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无名者之书[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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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无名者之书[第34页]

作者:ask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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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视而不见，它们就没了，谢谢你，泉。

写的不错、若你有兴趣签约的话就联系我吧、Q455318626

“你们给我住手！”文森特.格鲁菲德手舞足蹈地咆哮，“贼猫！光蛋！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快放开培拉蒙侯爵！”
“见他鬼的培拉蒙侯爵，他向我们动刀子！”贼猫喊得比文森特还响，“他不过是北方人的俘虏，哪有俘虏不付赎金就回家的道理？连诸神也阻止不了我们发财的机会。”
“你想违抗领主的……”绿林厅伯爵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嘴唇不停地翕动，声音完全掩盖在贼猫的嚎叫声下。
“你喜欢舔瓦斯曼人的屁股自己去舔，我们可没那份心情。”光蛋双臂环抱，大有不答应就拔剑去砍的架势。
“赎金。”有人尖叫一声，就像在枯叶中点着了一颗火星。“我们要赎金。”声音一下子多出了好几个。“拿赎金来，拿赎金来。”原本安静的游骑兵们叫成了一条声，更多的人抽出了家伙。
吵嚷声传得很远，到末尾只剩下一点飘忽的回音。
“嘘——”‘老学究’突然伏下身体，退进一根折断的石柱旁的阴影中。“快过来。”他冲着维克托招手。
“怎么了？”
“你听。”
四野里出奇地安静，除了偶尔几声夜枭的凄厉鸣叫外，连风也失去了平日的尖锐。只是……只是有些奇怪的沙沙声，好像落叶在地面滚动，又好似枝条抽打窗棂。维克托不禁想起活死人德兰姆那双在黑夜中闪烁的蓝眼睛，恐惧感油然而生。
“会是它们？”
“不，是他们。这是经过掩藏的脚步声……”‘老学究’停顿下来，皱着眉头仔细倾听，“有很多人在靠近这里。他们一定是被这吵闹声吸引来的。”
“他们会是谁的人？”维克托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紧张感。
“谁都有可能。”‘老学究’的牙齿咬着舌头，一脸严肃。“瓦斯曼的军队，被打散的北方人，失掉土地和农民的小领主，各种各样的土匪、强盗、流民，甚至是从伊伦湾驶进内河里劫掠的维森海盗……现在从瓦索城到伊伦湾，整个图林根河与瓦尔诺河之间的河间地有多混乱，恐怕连真神也不清楚它的全部情况。”
“他从来都只会呆在圣堂里，被信徒环绕，被熏香包围，听着修士和圣童的赞美，穿着丝绸织成，镶满金银珠宝的礼服斗篷，佩戴各种华丽的宝冠。北方的寒风，会让他娇嫩的皮肤起皱的。”维克托不像母亲，他更崇敬父亲和祖先的神灵，那个被北方人世代崇奉的瓦拉纳斯。
“真神——”‘老学究’犹豫片刻后叹息道，“他是我的信仰……”
脚步声更近了，也更清晰，轻轻的沙沙声变成了迅捷的簌簌声。维克托望见许多深色的影子在篝火的光环外飞窜。他们手中的武器偶而会闪过冰冷的寒光，然后迅速沉入周围的黑暗。除此以外，这些悄无声息的影藏者浑如暗影，不留任何可辨的踪迹。他们训练有素。这点更叫人害怕。
那帮家伙还在为赎金争执，丝毫没有察觉周围的异变。
“别让他们发现你我。”‘老学究’提醒他小心地隐藏在一面墙壁的豁口处，这里刚好容下两个人的大小。他们刚躲进去，就有一个人影从面前划过。
呵，好险。维克托感觉掌心渗出了丝丝汗珠。
那些影子离开黑暗的荒野，朝火堆边争吵的人群围拢过去。不觉中，游骑兵的营地已经被重重包围。
忽然，他们中的一个迅速闪过最边上一个人的身旁，飞快地割断他的喉咙。这个人倒下去的时候发出了声响。直到这时，绿林厅的游骑兵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有人！”他们当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刀剑的寒光在火焰的映照下变得同火炬一般明亮。脚步声踏破了夜晚的宁静。
“不许动！”“不许动！”“不许动！”数百把长剑发出铮响，在夜色中寒光乍现。
除了一个人试图反抗被杀，其余的全都束手就擒。
“你是什么人？”文森特.格鲁菲德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喘气声比说话声还响。
影子们沉默了一会儿，无人插话。过了一刻，他们向两边分开，从后面钻出一人来。纤细高瘦，好像一根竹枝。
“不认识我了？”他摘下面罩，“绿林厅的变色龙大人。瓦索城一战，你跑得比插上翅膀的兔子更快。”
亚力斯.菲尔德！是他，是他，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喂！我们在这里！”维克托挥舞着手臂，叫喊着钻出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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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伊姆拉斯大人。”两人彼此相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有一个叫浅水滩侯爵的人在城门外的长桥上等你。他说他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亚力斯.菲尔德。布朗歇连忙伸手扶住床柱才能站稳脚步。怎么连他也背叛了图林根。诸神啊，你们还要和我开什么样的残酷玩笑，才算满足？
“慢着——”伊姆拉斯警觉地眯起眼睛，“你们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道，“大人，有一个叫浅水滩侯爵的人在城门外的长桥上等你……”他们仍然有些举棋不定，说话吞吞吐吐，“他说……他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还有没有其他人？”伊姆拉斯的怀疑显而易见。他自己就是靠着谎言和欺骗夺下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的，对于这种伎俩的感觉自然是比别人更加敏锐。
“其他人？”奥加有点发懵，旁边的菲特连忙捅了他一下。“大人，还有文森特.格鲁菲德大人和他们在一起。”他禀告道。
莫名的恐惧感摄住了布朗歇的心，她愈发不安。
“我们去看看。”他对两个护卫说，然后吩咐那些留在房间里的人，“拜瓦特。”他指着那个马夫，“还有你——拉尔。”那是个头发稀稀拉拉的二十岁青年，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不要让他们跑了，我待会儿就上来。”
“是，伊姆拉斯大人。”
两个人怪模怪样地学着贵族行礼，别扭的姿势直教人笑掉大牙。
“别给我这一副德行。”伊姆拉斯没好气地教训道，“看好他们才是要点，一定得记住！”他带头走向楼梯，阿丽雅. 格鲁菲德紧跟其后。
他们终于走了。布朗歇松了一口气。可是下面该怎么应付？她不知道。
“父亲，你怎么样了？”她连忙检查伊斯德公爵的伤势。老人长年患病，身体早已羸弱不堪。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吐出了不少血，是以前的好几倍。
“诸神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伊斯德.根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千万……不能……让伊姆拉斯……这只……狼，夺走……图林根的……继承权。”
“我明白。”布朗歇指天发誓，请父亲放心。
“好的……好的……”伊斯德公爵吃力地倒在床上，更多的血沫喷出他的嘴巴。老人渐渐陷入昏迷，轻轻地呓语。
他快死了。布朗歇悲哀地想。在这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伊姆拉斯去了很久，中途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叫布朗歇愈发地紧张。“亚力斯.菲尔德。”她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充满了憎恶。埃德很早以前就说过，这人是条狼崽子，专门靠吃人为生。冷不丁哪一天就会从背后给你一口。无奈，德兰姆就是不相信，还把他当做心腹挚友。本以为他没有背叛图林根。果然，利益当前，还是露出了牙齿，无情地撕咬曾经的恩主。
也许是太过疲乏的缘故，她沉沉地睡去。梦中，她回到了过去的图林根。德兰姆正在城堡的长弦处等她，那是一长溜石栏杆竖起的蔷薇篱笆。每年春天都繁花似锦、香气四溢。“布莉儿。”有人叫她。猛然回首，望见的确是很久以前就夭折的伙伴艾薇娜。“布莉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她的声音好像河风吹过树篱空隙，“你们快来找我呀！你们快来找我呀！”幽灵甩着浅白色的长发，绕着树篱奔跑。鲜血从她摔下城楼的伤口里涌出，洒在那些洁白的蔷薇花瓣上，“你们都会来找我的……”她轻声哭泣着，“找我的……找我的……找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梦突然惊醒，布朗歇只觉得心脏阵阵绞痛。光线已经黯淡下来，泛出焦枯的铜黄（chahua）色。它们长长的手臂在东面的石墙上留下一块金红色的斑痕，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红。拜瓦特和拉尔一左一右地倚在墙上打盹。他们昨天赌了一夜的钱，眼皮不住地打架。
或许我可以趁此机会悄悄地出去。布朗歇轻轻地起身，提起裙子。没走两步，就听见如雷的脚步声从楼梯下方传来。她马上坐回到父亲身边。
伊姆拉斯上来得很突然。一见到打瞌睡的两人，立刻慷慨地赏了他们俩一人一个耳光。
“大人！”
“大人！”
一个叫得比一个响，不过那两双呆若木鸡的眼睛，却清楚地证明他们心不在焉。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她继续问道。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担心？”
“你是怎么被亚力斯.菲尔德那个叛徒抓住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伊姆拉斯逼着你外公交出继承权……”
维克托始终一语不发，只是淡淡地望着母亲，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怎么了？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布朗歇终于无法按捺焦急的心情，开始胡乱猜想。儿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头，脑子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像个傻子一样，连母亲的问话都毫无反应。
“维基，维基。”她抓住儿子的肩膀使劲摇晃，好像这样就能叫他清醒过来。但不管怎样努力，维克托仍旧像一块木头，毫无反应。终于，她喊累了，颓丧地垂下双手，站在那里。
门外闪过一个影子，布朗歇连忙奔到窗口，望见菲特慌慌张张地出了塔门离去。他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为何我刚才没有察觉？
“母亲。”一个很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维基。布朗歇猛然转身，望见儿子那双湛蓝的碧眼正对着自己，眼瞳里闪着清澈的光辉，呆滞木讷一扫而空。这才是我的维基，这才是我的维基，刚刚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喜悦冲散了忧伤，她立刻飞过去拥抱了他。
“母亲，我没事。”维克托僵硬的表情上多了层若有若无的微笑。十几天不见，他变了很多，十分的警觉。外面刚有点风吹草动，就又恢复到刚才的那般木然呆傻的模样。
儿子长大了，成了真正的领主大人。布朗歇从心底感到骄傲。
伊姆拉斯很快便出现在门外。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可那份得意却清楚地写在每个动作上，叫人一看即知。
“想清楚了吗？”甜腻的声音透露出他的心情，“你的儿子现在已经是这样了，瓦斯曼人可还想从我这里把他给讨走呢。现在只有我救得了他。”
他在逼我就范。看来，他还不知道维基的这个样子是装出来的。布朗歇的心里顿时沉了一块石头，坚硬得像这图林根城堡的基石。
“谢谢你的好意。”她快意地欣赏着叔叔的喜悦，思量着这感觉一瞬间成为泡影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同意了？”伊姆拉斯抑制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
叔叔，你说过的，最能伤人的手段便是在他完全放松的时刻给予一击。不好意思，我想在你这儿试试这句话的效果。“感谢是感谢。”她微笑着拉长声音，“不过——要我同意是不可能。我父亲即便是死了，也会从坟墓里跳起来反对这件事。”
怒火瞬间烧毁了伊姆拉斯所有的文明伪装，他雄狮怒吼般地咆哮起来，“你想要保住你这最后一个儿子，不可能！”
那张一向白皙得毫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每个汗毛孔都渗出发亮的汗珠。布朗歇从来没见过叔叔发过这么大的火。
“带他走！”他吼道。
强壮的奥加走过来，抓住维克托的手臂，把他往外拖。母亲。年轻的北境公爵突然伸手掐住布朗歇的手掌，在她的指间留下一样小东西。
“走！”伊姆拉斯恶狼般地嚎叫，他几乎不能控制情绪。
他们推搡着冲出河东塔。伏在窗口的布朗歇望见伊姆拉斯疯狂地用脚踢着倒在地上的维克托。
“傻子！疯子！”他的声音像犬吠那样刺耳。
我的维基。布朗歇痛苦地瘫倒在地上，她知道儿子这样做是为了她，为了整个图林根的未来。指间的那样小东西掉落了下来，是一张细小的羊皮纸片。她小心地将其捡起来打开，发现上面只写了一个词——忍耐。

Chapter27 维克托
“连我母亲也不可以知道吗？”
“对，不可以。”亚力斯.菲尔德神情严肃得不可质疑，“关键时刻，心软的女人总会帮倒忙。”
“那就这样。”维克托犹豫着还想再试探一次。毕竟亚力斯和他舅舅萨顿都是利益至上的人。目前占据有利形式的可是伊姆拉斯。“我听说，瓦斯曼的皇太后要我，开出的价格颇高。”
浅水滩领主那双浅色的眼瞳顿时从地图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公爵大人。”他声音很轻，却毫无阻碍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叫那些在旁边大声叫喊的人统统安静下来。“我再怎么唯利是图，也是分得清背叛者和合作对象的不同之处的。”他颇为高傲的态度让维克托非常不适，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冰冷目光也叫他无法直视，后悔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
也许，我该把这份疑虑藏在心里才对。维克托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他的这个小动作叫一向谨慎的亚力斯.菲尔德立刻捉在了眼里。
“大人还在怀疑吗？”浅水滩领主不厌其烦地问道。
“没，没有。”他连忙搪塞。再这样下去，还真的没办法自圆其说。如果不慎损害了相互间的信任，那还真是得不偿失。“没有，没有，我只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希望是真的。”面对他慌乱拙劣的掩饰，亚力斯.菲尔德装作视而不见，依旧拿出自己的诚意。“如果大人还有疑虑的话，可以说出任何一种方法来让我证明给您看。”
“是的，我们可以以任何方法证明诚意。”一旁的瓦罗斯.萨顿以相同的语调朗声道。
他们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怪不到会有那种传言四处散播。维克托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突然，他感觉到亚力斯.菲尔德在笑，那种笑意藏在面具之下，却能清清楚楚地被察觉到。这两个同样残酷而冷漠的人在同一时间内放松了自己的警戒心，这是多么得不可思议啊。没等维克托惊讶完毕，浅水滩领主再度开口。
“下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怎样获得信任，进入图林根城。那座城城高墙厚，连大门上都包裹着厚铜片和铆钉，四周又有宽阔的护城河。要想强攻夺取，没有一万人的军队和好几个月的时间，根本想都别想。再说，你不想让它变成一片焦土吧？”亚力斯再度把头转向维克托，“你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他竟然把我当成了还没长大的小男孩和笨蛋？维克托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却突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获得帮助的原因。他觉得我比伊姆拉斯更好控制，这或许就是他刚刚流露出的笑意背后的影子。既然这样，不妨伪装得更加愚蠢一些吧。
“亚力斯大人，图林根城就全靠您了。我希望它能完好地回到我手中，而此后您的忠诚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那种笑意更加明显。
他认为我别无选择，只能对他百般顺从。得把他真实的目的搞清楚，这样才不会有所失误。“亚力斯大人，我希望刚才的小误会没有损害我们之间的友谊。”
“哪里的话。”浅水滩领主表现的非常愉快，“其他的谈不上，我只想在这件事结束以后，迎娶伊内丝小姐为妻。”
他想娶我妹妹，这样就可以对北境和图林根的继承权构成理所当然的要求。维克托感觉到了真实，心里也踏实许多。亚力斯.菲尔德果然没忘记在帮助别人的同时附带上条件，这才是真正的他啊。“这是一件好事。”他愉快地说，“不过，我必须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才可以答应。”
“这没有问题。”亚力斯.菲尔德吝啬的笑容终于冲破了他的冷面具，挂在薄如纸页的嘴唇边。“我只是希望不要等太久。”
“这个得看我们拿下图林根的速度。”
浅水滩领主愣住了，然后那种笑容就像冰块融化一般，再次覆满整个脸庞。“这个当然是——”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是不是要说下去。片刻之后，自信的语调从他口中传出，“我和舅舅萨顿伯爵已经想好了办法，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
水滴沿着深色的石壁慢慢滑落，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面上的水坑里。这就是他给我的提议，但是等待的滋味实在是难熬。
“你必须耐心，这是故技重施，伊姆拉斯不可能不小心防备。只有时间拖延才能博取他的信任，放松警惕……”亚力斯.菲尔德为了这个计划的实施对他说了很多话，可维克托能够记住的只剩下这一点。忍耐。我已经把这个词交给了母亲。它在考验着她，也在考验着我，考验着我们所有的人。现在只看谁会先沉不住气，那么他就会先输。
维克托闭上眼睛，听着水滴落地的空旷声。‘啪嗒，啪嗒，’传出很远，和渐来渐近的脚步声揉和在了一起。有人来了。他连忙从潮湿的草堆上站起身，抓住铁门栅栏往外看。两个身穿斗篷的黑影已经到了拐角处，正匆忙朝这边来。
是‘老学究’和亚力斯的侍从艾达.罗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大人。”‘老学究’凑近之后小声说道，“伊姆拉斯要把你交给瓦斯曼人了，亚力斯.菲尔德说我们的计划不能再拖延。”
他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一把一把投进锁眼。

沙花~

“他要我们守在这里。”‘老学究’最后一个进来，小心地关上那道铁门，“他说，即使他们发现河东塔里已经空了，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躲到这里来。入夜之后，瓦罗斯.萨顿那边就会有行动。”
他们打算走那地下迷宫。维克托有些担心，不知道外公当年命人下去探查时，发生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夫人。”他听见人群在低语，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抽泣。看来今夜无眠，得坚持到最后。午夜，还不算是个太遥远的目标。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能重新夺回图林根城。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睡意还是席卷上来，维克托渐渐沉入梦乡。
这个梦好黑暗，好遥远……在梦里，他发现自己长出了渡鸦的黑翅膀，在没有云彩的天空中飞翔。下面的大地漆黑一片，泛着一些冰雪才有的冷漠蓝光。下雪了。它们好像灰白色的影子在空中飞舞，不时地沾上他的翅膀，激起一阵颤栗。
我要躲避这寒冷。他把目光转向南方。那里，那里有我寻找的温暖。暗淡的天空吐露出黎明前的那种浅白，他本能地逃避着来自北方的寒风。
翅膀掠过万水千山，他乘着风不知飞行了多久……多久……
前方出现一座宏伟的大城，浅浅地匍匐在大地上。那不是赞布拉。他一眼就能认出。赞布拉他见过，赭红色的塔楼，赭红色的城墙，好像战场上流淌的鲜血在逐渐凝结之时被刷到了岩石上。那是鲜血之城——而这座城却是灰色的，灰色的房屋林立在大地上，好像无数灰色的墓碑——这是墓碑之城。
他拍打着翅膀飞高，因为他不喜欢这墓碑般的灰色，比凝血还要讨厌。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看到妹妹伊内丝被困在这座墓碑之城最高的塔楼上哭泣。她的周围长满荆棘篱笆，长长的、锋利的尖刺困住了她的脚步。一条大毒蛇盘踞在篱笆上冲着她‘嘶嘶’地吐着芯子。不远处，荆棘丛中静静地绽开着这世界上最纯洁的白玫瑰。
他看不到她的未来，也无法带她离开，只能痛苦地调转头去，飞向更加遥远的南方。
一片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出现在陆地的尽头。
就在这片海洋的正中央，波浪日夜不休的拍打下，顽强地伫立着一座岩石小岛。小岛上只有一座古老的神庙，用来崇敬神圣的‘七海之王’。他让风从双翼下流过，高高地盘旋在半空中。举目远眺，一艘船首镶嵌着海龙王的大船正乘风破浪地朝着这座孤岛驶来。船头上伫立着弟弟埃兰的身影，可惜他只剩下一半完好的手和脚，连行走都有困难。
薇仙。他听见风在呼唤一个名字，高高低低，浅吟低唱。然后是弓箭射出的声音和轻轻的啜泣——那些回荡在战场、坟墓里的幽灵好像许多透明的鸟儿，围绕着弟弟和他身边的女孩歌唱。
太阳将在利箭下陨落。许多哀戚的声音一同吟诵道。太阳将在她最爱的亲人手中陨落，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天空变了颜色，泛起刺目的蓝光，好像无数闪电交织成一片亮色的大网。冷风从北方呼啸而来，所到之处冰封万里。
他赶紧飞高，拼命地拍打着翅膀，躲避开那些绞杀万物的死亡冰霜。
下方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浅蓝色的荒原上朔风呼啸。冰山破碎的尖峰映在黑黢黢的寒夜里，比出鞘的长剑还要陡峭。白色的、骨灰般的雪末四处飞扬，它们是白色的亡神，冷酷的侩子手，变幻无常的妖妇。它们掠夺着一切生机和温暖，用永恒不变的严酷加以统治。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最为寒冷的冬夜，一个冷的连雪花们也要为之痛苦悲鸣的黑暗之夜，有个陌生的旅行者，独自闯入了这片死寂的世界。
她行进在杳无人烟的荒野上，从北方赶往曾经的南方。
雪狭卷着她的黑发在风中狂舞，冰映衬着她的衣裙四散飘扬。维克托不敢靠近过去，极度的寒冷折磨着他的翅膀。
突然间，这个人抬起头，吹响挂在腰间的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号角声同风声一起呼啸，扩大了百倍。
不要让这个世界的日光消失。她的目光正对上在天空中飞翔的维克托的目光。那双碧绿的眼瞳比最坚硬的玄冰还要寒冷，叫他浑身战栗不已。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不知是风还是号角，世界在这陌生人的眼瞳中旋转。他掉了下去，被吸进一个深深的漩涡。
接着，梦醒了，他浑身浸透冷汗。
“大人，是他们来了。”‘老学究’凑过来，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绵长的号角声在坚硬的石壁外回荡……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每一声都刺激着心底最敏锐的地方，让灵魂在身体里面摇晃。“他们来了？亚力斯开始动手了？”他唐突地问。
“是的。”‘老学究’的言语里透着兴奋，“我们该去帮他。”
维克托站立起来，双腿因为弯曲得太久还很麻木，不住地摇晃。“母亲。”他微微晃动着手脚，好叫它们变得灵活起来，“请您照顾留下来的人，让他们安全地躲在这里。”
“放心吧，我的宝贝。”母亲在他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小心。”她显得非常紧张，好像他就是个脆弱地泡沫，轻轻一吹就破了。
我是她最后的希望。他感觉到了苦涩，深知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分量，深知母亲的心灵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我会平安回来的，妈妈。他的拳头握紧了。
大约四十个身手矫健的人跟上了他的脚步。在离开地窖短短的十几步中，母亲布朗歇的眼神一直跟着他的身影移动，默契得好像生铁吸引磁石。
“小心。”她没有声音的嘴唇蠕动着，“小心，我的宝贝。”
我会回来的，母亲。维克托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躲在黑暗中的人们，头也不回地冲向外面的光亮里。我是男子汉，我奔向了光明，也奔向了危险和死亡。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火把把午夜照耀得如同白昼。瓦罗斯.萨顿和亚力斯.菲尔德带来的人从城门以及城堡下方的暗道里潮水一般地涌入，正把城里伊姆拉斯的守军逼向船首大厅。长长的号角岩上晃动着十几个手持火把的身影，不时有惨叫声响起，带着小小的火星坠下那突出的岩石，消失在波涛汹涌的图林根河里。
他听见风在狂吼，带来伊姆拉斯愤怒的叫喊声，他妻子阿丽雅惊惧的哭泣声，还有文森特.格鲁菲德的悲戚的哀嚎声，全都从火光最为明亮的号角岩上传来。他们在大厅，在大厅，一定在那里。他感觉身体里复苏了一头野兽，强迫着他疯狂地朝着目标奔跑。
他在那儿……他逃不掉了，他在那儿……他逃不掉了，他在那儿……他逃不掉了！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浓郁得叫人窒息，浸透着最原始的疯狂。维克托听着无数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彻夜空，看见每一条必经的甬道都塞满支离破碎的尸体。瓦罗斯.萨顿和亚力斯.菲尔德全都是战场上残酷无情的渡鸦，他们现在以二对一，伊姆拉斯毫无胜算。
脚下发出湿漉的‘吧嗒’声。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喷溅满墙面、地面的大片血迹，直让灰色的岩石都变了颜色。这些血液从高处流向低处，好像无数长长的黑手指在石壁上比划，扭曲，舞动，作出各式各样由死神编排出来的诡异动作。这种恐怖的景象非但没有叫他生厌，反而像胡椒刺激味蕾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一种莫名而癫狂的喜悦。血与火。他喜欢这种滋味，这种击败对手后杀（chahua）戮的感觉，它们是复仇的胜利。
根本无需作出准备，他的剑已然出鞘。一个，两个，三个……每一次劈下都会带起一抹鲜红，从未有误。这些温热的雨点溅落在他的脸上，手上，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灼热，驱散他内心的冰寒。今夜，他势不可挡。
“伊姆拉斯，你在哪里？！”维克托像狮子一样怒吼。他的眼前，图林根城根特家族的王座厅出现在甬道尽头。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此刻正手持双剑，以一敌十，站在大厅前的水门中央，身旁满了瓦罗斯.萨顿和亚力斯.菲尔德带来的士兵。

“投降吧。”亚力斯的声音清清楚楚，伴随着女人的轻声哭泣响彻在整个王座厅里。
“绝不可能。”伊姆拉斯一口回绝。
他如今已是笼中困兽。所有的伙伴皆已战死，倒毙在王座厅的四周。从号角岩上吹来的狂风猛烈撕扯着他的斗篷，发出枯叶破碎时的‘嚓嚓’声。一瞬间，他看见了维克托，惊讶之色瞬间爬满那张瘦削、冷酷、犹如死神面具的脸庞。
“在我随后决定是否投降前——只想提一个问题。”他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来，“你是怎么从空气中消失，然后给我的人灌了迷魂魔药的？”
原来，他到现在都没认出来那个我是艾达.罗伊假扮的。维克托回应给他一个笑容，高声喊道，“听着，那个不是我，是我的影子。如果你还没认出来，只能怪你眼力不好。而这一点，注定你输得一点不剩，一败涂地。”
“输了？谁说的……”他的笑容隐去了，沉默笼罩了伊姆拉斯。在迟疑片刻后，他突然飞身跃上号角岩。河风把他的斗篷吹上了天，好像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在夜幕下展开。
“后会有期，我的侄孙。”他乘着风飞了起来，像只大渡鸦越升越高。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阿丽雅歇斯底里地叫喊。她的身边，文森特.格鲁菲德只剩下了哭泣的勇气。
“弓箭手，把他射下来！”亚力斯.菲尔德咆哮。
“没用的。”他的舅舅瓦罗斯.萨顿立刻出手阻止了他，“风太大，箭已经射不到他了。传我的命令，仔细搜寻方圆五十里格内的范围，一草一木都要搜仔细。我想他要逃出去，不会是一直都用飞的。”他转过头，眼神刚好和维克托对上。寒意从他那对浅色的眼珠里冒了出来，叫维克托刚刚炽热起来的灵魂又冰冻起来。“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合约。”他冰冷地提醒。
才赶走一只虎，又进来一匹狼，这叫我该怎么应付。维克托咽了口唾沫，让自己保持冷静。“请您放心，幽影堡伯爵。”他强迫自己凝视着那双浅如牛奶的冷酷眼瞳，“合约的事，我一定会信守承诺。不过现在，我要去先见我的母亲，还要料理外公的后事，请您耐心等待。”
他很有礼貌地朝着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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