冷一笑,照着鞭法起手势,肘节后缩,紧跟着手臂斜推,荆条夹带着呼呼风声向程嘉华抽了下去。眼看就要得手,旁侧忽然伸过一根剑鞘,架住荆条。那剑鞘一看就是华贵不凡,正是黄山派的世传宝剑“苍泉龙吟”。 南宫雪手持长剑,顺势将荆条再一拨,脚步交错,拦在了程嘉华身前,寒声道:“住手,你不要欺人太甚!”陆黔道:“是他自己要挨揍,我不过是执行门规,有什么甚不甚的?你倒是去打听打听,欺师灭祖在哪一个门派不是死罪?” 南宫雪道:“武林公训,卖主求荣固该遭千刀万剐,但若是师父罪大恶极,做徒儿的一开始拜错了山,看错了人,等到认清了他真面目,就该及时划清界限,也不失为浪子回头,迷途知返。程公子对你,称不上什么背叛。再说你气量狭小,逮住了这个机会,岂有不立即公报私仇之理?怕是打得他三个月下不了床,(陆黔暗笑:猜得真准,不愧是我老婆。)也不是做不出来。如若当真改邪归正,也该拜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为师才是。跟了无德之师,能学到什么好的?只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最后几句则是转向程嘉华所说。 程嘉华道:“不,此事的确是我之过,就算受罚至死,也是该遭的报应。师娘,其实我师父除了嘴上爱讨些便宜,为人可也不坏。难得的是对您一片真情,您对他或是有些误解。”南宫雪道:“我认得他比你早,他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陆黔笑道:“对,有数,说我不正?那好,不正便不正罢。可你那个师父孟老儿,也没比我正到哪去。你这根下梁,几时歪到我这里来啊?”南宫雪怒道:“无耻!你胡说什么?”陆黔笑道:“我可没胡说。嘉华,好徒儿!他聪明伶俐,口口声声称你师娘,你一句也没反驳,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娘子几时随我回家?”南宫雪对程嘉华的称呼确是未曾留心,此时气得脸上通红,道:“我是出于好心,你倒设下圈套给我钻。好,你们的事我不管了,成不成!” 程嘉华还没等陆黔重新举鞭,忽将手臂横在胸前,微微躬身,向众人从左至右的施了一礼。他一条胳膊多年前就已自行砍断,此际仅余一手,也只能行这怪模怪样的礼。遂道:“众位,请听我一言。我是故青天寨的二当家程嘉华,本来是个寻常平庸的小人物,可能大家此前也都未听过这个名字。”曾经青天寨势力遍彻江湖时,一提起陆大寨主,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于他这个武功低微,整日缩在幕后作军师的二当家,几乎从没有人听说过。众人一听这稀奇身份,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更为专注的再等他说。 程嘉华续道:“我原是条自生自灭的贱命,能有后来一切,全仗师父一力栽培提拔,让我坐了寨中第二把交椅,就是要让我时刻以振兴山寨为己任。我所做贡献说多不多,比起师父,还是差得远了。后来蒙受朝廷降旨招安,前几次全寨一力抗命,将那群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多年以来朝廷就奈何不了我们,这也不足为奇。可最后一次,我眼看着兵败势成定局,不想糊里糊涂的做了陪葬,恰好我与残煞星殒少帅又是旧识,见他武功了得,气势过人,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背叛师父,去向他投降。随后情势果不出我所料。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为讨好暗夜殒,竟将寨中几名多年扶持的老帮众亲手杀害,又在山顶放一把火,彻底绝了后路。及至我等来到皇宫,我作为殒少帅新收的徒弟,他又最得那韵贵妃沈世韵赏识,因此待遇与其他降将大不相同。锦衣玉食,穷奢极侈,就如落到了天堂里一般。可荣华富贵享得再多,是我背叛师门,出卖了自己人格换来的,与心何安?见势不妙就叛变投敌,正是我向来不齿之举,不料有朝一日,我竟也未能免俗。可这样的自己我瞧不起,如此荣宠我也享不起!当年师父是青天寨大寨主,有权有势之时,我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其后师父落魄,受贬为平民,就算他衣衫褴褛,鹑衣百结,常年以讨饭度日,我也不该嫌弃,仍应恪守本分,追随于他。便是以糠咽菜、烂窝头果腹,也未失却英雄尊严。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我就是未能经受考验,这才一时糊涂。师父骂我是小畜生,是小白眼狼,我说是理所应当。如果今天这一顿打,能消除我师父的怒气,能化解我吃里扒外的罪孽,那我不仅该受,而且受得畅快,受得舒坦。请师父行刑!”说着话又掉下几滴“悔恨的泪水”来。 |
程嘉华道:“师父,此事就由徒儿来分说明白,随他们信不信。李盟主,你怎知我并未中毒?那十香软筋散,专为销蚀中毒者体内功力。而我本来没什么内力……”李亦杰打断道:“别说毫无内力,即便是一个从没练过武功的寻常人,中毒后仍会对身体有所损碍,至少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总是会有的。但对比你与一众兄弟,你确是武功低微,但却精力充沛。这一点你别想骗我。”程嘉华道:“你处事就是太过武断,我如今无碍,就代表我向来无碍了?不肯听别人把话说完的盟主,怎会是一位好盟主?不错,我的确中了毒,只是毒性较你们为轻,随后我立即服食了解药,静坐调息一会儿,毒气散尽,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我轻身功夫不好,就算并没落后,按理说也是追不上的。但你们中毒后脚程减慢的多,这才让我有机会提前忠告。” 陆黔挑了挑眉,道:“臭小子,你来向我负荆请罪,是一早算好了时机的罢?你知道即使我有意狠狠责打,苦于力不从心,也不能打得你怎样?”程嘉华道:“徒儿向师父请罪,是一片赤诚,未做他虑。当时我的确想着,若真因挨师父鞭打而死,也只能怪我罪不可恕,连老天都不帮我。这么看来,得能毫发无伤的重归师门,还是天公在眷顾于我?”心里想着:“那一点我可真没想过。我知道你很好面子,到时可用言语封住你的言行,让你不能下手。实在不行,就当作是演了一出苦肉计。我对你有些用处,总不能真将我打死。如今你既然上钩,那就好好罩着我。放心,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等我找到了更强的靠山,你这位‘师父’,就又得说再见了。”陆黔心想:“老天眷顾你什么?就为了你精于见风使舵,是棵墙头草?”饶是他自负精明,但程嘉华突然归降,他想到暗夜殒已死,这小鬼不依附自己,的确是再无去处,因此心里自先打消了怀疑。看待这位回头的徒弟就如失而复得的珍宝般。 李亦杰对两人相互利用、背叛等事了解不深,却也全不关心,道:“那不是重点,程公子,你要是跟五毒教无关,手里怎会有解药?还能让你立刻服食?” 程嘉华冷笑道:“谁说十香软筋散便在五毒教独此一家?李盟主,你的眼界该不是只有那么狭小罢?做武林盟主的不知,还要本公子爷来告诉你,真叫可悲。这药是由西域番僧进献蒙古皇族,从而流入中土,药性一发作便全身筋骨酸软,数日后虽行动如常,内力已半点发挥不出。不过此物流传近百年,给五毒教得去后,似乎犹有改进,毒性是又强得多了。”李亦杰最是厌烦他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道:“不用你来告诉我毒药效用。所以呢?” 程嘉华道:“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小小一瓶解药?南宋末期,大金朝为蒙古帝国所灭。万历四十四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后金。两者同源于女真部族。满族人对此事耿耿于怀,便在近年间向番僧讨教,同时自行研发,将药物中种种成分逐一提炼拆解,最终研制出了解药成品,又经多次试验,确保万无一失,早前是为对付蒙古和西域所备。皇宫中也藏有不少成品,我待在宫里那几日,花费大笔金钱打点,可没像某些人一般游手好闲。等查到五毒教掌有断情殇后,知道须得对付他们,首要是谨防毒攻。因此在宫里找到许多解药,就偷了几瓶出来。这回可算是物尽其用。”陆黔笑道:“我徒儿像我,完事快,效率也高。在宫中待个十来天,抵过了某些人待上六年的工夫。” 李亦杰道:“为什么我们刚一中毒,你就出现了?毒药种类繁多,为什么你偏偏挑中了十香软筋散?倒像是事前算计好的。断情殇在五毒教,这消息在江湖中极其隐秘,连我们如此人脉广大,尚且不知,你怎会查到?你要是当真关心七煞至宝,上个月又干什么去了?那索命斩尚自……” 程嘉华起初还急于做答,等到问题越积越多,冷笑一声,索性就看他能问到几时去。陆黔打断道:“够了,鸡蛋里挑骨头,再这么问下去就没完了。李亦杰,你这算什么?专拣我徒弟罗唣,还不是因为对我不信任?如果嘉华是通禅大师或是临空道长的高徒,到时看你是怎样态度?” 李亦杰心道:“凭你怎配与那两位前辈作类比?”但想此言确是透着蔑视,又给他落了话柄,徒惹争端,与事无益。清了清嗓子道:“陆贤兄误会了,我对足下实无何偏颇之意,只想问程公子几个问题,确证其事,那么大家也好放心,即可同心同德,共抗妖人。然则你执意提防于我,岂非又是一种猜忌?”陆黔冷笑道:“有什么好问的?就准你猜忌别人,反置其身就不成?那好,李盟主,既然你这么喋喋不休,讲求只言片语为证,现在我也来问你几个问题。荒野偏郊,死了一群劫财未成的强盗,尸横就地,血流成河。你说他们是何等样人?” 李亦杰不悦道:“你别东拉西扯,我不想回答与此事无关的问题。”陆黔道:“我尚未问完,你怎知定是无关?总不见得是自知理亏,不敢答了罢?”李亦杰肃容道:“我李亦杰生平行得正,作得直,有什么不敢回答?你不用以言语激我。只是这问题未免明知故问,太过荒谬,强盗还能是怎样的?定然是一群无恶不作,惨无人道的凶徒。”陆黔点点头,淡淡一笑,道:“李盟主向来自名正义,对此想来不致袖手旁观。敢问你剑下所斩之人,生前是何罪名?”李亦杰道:“凡贪官污吏,丧尽天良者,自必除之。”陆黔道:“好了,那也算得上是无恶不作,惨无人道。其实那群强盗是先中剧毒,又遭伏击,这才一败涂地。而你李盟主刚好有心斩杀这些人,是否一见尸体,就都该算在你头上?虽说是为民除害罢,可也毕竟是桩空头官司。” 李亦杰略怔了怔,给他绕得头都大了一圈,道:“这算什么怪问题?两者怎能混为一谈?”陆黔道:“这叫做触类旁通。让你明白,即使有人成心做一件事,事发之后,却未必一定是他做的,切不可因循守旧,凭你的老观点先入为主。你说我是个作奸犯科的小人,那也不能将天下坏事都赖到我头上来。”李亦杰道:“我几时诬赖过你了?现在说的是程嘉华……” |
程嘉华早已听得不耐,从衣袋中取出三个小瓷瓶,瓶身纹样精致,材质上乘,可见皇宫中所储果是不凡。走到两人身侧,提高了声音道:“别吵了,解药在此,各位都尽快服食了,才有力气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李亦杰狐疑的看他一眼,盯着那蓝花瓷的小瓶,纹路中折射出几道蓝光来,交叠眩目,但不知瓶中是否为致命毒药,一时间真有些拿捏不准,不敢妄动。 沙齐道:“身中剧毒的是我们,为何你反而更是焦急,定要催着我们尽快服下?”他这话一起头,队伍中也有不少人发出置疑:“是啊,难道药里有什么古怪?” 程嘉华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原来正派人士处事如此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怪不得给那魔头独成其事,我算是明白了。”一名弟子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呢?”程嘉华道:“说你们一点都不懂得用脑子!如果我真是五毒教的人,众位原已身中剧毒,只须不送解药来,到时自然了账。何苦要我再来另赠毒药?那不是多此一举?我知道另有人要说,是让我借此卖好,放松了你们戒心,就可打入内部,刺探情报。嘴长在人身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我也不必再多辩驳。你们不服解药,毒发身亡的也不是我,我来给你们操那多余闲心作甚?”众人听他话里盛气凌人,不如先前谦恭,但人在气急下难免口不择言,难道还真是冤枉了他?只是人命关天,谁也不敢拿这初次相逢的陌生人一星善念做赌。 陆黔道:“你们都信不过我徒儿,有本事的就硬气到底,谁都别服便了。嘉华,你如今可是施恩一方,用不着给他们苦苦哀求。别人怀疑你,难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还会怀疑你?你就让我服罢。”程嘉华怒气未消,将手中一只瓷瓶递了过去,叮嘱道:“只服一粒,直接吞下即可。待会儿感到肺腑间升腾起一阵热腾腾的暖意,那就是毒气渐消,内力也在慢慢聚拢之象,不必惊慌。” 陆黔道:“是了,是了。”接过瓷瓶却不忙开,先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反复把玩,仿佛突然对瓶身上的碎花产生了兴趣。那药瓶只作最寻常封束,瓶口堵了个软木塞,塞上缀着几缕艳红色的毛穗儿。陆黔指间拨弄着绒毛,或握或揉,或搓或绕,道:“还是我徒儿厉害,不像那群大英雄,除了发发牢骚,就是吓得讲不出话。可惜这年头好人难做,你有心救他,人家未必领情,还要倒打一耙,说你想给他吃毒药呢。”没一会儿,那绒毛已给他捏成了一团枯草相似,手指顺势滑下,碰到了软木塞,本来轻轻一拔就能除下,他却像个从没见过瓷瓶的三岁小儿,一手托瓶,另一手拇指、食指轻轻捏住瓶塞,左右拧动,一边自言自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众位防人之心却是太过,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便尽是些大奸大恶之徒。那害人之心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止名利二字,也够触动恶念了。”遂将瓶塞拔下,探指掏摸,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我便是信该信之事,疑可疑之人,这才常能成其事,时时化险为夷,得成善道。” 那瓶口狭小,他一指伸入即已塞满,还怎能再取出药丸来?他说几句,就向四周张望几眼,最终无法,只得倾斜瓶口,将药丸倒入掌心。那丹丸呈朱红色,一粒只如指甲盖大小。一个不慎又倒得太多,涌出二十来粒。陆黔逐一翻找,似在观察色泽、形状,自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且看是拣到了哪一粒。”磨蹭了半天才算选定,将其余丹药一粒粒拈起,放入瓶口,道:“这解药配制不易,可千万得小心些。一旦漏脱一粒,我的罪过就大了。”终于将能拖延的招数使了个遍,就盼着有人见他要服,不甘落于人后,先抢来服下,那就做了现成的替罪羔羊。可给他明劝暗激的说了一大通,四周仍无一人受其所动。 陆黔心道:“这一回可尴尬了。如果我服下后立即毒发,旁人便知嘉华不怀好意,自会将他拿下,他们也不会再服。可我中毒也中过了,那是救不转来。给这群人做了唯一的替死鬼,岂不太是冤枉?但再坚持不服,刚才夸下的海口就挂不下脸,终会遭人耻笑,说我是个光说不做的无耻之徒。”将手掌来回倾侧着,药丸在掌心间缓慢滚动。本来他不说还好,高谈阔论的越久,反是吸引了众人目光,都齐齐注目在他身上。陆黔深恨刚才一时糊涂,竟会强逞一勇,落到骑虎难下,也成了咎由自取。 ————— 再说程嘉璇随着江冽尘和纪浅念前往东蒙山,这是五毒教在中原的临时据点,回来这一趟,主要是看看景致布造,顺便取几件教中法器。途中两人时不时也说笑几句,全没顾得搭理程嘉璇。似乎她是仍然跟着也好,半途落下也好,都无须在意。程嘉璇却更觉难过,宁可他像前段时日一般,对她又打又骂,总好过这样不理不睬。单是他和纪浅念之间,自己似乎就插不进足。可也只有私下饮泣,带着残影剑逃跑的念头则一次也没动过。 这一天终于抵达,面前所见是一座建造恢宏的殿阁,原为道教宫观,名为“承天宫”,始建于明代,取砖木结构,台上筑殿三楹,古雅端庄。石坊前跨山溪筑一座三孔弧形桥,取名“迎仙桥”,由大石叠成,桥头饰以龙头,主祀东岳泰山神。五毒教暂至中原,懒动土木,居所便择现有所在。这处道观荒废已久,占居此地,自是不花半分力气。殿中四壁空旷,无甚装潢,想是左右待不了几日,不必再行虚饰。殿中宽敞整洁,看来倒也大气。 正首并排安放着两张金漆宝座,深嵌于地,在这简朴道观中格外显眼。左侧靠背雕龙,右侧镂凤,两张龙凤双椅,衬托主人身份高贵。椅前另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宽桌。纪浅念挥手遣退殿中守卫,见他视线停在宝座上,便主动解释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思,这些年虽然见不到你,可坐上并排的龙凤宝座,好像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一样。”说时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单纯有如初涉世的天真少女般。程嘉璇站在一旁,妒意烧灼得心也要炸裂,脸上却也只能挂着微笑,连声赞叹。 |
几日前正派就解药一事,势成僵局,最终还是由南宫雪果断解了围。她见陆黔掌中托着丹药,不停摇晃,始终没半分服食之意。她对陆黔为人自是了解,猜到他定是突感胆怯,又拉不下脸来抵赖。人群中已是抱怨声四起。南宫雪心下烦躁,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药丸,道:“你不愿服,那就别服了!”说完掌心直接扣到嘴边,双眼眨也不眨的将丹药吞了进去,又向他扫去个不屑的白眼。陆黔手中陡然一空,等回过神来,尴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众人的嘲笑咒骂在他耳中都成了一片嗡嗡声,心中只想:“绝不能让雪儿看扁了。”幸好那药瓶就在手边,立即倒出一粒,道:“有什么了不起?”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思吞下肚里。 这片刻工夫真比几年更长。随即陆黔就觉肚里一阵火热,但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一股气流在体内升起,散遍入四肢百骸,就如身子都给这热浪重新浇铸般。丹田中渐渐充盈起来,尝试着运一口气,果有丝丝缕缕的内力逐渐聚积。初时势道较弱,但功力在逐渐恢复却尽然可知,喜道:“这的确是解药!是解药了!”那边南宫雪也有同样体会,哼了一声,也不去答他,直接抢下药瓶交到李亦杰手中,道:“师兄,快服下了!” 李亦杰刚才眼见着南宫雪服食药丸,是否有毒尚难确知,只因动作太快,全然不及阻拦。此后便是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师妹有个万一,真切感到了失去她的恐惧。待见两人平安无恙,心头才卸下了一块大石,满含欣慰的看着面前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她,对她说了什么全未留心,就如看不够似的上下端详着。南宫雪嗔道:“师兄,你还在发什么呆?快拿解药给大家服啊!拖延得久了,还不知会怎样,这可耽误不起。” 李亦杰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与南宫雪各取一瓶解药,四处分发。众人服下后便各自运功调息。 陆黔心下有愧,一等功力恢复近半,立即起身将程嘉华拉到一旁,讪然问道:“嘉华,师父就跟你实话说了,刚才确是对你心存疑忌,犯了与那群伪君子相同的毛病。你可不会怪师父罢?”众人各自打坐运气,谁也无暇来留心于他,正因如此,他说话才敢放心。 程嘉华道:“师父这话重了,弟子的命也是师父的,您便是要取去,也是随时随地可行,弟子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武林中向来最讲究辈分高低,我眼见您服毒而未施救,毒药又是在您毫不知情时,自我手中传出,那与弑师何异?这可是重罪。不过那律条还在其次,弟子与师父多年情分,您却不能信任我,弟子确是有些难过。但那又怨得了谁?还不是弟子昏头背叛在先?师父的怀疑是有理的,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您已是法外开恩,免了弟子一顿鞭子,这就算是弟子该受的惩罚罢。”一番话说得陆黔又是感动,又是后悔。想到先前的小人之心,简直连自己也要轻视的了。 南宫雪哼了一声,自语道:“大家都在疑心程公子,那还是出于避难谨慎,算不了什么。可恨的是你这一类人,嘴上说着相信他,心里却比谁都防得严实。”陆黔没听清她具体所言,但料想与一定自己师徒之事相关。远远望见她脸上一副不屑神情,显是对他行为大是不齿,此时也惟有苦笑。 过了约莫三盏茶时分,众人身上毒素散尽,功力也有恢复迹象,陆黔不免又把关门弟子夸上了天。但那十香软筋散是极厉害的毒药,表层可解,深层效用却没那么轻易消散,因此功力顷刻间难以尽复,还须得假以时日,细水长流。像陆黔那般复原五成之人,已属于内功修为较精深的高手派别了。陆黔得知后,自是沾沾自喜,不停口的吹嘘了数日。众人经此一事,大多放下了对程嘉华的戒心,想来他赐赠解药,立场确是在己方一边,更无话讲。以此推想,旁的建议也可引以参考。即使嘴上不说,也都默认了依言行事:大队人马前往古墓取得索命斩,而由李亦杰等三人上东蒙山叙话。于是互相叮嘱几句,仅嘴上虚话一二,双方也自都省得。便即分头行事。 三人骑着快马,几日工夫就赶到了东蒙山。说来也巧,与纪浅念等人不过是差了个前后脚。这虽是临时总舵,倒也是层层把守严密,刚到山脚就见几个全身武装的教徒,一脸煞气。掌心按着剑柄,似乎随时准备着大战一场。李亦杰本来也没妄想对方空门大开,供自己长驱直入。途中陆黔曾笑说,世上其实处处是死胡同,道路都是给人走出来的,面前若是无路可行,那就杀出一条路来。当时两人都是笑骂一番,然事到临头,倒也可行。李亦杰自小受教于“正邪不两立,正道为上”之说,已是根深蒂固。同是看门者,对这群邪教徒则远不如前几天对待少林弟子客气。二话不说,便拔出长剑,喝道:“叫你们教主出来!就说我李亦杰前来拜访。” 那几名教徒前几日也随着纪浅念前去伏击正派,亲眼看到李亦杰等人都中毒败走,此时忽见几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李亦杰挥剑时又是招沉势稳,破空嗤嗤有声,一时间又惊又惧。一人壮着胆子问道:“李亦杰?你的毒……怎么解了?”李亦杰冷笑一声,道:“没错,你们下的毒,毒不到我,这一局便是我赢了。此事与你们无关,想活命的就进去通传,迟了别怪我剑底无情。”另一名教徒哼了一声,道:“中了再深的毒,一服解药都能解得,也好意思在这边大言不惭?定是鬼鬼祟祟偷了解药去,也不要脸了。”南宫雪灵机一动,顺着他话说道:“解药是贵重之物,保管者定然贴身放置。瞧几位表情是毫不知晓,试想,我们既能偷得神不知鬼不觉,要取你们性命也易如反掌。这是凭武功说话,你们技不如人,还来说嘴什么?那不是输了不服么?” 李亦杰生性老实,对确有之事足可振振有词,但却难将谎话说得如真话般面不改色,只怕就露了破绽,无法与南宫雪一唱一合,只得转言道:“你们也配讲鬼鬼祟祟?在少室山下放冷箭,挖陷阱,做得此等卑鄙之事,哪一件又称得光明正大?” 几名教徒对视一眼,一人道:“鬼祟便鬼祟,反正我们不像你们正派伪君子,偏有那许多忌讳。可嘴上说着禁令,手上仍是照做不误,那有什么用?教主她老人家正有要事,没闲心搭理你们。” |
李亦杰六年前经暗夜殒告知,他体内真气太过磅礴,以他还不足承负,这才受了内伤。现在命是捡回来了,但却绝不可牵动内息,否则又会引得伤势复发。当时沈世韵也在场,他正因此才奉为天言,诚惶诚恐的遵守,果然在宫中六年皆无反复。但近日来他参与过不少大事,也运功多次,并无发作之象。只当是年深日久,自身功力也不断增强,渐趋融合,因此对伤势起到疗效。再动手时便能放心运用内力,心想总不致次次有异,只要自己多加控制,别让体力透支太过,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作战时仅凭招式,虽也能使得十分精妙,但一附上内劲,毕竟是事半功倍。南宫雪看在眼里,心下半喜半忧。欢喜处自不必说,忧的是师兄表面恢复如初,但谁又知内伤是否真好的彻底?万一是平静得几日,后劲却全积蓄为一道,何时一起喷薄出来,师兄定要受伤更重。只盼这顾虑是自己瞎担心,千万莫要属实,但仍是时时心惊肉跳。暗想着等此事一了,定要请人给师兄好好看看,到时也好放心。 又走一阵来到万寿宫前,建筑坐北朝南,迎面兀立着一座象征着“天、地、人”三界的三洞山门,土木结构。山门前有一大殿,称“玉皇殿”。过山即入正门,第一进院落为前殿和两厢配房,穿堂入第二进院落,北有“三清殿”,重檐庑殿式,殿堂为玻璃瓦屋面。朝上一公里是迎仙桥,已能遥遥望见一座道观,观前两列守卫,气象庄严。桥头却拦了一口大钟,外观也无甚异常之处,只是一座最寻常的金属响器,外漆铜黄。然而有这口钟拦路,无法从两侧绕行,钟体高大,也难以纵跃而过。李亦杰苦笑道:“看来那人的意图,就是非要我们动手将钟搬开了。” 陆黔道:“既然知道,光说不练有什么用?那就快搬啊!别说你像个娘们儿似的,身体虚弱,手上无力,所以搬它不动。”双手叉在腰上,右脚脚尖如鼓点一般不住轻轻点地,轻蔑之意展现得一清二楚。南宫雪怒瞪他一眼,道:“你有本事,怎么你又不搬?光说风凉话有什么用?” 李亦杰抬手噤声,道:“不是,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咱们一路上来都没碰着什么阻碍,若是五毒教如此不加防范,岂非人人均可侵入?他们好歹也是自成一脉,我不相信会有那般大意。”南宫雪道:“或许也不是大意,而是托大,自认为他们天下无敌,就算有敌人上门也不害怕。”陆黔笑道:“是啊,李盟主,你就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搬给他们看看!” 李亦杰受他一激,抬起双手便要去搬,在近前又停下手,犹豫起来。陆黔笑道:“别磨磨蹭蹭的啊!这钟是会吃人不成?怎么你就碰都不敢碰?传出去只怕不大好听。”南宫雪怒道:“闭上你的嘴。别的事不会干,至少别来聒噪给我师兄捣乱!” 李亦杰正沉思着,头顶正好飞来一只麻雀。李亦杰反应极快,当即挥剑斩出,剑气割伤了它半边翅膀。那麻雀哀鸣一声,直坠下来。李亦杰抬手接住,抄在掌心,顺势向前一推,按着它贴住钟身。那受伤麻雀起初还拼命扑腾,可一等碰到大钟,挣扎渐渐缓慢,最后就一动也不动了,身上的羽毛也随即转为紫黑色。南宫雪一凛,不禁后怕,道:“原来钟上有剧毒!这可真险,师兄,刚才亏得你……亏得你……”此时又是惊惧,又是欣慰,交杂于心,竟是找不出合适言语。 陆黔叹道:“苍生何辜!那鸟雀同是生灵,不比人命低贱,你竟要为此牺牲了它,剥夺它与生俱来的生存权利,从此它再也不能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翱翔,再也听不到它清脆的鸣叫。万物有灵,人自负强大,却又最是可怕,不能保护弱小者,妄谈什么正道大义?杀死一只无辜的小鸟,何其残忍!”南宫雪又气又笑道:“别作假好人啦!你要真有那么善良,也不会……那也不是你了。”陆黔道:“大奸大恶之徒,也会有善念突发之际。李亦杰,今日如果你是那只小鸟,小鸟是你,他为了见美女一面,就要牺牲你,那时看你是否还会认同这做法?” 南宫雪怒道:“见什么美女?说话就是没半分正经!我们可没说人高贵,往往为举大事,即使是人类,也要一次牺牲个千八百人,方能换得天下太平。人命尚可牺牲……不,我是说,人与动物不分高低贵贱,必要时都是可以牺牲的。”陆黔道:“不一样的,自愿牺牲的马马虎虎算作高尚,但你可有想过,那只小鸟为何要为你牺牲?就因它生而不能开言,你们就替它妄自决断?谁给了人类这样的权利?也或许它哀哀鸣叫,正是在说它不愿意,可你们却置之不理。退一步讲,人类牺牲是为同类考虑,希望子孙后代得获福荫,那这小鸟呢?它给你们牺牲了有何意义?你们见不见五毒教美女,对它的鸟类同伴可没任何好处啊!你要是认为我所说不对,那你说给我听,到底有什么好处了?” 南宫雪道:“我怎么知道?你……你的心是黑的,难道你没杀过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大道理?”陆黔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是杀过人不假,我造过孽也不假,但杀生就是不该,李盟主同样是做错了。他不是和尚,不必守杀戒,那也不代表他所为应该。我犯错归我的错,我犯个滔天大罪,却不能将他的错转化为正确,不对么?”南宫雪简直哭笑不得,一件道理给他头头是道的讲成这样,似乎还真是无言可辩。终于懂得了他为何动动嘴皮子就能封住旁人嘴巴。她辩驳不过,就跺脚发火道:“谁有空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正经点!”陆黔微微一笑,道:“好,说正经就正经。这儿是五毒教的地盘,果真是独有特色。其实我早就猜出钟上恐怕有毒……”南宫雪没好气道:“少来马后炮了,你先前又怎地不说?”陆黔道:“我是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猜出来了,可偏偏不说。为的就是让李亦杰吃点小苦头。哎,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李亦杰在两人争辩时,一直就在仔细观察周围地形,四处无路,除了挪开面前大钟再无二途,但那钟面上偏又有沾身即死的剧毒,这实在是十分为难了。南宫雪也在蹙眉沉思,许久道:“师兄,你瞧将这钟劈开又如何?” 那钟之所以麻烦,只在于拦路一节,只要能了此困厄,方法确是多种多样,先前却是一时情急,给局限住了。喜道:“不错,这倒是个法子!”边举起长剑,运力欲劈。南宫雪想着自己一句话能帮上师兄的忙,欣慰一笑。 |
陆黔却看不惯南宫雪一对着李亦杰就大献笑脸,不冷不热的道:“李盟主,你要用那把锈剑砍钟?那我给你保证,一刀!只要一刀!你的剑就得断成两截,那钟还是完好无损,咧着大嘴笑你。你又不宜动用内力,这一下反击劲道可够你受的,一旦真气逆噬,你体内内息同时紊乱,怕是小命不保。不过让你死掉也好,那时雪儿就是我的,放心好了,我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南宫雪气得只想一巴掌挥过去,但这话却也提醒了他,捧了“苍泉龙吟”上前,道:“师兄,用这一把剑。” 陆黔左臂横在胸前,支托右臂,单手支颐,沉思道:“哦,是鼎鼎大名的苍泉龙吟宝剑,削铁如泥。拿了它的人,不管自身有无内力,都能轻松将硬物削成碎片,这口钟更加不在话下……”南宫雪心中得意,笑道:“是啊,你也知道就好了,这回瞧你更有何话好说?” 陆黔笑道:“这是体力活,怎好劳动李盟主大驾?您可是千金贵体……不,千金娇躯,哈哈,交给我就是了。雪儿,也让我做一回你的英雄。”说着作势接剑,却在半途一转,趁机在南宫雪手背上抚摸。 南宫雪全身掠过一阵颤栗,又想到了他在宫中对自己非礼,那时肮脏的触感简直永生难忘。登时怒不可遏,道:“你这无耻淫贼!去死!我杀了你!”剑锋一转,向他肩上刺去,骂道:“你要剑是么?来啊!我给你!”陆黔匆忙侧身一躲,宝剑却已将他衣袖削下一片。南宫雪不给他缓过气的机会,长剑圈转,又向他颈中砍去。陆黔仰过头避开,脚尖一点,掠到她身后,一手搂着她腰,另一手搭在她手臂上,前伸取剑,神色仍是不脱戏谑,啧啧咋舌道:“好快的剑!我娘子如此无情,当真要杀为夫么?” 南宫雪更不与他多说,回肘向身后撞出,脚跟同时抬起,狠狠踢中他胸口,脱出了他怀抱,宝剑一举,向他当头砍下。李亦杰忽然伸过长剑,架住她攻势,两人一是宝剑精良,一是内功深厚,甫一相交,就如两大高手相拼般,都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拿捏不住。 南宫雪怒道:“师兄,你做什么?为何不准我杀他!你不知道,这恶棍淫贼……”李亦杰心里只想着快些见到纪浅念,七煞至宝的事是再也不能耽搁。如今江冽尘少说已得其三,再照这势头下去,就极为不妙了。得到七煞至宝,等于是获得了夺取天下之力,若是给江冽尘找齐,世间必将永无宁日。苦的是如今手头连一宝也没有,否则毁去其一,那宝物也就凑不齐。因此无计可施,怎么也得赶在前头,道:“陆兄,刚才是你告诉我别磨蹭,怎么,‘七煞’不想要了?别再闹了!你不该是个不知轻重缓急,不顾大局的人罢?”陆黔微笑道:“还是李盟主明事理,一连扣两顶帽子给我……哈,我自然不是,你拿去罢,我还乐得清闲。”李亦杰道:“多谢。”南宫雪心里满溢的是一片哀痛,只想:“刚才他对我如何无礼,你都没看见么?你心里只想着你的大业……虽说是天下大事为重,可你也不该这样待我……你要是心里真有我,就该适时安慰我,而不是随便跟人家吃几口飞醋就算!”双手仍是固执的握着剑柄,不愿松开。 李亦杰先是不耐,又道:“雪儿,乖,听话,别使小性子。”南宫雪双目怔涩,在他起初的眼神里看到的全是厌恶,她向来敏感,自信绝不会看错,那么这武林盟主是在为师妹的不顾大局生气了。就因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稳重的女孩,凡事便均需忍辱负重,连一点情绪也不能表露。越想越是委屈,却不愿在李亦杰面前显出,放开了剑柄。 李亦杰提着宝剑走到钟前,先用手在剑锋前轻轻一试。不须实触,就先能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心里一喜,仔细估量过大钟尺寸,右足缓慢后滑一步,肩头微沉,力贯于臂,猛然抬手挥剑,铜黄色大钟上一道白色剑光闪过,将钟的顶部削下一片,落到地上。顶窄底宽,活像顶破草帽。 陆黔一愣,随即大笑道:“李盟主啊,你怎么还真像个娘们儿,力气只有这一丁点?别引人发笑啊!这么给你一片一片的劈,要劈到猴年马月去?我怕是江冽尘早就找齐了七煞,当上至尊,孩子也满地爬了,你还在这边挥汗如雨的砍钟……哈哈……真是好笑啊!” 南宫雪虽与李亦杰斗气,但在心里总当他是最亲最爱的人,即使吵几句嘴,也就像牙齿和舌头打架,双方沉寂一阵后,自然就都好了,终究不愿他给外人嘲笑,道:“你懂得什么?那套化点繁星的手法又有什么难使?只是钟面涂有剧毒,如果甩手几剑一次砍裂,万一给飞溅出的碎块击到,同样会中毒。像师兄这样砍成片状,速度是慢了些,但却能确保安全。” 陆黔心道:“啊哟,这倒不错,我却是忘了这一茬儿。”嘴上却不肯稍失面子,道:“这个自然。不过那是武功较差之人才需要担心的。换作是我,一剑飞花,击裂的碎块定能准确避开各人身体。这个才叫做随心所欲,拿捏自如。” 南宫雪冷哼一声,心道:“是我不好,我又犯忌讳啦。去理他干么?又惹他唠叨不止,那可讨厌死了。”双眼只凝神看着李亦杰砍劈大钟的身影,渐渐的已将侧旁陆黔完全淡去,眼里所见只有那英姿飒爽的师兄。 两人一个满心期待,一个不屑一顾,对于李亦杰倒也并无妨碍。地面每落上一块砖片,都立刻挥剑扫到一旁,终于面前只剩了大钟一块低矮的底部。李亦杰道:“行了,咱们走!”当先越过,从小桥上一路飞奔而过。陆黔伸手想去扶南宫雪,却被她狠狠甩开。叹了口气,紧跟在他身后。那小桥不长,三人没多会儿就已通过,站在了承天宫门前。 门口两列守卫的表情都十分奇怪,仿佛是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好笑事,却又得拼命忍着,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脸上肌肉不住扭曲抽搐。见到李亦杰等人,虽已极力严肃,却还挂着些没退尽的笑容,看来却像是满脸和善,反而像是盛宴时在门口热情迎客的仆从。 陆黔抒了口气,低声笑道:“好在五毒教教徒懒散,没将据点设在顶峰。否则再这么一口气爬上去,真要累死人。”南宫雪白他一眼,心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喊起累来?” |
李亦杰冷冷打量着道观,道:“这里就是老巢了,是不是?叫纪浅念出来。”一人奇道:“你是那武林盟主……李……什么亦杰的?你不是中了毒么?怎么倒解了?我们分明……分明……”李亦杰冷笑道:“分明什么?你们若真有诚意送解药来,现在早该到了,怎会再如此惊讶?那也只有一种解释,纪浅念根本就不是诚心同我们立约!她应付了事,若不是我们另有巧遇,几日后毒发,早成了一具具的死尸,那时正称她的意!”那教徒喝道:“放肆!武林盟主又怎样?我们教主的闺名,是给你这莽汉随便叫的么?教主意下要锉锉正派锐气,拖延得几天,也只是让你们全身酸软,使不出内力,反正又不会死人!送解药之人尚未动身,你们又从何处取得?” 李亦杰道:“这与你们无关。天佑正道,教我们及时化险为夷。”另一名教徒头脑活络,道:“既然你得到了解药,以你李盟主向来标榜正义,想必也不会弃哀号翻转的同伴不顾。今日能站在这里,那群正派老小子们也该好了个七七八八。你还来寻我们教主干什么?她老人家忙得很,连我们想见一面都不行,恕不见外客!” 李亦杰冷笑道:“能让下属众口一词,看来你们教主果然很忙,就不知忙些什么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来找她的确不是为了解药,而是为另一件东西……”有心想试探这些人一番,看他们听后有何反应,再来随机应变。一字字道:“便是‘断——情——殇’。请她交给我们保管。” 那教徒道:“你奶奶的,什么断情断魂的,我们只听说过断魂泪,那也在六年间就失踪了。你问我们教主要什么?”这回答也在李亦杰意料之中,七煞的秘密事关重大,或许也因穆青颜嘱托,在五毒教中只能由历代教主口耳相传,位份低微的下属自然无缘得知。看众人脸上都是一副茫然神色,不似作伪,更是认定了自己猜测。默默想着,点一点头,道:“不懂也好。我能理解你们护主之心,但此确是不干众位的事,无须枉送性命,我也不想跟你们动手。还是快快退下了罢。” 陆黔晃了几步,笑道:“李盟主是咱们中原武林的盟主,那可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你们这几位兄台,跟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相提并论的。你们见不到教主,可李盟主偏偏就有这份特权,教主言道‘不管何时何地,但须李盟主要见我,务必尽快告知,不得有误’。怎么,她没叮嘱过你们?哦,这也难怪,大概教主日理万机,实在太忙,一时没顾得上说。作为她的知交,我当时就在场听着,可以做个见证。”李亦杰听着他毫不脸红的说谎,不知怎地自己倒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听他道:“你们一定觉得奇怪,都知那十香软筋散的毒性极为难缠,解药配制也就更是不易。可送解药的分明还没动身,这病也不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毛脚郎中治得好的。要是大夫能开出方子,你们就要亏大了。但李盟主未服解药,却能自行痊愈,这不奇怪么?” 那几名教徒顺着他话,都点了点头,道:“奇怪,奇怪。”“老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等怪事。”陆黔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这位李盟主不是凡人,他……可是位得道高人,修仙已有小成。不仅能掐会算,法力也十分惊人。只消在嘴里这么叽里呱啦呜里哇啦的念上一通咒语,就能让死的变成活的,活的变成死的。这么一念,就将本已深侵入肺腑的毒药轻松化解。有了法力,什么事不能做?他想让你们变成石头,你们也得乖乖的变,却也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事,就再不能思想,也不能动。” 那几人多数是不信,因此都觉好玩,而少有胆怯,笑道:“等你先变了石头,再让我们相信。”陆黔道:“我是个资质拙劣的,李盟主的法术,勉勉强强也只学了个一、二成,今日斗胆在此献丑,就表演……把一块石头变成一只鸟。”众教徒哄堂大笑,都道:“石头变鸟?那是什么玩艺儿?”陆黔道:“君子从不强人所难。知道你们听不明白,我也就长话短说,尽量浅显些。天下间各种道法均有相通之处,佛道两家也是一脉相承,足可举一反三,李盟主的法术也是这样。能把石头变鸟,换言之,也就能把鸟变成石头。人和鸟同为有生之物,差不了多少,自然也能这么变法。你们若是信了,那么大家各自干休,谁也别再来为难谁。若是不信,等你们变成了石头,不信也得信,但那时再说却是晚了。” 一名教徒道:“你倒是来试试看!我们没少见过些巫婆神棍,玄乎其神的话听了一大堆,真讲起来,未必比你差多少。但你说好好一个人,有血有肉,凭空就能变成石头,我可真不相信了。非亲眼所见,不能妄言。”陆黔叹道:“好吧,我就给你们做个示范。哎,现在的人当真可悲,你对他的好意忠告,他一概只当耳旁风置之不理,好像你处心谋虑着想害他一样。非等自己也在错误的道上走了一遍,不撞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就坚持不肯回头,你能拿他怎么办?”说这话时神情真似痛心疾首。一边拐向小道,道:“等等,我去拣块石头,再来给你边说边比划。” 众教徒都是满脸兴奋,不住窃窃私语。南宫雪脸色阴沉,悄声道:“师兄,这……这能行么?简直就是胡闹!不如,咱们还是动手……”李亦杰道:“他一向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怎会突犯糊涂?我也以为动武还比坑蒙拐骗来的好些。”南宫雪道:“不错,打三个是打,打三十个也是打。如果这群人都如先前所见一般水准,咱们也不是对付不了。”两人打定了主意,都准备去摸身上兵刃。 李亦杰手才碰到剑柄,忽见道观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从中钻出,低垂着头向前疾奔。众教徒都错愕的看着她,谁也没去阻止。等她奔得近些,才看清是个瘦弱的少女,披头散发,就如刚经历了世间最大的伤心事,哭得浑身颤抖,断断续续的抽泣中真能听出心脏碎裂声。而她双眼先被泪水模糊,又被头发挡住视线,全不能视物,只是横冲直撞的狂奔,对着李亦杰直撞过来,也像全没看到有人正站在面前一般。李亦杰忙抬双臂,在她肩上一撑,才总算让她停了下来。 |
李亦杰此时便再迟钝,也已听出其中端倪,只因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仍觉难以置信。见她眉目确是极为相似,缓慢抬起手掌,要做最后取证。程嘉璇一颗心千疮百孔,已坠入最黑暗的地底。她今日连遭打击,先是江冽尘与纪浅念当着她面热烈交欢,那是摧肝断肠的心痛,击得她几无生念;而后未带面纱,就出现在李亦杰等人面前,终于是给他认了出来,又是极度的恐惧。她手边若有残影剑,收拾这几人是小菜一碟。然而她的高强武功全仗宝剑神威,如今她只怕连李亦杰一招也未必接得住。自己安危倒还在其次,却不愿沈世韵作为主谋的秘密揭穿。一旦给他确认,那就一切全完了。拼命挣扎躲闪,想将面庞埋入衣袖。或是像鸵鸟一般就地打个洞,埋下去就再也不出来。 李亦杰却不容她闪避,一手捏住她下巴,另一手仍呈蒲扇形散开,缓慢升高。在她面前虚挡,遮住了她鼻梁下方的面容。此时这张脸除眼神透出中的极度绝望外,分明正是连月来屡次与他为敌的那位蒙面少女。 他一见之下,脑海中立时闪现师父僵卧床榻的衰弱病容,想到近来武林间腥风血雨全由她而起,一股由心而发的愤怒猛然炸开,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恨恨的道:“原来真的是你!” 程嘉璇拼命甩手挣扎,语无伦次的道:“你认错人啦,不是我!不是我!” 李亦杰怒道:“不是你还会有谁?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几次跟我提到教徒弟,那是什么意思!你这十恶不赦的妖女,烧成了灰我也认得。程嘉璇,纸里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有胆子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就该知道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不过,你的确伪装的很好,连我也给你骗过去了。以前在宫中见你,只当你是个稍有些孤僻怯懦的小孩,平常话就不多,偶尔说几句,也是轻声细气。但好在心思单纯,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那妖女的身份,我和师妹也曾寻思过不少人,可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没想到如此危险的人物就在我眼前晃动,我竟始终无知无觉?这段时日你犯下多少滔天恶行,自己还记得住么?说,谁指使你干的?” 程嘉璇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全没心思与他细辩,抽泣道:“没有人指使我,你也别再问啦!别再难为我行不行?” 李亦杰恼道:“别哭了,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展现你的柔弱可怜,我也是不会同情你的。” 程嘉璇怒道:“你以为我在为你哭么?好,就算是我又怎样?你师父又没死,你来缠着我不放干什么?最多卧床休息几个月,还能让那老家伙多安分些。你有闲心东游西逛,向我问罪,倒不如趁早回去床头侍奉,做你的孝顺徒儿。否则若是他病发无人照料而死,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李亦杰气得半边眉毛微微颤动,咬牙道:“万恶妖女,犯下这等大罪,却仍然全无悔意!你最好天天去庙里烧高香祈祷我师父没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唯你是问!”程嘉璇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寿终正寝,难道也能怪到我头上?”看到李亦杰如欲吃人般的眼神,又甩了甩头,冷笑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去烧香是不打紧。但我是个邪恶的妖女,你说佛祖菩萨会满足我的愿望么?万一保佑愿望适得其反,我还算罪有应得,但因此害了你师父,那可就糟糕了。你敢冒这个险?”李亦杰怒道:“胡说!你给我住口!”程嘉璇道:“谁耐烦跟你说了?你不想听我说话,只要看不到我,自然永远听不到,大家方便。放手,让我走!” 李亦杰冷冷的道:“这样让你走了?然后你重以魔教妖女的身份,再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像你这样的人,我怎能放任你留在玄霜身边?别说是他,我只怕韵儿也不能安心。”程嘉璇早知李亦杰没那么好打发,否则也不会赖在吟雪宫六年不去,因此一直只是垂首冷笑。待听得最后一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你说什么?” 李亦杰还未觉出异常,愤然道:“你起初进宫就是不怀好意,处心积虑的待在韵儿身边,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不管是谁,如果威胁到她的安全,我都绝不能饶!又是谁指使你来害她?” 程嘉璇嘴角牵动,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心道:“好极,原来我是白担心一场。先前还道我的身份一旦给人知晓,他自然会想到是出于韵贵妃之命,自此与她翻脸成仇。没想他对娘娘一往情深,已经成了个白痴,不惜自欺欺人,也要相信自己爱的是只温顺的小羊羔,旁侧都是巡伺的狼群?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再担惊受怕?哎,我只要他待我能像李亦杰待韵贵妃的十分之一,或是殒少帅待楚梦琳那臭女人的百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天下间有那许多相恋至深的有情人,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苦?”她冷笑时头颈深埋,肩膀发颤,口中声音似哭似笑。 南宫雪与程嘉璇本来不识,与她问话也不觉为难,道:“五毒教在中原的据点,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怎么,你是办事不力才受责罚?你真是他们的奸细?”程嘉璇想到先前在道观中,纪浅念说过“既能做你义父的眼线,便也能做我们的眼线”,当时自己是一口应承过的。现在出了大门,那许诺也该即刻生效,含糊不清的道:“就算……是罢。” 李亦杰眼中骤然射出寒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算不算了?五毒教妄想侵占中原武林,遣人四处作乱,以卑鄙手段暗害各派首座,想让大伙儿溃不成军。就算你是给人当枪杆子使,所犯种种也是人人发指。天理不容,其罪当诛!”几乎便要隐忍不下,朝着她颈中一掌击出。陆黔心里挂念着秘笈,忙将程嘉璇拉到身边,道:“慢着,李盟主,在她跟我的事了断之前,你不能杀她。” 程嘉璇在密林中见陆黔待人点头哈腰,全没一点尊王霸气,原已对他失望,如今好感却又慢慢复苏起来,倒也不是因他护着自己,不过是喜见他与李亦杰对着干,所显出的腔调。 李亦杰冲动渐止,道:“是了,还有许多疑团尚待查明,我也不能贸然动手。程嘉璇,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跟那群异族人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程嘉璇道:“没什么好处。纪教主说,让我去当眼线,我就照办。” |
第二十八章 鹿死谁手 陆黔微微一怔,随即长声冷笑起来。程嘉璇慌得忙去掩他嘴,低声叫道:“做什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秘密不成?”陆黔冷笑道:“还真是个大秘密啊!那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凶神恶煞,专拿出头鸟开刀……”程嘉璇狠狠跺了跺脚,将地面踏得尘土飞扬,道:“你又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那秘道是开在何处?”脚尖在地面平平擦了擦,嗔道:“通到地底的一个坑洞,直上直下,要用什么姿势下去,你说啊?女孩子怕丑,哪有你想的那样复杂!我好心帮你,你每次都来误会我!我的命就这么苦,生来就是给人冤枉的不成?”一想到江冽尘与自己相处,最好的语气也不过是冷嘲热讽,越觉悲凉。抬袖抹泪本是作伪,才一触到鼻梁,当真感到双眼酸涩。 陆黔要说几句甜言蜜语安慰女孩子,原是拿手好戏,但对程嘉璇就是提不起兴致。总觉她性子太过沉郁,不悲不怒,不喜不躁,活像一碗无味的温吞水。像是任何事都没法调起她一点真实情绪,戴着假面具装出的表情看了也是毫无兴味。他生性跳脱,喜好与人斗嘴,最乐见的就是对方一瞬间的轻嗔薄怒,同以玩笑回敬几句,后话才好继续。麻烦的反是始终一副好脾气,那可真是枯燥透顶了。因此对她根本懒得花心思,道:“照你说的,好像男人就不怕丑了。你也不用觉得受什么天大委屈,说说看,你来跟我合作,除了盗出索命斩,此外还有什么打算?” 程嘉璇满脸堆笑,道:“没有的事,做人就该懂得知足常乐,怎能一再得寸进尺?你能帮我取索命斩,我就一辈子感念大恩。”陆黔冷笑道:“让你感谢有什么用?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程嘉璇道:“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她心里只焦急着要他快些应承下来,随口就搬出些江湖套话应付。随即自己也觉太过空洞,道:“以后你讨好雪儿姊姊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女人之间最容易了解亲近,我保证要她甩开李亦杰,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陆黔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你自己那边先解决了再说,我跟雪儿用不着你操心。要说你有什么好处,就是真会装傻,的确是块当细作的好料,就算露馅也不会供出主人。算了,我来替你说,最关键的还是得手之后,索命斩的归属,是不是?你想利用我替你成事,再拿了去做人情,天下哪有这等便宜可占?” 程嘉璇又感到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黔道:“因为你是江冽尘最忠心的小奴才,他要找七煞至宝,你就想提前找出来,恭恭敬敬的双手献上,就换他一句赞赏。可惜啊,他是不会感谢你的。还不是害羞不说,而是心里压根儿就没那种想法。”程嘉璇急道:“‘最忠心’,这一点不错。可才不是……才不是什么小奴才!”只因她明知自己的地位连奴才也不如,因此听了这话更是刺心,极力争辩。陆黔笑道:“哦,那是什么啊?”程嘉璇梗着脖子道:“是……是他的女人!”陆黔这一次当真笑了出来,倒觉她是傻得有几分可爱,道:“江冽尘几时要过女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说,要是你死了,魂魄附在索命斩上,或许他还会多爱你一些,我可没跟你开玩笑。”程嘉璇心想这话确是不错,叹了口气,双手环抱膝头坐下,仰头靠着背后一棵大树,道:“你说的也对。”随后微向前倾,拨弄着面前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拔起,在鼻尖前旋转着,道:“我在他心里,或许就像这狗尾巴草一样卑微,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即使是从我身上踩过去,那也是无所谓。” 陆黔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就不能稍微顶几句嘴?一味逆来顺受,这可叫我闷死了。”皱了皱眉道:“你跟草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都不会把痛叫出声来。别人就算是踩了你,那也活该。其实你做那个蒙面妖女的时候,倒还有几分气势,也有那么点梦琳的风姿……哎,总别告诉我是受了残影剑魔气侵染?”程嘉璇握拳轻击着太阳穴,道:“我也不知。可我戴着面纱时,处事镇定自若,视天下如囊中之物。不管说了什么,反正我的真实身份是无人知晓,就不怕他们来羞辱我。可一旦摘掉面纱,就像是一丝不挂的暴露于人前,受尽指责、白眼,又得谨小慎微的做人行事……”不知不觉吐露了些深心念头。仰头看看月亮已到中天,突感急躁,道:“别问啦,再耽搁下去,天都快要亮啦。咱们能不能边走边说?至少先到古墓,取了索命斩再说,归属之事就等得手后慢慢再议。如今连宝物的影儿也没见着,先争起个没完,那有什么意义了?其实你如果肯让给我,绝对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好事,你要相信我……” 陆黔道:“行了,你都没法相信自己,叫我又如何信法?不过这次就暂且听你的,可不是因为服你,而是服我自己。索命斩到了我手里,你别妄想能再易主。还有,李亦杰叫我看着你,他自己好像也时常留神,别一会儿再给他坏了好事。我先去给他说一声。” |
南宫雪见他的焦急是真情流露,绝无分毫作伪,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甜甜的一笑,道:“师兄,你……真的很担心么?”李亦杰道:“是啊,担心!怎么能不担心?你可真把我吓死了!”南宫雪微笑道:“哦,看来以后我还真该多不见几次,才能让你更在意我一点。”李亦杰忙道:“万万不可!以后千万别再失踪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南宫雪心里喜悦无限,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口,道:“我是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急的。我刚才一直就待在这里,可不是故意失踪啊。咱们以后就再也不要分开,我永远都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李亦杰一时冲动,刚说完“再也不离开”,就觉这一句话太易引人误会,正盘算着如何绕开,南宫雪却又来向他直言示爱。心里一慌,只想着:“这不可以,不可以的。”连忙轻轻将她推开,讪讪一笑,道:“这个……慢点再说……雪儿,你就是存心想让我着急,才拖着不回来的,是不?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给你一吓,我至少要短命十年。” 南宫雪知道师兄避而不答,就是仍不愿接受她,跟着又匆忙将她推开,更能佐证。心中起了些薄怒,嗔道:“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没轻没重,只懂得使小性子?我有了个大发现,过来,我给你看。”李亦杰急于化解此前尴尬,也只能跟着她去。没走几步,来到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包前,南宫雪将一处乱草小心拨开,露出个黑黝黝盘转的洞穴,就与他刚才所见一模一样。南宫雪道:“师兄,你瞧这只怕就是往地宫的通路了。” 李亦杰若是早些见到,必定大喜过望,但他早前已在昭宗祠的棺材中见到了入口,再看到这一处,心里就只剩疑虑。道:“雪儿,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南宫雪道:“我刚一来,就看这儿的草有些古怪。再一近前,便看到这洞了。我怀疑陆黔和小璇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李亦杰摇了摇头,道:“不大可能罢,我刚才也亲眼见到了地宫入口,那可是真正在昭宗祠地下找到的。”南宫雪不愿自己的发现被轻易否定,道:“那或者说,这一条是捷径啊。小璇他们即使有心害人,也总不可能令自己置于险地。而且你看,连洞口都未掩埋,就是他们下去得太急,才会忘了。”李亦杰道:“他俩也是随同咱们,第一次前来,哪里知道什么捷径了?陆黔这人,我们认识得久了,他虽品行败坏,做事却极是滴水不漏。否则也不可能给他坐到青天寨大寨主的高位。以他的谨慎,是绝不可能忘记掩埋洞口的。越是这样才越可疑,或许这就是个陷阱,有意露出端倪,要引人上钩。我们不能上他的当啊!” 南宫雪脸色顿时冷下,道:“原来如此,还是你说的对。我就是太过卤莽,发现一点线索,就激动得什么似的,全然忘了用脑子去思考有无阴谋。是不该搅了你的判断的。”李亦杰忙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接着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即使这真是个陷阱,我也陪你去闯一闯。”南宫雪一喜,道:“只有咱们两个?”李亦杰道:“是,我更不能放任你一个人独面危险。即使这是一条不归路,咱们也走了……”南宫雪轻轻按住他嘴,道:“师兄,别这么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若是运气好,咱们这次或许就能取得索命斩。”李亦杰握住她柔荑,心里一荡,又强自忍住,道:“好,咱们走罢。我先下去,你要紧紧跟在我后面。” 南宫雪点点头,只觉有他陪着,再大的风浪也有勇气去面对。两人说着就站起身来,李亦杰单脚踏入墓道。突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同时脚步声起。回头一看,见是刘慕剑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衣袖飘飘,胡须也在轻扬,脸上透着股嘲笑般的神情。背后跟着一大群黄山派弟子,只是相较以往数量,似乎少了一半。程嘉华也满脸倨傲的随行前来。 刘慕剑冷笑道:“李盟主,你好啊。”李亦杰此刻极是尴尬,但他究竟是长辈,也不能视而不见。将那只脚拔了出来,也拱手为礼,道:“刘师伯,小侄很好,请问您有何见教?” 刘慕剑道:“老夫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了。刚才大家知道是寻到了下古墓的通道,一窝蜂的涌上昭宗祠,这当中却有个人拼命向外挤。试问在此之人哪个不想要宝物?可真是奇哉怪也。老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可我这位程家小朋友眼力倒好,一眼认出那是咱们李盟主。我就觉得奇怪,这才带了他和弟子跟来瞧瞧,想看李盟主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得现在处理不可。果然哪,我这一趟,可没有白跟来。不是师伯要倚老卖老,说你两句了,年轻人肝火太旺,却也太沉不住气。” 李亦杰道:“小侄惶恐,请恕在下驽钝,不知师伯是何意。”刘慕剑道:“李盟主隐忍不成,这做戏的功夫,却连我也要竖一根大拇指了,佩服佩服。大家是太过木讷,只知埋头苦干,不像李盟主一声不响,闷声大发财。表面上却也拿起锄头,和大家一起干活,实则充其量便是打发时间,跟小情人聊聊天,看看月亮。一到夜深人静,那就是盟主的天下,可以一展作为了!” 李亦杰心里一震,道:“你想说我早知秘道下落,却偏偏不说,故意等到夜里再偷偷前来,想闷声不响的取得索命斩?”程嘉华冷笑道:“咱们心知肚明,又何必假惺惺的装无辜?要说李盟主真好手段!故意将大伙儿划为两拨,分别削弱兵力,到时不论你拿丧心魄还是索命斩,对手既少,把握就都大了许多。只是你百密一疏,没想到自己还是打不过江冽尘那魔头罢?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你抱怨也是无用!” 李亦杰当时得到丧心魄正在少林寺的消息,情急紧迫,只得嘱咐南宫雪带领人马尽速赶来,但又不想耽搁下挖掘索命斩,这才各分半数,绝无程嘉华所说的复杂。甚至他待人处事也从未用过那些艰深心机。忍不住道:“此处在村子后头,距离较远,说不定毫不相干。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当真寻到了另一条路,那又怎样?昭宗祠那边不是也找到了一条通道么?你们怎么又不去说那边第一个发现者是别有居心?” 刘慕剑道:“那不一样,人家好歹大喊一声,将消息张扬开了。他能下去,我们也能下去,差个脚前脚后,问题不大,也就算扯平了。可李盟主这边不同,不但一声不吭,这条路说不定也是个捷径,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赶在大伙儿前头。这叫人如何能服?假如易地而处,换你是我,可会服气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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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雪心下好生难决,她收下宝剑,心里也常自不安。后来又给李亦杰影射几句,就更坚定了将宝剑物归原主的念头。但经几次以它作战杀敌,的确已是有些离不开,放不下。人与剑之间,同样能产生感情。换种角度讲,她刚认清了刘慕剑为人,极是厌恶,更不愿让自己一直苦心栽培的宝剑坏在他手中。如果今天那剑是临空道长曾赠与她的,那么无论再多不舍,也定会决然忍痛割爱。可胁迫自己的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那就另当别论。相信这决定并无差错,上天也不会来指责她。 刘慕剑冷笑道:“不肯交出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好,我就看你交不交!”一手高举残影剑,另一手将索命斩转了个弯,宝刀宝剑分握两手,就向南宫雪砍了过来。程嘉华低声道:“别……别给他!”南宫雪点一点头,时间紧迫,不及多言,这已权做回答。 李亦杰拔出长剑,冷冷道:“师伯,本来依照长幼辈分,我不该对你动手,但你所做异想天开,简直是被权欲蒙蔽了心性。请恕在下不敬!”说着长剑同时架他两件兵器,身子一晃,拦在了南宫雪身前,叫道:“你的对手,是我。” 南宫雪忙带着程嘉华躲到一旁,凝神观战。刘慕剑到底是宝刀未老,两件武器配合默契,攻出张弛有度,虎虎生风。李亦杰全仗招式精妙,与刘慕剑斗得个难解难分,但心里也知是差了他一截子。 又斗几个回合,两人单就招式而言,可称得是不分上下,李亦杰单就吃亏在不能牵动内息,有好几次分明已制住刘慕剑要害,只须中宫直入,立能伤敌。但因剑上力道不纯,每次都给他轻易挑开,顺便回赠一剑。起初步伐还极为闲适,到后来渐显迟滞,呼吸也愈发粗重。刘慕剑却像是周身的火焰都给七煞点燃,再也不会疲累。一见对手稍显弱态,立即加紧攻击。李亦杰体力渐感不支,步步后退,但他是记挂着保护师妹,因此虽已受伤,却能始终挺立不倒。 南宫雪视线没一刻离开过李亦杰,她忧心忡忡,极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助师兄一臂之力,并肩杀敌。但再低头望望程嘉华,又犹豫起来,他此时脸色极是憔悴,万一全因自己疏忽,而他又遭其余黄山弟子偷袭,出了任何事,都是她所不愿见。说起来,随着刘慕剑下来的那批黄山弟子,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同样看不惯掌门人作风,无一人上前相助。这倒可使二人压力略微减轻些。但这世情险恶,谁知他们表面质朴无为,心里又各自打着怎样的算盘?师兄本就是自己心中最重,早抱定了主意与他同生共死,那没什么可说。但程嘉华与她总有些交情,虽说连自己也弄不明白这交情到底是从何来。却很乐得与他做朋友,看他在眼前受伤,还是因她没能及时保护之故,总觉担忧,唯恐他有不测。 程嘉华也注意到南宫雪此时的左右为难,在她视线又一次在两方间迟疑折转时,故作淡然,冲她笑了一笑,道:“去帮他罢。” 南宫雪一怔,就如没听清他讲话般,道:“你说什么?”程嘉华淡笑道:“我说,去帮他罢,你关心师兄,我岂会不知?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因我之故,误了大事,导致终生遗恨。不过你放心,这才是一举两得的妙举。你想,如今对我不怀好意的只有刘慕剑,你们早些制服了他,我这边也就安全了。要知李亦杰一人不是他对手,再勉强撑下去,迟早会败。那还不如赶在此前,你先与他联手对付老匹夫,以二敌一,才有得胜之望。不过嘛,嘿嘿,我可不是看不起你们哪。这就像围魏救赵,你觉得对不对?” 南宫雪也笑了笑,似乎给他几句话一说,原先烦闷的心情冲淡不少,道:“那你自己也要小心。”说完提起苍泉龙吟,加入了战团。李亦杰已是且战且退,只凭一股细微信念支持着,但这毕竟不大靠谱,处境极是危急。南宫雪想到他都是为了自己,明知不敌,却始终不开口呼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忧虑。 刘慕剑冷笑道:“怎么?关心师兄了?你早干什么去啦?偏要等到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肯出来帮忙,晚了!”南宫雪不答,挥动着宝剑,奋力御敌。每次兵刃相交,因内力之差,虎口、手腕总是震得发麻。刘慕剑冷笑道:“我黄山派的宝剑可挺好用罢?可惜这虽是名品,却不是残影剑,也不能使你功力大增。你还想打赢我,那要怎么办呢?” 李亦杰借着两人肩背相接之机,低声道:“我看清楚了,他用的乃是赝品。虽然外形足可以假乱真,但咱们见程嘉璇用的那一把才是真正的七煞残影剑,单凭剑气就能在几里外杀人,端的了得。然而刘师伯的剑上力道虽也强劲,却均是出于他本身功力,没在剑上借到一点好处。他的剑气,还不足以形成白光。若说宝剑能力因人而异,在程嘉璇那个武艺低微的小女孩手里已有那般威势,在武功高过她的刘师伯这边,就算功力没能提升,但也唯有相同,绝无更差的道理。” 南宫雪道:“原来如此,可真叫阴差阳错,亏得那宝剑是假,否则咱们谁也不是他对手。只是此事本来极易辨明,刘师伯又一向老成持重,怎会没发觉残影剑的异常?”李亦杰道:“或许是贪念乱了心性。他一心想取天下,谋夺七煞至宝,如今得见毕生夙愿就将实现,喜极如狂。即使本身还稍存有一点理智,只怕内心也会全力暗示于他:这宝物就是真的,我们才是要抢他宝物之人,是他要对付的仇敌。哎,那宝剑既非残影剑,那么刘师伯忽然神智失常,就并非是受魔物邪气侵染,而是他心魔作祟。我从未想过,刘师伯也会有这样一面……” 南宫雪心生反感,道:“世间种种恶事,自都是由各人心魔驱使。残影剑只会顺应持有者心意,将其发挥最大威力,却不会逆转从而操纵人性。宝物本来没错,错的是那些谋图宝物,妄想从中取利,而胡作非为的贪婪小人。” 李亦杰正要开口答话,忽听刘慕剑一声冷笑,道:“很悠闲么?还有时间在旁边闲聊?也罢,老夫今日就大发慈悲,送你们小两口到地府去做一对鬼夫妻!”说着双手刀剑大起大落,攻势更猛,裹挟暴风急雨之势,交碰中犹似现出暴雨前黑沉沉的天空,集泰山压顶神力,直向两人击来。 |
南宫雪功力较弱,全身只感一阵沉重压迫。四周为他剑气笼罩,带起急风,扫过脸颊隐隐生痛。面前尽是闪耀的银光,剑锋交碰铮铮作响,不断有金色火花爆开。刘慕剑所用虽是冒牌的残影剑,但就真实武功而论,两人也难以与他抗衡,撑不了多久,便是左支右绌,迭遇险招,一步步被逼入墙角。先前在空旷处尚可仗身形灵活,巧挪闪避,自保总是足够;一旦退路被封,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南宫雪极力舞剑抵住攻势,此时就算不求退敌,也不能再一味退避,求助般的向师兄望去。 李亦杰受他攻击,一道道浑厚内力顺着双剑相交的一瞬不绝传来,他又无法运功相抗,胸肺间连受几次激荡,手臂酸软得几乎连剑都提不起来。一口鲜血本已含在口中,既不愿向敌人示弱,又不愿使南宫雪担心,极力咽回肚里。顿时一股血腥味直冲入鼻,这由内向外的反冲最是难熬,双眼也同时受牵,刺痛难当。但在这刻不容缓的交战中,却是全然找不到一个闭目机会。 南宫雪心急如焚,恨不得夺过师兄手中长剑,代他应变。刚才她也在留神观察两人剑招,李亦杰所使的华山剑法素以招稳力沉、攻防兼备见长。而刘慕剑妄图超越百家,独揽其胜,早年便曾下苦心钻研过各门各派的功夫,此时虽已疯癫,但于招式来路还是牢记在心。李亦杰每一剑刺出,走的都是正宗的华山套路,中规中矩,将从哪里砍,哪里封,在他看来无不了如指掌。摸清了规律后,便抢前反攻,提前将他招数封死,李亦杰拆不过几招便手忙脚乱,简直成了送上前挨打的一般。 相比之下,魔教剑法则轻灵狠辣,或能制得住刘慕剑,眼前生死也系于此一线。只能盼望师兄别是那么死脑筋,她刚才有意暗示,就要让他明白,武功与宝物一样,本身无善无恶,全因使用者心思而异。天下也没有一种武功是不能杀人的,但只要拿捏得当,手下留些情分,也是出于一份仁慈之念。但李亦杰却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对魔教深恶痛绝,曾发过誓,再也不用秘笈中所载的功夫。即使死了,也不肯受他们恩惠。单是英雄大会时夺得武林盟主,就够他受尽非议,饱尝千夫所指。因此尽管给刘慕剑逼得再急,手上使出迎击的,也还是那一套练得纯熟的华山剑法。 又拆几式,李亦杰剑走中宫,当胸直刺,刘慕剑手持索命斩一挡,立即大占内力便宜,弯刀勾住了剑身,运劲一撇。李亦杰手上无力,全然握不住剑柄,手腕朝外一绞,长剑就给他勾了去。刘慕剑毫不含糊,将长剑远远甩开,提起残影剑刺向李亦杰咽喉。南宫雪忙横剑架住,刘慕剑没将她放在眼里,仍以旧招应对,索命斩一转,砸向苍泉龙吟,勾住剑锋,向身前拉扯,狂笑道:“好宝剑!也一起给我过来罢!你该跟在配得上用你的主子身边!”同时残影剑攻势未停,仍是刺向李亦杰。眼前形势已无人再救得两人,胜负只在转瞬之间! 程嘉华伏地观战,又吐了几口血,心下叫苦不迭,暗想:“这可怎么好?总不成在这儿都给老疯子杀了?他两个死不要紧,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就在残影剑剑尖即将触到李亦杰咽喉之际,忽然止歇不前。刘慕剑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两只手剧烈颤抖,一层黑气自指尖渗入,逐渐漫延向整个手掌,来势极快。而所过之处,都升起几缕白烟,并附有滋滋啦啦的声响,更有种皮肉烧焦的糊味。刘慕剑两只手掌迅速溃烂,十指均能见骨。只不过中了剧毒,连骨头也成了乌黑色。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双手颤抖,直至双臂颤抖,最后是全身剧颤,却仍然紧握着刀剑不放。 李亦杰心念急转,已明其理。忙叫:“是剑柄上有毒!刘师伯,快抛下了!”刘慕剑全不以其为好意,放声大笑,冷哼道:“休想!无耻小贼……想尽了方法叫我放下七煞三宝!我告诉你们,我……绝不会……上你们的当!这宝物,帮我获得天下的至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允许有人打它的主意……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看本圣君宰了你们!”他掌心剧痛,话音也如鬼哭狼嚎,听来极是凄厉可怖。 南宫雪叫了声:“刘师伯……”见他印堂间透出股黑气,双眼中唯见一片嗜血的狰狞,嘴唇灰白如凝结的石浆,咧露出的舌尖扩散发黑,这皆是身中剧毒之象。此时刘慕剑狂性大发,口角流涎,吱吱咯咯的磨着两排牙齿,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人撕抓咬碎一般。吓得不敢上前,紧紧揪住李亦杰袖管,贴在他身旁,颤声道:“师……师兄……”李亦杰顾着师妹,不敢与刘慕剑硬拼,也正趁着他目光散乱,忙拉了南宫雪避开角落,退到一旁,暂时化解了窘境。 程嘉华按着胸口,深知若要制住刘慕剑,此时已是最后机会,否则他魔性一盛,在场诸众势将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不管四肢再怎样瘫软无力,仍是强撑着站起,一步一拐,半步一拖的走到南宫雪身前,拉住了她的手,同时整个人也站立不稳,几乎瘫在她肩上。南宫雪骇了一跳,她见到刘慕剑情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慌字,别的都设想不到。刚觉程嘉华握住她手中宝剑,也就不由自主的放开了剑柄。 程嘉华脚下一转,微微侧转,挡在她身前。面朝刘慕剑,苍泉龙吟直指他鼻尖,道:“老匹夫,你还猖狂什么?你不是想要宝剑么?来啊,我给你,尽管来拿啊!”他仅有单手持剑,力气还不足以承托宝剑重量,手臂不住颤抖,在刘慕剑看来,却是他故意晃动,借以向自己挑衅,足见其张狂。冷笑道:“怎么,小崽子,你还没有死?”程嘉华道:“我若先死,还怎能亲眼见你魂归西天?” 刘慕剑哈哈大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乃是七煞圣君大人,亲掌七煞至宝,与宇宙同归,与天地同寿!凭你这孬种小贼,也敢在我面前逞威?”程嘉华道:“你得意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世间有你这样的蠢货,手里握着两块剧毒,却还当成宝物,死捧着不放。哈,七煞至宝,的确是个好宝物,足以送你下地狱的宝物!”刘慕剑拧眉道:“要下地狱,也是你先下。与我作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儿上,本圣君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说,是想死在残影剑下,还是索命斩?”程嘉华道:“不必了,就算你有意让我追随你,我也不稀罕。你想杀我,你的宝物可不会隔空杀人,你过来啊!躲得远远的,谁也碰不着谁,我看你是怕输罢?” |
南宫雪听程嘉华不断出言挑衅,要引他近身,只道他也是冲动之下失却理智,想凭着苍泉龙吟与他一拼生死。这若是残影剑尚有可为,但这一把寻常宝剑,还是挡不住发狂的刘慕剑。也悄悄拉他衣袖,小声唤道:“程公子,你别……”以眼神示意李亦杰,希望他能出手相救。但一看他惨白的脸色,记起他受伤亦是不轻,只怕在少林寺所受的伤又犯了,自己不来关心他几句已是说不过去,更不便再强人所难。 刘慕剑冷笑道:“笑话,老夫武功是天下第一,世间难有匹敌。竟会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过来便过来,那……那怕什么?”嘴唇哆嗦着,腿脚如僵尸般生硬踏前,与程嘉华之间就只隔了宝剑长短。 程嘉华傲然不惧,狂妄之词愈见招摇,道:“你手中自以为的七煞至宝,根本就是假货,我怕什么?要是我喜欢啊,像这样的刀剑,十把、二十把我也能给你打造出来,满街散发,到时大街上人手两把,再乱斗一气,倒也壮观。像这种西贝玩意么,聪明人是不会上当的,也只有骗骗你这种蠢材,才是百试百灵。” 刘慕剑气得“哇呀呀”几声怪叫,道:“你又懂得什么宝物?怎知道是假的?”他此时手掌受毒质侵袭,已经腐蚀燃尽大半。但那毒药乱人心智,竟仍是浑然不觉。与他滔天怒气相对,程嘉华语气却始终是波澜不惊,冷冷的道:“或许我是不懂得什么。但真正的宝物,有真正的英雄来继承,怎会轻易归入你这老匹夫之手?我要是拿着苍泉龙吟,一招就能将你剁成碎块。所以我不占你这便宜,你要宝剑,就尽管拿去。本少爷赤手空拳陪你玩玩,要胜你还是十拿九稳。不用三根手指,就能捏住你这蹩脚田螺。” 刘慕剑暗奇:“一刀又怎能将人剁成碎块?除非他切入人体,激发剑气,将人身硬生生震裂……”他头脑不清,思考问题也加倍费劲。但听他胆敢如此小瞧自己,登时怒不可遏,道:“我就来领教领教,你这小崽子有什么本事!苍泉龙吟呢?对了,那是我派的传承之宝,怎能落在外人手中?快……快拿过来!”程嘉华长剑递出,道:“就在这里了,你拿去罢。”南宫雪和李亦杰都看得一头雾水,但又见他自信满满,似乎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不须自己相帮。只怕贸然插手还会坏了他计划,一时也都不敢妄动。 刘慕剑头脑混乱,只剩个模糊的念头,惦记着祖师宝剑。一见苍泉龙吟横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接过,随后反手一剑,从程嘉华天灵盖削下,就能当场将他劈为两半。心中动念,双手都想去接,但双手又同时握得有物,空不出第三只手来。残影剑和索命斩是自己克敌制胜的法宝,将来夺取天下,它也等同于自己的命根子。那是一件也不能舍弃,一件也不能放下。这就陷入了两难选择。一番内心斗争后,终于将心一横:“大不了,宝剑不要也就是了。即使对不起开派祖师爷,但我很快也不是黄山掌门,我是世间至尊,哪一个敢来指责我欺师灭祖,我挥一挥手就宰了。”于是定了念头,即使将宝剑与程嘉华一齐砍了,也先要处死这屡次不敬的小鬼。 然而交战时一个瞬息便是生死之差,哪容他有丝毫分心?程嘉华也就趁着他这片刻间的犹豫,手腕猛地一转,宝剑划过一道利气,斜削而下。只听得“砰”“砰”两声,残影剑和索命斩随着刀柄上仍然紧握的两只墨黑带血的手掌一起,落在两人脚下。刘慕剑断腕处血如泉涌,起初是一股股浓黑血流,逐渐转淡,直至归于鲜红。他手掌被砍,别说无法点穴止血,就连最粗浅的按住伤口也难办到。剧毒既去,他神智也慢慢恢复,痛觉一浪一浪涌上,进袭心脉。不由哀哀痛呼,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南宫雪亲眼看到这血腥场面,吓得脸色唰白,不敢再向地上那两只手掌多看一眼。 程嘉华全力挥出一剑,同是大耗体力,不动声色的喘息几口,冷笑一声,道:“一早跟你说了,这宝物有毒,你偏偏不肯听。一时半刻,到哪里给你弄解药去?再说这古墓邪门,说不定此中之毒皆为私密炼制,也无解药呢?要阻止你掌心毒素漫延,只有这一个法子。换成了别人,只怕一时还想不到。就算想到,也未必能有及时断腕的勇气及果断。” 刘慕剑不断哀声惨呼,程嘉华道:“别叫了,痛不死你的。我也曾亲身受过,明白那感受。像我这条胳膊,就是给自己砍断的。其实你该知道,就算给你服下解药,救你性命,但那毒药沾肉即腐,你两只手总归是废了。既然是废物,还留着干什么?你的命可比我好得多,我砍了一条臂膀,你不过缺了两只手掌,那算得什么?给人听见号称七煞圣君的刘掌门,一点小伤就杀猪一般惨叫,可要笑掉大牙了。”若是断了一边手臂,另一只手仍能使剑行事。却不像连断两掌,初看损失虽属较轻,但却是真正成了废人。刘慕剑深知是理,强忍剧痛,将两只断腕抬到面前,看着仍在大量涌出的鲜血,就仿佛是看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亦在流离远去,闭合不严的口齿间不断吸入冷气,口中仍在哀嚎惨叫。他这回是确认了双手残废的事实,然而武林间的第一人却绝不会落到一个残废手里。他这连声痛呼,已不仅是断腕之痛,而是眼看着自己多年的心愿在眼前破灭时,内心中的深切绝望之情。 程嘉华冷笑道:“你要是没被几件假宝物迷惑,未必会有如今下场。这才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惜那芝麻也发馊了,刘掌门,所以最终你是一无所得啊!”刘慕剑怒道:“住口!住口!我就算今日自取败绩,大意失荆州,可也不需要你这小崽子假情假意的讽刺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亲手取你项上人头!”程嘉华冷冷道:“不识好歹,本少爷以德报怨,救了你一命,你还敢给我发狠?躺下来罢!”说着绕到他背后,提起剑柄在他“肾俞穴”“志室穴”上狠狠击落。他无甚内力,唯恐力道不够,因此落处极重。刘慕剑当场晕去,咕咚一声萎顿倒地。程嘉华几乎耗尽了力气,微微躬身,掌心支着膝盖,不住大口喘息,太阳穴袭来阵阵晕眩。 南宫雪缓缓走到他身前,用衣袖擦去他额角滚落的汗水。刚才一场危难得能安然脱险,可说全仗他解救。虽然砍去刘慕剑双手,未免残忍,但他说得也很有些道理,任谁看了地上那两只焦黑腐烂的手掌,也该知道是彻底废了,就算再能解毒,留着与砍去也并无太大差别。 |
程嘉华额头给她擦拭,心里便升腾起一阵暖意,似乎身上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想起童年时与表妹陈香香在府内院子里追逐,两人奔得疲累,一起靠在树下休息,那时香香也这么拿着一块手帕,温柔的替他擦汗。想起往事,脸上隐约发烫,忙将苍泉龙吟递到她面前,表情神态都是极为郑重。刚才他体力不支,几乎摔倒,却未用宝剑拄地支撑,只为担心毁损剑尖,惹她不快。 南宫雪刚才曾怀疑过他想以苍泉龙吟献宝,向刘慕剑卖好,如今对刚才这小人之心简直惭愧无地。接过宝剑,匆匆插入剑鞘。但觉刚刚向他示以体贴,就这么不发一言掉头便走,倒像是专为讨剑来了。绞尽脑汁要想出个话题,目光在墓室中胡乱游走,就落到了刘慕剑身上,见他手掌齐腕而断,两个豁大伤口就像壶盖一般。打了个寒颤,道:“刘……他……他死了么?” 程嘉华道:“我都没死,他又怎会撑不过去?我不过是封了他几处穴道,让他闭气晕倒,那就不用再受剧痛折磨,也没法再找咱们麻烦,对谁都有好处。可我功力不足,大概几个时辰以后就能恢复,只是他醒来以后怕会万念俱灰,倒是真的。这也不怪别人,都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那么贪图七煞?就把他留在这里,也好叫他安分些,他带来的弟子会照顾他。真说起来,这老东西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会伤重欲死,就提早带了这么多弟子来收尸。不过他也真够众叛亲离了,危难关头,弟子个个都在看热闹,没一个来助他。”看着始终静默站在一旁的黄山群弟子,提高声音道:“你们还不过来看顾着他,当真要做背离师门的不肖徒?” 众弟子刚才眼见师父有难而不来搭救,心里都正忐忑。但这回刘慕剑断了双手,回黄山后也决不可能再做掌门,此时自己若是表现得好些,或许就能将功赎罪,还能经他传以掌门之位。一人能有此念,人人想法也都是大同小异,顿时不约而同地向瘫倒在地的刘慕剑奔去,照顾得极是殷勤周到。前一刻他还是孤零零被甩在一旁的孤家寡人,这一刻身边却已围满了弟子,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渡气的渡气,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都盼着师父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全力相救的自己。一时间形成了幅贤徒并聚、师徒情深场面。 南宫雪听到刘慕剑未死,心下稍安。因知犯上作乱,杀害师长可是重罪,虽说并非她亲自动手,程嘉华也不是哪一派的正式弟子,但她在场目睹却不阻止,那凶器苍泉龙吟也是由她提供,总是不大妥当。低声道:“多……多谢你。” 程嘉华道:“谢我什么?”想说是谢我救你还是谢我饶了他?但总觉这问法近乎讽刺,语气太冲。南宫雪也觉尴尬,顿了顿道:“刚才你也……碰了那尸身,你没事罢?” 程嘉华抬起手掌看了看,不见半分黑气,稍一转念就明白过来,道:“是了,我翻动王爷遗体,按理说罪过更大。可你忘了,那药含有剧毒,稍沾即腐,穆青颜深爱着庄亲王,怎忍在他尸身上涂毒?才能给我钻了空子,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否则这会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就该换成是我了。” 南宫雪呼了口气,想着也不禁后怕,道:“这真是因祸得福,倒要感谢刘师伯偷袭了你,才能给你做了这替死鬼……哎,其实我见着他带领黄山弟子,气势汹汹,真有股扫平天下的豪情,早知道他不肯安于现状,可也没想到,在利益驱使下,他竟能变得那么疯狂。”幽幽一叹,道:“我现在才懂得了,正派,也并非就是一片净土。乱世之中,没有哪个角落能求得真正平静。”神情极是怅然。程嘉华原想好言宽解她几句,但他惯常的劝慰都是俗套路数,不愿与南宫雪之间也是虚伪相待,才又咽了回去。 南宫雪沉吟半晌,道:“说起来,刘师伯可也当真不值。这残影剑是假的,我们曾亲眼见过真品,那一把威力实在不凡,就算一个武功低微之人用了,也能成为连败各大派掌门的绝顶高手……”程嘉华道:“是,这事我也有耳闻。听说拿剑的是那个魔教妖女,也正凭了这把剑,才能到处兴风作浪,否则她就什么都不是。大伙儿单个一根手指就能废掉她。我也是因为听过这传言,当时才会怀疑宝剑真伪,一时迟疑未动,这才给刘慕剑得手。” 南宫雪道:“是啊,当时只要稍一动脑,就能看出问题。刘师伯是对七煞太过执迷,才会忽略常情。”一边摇头叹息,自语道:“但这样貌也实在相象。若是不看功力,单以外形而论,的确令人辨识不清。残影剑是上古至宝,世间又怎会另有如此相似之物?”程嘉华道:“想来是和硕庄亲王得到宝物后,担心引人眼红,从此惹祸上身,灾难不断,这才专使人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此时自须百般相象,否则连外行人也骗不过,又怎能令识货的盗贼相信?不过那上头的毒药是当时已涂,还是穆青颜事后重新喂下的,就不得而知了。单凭私藏上古至宝,图谋造反一条,给他兄长努尔哈赤知道了,也定会想着排除异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就是有人告密。” 李亦杰也走上前来,道:“既是如此,然则那索命斩是真是假?一假不足以蔽全,若是穆前辈在真品上也涂了毒药,不想让这宝物给除王爷之外的第二人所用,那又如何?”南宫雪按着额角,寻思了一阵,摇头道:“不会的。穆前辈的目的仅单纯在于保护索命斩,让它不受外人争抢,或是直等到真正有缘的英雄前来继承,绝没想毁去宝物。那毕竟是她最心爱之人生前的佩刀,王爷即使过世,也定然仍是爱惜得紧,她真心爱他,为他着想,就会顺从他的意愿。” |
李亦杰点了点头,却又有了新一重疑问,道:“可残影剑又怎么说?它是在王爷过世不久,就落到了魔教手里,那群妖人全仗它为非做歹,将整个江湖搅得一片血雨腥风。魔教的威名,一大半是依托于此。而大家对魔教闻风丧胆,所惧者也多是残影剑之利。依着穆前辈个性,应该立刻去夺回宝剑,给王爷安葬,绝不会任由他们猖狂。”南宫雪道:“这一件事,我也想到过。我怀疑魔教先教主一定和庄亲王曾有些渊源,或是他最忠心的下属,在他落败身死后,仍是念念不忘着要秉承王爷遗志,多半也是受他的遗命。魔教刚一创立,残影剑就成了他们的镇教之宝,时间差打得也没这般巧法。再则魔教取‘祭影’之名,‘影’字明指残影剑,但那宝剑又是王爷生前的佩剑,我们是否可以设想,其中喻指的便是庄亲王本人?他是打算祭奠旧主,再替他夺得整个江山。如此一来,七煞魔头江冽尘之所以会谋反篡位,其后又对全教置之不理,就都能推想得通了。” 这也是个环环相扣的道理。江冽尘心高气傲,自不甘居于人下,代一个与他毫无瓜葛之人报仇雪恨,这才不愿再做祭影教的教主。但若是直接反叛离教,先教主也不会同他善罢甘休,必定兴举教之力来擒拿叛徒。他要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教派,毕竟也非易事。就算最后能侥幸得胜,也定要大损元气,须得好好休养一阵才能复原。现在如他所为,在教主尚且信任自己时,突然造反,取出其不意之利,击杀得手的可能就高得许多。如此一来既除掉心腹大患,又能立刻继任教主。反正他看重的是最终获益,对于手段是否卑鄙,全不放在心上。他当时已经得到了七煞诀,继位后立即闭关苦修。一面是尽速提升自己功力,同时任由帮中内乱腐朽,再借正派之手来灭亡祭影教。他神功大成,就可自行开山立派,以七煞圣君之名统领天下,再不依附于枝叶遮蔽之下。只是在众人攻入时他恰好练功走火入魔,就是他算漏的一步。要不是被程嘉璇搭救,在当时正派精锐尽出,全力围攻之下,他是肯定要给人乱刀分尸了的。一死之后,什么宏图伟愿都将尽成一场空梦。这连环计划实是险到了极处,当中只消有一步稍出差错,后着立即沦为废谈。只不知他何以要选这一条崎岖之途,但没人能理解一个疯狂邪徒的想法作为,也属寻常。 众人想着,都是微微点头。南宫雪倒不禁惭愧起来,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你们别太相信了。”程嘉华道:“你这么聪明,是你想出来的,就一定没错。谁叫我们一点儿也推想不出?”接着又与李亦杰谈起真正的索命斩下落。南宫雪对此并无兴趣,见庄亲王仍是直挺挺的躺在棺中,或是刚才身子被翻动时撞上了棺壁,外力一除,就自行翻转回来。面上仍是一脸的淡漠平和,人死万事皆空,刚才这墓室中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对他也全无影响。走到他棺材正前,双手合十加额,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道:“庄亲王,晚辈们无知妄为,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我们绝非有意惊扰您安眠,只是您在天有灵,对世事见得透彻,想必也不会忍见天下落入江冽尘那魔头之手。可否请您明示索命斩下落,晚辈们感激不尽。此后晚辈每年定会抽空前来,在昭宗祠前为您上香礼拜。”又行过几礼,想起他棺盖还甩在角落,自己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求他庇佑,反视为理所当然,还真开得出口。脸上一红,快步奔上前扶起棺盖,艰难抬回。突然眼前一花,凑近了看去,只见那棺盖底部极偏内处刻着几行小字,刻痕成淡白色,如非全神紧盯着棺盖打量,万难留意。努力辨认着读了几遍,心里的喜悦越是浓厚,真应了“天无绝人之路”一说。 李亦杰注意到南宫雪忽然不在身边,四顾一张,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连忙奔上前去,道:“雪儿,你在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程嘉华也跟了过来,道:“是啊,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不用客气的。” 南宫雪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搬动棺盖万一有个不慎,磕碰了玉棺,反而显到不敬。微微一笑,道:“师兄,就麻烦你和程公子帮我把棺盖抬回去好么?咱们闯进古墓已经不该,就别再惊扰王爷清静。无可奈何下所犯罪孽,即使王爷能谅解,咱们也该设法补偿一二……”李亦杰和程嘉华没等她说完,就先异口同声的应道:“好。”接着倒像约定好一般,相互对视一眼,又状若无事的转开目光,去搬棺盖。在两人合力下,完成得极是轻松,没一会儿就将棺材恢复了原状。李亦杰拍拍手,扑落刚才沾上的灰尘,笑道:“这回好了,王爷可不会再迁怒我们啦。” 南宫雪面容僵硬的扯开一笑,道:“慢点,师兄……还得请你们将这尊玉棺逆时针推转一百零八度。” 李亦杰一怔,道:“这……这是干什么?那不大好罢,挪动棺椁位置,好像也会有所影响,同样是对王爷不敬啊。咱们还是别多此一举,快点找索命斩要紧。”南宫雪道:“师兄,你我相识多年,该知道我是不会无理取闹的。此事你信我,我自有分寸,就算有任何责任,都由我担着就是。” 李亦杰半信半疑,但想师妹向来稳重,从不会耍小孩子脾气,也只得照她说的办。两人刚将玉棺推动,就见棺底的地面现出了条缝隙。推动越多,缝隙开口也就越大,最后竟出现了个能容一人钻入的洞穴。李亦杰是做梦也没能想到还有这一道机关,赞道:“可真神了,雪儿,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南宫雪微笑不答。 程嘉华急于在南宫雪面前出风头,还没等她开口,抢先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定是在棺盖上有些古怪,是不是?” 南宫雪应道:“不错,穆前辈也是煞费苦心。来者若一心贪求七煞,开棺后两眼必是只盯紧棺内,也就会中了假宝物的圈套。惟有那些心地仁善,记着替王爷合拢棺盖之人,才能得窥此中玄机。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罢。” 李亦杰叹道:“原来还有这许多复杂,穆前辈算无遗策,真乃巾帼不让须眉,连我也要佩服她了。那么去走一走这条秘道,就能找到索命斩了?”南宫雪道:“不会有那么简单,但的确是穆前辈所授意,咱们也只好接下了。”程嘉华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盟主洪福齐天,咱们一定能得手的。” |
气氛正自一片大好,程嘉华声音忽然响起,语调油腻腻的笑道:“我想,李盟主大概是觉得他太聪明了,有碍旁人立身处世,因此想要将自己敲得笨些,才能融入大伙儿之间,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南宫雪嗔道:“你啊,就是胡说八道。好的不学,尽跟你那个师父学油嘴滑舌。”李亦杰听了更是不快,昏暗光线中见他们两手正牵在一起,脸色立刻又黑了几层,一言不发的拉起南宫雪另一只手,转身向前走去。耳边听到南宫雪向程嘉华笑道:“我师兄这个人啊,说风就是雨的,老是这样……”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噌噌直冒。走了一段路,心头忽如擂鼓重锤:“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又在吃师妹的醋么?难道我口口声声劝她放弃我,再找个好人家,都是讲假的?难道我心里毕竟还是舍不得她的?不……不……陆黔说得不错,我不爱她,却想霸占着她,莫非……我是下意识地将她当作韵儿的替身?我……我怎可如此卑鄙!”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不爱南宫雪,也不能再欺骗她,给她虚假的希望,她是自己的师妹,是自己应该保护的可爱小妹妹,绝不是给他治疗情感创伤的工具。一想到这里,立即甩手放开南宫雪,加快脚步前行。南宫雪正与程嘉华有说有笑,手里突然一空,见到李亦杰绝尘远去的背影,似乎心里也被挖去了一块,空洞洞的滴血。 三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彼此间都觉古怪,但谁也不愿再主动打破沉默,落得一身尴尬。这段道路其实极短,只因那死气沉沉的氛围,才显得尤其漫长,都巴不得它尽早结束。好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笔直向前,另一条向斜上角延伸,似有通向地面之势。但这两条路除延伸方向不同,其余可说是别无二致。粗看委实难以决断。李亦杰不得不放慢脚步等待两人跟上,口齿僵硬的问道:“师妹,穆前辈在棺盖留书可有指明,这会儿该走哪一条路?”南宫雪摇头道:“没有,后半段大意只说,顺着路行走,就能找到有关索命斩的线索。至于顺着哪一条,就没再提及了。” 李亦杰沉思道:“顺着路走……顺着路走……这句话歧义可大了,莫非是叫我们不用管其余小路,一门心思的顺着这儿的大路行走?”程嘉华道:“李盟主此言差矣,谁说小路就不是路?按我说,凡是面前出现的路,我们就该顺着去走上一走。否则也极有可能索命斩就在那边上头的一个盒子里,正等我们去取,却眼睁睁的看你有意避开了它,故此失之交臂。宝物固有灵性,也与人一般懂得识趣,既然被你放下过一次,以后你就再别想做它的主人。” 李亦杰想到这话倒也不错,世事往往如此,找遍了各个角落也翻不到的东西,或许恰好就在被你忽略的某个显眼处。点头应道:“那好罢。”几人拐向上行。走不了几步道路重归平坦,所在是个狭小的厅廊,可容几人同时站立。再往里处,有个更密闭的空间。满室或凹或凸,都与人体骨骼构架十分相近。正中即前胸照应部位,刻着数行蝇头小字,转观右侧,大约处在半托臂弯之后,竖起的手指高度处,半握的拳头中空,有一道狭窄短小的空隙,向斜上延伸,宛似一人言谈时,翘起手指,向某处示意状。 李亦杰对这怪异所在全无兴趣,正打算去瞧瞧壁上文字,或能发现端倪,不料就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一块石门突然降下,落在来路正中,将通道堵塞得满满当当。几人齐声惊呼,同时抢上察看。但不论如何鼓捣,那石门都如嵌在地里了般纹丝不动,彻底将原路返回的希望堵死。程嘉华骂道:“活见了鬼!真他妈晦气!”李亦杰一时不知所措,见到程嘉华就来气,一步踏上前,喝道:“都怨你,看看你提的是什么鬼主张?害咱们闹了个上不去下不得……”程嘉华怒道:“说的什么蠢话?刚才分明是你点头答应‘那好罢’,难道还是我扭着你脖子,强推你进来的?就算是我选错了路,我自尝苦果,是我活该,谁也怪不着。但你又算怎地?你是陪我白白送死的么?是你不加细想,就轻信我的判断,自己再加上一句赞同。如能找到索命斩,一切无事,你也不会来夸我什么,反倒要自吹自擂,说你李盟主英明神武,千古仅存。如今被困在这儿,你就翻脸反悔了?你做的决定,有功则算你的,有过则赖他人,是不是?根本就全都是不算数的,是不是?” 李亦杰怒道:“早知你是一派胡言,我就不该信你!”程嘉华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就是这样做武林盟主,尽让旁人替你顶罪?那也好啊,反正你手下人多,成千上万,你慢慢找替死鬼罢。今天赖这一个,明天又赖那一个。就怕你犯罪太多,他们全给你赖过一遍,还不够用。”李亦杰怒道:“你说什么?我几时……” 南宫雪在一刻震惊后,立即冷静,转入里间仔细观看壁上所刻文字,一边潜心默记,暗暗点头。等她再回到石门前,见两人仍是吵得不可开交,更有愈演愈烈之势。无奈道:“别吵啦,你们想想,反正找不到索命斩,回去又有何用?穆前辈下这番布置,只是叫咱们孤注一掷,不拿到宝刀誓不回头之意。”两人原都是极为固执,但对南宫雪所言向无二话,一齐停下来看着她。程嘉华道:“阿雪,你看到穆青颜的新一步线索了?” 南宫雪道:“不错,我可不像你们两个,整天只晓得使小孩子脾气。那石壁上刻着修炼内功的口诀,以及出指时如何控制真气流转……”李亦杰道:“耽在此地,又没法出去,练了武功也没什么用。”南宫雪道:“先听我说完,那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刻下的。底端另有几行小字,教人先以此法运功,再顺右侧手指的方位击出……那边的形状雕成一根手指,这不会是闲造的摆设,因此你到时也得用指力才成……击中外面的墙壁,就能得到相关线索。师兄,咱们几个之中,只有你内力最强,因此这个任务也只有交给你办。我知道你受伤尚未痊可,这难免是有些勉强。可索命斩的事,又实在等不及。”李亦杰打断道:“没关系的。”向程嘉华投去得意一瞥,心道:“听到没有,此事要是成了,你程嘉华能脱困,也全是我的功劳。”转头盯着那“手指”,瞬也不瞬的打量,半晌奇道:“雪儿,这里并没有洞眼啊,要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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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璇道:“或者他将整句都告诉你,却改动了其中最关键的那个字……”陆黔笑道:“这种损招,只有我拿来整李盟主,倒还说得过去。他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绝不会这样对我。”他此时假扮仁义,简直比真君子还像着几分,也不知他是有意给李亦杰戴高帽,还是反语讥刺。程嘉华心道:“总算你还肯承认自己卑鄙无耻。哼,真不争气,竟然跟那个该死的妖女混到一块儿去了。”提高声音喝道:“喂,死妖女,闭上你的臭嘴!本少爷脱困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料理了你。”程嘉璇吓了一跳,即使明知对方困在石像中,一时出不来,也看不见自己,还是瑟缩着躲到陆黔身后,低声道:“怎么……怎么会给人认出来啦?” 陆黔没理睬程嘉璇,向前踏了几步,皱眉道:“哎?你是……”南宫雪灵机一动,叫道:“喂!陆……陆师兄,你徒弟也在这里,要是你不听我们的话,就救不了他,他就要死啦,那你可就没有徒弟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那些到处求师问道的年轻人听说,你连自己的关门弟子也保护不好,谁还愿意跟着你?那你就准备一辈子都当孤家寡人罢。” 陆黔大喜,道:“雪儿?你也在这里?你是我的好老婆,我一定会救你的。我那个徒儿么,哎……”他先前躲在一旁,将程嘉华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又为他不称南宫雪“师娘”而大为恼怒。“小白眼狼,敢给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陆黔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程嘉华脾性确是与他十分投合,他多年闯荡江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合自己胃口之人,并没打算对他见死不救。但作为惩罚,还得给他吃些苦头。 南宫雪道:“谁是你的……什么人了……?我们才不是求你,实话跟你说,你不帮这个忙,对你也没有好处!”陆黔道:“我没说不帮啊。只是你得跟我说,是不是李亦杰实在办不到,你才想到找我?哈哈,原来万能的李盟主也有服输的时候。”程嘉华起初听陆黔在外边久无动静,已大致猜出了他顾虑,心下冷笑。又听他与南宫雪不住口的调笑起来,暗想:“这样下去,那可没完没了。”于是抬手敲击石壁,叫道:“师父,弟子自知有罪,甘受责罚,不敢求您搭救……”陆黔微微冷笑,素知这弟子像他,气性极高,假装妥协后定然暗藏机心。可自己是阴谋家的祖宗,倒要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程嘉华对陆黔最是了解不过,深知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成功瓦解他意志,让他乖乖听话。说道:“弟子是服罪而死,天经地义,那也没什么说道。可是李盟主请师父做的,是关于找出索命斩的大事!”陆黔还是给他这话震得一惊,随即假作镇定道:“什么?我才不信。”程嘉华道:“信不信,都随师父。寻找索命斩的秘密,就刻在我面前的这一块石壁上,刻了满满一板。可现在来路已经被堵住,您进不来。若是从外面劈开石像,就算能成功,也势必将秘密一齐毁了。我们几个若是抱定主意,始终不说,隔着这一层石像,你也奈何不得我们,连施用酷刑的机会也无。我们最多是自己闷死,可我们一死,秘密也随着长埋地下,索命斩就将永世沉眠于地底,不见天日……这底下空气稀薄,你可得快些拿定主意,啊哟……”忽然握起拳头,对着石壁狠狠一击,发出“咚”的沉闷一响,内外皆能清晰听得。随后叫道:“师娘,你怎样了?你可别吓我啊!师父,不好啦,师娘她晕倒了!” 南宫雪听程嘉华对着石壁空喊,声音越来越是焦急,仿佛自己当真已近垂危一般,又气又好笑,也不禁暗暗佩服。刚才见他话说一半,突然挥拳砸出,力道之重,就连她正待在石像内,也感到周围猛地震荡了一下,在外间听来定是与人栽倒无异。而程嘉华手上也立即渗出缕缕血丝,五指末端显出一圈瘀紫。南宫雪极力忍住惊呼,刚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就听他提高声音,大唱独角戏。稍一细想,明白了此中用意,唯一要配合的便是不出声即可。这或许就是俗称的一物降一物,陆黔此等奸猾小人也遇上了克星,是注定要被自己徒弟摆布得团团转。终于代她出了心头一口恶气,甚有种酣畅淋漓之感,忍不住偷笑。随即看到程嘉华袖管垂直下坠,拖在地面上像一团全无生气的布条,记得他说过,这条手臂是当初身中剧毒,为抑制药性蔓延而自行砍断的。对他这份果敢固然叹服,却也寻思:“哎,他对自己,怎就总是如此狠心?那些在乎他的人,可是会心疼的。” 陆黔一听索命斩有可能再也找不出来,现在南宫雪又晕了过去,生死不明。再让她待在那闷人的石像中,还怎能好生静养?这两者均是他极为看重之物,哪一件也不愿失去。现在却又夹杂在一起来乱他心思。如果那三人果然死了,自己怕是要一辈子后悔,而跟李亦杰赌的这口气一文不值,怎能补偿得如此巨大亏损?他也不想要强了,忙道:“李亦杰?李盟主?你还活着罢?雪儿她……不要紧罢?别耽搁了,你快把口诀告诉我,我立刻照办,立刻照办!”他先前还十分强盛,这会儿却低声下气,几乎成了苦苦央求李亦杰准许他救命一般。 三人在石像内相视一笑。 陆黔又在外间张皇惊喊:“李盟主?李盟主?你快回我一句话啊!”声音里带了些哀求之意。李亦杰忍着笑,咳了一声,道:“雪儿没事。你听好了,两手托天理三焦,十字交叉小腹前,翻掌向上意托天,左右分掌拨云式,双手捧抱式还原,右掌旋臂托天去,左掌翻转至脾关,双掌均沿胃经走,换臂托按一循环……”不住口的读了下去。陆黔暗暗记诵,他悟性原就极高,再加上自身的功夫底子,没一会儿就默念纯熟,心中有数。等李亦杰念到第三遍时,他已能依言施为,指力击出,犀利的破空声在石像内也听得一清二楚。接着就是“哗”“噼哩啪啦”的一阵乱响,似乎是墙壁上的土块纷纷倾倒,忽然担心数量过众,会将整个冥殿一起埋了,好在没一会儿就沉寂下来。刚想开口询问,又听“嗖嗖嗖嗖”“唰唰唰唰”连声作响,起初都是凌厉异常,着没处却声响沉闷,既似墙壁,又有种钻过固定绳套的摩擦声。 |
李亦杰忙问:“怎样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他大致能肯定最后该是无数暗器声响,穆前辈要他们击射墙壁,为的自然就是触发这道机关,可总不成真要将继承者射死,难道是要考较他身手是否足够敏捷?突然心里一亮:“是了,这就是秘密刻在石壁中的用意。我若是内功再高强些,指力足以穿透那层石头。那么箭矢击来时,身前就有石像保护。有了这一面现成的盾牌、盔甲,暗器是半分也伤我不到的。可要是到时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我身在石像不便,先去抢夺索命斩,就会中这一阵乱箭而死。穆前辈的机关,可实是周到备至,却也令人防不胜防。”只是不知穆青颜能否预料到会有人直接在外间击打。他和陆黔一样,虽然互相仇视,却又有惺惺相惜之意,都不愿对方过早丧命。如果就因自己自作聪明而害了他,这份负疚感势必难以消退。何况三人想求脱困,还得靠他帮忙。几乎也想学着陆黔语气问一句:“还活着么?”但这语气太过轻佻,他这老实人是学不出来的。料想既未听到惨叫,情况必然还不太糟。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陆黔骂了回来:“还能怎地?你以为我死了不成? 这点小机关,也能奈何得了本大王?不过刚才这么多把剑突如其来,倒真是吓了……小璇她一跳。”三人都听得出他是好面子,险些说漏嘴时,就及时将“我”改为“小璇”。 李亦杰奇道:“剑?很多把剑?是残影……”陆黔道:“做梦!做梦!你这个愿望,就和那些土块统统变成黄金一样,不切实际。残影剑是上古至宝,有一把就够了。不过我可真是了不起,比什么李盟主、木子盟主高明个一百八十……”李亦杰打断道:“说重点。”陆黔哼了一声,道:“指力击中墙壁后,以那一点为始,向四周散开了一条条裂纹。我以为墙要塌了,谁知它也的确就塌了,不过与我料想的有所不同。只落了表面薄薄的一层土块,露出一点点鲜红。我还以为是有人溅血染壁,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早就嵌在墙上的一个个半圆形钢套。哎,其实形状就和一枚扳指差不多。随后也不知从哪里凭空飞出了许多把剑——我跟你说过了,只是最普通的长剑——一齐向那面墙击了过去,那情形就像……对了,就像飞蛾扑火,每一把都刚好刺进钢套。同时钢套收紧了一圈,将剑牢牢锁住。这手法之精确么,几乎快赶上我的水准了。穆青颜女流之辈,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不容易了。等到最终安静下来,墙上就组成了一个……怎么说呢,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鬼符号。” 李亦杰心想墙上既是早已设好钢套,必然量定过方位。想来是欲传达讯息,却担心钢套微小,不足以明见,才特意插上了剑,以便突显。那多把长剑无意伤人,重点就该在所组成的符号上了,忙道:“那是个什么符号?”陆黔道:“不是说过了么?鬼符号啊!”李亦杰哭笑不得,道:“我是问,那符号是个什么形状?咳,就算找不出固有样例,描述个大概,也是好的。” 陆黔道:“东边一撇,南边一折,北边直拐上了……他妈的讲不清楚,根本是乱射一气。”李亦杰明知那绝非乱射,苦于无法亲眼见到图形。陆黔语气又向来含糊,也不知他口说对图形全无兴趣,是当真不懂,还是不愿透露,却暗中留心。 李亦杰这边刚沉默片刻,陆黔又耐不住,道:“李盟主啊,你串通了我徒弟,又是虚言恫吓,又是传授口诀,费尽心思,闹得要死要活,就为给我看这个鬼画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索命斩呢?” 程嘉华张口就想骂回去,想一想又换了语气,道:“师父,每尊石像都只含了一个线索,如果让人仅看一处就能猜到全部,那也只能说穆青颜防范的太过稀松。您看其余石像的手指,各有指示。弟子知道师父武艺惊人,不论接连运功多少次,仍然精力充沛,全不会累。就请您仍依先前手法,将每处对应的墙壁都击打一次。等到所有的线索连成一线,相信原本不见端倪的东西,自能昭示奥妙。” 陆黔扫一眼墙壁处一排石像,心里连声咒骂,“穆青颜这小娘们儿做事就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像什么样子?怪不得人家庄亲王不要她。”但这机关看来也满像回事,既已显出了第一处线索,半途而废毕竟与他作风不符。叹一口气,心想:“老子给你们当枪使,待会儿千辛万苦找出索命斩,你李亦杰敢开口说一个‘要’字,我就剁了你。”没好气地向相邻一处石像望去,心道:“谁耐烦看这些粗短手指?庄亲王给人家姑娘纤纤玉指勾过去了,你就只能在这边自雕男人手指解闷。”这回不用李亦杰再读口诀,就能将整套动作熟练使出。每一次的结果都差不多,声音除夹杂着程嘉璇的拍掌声,仍与早前相同。李亦杰等三人只靠猜的,也知道外头定又是垮了一层薄墙,许多把利剑射出,形成个“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鬼符号”。 那些声音因是由机关操就,每次响过时限大致相同。基本是默数十下后,刚好完成一遍。几人听得多了,对它规律也都了然。直等击落最后一处墙壁,飞剑声响过后,李亦杰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就像是土块在缓慢移动,开出一道缺口,同时又有轻微的“霍霍”声,有些像溪水缓慢流淌,又带有磨刀时的凌厉。这声音若不细听,就极难注意,而响起后却又是经久不息。接着“啪”的一声,似乎是从高处落下了个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清脆一响。李亦杰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用力敲敲石壁,声音比最急的鼓点还快几分,道:“是什么掉下来了?” 冥殿内却是好半天不闻人声,这些厚重的石头能隔绝声响,李亦杰身在其中,双方都只得提高了声音,像隔山喊话般大声叫嚷,才能勉强听到,要辨别呼气声却是全无可能。 这片刻对他而言真比几百年更长,同在石像中的另外两人也都是万般焦急,他们看不到外界情形,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最难受的莫过于干着急。同时这里的空气确是越来越稀薄。倒不是有任何暗害机关,而是这方寸斗室,又受石像封挡。三人虽已小心的缓慢呼吸,但空气既是有限,就总会消耗完的。渐渐的已隐约有些呼吸艰难,面庞燥热。 就在几人快要做出最坏打算时,陆黔才终于开口,第一句却是不痛不痒的嘲讽了句:“是什么?你以为是索命斩掉下来了?”李亦杰是个实心眼,心里正在担忧此事,一给他问着,立刻信以为真,急道:“真的是索命斩?” |
程嘉华哼了一声,他心里早将索命斩外观与刚才所见赝品划了等号。那一把弯刀,从任何方位落下,坠地后都不可能发出“啪”的一响。定然另有其他,也或是解开谜底的最终线索。陆黔这半天没声音,大概就是在思考其中含义,多半未果。有这几重保障,陆黔就翻不了天去,那还有什么好怕?假装无知的道:“师父,弟子知道索命斩没那么容易到手。若此……是不是有一道秘门打开了?落下来的可是藏宝图么?” 陆黔笑道:“果然还是我徒弟聪明,猜得虽然不全对,至少也算八九不离十。李盟主,别看你贵为盟主,还得多学着点儿。不如你拜他为师,那也是条正途。所有鬼画符都在同一高度排列,在更高处……也算是最当中了,有个方形宽洞,高度大约够三人趴下以后,叠加起来,才能钻进去。洞口看不真切,罩着一层粉中含紫的光幕,幕上有暗波流淌,看上去是个邪域,却在极力掩饰,仅以美好一面示人。说起来也的确易于迷失,那光幕啊……”李亦杰不得不再次打断,道:“说重点。”陆黔道:“从洞口里掉出来一块小木片,你们听到的声响就是它了。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这可挺难看懂啊。大意说的是开启秘门之后,如何找到索命斩,好像还不简单。”他罗罗嗦嗦,只是吊人胃口,始终也不说正题。 李亦杰喜道:“好极!功夫不负有心人,快,快读来听听,咱们就快成功了!”他狂喜之下,竟连石像中的空气骤减也无察觉。 程嘉璇插嘴道:“别说啊,这线索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凭什么就轻易给人家分去了?咱们撇开他单干,先加紧找索命斩,他们不能插手碍事,可不就少了几个对手?反正是他们自己糊里糊涂跑进石像的,又不是给咱们推进去的,凭什么就赖在咱们头上?就让他自生自灭去。你忘啦,李盟主在时,管头管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个正人君子,我可是受够了。咱们自己放手去做,何苦受尽约束?”陆黔道:“别一口一个‘咱们’,要不是他们在石像里通风报信,打死我也想不到来整弄这些墙壁。要索命斩是休想,可救人还是要救的。相比之下,倒是你一点力都没出过罢?”程嘉璇道:“能做的事都有人做了,并没剩给我什么。再说,我还不是帮你叫好了么?”陆黔道:“好便是好,不是给别人叫出来的。” 南宫雪听他们提到“少了对手”,忽然想起一事:“大殿中的其他人呢?到哪里去了?刘师伯被点穴晕倒,他的徒子徒孙在边上照看他,又何以突然一声不响的,就走得一个不剩?可这里若有别人,怎么始终也没听他说话,那恶徒也不敢这等嚣张?”不禁暗责自己怎就能后知后觉至此,忙问道:“黄山派刘掌门和他的弟子呢?你把他们怎样了?”脑中浮现出一片血光,仿佛已看到了殿中横陈着具具血液流干的尸体,心都揪了起来,一时倒忘了自己装晕一节。 陆黔乍听南宫雪声音,喜道:“雪儿,你醒了?”南宫雪没好气道:“醒啦!否则还要我一直昏迷下去?喂,你快回答我。”陆黔道:“一醒来就关心别人,也不说问问我。放那一大群人在边上碍手碍脚,我还怎么专心找索命斩?刘老头双手也断了,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就……”南宫雪惊道:“你……你就杀了他们?” 陆黔道:“本来是打算要杀的,你知道,其实刘掌门武功不成器,教出来的弟子,差上加差,更是不值一提,我要对付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但我记得你心地最好,不愿我多造杀孽。要是这么干了,你一定不喜欢。再说捏死蚂蚁,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就放轻了手段,你们刚从秘道下去,我就把他们都点了穴道,顺便封了哑穴。否则一人一张嘴巴,手脚不能动弹,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听了生气,可能就把他们杀了。所以现在你这群别派的师兄弟的确躺了一地,却没什么大事。不是想做孝顺徒儿么?他们师父点穴晕倒,他们不自断两掌,陪着躺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南宫雪对他杂七杂八之言全无兴趣,但听得那群黄山弟子未死,心里也卸下了一块大石。对陆黔这险些成为杀人凶手的反倒感谢起来。所虑就又是索命斩之事了,问道:“木块上到底刻了什么?要是你也想不出来,不如说来一起参详。” 程嘉璇急道:“不要说,不要说,这不甘心啊!”程嘉华怒道:“你这死妖女,再敢多一句话,我撕烂你的嘴。”他从陆黔与她言谈之中,就知道这妖女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又常对她贬低得毫不留情,尺度更远远超越朋友斗嘴。骂她也不损师父面子,这才敢不加避讳。其实陆黔本意确是与程嘉璇分析得一丝不差,但此时时机不妥,若是程嘉璇刚一阻止,自己就立刻附和,倒像是自己听了这小丫头的命令,威严何存!脸面也不知该往哪里摆。他生平最恨的是受人拨弄,程嘉璇怎么说,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忙道:“徒儿,气大伤身,别太激动啦。我这就念给你们听。”程嘉华道:“哦?不是要撇开我们单干,让我们几个自生自灭去么?你苦命的徒弟恰好也在其中……”陆黔假笑道:“那怎么会?李盟主,雪儿,你们认得我久了,我是那样的人么?”随后想起他们困在石像中,根本看不见自己,佯装笑脸全没意义,笑容也就垮了下来。李亦杰心道:“正因为认得你久了,这才了解得清楚。你跟那程嘉璇,两人倒臭味相投。” 程嘉璇急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心道:“你不是向来自私的么?给他们装好人又有什么用?”陆黔一边中指弹着木片底部,道:“穆前辈是说,每处图形都可作为一架梯子,通向最上层的暗门。索命斩就在那门后面。不过并不仅是拾级而上那么轻闲,门只有一扇,门后边的道路却有很多,每一幅图形对应一条道路。图形中各含隐秘,只有真正顺应其中心意,才能打开正确的那条。只要选中一条,就不能再反悔,因为一旦踏上,其余梯子的长剑重会化为利器,一齐向这边攻来。剑尖上都淬有剧毒,沾身即死。途中也不能触摸墙壁,同样有毒……娘的,这冥殿当真邪门,怎么到处都有毒?我看那五毒教教主,真该让给姓穆的去做。……机会只有一次,之后不论成事与否,门都会永远关闭。不过就算找到正确道路,那一路也是杀机四伏,能否取得索命斩,全看自身造化。好运,她还敢在最后敬祝‘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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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璇小心翼翼的道:“唔……你真要去试试么?”陆黔心道:“试你老祖母个脑袋,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蠢事,老子会去试才有鬼了。不错,我去上头拖几个人来,让他们去拿索命斩,再为此争个头破血流,最后让我渔翁得利。还有,上面所说的心意,到底是指穆青颜的心意,还是庄亲王的?这个倒要费一番思量了。到时再去救李亦杰一救,别成了个不仁不义之徒。再说我做了他的恩人,看他还敢不敢跟我抢索命斩?看重面子的良善客,那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的。这才叫一了百了,否则给我捡去一趟,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整日缠着我讨要,那也不胜其烦。很好,就这么办了。” 李亦杰等人在石像内翘首以盼,外面却是好一阵都不闻动静,几人对视一眼,脸显忧容。均知陆黔爽快时是雷厉风行,片刻工夫都不肯耽搁。一旦拖拉起来,就定是心中不大情愿,也正预示着事况极易生变。李亦杰宁可听他直言相拒,也不想双方这么不明不白的吊在这儿。终于忍不住叫道:“陆贤兄,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拿索命斩,再劈开石像,救我们啊,迟了就来不及啦。” 陆黔悠然道:“急什么?现在是你求我搭救,理应低声下气,低三下四,低人一等……怎地倒大呼小叫起来?我可给你弄糊涂了。到底是我要救你呢,还是你要救我?”李亦杰给他激得一口气没喘匀,连咳了几声,道:“陆贤兄,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陆黔道:“得便宜?我得什么便宜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了。我要你一句保证,待会儿得了索命斩,归我。”李亦杰也知他打的大致就是这个主意,道:“我的保证没用,那并不是我能决定……”陆黔道:“你还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一见了七煞至宝,就会端出盟主的身份硬夺。这位子想当年还是我让给你的,我也可以不追究。老实说,我没欠你们什么。方法是你们告诉我的,但你李亦杰怎么就不成呢?要是没有我按你们说的照办,石像内的文字就算给你们倒背如流,也还是个空壳子,没有半点作用。成与不成,随你们考虑了。不过要是你们没骗我,这石像内空气的确稀薄的话,就该知道,剩下的没多少时间了。” 李亦杰看着南宫雪和程嘉华两张都有些发白的脸,心中忧急,又想:“我也跟他们一起困在这儿,又受伤最重,怎么我却好得多?” 陆黔冷笑道:“李盟主最喜拖延,兄弟的耐心,也就是这么给你磨砺出来的。不过今日事关重大,我是不能纵由你这个小小癖好了。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南宫雪撑着口气,向李亦杰用力摇了摇头。师兄向来最重承诺,一旦骗得他答应,以陆黔这等卑鄙小人,将来自是什么难事都可来向他请求,那无异于给自身套上一层长年无以解除的枷锁。 李亦杰思前想后,还是先活命出去最为要紧,否则什么都是空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怎样保护天下武林?应道:“好罢,不过到时候,大家须得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这样即使还是输,好歹我也输得有些魄力。”陆黔道:“凭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好,你是亲口应承过的,如果索命斩落到我手里,你就不得再参与争抢,日后都须得小心谨慎,你的同伴也是一样。”李亦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隔着石像看不到,便道:“我答应了。现在你可以开始没有?” 陆黔笑道:“不急,不急,你刚才也该听到了木片上记载,知道通路只有一条是真,要是我判断错了,索命斩就再也找不出来,你也舍不得罢?我一个人脑力有限,还得多找些人帮忙想想。”说着脚步声响起。李亦杰听这并非沉思踱步,而是向着另一侧快步行去,心里大致也明白了些。冷道:“怎么,陆贤兄想临阵脱逃?” 陆黔哼了一声,道:“别瞎想了。我一向一言九鼎,说过的话,那还是算数的。说了设法相救,必不负约。”南宫雪道:“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陆黔笑道:“怎么,第一次听你开口,询问我的行踪,这是否说明,你我的关系又更上一层楼了?李盟主料得不错,我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老好人,肯帮你们,完全是为索命斩。我向来有个习惯,已经吃到嘴里的肉,那是绝不许旁人分食一口的。”李亦杰也糊涂起来,道:“既然索命斩如今距你仅有一步之遥,你又为何……”这话实有些难以出口,他从小到大,都不愿过于依赖旁人,更不愿让人生出此等错觉。陆黔笑了笑,故作惊奇,道:“咦,怎么李盟主对我,倒似很是难分难舍?” 李亦杰铁青着脸,不发一语。陆黔随之又道:“问我为何要走么?那自然要走,非走不可。我正是给你们搬救兵去啊。说起来,你也不如自己夸口的那么讲义气,好比上头那群人挖了一个多月,我不透露秘道是理所当然,但你既然发现了,竟然也只字不提,果然是贪利之心,人皆有之。”程嘉华插话道:“师父是想让旁人代您越过取宝艰险?” 陆黔一愣,笑得更是开怀,道:“此地既无外人,我也不用掩饰什么。哎,徒儿啊,师父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程嘉华无声冷笑。 李亦杰冷冷的道:“你不必麻烦了,他们在昭宗祠底挖出了通道,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候着就是。”陆黔笑道:“这个没事人扮得可不大高明。这条秘道是直达冥殿的捷径,算算你都到了多久,那边还是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你有意叫他们兜老大圈子,自己利用这个时间差,来窃取索命斩。这个主意是很好,可惜老天也不照看伪君子,他才刚打个盹儿,就让你们困在石像里了。你自己遭报应也就算了,还要连累雪儿和我徒弟,你才是个货真价实的扫把星啊,李盟主。” 李亦杰下意识就想辩解,说自己对那条通道一无所知,终点祸福难明,这才抱着亲入地狱的大义下来。但转念一想,只觉说了也是全无意义,这份“故作高尚”又会给陆黔拿住把柄大做文章。况且此时,那缘由连自己也不大相信了。当时他心里固然怀疑是陷阱,但实有一大半是认同了秘道即为捷径,那牺牲自身之言不过是为使良心安宁的伪善说辞。 |
陆黔听他半天没答腔,或许正是心虚默认。他想讽刺得也够了,若是恶人全由他来做,只会使李亦杰心中负罪感减轻,还不如让他自己反省,来得见效。最好他连寻找七煞至宝的目的也一并怀疑,就此钻进牛角尖,又为维护自身虚荣,不敢再与他争索命斩。哈哈一笑,走到石壁前,笑道:“如此也好,李盟主就好好盘算盘算,问问自己的内心,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索性就坐在这里,等那些后来者帮忙了。”说着正要盘膝坐下,石门一侧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索命斩!索命斩!”从上次江冽尘击出的豁洞口涌入一大批人,源源不绝的冲入殿内,大略扫视一眼,几乎是刚才在村中挖掘的门派都到齐了。众人连衣服也不及换,有几个脸上还沾着泥巴。这些都是得到消息后,立即奔进昭宗祠中秘道,其他事情一律丢下,还唯恐赶不及。心想到底是自己聪明,这些人内不乏高手,若是混杂其中,他是绝对抢不到前面来的。赶往冥殿的一路,这些人想必也是内乱了一次又一次,各门各派皆有损伤,这是为尽量剪除争抢对手,私下火拼数次所致。而他既能做得青天寨大寨主,武功决计不差,就怕那群弱者眼见不敌,就暂时结盟,一致来对付他。俗话都说好汉敌不过人多,这就如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一样。 众人一见到他,也同时愣住。他们是拼上了命的急冲,连遇几次机关,都险些身首异处。不料好不容易到达冥殿后,却见终点处早已站了另一个人。刚才冲入秘道时,可是谁也没见到过他。难道他的速度当真已经快到了神鬼难测?扫视四周一群瘫倒的黄山派弟子,只道是全给陆黔杀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同样到此,先有一批竞争者给他宰了,到时也少了一群人与己抢夺,胜算更高。惊的是除刘慕剑之外,其他人身上几乎都看不到半点血迹。据说要“杀人不见血”,需要极高的内力和剑法。而他杀人后又能如此镇定自若,下一个找上的只怕就是自己。一时间双方脸色都是阴晴不定,各怀心思,不住大眼瞪小眼。 终于还是陆黔先开口,微微一笑,拱手道:“众位英雄,你们好啊。”他脸上神色平静,不带分毫杀意。但常听说罪行越甚者,就越是深藏不露。因此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雪山派一名中年汉子不卑不亢的回了句:“陆先生,你好。” 另一名天台派老者喝道:“陆黔,不管你有多少种身份,我总认得你是昆仑派的弃徒。何兄是我老友,你犯上作乱,杀害师叔,实在罪不可赦。昆仑山顶一场攘奸除恶,当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没想到……”陆黔笑道:“没想到我竟然又复活了?当年误会,全因奸人从中陷害。总算我命不该绝,终于死里逃生。”事隔多年,崆峒掌门已死,他又亲手收拾了梁越,大报此仇,因此再提起旧事时,也能坦然一笑置之。 程嘉璇最善狐假虎威,抢先喝道:“喂,既然你这老东西只能记住以前的身份,就该知道他曾是江湖第一大黑帮青天寨的大寨主,怎敢如此不敬?”那老者冷笑道:“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了个土匪头子,混得越是有声有色,罪孽便越是深重,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青天寨有过多少恶行,比魔教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该庆幸你们覆灭得早。我看你简直就是给昆仑派蒙羞!我真为何兄不值,他怎地就会收了你这么个逆徒!” 陆黔面色平和,微笑道:“这位师伯,我做事是否值得夸耀,是我说了才算,你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知道你恨我这个不肖徒,恨不得杀了我,给你那位老朋友报仇……”那老者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陆黔笑道:“这又是何必呢?老前辈,我说一句大实话,你可别介意。就算你百般唾弃我的为人,可其实你我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骂我越狠,就都是在骂你自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人家么,就该有老人家的样子,安心颐养天年,别气坏了自己身子,受苦的可不是我。”那老者怒道:“满口胡言!老朽堂堂‘天台飞鹰’,怎会跟你这恶贼一样?” 陆黔摇了摇头,口里啧啧连声,轻轻晃了晃一根手指,道:“我说了,叫你别骂我,怎么就不听话呢?哎,人老了,真跟小孩子一样难教训。说到这个‘贼’字,那正好,请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为免各位自觉蒙羞,我就代你们答了罢。这里是清朝太祖亲弟和硕庄王爷的秘密陵寝。挖人祖坟算不算卑鄙?那么私入坟冢呢?好像也差不了多少罢?带走人家坟墓里的宝物,这算什么?摸金校尉是说来好听的,讲得难听些,也不过是个盗墓贼。大家心知肚明,现在这冥殿里有一件好宝物,叫做索命斩,那是七煞至宝之一,有翻天覆地之能。索性我就坦白了罢,我是个无耻之徒,整日里尽是异想天开,想着要称霸天下,唯我独尊,因此特来窃取索命斩,是为了些肮脏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与我有相同作为的,各位英雄豪杰,是不是也该与我受到同样的评价?” 众人听他坦言不讳,随即大骂自己,虽不解他怎会如此实诚,但也都觉痛快。不想他绕来绕去,竟将罪名在众人头上都安了一份。此时就与他面对面的站在冥殿中,若要辩白,倒也着实不易。那雪山派汉子冷冷的道:“久闻陆先生雄辩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只凭一张嘴巴,一条舌头,也算不起什么大材。我等在此,情况相同,目的却是不同的。你该知道,我们并非是为索命斩本身……”陆黔笑眯眯的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匡扶汉室,振兴正道嘛!至于这七件宝物,抢来后自己不用,只是想阻止七煞魔头统领天下而已。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你们就是心系天下的高尚侠客,是不是啊?” 那汉子道:“正……正是!”在他笑里藏刀的压迫下,这一句话竟答得失了底气。那天台派老者怒道:“恶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陆黔笑道:“我搞鬼?我搞什么鬼了?我只是替你们说出了心声而已,难道我不该信任你们?还是你们自己也觉着里头有鬼?”那老者怒道:“我不跟你斗口。” |
陆黔笑道:“你自知说不过我,就自避其短,倒也聪明。那些话由李盟主来说,我信,因为他确是太迂了些,头脑实诚,没什么坏心眼。”那汉子道:“我们说,你就不信了?”陆黔道:“不,我也信。我相信你们胃口很大,一个索命斩喂不饱,你们真正的目的是集齐七煞至宝。怎么,此番得手之后,你们原封不动,就把宝物直接交给李盟主,由他处置,办得到么?”那汉子迟疑道:“这……这个……”陆黔笑道:“好,我就直说了罢。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你们本来是不愿去少室山相助的。是我跟你们说了丧心魄就在少林寺,这才一个个比赶着投胎还冲得快。再想想叫你们去行侠义之事,则像躲瘟疫一般避之不及,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既能受我的挑唆,就很说明问题了。”那汉子嘴唇刚一动,陆黔手掌平推,道:“别解释。不用让你们做的亏心事中,再背上一条伪君子的骂名。” 那老者冷哼道:“不解释,我们也不必向你解释。就不知你是几时练就了隐身法,再加上凌波微步的好本事。竟能赶在我们前面?”陆黔笑道:“我是个聪明人,懂得走直抵冥殿的捷径。只有笨人,才会在听说昭宗祠底有条秘道之后,不知变通,真就老老实实的去走过来,一点儿也没弄虚作假,这才不愧当一个‘正’字。不过做正人君子,很多时候是要吃亏的。”那老者冷哼道:“秘道?你还知道秘道!看你这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是已经拿到索命斩了?这就交出来罢!”陆黔道:“我一向心情很好,不管有事没事,样子总都是挺开心的。人生在世,何必让自己不痛快?不过我比你们早到,未必就能先一步拿到索命斩。”众人听他口中机变百出,简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哪里还敢信他。纷纷喝道:“少来混赖!你以为不承认就过去了?要是能让你带着索命斩全身而退,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陆黔竖起拇指,赞道:“说得好!我提议你们从今日起,改去吃素。上天有好生之德,飞鸟鱼虫皆是生灵。正人君子,那是不能图财害命的。” 那老者怒道:“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叫我们不要装腔作势,你自己怎又去假扮好人?”陆黔道:“我要扮什么人,是我的事,反正我这个卑鄙小人也无药可救。但你们怎能跟我相提并论?怎么,老前辈,你终于肯承认,各位跟我都是一类人么?”那老者呸的一声,道:“没闲心跟你打马虎眼。我们让你自行交出索命斩,是给你留几分面子。别逼得我们动手硬夺,到时脸上就不好看了。”陆黔道:“是啊,到时你们的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确不大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理解。”那老者给他气得脸都黑了,怒道:“你……大家上!动手!给我搜他的身!” 陆黔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的道:“的确不在我身上啊,我骗你们干什么?”说着自觉将衣上为数不多的几只口袋拉得见底,右手却始终紧握成拳。那老者在他身上打量几眼,找不出什么凸起之处,皱着眉扫到他手,道:“手里拿着什么?摊开瞧瞧。”陆黔道:“笑话,你以为索命斩就这么点大?那还算什么宝刀?你们看到边上这些利剑组成的鬼画符没有?”那几人转头看看,又见顶层那一处幽光浮荡的宽洞,的确像是有几分名堂。陆黔手腕一转,将木片夹在两指中,举到双目之间,道:“这里记载着如何得到索命斩的方法,自己拿去研究罢。”说完手指微屈,轻轻一弹,那木片就平平向众人飞了过来。 那老者因与陆黔对骂喊话,站到了队伍最前排正中。那木片也就向他当胸击到。他唯恐这又是诡计,木片上涂有毒药,袍袖一抄,卷住了木片。随后手掌仍是缩在衣袖中,托住木片,歪着头细看。众人也都聚拢过来,急着要看板上内容。即使对陆黔不大信任,但由自己亲眼看来,总比听旁人转述可靠得多。陆黔见众人谨小慎微之象,不屑的抱臂冷哼。 等那老者看过,便将木片四面传阅。那汉子道:“看来陆先生还没拿到索命斩?”陆黔道:“如你所见。此间那些鬼画符还完好无损。”那老者皱眉道:“那么你是何意?”心里下意识的猜测各种阴谋毒计。陆黔道:“我没什么意思。索命斩你们尽管去争,我不插手。”那老者奇道:“你不插手?为什么?你来此目的不就是为取索命斩?”陆黔一本正经的道:“经过魔教总舵与少林寺两场血战,我就认清了,世事如过眼云烟,没几件是你真正把握得住。与其得到后再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得到。所以那索命斩,我是放手了。”就连程嘉璇也辨不明他真意,只着急劝道:“不行啊,辛辛苦苦,就是想帮你得到索命斩……”陆黔道:“一个卑鄙小人,突然幡然醒悟,想要做个真君子,难道你们还不允许?我就坐在边上,看着你们去拿。”说着大摇大摆的走到一旁,当真捡了块空处,席地而坐。状若悠然,仿佛那武林人人觊觎的宝物确已与他无关。 那老者狐疑的又看他两眼,众人久闻青天寨陆大寨主之名,知他绝非易与之辈,因此对这个劲敌都不敢大意。有几人一心挂着索命斩,心想管他做什么,先拿了宝物再说。墙角处已三三两两的有人跃起。不料一人跃处,底下抱腰的抱住他腰,扯裤带的扯他裤带,拉脚踝的拉他脚踝,每将一人拽下,就各自形成战团,打得难解难分。这往往是以众欺寡,最初越雷池者转眼就被打翻在地。剩下另几人各分阵营,再次作战。每一拨下手都是极重,倒地者非死即残,总之是无能再争。而一队若是大多皆死,幸存者就又转入另一拨混战。大殿内一片武器碰撞声,还哪里像同道中人,分明是一群不死不休的仇敌。不少人曾在墙角打过转,脚还不及碰到一把剑,无一例外的最终都给拉了下来。 陆黔嬉皮笑脸的瞧着,等众人大概躺倒了四分之一时,笑道:“我有个提议,不如你们就像打擂台决盟主一样,逐一比武,最终获胜者,就可以上去取索命斩。如何啊?”他想如此一来,众人就都得下场战斗,防止有人暗中积蓄体力。而最终胜者力敌多人,最后也必将体力不支。等他得到了索命斩,已成强弩之末,那还不是任由自己拿下?至于刚才所做的承诺,说的是“你们争时”我不插手,但等最终有人拿了索命斩回来,众人相争是早已结束,也不算违反信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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