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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6页] |
作者:zaleaW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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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吃的时候入口即化,但奇怪的是在水里它却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我摸了摸,水确实是温的。我抓了抓头皮,只好又捞出来,掰开他的嘴放了进去。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这应该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我做的时候手却有点发抖,比作弊还紧张。我心说全是这小子害的,态度糊里糊涂的,还死都不肯吃。 虽然我并不是真的怕他变成鬼会把我怎么样,可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释,说多了伤感情。而且如果我直接告诉他,考虑完了觉得还是他的保质期长点好,对彼此都安全,顺便告诉他我希望他能把我变的鬼处理掉,免得害了我爸妈……什么的,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妥当。 他觉得我怕他?当时还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他那眼神简直就像针似的。这不行,必须找个时间摊开了说,不然是个心病。 我一边想着仰脖打算把水喝了,眼角的余光扫过他,手一颤就灌了一脖子。 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看我。 “我龘`操,人吓人……”我放下杯子,弓下腰手忙脚乱地擦水,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一下把我推到墙上。这边和麒麟洞不同,石头上布满了凿痕,粗糙得要命。我后脑勺磕地生疼,要不是他眼睛还是红的,我都怀疑他之前是在装死。 “咋了?”我突然想到,那玩意苦得那么要命,他现在又烧得糊里糊涂的,会不会误会了什么?“慢着,小哥,你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的,他的脸皱成一团,看起来颇为凶恶,抓着我的下巴好像在研究怎么打才能保证一击致命。我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也不敢轻举妄动,忽然发现他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喂,你要是还能站起来,我们就快点下……” 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暗,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忽然堵了上来。我感到舌尖上有苦味散开,瞬间就明白了,这小子居然没咽下去!他居然还想灌回给我——!可是等我想起来不能吞,已经来不及了。 他松开我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舔了口,跟猫似的。我才发现那玩意溶解了是暗红色的,真的就像血一样。 完了,我想,两份!两份都被我吃了! 跟着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极端荒谬的念头,直接就伸手去抠喉咙,被他一把抓住了。 “你少恶心了。” 他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这次是真的要崩溃了。世界上还有这种人,说出去谁信! “你大爷的,我还没嫌你恶心呢!吃了会死吗?” 他不理我,摇摇晃晃地去收拾行李。 真窝火,要不是他站都站不直,我肯定把他揍趴下。可是话说回来,好像就算他病成这鬼样,我也还是拼不过他。 “等一下,是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我进水了?50年是你说的吧?你要我活120年不成?” |
94 他把睡袋卷好塞进包里,坐在石头上揉额头。我知道他肯定头疼,不过这时候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撑着了。 “算了,回头再说。我们先下山。” 从这里下去,不远就是一道悬崖,无可避免同时也是最不好走的一段路,如果趁着他状况还没更加恶化前下去,希望就会大大地提高。 我背好自己的包,检查了一遍来时留下的绳子。那是为了我才放下去的,当时上来后盘马本打算拆走,最终却还是没那么做,现在想起来,他也许并不打算杀我? 他曾经说过我不知道内情不该来,是不是他本来以为我和他一样,都是惹上了魔头才不得不来的倒霉蛋?所以我说我要来救人,他才会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我? 闷油瓶固定好安全带首先跳了下去,我跟在后面,看到他降得很快,没多久就停了。 我记得那里,是悬崖中部的一条半悬空木栈道,没有栏杆,做得也很粗糙,但因为环境干燥,保存得还算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踩在上面会发出惊心动魄的吱吱声。 他落在栈道上,抬头对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 我忽然怀疑他是不是把头疼传染给我了, “我来救你,不是怕你变成鬼杀我!” 闷油瓶看着我,直到我也站定了才说:“我知道。” 他的脚步明显有些虚浮,我跟在后面,心都沉到悬崖下面去了。情况比想象中还糟,必须做好扔掉所有行李的准备,反正外面有车,他不死我肯定不能不管他,他要死了找上我,我也就认了。 他居然说他知道? “知道个屁……” 没想到说得这么小声还是被听见了,他背对着我顿了顿,说:“杯水车薪,你不用再想了。” “什么意思?” 我想追上去,却一脚踩断了一根木板,断掉的木头顺着微微倾斜的岩壁掉下去,好久才发出啪的一声。闷油瓶好像也吓了一跳,停下来看着我,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我有点无力地挥了挥手,扶在岩壁上,“你要么不说,要么就说清楚。” 他倒也干脆,马上就答道:“两片救你够了,但对我来说没用,因为我们程度不同。” “那你要多少?难道还得当饭吃?”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想提,我看着他渐渐又走远了,忽然感到指尖摸到一块冷冰冰的东西,吓得一缩手,原来是指甲盖大的一块黑色晶体,正六边形的,镶嵌在灰色的岩石表面。再一细看石头上还有不少,只不过都没有这块大,星星点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矿,一直延伸到下面看不见的地方。 很奇怪,下面好像有层深灰色的雾气,只能看五六米远。我估计不是水汽就是某种大比重的气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突然发现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 我喊住闷油瓶,两人一起屏息听了一阵,果然有非常小的声音,很嘈杂,很难分辨具体是什么,只能断定那绝对不是水声。 而且就算外行如我,也知道在这种地质条件下,不可能会有地下河。 这道悬崖其实是条十来米宽的裂隙,我们跪在栈道的一个节点上,从木板的间隔能看到下面碗口粗的木头,还带着皮,不像是本地的树种。不知道当初古人修路的时候有没有到下面去,但我有个感觉,他们修这条栈道,就是为了避开那些雾。 也许那些灰色的东西,从远古时期开始就在那里了。 我忍不住问:“你听着像什么?会不会是风?可如果有风,雾怎么不动呢?” 闷油瓶欠起身,猛地伸手按在我肩上,我还以为他想说什么,没想到他竟然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
我本能地一把抓住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那感觉像极了高原反应,仿佛立刻就要晕倒。可实际上我却很清楚,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体温高得惊人。必须尽快降温,否则高热对身体的伤害是无可逆转的。我扶着他站起来,感到他的体重几乎全都压在我身上。为了减轻重量,我只好把我们的背包都解下来丢在栈道上。 万幸的是这些木头没有被我们两个压断,离开栈道的时候我长出一口气,把他放在地上,往他身上抹了些酒精。他身上的纹身全出来了,能看到的地方都能看到漆黑的花纹,比以前看到的精细得多,颜色也更深,带着几分狰狞的味道。 我们存身的是来时的隧道,继续往前会走到山腹里去,但我却发现这不是栈道的终点,另一头延伸出去很远,已经大半腐朽了,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我回头拿包,独自走在上面,雾中的声音显得清晰了一些,我突然发现那很像铃声,就是我在外村听到的六角铜铃的声音。 如果真是铃,那下面简直不计其数,怪不得听不出源头,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铃铛呢?难道说下面也关着什么东西,在扯动那些铃?我不敢往深处想,回到闷油瓶身边,摸了摸他的脖子,温度降下去一些,不至于那么危险了。 接下来就是对耐力的挑战。因为行李早就整理过,剩下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丢掉。我来回搬运着闷油瓶和行李,他有时候缓过来就会自己爬,一天下来,居然不比我当时和盘马一起走得慢多少。 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坚定,这让我放了不少心,可我从不相信意志能解决问题。他说他不会死在这,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期望。 “我小时候,有一次二叔带我去雷峰塔玩……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钢架的破塔,里面还有电梯,蠢得要命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跟他说话,他的眼睛在晃动的炉火下是唯一宁静的地方。 那是个冬天,下很大的雪,风景很漂亮,所以到处都是游客,我一不小心就和二叔走散了。结果我身上没钱,坐不了车,一狠心就决定从雷峰塔走回家去。 那边很偏,我不太认识路,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我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大病了一场,后来才知道,我爹和我娘疯了一样地满城找我,包了好几辆车,但鬼使神差的居然全都错过了。 为这个,我爹给二叔摆了好久的脸色,当然那都是后话。 “所以我虽然体力不如你,耐力应该还不错。你的车停在哪?盘马的是个超旧的塞弗,我怕动力不足在路上抛锚。” |
95 第二天他的情况更糟糕了,清醒的时间不到五分之一,但是相反的高热却没有再出现。不好说哪种更危险,但这样只能靠我拖也是事实。大概是因为练过缩骨,他的关节很软,有种吃不住劲的感觉,加上很多地方只有半人高,没多久我的腰就疼得像要断掉一样。 后来再也没听到过铃声,也没再见到那种雾气和晶体,我想这大概标志着我们正离问题的核心越来越远。那里还有很多秘密没解开,但我已经没兴趣了。 他醒来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跟他说话,问他各种各样没意义的问题,虽然这时候不该打扰他,可我真的很怕他就这样昏迷下去。 另一方面,我明白他一死我也完了。虽然这时候考虑他对我的想法很没意思,但既然他跑到这里来救我,纯粹是救我,总不能说他对我完全没感情不是? 这样也不错,我想,那我就不用考虑他死我活的问题了。我不是圣人,我不敢保证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丢下他。 来时走过的路历历在目,当我发现我毫不停息地爬了一天也只走了当初一半距离的时候,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有些东西恐怕是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了。 “小哥,你帮个忙,把我杀了吧。”休息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家人太多了,我……” 吴邪,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我在心里诅咒,不敢抬头看他。 他是骂是怒或者直接动手我都想过。都吃了双份还来这套,完全就是个纯种混蛋。但等了很久都无声无息,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发现他闭着眼,看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我呆了好一阵,叹口气,背起他继续走。 没听见更好,我说完就后悔了。这他妈太伤人,要有多缺德才说得出口。二叔说的没错,人心真是可怕的东西,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怕。 我忍不住想,我一直在唾弃三叔他们的做法,然而闷油瓶这样对我,我都可以……假如有朝一日我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境地,会不会连他们都不如? |
大概是被我吵醒的,闷油瓶动了下爬起来,我给他装了碗饼干糊递过去,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又阴着脸看我,表情就像看精神病似的。 “咱们快走一半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用筷子指了指前面的路,“你放心,我绝对把你活着拖出去。” 他瞅着我忽然笑了一声,也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说实话我们两个现在的狼狈样,是哭是笑,不出声恐怕都看不出了。 闷油瓶看上去比昨天情况好很多,大概算是扛过来了,我打算休息几小时,于是用空罐头和绳子在猫逃跑的方向做了个简易的警戒绳,如果有什么活物经过,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一觉真就像死过去一样沉,也不清楚睡了多久,忽然就感觉有人在拍我。我惊得坐了起来,发现是闷油瓶,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把我往下压,低声说:“听。” 依言把耳朵贴在地上,我立刻就听见有很清晰的脚步声传来,而且纷繁杂乱的,绝对不止一个。 “操,这是什么?” 我和盘马走的时候,他可从没有表现出过警惕性,说明这洞里应该是很安全的,怎么我们会碰上这么多鬼东西? 闷油瓶熄了灯,让我躲在石头缝里,自己则抽了匕龘首伏在警戒绳后面。 没一会脚步声就过来了,我绷紧了背上的肌肉,随时准备冲出去,只听“哐当”一连串巨响,跟着就听见一个粗豪的嗓子嚷起来, “你大爷的,这啥玩意,可摔死胖爷了!” |
胖子哼道:“还真是巧了,我去洗相片,有几张要处理一下亮度,刚好就在老板电脑里看见她。” 我心说巧什么,还不是你看见美女就舍不得撒手,你那德性谁不知道啊搞不好根本就是和照相馆老板狼狈为奸出售美女私照什么的…… “难道她一直都在格尔木?” “可能吧,去年拍的,看不出她这么漂亮。”胖子啧了几声,“据说她好像结婚了,但是户籍里查不到,肯定改了名。” 他一说我就有点泄气。一年的时间什么不能发生,去年这时候解连环都还好好的呢,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准她现在也早就一缕芳魂化蝴蝶了。 我暂时没兴趣追究这个,把照片揣兜里他也没找我要,估计副本还有很多。喝了粥又有些昏昏沉沉,我突然想起我爹,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胖爷,我爹有消息吗?” “放心吧,你爹早醒了。”胖子看了我一眼,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我催了他一句才继续说,“不过你二叔真不够意思,居然说你在杭州,要不是胖爷我精明,差点给骗过去。” 那是,二叔不认识胖子肯定不会说实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说的,依胖子这不靠谱的性格,和二叔那是正好180度,对话能超过3分钟我就跟他姓王去。 “对了胖爷,你上哪找来这么多人?” 我指了指前面开车的那个,正好就是在洞里还戴个墨镜的怪人。他现在还戴着墨镜,耳朵倒很尖,听见我提到他,伸手对我比了个V字。 我很介意他的身份,尤其是涉及到闷油瓶的秘密,如果他们事后再去,难保不会找到张家村的位置。 胖子顿了下,好像在思考怎么说。他会这么不痛快很罕见,我不由有些惊奇。 “天真,你知道什么叫登山公司吧?”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简单点说所谓的登山公司,就是收钱把你拖到雪山顶去的组织,怪不得那群人身上洋溢着满满的“我们就是专业”的味道,原来是真专业。 可是这就更糟了,商人惟利是图啊,更何况就算不是图钱,那边的环境也足够勾得任何一个冒险家口水直流。 我急了,“你就让他们进去了?” 黑眼镜怪声怪气地笑起来,在后视镜里对我做了个鬼脸,“小老板,这是金钱交易,讲的是诚龘信。我们不会再进去,也不会带别人去,不然,欢迎你把咱公司的牌子垫公厕里。” 我心说别说是个破牌子,就算把你垫公厕里又能怎么样,这么一想脸上自然也不怎么好看。胖子见了也笑了笑,说:“小吴,你把心塞肚子里吧,这人我信得过。” 他这么说了我这才略微松口气,但马上又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立时就坐不住了,“我龘`操,你花了多少钱?” 没想到这两人沉默了几秒,突然哄笑起来,胖子打着哈哈就问我,“怎么,吴老板给报销吗?” “报啊,当然报,就是双份我也乐意。” “干脆!”黑眼镜向胖子竖了竖大拇指,“你这次交的小朋友不错。” 胖子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说:“我早说了,连人带猫,都比你们靠谱。” |
97 后来他们的话题就转了,从汽车聊到各种器材,一开始我还勉强能听出来和攀岩有关,后来根本分不清是什么,加上本来精神也不好,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那几天过得糊里糊涂,大家都在赶路我也不好说什么,到了医院我才知道,胖子完全是在哄我。他说闷油瓶没事,其实确切点说应该是“没死”,他断了3根肋骨,外伤还好,但软组织挫伤很严重,我想起我还傻乎乎地背他走就浑身疼。 如果他的断骨位移再大一点,我光那样背着他就能要了他的命。 闷油瓶醒得很快,不过还不能起身,只能拿眼睛转来转去地瞅我们。毕竟快六月了,气温升得很快,但并不怎么热。我和胖子轮流照顾他,天天聊天打屁的,除了有点闷之外倒也过得舒坦。 中间我抽空给二叔打了个电话,他好像很惊讶,问了一下详情后就让我回杭州。我哪可能回去,劈头就问他关于盘马还知道哪些。没想到二叔一听勃然大怒,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我爹至今都没全好,我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还越玩越野,顺着把我三叔也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恭恭敬敬地受着,末了他缓了缓,告诉我说当年三叔和陈文锦他们进东昆仑山,就是这个盘马带的路。 “二叔,这些是不是三叔告诉你的?” 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一下子看到了曙光,同时又有些担心他不肯说。 二叔嗯了声,很久都没回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无从想象他现在的态度,只能从那长得不正常的沉默中猜测,事实恐怕不是那么回事。 “你说他们进了东昆仑,具体是怎么回事?” 二叔冷笑道:“你三叔那时候说找到能治百病的办法,要我参一脚,我没去,结果过了几年我才知道,他不光失败了,把女朋友赔进去……” 这句话中断得非常突兀。二叔肯定吞了半句,不过他就算不说我也明白,无非就是三叔被狼追的事。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拖了十年的,但既然被狼追,就说明他们和阿宁一样,半条腿都踏进了鬼门关。 他一死,我们吴家一样完蛋。 估计二叔还不知道这点,不然也没心情跟我说这么多,而且他也不知道陈文锦还活着,因为他没龘理由骗我,可我爹就不一定了。他这次在托拉海村莫名其妙地摔伤,包里又有盘马的照片。我们本以为是有人害他,可反过来想,会不会是他自己去的? 这么一想,我眼前豁然开朗。 “二叔,我爹是不是去帮三叔的?”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不满的闷哼,我立刻就吃了定心丸。 原来如此,三叔必定是害怕连累家里才向我爹求助的,不过我爹为什么会去找盘马呢,是三叔给他的消息,还是他本来就知道盘马的存在?更大胆地假设一下,会不会第一次的发现,就不完全是巧合? “我猜科考队第一次考察,就是盘马带的路。” 二叔笑了一下,说:“小邪,我以前就说过你,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要太阴谋论。” “……不是,我那个……”本来还有无数的话想说,居然被他语气里的冷意压制住了。我仿佛看到了他成竹在胸的微笑,心跳忽然加速,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我了解我二叔的这个语气,他虽然话里这么说,真实的意思却是反的。 也就是说我猜对了。 |
98 筛选 忍着疼从树枝上爬开,它立刻带着劲风扫了上去。我懒得管还有没有花,直接垂了下去。一落地胖子就给我按了按肚子,还好穿得厚没什么大碍。 “树上有机关!”胖子仰头看了看上面,“妈的,不知道盘马那老小子用这个害了多少人。” “你觉得是他做的?” “你觉得不是?”胖子看了看我,指指地上,“这是你下来的地方,如果没绳子你就直接摔上面了。” 我一看也有点无语,地上埋了不少石头,都是锐角朝上,有几块表面还有暗红色的痕迹,估计就是我爹的血。这些石头分布很巧妙,在这条土岗子上并不显眼,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是人为的。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盘马这个人很剽悍,真想杀人一刀就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胖子摸了摸鼻子,“天真,你刚才看到啥了?” 我这才想起那朵花,刚才一慌早就掉了,急忙四处找了找,还好就在树根边上,不过下面的柄摔断了,只剩下半截。 “就这朵花,钉在树干上。” “花?”胖子凑过去,伸手就想捡,“这不是一根石头棍子吗?” 棍子?他看不见?我叫住他,弯腰去抓花柄,没想到才碰到,那些黑色的花瓣竟然就碎掉了,就像烧过的纸一样瞬间化成了烟尘。我惊讶地抬手,发现掌心有几道擦伤,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我的天,这是个试练程序!” 所谓的花茎,其实是和鬼玺一样的材料,所以这朵花也被神秘的力量影响,变成了“鬼”,常人是看不见的。如果有人下命令说“上去采一朵花下来”,能看到的人一定会采这朵黑色的,因为它在前面,而看不到的人就会继续往上采红色的,然后从上面掉下来。 “只有能看到‘鬼’的人才能通过筛选,看不到的人会摔死。”我看着手心的血珠,没想到我现在也有这个威力了,果然是麒麟竭的效果吗?从没听说过植物还能变鬼,恐怕我们一直搞不明白是什么的“鬼”,和通常意义的幽灵也并不是一回事。 “我想,他们在试练的时候肯定还有前提条件,比如不许带安全绳,必须在多长时间内完成等等,类似某种宗教仪式,否则想检测的话,直接放在面前问你看到了什么就够了,也不用冒那么大风险。” “你是说你爹跑来找盘马,就是为了通过试练?” “那也没什么吧,你记不记得密码文里提到,勇士通过了五次试练才得到苍狼的庇佑,说不定我三叔没通过,我爹才……” 说到这我也接不下去了。这太离奇,难道说我爹打算按照古人的方式做一遍?但按照这个标准,不光闷油瓶不行,张家的人大部分都通不过,因为他们看不见。 “那你说这棵树上的机关是谁装的?” 我摇头,这没法假设。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暴力,我们打电话叫了几个人来,几下把那棵树砍了,把机关挖出来才明白这棵树上面为什么会枯死,原来那一段的树枝只剩下了一张皮,里面埋着铜管和机簧,看做工确实不是现代人做的。 “十年前这棵树上边还有叶子,机关是从别处移过来的。”我刮了刮铜管上面的绿锈,能明显看出有两层不同的痕迹,对胖子说,“还是你猜对了,这个看来真是盘马干的。” 盘马已经死了,很多问题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答案,我只能推测他在发现张家全灭,尤其是闷油瓶死后,认定自己会被报复。他看不到鬼,也不清楚张家整个组织的情况,根本没法判断敌友,所以惶惶不可终日。 |
也许那个机关原本另有用途,也可能本来就是试练的一部分,他可能并不清楚原理,一股脑都搬了过来,为的是找出一个能替他看到鬼的人。 可是我爹是怎么回事呢?他是自愿上去,还是被逼的?如果是自愿,肯定和三叔有关了。 我们把铜机关带到医院给闷油瓶看,他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倒是听说我干掉了一朵花,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找了个理由溜出去,又给二叔打了个电话。二叔听完我的发现,想了想说:“你说你爹为了老三去求盘马?” 求这个字我绝对没有说,可转念一想也没错,比起被迫,有事相求的可能性大得多。会不会他们的目的也是麒麟竭,所以要盘马带路? 盘马和三叔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他不可能答应帮忙,所以我那个老实的爹肯定问过他要什么条件,于是盘马就说…… 二叔轻笑了声,说:“猜得不错。” 我这次是彻底呆掉了,不是别的,而是二叔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闻不问?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不管老三。”他缓缓说道,“自作孽,不可活。你爹就是不听我的,才会遭此劫难,不过如果你想去救人,尽管去,我不拦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听得浑身发冷。印象里二叔虽然个性有点淡漠,但绝不是不讲感情的人,如今竟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讨论三叔的生死,甚至在提到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厌恶。我有预感,如果我以后遇到什么危险,他一定不会来帮我。 可是为什么?这说不通啊! “二叔,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 “小邪,有些话只能当面说。”他打断了我的话,丢下这句就挂了。我愣了愣,再拨就是关机。他的意思是要我赶快回杭州,回去了什么都好说,不回去也不用再找他,可看这个架势,我要是真回去肯定没法再出来。二叔是要我二选一,要是选了回家,三叔怎么办? 难道他打算牺牲掉三叔? 我打了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我爹的手机干脆换了号。真他娘的绝,虽然硬要联系也不是不可能,可我现在……我下意识甩了甩头,可惜脑子里的糨糊是甩不掉的。 我忍不住想,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二叔已经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了。说实话,我和三叔两个人程度可能不同,但处境应该差不多,会被嫌恶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怎么敢不管我? 那么只要我告诉他我死了整个吴家可能都要完蛋,他……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觉得自己很恶心,这不是能仰仗的事情,而是个灾难,而且还是我惹出来的灾难。自己解决不了本来就是作孽了,怎么还有脸拿去威胁自己的亲人? |
99 这件事可以瞒着别人,但绝不能瞒着胖子,我问过闷油瓶的意见后,就把我们两个的情况告诉了他。胖子坐在边上的病床上,听完沉默了一阵,忽然笑起来,“这么说,你们两个算是修炼成精了?” 我只好赔笑,“胖爷,我想说的是你现在……” 胖子摆手阻止我说:“简单,把那个鬼玺也给胖爷玩玩,大家就扯平。” 这下不光我无语,闷油瓶的脸色也变了。我说:“胖子你可想清楚,这不是闹着玩的。” 挠了挠鼻翼,胖子啧了声,“瞧你这意思,我得把你们软禁起来才行?” 闷油瓶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早就想了很久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其实也不见得那么麻烦,真正没法对付的只有胖爷,小哥可以杀,我可以逃,也可以拼命,所以……” 胖子瞅了我一眼,摇摇头,“所以我不能是最后一个死。最理想的结果是你先挂,然后让小哥解决你,等我寿终正寝了再轮到他。”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指了指闷油瓶,病房里顿时静下来,却有种一触即发的诡异。闷油瓶已经可以靠着床坐起来了,此刻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是谁都能得到的结论,可被胖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还是感觉不太自在,不禁干咳了声, “反正大家这么熟了,你肯定脱不了身,回头再想办法吧。我家那边还有一摊子麻烦……” 想到二叔我就头疼,大致给他们复述了原话,闷油瓶微微眯眼,毫不犹豫地说:“他知道了。”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那他怎么不管我们,我和三叔现在就跟定时炸龘弹似的,除非我们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他知道没多大事才不怕。” 胖子大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是定时炸龘弹,他肯定有拆弹的办法,就等你们炸了。” 闷油瓶的目光扫过来,补了一句,“所以你们死得越远,他安排对策的时间就越多。” 我听得浑身发寒,就像突然掉到冰水里。虽然感情上我不愿意这么想,可头脑里却像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所有原本看不见的角落。我想起是二叔要我来的,盘马的消息是他给的,也是他骗胖子我在杭州,这一切太巧了,单独任何一件都可以有无数善意的解释,但组合起来,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我看你二叔对你不那么严,可能还不确定,才要你回去一趟。但他肯定已经安排好怎么对付你三叔了,而且对错杀你也不怎么在意,所以根本不想跟你多说,也懒得再装好人。”胖子叹了口气,“其实天真,说实话,如果你们说的全都是真的,你二叔倒是个人物。你想想,一头是你和你三叔,一头是整个吴家,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的。” “我明白……”我郁闷地抱头弯下腰去。二叔说过,“自作孽不可活”,他本来就觉得三叔是老鼠屎,结果连我爹也被卷进来,他肯定恨死他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 “你还是回趟杭州,”闷油瓶想了想,继续说,“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去。” 胖子嘿地就笑出声来,用力拍了我一把,“行啊,我也去,你二叔要是想把你怎么样,我俩就把你抢出来。” 我其实并不相信二叔真的会对家人不利,不过他们这么说我却很感动。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遇上一个同生共死的人,就算不为我自己,我也得把一切都搞清楚。 闷油瓶的伤至少还要半个月,我和胖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他继续养伤,我俩就够了。不料闷油瓶居然很不乐意,好说歹说才答应。接下来我们讨论回去后的对策,有胖子插科打诨,倒是扯得很开心,就是静下来以后总有种说不清的空虚感。 很难相信要对付的是二叔,虽然不如三叔那么亲,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我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个滚动的仓鼠笼子里,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 一周后,一切准备都做好了,我和胖子跃跃欲试,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打乱了整个事态。 |
那是一个周末,我走在去机场的路上,打算买回杭州的机票。天色阴沉,路上没什么行人,一人多高的绿篱在风中唰唰作响。我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我刚拐过一个弯,有个人忽然从树后窜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差点撞在我身上,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遇上抢劫的了,但等抬起头看清是谁,我“啊”地叫了半声,只觉得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三叔!”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娘的,真是我三叔! 三叔叹了口气。他看起来非常憔悴,几个月不见却好像陡然老了十几岁,连头发都斑白了,脸色更是难看得要死,眼神也游移不定的,哪里还有以前地头蛇的锐气。 简直太意外了!关于他的下落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包括偷渡到国外或者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已经成了鬼,但我真没想到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马路上遇上他。 这他娘的比做梦还离奇,我突然又不确定了,会不会我其实还在闷油瓶病房里,这只是一个梦? 三叔又叹了口气,涩声说:“大侄子,我现在就指望你了……” 看来他真的是走投无路。我想起二叔的话,心里一酸,本来有一肚子疑问要问,最终还是只问出一句来,“妈的,你跑哪去了?”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我看他嘴唇都裂了,把他拉到路边的餐馆里坐下,叫了一壶茶。三叔抓起杯子就灌,一杯又一杯,好像几个月都没喝过水一样。我看他开不了口,想了想,说, “三叔,解叔怎么样了?” 他的手猛地一抖,半杯水就泼在了自己的腿上。我装作没看见,脑子里也不禁浮出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忽然就理解了二叔的心情。 三叔放下杯子,大概终于缓过来一点,嘶声道:“他死了——全死了……全都死了……” 我估计他所谓的全死了是指当年和他一起来青海的人,可就算解连环死了,不仅有他,不是还有个不知所踪的李四地吗? “李四地也死了?” “死了!”他闻言激动地挥了挥手,好像想把看不见的苍蝇赶走,“就是他杀了解连环!” |
直到霍玲癌症病愈后,她才明白那些传说居然是真的。陈皮阿四不放心外人,她就提出还是原班人马可靠,不会扩大影响,而且当时也有人跃跃欲试,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就主动联系我三叔和队里的人,又去了一次。 那一次行动他们在洞里兵分两路,据说经历异常诡异,三叔在提起的时候也脸色发青不肯多说,总之他们偷出了鬼玺,至于伙同解连环和李四地,在书店的地下室里做起实验就是后话了。 另一路的霍玲齐羽等人才是大部队,他们糊里糊涂地乱撞,反而先惹上了麻烦,被狼追得走投无路,死了好几个。三叔他们心里有鬼,害怕自己也逃不掉,就让陈文锦去盘马那里打听对策。 我看三叔的表情有些异样,估计陈文锦走的是色`诱的路子,盘马告诉他们接触过鬼玺的人最后都会变成鬼,袭击生前认识的人,唯一能抑制的办法就是张家的麒麟竭。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们确定盘马所言不虚,就叫上霍玲等人,去向张家人求助。 后面的事霍玲都说过了,她没有骗我,只是不知道三叔他们背后的小动作。 “等一下,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三叔表情不变,抽了支烟点起来,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问题。我火起来,拍了下桌子,“03年末,霍玲他们都还没出事的时候,你们就通过盘马绑架了他的养子,还在他身上做了起死回生的实验,那次实验的记录还被霍玲偷走,交给了陈皮阿四!” 他仰头看着烟圈缓缓消失,似乎沉浸在往事中,好一会才低头看向我,“霍玲是第四个联系我们的,前面的都死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实际上那三个人可能不必死那么快,是他们为了摸索规律,才坐视他们死掉的。 “你们怎么逃掉他们的追杀的?”我皱起眉,感到自己的喉咙发紧。越接近真实越觉得恶心,这整个故事好像就没有哪怕丁点光明之处。 苦笑着掐灭了烟头,三叔右手虚点了几下,说:“你错了,我们根本没逃掉。” 我“啊”地叫出声来,“对了,李四地和他们比较熟,他先被杀,然后缠上了解连环?” 三叔点头道:“还有没有问题?” 我心知问题还有无数,但都比较细节,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问起,摇摇头,抹了把脸瘫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过了几分钟,忽然听到三叔咳嗽了声,倾身向前说, “大侄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终于来了,我暗叹,这就是他的习惯,他每次问人过得怎么样,接下来的不是手头不宽裕就是遇上点麻烦,他找我果然还是有目的。 “算了,三叔,你想我干什么直说吧。” 三叔咧开嘴巴,路出几颗黄牙,“大侄子,我知道你和张家的那个小子有交情,你卖个人情给我,替我求求他。张家手段多,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他了。” “你要他帮你把解叔和李四地的鬼干掉?”早有预感会是这个,我连台词都准备好了,“不对,是不是还有一群狼?” 那些东西留着总是祸害,闷油瓶一直到处灭鬼就是因为这个,以他的性格,大概不会拒绝吧。 我知道三叔对他来说是害了全族的仇人,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他毕竟还是我三叔。 |
还有50章才算完= = 对我这拖延症重症真有挑战 |
101 “没那么多,我们惹上的比霍玲他们少。” 他平静地说完,又摸了根烟出来。我暴躁得要死,恨不得一拳头揍上去。 几只还不是一样,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要怎么跟闷油瓶开口,瞒着他不是人,也瞒不住,但是我真怕他碍于我的情面答应下来。 我不怕他跟我翻脸,我宁愿他跟我翻脸,可我偏偏知道他不会。 其实理论上还有一个选择,我什么都不说出去,自己去和那些怪物拼命,赢了自然完事大吉,输了我他娘的也就解脱了。 但是我输了以后呢,我99.9%会输,结果什么都解决不了,只会变得更糟糕。那和自杀没两样,只是逃避问题。 “还有,”三叔说完停了停,抱着手臂看我,“找他要400CC血,我快到极限了。” 我乍一听没明白什么意思,迟了几秒才猛地站起来,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只觉得有血冲上去,脑子里一片混沌,同时几股强烈的麻木感顺着四肢迅速蔓延开来。 “你说什么?”我嘶声问。 三叔没回答,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剩菜叹了口气。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最初的暴怒过后,涌起的是无尽的空虚和恐惧。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但是更可悲的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这两条其实是一条路,要么都答应,要么都拒绝,不然就没意义了。 我盯着三叔,他看似平静地拿出打火机点烟,但颤动的火苗出卖了他。我陡地笑出声来,这太他妈的搞笑了。我想起被我吃掉的第二片麒麟竭,要不是我硬塞给闷油瓶……如果那还在我手里,我现在大概已经欣喜若狂地交给他了吧。 有些性格上的东西,可能真的是刻在DNA里的。 “我给你输血,”我说,可感觉上却像是别人在说话,“我血里也有麒麟竭。反正我是O型,要多少有多少。” 三叔看起来并不太意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我这才发现我在潜意识里有多希望他改变主意,可那只是天真的妄想而已。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吴家,他都得活下去,不然就是连人带魂死透了,什么都不能留。 不是救他就是杀他,这是二选一。我很清楚,他也知道我很清楚。 他娘的,这根本就是个套,而且我还要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调查就会有进展,事情摊开来总会变得好办,从没想到面对的也可能是这样一种狰狞的局面。智慧或者力量,真相或者谎言,什么都撼动不了它。 说实话,我宁可三叔狂性大发杀了我,用我的血救他的命,那样我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可是他却来求我,他说“我现在就指望你了”。 妈的,我指望谁去?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也许它根本没变过,只是从来都潜伏在暗处,现在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我就受不了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餐馆的,三叔给了我一个手机号,要我准备好了联系他。我认为我应该气得吐血,血溅三尺那种,也可以怒发冲冠,一刀把他捅死,可是两者没有。我确实没种,连表现得惨烈点都做不到,就这样傻呆呆地回了医院。 |
103 “你们是一家的?” 小花点头,说他们是远亲,不过不怎么熟,逢年过节回老家才能遇上。他就是从老痒嘴里知道我的存在的。 很难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他名义上是胖子找来的,而胖子和整件事应该都无关,两边的人马完全没交集,是从谁那里牵扯上的呢? 可如果说里面有阴谋,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又不像,而且直接提出来,不是只会让我提高警惕么?难道老痒也见过那份报告或者副本,于是拐弯抹角地问过他?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小花一阵,他好像真的只是好奇,等了好久摊手道:“你看,我知道你是老痒最好的朋友才主动来帮忙的,本来他们找的是别人,我毕竟是个兽医。” 他说得很慢,中间一直在饶有兴趣地瞧我。也许老痒以前说得时候态度太暧昧,他似乎认定我们有个共同的秘密,说了半天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挖内幕。 末了他见我还是没反应,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你这人跟老痒一样,活得一定很累。” 我听了哭笑不得,他在怪我无趣吗?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内情了,不然就冲着这句话都可以揍他一顿。我摇了摇头,“老痒都走了,说这个不太好吧?” 小花有点惊讶,“他不是被抢劫的?” 我知道自己说漏了,怕被他看出表情上的破绽,一摆手就往前走,“他当然是被抢劫,所以现在想活得累都不行。别提这个了好吗?是我发现现场的。” 他一下子沉默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起疑心。 我不敢告诉他实情,一方面是太玄幻了没法说,一方面也是搞不清他是敌是友。他是解家的人,理论上解叔和三叔是一起的,可解叔和解家是两回事,而且现在他连鬼都被我们捏死了……解家已经死了两个,要真知道和我们有关,搞不好要出大事。 可是我又很希望他能帮我,因为他显然知道很多我从别处查不出来的东西,近在咫尺却要装没看见,未免太可惜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祈祷他明白过来好,还是该祈祷他什么都不发现就这样糊弄过去好,忽然就想起二叔说我想问题不要太阴谋论的时候。他当时的心情说不定也非常复杂,就跟我现在差不多。 抓了抓头皮,我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如果我要给A型血的人输血,是不是也要做配血?” “还要输?你是血牛?”他闪身超到我前面拦住我,可能是因为涉及到专业,表情微妙地有些崩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红细胞里面有凝集素就不要红细胞,那要的是什么?” 他一副“你们在玩我吧”的表情,我却根本听不出问题在哪。麒麟竭到底在血液的什么部分,三叔他们肯定分析过,既然可以用血浆,当然就不在细胞里了。 可是麒麟竭可以吃下去,为什么血不能直接喝呢?效力会打折吗? 我发现还是必须找一次三叔,把这些细节都问清楚,尤其是那种变异之前有没有前兆。如果有,日后我们会方便得多。 小花见我一直不开口,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和我无关。你和A型算同型输血,问题小一点,但最好还是做一下。要是那人在这边,就把血样一起给我。” 我只能摇头,这个问题我不问不舒服,可问了还是不舒服。我哪敢找闷油瓶要血样,而且按闷油瓶的说法,我这毛毛雨根本帮不上忙。 送小花回了房间,我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正想说点客套话,忽然品出不对劲在哪了, “等等,你说我和A型算同型输血?” |
他看着我,神情渐渐就变得有些异样,“你是A型,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是O型。” 小花伸出大拇指比了个牛`逼的手势,说:“我服了,你们不愧是黑眼镜的朋友。” 这当然不是夸我,可我的血型是写在户籍里的,谁对谁错根本不用多想。我暗骂了声庸医,告别他往回走。反正事情都办完,这位爷也可以烧香送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我就知道闷油瓶回来过,因为放在电视旁边的画轴不在了,老黑也没在沙发上睡觉。我没怎么介意,最近闷油瓶都是神出鬼没的,经常这样碰不上,可没想到转了圈却发现他的行李包也没看见,就明白不妙。 这小子八成是跑了。 我急忙找到手机拨号,他接得倒是快,听见他淡淡地喊了我的名字,我差点就控制不住怒火把手机摔了。 “你在哪?” 他很轻地笑了下,“我走了。” 我听到电话里很嘈杂,夹着有节奏的哐当声,肯定是在火车上,一句到嘴边的脏话硬给吞了下去,“你走哪去?” “我想离你们远点,”他平静地说,“也许去美国?” “见你的鬼!”他要在我面前我肯定揍他一顿,但他不在,我反而冷静下来,“张起灵,我告诉你,中国的对面不是美国,是阿根廷。” 他又笑了下,说:“好,那我就去阿根廷。 我听出他语气不太对,有种强打精神的感觉,之前虽然一直都很闷,却不至于这么萎靡。 “你不是说不在乎吗?” 他迟了几秒才说,“我是不在乎。” “那你跑什么呢?你的问题都解决了,就要过河拆桥拍屁股走人?” 他沉默下来。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我也不可能把什么都戳穿了问,那太伤心,对我们两个都是。 “吴邪,”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活着还有什么追求吗?” 我愣了,这算什么问题?我当然有追求,数都数不清的追求。想到这,不知为什么我胸口却一闷,“你可别说你没有。” 等了很久他都不回答,只能听见对面车轮撞击钢轨接头的响声,和他几不可闻的呼吸。我突然觉得电话这东西真像个怪物一样,它好像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却是道最难以逾越的鸿沟。 于是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他不开口,我不敢乱说话,而他最擅长的就是不开口。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他。他说“拜拜”,然后掐断了。 我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很蓝,他如果往车窗外看,应该也能看到一样的蓝天。 第一个浮起念头是去找他,可中国这么大,谁知道他要去哪里,就算他真的跑到阿根廷去我也没有办法,甚至都不会知道。更何况我找他干什么?打他一顿?把他关起来?不可能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他要走谁也拦不住。 又变成一个人了,我想,一转念又发现不对,还有被拖下水的胖子,可是他们不同,胖子完全是局外人,很多事我都没有跟他说,也没法跟他讨论谁先死的问题。 我一头栽在床上,躺了几秒钟又弹起来,我想起三叔,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他了。 |
104 看到三叔的时候他也在打包行李,发现是我,表情很复杂地指了指床,我也有些尴尬,于是坐在床角等他。房间是标准间,很小,地上摊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我看了下,大部分都是户外器材,也有不少包装好了的,看不出是什么。 等了一会,我发现他短期内是没法告一段落的,起初的愤恨消了不少,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个个都要跑路?我难道是个天怒人怨的大蒜吗? “你到哪去?” 三叔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说:“洛阳。” 也算是意料中的答案,他本来就说了要走的。 “有没有……不舒服?” 他侧头瞥了我一眼摇摇头。我不禁堵了下,正在想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居然提起来了都不问一句,就听见他咳嗽了一声, “大侄子……” 说实话我这时候已经有点脆弱了,忍不住鼻头一酸,可我就算想撒娇也不可能找他,“三叔,我来这是有事想问。” 三叔“嗯”了声,背对着我继续整理东西,但我知道一定他在听。 “麒麟竭是吃的,你们为什么要换血呢?”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这些事没道理讲。搞不好陈皮阿四是对的,我们惹上的是昆仑龙脉里的地阴,要靠天阳中和,而活人的气血就是天阳汇集的地方。” 那不成了吸血鬼了,我苦笑,用讽刺的口气说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其实就是根本没搞懂吧。不过人类搞不懂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了,所谓的知识,其实有时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对经验的解释而已。 “那……靠怎么判断自己要……变成那种东西?”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站起来顿了顿,转身面对我说:“张起灵还跟你在一起吗?” 我愣了下猛地明白了,闷油瓶会突然跑路,敢情罪魁祸首是他! “我靠,你见过他?” “那小子自己来的,你被跟踪了都不知道。”三叔叹了口气,感慨地说,“别的不谈,他倒是真讲义气……” “你跟他说什么了?”我终于明白闷油瓶为什么那么消沉,他娘的,我早就该明白,“你是不是跟他说他快变怪物了?” 三叔沉默了一下,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戾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当年身上血可以算是整个换了一回,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运气好的不得了了,我只不过实话告诉他。他们张家能杀鬼,根本就是半个身子踩进了鬼门关,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能摸到鬼,因为他们本来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是迟早的事,谁都逃不掉。” 他一口气说完,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跳起来抡起右拳就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挥了过去,但三叔早有准备,让过我的拳头,一把拧住我,借着去势就把我按在了床上。我感到右臂一阵剧痛,他用膝盖压在我背上,我挣了几下,完全动弹不得。 “你们这群人,真龘他妈的无耻——”吼得声嘶力竭,我才发现任何脏话都不如这两个字贴切,“你知道他不行了,还找他要血!你有没有良心!” 三叔冷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找个角落等死,然后把自己家的人都杀光?” “不用扯得那么好听!你就是自己不想死,才不会管吴家的人!” 他又冷笑了几下,突然“咦”了声,从我口袋里抓了个东西出去。 |
我精神还处于失控状态,并不关心他做了什么,只感到压在背上的力道松了些,一个翻身就把他掀了下去。 三叔顿时失去了平衡,趴着摔在了杂物堆上,我抬脚踹在他腰里,他闷哼了声,居然屈着手臂没还手,仿佛在护着什么东西,也没有爬起来的意思。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还想继续揍,一眼看到他的右手,也不禁一呆。 那竟然是陈文锦的照片,就是胖子给我的那张。 我心说莫非他还念着旧情?慢慢松开手,听到三叔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陈文锦有什么问题?我低头看他,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照片,脸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表情,有点像愤怒,又有点疑惑,同时抓着照片的手还在不断地打颤。 终于,他喉咙里嗬嗬响了一阵,憋出几个字来,“她……她怎么……还活着?” 三叔抬头看我,眼神发直,好像真的希望我能解答他的问题。这种疯狂的眼神我并不十分陌生,因为不久前还在盘马脸上见过。我心里直打鼓,一方面搞不懂他为什么激动成这样,一方面怕他会受不住刺激疯掉。 我想起二叔说的,原来三叔根本不知道陈文锦还活着?不过他这个样子离惊喜绝对十万八千里,倒像是见了鬼似的,难道说…… “她也是复活的?”我脱口而出。 可这也没什么可怕吧,至少他就不怕闷油瓶。我转念一想就懂了,搞不好他有什么对不起陈文锦的地方,就像盘马怕闷油瓶报仇一样。 跟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还瞒了那么多东西没说! 没想到三叔一听却暴怒起来,“放屁!鬼玺在我这!她怎么……”刚说完这半句,他似乎猛地醒悟过来,大叫一声,跳起来疯了一样地往外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贱龘`人!我们都被她骗了——” 我哪能让他逃掉,急忙起身去追,幸好他跑得跌跌撞撞的,并没有走多远就被我揪住了。但他似乎并不是打算逃,反而反手抓住我吼道:“她在哪?你从哪搞到照片的?” 其实照片是胖子找来的,陈文锦在哪我们都不知道,可三叔那样骗过我,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我就告诉你。” 三叔站了一会,喘气声渐渐小了,大概已经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来一点,让我回房间,自己则带上门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却不抽,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他的脸色铁青,眼睛藏在阴影里,眼角的肌肉偶尔控制不住地抽动几下,看起来压抑了极大的怒火,好像随时会爆发的样子。 我怀疑之前的猜测错了,他受的打击太大。三叔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就算陈文锦真是他亲手杀的,现在要上门报仇,他也只会想办法干掉对方。哪怕那个鬼真的超级恐怖,也应该是害怕,而不是愤怒得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 我居然有点痛快,陈文锦那娘们是真的牛`逼,能把他气成这样。 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烟烧成了整条烟灰,直到烫到他的手指,三叔把烟头扔掉,长出口气,对我说:“好,我告诉你。” 碰上他的目光,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却是后悔。他就像一条垂死的蛇,现在活了过来,眼睛里又装满了冰冷的算计。 我明白,他之所以答应告诉我,纯粹是因为他想说,接下来的话肯定不会是好事,可我又不可能阻止他。 |
105 事情要从9年前的那次探险说起,三叔这一队人深入了遗迹的核心,也就是圆形千棺洞中间的祭台。他们在那里得到了鬼玺,还有一种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根据记载,那药丸正是密码文中五次试练的真相。 三叔并没有细说得到丹药的过程,他只告诉我洞里有很多浮雕,上面说那些药丸一共是12种,分为六组,分别对应除苍狼外的另外12个威尔玛战神。一旦吃下第一粒,就必须每半个月再吃一粒,否则时间一到就会变成鬼,但除了第一组外,每组中只有一粒是有用的,另一粒吃下就会立刻死掉。也就是说,只有第一次绝对安全,之后每次都是二选一,最终存活的概率只有1/32。 “你们吃了?”我忍不住打断他的叙述。简直太疯狂了,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事,因为几幅浮雕,就去吃几百上千年前的丹药。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本来没毒也早就不能吃了。 三叔摇头,说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去的,眼里只有黄金祭品和鬼玺,怎么可能相信这么迷信的东西。但因为陈皮阿四的要求,还是把药丸一股脑都带了出来,路上还开玩笑说要拿去化验后来也忘了,直到密码文破译受阻,开始出现灵异现象为止,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起那些药丸。 所谓的灵异现象,无非就是有人被狼咬死。三叔说,洞里可能有种类似辐射的力量,接触时间越久,受到的影响就越深,所以他们这一队先遇上了鬼狼。不过他们见过浮雕,所以很快就明白,是萨满们的诅咒应验了。 根据浮雕的内容,进入祭坛的人都是自愿接受试练的勇者,他们明白自己逃不掉了,不得不吃下了第一组药丸,而在吃下药丸后,灵异事件便再也没有发生。 讲到这里三叔停了下来,又开始抽烟,他隔着淡蓝色的烟雾看了我一会,说:“吴邪,如果你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化验啊,这还不简单?” 他点了点头,“对,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我们有科技手段,如果有毒药很简单就能分析出来,可结果所有的药丸从里到外都是一种成分,就是某种未知的石粉,和鬼玺一样。陈皮阿四知道后笑我们不自量力,他说丹药里的是天阳和地阴,用科学手段是检测不出来的。” 说完他又问:“那,你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办?化验不出来的话……1/32总比0强,而且能多活几天就是几天,当然是赌了。” 三叔笑了起来,拿烟指了指我,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那是只有你一个人,但是我们有6个。” 我看着他的眼睛,背上猛地升起一股寒意。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不止一个人,所以根本不用冒那么大的风险,只要每次推出一个人先吃一粒,剩下的就可以轻易得到正确答案。 “可是谁愿意先吃呢?” “是啊,可是谁愿意先吃呢?”吸了几口烟,三叔把我的话悠悠地复述了一遍,“反正我是不愿意的,你愿意吗?” |
106 想起张家楼里的那些呆站的鬼魂,莫非所谓成功的永生,就是像麒麟或者狼一样,保留一些或者全部生前的意识?这有什么用?谁都看不见你,永远当一个背后灵?我嗤地笑出声来, “永生?你想永生?变成鬼?” “对,古人所谓的永生,就是变成有意识的鬼。他们称之为威尔玛战神——哈哈,早知道是这种狗屁结论,我们才不会屁颠屁颠地跑去送死。”三叔苦笑,敲了敲茶几,“好了,告诉我陈文锦在哪,我们两清。” 两清?他他妈的还有脸说两清?我要不是憋着,恐怕已经笑断气了, “你想杀她?你不怕她死了变成鬼又缠上你?” 三叔脸色一阴,好一会才大笑道:“她缠上我?她现在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缠上我?” 我无话可说,他要是真的把文锦杀掉,再让她变得鬼害死自己的家人,真的是最阴险的复仇,也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也许我应该先找到陈文锦,告诉她小心三叔。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忽然说:“吴邪,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做的事全都是不得已,怪只怪犯了太岁。你以为张家那小子对你多好,他为什么不杀你,反而自己先跑了?” 我噎了一下,“这是什么话……” “你有没有让他杀你?” 想起在洞里的情景,我确实说不出“没有”,可闷油瓶应该没听见才对。 三叔挥手说:“我不管你说过没,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我看得出,他绝不会杀你。” 什么时候杀人还成了一种恩赐?我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他咧嘴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被药丸毒死的人为什么没变成鬼?” 我脑子转了下,憋不住“啊”地跳起来,“老天,被毒死的人不会变成鬼!你还有那种药吗?” “有。可惜发现得太晚了,不然老解他们不会那么惨,我也不会……”他摊了摊手没说完。 我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实话,如果是这样,那些毒药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救星。哪怕三叔手里一粒都没有,我拼死也要找到它们,然后贴身藏起来,因为那是唯一能保证我们死后不失控的方法。 可以说只要有了那种药,我们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三叔又长叹口气,从口袋里摸了个小纸盒丢给我,入手有些沉。我打开一看,是两个龙眼大小的黑色小球,表面很粗糙,像某种结构松散砂岩。 “就是这?”我眼睛都直了,抓着盒子,手止不住地发抖。他一出手就是两个,显然早就准备好给我了,可我真说不清该不该谢他,毕竟这两个都是要命的毒药。我难道还能给闷油瓶打电话说,“小哥你快回来,我有完美自杀的道具了,咱们一块去死吧”? 娘的,既然他有药,又为什么不告诉闷油瓶?我该怎么说?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手?他要是一拿到就吃了怎么办? 他要是不肯吃……我他妈的又该怎么办? 不对,他要是不肯吃就不会跑。如果三叔给他了才会更可怕,那他一定半个字都不会说就直接消失掉了。 我深吸口气,感到体内有种捉摸不到的钝痛,“照片是在格尔木发现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
从三叔那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太阳很毒,晒了个晕头转向才回去。胖子不在,我给闷油瓶打电话也没人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实在,我梦到自己成了三叔,在石头洞里爬来爬去,里面到处都是冰溜子,冻得半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正在想此命休矣,打算把胖子点着取暖,猛地被一阵手机铃吵醒,才发现是冷气开得太大。 是没见过的号码,我打了个喷嚏爬起来,哑着嗓子问:“哪位?” 对方没说话,听着有节奏的噪音,我一下子悟了,“小哥?” 那边“嗯”了声说:“你感冒了?” 操,这还真是突然被杀了个回马枪,我居然被问得鼻子发酸,“少废话,你现在在哪?” 他顿了顿,“我见过吴三省了。” 我本想开玩笑说你难道是找我坦白从宽的,他却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鬼玺的力量是令人逐渐变成鬼,我想古人说的尸解或者羽化就是指这个。所谓的杀鬼术,其实就是用麒麟竭控制变异速度,让人停留在半人半鬼的阶段。但这个过程无法逆转,最后人只会越来越接近鬼,也会越来越……强大?”他似乎不怎么满意这个形容词,“要判断是不是快变异了很简单,你会发现它们越来越真实,越来越难以和现实区分。” 他说的太简略了,我只能生吞活剥。什么叫难以和现实区分?什么叫越来越像鬼?难道就像我那样,从可以看到可以摸,从单手到双手?想到这,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就是说,你本来只能接触它们,如果突然能看见或者听见了,就说明开始变异了?” “是的。”他说,“吴三省说,从我现在这个状态到完全尸解,最多只有半年。” 我眼前一阵发黑,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没说他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无从想象,不过变成鬼的那些人确实都能发现鬼的存在,霍玲是,阿宁也是,我想三叔一定也有他的方法,不然他绝不可能逃到现在。 暂时丢掉太混乱的念头,我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回来吧,不是还有半年吗?而且我……” “吴邪,”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想害死你。” “去你妈的,关你什么事,是三叔害你!” 他笑了笑,“其实他也没多大的错,不过是想多活几天罢了。张家不是还牺牲了盘马吗?就连我,在知道你会害死你全家的时候,也忍不住想……”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三叔说他绝不会杀我,是这个原因! “对于我来说,你是里面唯一不想伤害的人,所以……”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虽然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我不保证他真的说出来我还能这么淡定。虽然我其实也没那么伟大,能为了家人快快乐乐地去寻死。 这就是人心,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阴暗,但先承认的人总要勇敢一些。 他心怀愧疚,可实际上吴家的悲剧根本就不是他的责任,一切都与他无关,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报应。 那边很轻地应了声,我们同时沉默了一阵,他苦笑说:“总之你自己注意。还有,我以后会定期联系你,如果一周以上……” “你等等——”我意识到他又想挂电话了,急忙喊道,“等一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惨,三叔把你骗了!” |
107 看了眼残余电量,我把三叔说的都告诉了他,他一次都没有打断我。和闷油瓶讲电话就这点不好,根本没法判断他是不是还在。 “我说完了,你什么看法?” 他含糊地回答了一声。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还是感到了,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这样激动,“他没试过,只是个推测罢了。” “那也比没希望好吧。”话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叫什么希望呢,如果他觉得我是为了自己安全才叫他回来怎么办?“对不起,我不是要你去吃,我是说有了这个可以少很多顾虑,你就不会害死我了……不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啧了声有些无语,这件事太纠结了,好像不管怎么说都别扭,没法把心里想的表达出来。 “反正你先回来,有事情大家一起担着,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你为我想那么多。” 闷油瓶静了几秒,忽然说:“好。” 这么干脆我反而不习惯了,把他这个好字品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就发现语气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仿佛什么东西融化了那样,很温柔。 我抹了把脸,赶紧用话把他堵死:“你动作快点,我还没告诉胖子呢,他要知道了肯定扇死你,太瞧不起人了。” “对了,”他似乎想起什么,语气又严肃起来,“我觉得吴三省还有事瞒着你,他说的复活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活像兜头一盆冷水,把难得的一点开心都浇灭了,我心里一跳,指尖都紧张得发麻。刚才转述的时候竟然忘记把这条删掉,不过都到了现在还瞒着他做什么呢? 我深吸口气,理了理思路说:“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疗养院里,曾经看到阿宁留下的文件盒?你以为是空的,其实不是。” 那份文件本来就是闷油瓶委托阿宁去查的,他肯定知道里面的东西很重要,所以我一说完他就长叹了口气。 我这时发现电话的好处了。大概是身手和性格的原因,一直以来我都有那么点忌惮他,要我当着他的面承认骗了他,还骗了好几次,我真不见得有那么大的胆。 我把我拿到体检表的经过和能记起来的细节内容都告诉了他,他这次沉默了非常久,直到我忍不住想问他了,他才丢出三个字, “你信吗?” “你不信?”我脑子一下子混乱了,不知道怎么继续说。是啊,起死回生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事,为什么简简单单就接受了呢?也许那份报告根本就是假的,就像闷油瓶在老家找到的假文件一样,是为了蒙蔽别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可那个实验一直独立在故事之外,而且后来三叔也承认了。就算他要骗霍玲和陈皮阿四,也没必要骗我吧。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又在骗我,那他给我的药到底可不可信? 与其说是相信,倒不如说是不愿意不信。我忍不住苦笑,“算了,姑且不管可信度。你对那时候的事还有没有印象?只记得抽血吗?有没有被袭击过?” “可我身上连疤都没有……”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即使隔着电话都能听见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你想起来了?” “不……”他说,语气里竟然多了几分紧张,“吴邪,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乱跑,等着我。” |
他说完就匆匆忙忙地挂了,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异状。为什么要特意叫我别乱跑呢?难道他突然发现有人要暗杀我? 我抓了抓头皮,心说这人真有意思,怎么也不说乱跑的范围,是不能出房间?不能出旅馆?还是不能出格尔木?要是不能出地球,我现在都能上飞机去什么美国了。 而且我还没吃晚餐呢。 叫胖子给我带了份盒饭,吃完看了几分钟电视,忍不住照着号码打了回去,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是个陌生人,说闷油瓶刚才是借的手机,已经在西安下车了。 我骂了声娘,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居然都到西安了! 不过幻想一下他找人借东西的场景,忍不住就想笑,我们那通电话没一小时也该有半小时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别人解释的。 不过都到了西安,估计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我不禁开始后悔,早知道就跟胖子一起去洗脚了,一个人呆在房里,想起他的话都不安心,连躺在浴缸里的时候都忍不住到处看,就像墙里随时能钻出个怪物似的。 住的这间旅馆是标准的情人旅馆设计,浴室和卧室的隔墙是一道风`骚的磨砂玻璃,上面下面还故意留了一截光面,让两边的人能看到对面。本来特搞笑,现在却平白多了几分阴森。我看着那边影影绰绰的,明知道是窗帘布,还是移不开目光。 能让闷油瓶紧张可不容易,他难道真的想起什么了?回头一想,有备无患什么的其实挺扯淡的,因为他们如果那时候就确定输血就可以救人,何必在霍玲身上做实验呢?他又不在乎霍玲的死活,说无情点不是浪费吗? 一直以来三叔的做法都是极端自私的,自私自然就会谨慎,我不信他敢不实验就把血输到自己身上。 闷油瓶说的不错,里面确实有个很大的空洞没填上,三叔对我仍旧有所保留。 神话里说得很清楚,通过试练的人能得到神的赐福,得到苍狼的力量,就算没闷油瓶那么牛`逼,至少也该比我强些,没可能只有区区10年的保质期吧。这不是坑人么?更何况还加上闷油瓶的血。他说什么来着,一片能保我50年,对他来说却是毛毛雨,其实他血管里流的根本不是血是麒麟竭吧,那玩意融化了不也是红的吗? 突然就想起他喂麒麟竭给我的情况,我不禁窘住了,妈的,当时根本没深想,这不是标准的法式热吻吗? 我扶着额头就叹了口气。操,这也太刺激了点,想得这么歪,要是不小心说漏了肯定会被胖子笑一辈子。 打了个哈欠,我丢掉这些没边的事,又想到,记录的死因是股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如果是意外,这血肯定没法收集,除非是在手术台上,那他就不是被误杀,而是谋杀了。 他娘的,怪不得他不敢明说,他根本就是杀人犯! 我的瞌睡一下就没了,猛地坐起来,隔着水忽然看到自己右腿内侧有一条淡淡的白线,那是小时候和二叔去游泳,被河底的玻璃划的,不过摸起来没什么感觉,已经完全长平了。 股动脉好像就是从这里过的,我不太确定地想。 |
他皱着眉不理我,眼神很奇怪,我想起他刚才在摸我腿,缩起来看了眼,正好是那条疤的位置,就明白了。 “你以为是我?”难道他赶回来就是因为想起这个?是哪次泡澡的时候被看到的吗?我有点哭笑不得,“真不是,你想太多了。这是一年暑假在老家游泳,被河底的玻璃划的。” 闷油瓶还是不吭声,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憋不住想爬起来,没想到他居然一把抓住我,在腿上按起来,好像在找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一点也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那条疤是斜的,也不直,像一条弯曲的虫子。小时候我很少穿短裤,就是因为它看起来比较狰狞,但现在只是比周围白一些而已。 我又看看他,他垂着眼睛,显得睫毛很长,好像在思考什么难题。 也不知道他是在研究什么,好像恨不得把皮扒掉,看看下面是什么样子,我被他揉得发痒,一开始还在想虽然感觉很舒服可你就算怎么搓也摸不出当年伤得多深的,后来渐渐的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像什么被吊起来了。我心知要走火,一把推开他,爬起来就扑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乖乖,这玩笑开大了点,不过真不怪我,要怪就怪伤得不是地方。我把那份体检表从最里面翻出来,又缓了几秒才递给他, “东西在这。很多地方我也没看懂,回头找个专业的问问。” 闷油瓶眼神闪了下接过去,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些深不见底的意思。我不敢惹他,干脆一头钻到浴室去,反手关门的当,就听到他“咦”了声,如释重负地说:“A型血?那就不是你了。” 猛然想起小花说的话,我就像突然掉进冰窟窿里,一瞬间僵住了。玻璃梭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我盯着上面的花纹发了会呆,赶忙冲到外面穿衣服。得去验证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想,要真是A型血的话…… 甩开这个念头,我对还在翻看体检表的闷油瓶打了个招呼。正好附近就有个小诊所,跑过去几分钟就够,快得很。 走到楼下,发现闷油瓶跟过来了,我不想再有事情瞒着他,劈头就说:“小花走之前告诉我,我的血型有问题,跟你一样是A型。” 他淡淡地“嗯”了声,什么都没说,我深吸口气镇定下来,两个人奔往诊所,竟然跑出几分浩浩荡荡的味道。 接待的小姑娘被我们吓了一跳,往后面看了看,估计是怕有人追我们。顺着指点验完,医生出来简短地说,“A型。” 我当时正在掏钱,等反应过来钢镚掉了一地,本能地弯下腰去捡,心想这可奇怪了,户籍里的血型怎么还会错呢,以前看到过新闻,说有些人的血型是会变的,会不会我小时候还是O型,现在变成A了? 正想着领口一紧,闷油瓶揪着我的衣服就把我拖了出去,到了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车,上去就说:“人民医院。” 呆了呆才明白他还想验一次,我一想也对,两次结果不同当然只能验第三次了,可真的会有两个人连着把血型验错吗? 我靠在车窗上叹了口气,“算了,咱先稳一稳,光是血型还说明不了问题。” |
109 从人民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可能是确定了反而没有怕的余地。 我走到路边给三叔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打到旅馆说已经退了房,突然觉得特别累,一屁股坐在隔离墩上。 “我还是不觉得是我。”虽然想不起来血型那一栏是什么情况下写进去的,很多人资料里根本没那个,“造这个假没意义,而且三叔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拿我……” 闷油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意识到说错了话,抹了把脸,“我是初二的时候受伤的,当时是13岁,和记载的不同,而且——你真的相信人死了会复活吗?” 这本来是他问过我的话。 “不能因为我腿上有条疤,就把事情一股脑都按在我身上。” 他看了我一会,说:“那简单,问你二叔。”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伸手点了点他,突然觉得不对,“我跟你说过是和二叔一起去的?” 闷油瓶也很诧异,“又是他?” 我心说什么叫又是他,“他干过什么?” “你说他让你来格尔木,我就觉得他有问题了。” 听他一说,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但一时还联系不到一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又打给二叔。通了第一句他就问:“回来了?” 我不理他,直接开门见山,“我是怎么死的?” 对面什么回应都没有,我等了几秒,心直往下沉,“13岁那年暑假,您带我去河里游泳……” 他笑了声,但里面一点笑意都没有,“查这个,有意思么?” 我耳朵里轰地一声,真的是天旋地转,感到体内有无数东西汹涌而出,却说不出半个字。 这等于就是默认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真的,那次实验的对象是我,死了又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也是我。 是啊,有意思么?查这个,实在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是我一开始真的不是为了查这个。 我感到闷油瓶伸手扶着我的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却没给他机会, “有没有意思事情都摆在那。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就把我当傻子?” “小邪,我知道你……”二叔叹了口气,没说下去,“只有我和老三,你爹估计是猜到的。反正你什么都明白,我摊开了说,不希望你回来,也不希望你就这么没了。” 我觉得很荒唐,差点笑出来。我不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我甚至能对他的苦衷点头称是,可是这种要求要我怎么办到?二叔对我一直不错,每次回老家都特别照顾我,也经常带我出去玩,现在看来,他在对我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孩子终究会变成怪物,还是这孩子根本就是个怪物? 我爹又是怎么想的?他猜到了多少? “你们还不如把我扔了。”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来,我的处境其实和闷油瓶很像。盘马怎么看他,二叔就是怎么看我。他真的相当厉害,居然能这么镇定,“您是不是觉得,只要大家都不说出来,演演戏就混过去了?” “我是想把你扔了,什么也顶不住天天琢磨。”二叔缓缓地说,好像唯恐我听不清,“你爹护着你,这次去格尔木也是为了你,我没办法。” 我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无言以对,没想到他沉默了一阵又说, “怎么死的去问老三,我不知道。” |
断线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放下手机,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我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心脏怦怦跳动,脑海里反复回荡二叔的这句话,好像什么念头都被压灭了。 我竟然也不是游泳被划伤的,所谓的意外完全是谎言,连他都不知道……那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这就是死吗?我不明白,复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想起无数冤鬼复仇的故事,我叹了口气。全世界60亿人,恐怕也没有几个会亲自追究自己的死因吧? “他说,让我自己去问三叔,他不知道死因。” 闷油瓶手上带了点力,示意我站起来,“去找他。” 我抱着头摇摇头。他居然要我去找三叔,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想法吗?我根本不想去问,那种答案要来有什么用? 反正我也死了? “胖子说得对,世上根本没有巧合。我能看到那些东西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那种东西,跟戒指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 他看着我,轻声问:“那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的?没道理把死前的事忘掉,那应该印象非常深刻才对。会不会死亡毁掉了我很大的一部分记忆?脑细胞死掉了?……或者反过来想,说不定我根本就没有复活呢?比如,我其实是个还有意识也能够被别人看到的鬼,我早就不是人了,而是个成功的案例,所以解叔才要把我找来,他想研究一下我没变成鬼的原因。但没想到狼去得太快,我还没去他就不得不开始逃跑?结果这件事被……” 我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老痒,不禁大叫一声抓住他,我觉得如果我再不找个支点,一定会晕过去,“老天!我明白了!老痒……解子扬为什么跟我绝交,因为他知道我死了!他知道我不是人,怕得要命,后来发现我不记得他,唯恐我想起来,才到我家去把和他有关的照片都拿走!后来他看到我又出现在他面前,当然会受不了!” 我想起老痒的鬼魂手舞足蹈地对我说话,那么高兴,那么兴奋,可我却以为他会伤害我,眼睁睁看着它被狼吃了。 “他当时跟我说的是,‘老吴,你还记得我吗?老吴,你看我跟你一样了’……他想说,他跟我一样了……我……我他妈的算什么朋友?” 闷油瓶忽然躬下`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额头上一热,碰到一个很温软的东西。就像突然溃了堤,我一下子控制不住,眼泪就下来了,憋了这么久的情绪江水一样奔涌而出。我抱着他,起初还是无声地哭,后来就开始嚎啕。 我想起小时候受了委屈从不敢找我爹撒娇,因为他是个非常严肃的人,所以充当这一角色的不是我娘就是三叔或二叔,他们总有无数种方法逗我开心。可现在……虽然小学毕业后就没想过这种软弱的事,可我真的想不到,会有一天彻彻底底地失去他们,不是因为死亡。 或者说还是因为死亡,却不是他们的。 |
110 事后想起来,当时还有无数疑点,连结论都还不能说就是那么回事,更不用说记录的可信度或者实验的过程了。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感觉毫无希望,我甚至没有想过有没有希望之类的事,只是突然遇到了太多无法接受的事,需要宣泄一通。 所以等情绪平复下来,第一个升起的念头单纯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要怎么怎么撒手才好? 因为刚才太激动,什么爹娘叔伯的喊了个遍,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鼻涕眼泪什么的也都糊在他胸前,夏天穿得薄,他肯定不会多舒服。虽然谈不上是一生的污点,但也不能扬起大花脸拍拍他说,“哥们我哭够了,咱回家洗洗吧”? 我龘`操龘我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正在进退两难,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胖子,像见了救星一样松开他,一看却愣了。竟然是二叔,他难道有什么话忘了说?我的思维一下卡住了,差点都忘了接。 “小邪,你现在地址是哪?” 二叔的语气真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刚才接电话的是另一个人。我愣了愣,反而不知道怎么接口,“什么地址?” “我给你寄个包裹。” 最直接的反应是糟了,他要给我寄炸龘弹,然后我就忍不住苦笑。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死了他也不会好过,可这种理由却一点也不能让人高兴。 我把旅馆的地址报给他,他“嗯”了声,也没说是什么东西,只让我明天在旅馆里等着就挂了。我告诉闷油瓶,他也没头绪,不过反正明天就知道了也不用多费脑子。 沿着街走了很远,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更多的时间各自发呆。我忽然发现,才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却已经离以前的生活十万八千里了。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想不到,平凡得像高速公路一般的人生,也会有这样的发卡弯存在。 等吃过晚饭回旅馆,大概是11点左右,还在走廊里就被胖子堵住了,他拎着老黑发火,说我们把它关在房里不管,结果把它饿得跳楼云云,说着说着也许是发现我们神态有异,就停了。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怪,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我们三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他大概意识到我们遇上事了,而且不打算说,所以也没问,把老黑塞给闷油瓶就要回房,我看着他转身关门,急忙叫住他。 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了,试想如果我在拿到体检表的时候没有胡思乱想,而是直接拿给他们看,也许后来就不会多了那么多波折,连累闷油瓶差点把命都送掉。 我看了眼闷油瓶,对胖子说:“胖爷,我身上出了点事,进去慢慢说吧。” 胖子也去看闷油瓶,大概觉得他的态度更能说明问题,完了点点头让我们进去,我就坐在他床上,从闷油瓶跑路开始讲起。 果然不出所料,胖子对他的做法表示了愤怒,但他的理由更实际:离远点是应该的,但不能事先不说一声,例如路上万一出了意外,我们两个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讲到二叔的电话,他反而表现得很不屑一顾,“要是体检表是瞎扯淡呢?你光想自己可能是死人,怎么不想想也许根本就没死过?” 我摊了摊手,不得不承认自己太一根筋。可能主要还是二叔的态度冲击性太大,把我本来就摇摇欲倒的逻辑给直接冲散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简单就乱了方寸。 |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这就代表了“它可以是任何东西”。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是这么想,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受不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想不明白自己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就是为了回避这个问题,我们一直在设想“假死”的情况,现在却不得不去面对它。 二叔沉默了一阵,缓缓说:“古书记载,在生气旺盛的场所,天长日久,尸体上会生出种种异变。昆仑山里出这种事,也不算太出奇。” 三叔干笑着没接口,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洞里。 陈文锦等人早就进去过,知道棺材里都是空的,但三叔不信。他毕竟是挖坟掘墓的老手,对自己的专业素质有几分自信,他不相信古人会搞出这么多空棺材摆在洞里,他认为一定是这群学究太古板,被古人的花招骗了,比如棺材有夹层,上面堆着少许随葬品和衣物,真正的尸身在下面等等。所以他坚持开棺检查,花了不少时间才确定,那些棺木确实是空的,有些胡乱塞着乱七八糟的衣物,有些则还维持着人形,就像尸体凭空消失一样。 听到这,二叔嘟囔了几句“尸解”、“羽化”之类的话,三叔也连连称是,说从随葬品也能看出,这些棺材的主人虽然生前都受到不同宗教和文化影响,但供奉的神却都很奇怪,显然也是因为洞里的神秘力量。 他们聊了好一会,谈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传闻,不过和主题关系都不大。听得出三叔没有之前那么紧张,语速也快了许多。 开棺是体力活,尤其是洞里的棺材都钉得非常牢固。他把背包等东西都解下来丢在地上,也包括那只变异的兔子。 “我还记得自己多看了一眼,它的肚皮好像都长起来了,毛下面也看不到红肉,好像长出了皮,所以我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它是不是真活过来,谁知道……”三叔啧道,“狗龘日的,那个兔子不见了,袋子还扎得好好的,绳子也在,就是兔子不见了!” 二叔“啊”地叫出来,又说了声“尸解”,我不禁毛骨悚然,难道那些棺材里的尸体,其实都是先复活再消失?棺材做得那么坚固,也是为了让复活的东西爬不出来? 果然三叔立即就说:“一点都不错,我这才知道棺材板为什么那么厚。可笑我们几个人只知道兔子会复活,却从没想过这么神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成百上千的棺材。原来古人知道死尸在这会先复活后消失,认为都升天成了神仙,四面都有人跑去安葬,甚至还有人从中原长途送去,才形成那么大的一个群葬地。然后我才明白,有些棺材里乱七八糟,是因为被用了很多次,我们以为是烂掉的棺套,其实都是丢出来的被子和衣服。” 说实话,对于本来就是倒卖文物为生的三叔来说,这种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就像象牙贩子口中的大象墓地,他当时一定高兴得连眼睛都红了,搜刮了不知不少值钱的东西,不过他没提,二叔也没有多问。 |
112 “我那一行的规矩你知道的,对鬼神都是敬而远之,所以我没让他们乱动就出去了,直到小邪出事,我又发现带出来的有个东西正好是复活的关键……” 长达5分钟的寂静后二叔终于开了口,“长子长孙,老三,你干的好事。” 长子长孙自然是指我。我在电视屏幕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表情,一脸的茫然无措。 三叔应该是陡然站了起来,传出很大的响动,“我就是不想他死!可是后来看到他真的活过来,又越想越怕,连做梦都不得安宁。”他顿了顿,闷声说,“反正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下面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怎么办?”二叔冷哼,“把他养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大哥怎么办?”三叔脱口而出,听得出是真担心我爹。 发现一直敬畏的长辈在背后其实怕我怕得要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勉强扯扯嘴角,想笑,最后也没能笑出来。 二叔没说话,三叔却忽然激动起来,也许是不赞同二叔但又想不出别的对策,急促地喘了几下,忽然“咔”地一响,声音就突兀地断掉了。 余下的一大半经过检查都没有数据,连鸡鸣狗叫之类的噪音都听不到,显然当时是有人把录音机关了。 胖子把磁带拿出来看了看,对我一摊手说,“完了。” 我条件反射地接过磁带,一下子竟然反应不过来他究竟是说什么完了。 “估计你三叔问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你二叔就把录音机指给他了,所以是你三叔关的。”胖子比划着说,“这两盘磁带,本来是给你爹准备的,后来他们还是没敢给他。” 我咧嘴笑了笑,这有多大的区别,我爹最后不还是起了疑心? 沉默地听到现在,闷油瓶连坐姿都没换一下,看到我们都在看他,说:“你们信吗?” 胖子毫不犹豫地说:“我信。其实说穿了很简单,死人进去会先复活,再变成鬼,活人进去直接变鬼,就省掉复活这一步了。” 我心说闷油瓶问的好像不是这一个吧,不过他说的没错,感觉不管活的死的最后都要变鬼。三叔他们那时候都看不见,所以以为是消失了,其实身边可能就站着无数几百年前的老鬼。而且那些鬼很可能都在棺材里复活过,死得相当惨。如果按照鬼故事的套路,它们都带着生前的恐惧和怨恨,无一例外全都是厉鬼。 真不明白古人的想法,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尸解之前还会复活吗?还是说有人复活后害死了家人,他们认为是干扰了羽化过程,才把尸体都钉死在里面?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追悔莫及? “我……不知道。” 见我摇头,闷油瓶淡淡地说:“要验证很简单,他说的关键就是鬼玺。” 胖子大叫一声站了起来,我也震惊地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娘的,你还把那鬼东西带在身上?我不是叫你找个地方销毁掉吗?” |
“怎么销毁?”闷油瓶反问。 我一想也是,那东西是材料有问题,就算砸碎了也还是有问题,不然我们上次把戒指丢了就不用再去找碎片了。 “那也可以丢村里啊!”我都无语了,霍玲都说了接触越久变异越快,三叔他们的遭遇也完全可以证明这点,他居然还敢留着,这不是跟抱个核弹头似的? 闷油瓶笑了笑,说:“包起来就行。时间长了周围的东西都会变黑。” 原来那种力量也和鬼一样,会被黑色物质阻挡住?我有些将信将疑,看到他从包里拿了个泥巴团出来,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他们用泥巴糊起来,是为了这个?” 我一直以为是为了保护玉玺表面的雕花,还在想古玉入了土会损害玉性,一直想不通三叔怎么会这么做,原来是为了封住那邪门的东西。说不定他们发现的时候,也就是那样用泥封起来的,后来出了事才悟到。 不过也确实奇怪,那块墨玉看成色完全不像入过土的,到底是因为邪气太盛,还是根本就不是玉? 闷油瓶点点头,把泥团放在桌上,胖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端详了一阵,可惜泥巴糊得太厚,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变黑。 我回想着那些鬼和鬼玺的奇怪特性,在疗养院看到的无数虫子,还有那头化成黑烟消失的麒麟,这其中好像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那时候鬼玺被严严实实地包着,要不是闷油瓶因为我下了水,就不会那么快露出来,不过也不对,因为我们回去后肯定会研究那块泥巴,把它剥出来是迟早的事。 “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找头死猪死羊什么的,和这个玉玺放在一块做做实验?” “对了!”被胖子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小哥,我最早不是见过一只甲虫吗?如果鬼玺一直被泥巴封起来,那只虫子就不是天然形成的,八成就是解叔他们的实验成果!” 胖子点头,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这招好,不浪费资源。胖爷我这就找只蚊子放在上面,失败了就说明你三叔在扯淡,成功了就让小哥一把捏死,也没什么损失。” 我看闷油瓶好像也支持的样子就没反对。胖子动作快得很,一下子就在墙角找了好多只死虫子,蚊子蜘蛛蟑螂应有尽有,看来这家旅馆的保洁人员有些偷懒。 我把泥团侧面小心地敲掉一个角,露出一块玉面,然后把虫尸都丢了进去。胖子捡起敲下来的泥块,翻过来果然有一层是黑的。 “你们觉不觉得这玩意像液体?”他忽然很得意地把泥巴递到我面前,几乎都戳到脸上了,“你看,瞅着跟海绵吸水似的,估计就是吸收了鬼玺的……能量?其实鬼也是液体。它们不是都会穿墙么?我感觉和水渗透一样,留下的黑印子就是水渍嘛,我们可以叫它鬼渍,因为里面含鬼,所以遇上小哥克鬼的宝血,才会跑出COPY来。” 我心说什么狗屁COPY,还副本呢,乱七八糟的。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虽然有些地方不知所云,但总体来说还挺天才的。不过要说鬼都是液体……用物理解释灵异,也只有他这样大脑清奇的人才能想出这么经典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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