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知否、知否》[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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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知否、知否》[第4页]

作者:chuyi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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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年三十晚上，吴邪被春晚小品吵得头疼，拉着张起灵躲在阳台看烟花。小高层视野开阔，哥儿俩一人站一边，沉默着看了十分钟。
　　玻璃窗挡不住寒意肆虐，吴邪摸摸冰凉的鼻尖，闷声打破沉寂：“咱家还有烟花吗？”
　　“只买了一盘挂鞭。”张起灵指指墙角盘着的大红鞭炮，“一万响的，明天早上放。”
　　吴邪蹲下身子摆弄一阵，遗憾道：“早上我肯定起不来……要不现在去买点？”说完，也没征求张起灵的意见，连推带拖把人弄回客厅，扔了外套在头上，冲吴爸吴妈说：“我们出去买点鞭炮，您两位就在家看春晚吧。”
　　吴爸爸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哪还有卖烟花的？你们不要走太远。”
　　“成成成，我带着手机呢，有事打电话。”
　　两人裹着羽绒服出了门，迎面兜了一脸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吴邪裹紧了衣服，感叹道：“这可都是化学攻击，南方的狼也禁不住啊。”
　　张起灵默默跟在身后，吴邪见没人接话，只好转过头来：“你是怎么了，青春期叛逆到了？”
　　出乎意料的，张起灵点了头，又开口说道：“可能吧。”
　　吴邪觉得这样实诚的表现也不太像青春期，只当他是被硬拉出门，小孩子脾气犯了，于是好声好气地哄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买，小区外面的麦当劳还开着，嫌冷的话可以去那里等我。”
　　张起灵自然说一起去，两人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只在一个准备收摊的流动小贩那里买到几把烟花棒。走出老远才发现没人带打火机，举着烟花只可远观无法亵玩，两人无语地对望片刻，吴邪偏头咳了一声，说：“我去便利店买个火。”
　　折腾许久，吴邪终于把四盒烟花棒全部点完，一路滋滋啦啦举着回家，张起灵单手握着一只甜筒，时不时低头舔一口。烟花的烟气和口中呼出的寒气混在一起，白茫茫地隔开他看向吴邪的视线，只觉得恍惚间，那人挥舞着烟花棒，侧头对他笑，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被淹没在骤然响起的鞭炮声中。
　　大约是新年快乐吧，他猜想，新年就是要说吉利话的。
　　“新年如意。”他对吴邪说。
　　愿你一生都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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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31-35呢？？谢谢楼楼的搬运，加油

31）
　　你弟弟不见了，快回来帮忙找找！
　　这是吴邪被浓浓睡意包裹时勉强从电话中分辨出的一句话。电话里吴妈妈语气急促焦虑，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哭腔对吴邪说：“都怪我，李老师告诉我起灵逃了她的课，我还以为他在图书室，谁知道其实是一整天都没来！他明明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去了，怎么会……”
　　吴邪简单地安抚两句，飞快从学校出来，打车往家赶。到家时，正巧吴爸爸开车出去找了一圈回来，结果是一无所获。
　　“打他手机打通了吗？有没有问过同学，这几天他有什么不对劲的？”
　　“都问过了，谁都不知道。”吴妈妈哭着直摇头，声嘶力哑，“一定是给他太多压力了。都怪我，不该整天念叨要考重点高中，他明明那样的性子，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还给他施压……”
　　吴邪被她哭得烦躁，心里没着没落的：“先去报警，之后我和爸分头出去再找，妈你就在家等着，有可能他自己想通了就回来了，家里需要有人看着。”
　　吴邪与吴爸爸一起出门，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沉重。谁也不清楚张起灵为什么突然失踪，是青春期叛逆引发的离家出走，还是遭遇不测被歹人挟持，后一种可能显然会摧毁吴妈妈最后的心防。
　　“保持联系。”吴爸爸说。
　　吴邪点头，骑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没有目标，不知方向，虽然知道是浪费时间，但他心里仍保有一丝幻想，张起灵只是在闹脾气，或许是因为家里关心不够，或许是压力过重，不管怎样，只要人能安安全全地回来，就绝对不骂他。
　　茫茫人海，人流与车流穿梭交织，跑掉一身料峭春寒，惶恐与不安如汹涌海潮淹没了他，手机不时传来吴爸爸的情况汇报，吴邪紧紧握着，仿佛是将他压入水底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一次关掉寻找无果的短信，吴邪手指一滑，点开了与张起灵的对话列表，三天前发来的一条信息排在序列之间，恰如黑夜中突如其来的闪电，瞬间刺破迷惘。

32）
“南桥山的水族馆要彻底闭馆了，有时间去看看吗？”
那是搬家前吴邪和张起灵最常去的地方，一张年卡让兄弟二人一有时间就泡在水族馆里，趴在巨大玻璃前看游动的鱼，奇奇怪怪的珊瑚，还有长大后才发现其实很残忍的动物表演。那地方开了十几年，从当初人头攒动的热闹非凡，到门前长草的萧条冷落，时代变迁将这一座小小的水族馆抛在身后，碧蓝的招牌变得灰败，打不起精神的工作人员与总是吃不饱肚子的大鲸鱼一起，慢慢等待关门声响起。
他是怎么回复的？
“社团有活动，最近忙得很。那个水族馆很旧了，有时间我带你去海洋馆逛逛。”
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总有一种无可言明的冷漠。
水族馆的大门敞开着，售票处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工人打扮的男人蹲在门口抽烟，见吴邪过来慢悠悠说道：“不卖票了，想进去看就进去吧，不过里头也没啥，鱼都拉走了。”说罢，他指指停在不远处的数辆卡车，“喏，过会就要运走了。”
吴邪道了声谢，循着残存记忆向深海区走，一路竟然碰上不少来参观的人，大多是中年人，在空荡的展厅拍照，脸上带着不约而同的怀念。
最后还是在海豚馆里找到了张起灵。
巨大的玻璃屏幕内只有蓝莹莹的水，海豚早就被运走，模拟海水的灯光一如既往打在通道内，张起灵坐在参观区的长椅上，背脊挺直，坐得端端正正，盯着一处出神。
吴邪飞快地发了条短信给吴爸爸，随后收好手机，慢慢坐到他身侧。
张起灵的身子微微晃动一下，眼睛继续看着那处，仿佛未受打扰。吴邪沉默许久，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抹蓝光从二人中间扫过，吴邪眯了下眼睛，视线落在张起灵放松下的肩膀，听见他慢慢地说：“不晚，还有一条鱼。”
顺着他的视线，吴邪看到那巨大的水池中，竟然真的有一条被遗落的小鱼，孤零零来回游动，时不时碰壁。他凑上前去，与这手指大小的鱼面对面，打了声招呼。
张起灵在他身后站起来，目光淡淡：“只要来了就不算晚。”
吴邪隐约觉得张起灵的情绪不对，他有些不知所措，僵硬地回过头去，却恰好撞入那一汪比海还要深邃的眼眸里。

33）
在吴邪的记忆里，这次突然失踪是张起灵最后一次展现出的孩子气。从此以后，这张平淡无波的脸逐渐取代了当初会笑会别扭的他，冷静淡漠，仿佛隔绝了世界。也许只有在看向心中那个人时，才会有星子样的光彩溢出，只是这份光彩太过稍纵即逝，短暂得恍如错觉。
张起灵顺利考上重点高中，而进入大三的吴邪因为成绩优异，提前被学院老教授收入课题组，和一群硕士博士共同学习工作，从原先的每周回家到三个月不见人影，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吴爸吴妈在吃饭间隙说起这事，嘴角不约而同地含了三两分笑意。吴妈妈给张起灵夹了一块排骨，转头对吴爸爸说：“小邪是不是谈恋爱了，好久都不回来，一打电话就是去外地参加学会，这孩子是不是害羞了？”
张起灵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没什么起伏地说：“他确实是出差。”
吴妈妈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丝毫没有将他的反驳听进去，自顾自地说道：“小邪性子不稳，最好有个安静沉稳的女孩子和他互补，这样两个人能走得更长远。”
吴爸爸听不下去了，拿筷子点点餐桌，轻咳一声：“别乱想了，他要是真交了女朋友会不告诉我们？”
吴妈妈不置可否，转而在内心跑马。张起灵依旧沉默寡言，吃完饭将碗筷摆好，拿起书包向门口走：“我回学校了。”
“路上小心。”
等大门关好，吴爸爸沉吟片刻，说：“我觉得起灵最近不太对劲。”
吴妈妈从想象的喜悦中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这性子随了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问也问不出。除了对着小邪，平时哪还愿意多说几句话？”
“就是这点不对劲。”吴爸爸眉心耸起，压出深深沟壑，面上思虑重重，“也许是我想多了。”
语毕，又道：“让小邪有空开导开导他，高中这么关键，不要因为一些小事掉了链子。”
于是远在首都的吴邪接到了吴妈妈的电话，要求他有空回家和张起灵谈谈心。
吴邪看着手机愣神，内心愁苦无与人说。张起灵虽然表现得一如既往，只是每次聊天，吴邪总能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厚重心防，他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拿在手里硌得慌，扔到地上却又舍不得。
这小孩儿的青春期怎么那么长啊。吴邪感慨着，低头给张起灵发了微信：“周末我请你吃饭，给哥个面子呗。”

34）
张起灵也确实不会驳他的面子，只是他看着眼前这种群魔乱舞的场面，实在感觉少儿不宜。
吴邪倒不是故意，只是课题组刚刚完成一个大项目，教授批钱让他们自己出去happy，师兄师姐们选了本市最热闹的KTV开了包间，又唱又跳，场面十分混乱。
他从乱挥的胳膊缝中看到了张起灵的脸，连忙跟师兄请假，抓着人要往外走。玩嗨了的这群人哪里肯轻易放他们离开，起着哄要吴邪先罚酒三杯。三大玻璃杯瞬间摆到眼皮底下，满满当当，看得吴邪心里打怵。
他完全不能喝酒，一沾就醉，一直以来都尽量不碰这些。只是当前气氛下，起哄声越叫越高，他心想要不就硬着头皮喝了，反正有张起灵可以把他拖回家。
正给自己打好壮士断腕般的心理准备，眼前突然横叉一只手，抢走了玻璃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贴着杯壁，被沁出的水珠打湿，于是愈发用力。
“我哥酒精过敏，我替他。”
他的声音还带有少年人的清越，刻意压低的声线在昏暗的包房里透露出别样的旖旎，吴邪被吵得晕头转向的大脑反应迟钝地盯着张起灵，目光凝在那双开开合合的润泽嘴唇上，竟怎么也挪不动眼。
同样挪不动眼的还有在场的几位单身学姐，扎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对于这位长得异常好看的“弟弟”兴趣大增，一副随时要饿狼扑食的模样。
张起灵一口干掉一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放下杯子就要拿下一个，被吴协一把抓住手腕，攥得死紧。吴邪笑嘻嘻地对其他人讨饶：“师兄诶，我弟弟还没成年了，喝一杯就行了啊。”
师兄没说话，师姐先开口放行了，还纷纷对吴邪眨眼睛，目光频频往张起灵身上瞟。
手心愈发湿滑，吴邪拽着人大步离开，一股没由来的怒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咆哮着想要寻个出口发泄。张起灵一声不吭任由他拉，对被攥出红印的手腕丝毫不顾，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紧紧锁在他哥身上，片刻不移。
直到夜风吹了满身，吴邪从魔怔中骤然惊醒，松开钳制的手掌，虚握着他的手问：“疼不疼？”
张起灵顿了两秒才摇头，动作缓慢，绷直的唇角微微上扬，很是开心的样子。
“喝点酒就傻乐，蠢不蠢？”
那双黑眼睛眨了眨，双唇微微分开，竟然认同了他的看法：“嗯。”
吴邪突觉不妙，拧着眉头看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35）
张起灵微微挑动一边眉毛，跟着吴邪的话重复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得，是真醉了。吴邪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他家果然没有酒精耐受基因，即便是不科学如张起灵，也没能基因突变出个例外。
“需要我扶着你吗？还能不能站稳？”
一直站得稳稳当当的张起灵突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吴邪也分不清他是真站不稳还是跟自己撒酒疯，无奈之下把人的胳膊架到肩膀，一手环过腰，感觉大半重量都压到他身上，深吸一口气道：“你老实点，不听话就把你扔马路上。”
双眼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合上，吴邪听到他低低“嗯”了一声，半张脸埋进他肩膀，也不嫌硌得慌。
只是这个时间实在不好打车，两人站在路边吹了好一阵冷风，吴邪觉得喝三瓶酒也该被吹醒了，张起灵仍旧是迷迷蒙蒙的模样，乖乖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白皙的皮肤在街边灯光下有一种蜜糖样的光泽，好久没剪的头发扎得脖子痒痒的。他微微偏头想要远离一些，却被人紧追不放，连呼吸都喷进颈窝，热乎乎的。
等折腾回家，吴妈妈先是把吴邪好一顿骂，张罗着把张起灵抬到床上，进厨房给他温牛奶。吴邪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去，发现这人喝酒之后脸更白了，仅存的血色都褪了，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似的。
张起灵直挺挺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吴邪，嘴巴一张一合的，只是声音低得很，任凭吴邪弯腰凑近了也没能听清。
他皱着眉问：“到底想说什么？”
张起灵费劲地抬起一点身子，吴邪见状将身子伏得更低，只是不知到底是谁出了错，一个抬得太猛，一个俯得太快，张起灵那双泛着水光的嘴唇不偏不倚压到吴邪半边唇角，温热的触感让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张起灵藏在被子里的手掌瞬间握紧，剧烈跳动的心脏发出擂鼓一样的声响，在寂静的卧室内横冲直撞。
吴邪意外极了，然而嘴角的触感不会骗人。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张起灵眼中爆发出不逊于他的震惊，这让他心里好舒服了些。是意外，只是意外而已。他强行按下那颗想要躁动的心，假装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手背在身后，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故作淡定道：“你自己躺着吧，等会把妈给你热的牛奶喝了。”
再看过去，张起灵已然躺回原处，脱力似的合上了眼睛，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醉酒的小张是不是可萌hhhhhh
本来是要搬31-40的结果只搬了35-40orz有个小可爱提醒才发现……删掉重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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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捂着嘴在房间里闷了半个小时，吴邪悄悄拧开张起灵的房间门，却看到那人已经把半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在外头，显然是睡熟了。
　　吴妈妈把玻璃杯塞进他手里，道：“起灵没喝，你喝了吧，别浪费。”
　　牛奶被温得刚刚好，贴在手心暖洋洋的，浓郁的奶香唤回了他发散的意识，让那颗在过去半小时始终没能安分下来的心脏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吴妈妈坐到他旁边，拿起了搁在茶几上的十字绣，“脸很红啊，你也喝酒了？”
　　“没有。”吴邪一听到酒字就烦的不行，一口气喝掉牛奶，舔着嘴唇道，“我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不都随你爸吗，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喝。”
　　吴邪放下杯子，偷偷瞥了眼张起灵的房间，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他说没说胡话？”
　　吴妈妈不觉有异：“都睡得像死猪了，那还说得了胡话。不撒酒疯这点倒是不错，比你爸强。”
　　“哦。”吴邪干巴巴应了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大脑一边想云淡风轻地忽略掉这段小插曲，一边却又一遍遍重复播放着刚刚的画面。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有如此之强，强到那时的每一次呼吸，气流拂到面颊时是怎样的角度，张起灵的眼睛映出怎样的光泽，绷直的身体与狂跳的心脏，每一个细胞都牢牢记下了所有反应。
　　吴妈妈一边绣一边念叨：“你爸说起灵最近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高中压力太大了。我们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俩从小就粘一块，他信赖你，有空多开导开导他。”
　　吴邪心不在焉，嘴皮一秃噜就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不光他不对劲，我最近也挺不对劲的。”
　　“哦，你有什么不对劲？”吴妈妈突然来了兴致，目光炯炯地看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还是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吴邪烦道：“没有明月，也没有沟渠，你想太多了。”
　　他绷着脸回房间，往床上一摊，四仰八叉的，又神经质地抬手摸了摸嘴角。

37）
　　吴邪跟摊煎饼似的把自己煎了个双面熟，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来。凌晨三点，抱着手机在客厅打游戏。他也不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在房间呆着，反而要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只是直觉驱使，便这么做了。
　　关了游戏声音的手机被随意扔在茶几上，绚烂的画面让眼睛一阵阵发酸。万籁俱静之下，他突然困得厉害，身子向后一歪就要睡过去，然而后脑还未枕到柔软的沙发靠背，另一侧的房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啪”的一声轻响，是房门被牢牢吸在墙角的门脚上，张起灵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后，怔怔的，似乎对自己意识中的“轻手轻脚”产生了怀疑，看样子还没从酒醉中真正清醒过来。
　　吴邪惊得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寻找支撑点，却仍是摔了个倒仰。张起灵亦被他惊到，突地后退一步，眯着眼睛辨认许久才没叫出那声“有贼”。
　　“你怎么起了？”
　　“你怎么不睡？”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错愕地看着对方，连回话也是同步的。
　　“想喝水。”
　　“失眠了。”
　　吴邪烦躁地按住额角，行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兄弟的默契性。张起灵拖着步子，走到茶几的一端停住，弯腰从凉水壶里给自己倒水。吴邪魔怔一样看着他动作，听见在寂静中被放大的吞咽声，不知从哪儿来的蠢蠢欲动开始灼烧心口，莫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再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气氛，开口问道：“酒醒了吗？”
　　张起灵放下水杯，玻璃碰玻璃发出清脆声响，衬的他的声音愈发的哑：“差不多，还有些头疼。”
　　
　　“唔。”吴邪含混应了，低头摆弄手指，“以后别喝了。”
　　“好。”
　　那边答得干脆，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利落地不似以往。吴邪下意识叫住人，越想越觉得张起灵这小子是在有意回避，未免之前的意外给这个单纯的弟弟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便摆出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假装浑不在意地说：“之前那个……你别瞎想。”
　　张起灵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听到这话陡然转过身子，满面迷惘：“之前哪个？”
　　吴邪心说你就装吧，他自己那点不自在在发现张起灵的逃避之后顿时变成了洋洋自得。小样儿，好歹比你多吃五年干饭，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吓到的吗？
　　浑然忘了自己因何失眠。
　　张起灵被晾在客厅站成一座雕塑，还是没人来解答关于“之前哪个”的问题。
　　他是真的忘了，仅仅一杯酒，断片了。

38）
　　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班主任将张起灵叫到一边，将尚在通话中的手递给他。
　　来电号码属于吴妈妈，张起灵见怪不怪接过，听见吴妈妈在电话里说：“起灵，我要和你爸爸一起去送学校的统考试卷，中午回不去做饭了，你就留在学校食堂吃好不好？”
　　自然没有异议。他答应下来，吴妈妈又说：“明天你哥从B市回来，他刚拿到保研名额，你向老师请一节晚自习时间的假，咱们给他庆祝一下。”
　　也是一口答应。
　　班主任已经从手机漏出的声音里听到了内容，微微笑着准了他的假，拿回手机又和吴妈妈聊了几句。
　　张起灵慢吞吞走回座位，顺道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风雨欲来的架势。
　　中午时分，暴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的，震耳雷声吓得班上几个胆小的女声连连尖叫。张起灵坐在窗边，豆大雨珠接连不断地拍打在玻璃上，连成一道道雨线。铝合金的卡槽年久失修，雨水从变了形的空隙里纷纷涌进来，顺着墙壁一路向下淌，不一会就积起一小滩水洼。
　　同学挤在窗前感慨：“这雨真大啊，连路都看不清，放学走的时候可麻烦了。”
　　他趴在课桌上午睡，被一阵阵雷声尖叫声扰得心神不宁，一只手摸进书包的暗袋，握住那枚小小的护身符。就像当年他去给吴邪求平安符一样，吴邪旅游时特意找了间香火旺盛的寺庙，为他求了一枚方方正正的护身符。
　　然后他就睡着了，合着喧嚣雨声，身不由己地坠入到一个又一个晦暗不清的梦境中。
　　将他从噩梦的泥沼中拯救过来的是班主任的手，用力地摇晃他肩膀。他的脸上睡出了红印，讲台上还站着面色不虞的化学老师，全班同学纷纷转头看着他，目光中夹着好奇与惊疑。
　　班主任的面容深沉得几乎凝出水来，她攥着张起灵的腕子，将其拉出教室。她身高不高，仰视着满目疑惑的张起灵，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浸满了铁锈味。
　　“收拾一下书包，我带你去个地方，赶快！”

39）
　　一路上雨势小了许多，张起灵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不问，不说，不看，眼睛微微阖着，睫毛随着车辆行驶的颠簸颤动。
　　班主任频频侧头看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每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看到他瘦削苍白的侧脸，巨大的不忍又将话头压了回头。
　　就这样沉默着，汽车停在了H市刑警队的门口。
　　班主任举着伞等在车外，张起灵总算睁开眼睛，无甚表情地瞥了眼刑警队的门牌，缓缓张开插兜的手，露出那枚被汗水浸湿的护身符。
　　刑警队派了一名女警出来接人，张起灵接过她递来的一次性水杯，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温暖了冰冷的手心。他盯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杯面，问：“是谁出事了？”
　　女警和班主任交换眼神，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慢慢开口：“是你的父母出了车祸……”
　　张起灵打断她：“人在哪里？”
　　女警叹了口气，打了个手势：“跟我来吧。”
　　三人绕到了大院边角的一栋小楼，穿过白惨惨的走廊来到尽头处的房间，巨大的玻璃窗后摆着两张冰冷的铁床，有人躺在盖得严严实实的白布下，安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女警攥着门把手，并不着急打开，而是问跟随的班主任：“联系上另一个儿子了吗？他还是未成年，不能签字的。”
　　班主任摇头：“手机还是关机。”
　　张起灵静静站在窗外，目光沉下来，溢满哀切：“他在参加学术报告，结束之前都不会开机的。”顿了顿，他看向女警，语气带了恳求，“不要再打给他了，别让他——”
　　“担心”二字还未出口，张起灵偷放在书包的手机响了，来电正是吴邪。
　　“我的会终于开完啦，明天早上的火车，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我可以现在出去买。还有，老妈说晚上要吃大餐，你别忘了请假。”
　　仿佛是会场太过吵闹，吴邪的声音很大，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班主任紧紧捂住嘴巴，背过身无声抽噎，张起灵狠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没有想要的，你早点休息。”
　　也许是身为兄弟的血脉感应，吴邪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追问道：“你怎么了，声音好像有点不对。”
　　“没事。”他回道，“成绩考得不好，被妈唠叨了。”
　　“哎，你别管她，中老年妇女就这样，等我回去哄哄她就好了。”
　　连女警也不忍地别过头去，握着门把的手不停颤抖。张起灵的指甲已然将手心掐破，血腥气一点点渗了出来，与从房间溢出的更浓重的气味交融。
　　“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我去接你，学校放假。”
　　“OK，接我时买点吃的，火车盒饭太难吃了。”
　　通话结束。
　　一通电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张起灵必须要依靠墙壁才能撑住身体。而直到女警分别揭开两张白布的一角，他死死盯着平躺在那里的人，双拳紧握，手背暴起的青筋延续到额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红了，声带像被揉碎了又重新拼接起来，沙哑粗粝仿若泣血。
　　“爸……妈……”

40）
　　经历了大雨洗刷的天空碧蓝如洗，吴邪刚走到出站口就看到自家弟弟静静站在一根立柱前，头低垂着，头发罕见的有些乱，莫名有种形影相吊的孤寂感。
　　直到吴邪走到跟前，重重拍了肩膀，他才受惊一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过来的眼睛红血丝很重，活像熬了整整一宿没睡的模样。
　　吴邪忍不住皱眉，揉了揉他的头发：“看你这副没睡醒的样子。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张起灵十分自然地接过行李，将麦当劳的外带纸袋放入他手中，还是热乎乎的。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刚出锅的苹果派还烫口，吴邪一边烫的哈气，一边还不停往嘴里送。原本这种时候，张起灵那老派小孩总要板着脸教育他不要吃太急，可现在耳根子却是清清静静。再看去，那人闷着头往前走，只留后脑勺对着他。
　　有哪里不对，吴邪停下咀嚼的嘴巴，确切的说，是哪里都不对。
　　“出什么事了？”他小跑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胳膊，“真的受打击了？我跟你说了不用把妈的话听进去，她急起来口不择言的。”
　　张起灵的步速反而加快了，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我知道”，拖着箱子站到了出租车等候点的队列最后。
　　等坐进车，吴邪的午饭也就吃完了，抹抹嘴伸了个懒腰，竟然有些犯困，只是迷迷糊糊中听到张起灵在和司机说话，他努力伸长耳朵，仍是听个囫囵。大约是要改道吧，这路也实在太堵了。
　　他怀着回家的美好希冀入睡，却在被叫醒时迎来当头棒喝。
　　吴邪把眼睛揉了又揉，还是对“刑警支队”四个大字难以置信，错愕地回头问张起灵：“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张起灵偏过头去，低声道：“昨天我没告诉你……爸妈出车祸……走了……”
　　吴邪神情一滞，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张起灵抿着嘴，眼眶却开始往外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在灰扑扑的水泥地砸出一个又一个水花。
　　车祸？走了？是什么意思？
　　这大概是老天给他提前开的愚人节玩笑，吴邪干笑两声，扯着张起灵的胳膊作势要走：“走吧走吧，在这儿呆着没饭吃，快点回家去。别跟你哥闹了。”
　　“回去让我好好睡个觉，晚上还要出去吃饭的。你不是最喜欢吃虾吗，咱们就去那家海鲜馆怎么样，买一整盘大虾都给你吃。”
　　“我还买了那家挺有名的点心，就放在箱子里。老爸喜欢吃甜，两盒不能都给他，不然年底还得去补牙。”
　　他啰里啰嗦说了一大通，边说边扯着张起灵的袖子：“走啊，快去路边打车。”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可那人的脚像长了钉子，任他怎么拖拽也不动分毫。他一次次拉起他的手，却又一次次从掌心滑落。刚过正午的太阳依旧刺眼，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最后，吴邪带着哭腔冲他吼：“祖宗！好好的咱们为什么非要待在这儿啊！”
　　话音甫落，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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