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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7页]

作者:zalea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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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没落胖子就窜到走廊里去了,我也是一呆,“不是你说没事的吗?”
这下问题复杂了。我看看罩子里的鬼玺,心里有些发憷。三叔他们当时根本没进到里面去,当然不可能见过鬼玺,而且兔子装在他包里,哪来的复活机会?
难道还是类似场或者辐射的东西?
闷油瓶皱着眉头不说话,我看他的眼神好像一伸手就要把鬼玺捞起来,赶紧挡在他前面。但他身手比我好不知道多少倍,真要来硬的我肯定没办法,抬头看到胖子在门边探头探脑地招手要我们出去,心里不禁冒火。
他娘的这家伙也跑得太快了,不过也不能怪他,他毕竟跟我们两个情况不同。
平心而论,闷油瓶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放在房里,自己早出晚归,要说坑人更多的恐怕还是坑我,不过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而且也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至少老黑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哥,你说的方法是不是祖传……”说到一半我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晃,凝神一看,鬼玺上竟然冒出一股极淡的黑气,环绕着那几个虫尸缓缓转动,眼看着越来越浓,都快看不清虫子了。
“等等,这玩意在冒烟。”我告诉他们,凑近去看才发现,黑烟就是从虫子身上冒出来的,就好像下面点了火,它们都被烤糊了一样。
看着那些翻腾不息的黑气,我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猛地感到手腕一疼,被闷油瓶抓住了。
“你干什么?”
他绷着脸问我。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再一看却也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伸手去掀那油壶做的罩子,要不是他阻止,这会肯定已经摸到鬼玺上了。
我也解释不清,摇摇头,忽然感到他震了一下,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是那团烟。我想起他说过恶化的表现,心头一沉,
“你也看到了?”
他手上紧了紧,示意我仔细看,我只好又回过头去,没想到一眼就看到,有只蜘蛛的长腿颤了几颤,似乎下一刻就要翻身爬起来。
我一下子懵了,居然大吼一声抬脚就踹过去,幸好闷油瓶反应极快,一把揽住我往后退,好歹算把鬼玺避开,没让我踹飞出去,但边上的一盘子茶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不过也因为这声响,我冷静了一点,才明白我刚才和胖子鬼扯,好像没事人一样,其实内心里已经怕得快崩溃了。如果是我一个人看到这些,搞不好能直接吓疯掉。
“这玩意……活了……”就这么一会,那蜘蛛已经抖动着腿打起圈圈来。我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已经很确定了,可话说出来却像个疑问句。
闷油瓶脸色非常严峻,掀开罩子闪电般地就把蜘蛛拈了起来。那小虫本来就只有绿豆大,哪经得起他的神力,连点响动都没发出来就又一命呜呼。只见一小蓬黑气从里面喷出来,转眼就消失在空气里。
就像它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包黑气。
我看得浑身发冷,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唯恐里面装的也是这种东西。
“我龘`操,胖爷还没看见呢,你怎么就把它捏了!”
胖子冲进来一声暴喝,想从闷油瓶手上抢过去,没想到他侧身闪过,又是一伸手,把剩下的虫子全抓了起来。
 
114
抢了好几次都失败,胖子也没脾气了,坐在我旁边喘气,好像刚才跑掉的不是他一样。要不是我实在没心情,一定会狠狠嘲笑他一顿。
闷油瓶把那几个虫尸捻得粉碎,因为本来就是干枯的,一松手啥都没了。我和胖子眼巴巴地看着,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胖子猛地站了起来,“你搞什么鬼?”
他声音里带着情绪,肯定是一口气没下去。我心里本来就乱,看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地对峙上了更是烦,明知道该挡一下却也没动。
闷油瓶微抬头,目光扫过来,里面有种非常深沉的悲哀。胖子一愣,伸出去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看着他的样子,我瞬间就理解了。他不希望胖子看到这几只虫复活的丑态,是因为不希望胖子从虫子身上联想到我。谁也不知道在看到太超出常识的事情后,想法会不会改变。
如果我真的起死回生过,他会怎么看我?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机会也没胆量问,现在则根本就不用问了。
就像闷油瓶经常安慰我那样,我拍了他一下,拉他坐在床上,胖子忽然叹了口气,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真是爹不疼娘不爱,连劝架都没人理。”
我被他说得忍不住笑出来,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原来是服务员被惊动了。
这下当然免不了赔钱和道歉,小姑娘看见包着鬼玺的烂泥更是怒不可遏,狠狠骂了我们一顿,拿了扫帚来收拾残局。我们三个理亏,当然不会让她动手,于是胖子自告奋勇地抢来了工具,把她请了出去。
我帮忙捡了几块碎瓷片,忽然看到手边的地毯上又有只蜘蛛在爬。
“妈的,你房里虫真多,”我本能地伸手把蜘蛛弹到墙角,“物以类聚。”
胖子大叫一声冤枉,挥着扫帚过来,“在哪,胖爷超度了它。”
我指了指,发现他还是漫无目的地乱找,渐渐就笑不出来了,“你看不见。”
胖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看了看我指的地方,摇摇头。
原来就算把身体碾碎,它终究还是要变成鬼。没错,老痒尸解的过程太曲折,但他最后还是成了鬼,难道说每个受害者都要被杀死两次以上才够?
我叹口气把它捏住,正想问闷油瓶的意见,却看到他正一脸铁青地盯着我的左手。
左手!
我猛地明白了,手一抖,这只命途多舛的小虫就第二次变成了虫饼。指尖传来微弱的破裂感,那瞬间我居然在想,它上辈子是不是作恶多端,才会遇上我们这几个煞星,居然一世要死三次才能死透。
人心真的很奇怪,有时候看到别人愤怒,会跟着一起愤怒,这叫同仇敌忾,但有时候看到别人悲哀,心中的奔流反而会干涸下来。
我咧起嘴,忽然记起闷油瓶训练我抓鬼的时候,也是在一间旅馆里,也是满屋子都是黑气,原来熟悉感是从那里来的,我竟然都没想起来。
那时候是他用血逼出石头里的鬼气,最后凝结成一只人手。我的注意力都被人手吸引走了,反而忽视了黑气本身。也许可以推测,作为一切源头的鬼玺,会在接触到有生命的东西后,主动冒出那种被陈皮阿四称为“地阴”的黑气,而吸收了黑气的生物,就会慢慢被侵蚀、同化,或者替代?
 
怪不得三叔会答应解连环,把我哄去书店打工,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在恶化。
也许是麻木了,我心里反而有些欣慰。因为这样我的一切不幸就都与闷油瓶无关了,他不光不会害死我,还从来没有害过我。
“如果连中原都有人跑过去,关于那个洞的传说一定流传很广,在古籍中会有记载。”我看着手里的蜘蛛遗骸,它已经变得有些软,像鬼玺一样开始升起稀薄的黑烟。大概所谓的“被消灭”就是“被破坏”的意思吧,看来我以后不光能干掉花,还能干掉虫子、兔子等等能够徒手捏死的动物。
“比如说,昆仑的不死灵药,吃了就可以白日飞升,说不定就是指这东西。”
鬼玺加上那些丹药,同时具备了“起死回生”和“永生不死”的双重功能,要不是最终结果太搞笑,确实是最理想的不死药。真不知道要是这套东西落在秦始皇手上,现在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
胖子沉默了一阵说:“天真,有些事本来懒得说,怕你不信,不过世上确实有很多现象,科学根本没法解释。”
我苦笑,他说得不错,如果是以前,有人说世上有鬼,我顶多只会想到是看花眼或心理作用,决不会相信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这就是思考模式的问题,相同的现象,科学和玄学给出了不同的解释,一边有理有据,自然更有说服力,另一边看起来漏洞百出,但并不代表那是错的。
也许传说中的妖邪附体或者离魂摄魄之类,有些就是指的这种现象。
三叔讲过一个民间的说法。人死后魂魄还依附在尸体上,如果过早下葬,就会把魂魄和尸身一起埋葬,导致无法顺利转世投胎。到了现代实行火葬,更是要多等几天,否则死者还会受到烈火焚身的痛苦。
他还告诉我,古代有不少邪术,能将人的魂魄禁锢在尸体中。这种手段对于死者来说惨无人道,但可以保护古墓中的奇珍异宝不被盗取,一般用来给权贵做殉葬。他就曾经在古墓中亲眼见过这种做过手脚的邪尸,能跳起杀人,刀斧不伤。
我当时已经上小学了,受的教育都是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听得半信半疑,但我确实记得,吴家如果办丧事,停棺的时间总是格外的长。现在想起来,八成是因为族里三叔的同行不少,才比别的家族更相信鬼神。
当然,如果说鬼玺能让腐朽的尸体重新生出肌肉和内脏,未免还是太离奇了,但如果它只是弥补尸体中缺失的部分,比如生命或者魂魄,理论上就可以让死者返生。同时,这种阴气一定还会渐渐蔓延,吞噬原有的身体,因为它本身是肉眼不可见的,所以当整个身体都被替代,自然就成了看不见的鬼。
我说得很乱,胖子皱眉想了好一会才说:“你觉得你现在是个混血?”
我点点头。我甚至怀疑我不光是引申义的混血,还是字面上的混血。复活的虫子体内几乎全是阴气,就算不捏死大概不久也会尸解掉。可我却这样大摇大摆地活了八年,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
我们之前一直在疑惑闷油瓶的血的去向,现在看来,恐怕大部分都灌到我体内了。
搞不好我户籍上那个错误的血型,也和这个有关系。
 
115 暂时甩掉那些没结果的问题,我想了想又问胖子:“其它的受害人尸体,有没有像老痒那样失踪?”
“当然没有,不然早开锅了。”他切了声,“对了,你们当时不是一直在研究什么鬼石吗,说毁掉附身的石头就能干掉它们,后来怎么就不灵了?”
“这说明它们和老痒是不同的东西。”我不太确定,但这个想法早就有了,“老痒接触的是真正的鬼玺,而和那些人有关的却是六角铜铃,而且他们的弱点和特征也都不同。我们以前猜的是有人利用邪术找鬼玺,可为什么后来却没人来抢呢?”
虽然话都好好说了出来,其实我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我早些追根究底,很多事根本就不会拖到现在才得到结论,诚然总结的时候很爽,有种万事尽在掌握的快感,可有些事却是过期不候的。
不求甚解得过且过一直是我的毛病,从小就被长辈说过无数次,没想到最后应在这种地方。
“也许……那个人死了。”胖子眨了眨眼,“比如阿宁。”
“确实,她过来以后杀人案就没再发生了。而且她钥匙上有铃铛,也是最后一个进过洞的人,如果……”
“不是她。”
闷油瓶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我惊讶地看过去,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头发垂下去看不清表情。
等了好久都没下文,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是她?”
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怀疑阿宁,可他既然开了尊口,总该给个理由吧。
他忽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我,“你很想知道?”
心里打了个突,我本能地就缩了一下。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认识他的时候是3月中,现在已经是7月了,从看不太清到看得清,从单手到双手,还不知道能不能用脚踩死,就是头猪现在也该明白,我没多少时间了。
可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的想法应该比较近似。他倒霉的时候我想帮他,他躲着我,我倒霉的时候他想帮我,我就躲着他。都希望事情能往好的地方发展,可在那之前就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只有都别再提,才能相安无事。
性格这种东西大概是天生的,我以前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思想干净得简直都要脱离人类的范畴,好像什么负面的东西都不存在。而我和他恰恰相反,满脑子都是杂念,做不到像他那样无欲无求。
所以我经常会觉得很矛盾,他对我这么仁至义尽自然让人感动,可没有我,即使张家的悲剧不可避免,至少他不会被害得这么惨。
“其实还有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我不理闷油瓶,继续对胖子说,反正他再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也肯定在听。我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没办法看得多透彻,体力更是远不及他们两个,只有硬着头皮分析,才能让遗憾少一点。
“老天,你是说解子扬?”胖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后来其实成功了?”
 
“怎么会是他?”我愣了愣,转念一想还真是,和原本想说的陈文锦比,他还更像一些。
不过我根本没往那边想。
确切地说,我不太想考虑和解子扬有关的事,一方面他的遭遇太惨,我至今闭上眼睛都能记起他最后的样子,另一方面我到现在也想不起他,大部分都是推测,最清晰的只有三次怪梦,感觉很对不起他。
第一次是在书店地下室被狼撞晕的时候,恍惚中梦到他变成妖怪;第二次是见过霍玲回来,还是重复第一次的内容,我梦到他喊我三叔;第三次就是前几天,我梦到和他一起在河边玩。
以前我从没把这些梦联系起来,可从景物和天气看,就算不是发生在同一天,时间上也非常接近。
那应该是一段很重要的经历,八成就是临死前的回忆。可老痒为什么要叫我三叔呢?
把疑惑讲给胖子听,他不假思索地说:“这还不简单,你和吴三省在一起,他喊的是吴三省。”
我啊地站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二叔也说了他不知道详情,出事的时候我和三叔在一起,老痒看到的是三叔,当然会喊三叔。
难道那是我最后的记忆?我在靠近老房子后就出了意外?
怎么好死不死,把最重要的内容忘了?
另外,还有一个更奇怪的梦,就是千棺洞外面的石堆。如果我没去过,我怎么可能梦到它们,如果我去过,又是什么时候呢?我可以确定自己以前绝没有到过青海旅游,除非是“死后”发生的事,也就是说,我在03年夏天出事后曾被带来这边,而且丢失了“从死到生”过程中的很大一段记忆。
“你说我要是到梦到的地方去逛逛,会不会想起来?”
“你想回老家?”胖子皱起眉,略微提高音量又问,“你想查死因?”
说实话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讲到哪,正要开口解释,肩上一沉,是闷油瓶。
“想清楚,这不是愉快的记忆。”
看来这是他的习惯,重要的话喜欢抓住人再说。我心里一暖,忽然就像开闸泄洪一样,什么都想开了。我到底在消沉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欠他太多,结果还要让他担心我,不是本末倒置吗?
没到最后一天,我们还有数不清的机会。如果这两个月真因为自怨自艾浪费掉了,那真是连去见老痒的脸都没有。
我猛地反手抓住他,龇牙笑道:“小哥,我们去找麒麟竭吧?”
闷油瓶惊讶地睁大眼睛,居然愣住了。他一定想不通怎么刚才还半死不活的人,怎么突然一下这么精神。疑惑地看了我几秒,才舒展开的眉头马上又皱到了一起,“上哪找?”
“不知道上哪,但肯定不会出昆仑山。几百年前的人都能找到,我们没道理找不到。”那绝不简单,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我们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至少那个千棺洞里还有药,实在不行我们也去试练一下,反正三叔知道正确的顺序,运气好还能混个几年继续找。”
事在人为,既然我们不得不背水一战,就一定要战才行。
 
这次采购倒是很迅速,有种“反正不花掉也带不到下辈子去”的壮烈感,所以付起钱来格外痛快。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显得不那么门外汉了,但和闷油瓶比起来还是不上档次。他居然搞了不少炸龘药和雷龘管,不知道卖家有没有怀疑我们是恐怖分子。
胖子不会进洞,但还是买了不少装备,他说他要在外面等我们。很明显他是真的乐观,虽然我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没心没肺,但还是做不到他那个境界。
闷油瓶则变得更加沉默了,没事就研究那堆爆破装置。我不敢打扰他,但还是看得出来,他在做遥控炸龘弹。
路上是胖子开车,老黑好像把恩怨又忘掉了,在驾驶席上蹿下跳。闷油瓶画了张简图给我们,从图上看,地下的工程非常宏大,而且错综复杂,标注了很多的入口,其中就包括我爹他们进去的那一个。
他说别的入口都已经堵死了,现在去的是上次他离开时留下的一个,也是最好走的地方。
路上看到了不少梦里的锥形石堆,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荒原上,远看就像牛粪一样,近看才知道都很巨大。还有一串串的鼓包,乍一看像是丘陵,其实都是地震形成的,不小心的话很容易陷进去。
不过最壮观的还是地缝,十年的岁月并没有抹掉这些灾难的痕迹,几公里十几公里延伸开去,就像大地的伤口。
我们停车的地方就在一道地缝边上,比之前看到的细得多,几乎已经完全被碎石堵塞了。
闷油瓶指了指胖子的帐篷,示意他扎营。
“就到了?”胖子跳了起来,有些接受不了,四下看了看又问,“从缝里下去?”
看着四周平平无奇的景色,我想起我爹他们也是从地缝下去的,估计那次地震对下面的工程造成了很大的破坏。真是冤孽,这么邪门的地方就该永远不见天日才对。
闷油瓶用镐头掀开了一块石板,反面也是黑色,里面黑漆漆的,手伸进去能感觉到阴风阵阵,显然有很大的空间。我知道这趟下去就要彻底与光明告别,说不定再也没机会上来,看看天上的太阳和云彩,心里不禁有些伤感。
老黑一靠近洞口就会惨叫,我把它放在草地上,开始帮胖子卸装备。其实汽车可以开到这,他大可不必一直等,但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也不会蠢到叫他过几天再来。
等这边干得差不多了,我想问闷油瓶该带什么下去,没想到一回头却看到他在往洞口装炸龘弹。
“这是干嘛?”我以为里面有石墙或者岩壁需要暴力破坏,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装在洞口。
闷油瓶没反应,胖子忽然伸手拉了我一把,看到他皱着眉很严肃的样子,我猛地就明白了,这是为了把我们两个困在里面。
老天,我真是蠢,在闷油瓶说别的入口都被堵死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整个地下工程就像个巨大的监牢,不知道关了多少怪物。也许古人把它修得如此复杂就是为了困住它们,而我们如果失败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永远别再出来。
闷油瓶把遥控器塞了一个给我,又丢了一只给胖子,然后对他说:“两周不出来就炸掉。”
 
117
怪不得闷油瓶对他跟来毫无异议,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个无言的默契。胖子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我不由心惊胆战,摸了摸自己的那只,就像握着个烫手山芋,唯恐不小心把它激发掉了。
这东西的结构很简单,很像车钥匙,上面有几个按键标着ABC,当然有用的只有一个。据说有效距离是1000米,也就是说我们进去以后,每走一段都要再装一次炸弹,才能保证可以从里面堵死自己。但是实际上不可能做到那么完美,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炸药可用,所以胖子的任务其实是很重要的。
而闷油瓶给我一个的意思就更简单了,如果他出事了我还活着,就只能碰运气和他同归于尽。我想也是,毕竟我打不过他,可我们带的补给不止两周的量,万一赶不及出来,难道要被活活困死?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问出来,毕竟两周也不短了,如果再长些,搞不好胖子反而会有危险。
于是三个人和一只猫在帐篷前吃完午餐,还喝了点小酒践行。胖子一个人喝得比我俩加起来还多,高了就开始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只有高`潮的几句,像坏掉的复读机一样。我看着他就忍不住乐,因为他的脸实在是比花还红。
他唱得很快活,也很动情,可惜实在太难听,远远传开去跟哭丧似的。
临到动身,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背包蹲在洞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第一次对地上世界生出一种深切的留恋,虽然目力所及只有荒草和灰色的平原,普通到想多写几个字都找不出词的地步。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我感觉自己一瞬间特像杨利伟,对他挥手做了个领导视察的动作,就照着闷油瓶的指示跳了下去。
下面其实很浅,还不到三米,也很狭窄,两个人加上装备就转不开了。地上堆着半人多高的碎石和泥土,应该是从上面塌陷下来的,都是原色,在漆黑的岩石中显得非常刺眼。
这里和张家楼上面的甬道很像,大概是因为地面隆起而折断的,两边都斜向下方,阴风阵阵,不知道通往哪里。我摸了把石壁,表面很光滑,布满了豌豆大的颗粒,而且整个通道的形状却很不规则,全是曲线,感觉更像虫洞或者肠道之类的东西。
太奇怪了,这难道是天然的?可是什么样的自然之力,才会在岩石中形成好像蚂蚁洞一样复杂的管状洞穴呢?
可惜我不是我爹,不然他至少能看出点端倪。
我跟着闷油瓶走了没多远就看不到入口了,路上岔道很多,而且分岔里还有分岔,就像迷宫一样复杂。他指了指洞口右侧,上面有用凿子敲出来的英文字母,说正确的路线都做了记号,顺着走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走出去。
我心里有那么一点抵触感,因为他教的东西都有种不祥的味道,就像遗言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多心。
三叔在磁带里说,他们一开始在里面走得晕头转向,一直找不到路,估计就是我们现在走的地方。不知道闷油瓶在这里花过多少时间,如果是我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中找路,肯定会疯掉。
“要走多远?”
留下的肯定是最简单的路,我并不太担心到棺材洞的时间,因为那里才是旅途的起点。
“半个小时后进直道。”他头也不回地说。
 
所谓直道,当然就是三叔说的有浮雕的那一段,也就是兔子莫名其妙复活的地方。我忍不住摸了摸裤子口袋,那里面有一小包鱼干,是胖子塞给我的,他说他想来想去还是复活的鱼最不构成威胁,要我拿来做实验。
说真的,那个问题想起来挺没完没了的。比如,放在罐头里的排骨会不会复活成一头猪?一块压缩饼干会不会变成一堆麦粒?或者更干脆点变成一捆麦子?如果是真的,那可是比撒豆成兵还牛`逼,根本不用带食物,一包牛肉干足矣。
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敢吃它们,所以带什么食物才不会被影响反而变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问题。
除去形状比较奇怪以外,这些洞没什么特殊的,当然,不能去想它们表面的黑色是怎么染上的。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分岔大部分都有个向后的角度,甚至还有垂直向上和向下的洞窟,感觉就像植物的根系一样在三维空间里呈放射状分布。
如果画出整个区域的平面图,很可能是太阳的形状,中间就是那个圆形的千棺洞。
另一方面,有些拐弯处有明显的凿痕,一眼就能看出被人为拓宽过,我估计是为了让棺木可以通过。一切都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这些洞穴是在天然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
“所有的入口都是这样的吗?”
“有的宽些。”闷油瓶说着回头扫了一眼,忽然站住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从刚经过的岔道里,有个人正缓缓地走出来。
我心中一震,随即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是人,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个穿得很破的老头,满脸皱纹,至少有80岁,一身褐色的粗布长袍,上面挂着不少羽毛和铜镜之类的装饰。也许因为他露出来的手臂实在太瘦,看上去更像个僵尸而不是鬼魂。
这个装扮是典型的萨满,闷油瓶提过,他的祖先曾和这东西打过一架,但是因为看不见对方就逃走了。
“你能看见?”
他“嗯”了声,拉着我往后退,那只鬼似乎看到了我们,对我们抬起一只手。那个动作非常怪,毫无人气,就像手法拙劣的提线木偶。
按照之前的经历推测,人死后如果无牵无挂,就会变成连闷油瓶都碰不到的幻影,而有执念的人则会去找自己放不下的东西。这倒是非常符合民间传说中对鬼的定义,甚至还有点哲学意味。
至于那些萨满,不管有没有化成狼,都必定是抱着驱邪的信念而死,不然也不可能和张家的祖先打了。简直就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现实版,它们徘徊在洞里,攻击别的鬼和将会化成鬼的人,真的非常了不起,不是万不得已我真不想和它们对立。
闷油瓶抽出匕首往手背上划,我迟疑了一下没止住,想不到这招灵验得要命,几乎是血渗出来的瞬间那鬼萨满就停下了。
“注意,我看不清。”
闷油瓶提醒了我一句,就伸出手朝萨满走去,那老头晃了晃,竟然身子一矮跪下了。原来它也认得麒麟竭的味道,我正想说没事,突然看到从闷油瓶手上的血里,居然正冒出一缕一缕的黑烟,就像那头受伤的麒麟一样。
 
118
我心里“咯噔”一跳。
这难道是恶化的前兆?仿佛看到闷油瓶和那头麒麟的影像重叠了起来,我顿时觉得非常害怕。
但闷油瓶没注意到我的异常,挥手把血珠朝那萨满甩了过去,老头陡然像见了鬼似的弹起来,一缩就消失在岔道里。我想追上去看看,却被拉住了,
“还有很多,走吧。”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很多”代表了什么不用多讲,总不能一路用血洒过去。我不禁开始后悔,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把很多事都想得过于简单。虽然已经是破釜沉舟,没办法才来,可是他要是真的在我面前出了事,我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说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他走得很快,边走边包扎伤口,偶尔往后看看,似乎在确认那东西有没有追上来,“感觉有东西在动,但很模糊。你看清了吗?”
“看清什么?”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被他问得一愣,“哦,你说那个……是个老萨满,干巴巴的像个僵尸。”
闷油瓶沉默了一阵,才说:“它们以前会绕开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感情起伏,但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依他的性格,不是特别没把握,这种话根本懒得说。
我暗自叹了口气,下意识去口袋里掏烟,却抓出了胖子给我的鱼干,才想起来烟被我塞背包里了。
这包鱼本来是老黑的零食,真亏他想得出,不过也真的挺犀利,这里没水,就算复活出来的是鲨鱼也不用担心。
捏了捏塑料袋,不像有什么异常的样子,又摸出几条看了看。确实还是普通的小鱼干,难道要过几天才会开始变化?
我偷眼看他的手背,可能因为血已经止住,不再有黑烟冒出来,本想凑近去看看,没想到脚下踢到块石头,一个趔趄就扑到了他身上。
他反应极快,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终于没让我摔个狗吃屎,可我手上的鱼干却洒了满地。他不知道我真带了试验品进来,皱眉瞥了我一眼,弯腰去捡,捡着捡着忽然“嗯”了声,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赶忙凑过去,赫然发现有几条鱼干竟然在地上缓缓蠕动起来。
蠕动的幅度非常小,但因为光源的角度原因,投下的影子一伸一缩的非常明显。因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景象,我并不太吃惊,只是觉得非常的疑惑。
怎么会呢,蜘蛛复活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这几条鱼怎么会这么快?还是我刚才看走眼了,其实早就活了却没注意到?
不一会,原本干瘪的鱼身就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还能听见极细微的断裂声。因为昆虫有外骨骼看不出来,换了和人更接近的鱼后我才发现,三叔的形容并不确切,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重新长出了肉,倒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硬挤到尸体里,把它撑了起来。
僵尸诈尸大概也不过如此了,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对生命的认识。我不禁想起三叔的话,“到底里面多了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办法想”。我也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从手术床上醒来的画面。如果和这些鱼干差不多,那三叔他们把我当怪物看简直一点都不过分。
 
119
此时距离地面至少有几十米了,我们不用再担心玉脉的问题,都松了口气,脚下不由得慢下来。墙上的浮雕比较粗糙,原本可能是彩色的,表面有涂料,但都被侵蚀成了黑色。
我大致看了一下,表现的全都是各种祭祀场景,正对我们的一幅,是很多人跪在一口云霞缭绕的大箱子前,看比例这箱子足有七八米高,比一间房子还大。
从没听说过哪里的神是装在箱子里的,看得我莫名其妙。
“我怎么觉得这里……像是墓道?”
话说出口我才觉得不对,这里本来就是墓,忙解释说,“我是说,像是什么帝陵之类的地方,你看这箱子像不像一口椁?”
闷油瓶顺着我指的抬了抬手,大概是想起不能摸才缩回去,“我以前也猜,这里曾是一座古墓,中间的祭坛就是主墓室。”
古代求仙问道之风盛行,昆仑山又是传说中天帝居住的地方,有长生不老药,也许真有哪个帝王把自己葬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他知道了复活的秘密才这么做,还是因为他这里才变得这么诡异。
也许他成功复活了,也许他成了妖怪被后来的萨满消灭,总之这里被很多不同的人发现,才渐渐形成现在的规模。
我越想越像,说给闷油瓶听他也点了点头,说陈皮阿四那老头最讲究这一套。去年阿宁费了很大劲从北京请了个风水大师来附近,那人看后大惊失色,什么也没说就连夜走了,把她搞得没法交代。但陈皮阿四知道后反而喜形于色,亲自去联系那个大师,谈完就安排他们下地。
所谓风水大师,招摇撞骗的极多,当然也不乏有真本事的人。不知道那个大师是真发现了异常还是鬼扯,结果直接导致了阿宁的队伍全军覆没,在逃亡的时候,她恐怕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条道非常平坦,足以容纳一辆小汽车。不过走起来才知道,它并不是笔直的,虽然方向没变,但忽上忽下,中间还有几个高台样的转折,真不知道修建者在想什么。不过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三叔他们会弄不清方向了。
因为想从浮雕里看出点端倪,我们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头。再往前就是圆形的祭坛,能看到两边影影绰绰的棺木,中间整齐地留出一条路,和闷油瓶描述的完全一样。
我注意到地上有片深色的印子,依稀是门的形状,显然曾经有木门封道,但已经倒掉并且烂光了。在中间找了找,果然有个凹坑。
“铺手被拿走了,估计是三叔干的。”
闷油瓶随口“嗯”了声,检查里面的地面,果然也布满了玉脉。
我抬脚看了眼鞋底,心说早知道就找双浅色底的登山鞋了,这本来就是黑的,就算被污染了也看不出来。正在考虑要不要拆棺材板捆在脚底,忽然被闷油瓶拍了一下。他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棺木,一纵身就跳了上去。
我愣了愣,看来还是他胆子比较大,至少我根本就没想过那上面能当路走。
他把我也拽到棺材盖上,取出信龘号枪往中间打了一发。曳光弹飞出去,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整个棺阵的布局就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放眼一望我就惊呆了,同时也听到他在我耳边抽了口气,心知是因为他以前来没有专业的装备,无法直观地了解里面的样子。
 
刀的造型和闷油瓶用过的那把差不多,重得要命,费了很大劲才抽出来。其实如果我冷静点,肯定会察觉有问题,可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救人,连不知所踪的另一只鬼都没空管,更不用说鬼怎么会用武器这种问题。
闷油瓶看到我折回去,眼睛里都要冒出火了,拼命地朝我打眼色。
我不理他,学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大概是太紧张割得深了点,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疼得我直抽冷气,赶紧蹭在刀身上胡乱抹了几把,双手抬起就去挑那只手。
一碰到刀身上的血,鬼手就嗖地缩了回去,我心中一喜,不料下面猛地又伸出几只小手,闪电一样向我脸上抓来。
我本能地偏头闪避,手里突然一轻,再看闷油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同时一道劲风擦着我劈下,把那几只小手尽数砍断,一起掉回了棺材里,下面顿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没一会滚滚黑烟就冒了出来。
我这时候才看清它的模样,原来是个女鬼,一身素白衣裙,看起来和张家楼里那些人差不多,虽然披头散发的,还是看得出面孔很清秀。我本以为还躲着别的鬼,细看才发现那些手居然全是她的,扭曲着藏在衣服下面,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而最诡异的是,她张着嘴不断尖叫,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活像个塑料模型。
闷油瓶对准她心口一刀钉了下去,铛地一声脆响,明显是刺到石头了。他喘了几口气大概不放心,跳下去拔刀又劈,直到她彻底没动静才停手。我看得心里发瘆,一方面是后怕,另一方面也是对这种自相残杀的场面厌烦极了。
他上来看了看我手上的伤,脸上还沾着我的血,皱眉说:“你怎么不跑。”
“狗龘日的,我跑得掉吗?”我最烦他来这套,“你也不想想这是在哪?”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突然想到这鬼怕我的血,当然也会怕他的,如果他真的被抓伤,那女鬼一样要玩完,关键只在于伤到哪里损失小而已。
好像真的是多此一举的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拍了拍他想活跃一下气氛,忽然听到周围悉悉索索的又传来很多声音。他也察觉了,拉着我往没声音的地方走了几步,掏出枪一发信号弹打出去,整个场子又亮了起来。
“我龘`操龘……”
我们几乎同时叫出来。放眼所及的地方全都有东西在动,下面的路上不知何时围了很多狼,中间还夹杂着几个人形的萨满,全都朝着我们涌过来,他娘的就像电影特效一样。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被耍了的愤怒,一开始的安静简直像个恶作剧。难道是因为我们侵入了核心地带,才惊动了它们?还是这些玩意也懂得策略,等我们进来了才搞瓮中捉鳖?
唯一没有怪物的地方就是中间的空地,可那边绝对是死路一条。眼看狼群就要到跟前了,闷油瓶突然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把矿灯拧到强光档,然后照向了我们的头顶。
我抬头看过去,张着嘴就动不了了。只见在上面倒挂的墨玉石笋上,居然吊着个人。
 
121
那人头下脚上倒挂在上面,距离我们有十多米,紧贴着石柱藏在阴影里,要不是光柱正好打在他身上,我绝对不会发现。
“别管了。”
这种地方有死人真是毫不出奇,而且黑乎乎的一团说不定是堆衣服,我见闷油瓶还是不动,抬头再看,却猛地看到那人对我们挥了挥手,跟着眼前一暗就当头罩下团东西。
我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却发现砸在头顶的是根绳子,而且看花纹,就是我们这次带来的动力绳。
“胖子!”
我终于认了出来,觉得真比看到僵尸还可怕。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在外面等我们吗?我还想问,闷油瓶把刀塞给我,一手揽着我就爬了上去。
他爬得非常快,等狼冲到脚下我们已经到了胖子旁边。我看到他活像一只倒吊的蚕蛹,肚子上还扒着老黑,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再也憋不住了,骂道:“你爷爷的,你怎么进来的!”
胖子惨笑,有气无力地说:“别提那些了,咱先上去吧。再这么挂着,胖爷可要归位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原来和他串在同一根绳子上,而上面有三根固定绳,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把他从上到下紧紧缠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见鬼,看样子他居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照了照头顶,在玉钟乳的根部有很多形状奇怪的大洞,一个连一个,仿佛扭曲的蜂窝煤,非常恶心,而胖子的绳子就通到其中一个洞里。
闷油瓶让我把保险绳固定好,自己则越过胖子继续往上,虽然知道这条绳子的承重能力远远超过三个人的体重,我还是很担心它会断掉。
洞口略带三角形,光照上去全是闪闪发光的黑色玉脉。我看了看地面的棺阵,因为已经超出了光照范围,只能依稀看到涌动的狼群都聚集在下面,幸好它们不会爬绳子。目送着闷油瓶爬上去,我感觉很不舒服。为什么我们躲来躲去还是躲不开,最后连胖子都给卷进来?
胖子脸涨得通红,大喊:“小哥快上去!进了岔道就可以拽我们了——”
我心说拽你娘,爬到这种东西里,和被鬼吃了有什么区别?经过他身边时,真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踩几脚。
这边和之前走的迷宫不同,洞壁光滑得能照出人影,而且有一条条纵向的纹路,一看就是融化后再凝固形成的,怪不得下面会留下一根根的石钟乳。进洞没多久就看到了所谓的岔道,它距离洞口只有七八米远,直径一米左右,闷油瓶已经进去了,等我到了跟前一把把我拽了上去。
我摸了摸玉脉,触手冰冷细腻,和鬼玺果然是一样的。这时候我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要不是现在距离出口太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遥控器按掉。
和直洞不同,横洞里到处都是一坨一坨融化过的石头,像动物内脏一样,说不出的恶心,胖子的保险绳就固定在这样的石头上。他肯定是下去探路,结果在爬直洞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被缠住的。
其实他那样也不算很难办,估计没割绳子自救就是想到我们会进来,可问题是,他是怎么进来的?
而且为什么老黑也在?它不是一靠近就惨叫的吗?
 
胖子和老黑都被闷油瓶拉上来,他缓了缓才长舒口气,说我们进洞没多久,他闲着无聊,带老黑到洞口看情况,没想到老黑突然挣脱怀抱跳进洞里,于是他考虑了一番,就背着行李下来了。
老黑怪叫了一声,好像在表示抗议,我也不太相信他会因为一只猫干这么蠢的事。我们两个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但他不同,搅和进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摸了摸老黑的耳朵,它咪咪叫着蹭了蹭我的手背,媚得人骨头都酥了。它还有点发抖,也不肯站在地上,但大体看来还算精神。
“胖子你要是敢绑架它进来,我真要鄙视你。”
“那哪能呢,没它带路我也进不来啊——”胖子咧嘴笑了笑,转身往前爬,真难为他那个吨位还能挤进来。我看了看闷油瓶,他表情很严肃,发现我回头,抬手指向胖子。我忽然明白了,心上一紧,低头就跟了上去。
很简单,如果我是胖子,在那里干等两个星期,我肯定也待不住。
大概是吊得狠了,没多久胖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坐下来休息说:“我早说那只猫靠不住,带的什么路跟海绵一样,到处都是窟窿。”
就像他说的,这里七弯八拐的各个方向都有分岔,从朝下的洞里能发现我们正在千棺洞的正上方,能清楚地看到下面近乎同心圆的结构,中间是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圆形凹坑,地上有两条贯穿的裂缝,估计是地震造成的,刚好绕过了长方形的祭台。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石台子一看就让人感觉不舒服,像是血祭用的东西。
“现在是去哪?出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来了,我可不想就这样打了退堂鼓,“进来的时候没看到狼,说明它们总会退走,现在最好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一等。”
“安全?”胖子大声说,“别开玩笑了,你们还想去送死啊?胖爷虽然看不见,耳朵可没聋。”
我心中一动,啊地叫了声:“那把刀是你丢的?”
“你以为啊?不过我没看清,还以为是小哥。”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幸好没把你捅着,不然他非吃了我不可。”
我心说吃你还不把人撑死,胖子看出来了,打个哈哈继续说,“胖爷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才找了个大点的洞。妈的,像打了蜡一样滑。天真,你老爹好歹也是学地质的,有点头绪没?”
“头绪个屁,我看这就是块奶酪。你听过玉膏没,吃了就能长生不老,那就是昆仑山的土特产。”
胖子一愣,“呀,没想到啊,你小子也有胖爷的风范了。”
他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他扯淡。胖子一向就是这个性格,越是紧急的时候说话越不靠谱,耳濡目染之下,没想到我也学会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这样子确实轻松很多,如果都跟闷油瓶似的憋着,迟早会憋出毛病来。
我干笑了几声,他又说:“不过你们怎么跑到后面去的?我在上面等得都睡着了。”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走的明明都是直路,一点阻碍都没遇上,怎么会还比他慢呢,不过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地图就明白了。从迷宫到浮雕道之间是有角度的,我们走的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胖子八成被老黑带着走了直线,加上我们看浮雕花了不少时间,反而落在了他们后面。
 
我们赶紧跳到祭台上,反正有绳子随时可以上去。
那些液体沿着几条大裂缝往外冒,就像从大地的伤口里流出血似的,渐渐往我们身边汇聚,看来祭台就是洞里最低的位置。
“血水”越来越近,我猛地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液体,而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鲜红色甲虫,重重叠叠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吓得喊了声,“有虫”,就匆忙往绳子上爬。
闷油瓶却没动,问:“这虫你是不是见过?”
我一想真的,这他娘的不就是书店楼上见到的那种吗?那些狼怕的难道是它们?我一下子感觉非常不安,“胖子,你也看见了?”
“废话!那是什么鬼东西?”他在上面看不清楚,还在晃晃悠悠地往下爬,“你们两个上来点,别沾上了,搞不好有毒。”
被他一提醒,我心中不安的感觉瞬间就变成了现实,“糟了,这虫子会飞!”
虽然还不清楚这些甲虫有什么危害,但数量如此庞大,万一有问题就一定是大问题。我一心慌更加爬不上去,低头看见很多虫子都在抖翅膀,有少数已经飞了起来,一只飞得高的啪地一下就撞在我腿上。
我下意识地用脚去蹭,结果估计把翅膀折断了,虫子笔直地掉下去,在虫海里激起一圈涟漪,静了几秒钟,周围的虫子突然像疯了一样地涌过去,眼看着就堆成了一个小鼓包。
闷油瓶几下就到了我上面,伸手来拉我,我看到他手背的伤口上正趴着一只虫,锯齿样的大牙深深地刺进皮肤里,血淋淋的,肚子都鼓了起来。我急忙帮他抓掉,才看到自己的伤口上也爬着两只,还没来得及抓就一阵剧痛。这种痛苦真的用文字难以形容,我全身不可控制地一震,惨嚎一声,头皮都炸了起来,
“上去!狗龘日的会吸血!”
我忍痛扯掉虫子,拼命往上爬,闷油瓶则比我快得多,拉了我几次后突然啧了声停下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低头看到下面已经全红了,虫群就像一张红纱一样缓缓扬起,一旦真的飞起来肯定遮天蔽日,但我们三个估计还没被吸干就先活活痛死了。
妈的,就算上去了又有什么用,到处都是洞,连堵哪里都不知道。
我思维乱成一团,用力拽了把闷油瓶,“先上去。”
他没理我,朝胖子吼了声,“抓紧!”
胖子一愣,就见他从腰里解了包东西丢下去,然后抽出信号枪对准了就是一枪。
炸药!
我脑中才闪念,就见白光一闪,闷油瓶一把抱住我,跟着就是一声巨响,一股滚烫的气浪把我们两个一起掀了上去。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只大锤敲上天的核桃,打了几个滚狠狠地撞在洞顶的石钟乳上。
那一下直接把我撞懵了,耳朵里轰轰直响,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正在下落。
大概是冲击太大,闷油瓶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我有些茫然地等着绳子绷直的瞬间,心想幸好爬了几米,不至于再撞到地上,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腰上终于一紧。
我松了口气,没想到跟着就是一松,整个人直直地掉了下去。
我甚至迟了一秒才明白,居然是绳子断了。
 
123 动力绳的弹性是保证吸收冲击的关键,我本来离地面就不太远,就算撞到地上也比断掉要正常,可它现在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断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全都是买绳子时看到的数据,心里在想他娘的只要能活着出去一定把卖假货的老板揍一顿,同时本能地蜷起身子等着落地,反正这么一炸那些虫子估计也快玩完了。可奇怪的是,下落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得多,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忽然哗啦一声就沉进了水里。
水?
我呛了口水,急忙屏住呼吸,下意识地伸手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真的上下左右全是水,而且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我往下扯,我在里面打了无数个滚,好不容易才稳住方向,一伸脚就踢到了一块大石头,显然是到了底。
看来水不是太深。我明白大多数溺水的人都是死于慌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石表面非常平整,布满了花纹,斜插在水里,赫然就是刚才祭坛的地面,我心说原来如此,把我扯下来的就是它。
也许连古人都没发现,在千棺洞的下面还有一个更高的空间,就像两层楼一样,上面是圆形的干洞,下层则是个地下湖。由于洞穴中间的隔层在地震里已经裂开,刚才那一炸直接把它给震断,岩石掉进下方的湖里,我跟在后面落水,就被水流卷了下去。
这么说,闷油瓶和胖子应该还挂在上面,只要游到水面就会被发现。
我这时候还比较乐观,拼了命地往上游,只觉得自己的肺憋得都快炸了,忽然一头撞在了墙上。因为有水的缓冲,这次撞得并不狠,我莫名其妙,心说难道是洞顶,伸手一摸就咯噔一下。
完了,这不是墙,这他娘的是冰,老子居然掉到冰湖里了!
我用力砸了几下冰面,纹丝不动,一方面使不上力,一方面也不知道冰层有多厚。在这么深的地底,搞不好是千年不化的冰,那会比石头还硬,想靠人力打破是天方夜谭。
我这才明白,什么鬼神人心,阴谋诡计,一切的一切都远没有现实可怕,因为比恶意更冷酷的是没有恶意。现实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它只是横在那里,阻挡去路,然后谁也爬不过去。
一旦开始害怕,才发觉水温低得异常,身上不是冻得发麻而是剧烈的疼,就像刀割一样。不知道冬泳是不是这个感觉,或者因为中了红甲虫的毒,神经已经失常。反正如果我死后有人问我,是冻死的还是淹死的,我一定答不出来。
刚开始我还在想,既然地板先掉下来,肯定在冰面砸了个巨大的洞,只要沿着冰往中间游总会找到出口,可我低估了自己翻滚的距离,也忘了这是完全漆黑的水底,根本没办法确定洞口在哪边。
体力随着体温迅速消失,游了没一会就僵硬了,四肢不听使唤,大脑似乎也开始拒绝工作,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又向水底沉了下去。我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喝水的,也不知道沉了多深,只感到冷,从内到外的冷,而这种好像整个人都被封在冰里的寒冷,竟然好似很熟悉。
但那熟悉感也不过稍纵即逝,一个个念头就像气泡一样离我而去。
希望闷油瓶和胖子不要下来救我,这里实在太冷了,我想。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我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身下很柔软,摸起来好像是沙。我试了几次才眯着眼爬起来,头顶青天白日的,我居然躺在个河边的沙滩上。太阳很烈,周围是大片开着花的红蓼,远处则能看到冒着炊烟的吴家老宅。
我愣愣地看了一阵,想不明白是怎么到这来的,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渐渐想起之前的事。我不是掉到冰湖里了?难道已经淹死变成鬼回老家了?
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可我还是觉得环境有些微妙的不对。顺着路往上走,想回家去看看,不料腿上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我一低头,原来是根细长的钓竿。
“老吴,你要……回去了?”
树底下有人喊我,一看清那人的脸,我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僵住了。老痒!那居然是老痒,而且是小时候的老痒,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坐在树荫下面,穿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身边还有个充当鱼篓的歪底篮子。
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爬上田埂,一人多高的荆棘丛和停在路口的自行车,都在提醒我此刻的身高只有初中水平。
据说在梦里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可我现在很明白自己在做梦,而且梦到的是过去的事。
那说明我还活着吗?或者所谓的鬼,就是漂浮在自己的记忆中浑浑噩噩度日的东西呢?
我走到车旁边摸了摸,是三叔的车,小时候他经常载着我在田埂子上飞驰,好多年前就当废品卖了,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车头朝向通往坟地的岔路,那边有吴家已经荒废的祠堂和老屋。我想起上次的梦就断在这边,犹豫了一下往里走去。
因为没人打理,路两边的荒草非常高,连路中间也有草长出来,但此刻草地上有两条新鲜的倒伏痕迹,看起来是汽车留下的。
这里怎么会有汽车?
我顺着印记一直走到老屋前,终于看到了那辆车。是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车牌是青H开头。如果是之前我肯定看不出什么,可现在就不同了,这是海西州的号牌,推测起来,就算不是陈皮阿四本人,也很可能是他手下的人。
三叔在这里和他们见面吗?
依稀能听见有人在说话,我围着房子转了几圈,发现声音是从祠堂上面传出来的。那是这里唯一的两层楼建筑,一楼堂屋里停着一口空棺材,但是很奇怪是钉起来的,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大门开了一条缝,但里面却用链条挂上了。我尝试了一下发现没法钻进去后,转向背面的杂物间。那里有扇窗的窗框已经腐了,虽然看起来关得很严实,却一推就能打开。
这些线路我都熟悉得不得了,因为和老痒偷偷进去玩过很多次。
我爬到窗户上,看到屋里的格局和记忆中不同,似乎是堂屋多了东西,很多家具都被移了过来,但隔得太远光线也不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楼上的对话声更大了,很激烈,似乎是我三叔和某个男人在吵架。我探头一看,脚下多了个缺角的玻璃茶几。它本来也是在大堂里的,这下子等于是多了个垫脚的东西,更好爬了。
我转身打算站到上面去,不料裤脚在窗勾上挂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哐当一声就趴着摔到了玻璃上。
一公分厚的茶色玻璃碎成了好几片,我趴在钢架上,只觉得浑身疼,而且腿上很热,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就被温热的液体喷了满手。
 
124
我翻过身,看着自己的手呆了几秒才明白是血,也不知道是被玻璃刺的还是钢架,那条形状熟悉的疤痕现在正豁着大口,但什么也看不清,因为全是血,血浆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转眼就流了满地。我从没想过人的血能像水龙头一样淌出声音来,扶着墙想坐起来,可身子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时候我并没有想自己会死或者应该赶快急救之类的,心里全是说不清的慌张,我嘶声喊着“三叔”,上面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然后就有人匆匆跑下楼梯的声音。
他过来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冷静了一些,忽然想笑,这不是早就有结果的事吗?有什么好怕的,他肯定没能救活我。原来我居然是这样挂掉的,真龘他妈的挫,自己把自己玩死,连上报纸的资格都没有。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情很平静。不知道当年的我有没有这么平静,还是哭着喊妈妈。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很挫,帮不上多少忙却总在拖后腿,也想不到一切的起点居然能挫成这个样子。
要怎么跟闷油瓶说呢?感觉就算是自杀也比这有面子似的。
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远去,我猛然从恍惚中惊醒,有人开了堂屋的锁出门,然后没一会汽车轰鸣着开走,甚至没有一个人探头看我一眼!
也许是濒死的恐惧战胜了理智,我一下子懵了,想大声叫住三叔,告诉他你这一走你侄子就完了,你也完了,所有人都会生不如死,可我连自己的胳膊都挪不动,更不用说叫出声音来。
视野越来越模糊,我以为自己至少爬到了门口,可指尖摸到的仍然是冰冷的碎玻璃。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我似乎在抽搐,似乎在下雪,眼前一切都是花白的,我想起电视剧里有个最老套的情节是人快死了都会说好冷,原来真的会冷,而且冷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冷得连好冷都说不出口。
“老吴!”
恍惚中有人跑进来,啪唧啪唧的好像踩在水上。是老痒吗?我很想让他去喊人,可他立刻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我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抢救失败,什么救护车……想得太美了,根本没有一个人人在我身边,只有我躺在破房子里,等最后一滴血从血管里流出去。
他大爷的,真惨,又挫又惨,我想,怪不得闷油瓶要我别想起来,他说得太对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渐渐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吧。
其实如果死亡是小说里说的那样安详和宁静,一定很幸福,因为所有烦恼都将不复存在。可奇怪的是,即使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寒冷仍旧不肯放过我,好像对我来说死别无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冷。
这种单纯的冷是那样的恶心,而且难以摆脱,以至于等我的思路再次清晰起来,首先恢复的感觉仍旧是冷,我居然觉得很自然。
然后我才开始疑惑,为什么除了冷没有别的感觉呢?
会不会是因为我泡在冰湖里?
是不是我还在下沉,所有的经历只是一瞬的幻觉?
还是我的身体被冻在冰里,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想了好长时间我都没法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四周一片漆黑,身下是冰冷的地面,非常平整,但更冷的是我胸前,似乎压了个很重的东西,所有的寒意都源自那里。
我想把它掀下去,可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我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真的期盼过从梦里醒来能看到闷油瓶或胖子,老黑也可以。在这种感情特别脆弱的时候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甚至和梦里的处境差不多,无疑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难道我被水流冲到某个洞穴里了?
我要这样等死吗?
那如果他们救不到我,会不会勉强留下来找我?
我非常担心,忽然发现视野边缘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依稀是条缝,可惜实在太微弱,没能照出任何东西。
这里可是地下,能发光的只可能是闷油瓶他们,我心中大喜,想呼救却发不出声,正急得要命,忽然感到身下突然一震,地面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我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心说不可能这么衰吧,拼了老命地想移动身体,但仿佛大脑发出的命令根本传导不出去,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放弃了挣扎,侧耳听了一阵,并没有后续的怪声传来。
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我发觉不光是四肢,连脖子也是僵硬的。幸好眼睛还能睁开,不然连看都看不见就更惨了。这症状让我想起四个字——高位截瘫,心中不禁一阵悲凉。该不会是脊椎断了吧?如果是被水流摔在岩石上,最有可能受伤的就是颈椎,如果是真的,那我这个人等于废掉了,就算能救活也要一辈子躺床上。
要真的那样,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可如果是脊髓受伤,会连嘴都张不开吗?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旁边突然传出一声咳嗽,跟着就有个极近的声音说:“三叔?”
无异于半空一个炸雷,我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老痒的声音么!难道我还没醒,还在做梦?我暗骂了声娘,整个人就有些崩溃。他妈的要怎么才能醒?如果我能动,一定会狠狠给自己一拳。
那声“三叔”的语气我很熟,它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就是见过霍玲后回旅馆的晚上,我梦到老痒坐在老屋前修鱼竿,抬头喊我三叔,只不过当时我能看到他,而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
关于这点,胖子还发表过一个很有道理的看法,他说我当时肯定就在三叔旁边,所以老痒喊的是三叔。
果然被他猜中了,三叔马上打了个哈哈,用土话含糊地说:“看到我家小邪没?”
他的语气很异样,我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细想,老痒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有……”
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极端的恐惧,仿佛能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我头皮一炸,陡然明白了。原来这个梦竟然是连续的,他逃走后真的没有找人来救我,甚至还装成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可这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怎么会听到他们的对话?难道我当时并没有死?那我又在哪里?
我满肚子疑惑,同时又觉得这么较真的自己可能已经疯了,这毕竟是梦,一切都只是幻想,谁知道我的脑子能把已有的信息加工成什么样子?
 
125 三叔很轻地笑了声,但里面一点温度都没有,完全是嘲笑。他肯定知道老痒去过那间房子,才故意试探他。那就是说我被他救了?我心中再次燃起希望,忽然感到身下的地面又开始微微地震动,而且传来了机器轰鸣的声音。
我在货车上!我猛地明白了,三叔是要送我去抢救。老屋里一定藏了很多东西,他怕被我看到他和人在那里见面,于是匆匆逃走,等折回去才发现昏迷的我。
大概帮我止血的也是他,而我在路上醒来过,潜意识里才记住了这么一段对话。
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启动了,我长舒口气,紧张到现在的情绪才算放松了一些。哪怕最后还是死了,只要还有人救过我,就还能安慰自己不过是运气差,虽然过程挫了点也不至于太惨。
老家的路不平,车子颠簸得很厉害,我恍惚了一阵醒来,感到有冷水啪嗒啪嗒地滴到身上。但比起已经习惯的寒冷,我更想摸一摸腿上的伤,可仍然不能动。怎么一点也不觉得疼呢,打了麻药吗?我很满意这个解释,因为恰好也能说明我为什么总感觉脑子里像塞满了雾。
我从路况猜着外面的风景,仿佛能看到那些熟悉的稻田和池塘正飞速地远去,我有些感慨,也在猜测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真正失去意识,那时候是不是就应该醒了?
一个急刹车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向侧面滑了一截,撞上了旁边的箱子。我愣了愣,朦胧感减退,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异样的感觉,跟着就听见三叔在喊,“连环,快过来——”
解连环!我在心中大叫一声,原本模模糊糊的真相顿时清晰起来。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解家在这边没房子,老痒不可能一个人过来。而解叔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也参与了老屋的密会。
不管是带来验货,还是一直藏在老屋,堂屋里多出来的东西,一定都是他们从千棺洞里拿到的文物。所以三叔会逃走,不仅仅是怕我告诉我爹或二叔他见了外人,更重要的是必须把货移走,那么我身边这些箱子里装的,恐怕也都是文物了。
只是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车里这么潮湿呢?
有人应声跑过来,开锁,随后大量的光线就倾泻进来。
但我看不清,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只能隐约看到有人影过来。他们在急促地喘息,其中一个甚至控制不住喉咙,发出了几声尖啸,然后有人在我脖子上按了按,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天,他死了!”
我的大脑瞬间就空了,好像有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抽了出去,只剩下一个空壳。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是说,我,吴邪,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疯了般地想喊出来,就算只是挪动一下眼珠,我要告诉他们我没死,因为死人不可能有意识,可我动不了。原来我连眼皮也没法控制,我之所以能看到光线,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闭上眼睛,我他娘的居然是死不瞑目。
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不觉得伤心了,反而有种推理小说终于看到结局的满足感。不论这是幻想还是记忆,至少它解答了大部分的问题,也非常合情理,除了我参与得太诡异。
“你把他冻起来有什么用?能瞒多久?”解连环的语气很夸张,就像看到了很恶心的东西,我不知道究竟是指三叔还是我,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感觉冷,以及为什么车顶有水滴下来了。这是辆冷冻车,我现在不光是尸体,还是个冻尸。
 
如果我能,我一定会笑出来。
三叔“嗯”了声,说:“去的时候已经凉了。”
他们同时沉默了很久,解连环发出一声古怪的呻吟,在我胸前按了按,猛地叫道:“是鬼玺!”
“对。”
“你疯了!你自己也说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在洞里的经历,解连环有些歇斯底里,“你想把你侄子也变成怪物吗?”
“总比死了好。”
解连环噎住了,好一会才说:“可我们实验从没成功过。”
“那就把剩下的药给他吃。”三叔明显很烦躁,想了想又改口,“不对,盘马说张家人还有别的办法,你难道不想知道?”
好极了,我在心中苦笑。平心而论,别说他们想知道,就是换了我也做不出别的选择。
他们的对话几乎补足了剩下的所有未知数,我甚至忍不住要感谢老天,给了我的好奇心干脆的一击。
这应该是“试练”后不久的事,他们见过盘马,但还不知道麒麟竭和血的秘密。看来我猜对了,闷油瓶会被卷进来,我要负绝大部分责任,因为不是在我身上取得了成功,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还可以输血。
解连环被说服了,关上车门进了驾驶室,没一会车子摇摇晃晃地又开始行驶,我感到压在胸口的鬼玺也在随着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掉下去,可它终究还是没有掉下去。
整件事的经过很简单。老痒看到我倒在血泊中,吓得不敢告诉大人,等三叔送走了青海来的人后折回去移货,才发现已经死透了的我的尸体。他没法跟我爹交待,突发奇想,打算将我偷偷运走复活,于是把带来的鬼玺放在我身上,并且在路上联系了解连环。
另外,他们早就用动物做过复活实验,虽然全都失败了,但所谓的失败不是指没能复活,而是无法遏制尸解的过程。
当然没法遏制,因为他们既不敢把少得可怜的药给动物吃,也不可能把张家人的血灌到兔子体内去。
也许是因为鬼玺的能量太弱,而我体积比较大,我没有像蜘蛛和鱼一样迅速地复活,只是恢复了部分感知能力。
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没有意识,还是直接吓崩溃了,反正现在看到的并不是真相,充其量是记忆罢了,如同磁带或者光盘,忠实记录了当时发生过的所有事,却没有留下感情。
我忽然想到,鬼玺的力量会不会是一种特殊的储存方式,就像某些特殊的地理和气候环境下,能再现古战场的厮杀一样,将生物生前的外形和思想保存下来,但因为容量太小或者兼容性的问题,丢失了大部分甚至全部的人格和思想?
那我呢?之所以没变成行尸走肉,是因为接触鬼玺的时候还很新鲜,脑细胞没死光吗?
 
mark
 
爪一个~
 
126
“小邪?”
一个清亮的声音将我从迷茫中惊醒,我确认自己还是不能动,不禁开始感到几分绝望。
这些天……不,确切地说是幻觉中的这些天,我一直躺在床上。
三叔把我藏在书店的二楼,也就是解叔的房间里,不久又来了个女人,负责照顾我和检查各种数据。她的声音我从没听过,后来才从对话里发现,她居然是老痒的妈妈。
除了讲解病情外,她几乎从不和三叔说话,反而经常陪我,用哄小孩的语气给我讲故事或者老痒的事。从她的话里,我知道她的职业是护士,会来帮忙并不仅仅是因为解连环的要求,另一半是真心想救我。那次之后老痒受了很大的惊吓,她白天陪我,晚上陪老痒,可以算是心力交瘁。
也许是出于母性或者把我当植物人看待,她坚持和我交流,而解连环则对她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和厌恶。她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善良的一个,不知道老痒死后她是什么情况,有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报答她。
但她的出现也让“单纯的梦”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因为我从没考虑过她也在局里,如果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绝不会有她的位置。
每天都会听到他们讨论我的病情,什么瞳孔呼吸心跳血压之类的,但我自己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一开始我还尽力回忆体检表的内容,验证是不是一一对应,后来也放弃了,一方面是记不清,也不知道对上了有什么意义,一方面是没心情。这些记忆竟然是不间断的,就像看一场不能快进的超长电影,一天天熬下来,精神上的巨大压力没体会过的人真的难以想象。
为什么不管怎么睡都醒不来呢,会不会我已经成植物人或者死了,会不会变成鬼就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又或者躺在病床上的活死人才是真实,后来的人生都是做梦?
说不定我潜意识里恨老痒扔掉我逃跑,才编造出他凄惨的死因?
问题就像灰尘一样堆积起来,我渐渐的搞不清楚了,分不出哪边才是真实。想起张家村中的那块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那到底是张家先人的感慨,还是我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人说煮小米粥的时间能梦完一辈子,不管哪边是梦,对我来说都货真价实的一句话。
见我没反应,老痒的妈妈走开了几步,突然传来三叔的声音:“他现在血管里有血了,你觉得是哪来的?”
他的语气太冷静了,好像我完全就是个实验动物,不过这个问题确实很尖锐。至今我既没有输液也没有输血,更不可能吃东西喝水,血是哪里来的呢?难道像我猜的一样,是鬼玺制造出来的?
老痒的妈妈犹豫了一下,说:“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冬眠,新陈代谢很慢,但已经恢复了,可能过几天就能醒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这东西要是公布出去,我们就出名了。”
她叹了口气,三叔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当然不敢公布,不然第一个会被人研究的恐怕就是他自己,而且八成也出不了名,因为没有哪个政府会允许。
“准备换血,不用考虑他,那边不死就行。”
我心里一紧,“那边”自然是指的闷油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一直等着这一天,我还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当天闷油瓶就被送来了,躺在房里的另一张床上。听起来大概如此,因为我还看不见东西。估计被打了什么药,他从没醒过,连呼吸声也很小,要不是刻意去听,根本无法发现。
本以为接下来就要输血了,可等了两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老痒的妈妈偷偷告诉我,是因为她想减少“那个孩子”受到的伤害。她说她打算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先用正常血浆替换他体内的血液,再输给我。
三叔最初提出的方案是互换,我想这恐怕不是因为操作简单,而是他也想观察闷油瓶的症状,但被她拒绝了。
现在看起来,多亏她没有那么做,我才能遇到活着的闷油瓶。
记不清是哪一天,我的视力终于恢复了。因为老痒的妈妈惯例来为我检查身体,看瞳孔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脸孔,虽然不太清晰,但看得出很年轻漂亮,就是非常的憔悴。
一对上我的目光她就惊叫一声,把手上拿的温度计也摔了。因为还不能控制眼皮,我又陷入了黑暗中,但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等她走后,我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眼皮上,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我从不知道光明如此的可贵,贪婪地看着房间里的柜子和日光灯管,积满灰尘的窗帘和裂开的墙皮,它们是如此的美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被床头柜挡住的另一张床。
看不见上半身。
我失望得要死,这才注意到房里的气氛确实不同了,最初的冰冷绝望都消退了,多半是心理作用吧。人心其实挺神奇的,就算是个睡死的同伴,在身边也能带来无限的快乐。
又或者,还是因为是他吧。
不知道小时候的闷油瓶是什么样子,应该很可爱,就是不知道性格如何,是不是也那么闷。想到这我又开心不起来了,因为这时候张家还没有遭遇那场大变故,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许他的性格真的还没有变成那样。
我忍不住想,如果这才是真实该多好,那我就能改变未来的方向了。
在我床边有个吊瓶架,但现在还是空的,可能很快就会挂上血浆。我闭上眼,感到眼球非常酸涩。
之前看东西都是白茫茫的,一遇到强光就很痛苦,应该是瞳孔散大的原因,估计复活过程是由内而外逐步发生的,再过几天就能活动四肢了吧。然后如果没有输血,我就会像老痒或阿宁那样消失。
没多久,门外隐约传来压抑的说话声,是三叔和老痒的妈妈。就算听不清具体内容,我还是能猜到和我有关。他们聊了十多分钟才算完,我以为三叔会进来,那我就能好好看清他的样子,没想到进来的只有老痒的妈妈。
她看了看我,为我盖好被子后去了闷油瓶那边。我无聊地数着秒,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咳嗽,然后有个稚嫩的声音说:“我是什么病?”
老痒的妈妈倒抽一口冷气,支支吾吾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话,“你……要……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我整个人都木了,还没把情况理解透彻,就听到闷油瓶又问道:“那他呢?”
这次她再也忍不住伤心,失声痛哭起来。
 
127
他的语气很冷静,反而显得那个同情哭泣的人有些小题大做。我感到体内有种钝重的疼痛在缓缓蔓延,而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没痛觉了。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具尸体,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不,其实连尸体都不如,因为我对于这些往事来说,就像影子一样可有可无。
忽然哗啦一响,似乎什么被打翻了,老痒的妈妈惊讶地叫了声,眼前一暗,一张小脸就出现在我眼前。他皱着眉低头看我,很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研究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也有点想笑。和想象中差不多,却是想象不出的鲜活,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能瞬间跳过九年的时间差。
我对他眨眨眼,但他没有反应,只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居然是麒麟竭的味道。我还来不及想从哪来的,就因为吸入过多呛住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我睁开眼睛,泪眼迷蒙中看到眼前有个人影靠过来,本以为面前的还是闷油瓶,等看清了才发现是胖子。他看起来很狼狈,额头上多了条快两寸长的口子,不过已经上过药了。
“我龘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骂人,反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他绝对听不见。
那香气并不是幻觉,浓得人想吐,而且所有的影子都在跳动,我顺着看过去,发现不远处有个火堆,闷油瓶低着头靠在一旁的石头上,似乎是在睡觉。
这是哪里?现实?还是另一个梦?
我脑子里像灌了浆糊,本能地欠身想坐起来,没想到才一动,剧烈的疼痛就爆发开,我惨叫一声缩了起来。这是真的要命,我疼得全身都在抽搐,甚至都分不清是哪里有问题,好像连头发梢都疼。痛苦几乎挤满了我的脑子,可在某个角落里我却高兴得要唱起歌来。
我醒了,这次是真醒了,会痛就证明我回现实了!
胖子一把按住我,大声喊:“别动!慢慢呼吸,别急!你中毒了!”
我也明白越动越糟糕,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瘫了好久才缓过劲。长出口气,发现闷油瓶也过来了,正皱着眉头很担心地看着我,一下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这小子……操,和小时候不是一个样么?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边抽筋边说,这八个字要了我半条命,但是我真不觉得亏。
胖子咧嘴一笑,伸长脖子说:“你昏倒的时候,喊了小哥九十八次。”
我一愣,下意识去看闷油瓶,心说不可能吧,那么长的梦他出场都没多久,我怎么会喊他,喊吴三省还比较靠谱点,正想着,就看到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似乎是想笑又笑不出来似的,接着脑门上一麻,被胖子拍了一巴掌,“你小子真睡糊涂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大话西游。这家伙,突然开这么老掉牙的玩笑,还好意思怪我没听出来,“那肯定……还喊了一千多……次……王胖子。”
“拉倒吧,你那一千多次要喊也是喊张起灵。”正扯着闷油瓶突然从视野中消失了,我一看他正朝着远处走去,也没带矿灯,正想叫住却被胖子制止了,“别管他,路都走熟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他们身上也都是干的,显然不是刚从水里出来的状态。
“我昏了多久?”
“两天半。”胖子看了眼表,“还9小时就满3天了。”
真龘他妈的长。我叹了口气。虽然对于昏迷来说已经很危险,但和梦中经历的比起来,简直短得不成比例。因为是梦么?又为什么会看到呢?
“你脑门是怎么回事?”
“上面塌了,被石头擦的呗。”胖子用指尖按了按伤口,郁闷地说,“别提那个了。我跟你说,你捞起来的时候都成了冰棍,小哥可伤心了,成天抱着你就怕你凉了……”
 
“喂!”
我知道他说话最不靠谱,多正常的事到他嘴里都能变得猥琐无比,赶紧打断话头。他好像还想说什么,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啧了声才作罢。
我懒得管他,转着眼珠看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已经出了有玉脉的区域,到处都是灰色的岩石,但细看就能看到有很小的六边形晶体镶嵌在上面。
一开始觉得很眼熟,仔细一想,不是和张家村外的地道差不多吗?难道这边和那边是联通的,他们在我昏迷的时候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问了胖子,他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坚持要等我能动再说。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一定是好消息。
该不会找到麒麟竭了?联想起空气里的香味,八成跑不掉了。我朝他龇了龇牙,整个人陡然放松下去,跟着困意就上来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看到的还是红色的火光和灰色的石头。尝试着伸展了一下筋骨,发现之前原因不明的痛感已经消失了,只是涩得要命,好像所有的肌肉和韧带都黏在了一起似的。
不过这次睡得很沉,虽然也做了梦,但断断续续的没什么逻辑,和之前电影般清晰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想我大概是真的摆脱掉那玩意了,剩下来的就是,找个时间告诉闷油瓶吗?
“……不用告诉他吧?”
有人在远处说话,是胖子,他的语气非常严肃,而且刻意压低了声音。
沉默了很久闷油瓶才嗯了声,胖子又说:“那池子里到底是什么,你看见了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闷油瓶没回答,过了一阵有脚步声接近,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感到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
看来下水救我的是闷油瓶,而且他并没有像我这样落个浑身疼的下场,想到这我欣慰了许多。可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太可疑了,所谓的“他”只能是指我,他们能瞒着我什么?
听胖子的语气似乎不是好事,怎么连闷油瓶都同意呢。莫非是……老黑出事了?
糟糕,难不成他们为了下水救我,结果让老黑也掉下去淹死了?
正想得心情沉重,肚子上忽然一沉,接着耳边嗷地爆出声猫叫,惊得我一挺身就坐了起来,
“老黑!”
它甩着尾巴又叫了声,蹭过来用前爪拨我的手。
“还疼吗?”
闷油瓶的脸色阴晴不定,语气也很硬。
“好像好了……”我摸了摸老黑的背,突然想起睡前的问题,“对了,我们现在在哪?出玉脉了吗?”
还没等闷油瓶回答,胖子就大笑着凑了过来,趴在他的肩膀上对我说,“天真,你要能站起来呢,就先深呼吸一下,然后向左转90度。”
我心说这么矫情干嘛,依言转过身去,只听两声枪响,周围顿时亮如白昼。
 
128 下 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情绪,因为大脑里根本就是空白的,唯一能意识到的只是我们互相拥抱着的事实而已。彼此的心跳都很快,像做贼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用鼻子蹭我的脖子,跟着一张嘴就咬上了刚才摸的地方。我麻得一颤,虽然很想告诉自己这不过和小动物撒娇一个性质,还是压不下心头窜起的冲动,本能地就想推开他。
“我以为你醒不来了。”
他说,声音小而含糊,仿佛梦呓一样,要不是就近在耳边,我绝对听不见。
不知道别人在类似的情况下,是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我却只觉得难受,比躺在老屋里眼睁睁等死还难受。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躺回那个冷冻车里去,然后直接塞进焚化炉。
原来人真伤心的时候,是实实在在的心疼,疼得连呼吸都不能继续下去。
他把他的希望完整地告诉给了我,我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竭尽所能想帮他,做的一切却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在梦里我无数次地设想过,究竟怎样才能补偿他因为我和三叔他们的愚蠢而失去的东西,时间不会倒流,而对我们来说,最好的结局恐怕也不是一样的。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僵硬,他叹了口气放开我,扭头顺着台阶往下走去。虽然他刻意避开我的目光,我还是看到他眼睛里有炙热的光芒,火流星一样隐没在黑暗中。
这些台阶沿着洞壁向下,非常陡,大概能一直通到湖边。他在一条墨玉蛇边停下了,侧身指给我看。那条蛇大概有盘子那么粗,上面的花纹非常精细,但近看才发现并不是鳞,而是虫子样的水平波纹线。
纵然我满脑子都是杂念,这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了,用手电照上去细看,那些波纹线竟然是由微小的鳞片排列成的。鳞片小如芝麻,上面还有比头发丝还细的纹路,整体看起来好似放大的蝴蝶翅膀,绝不可能出自人工雕刻。
“生长纹?”
我倒抽一口冷气。难道洞里这千百条拧成麻花的蛇,居然是天然形成的?
闷油瓶点点头,用手电的柄敲了敲蛇身,清脆的声音顺着玉蛇传播开来,听得出里面是空的。
“不可能……”我心中迅速涌起一个猜测,但太过惊人,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难道我们进来走的迷宫,其实也是这种东西?”
这么说来,那条巨龙就是最粗的主脉么?如此惊人规模的管道,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
这是盘古开天的故事。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这个真的和神话有什么联系,但这些藏在昆仑山深处的管道,确实像极了大地的血管。说不定在远古时代真的有人见过它们,才会认为土地是神灵的身体变成的?
那里面又有没有流动的血液呢?
 
书店怪谈 129 上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石头背面有东西在动,顺着看过去,发现竟然趴满了虫子,全都是之前咬人的那种红甲虫,密密麻麻的,和石头的天然纹理融为一体,不特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头皮一炸就想跑,没想到闷油瓶却说:“别管它们,先下去。”
“你早发现了?”
我看了看虫子,确实一动不动的,好像在休眠。难道只有六角铃铛能唤醒它们?可胖子能看见说明是实际存在的,为什么也会受铃声操纵呢?而且这里只有石头和水,吃什么活下去的?
“你被咬的时候有没有被吸血?”
“有。”他边走边说,“我检查过湖底的碎块,祭台边缘凿了很多孔,应该是预留的虫道。”
回想起来那些虫子蔓延的路径非常规则,应该经过精密的计算。而且上面的断口很不自然,应该是沿着孔道裂开的。也就是说祭台其实像一个巨大的筛网,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人工隔开的?”
“一体的,”他摇了摇头,“大概也没人敢下来。以前族里会定期买很多羊,但又不知所踪,现在看来肯定是在祭祀这些虫。就是因为一直有人喂它们,才形成了听到铃声就向上爬的习性。”
“不会吧,难道几百年里都一直有人喂?”我一瞬间想起臭虫一年不吸血都可以活着,这些甲虫可以饿多久,又能活多少年?“你家里为什么要养这么恶心的东西?”
“为了麒麟竭,”闷油瓶略顿了下,说,“这是原料。”
他的语气就像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狂喜立刻像潮水一样冲上了大脑。我终于明白昏迷时闻到的香气是怎么来的了,原来他们有这么重大的发现,居然还想瞒着我龘!
“操,怎么不早说……”说实话,他抱我的时候我真的悲观得要命,就连自己已经死掉变成鬼那种事也想过了,到这时候才算松了口气,“胖子啥意思?觉得我知道了会嫌恶心不肯吃?我跟你说,别说这是药了,就算不是,炸起还不是跟虾似的。”
他回头露出个很淡的笑容,“你听见了?”
“听见了,”我叹了口气,腿都有些发软,可见刚才有多紧张,“你们以后别再瞒什么了,没必要,还容易让人瞎想。”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怪,我想起自己也没做到,不禁苦笑起来,“对了,我也有事没告诉你,是关于九年前的。”
我让他先别插话,简单地把梦的内容讲了出来,中间甚至都不敢去看他。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就确定是我的责任了。虽然要推到三叔他们身上也不是不行,但要不是我贪玩,事情本来不会变得那么严重。
“你记不记得?就是我三叔的房间。你应该被下了药,但中途醒来过一次。”
他摇了摇头没出声。我觉得自己很无耻,明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反过来安慰我,却还是想等他告诉我才安心。
而且只要是他告诉我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相信。
 
129 下
闷油瓶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也不确定。”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可我还是没法回答,“虽然只是梦到的,可这个梦和一般的梦不同,感觉很真实。而且我不知道老痒的妈妈也参与了,连想都没想过,照理说如果是幻想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她在。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我潜意识里想报复他,毕竟他丢下我逃跑——不过那也是梦到的。”
我啧了声,才发现根本没办法用逻辑分辨真实和幻想的界限。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就算三叔告诉我说一切都是这样,想怀疑一样可以怀疑到底。
他皱着眉想了很久,眼神有些茫然,我明白他是真不记得,也不禁泄了气,
“算了,别想了。三叔肯定是疯了才能这么缺德,害死那么多人,就为了什么狗屁永生。我现在算明白什么叫逆天行道了,人死了就应该赶紧火化,那是不能违反的自然规律。我就不明白怎么有人真敢去做……”
“那是你没经历过。”闷油瓶突然说。
“你经历过?”
他眼中闪过一分错愕,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抽自己一板砖。在我虽然只是下意识一问,可他确实经历过。他的人生跟我完全不同,虽然我也算比较曲折,可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损失,生活美满,家庭幸福。我过得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平凡但从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和莫名其妙的怪物战斗。可以说所有人中我是最赚的一个,那些人失去的东西我都得到了,或者说我抢走了他们的一切,才换来珍贵的九年时间。
说不定,不,他肯定也希望家人能活过来,可我居然还问他有没有经历过。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闭了闭眼,忽然抬手拍了下我的后脑勺,淡淡地说:“你没了,谁免费给我当眼睛?”
我心头猛地一跳,再去看他却已经往下走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什么融化了,细细密密地渗透进去。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却像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如愿以偿,压力全都消失了,身体无比的轻松。
原来我一直希望他能原谅我,哪怕于事无补,对他来说也很不公平,但能将我从那里面救出来的只有他。
也许我还是应该感激三叔,至少没有那个错误就没有现在的我,也就不会认识闷油瓶了。
胡思乱想着跟他到了台阶的尽头,窄得只有一尺多宽,而且倾斜向下,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我站稳了脚跟才敢往中间看,发现那条石脉并没有伸入冰下,而是在距离冰面几米远的地方断掉了。断口非常平整,远远看去有很多触角样的冰凌从上面一直挂到湖面,就像从下水道里挂出的垃圾。
我忽然想起千棺洞四壁的黑色石脉,那些好似凝固的蜡一样的痕迹,应该也是从上面的管道里流出来的。
想象那个画面,实在有点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最下层的台阶离冰面有好几米高,没法接触水面。虽然碎冰已经重新冻结了,但还是能看到中间被砸碎后的痕迹。
“你说上面是一体的,那这些台阶是什么人凿的?”我摸了摸清晰的刻痕,这是片麻岩,硬度不大,不需要很高级的工具,“还有,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指了指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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