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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4页] |
作者:zaleaW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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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眼形状很怪,我拿出阿宁的钥匙试了试,果然其中有一把的能转得动。机簧发出清脆的声音弹开,我才推开一条缝,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娘的,这不是福尔马林么,别告诉我那十年前的卫生院还偷偷留下一房子标本。我从小就怕那鬼地方,到后来连我爹那个盖白布的岩石物理实验室都不肯进,这下心里不禁有些发憷。但转念一想我连鬼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尸体么,深吸口气去摸灯的开关,没想到居然亮了。 但这日光灯可也够寒碜,昏暗得跟三流恐怖片一样,我暗地骂了声走进去。里面比想象中大,像个小教室,没有窗户但是墙上能看到窗户的痕迹。格局是典型的实验室,中间一溜长台子,墙边是水池,水池边有层层叠叠的斑点,看上去像被酸腐蚀出来的。 显然这里也经历过搬迁,所以到处都空荡荡的,只有地上的碎玻璃和针头还能证明以前是医学用途,可是一般的卫生院会有这种实验室吗,就算有也不该修成黑房间啊,难道他们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研究? 不可能吧……阿宁的老板给我的感觉不过就是个厉害的文物贩子,怎么可能和科学怪人扯上关系。 水池对面是整排的档案柜,锁孔里大部分插着钥匙,但是都被清空了,只能从底下的痕迹看出曾经放过类似标本瓶尺寸的罐子。 我想起阿宁的钥匙里有一把和柜门上的一模一样,连续试了几个没插钥匙的门,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里面是一只蓝色的塑料文件盒,新得和周围格格不入。我把它拿出来,凭经验判断里面没多少东西。 顺利得过分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引导我,然而打开后我发现我错了,她大概一开始就打算交给我的,只不过没来得及交待要转交给闷油瓶。 总共不到十张纸,最上面贴着一张便笺。 张起灵: 如果你看到这个,不用怀疑,我已经死了。我被怪物追了三个月,能救我的可能只有飞机。其实你问我的我早就查到了,但我一直犹豫是否把结果给你,因为你肯定不会喜欢。这就是霍玲带来的东西,你看了自然就明白。 宁 2011.3.4 |
会不会解子扬阿宁他们其实也是死后复生,只不过因为步骤不对而失败了?那那些狼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追杀他们? 最重要的是,文件里的这个人真的是闷油瓶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阴风从敞开的房门钻进来,室内的温度在不断下降。 这时候我听到外面“啪”的一响,是木板断裂的声音,随后就注意到有个非常轻的脚步声正在下楼。 闷油瓶?他发现这里了? 我猛地从台子上跳下来,双腿发软,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其实我仅仅彷徨了一秒,却觉得这一秒无比的漫长。关灯已经来不及了,我把文件折起来塞进了口袋,抄起之前带下来的板凳,钻到门和档案柜的夹角里藏好。 我不是要偷袭闷油瓶,但我不确定来的一定是他。我甚至希望来的千万不要是他,因为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要怎么骗他。 来人走得很慢,我看到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颜色和胖子给我的一样,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来找我的人,可我还是僵在角落里迈不开步。 我想,也许我太天马行空了,这个毛病不好,要改。例如那些日期是预先填写的,用的时候没注意,毕竟装订顺序不符合一般人的习惯,哪有倒着看的道理?所以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份体检,记录了一个孩子临死前的身体变化。正常的人绝对会那么想,我为什么要另辟蹊径呢? 但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要检查一具死了四天的尸体的心率和血压?更不用说查什么呼吸频率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阿宁无数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偏要搞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谋杀脑细胞。什么叫“你肯定不会喜欢”?这要是真被闷油瓶看到了——就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吧! 他在门口停下了,我还在想刚才的钥匙有没有拔下来,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则傻乎乎地拎着那个板凳。 “吴邪?” 一对上他的目光,我就想揍自己一顿。他娘的,这肯定是玄幻小说看多了,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人死后脑细胞会迅速产生不可逆的损伤,细胞坏死,蛋白质分解,就算真有起死回生的妙药,也不可能让一个死了四天的人像他一样活蹦乱跳。 他见我不回答,皱起眉瞥了眼我手里的凳子,又看看房间里面的摆设,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丢下凳子坐了上去,做出一副被吓了个半死的样子,虽然我也确实被吓了个半死,“我下来的时候走错了,还以为遇上鬼打墙。” 他点点头,在我肩上按了一下,忽然说:“阿宁的钥匙呢?。” 我一摸口袋果然忘记拔下来,索性指了指柜子:“在那边,我试过了。” 他疾步抢过去,我从没见他这么急切过,心不禁又沉了几分。 “空的?” 老远都能听出他的失望,我埋头揉了揉眼睛,“空的,所有柜子都是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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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开头。。我被吸引了。。。。。 |
61 他不甘心地逐一翻查,随后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一无所获。 “应该有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走过来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诡异,“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差点以为小动作被他发现了,然后才明白他不是说这个,“我看到对面有人。” 他抬头看看挂满蛛网的吊扇,想了一阵又回头看我,这下神情更诡异了。我本来就心虚,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 他闻言皱起眉,还没开口,外面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嚎,是猫叫。 老黑? 我听到他明显地“啧”了声抢出门去,也赶紧跟上。这次老黑几乎都跟着闷油瓶行动,他过来的时候我太紧张,都没注意到猫不见了。 我们跑到二楼循声看过去,只见胖子站在前院一棵树下面,一手拎着猫,一边对我们用力招手,示意我们赶快过去。我顿时松了口气,心想又来了,一次不够还两次,愣是把好端端一只神猫当喇叭使。 也不知道闷油瓶看出来没有,单手在栏杆上一撑就翻身下去了,我下意识瞧了眼不到十米远的楼梯间,心说罢了,于是也学他那样跳了下去。 我姿势不可能有他优美,落地的时候震得双腿发麻,幸好以前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什么的都玩过,身手还没有完全废掉。 胖子瞪大了眼睛,指着主楼的窗户连蹦带跳,间或用力拍大腿,等我们走到跟前脸红得都快背过气去了,指着闷油瓶就骂:“我龘`操,胖爷就是怕你们被发现才让老黑叫你们,居然敢跳窗子,简直是……要不是看天真份上,真想给你一板砖!” 闷油瓶略眯了眯眼睛,我陡然就觉得气氛险恶了。怎么说呢,现在就像一头公狮子突然杠上了河马,甚至随时可能打起来,让我本能地想退避三舍以免沾上火星。 胖子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较真,有些吃惊地扬起眉,脸上渐渐浮出几分狠劲。我心知不妙,这是新仇旧怨一并发作了啊。 “胖爷,不怪他,对面的人早就看到我了。” 胖子瞥了我一眼,哼哼着松了松肩膀。我忽然想起传说动物对峙的时候先移开视线就是认输,他这算不算是认输? 然后闷油瓶也移开了视线,盯着楼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也看见那人啦?”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狗腿点,“别上火,就是个误会嘛。” 胖子叹了口气,说:“是啊,胖爷我看见那上面有个女人在扭扭捏捏地梳头。” 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比划了一下才知道真就是梳头,而且真的扭扭捏捏到一定境界了,让我憋不住笑了几声。 “是霍玲吧?” 一想到她在那黑走廊里梳头,我就觉得很不舒服,难不成她真被关得精神失常了,所以那些人才不怕她逃跑? “你不觉得奇怪吗?”闷油瓶忽然回头盯着我,“连你都能跳下来,她怎么会在走廊里?” 我被他问愣了,不是因为内容,也不是因为“连你”这种欠扁的语气,而是他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
太奇怪了,他的重音在“你”字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当然觉得奇怪,我可奇怪了,我奇怪得要命…… “啊!” 我张大嘴,猛然明白了。 没有说出来。 以往虽然不见得起了多大作用,我却一直担当着分析的角色,他们也习惯了听我瞎扯,但我现在却一个字都没提,确实很不自然。 我心里一惊,心想这家伙也太敏感了,看他总是闷声不响神游天外的,居然有这么多想法,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被他发现我骗了他两次,难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但同时我又有些伤感,因为我从没想过要骗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连我自己都闹不清楚。只能说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再也说不清楚。 “也许她疯了?”我不敢让他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转身问胖子,“你怎么看到的?她在走廊里梳头?” 胖子歪了歪嘴,第一个从藏身处走了出去,指着围墙说:“老子爬到那边围墙上往里看,刚好看到她在窗前梳头,梳了能有3分钟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我本以为他是和我同时看到的霍玲,后来霍玲看见我躲起来,可是他爬的墙头却在另一个方向。 之前我说过,主楼是L形的,门厅在长端中间,而和副楼靠的很近的是短端,所以我从看守老头房里看到的是走廊尽头的窗户,而胖子看到的是另一边的尽头。但是因为那边离墙比较远,想爬到里面去却很难。 “她没看见你?” “没有,她看着院子里呢,后来突然跑了,是因为看到你?” “不是。”我把上楼看到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重点讲了位置的问题,胖子摸摸鼻子说:“算了,咱也别找那秘密通道了,这才两层楼,让小哥上去拉我们就成。” 我重画了一张草图,在上面标出两个目击点和我们的位置,忽然想起手机里听到的响动不像室外,“小哥,你刚才在楼上?” 闷油瓶点头,伸手在L的拐角处指了指,那正好是最头上的一套房,再往前就是厕所和杂物间了。 不清楚二楼的结构和一楼是不是相同,不过区别也不可能太大,他那个位置不是正好能把霍玲堵在走廊里么? “你没看到霍玲?” 他摇头,“你忘了画墙。” 我这才想起来我画的是一楼,而他们在二楼是有墙的,所以他当时是在墙那边过不来。胖子摆了摆手让我们暂停讨论,“行了,你让小哥把你弄上去,我在院子里等着,免得那娘们狗急跳墙。” “何必呢,反正我爬不上去,干脆……”说到中途我心中一念闪过,不行,我得跟着闷油瓶,不然那女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牵涉到那份文件就麻烦了。而且胖子不信任他,肯定也不肯让他一个人去。 果然胖子对我摇头,趁闷油瓶背过身去拼命打眼色,还塞给我一捆绳子。 “好吧,我们一起去。”胖子考虑的果然周到,虽然即使她真的跳了我也不信闷油瓶追不上,可是他在下面确实可以防备来人。 闷油瓶接过绳子故技重施游上了二楼,我回头看了眼老黑,忍不住说:“胖爷,你手机没带吗?有事打手机,别折腾它了。” |
62 胖子耸了耸肩,姑且算是答应。闷油瓶在一个墙角边垂下了绳子,我还以为是给我用的,没想到接着他却跳了下来。只见他做了个伸展筋骨的动作,几下关节爆响的声音过后,他拉了拉绳子,一把揽起我就爬了上去。 胖子在下面吹了个口哨,我知道他在笑我居然是被抱上去的,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比自己爬效率得多。 上去后走廊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有人在,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有种难以形容的腥味,而且比较潮湿。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外面看里面会那么黑,因为所有的内墙都被涂成了黑色,用指甲刮开能看到下面白色的石灰,说明它不是由鬼影拼成的。 有几扇窗户上挂着厚重的黑色窗帘,歪歪斜斜地拉在一边,因为光线不足,乍一看仿佛是几个上吊的尸体。 那老头肯定知道什么,我想,晚上不敢久留,还堵上能看到主楼的窗子,就像他非常害怕这边一样。 我们在L形的长臂中段,如果霍玲不在短臂那头,就肯定在房间里。 和猜想的一样,这些房间果然是用来当牢房用的,每扇门上都有个很小的观察窗可以从外面打开,里面还有块厚玻璃。我趴在门上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 凭直觉判断,这些房子都是空的,而且门锁也已经锈成了一整块铁疙瘩,显然多年没打开过了。 “你说她真的在梳头吗?”我在脑子里想象那个画面,只觉得诡异,“有玻璃也就算了,对着空窗洞梳什么头啊。” 闷油瓶没理我,往前走了一段停下,抬手拦住我,“来了。” 侧耳去听,真有个很轻的脚步走了过来,速度不均匀好像踉踉跄跄的。我下意识环视周围,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可走廊太规则了,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藏身。 闷油瓶看来也是同样的想法,右手夹住身旁的门锁一拧就把那酥掉的铁块拧断了。万幸这扇门虽然多年没打开过却并没有发出什么的声音,我们闪身进门,不一会昏暗的走廊尽头就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来人从身材发型来看和阿宁给我看的霍玲照片很像。她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有人正探头观察她,手舞足蹈地走过来,姿态一看就不像正常人。她走了一段停下,打开一扇门上的小窗往里窥视,因为个子比较矮,她必须踮起脚,还边看边扭腰,动作别提多怪了。大概看了1分多钟,她动作非常夸张地点点头不知道在满意什么,继续往前,然后在第二扇门前停下,精确地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我听到闷油瓶极轻地抽了口气,要不是我们脑袋几乎贴在一起一定发现不了。很奇怪,他的心理素质应该是相当好的,可这不过是精神病人常见的行为罢了,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霍玲一扇一扇门看过来,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决定不惊动她,闷油瓶无声地关上了门,室内顿时黑得像墨一样。 观察窗很小,只要我们贴在门上就不会被发现,而且也可以防止门被她推开。我退了一小步,脚底突然踩到堆软乎乎的东西。 我惊得一缩,倒不是害怕而是单纯的条件反射。我一直认为在黑暗中最让人恶心的就是毛茸茸或者软乎乎的东西。 不能开手电,我用脚尖挑了一下发现是堆布,也许是窗帘或者旧衣服之类的。舒了口气,我拍拍闷油瓶的手臂告诉他没事,伸手探了墙壁的位置,发现这房间比想象中窄不少。 我们并排靠在墙上,不知道是不是黑暗带来的心理作用,霍玲来得无比缓慢,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外面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能标志时间的流逝。 终于一丝光线透了进来,虽然昏暗却足以让人看出房间的格局。我面前是个木制的长椅,对面有一扇门,大概通往卧室。我看了眼脚边,刚才踩到的是一件脏兮兮的深蓝色羽绒服。 我还想看看闷油瓶,但光线立刻被遮住了。霍玲正在窥视这间房,我屏住呼吸,极力抑制冲向窗口的冲动。 |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能听见她在急促地喘气,嘴里发出古怪的荷荷声同时还在挠门。这让我想起半个月前在公共厕所里遇上的女鬼。 等她走开我压低声音说:“我怀疑她不是人。” 一只手按在我胸前,制止了我的行动,我知道是因为霍玲还没走远。我忽然想到,也许她根本没发现我和胖子,精神病人有些喜欢重复做同样的事,而且对周围不闻不问,检查完所有的房间后之后她就会回另一头了。 不过还有一点不吻合。 “她没梳头,你觉得……” 闷油瓶在我胸骨上用力敲了一下,我只得暂时闭嘴。 照霍玲的速度,检查完全部房间至少还要十分钟。她到底在看什么呢?我盯着眼前的黑暗回忆惊鸿一瞥的布局。进来的时候注意力都被霍玲吸引了,现在才敢确定,二楼和楼下的房间结构完全相同,那么里面就应该还有两间房和一个卫生间,以及被墙切掉的阳台。 也许等下可以去看看里面,如果这里曾经是牢房,就会留下点线索。 我反手握着闷油瓶的右腕,猛然想起他的指尖距那份秘密文件只有不到3公分。 “你是什么血型?” 大概是问得太无厘头,他居然忘了戳我,过了好几秒才低声说:“A。” 谢天谢地这里够黑。 “怎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 “心跳异常。” 我龘日。拜他所赐,我心跳更快了。 闷油瓶不说话,安静地等我自己招供,因为他不知道这次我绝不会说。可骗他应该很简单的,我却想不出半个借口。我呆呆地盯着虚空,突然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天哪……” 他不理我。 “放开我!里面有个人!”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霍玲,顾不上了。 他没有放手,反而闪身到我面前,把我推到墙角里。刹那间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人真龘他妈的亏,亏到家了。 其实我没看清那东西,被墙挡住了只能看见一小块。那也不可能是人,因为不管是人还是家具,在绝对的漆黑中都是看不见的。 “没关系,它还没动过。”我说,“我们去看看吧。” |
63 走廊里一片死寂,也许霍玲被吓跑了。我们拧开手电照向里屋,光柱晃动中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羽绒服,忽然看到个极眼熟的白色标志。 是那次地震科考队的LOGO,而且后来出事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展开那块褶皱,我确认了胸前的印花,心里一阵发凉。这瞬间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一下在我面前聚拢成块,很多不可解释的事也都有了答案。 闷油瓶毫不迟疑地进了门。那应该是卧室,有个很大的衣柜和老式的木架床,一个“人”背对我们一动不动,坐在肮脏的棉絮上,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他的肩膀。 闷油瓶微微俯低身体,一副随时会扑上去的架势。我突然想到即使这里没有人在我也可以说有,因为他会信。 而且他在等我的指示,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捏死它?还是一起逃跑? 那“人”猛然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我们。我一看到他的脸就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惊呼,拖着闷油瓶跌跌撞撞地退回了起居室。 “是他……就是他!他是科考队的,我不记得叫什么,但是他和李四地很熟。”我有些语无伦次地指着那东西,“他们被关在这,最后成了怪物!霍玲可能也是这样疯掉的。那个老头被吓得半死连看都不敢看这边,就是因为确实在闹鬼,他肯定看到了什么!” 说到后来我连声调都变了,嘶声叫道:“我明白了,他们肯定做过什么事,才会一个个变成怪物,所以他们才……才……” 只有这句话我吐不出来,空张着嘴喘气,像条离了水的鱼。 我忽然发现我和闷油瓶不同。也许我给自己找了太过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敢告诉他,究竟是怕他受打击,还是因为我是吴三省的侄子? 如果他们真的拿他做过实验,我的立场就会变得非常的微妙。 这理由让我感到恶心,也许我真的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正直,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余暇去考虑利害得失,就像个标准的伪君子。 那“人”直直地向我们走过来,走得很慢,我花了好几秒才发现他并没有看我们,就像个梦游患者。 我推着闷油瓶为它让路,它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在房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坐在脏衣服上又不动了。 “你说他们是在这变成怪物的吗?”我脱口而出,随后抽了口凉气。我看到羽绒服下面露出黑色的裤腿,我敢打赌如果全部展开连内裤都有。 “我的天……它坐在这干嘛?是不是重复自己死前的经历?”我几乎要疯了,“霍玲会不会也死了?不然她梳个什么头?你说她死前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个房间看,直到亲眼目睹他们变成怪物?” 我越说越激动,眼前忽然一花,原来是闷油瓶把我推到了走廊上。 “冷静点。” “我哪里不冷静?”说完我才想起他是看不见鬼的,那霍玲就肯定还是活人,“好吧,哪里都不冷静。” 我深吸了几口气,伸手向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壮着胆朝门里看了一眼,那个鬼已经不见了。 “你不会以为我看到幻觉了吧?”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也就是之前胖子偷窥的地方,现在多了个黑色的剪影。 “跑了?”所谓近朱者赤,我居然不觉得很惊讶。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事到如今我早不怕那些东西了,倒是霍玲不知道发现我们没有,如果跑了会很头疼。 我干脆开门又进屋搜了一遍,这套房子和走廊一样被漆成了全黑,说实话就算没有什么怪物,人被关在里面久了也会成精神病。 里屋的柜子里有不少日用品,最下面还有几本小说,但是已经被撕得面目全非了,像被老鼠啃过似的。随手一翻飘出张火车票,04年4月19日从长沙到洛阳。 “这人大概04年的时候还没被抓住,可能还去找过我三叔。”我把票夹回书里一并塞进背包,出来正看见闷油瓶趴在墙上研究什么,“怎么了?” “这个墙不是油漆的。”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里面全是用石头砌的。” “还有这种事?”我一听大奇,捡了片木头就去刮墙,果然刮不动,凑近了看那材质居然和那些鬼穿墙后留下的黑色物质一模一样,也就和我背来的石头样本一样。这要放血能跑出多少东西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
“是不是它们自己弄的?” 他让我看被他抠出来的墙面,像瓷砖一样贴了一层,竟然都是用那种黑石头切成的薄片,因为实在太暗才没注意到。 “不止墙,连门上都有。”他补了一句,我拉开门一看背面果然如他所说贴满了。 “这有什么用?” 他摇头,把手电收起来出了门。我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摸兜,碰到个冷冰冰的东西,才想起是他的戒指。他昨晚说过不能离身,可这三个东西戴在手上确实太不方便,我就包起来放口袋里了,他看到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寒气这么重,隔着布都能摸到。 一出门他没有往前走,反而倒了回去。几扇门仍旧锁着,霍玲应该没躲进去。我仰头看着墙上的剪影,是个往下跳的姿势,希望它不会找上胖子。 我这才明白闷油瓶为什么会把老黑塞给胖子,因为他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完全没法对付伥鬼的人。 “等等,”我脑中有什么穿过,“你说它们会不会是被关在里面的?我不是说人,是说鬼。你也知道伥鬼是要找替身的。” 闷油瓶的脸色也有点变了,探头往下看,天色已经非常昏暗,隐约能看到胖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老黑则趴在他肩上。 “先去找霍玲。”他说。 既然胖子这么悠闲,霍玲应该没跳下去。我们回到刚才的房间继续往前,一路全是那种小窗户,但我没勇气学霍玲。我一直在想她究竟是重复没疯前的动作观察队友,还是想确认里面有没有鬼?如果是前者,我们找到她恐怕也没多大意义,如果是后者……难道她也跟我和阿宁一样能看见? 眼看就到走廊的拐角了,闷油瓶抬手让我停下,侧耳细听果然有极轻的沙沙声从对面传来。那就是我被困在实验室的时候闷油瓶在的地方,不过他当时在墙的另一面。 门虚掩着,把手干净得一看就知道经常被使用。闷油瓶对我做了个准备的手势,一把推开门,同时一声尖叫响起,我就看到了那个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纤瘦女人。 |
此时霍玲的语气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音调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生硬。她叙述的时候感情非常丰富,能让人充分感觉到她的愤怒和憎恨,我想她会答应告诉我们,也并没有存什么好心。 所有的一切开始于一次小型的雪崩。我爹从山坡上滚下去伤了腿,仪器也摔坏了几台,而崩塌的地方则露出了一条方方正正的地道,两边墙壁上绘满了精美的壁画。虽然他们并不是去考古的,但对青海的历史文化都有一定的研究,尤其是李四地,一眼就看出那是前所未有的东西。于是他们没有声张,选了个安全的地方扎营,将我爹安顿好后偷偷进了地道。 霍玲那个时候癌细胞转移,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照常工作在旁人看来是个不可思议的选择,可她说她宁可再走一次高原死在那里,也不愿意做化疗变成秃头。联想她一贯的表现,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觉得好像可以理解。 他们进去了都非常震惊,因为壁画的风格前所未见,而且保存得相当完美。他们知道这一坍塌空气流通,很多东西肯定都保不住了,一路上不停地拍照片记录,也做了很多讨论,大约花了好几天才进到最里面。 洞里的情况没什么好复述的,和闷油瓶以前讲的一样,他们发现棺材里是空的更加惊讶,分头收集了一些东西后就把洞口用土埋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李四地要大家暂时别告诉我爹,因为是非常重大的发现,报上去会轰动,可我爹那个死脑筋不会揽功,肯定要吃亏。 其实他们都明白他的心思。整个队里唯一不是地质专业的就是他,而他们都知道他削尖了脑袋也想回去搞本行,这个发现恰恰对口,够他吃一辈子的,于是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他们把记录和文物藏在标本箱里带回京,本想找个机会拿走,没想到我爹太敬业,居然把标本运到医院做分析,无意中就被探病的三叔发现了。 三叔那是搞了一辈子古董的人,眼光何其之毒,而且胆大包天。发现我爹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后就一股脑偷回了老家。 我心中一动,看来那个首饰盒也是其中之一了,没想到来头这么曲折。三叔一定找过解连环,想办法配了钥匙。几拨人折腾了几千公里,恐怕让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到最终竟是被我和老痒开的。 |
我记不起三叔的血型,不过估计不是B,“他们没换成血,是不是因为血型不对?” “不,首先出事的就是那两个女人。”霍玲抽了口气,“我们当时以为只是抽血,没到致命的量就不会死,谁知道她们本身也是靠着药性……” 她仰头去看闷油瓶,忽然全身缩了一下,闪身躲在我后面。我这才发现他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就像出鞘的刀刃,连对视都会产生被割伤的错觉。 一方面我觉得很难受,另一方面又松了口气,因为他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愤怒是正常的,相反若是不为所动才糟糕。 闷油瓶目光一闪,闭了闭眼,说:“血里有麒麟竭,她们不是更安全?”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霍玲呆了很久,断断续续地挤出这句话,又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张大嘴叫道,“我明白了,你看了我写的报告对不对,你看过我写给吴三省的报告,那个被张家人收去的……没错!我知道了!你看了那本假报告!” 在霍玲刺耳的笑声中,闷油瓶猛地站直了身子。我一看那眼神就感到要糟糕,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贯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惶然。而霍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一脸兴奋地抓住我,对我说:“他不知道哈哈哈。那是我故意写错给张家人看的!我说他们会变成怪物是因为麒麟竭,其实麒麟竭才是抑制剂!他家的人都死光了,所以也没人告诉他,其实那个玉玺才……” 她说得太快了,我还在努力分辨每个字的意思,闷油瓶突然扑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
补128L 57章下 ------------------------------------------------- |
主体建筑是L形的,非常宽,比在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但是一看就知道,房子设计上有点缺陷,因为它的结构和南方解放初期常见的老房子完全没区别,除了窗玻璃是双层,显然节能方面有很大的问题。 一楼是个大堂,水泥地上散落着很多破木板,厚厚的灰尘上布满了脚印,下面还有几张旧报纸,捡起来纸都脆了,是03年的。 “这里以前是个解放军疗养院,上世纪60年代修的,80年代的时候改成卫生院,没几年搬走了,那以后就没有正式居民。”胖子瞅了瞅我手里的报纸,说,“奇怪的是附近的人也没有跑来住,照理说这地方还蛮理想的。” “理想个屁,这可是新龘疆,你想当冰棍么。” 我无语,没人以后这里肯定断了供暖,谁家的神经病会跑这来。外面那些房子小归小,至少水电暖气都还通着。 闷油瓶没理我们,走到不远处一个窗洞往里看了看。那以前应该是门房,近处横着个破桌子,墙边有个洞,是暖气管道被卸掉后留下的。 “这里。”他伸手进去沿着窗框摸了一下,拉出一根颜色鲜艳的电线。 果然还有人在活动,我们沿着电线找下去,发现通到楼梯间。从楼梯往上的走廊都铺了木地板,新龘疆雨水不多,现在依旧结实,不过漆皮也早就掉光了。 胖子很不积极,估计早都逛熟了。我跟在闷油瓶后面上楼,正走着,居然迎面一堵墙挡住了去路,把我愣在原地。上来之前我就看过了,只有这个楼梯,如果把楼梯堵了,那些人是怎么上楼的? 我这才想起楼梯上灰尘是均匀的,根本没脚印,上来前就该发现了。 那水泥墙修得相当粗糙,可惜也够结实,暴力破坏不划算,我们只好退回了大堂。闷油瓶打了个手势让我们等等,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墙角,一纵身就窜上去了。 等闷油瓶去得远了,胖子才嘻地笑出声来,对我摊了摊手,说,“所以我说了,找不到门。” 敢情他早就上去过,心说你这不坑人么,喊也不能喊,我抓了抓头皮,“胖爷,你支开他是要做啥?” 胖子眼珠都要鼓出来了,“我龘`操,几天不见,你跟他勾搭到一起去了,连我胖爷都不认了?” |
然后继续66章OTL |
66 死局(下) 我吓了一跳,见霍玲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下去了,赶紧上去拉。他的手臂硬得跟铁似的,我怎么掰都松不开,眼看着霍玲的脸色就灰了。 “你放手,杀她有什么用?”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呼吸非常沉重,手上的青筋爆起,整个人呈现一种失控的状态。我怀疑我说的话他可能根本就听不见。 “小哥,你不能因为她杀人啊!”我急得要疯了,抱着他的手就往反方向扯,忽然看到他手腕内侧一条条白色的疤,新旧重叠,乍一看就像是割腕留下的,顿时就没了力气。说实话这女人确实死有余辜,可我们一路追下来,要的却不是这种结果! 情急之下我退了几步打横撞了上去,终于把他撞得一歪松了手,我蹲下去检查霍玲的呼吸,肩膀却被扣住了。 你爷爷的,不会是怒急攻心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吧!我心头一沉,却发现他只是把我拉起来,却明显在回避我的视线。 “你……好了?”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傻乎乎地问出来,又觉得不太合适。 闷油瓶深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说:“我的戒指呢?” 除了嗓音还有点哑,基本上算正常了。我把装戒指的小袋递给他,他拿出来在手里握了握,像在掂重量,没想到抬手就甩了出去。有两只穿过房门和窗户不见了,还有一枚正正地砸在门框上,咔地一声碎成无数片,溅了一屋子。 “我龘`操,你干嘛?”我差点抓狂,这些东西上面还有无数的秘密没解开,他居然随便就毁了。这算什么意思,目的达到了打算收手? 他定定地看着地板,眼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沉痛、愤怒、后悔……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半点光彩。我想安慰他几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算了,要不我们先回去,胖子还……” 一阵怪笑打断了我的话,居然是霍玲发出来的。估计她刚才缺氧一时昏迷,现在缓过来了。我松了口气,虽然她不是好人也不能真的杀掉,毕竟她还活着,为了她去犯法,不值得。 她一边咳嗽一边在地上爬,喉咙里荷荷的就像随时要断气似的,我犹豫了几秒还是躬身扶了一把,只见她手里抓着个东西,像献宝一样对着光看了一阵,原来是戒指的碎片。 我有些厌恶地退了几步,她却抓着我的胳膊凑了过来,小声说, “小吴……你告诉我,你是什么血型啊?” 我愣了下龘,注意到闷油瓶突然扭过头去,脑子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但一时又转不过弯来,“怎么?我O型。” 霍玲“咕”地一声笑出来,好像听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指了指我,又指指自己,然后指了指闷油瓶,说:“他,是A型。” 我头皮一麻,随后猛地浑身都凉了。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说,我们两个都没救了,这是个死局。 |
如她所说,玉玺才是一切的根源,而戒指是从玉玺上切下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闷油瓶可以带在身上,是因为他有宝血护体,而我没有,所以我现在就跟当年科考队的人一样,必须找人换血。 但是我又一想不对,因为就算我是A型,我也不可能把闷油瓶抓着抽血,那种缺德事不是正常人能做的。 更何况她也说过,被抽血的两个女的都死了。 或许是因为不了解其中的厉害,也或许是太不真实,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怕,反而感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我感动于这份清晰,同时更多的疑问也浮上了水面。 如果说三叔他们当年出事是因为碰过玉玺,那为什么他们反而最后出事?就算症状有轻重之别,后来玉玺一直躺在解连环的书店下面,难道一点影响都没有? 另外,拿出来的时候玉玺是被泥巴糊起来的,假设这是一种怪病,碰到源头就会感染,是不是说泥巴还有绝缘的功能? 这么一想,我突然发现那次好像也是我造的孽,不是我,闷油瓶也不会掉进水里,那至少当时就洗不出来了。 解子扬恐怕也是在那里惹祸上身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和六角铜铃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 不过想起霍玲的话,症状最严重的她也拖了快两年,我总不会比她还快吧? 当年失踪的队员一共是7个,04年的时候还剩下3个,就是说中间已经死了或者变异了4个,然后除了霍玲还剩下2个,一个是李四地跑了,还有一个是不是也在这里? 我感到一种被注视的悚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的齐羽,是不是关在中间那套房里的那个?” 霍玲脸色突变,一头撞开我冲到走廊里,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闷油瓶像没看到似的纹丝不动,我急忙追上去,正好看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好,你们害死我了,我终于还是被你们害死了……”她指着尽头的剪影歇斯底里地吼,“他会来杀我,他一定会来杀我的!” 我第一反应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齐羽死了还要找她报仇,再一想也不是没道理,她没有被关起来,也没有人看守她,而且一间间牢房检查的样子,就活像个牢头。 “是你把他们关起来的?” 霍玲呆了呆,厉声叫道:“我不关他们,他们就要抽我的血!他们要抽我的血——” 操龘,我倒忘了这茬。张家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霍玲,霍玲也一定预想到自己的下场,才会先下手为强——其实他们一开始拿她做实验,又有几分好心?这群人,真不知道该算可恨还是可怜。 所以她把文件交给阿宁的老板,连同伴一并出卖了,换来这个诡异的牢房,再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变成怪物,多年来都守在这里……就是怕那些看不见的同伴跑出来报仇。 不得不感叹,常言说最毒妇人心,这个疯女人简直是毒中之毒,而且心理承受力非一般人可比。 但是还不对,这个理论有两个漏洞。 其一,我怀里那份怪异的体检记录是怎么回事?闷油瓶真的起死回生过吗?还是他们在他身上做过某个实验?阿宁的老板又是看中了什么? 其二…… “你看得见他们?” 没有回答,我还想继续问,却发现她双眼直勾勾的爬着往后退,陡然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推开我, “吴三省,你又来了!我没骗你!没有时间了,不要抽我的血!……” 她就这样一路尖叫着跑去了走廊另一头,后面的话变成了方言,而且断断续续的再也听不清了。 我还想继续追,被闷油瓶拉住了。他有些颓丧,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少了什么无形的,应该称之为“张起灵”的东西。 “算了,我们回去吧。”他说。 |
霍玲最后的话耐人寻味。既然她说“又”,说明三叔去找过她,而且她很怕他。为什么? 她既然对闷油瓶的血有兴趣,可以推测她没有被根治,她也说过那只是抑制剂,所以时间长了就会失效?所谓的没时间就是指她快要发病了?那么……难道说张家的人也需要经常补充那个什么麒麟竭吗? 我愣了一下,闷油瓶也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行,这是条死胡同。必须先确定那次实验对象是不是闷油瓶,不然建立在上面的推测都是扯淡。 我瞥了眼卧室的门,拿出体检表摊在桌上。字体小巧,应该是女性。我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每个人的资料,发现比起霍玲,陈文锦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她的母亲是医生,可她在第三次去青海之前就已经死了。 上面记录的死因是股动脉破裂,急性失血性休克。听起来不像是医学实验,更像是被故意杀害的。我扶着头,感到一波一波的钝痛。 感情上我还是不能接受三叔会杀人,何况对象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除非……是误杀?我想,闷油瓶从小就受过特殊的训练,恐怕不太好对付,说不定他们本来想绑架他,结果却失手杀死了? 书店是04年左右开业的,应该是最早那三人出事之前。 那么,假设霍玲没有说谎,这些记录也都没错,那么早在他们04年找上张家人之前,实验就已经开始,至少有一部分人当时就掌握了麒麟竭的用途。 最恶意的猜测则,那4个早死的队员,甚至之后的人,都只是实验对象而已。 我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忽然动了一下,我一惊,条件反射地把体检表划拉到一起趴上去,才发现挤出来的是老黑,踏着猫步跑到我脚边蹲下,煞有介事地开始擦脸。 它之前应该是在闷油瓶床上,难道是被我吵醒的? 正想着那门就吱地一声全开了,我心说完了,干脆把脸一挡装睡。闷油瓶在门口停了停,径直就走了过来,在我旁边站住。我听到指尖在草稿纸上沙沙划过,暗自祈祷他不要发现我手臂下面的东西。 桌子颤了一下,他把体重压了上去。我很担心阻力不够,因为我胸前还夹着几张纸。他大概就看了几分钟就站直了,却长得像几个世纪。 还是给他看了吧,我想,这也太憋屈了!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他,这不是还没定论么?随便找个理由,就算照直说了也好,他不会在乎的。 我几乎都忍不住要跳起来了,没料到他下一秒竟然把手放在了我肩上,然后就觉得后脑勺一阵痒痒。 娘的,他在玩我头发。理解到事态后我僵住了,这是在干吗,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暗示我自己招供?可看他的表现不像是还有心情玩啊。 然后他开始摸我的脑袋,力道相当温柔娴熟,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据说有一群下乡的知青,白天收西瓜,晚上睡大通铺。有一天夜里有人起床尿尿,就发现有个人正手持一把剪刀逐个摸其他人的脑袋,摸完了还敲一敲,嘴里不断嘟囔着:“没熟……生的……这个也是生的……还是生的……” 他不会也是在梦游收西瓜吧? |
68 西瓜什么的当然只是笑话,可我不胡思乱想也没办法。开始装了就要装到底,他这样越来越慢,简直像是数头发的摸法,一晚上都不见得能摸完。我总不能一直趴下去,他那么厉害的人,随时都可能发现我是装的。 说实话他摸得人很安心,有种很认真的,仿佛要记住什么的感觉,和看到毛茸茸的东西忍不住摸一把不同,如果是个小姑娘,可能连眼泪都要掉下来吧。 我不是傻子,他的心情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我和他立场对调,肯定也会非常的难受,但是我感觉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有种措手不及的错觉。 人心很奇怪,它可以选择性无视某些东西,只要没有契机就永远想不起来。 那一会我想了很多,比如他第一次跑来我店里,居心叵测地问我认不认识解子扬,还比如我被关在公厕里他哭笑不得得来救我,或者说他耍我玩的时候以及不理我的时候……我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颓丧的样子。 当然我更想不到一个月不到,我会跟他跑到千里之外,淌一洼脏到连蛆都活不了的烂泥塘。 同时我还想起一些琐碎的与他无关的事,比如我第一次抽烟是和老痒一起,偷的三叔的中华,躲在柴房里祸害了一整包,还有跟着二叔去网鱼,掉进河里被石头划了条口子,至今都还有疤。 现在算起来,人能无病无灾地活到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我忽然就想知道他到底什么表情,偷偷把手指分了条缝,翻着眼睛去看。一开始看不太清,随后我发现他闭着眼睛,虽然大部分脸都在阴影里,但他确实没看着我龘。 操,敢情这小子是真的在神游? 这小子……无语了,哪有大半夜按着人脑袋想事情的。难道是养猫成了习惯,没有绒球抓着就不舒服?还是被子薄了嫌冷,少个暖手宝? 我心说真是造孽啊,你看你这手指都给我捂热乎了,是不是该想完了? 于是情况就变得有些尴尬,时间越长,我越没有勇气站起来,越站不起来,时间就拖得越长。 俗话说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去掩饰,我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中途恍惚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是被他的叹气声惊醒的。只来得及看到他转身后的背影,还停下招了招手,老黑屁颠屁颠地跟过去,甩着尾巴消失在门后。 很难形容那种松口气又难以置信的心情,他竟然没发现我醒着?还是根本没想过我会装睡? 我又等了几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几张要命的体检表,然后拿起被他看过的稿纸。我写的时候纯属乱画没什么条理,侧对着灯光看,能看到指甲留下的浅浅划痕,把整个时间线都串了起来,03年的部分还来回划了好几道。 可以想象他也把整件事按时间顺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幸好我当时没写多余的字,只是打了几个问号画了几个圈,还不至于露馅。 看来以后连草稿纸都要小心,我想,不过他会这么在意,是怀疑上了03年的断层,还是联想起了什么,就很难说了。 我希望是前者。 |
69 我靠在窗子上,渐渐的就有些犯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恍惚中好像梦到和老黑抢食,不知何解。 胖子和卓玛已经下去了,我看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才知道外面风很大,没有参照物都看不出。我推了把闷油瓶也跳下车,无边无际的蓝和白就扑面而来。 来之前我就看过无数的照片,但真没想到一个内陆湖能看起来这么气魄。白云和白色的盐花,蓝天和湛蓝的湖水,就这两种颜色充斥了整个世界,像两块巨大的蓝玻璃把人夹在中间,壮观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确实宛如梦境,像极了传说中的天堂。 卓玛说这是达布逊湖,察尔汗盐湖中最大的卤水湖。岸边能看到一圈圈蘑菇状的盐花,细看非常有趣。 老黑蹲在车底下不肯出来。闷油瓶在湖边迎着风站了一会,开始沿着岸往远处走。我瞅了眼和卓玛相谈甚欢的胖子,估计他不想看到我们在边上当灯泡,暗自叹了口气也跟上去。 闷油瓶低着头了一段转身等我,我加快脚步赶上,发现他头发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长了不少,都能遮住眼睛了。 我以为他有话要说就站住了,谁知他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就像是故意避开胖子似的。我回头看了看,平原上没有障碍,顺风确实能把话送出很远。 这感觉很怪。在极端的静谧和宏大之下连时间都停止了,我们从纷繁复杂的故事中脱离出来,就像突然被净化了一样轻松。我想闷油瓶果然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有种属于大自然的特殊的纯粹感。 直到远处的胖子已经变成了小点他才停步,找了条微微凸起的盐垄坐下,我搓了搓手也坐下了。从这里环视四周,仿佛上可达天穹下可至地底,人缩成宇宙间最小的单位,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我忽然很想躺下去,然后再也不起来了。 “吴邪,你对03年有什么看法?” “啊……?”听到他喊我,我心跳陡然漏了一拍,“03年怎么了?” “你不也在怀疑?”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紧张。我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警铃大作,“你说的这个啊——确实很奇怪,他们折回去倒完了文物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辞职,不像是直到04年才发现问题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有别的原因。” 他“嗯”了声看向远方,似乎有点茫然,“看到你怀疑我才想起来,那年我住过院。” 我心一沉,“什么病?” 他想了好一会,摇头说:“不知道,只记得抽过很多血。” 我心说不是吧,我都还没开始取证,他就自己想起来了?这不就坐实了是他吗? 吴三省,操`你爷爷的。 我脑子里一团乱,估计他也不比我好多少,就那么并排坐了好久,才说:“也许你不信,但我怀疑你三叔是不是早就掌握了什么。他和霍玲恐怕不是一路人。” 这和我的猜测几乎完全一样。我想就算不给他看什么起死回生的证据,他也终究也会发现真相。其实那真相也不是很重要,就算真的是死过一次又怎样?生死这种事…… “那你后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皱起眉,但没回答。 |
“比如血的效果变弱了?”我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所谓强弱怎么衡量呢?召唤出来的狼变小吗? 他摇头,我想这不是表示没有。 其实他愿意说这么多我已经很惊讶了,简直就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难道这就是他昨天抓着我脑袋思考的结果? “霍玲不是对你的血有兴趣吗?”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猜那种成分人体大概无法自行生成,被抽血或者像你那样‘使用’的话浓度会降低,所以那两个人才会被他们害死。” 我看着他低头沉思,突然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对了,你说是高中时期才出事的,是不是07年?那他们的实验到底持续了多久?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躲进疗养院的?” 他瞥了我一眼,淡然地说:“不。我是07年才发现,实际上应该在06年或者更早。” 怎么会有这么模糊的时间断层,难道他真的从来不回去?时间在风声中流走,我感到头痛得要命,最终还是决定先把03年的事弄清楚。 “详细说一下前因后果吧,说不定能想起来点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也卷进去了,他很干脆地就说了,搞得我反而觉得那几个戒指像帮了忙似的心情很复杂。 他的童年有些奇怪,从记事的时候起就被送到格尔木近郊的托拉海村,由村民抚养,虽然知道老家在哪里却从没回去过,也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一开始的几年常有张家人去训练他,教了很多战斗技巧,尤其是手上功夫,也隐约讲过一些鬼神之类的事。后来渐渐少了,他也开始上学。 03年的时候是小学6年级,开学没多久就被养父母带到医院体检,然后莫名其妙地住了半学期院。他说期间并没有明显的病痛,而且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也不清楚到底进行过哪些治疗。 “现在想来,挺像那疗养院的。” 讲这句话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除此之外就像讲别人的故事,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可我却从心底往外冒寒气。结合霍玲讲的故事,他的经历只有一个答案:他是被养父母交给科考队的。不管是有意还是被骗,总之这件事他养父母必然是知情人。 如果是真的,就解决了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三叔他们会知道张家的秘密。 “要不我们去找你养父母问问?” 他摇了摇头,沉默很久才叹口气说:“我们还得回去一次。” “对,再去找霍玲也行,她说不定认出是你就没说实话。”应该说肯定没说实话,我心想,都这样了,大不了把一切都告诉闷油瓶,反正他甩不掉我了。 “不,得把剩下的伥鬼杀掉。”他很严肃地说,“特别是被我们放走的那只,戒指也不能扔在那。” 原来是这样。我发现我俩的思维方向完全不同,不过这没什么,我也想确认一下那里还有没有鬼,运气好还想交流一下,另外诊所丢下来的资料里未必就没有线索。 上次走得太匆忙,好多事都忘了。 决定行程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结束了谈话。因为接下来的几小时才是真正的安宁,而下次,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
70 中餐我们就在湖边吃的,加工好的羊排现场加热,味道配得不错,一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胖子特别开心,老黑则特别不开心,好像不喜欢烤羊肉。 小姑娘很细心地收拾残局,胖子屁颠屁颠地帮忙,我刚想夸他有觉悟,突然听出来卓玛在讲有色笑话,一句话憋在喉咙里突然就说不出了。这年头,连纯真的少数民族少女也被市场化了。 回程又是一路疾驰,我们几个吃饱了都开始犯午困,闷油瓶却很精神,找我要了速写本和纸,窝在后座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我忍不住挪到他旁边去看,发现画的是一幅地图,还有几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的示意图。 “这是哪?” 我们都学过测绘,他的标记很专业一眼就能看懂,那应该个村子,周围高山耸立,只有一条道可以进出。 “是你老家?” 我们肯定要去找麒麟竭,迟早的事。 他点头,翻过这张纸,在后面简单地画了个远景,就很明显能看出地势了,那村子在半山腰,下面有个很大的湖,四周的山峰非常陡峭,隐约有条小路能上去。村子后面还用箭头标了个山洞,然后打了个叉,还煞有介事地画了个骷髅头,才交给我,“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就在这里。但是你不要去找我。” “我们不一起去?”我翻看最早的那张图,上面有标着经纬度和青藏公路的方位,相当远,看起来都进了昆仑山了,不是一两天就能到的地方。想起阿宁和他徒步都走到过群葬洞,敢情他家比那个秘密的源头还隐秘。 他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不说话态度不够坚决,“当然。” 操,又来了。虽然我也明白自己是个累赘,可是人家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还是很受伤的。 “那你给我这个?”我瞪着他,又不敢太大声怕吵醒胖子。不是搞笑么,告诉我地方,又不让我去,敢情是在傲娇呢? 他点头说:“只是告诉你位置。” 我懂他的意思,那地方肯定很危险,如果连他都回不来,我去也没意义,说不定才出发就挂了,但是他又不能一声不吭地跑了,因为他对我有责任,所以通知我一声,啊,他就在那,地图上一个点,想起来就默哀一下,可望而不可及。 呸。 “去你妈的,你死了我咋办?想都别想,要么带我一起去,要么就把我杀了。” 他居然笑了下,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暂时放下。我知道他不是要妥协,这谈不上妥协,他就是通知我而已。他要跑了我压根追不上,而且也不可能明知是送死还跑去追他,那要不是半路冤死就是拖后腿…… 见鬼,我猛然明白我的错误在哪了,我根本不该接这几张图,接了,就成了我的问题,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怎么能这样呢?什么叫无关?逻辑不对吧? 他这明明就是在推卸责任! 我抱着头瘫在座位上,几次想把本子甩出去都没敢做,直拖到回市区了也没想出对策。最火上浇油的是,他什么都明白,临下车还揉了揉我的脑袋表示安慰。 |
不过我的头疼没持续太长时间。跟胖子讲了其中的利害,他二话没说又跟我们去了疗养院。这次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搞了几个头灯,还带了个绳梯架上三人一起爬到了楼上。 我扶着最后一扇门叹了口气,胖子则好奇地朝里面张望了一阵,“那娘们真跑了?” “跑个屁,走廊里那几个黑影都是多出来的,她多半已经挂了。” 我感觉很无力。楼上的门全开了,就算本来关着什么如今也不知去向。难道霍玲活腻了又怕被报复,干脆把它们放出来提前自杀? “她死不了。”闷油瓶答得有几分冷意,出门走到一个影子边上。那是所有里面最大的一个,位置在隔墙的拐角处,就像有个人背对我们站着,可惜轮廓不太清楚,看不出是谁留下的。 我凑到近前观察那个剪影,突然明白他为什么站在这了。这个影子在动,就像我三叔房里的那个一样,有种渐渐变大的趋势。 闷油瓶抽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刀,然后握了握拳,直接把手掌贴在了墙上。我脑子里一闪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团黑影就从里面窜了出来,擦着我冲向走廊另一头,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仓促间没看清楚,但扬起的长头发还是让我喊了起来, “霍玲!她躲在墙里——” 难道当时我们在三叔房里检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只怪物躲在墙里?是老痒吗?还是别的冤死的人?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东西不是看起来恐怖,而是真恐怖,没出事完全是走狗屎运。 闷油瓶却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打算去追,被胖子一把拉住,“等等,你先看看小哥在搞什么鬼?” 闷油瓶?我回头看了眼立刻走不动了。他还把手贴在墙上,血顺着墙面往下流,因为墙面太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血流过的地方现在正冒出大量的黑色液体,就像喷泉一样往两边涌去。 “有东西冒出来……”我看了好一阵,赫然发现那居然不是液体,而是无数芝麻大的黑甲虫,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爬。我就像被电打了一样瞬间跳起来,连着骂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我龘日!胖子,你看得见吗?” “废话,看得见还问你?”胖子懒得管我,伸手把血抹开,我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虫子从他的指缝和手背上蜂拥而出,忽然就有些想吐。妈的,这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所有这些黑影子都是虫子聚集成的,那该有多少?而鬼爬过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虫子呢? 他们两个看不见,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多恶心的事,还在仔细研究那块墙,要是我有点密集恐惧症,当场就要被他们搞趴下。 我拽着闷油瓶退远,回头看到胖子整个上半身都和虫群叠在一起了,不禁开始同情他手上挣扎不休的老黑。 “胖爷,你别弄了!快点过来!” 胖子一回头灯就晃花了我的眼睛,我本能地抬手挡光,忽然头皮一炸。 他背后居然站着个人。 |
71 人类对“人”的理解大概和头有关,比如只挂了件衣服的衣架不会吓到人,但加上帽子晚上就很惊悚了。我此时也是,突然看见人影吓了一跳,等大脑开始运作,又马上发现不对了,因为胖子比我要高,而那个“人”比他还高上一大截,如果真是个人,只能是姚明。 “胖子,你过来!” 头灯晃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视网膜上的残像。我喊的声调都变了,胖子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几步跑过来说,“怎么回事?他娘的只有你能看见?” 我没空跟他解释,眯了眼睛再看,发现那黑影一动不动的,但正在蠕动着收缩,眼看着就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的尺寸。 “是虫群?” 可是不可能啊,刚才的甲虫我看得很清楚没有翅膀,怎么可能飞成蚊球呢?我壮着胆子靠过去一点,确实是一团人形的烟雾状的东西,地上的甲虫群也确实在往那里聚集,可是在空中看不出具体的虫,就好像那些虫爬出来以后为了飞天而变成烟,现在又要凝聚成人形。 “这还能两段变身?”胖子睁大了眼睛。 听了我说的闷油瓶也很惊讶,但就算强悍如他也不敢贸然上去,犹豫的时候那影子已经渐渐成型了,一看就是霍玲的样子。 我想起闷油瓶让我摸的那只手,脑子里豁然贯通,“我懂了,这就是那些矿嘛!他们穿过的地方会留下影子,然后不能再进去,是因为那里面记录了本体的样子。这就像一次性的光盘刻录一样。” 胖子沉默了一会,说:“那小哥就是光驱?你是显示器?” 他的比喻乍一听有点堵心,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我抓了抓头皮,干笑两声,“也可以这么说?” “那要怎么把它干掉?” 这家伙考虑问题真是直接,一开口就把我将死了。我摇摇头,再看闷油瓶,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灯光的原因。 说实话像他这样过几天放一次血,就是造血功能再强也不够用,更何况还有药效的问题。而且这里影子这么多,就算把他榨干了也不可能都用血过一遍,我们还不知道逼出来算不算干掉对方…… “对了,小哥,以前把鬼石破坏掉伥鬼就会死,对不对?” 他点点头,忽然笑了下,“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我曾经想过,所谓的杀人规律如果是人为造成的,就没有推理的价值,但并不是所有的规律都没用。例如我们知道解子扬和那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同,活动不存在时间和范围的限制,那么那些凶手为什么会有限制?会不会是因为它们一开始就不是一种东西? 就像这个影子,也没有办法远离疗养院,因为它和矿石样本里出来的那只手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它只是逃掉的霍玲留下的一个残影。 胖子听得云里雾里,我挥了挥手说:“这么说吧,假设解子扬或者阿宁那样的是‘鬼’,那么那些几天就会消失的‘伥鬼’就低一个等级。也许是有人研究出了做出这种半吊子鬼的方法,故意把人祸害了——之前你们不是找到几个青铜铃铛吗?我想老痒的悲剧是因为玉玺,阿宁是因为进过群葬坑,和那个铃铛无关。铃铛其实和伥鬼有关。” |
这下胖子大概明白了,点点头问:“那他们有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为了找玉玺?……不过如果是正常逻辑,在确定方向后大可以早点赶过来,不用那样玩直线接力吧?要不就是……” “把铃铛给我。” 打断我的是闷油瓶。他对霍玲的“分龘身”和我们的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眼睛落在另一个黑影上,我想了想找出卷绷带一起递给了他。他接过去顿了一秒,好像有点想法,但末了还是揣进兜里,把那三个铃铛倒了出来。 这些铃铛我研究过,里面不知道为何灌了松香,摇不响,也曾经想过加热融掉,但考虑到后果未知还是放弃了。他拈起一个在手里对着光看了看,忽然一碾,细微的破裂声响过,早就锈迹斑斑的青铜壳立刻粉碎,然后他从里面剥出个沾满松香的小球,豌豆大小,像龙眼核似的乌黑发亮。 “是那个墨玉?” 他“嗯”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收好后开始往手上缠绷带。胖子憋了一会说:“算了,老子是急性子,没法跟你们眉来眼去的。现在怎么办?” “要不……砸开?”要是我的推测不错,这些黑色的物质和鬼石的原理差不多,砸碎的话这个假霍玲至少会起点什么变化,“胖爷,我们先把这块敲掉,看看那个女鬼会怎么样。有什么工具能用吗?” “有有有——”胖子立马来了精神,“谢天谢地,天天看你俩唱戏,胖爷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 他放下背包开始翻找,没一会居然抽出一个两尺来长的铁锤,下面还有个冰镐,再下面好像还有别的,简直是个活动的武器库。冰镐太锋利反而不好用,胖子抡着铁锤走过去,只听磅的一声闷响,地板震了几震,那墙面就蹦出个杯口大的坑。 这面墙修得很厚实,一下子很难打穿,我盯着霍玲的分龘身,她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忽然听见胖子“哎哟”叫了声,一抬手就见团黑东西被甩了出去。 “怎么?” “我龘`操,这猫咬我!”他捂着手背恨恨地说。 老黑翻了个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对着我们“呼呼”叫,然后向我们过来的方向冲去。它是个通人性的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咬人,但是它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跟它走? 闷油瓶立即追了过去,我们也只好跟上,跑着跑着就到了上来的绳梯处。闷油瓶已经不见了,老黑冲着窗口叫了声,我往外一探头,恰好看到他落地,而不远处的院墙上居然还站着个人,发现我们一晃就跳了下去。 我呆了下,那难道是霍玲?可是个头好像高得多啊? “有人!”胖子叫了声。 “你看见了?” “废话!是活人!” 他推了我一把,拽着绳梯就往下跳,我心知情况有变,也顺着爬了下去。这件事里出现的不是鬼就是疯子,这个人会是什么来头?阿宁的同伴吗?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会不会是看守老头发现了我们,派人来了? 我和胖子没法像闷油瓶那样翻墙,等我们追出去两边都没影了。我们当时都很乐观,以为他很快就会抓着对方回来,没想到直到我们走到大街上,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我站在漆黑无人的马路上,莫名地就觉得要出大事。 |
72 我和胖子沿着那人逃跑的方向找了很远,没看到闷油瓶,打他手机也打不通,心里就有点忐忑。 太大意了。这边基本上都是废墟,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是个调虎离山的陷阱,他再厉害也要吃亏。而且我们根本没预计会有敌人,一直没怎么防备,对方肯定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细了。 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漫无目的地找没用,他要是脱身了应该会回旅馆,于是先打道回府。没想到才进门就被老板娘叫住了,说有人托她给我带封信。谁会知道我在这呢?我心想真稀罕,这年头还有写信的,接过来是个空白信封,里面夹着张纸写着:格尔木市人民医院,住院部XX楼XX号。 我心头一沉,那边胖子已经在问了, “是什么样的人?” “黑衣服,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个头嘛……”老板娘拖长调,有点畏缩地指了指胖子,说,“跟你差不多,瘦一点,一脸凶相。” 和胖子差不多,那算是彪形大汉了。我看着胖子想象了一下,居然想不起认识这号人物,“算了,肯定是阿宁那边的人,我们也不见得认识。” 我急着回房确定闷油瓶在不在,拉了把胖子他却纹丝不动。 “怎么?” “会不会是潘子?” 我恍然大悟,对了,这个形容很像潘子!他早就跑了,我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难道他也来了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又为什么会来找我们?难道医院里住的是解叔? 胖子丢下包就出去叫车,我上楼发现闷油瓶没回来,又赶紧下楼把那个地址抄下来塞给老板娘,说要是他回来就交给他,然后就和胖子赶去了医院。 解叔也算是核心人物,他肯定知道所有的秘密,可他不是出国了吗?难道根本就没出去?还是又潜回来了? 我和胖子简单讲了一点关于霍玲他们的推测,当然没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实验。我怀疑解叔和三叔可能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不得不跑到格尔木来,至于我……我想不明白,如果是为了我爹,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进去,有什么价值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探病的时间早过了。到前台去查,床位号不行,非要我们提供病人的名字。 去你的,知道名字还查个屁! “解连环。”我毫不犹豫地说。 “很抱歉,您提供的名字不对,我们……” “吴三省!”胖子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话。 我心里一震,就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我之前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可这思路是对的,假如是解叔潘子根本没必要找我,他来找我必然是因为是我家的人。也许是我一直在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我真的难以想象自己家人出事的情况。 前台那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像……这个……其实……” “是不是?”我几乎要跳上桌子去了,可惜里面是台电脑,还是看不见屏幕,“我是他侄子!你看看照片,应该和我有点像的!” 她抬头看了看我,敲了几下键盘,点头说:“是的,病人是姓吴。不过不是吴三省,他叫吴一穷。” |
接下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到病房确认是我爹以后大脑就处于停滞状态。院方说他是攀岩跌落,上午被一起登山的朋友送来的,身上有好几处骨折,而且颅脑损伤,已经昏迷了12小时以上,如果继续昏迷下去就会很危险。 送他来的八成他妈的是潘子,哪来的什么登山队。我很想拽着医生说我爹爬了一辈子山,怎么可能会掉下来,但最后还是问了医药费的问题,知道预付的还能撑几天,就忙着给家里打电话,只有焦头烂额四个字能形容。等联系完几个主要的亲戚,我坐在病房外面想下一步怎么办,忽然听见一阵鸟叫,抬头才发现天都亮了。 “吴邪。” 胖子过来对我招了招手,脸色很凝重。我跟他到了外面,他点根烟递给我说:“天真,别怪胖爷说话不好听。你是真没想到会出事吧?”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太合适。其实胖爷会这么跟着你们,有一半儿是因为潘子。他说你人太老实卷进去会出事儿,要我看着点,恰好我挺待见你们的,也想搞明白唱的哪一出。所以应该不是他害的你爹。”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啊……那小哥我是搞不懂,但是说你天真是真天真,都忘了我们是来干吗的,查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那么来劲。” 我愣了,来干嘛的?不就是帮闷油瓶——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本来就是来查这些往事的。 看到我的神情,胖子笑了笑,“你没想过,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结束,能容得你跟探险似的慢慢查?” “直说了吧。”我现在没心情想太多,我的状态也不允许我想太多。 “我本来也没想到会这样,因为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于人无害——你昨晚上恐怕没注意脚底吧。”他甩给我一份新龘疆都市报,我扫了一眼,看到被折起来的地方有块新闻。 《拆迁楼发生火灾,煤气瓶竟成凶手》 今天凌晨,格尔木市北区一栋拆迁楼发生爆炸,经初步调查事故原因是违章堆放液化气罐。目前大火已被扑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配图是一片废墟,我盯着看了好久,才从前后的院子上认出就是那个废弃的疗养院。 我想起半夜确实有过一阵骚乱,但我那时候正在和二叔通话,根本没上心。 “不可能……” 我头皮一阵发麻。当时我们直接上了二楼,不知道楼里有没有做手脚,如果没有被那人引开,搞不好此刻三个人都会死在那里。 “看来有人想较真,说明咱们不小心踩了雷。”胖子哼了两声,拍拍我的肩说,“好好照顾你爹,这些胖爷会去查的。” “不对,还有——” 胖子回头摆了摆手,“放心吧,小哥是个大活人,比我们厉害多了,看到留言就会过来。” “我是说老黑……” 我记得昨晚下楼后还看到过它,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没跟着我们了。当时我们以为它找闷油瓶去了,加上心里有事也就没在意。如果它当时走了回头路,搞不好就埋进去了。 胖子张大嘴呆了一阵,啧了声,“算了吧,现在人都顾不过来了谁还顾得上它。” “你知道什么!” 胖子没计较,拍了拍我说:“行,咱先去吃东西,回头雇几个当地人。” 他拽着我走到电梯口,门一开就冲出个人,是闷油瓶。 |
73(考据真实的楼层啊病房啊电梯啊什么的我实在是没精力,所以这是个架空的医院,虽然用了真实的名字- -) 我是真不知道我脸色有多难看,他上来就摸了摸我的脑门,然后回头看胖子,连我这个正主都不管了。不过我确实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解释什么,有种松了口气而又不能再松口气的感觉。 下意识地进了电梯,我借着不锈钢内壁看了看自己的黑眼圈,果然很凄惨。他们无非就是谈病情火情伤情,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他那种淡定是天性使然还是经历太多,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到。 过了一会闷油瓶走了进来,但胖子不在。他在我身后停下,直到自动门又关上为止都没有讲话。 “老黑不见了。” 他点头表示知道,于是电梯里又恢复了死寂。我有点受不了,但我不知道具体受不了什么,就像我其实什么都不明白,除了一晚上一切都不同了。 “你没看到它吗?” 他皱起眉,抬手放在我肩上拉了一下。 “我他妈的真闹不明白,我爹是怎么会出事的。” 现在应该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可我停不下来。也许是因为他认真地看着我,就像我说的很有意义。 也许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说到底是我在陪他,还是他在陪我? “我想不通。他不是一开始就被剔除在外了吗?他连那个狗屁坟地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对那里有兴趣?难道阿宁死了,他们就再也找不到认识路的人了?潘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他来通知我?难道解叔也在这边?” 全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闷油瓶依旧保持沉默。废话他当然沉默,他一直都很沉默,可我现在受不了这个。老黑只是个借口,我受不了是因为我知道的比他多。可他在别的事上明明知道得比我多,他却没有受不了。 有时候保守一个秘密比挖掘一个秘密要难得多,可他为什么可以把话都闷在肚子里,还可以一个人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叹了口气。胖子说得没错,我的心态有问题。现在只能将我爹的事故当成一个警告,虽然于情于理都很不正常。 “我爹现在比较稳定,就是还醒不过来。以后得小心了,如果有人对付我们防不胜防……” 他忽然上前一把揽住我,抱得很紧,我脑子一下就转不过弯来了。不至于吧,我心说有表现得那么衰吗,需要这样来安慰?随后我就感到他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没有平复下来,趴在我肩上喘得像头牛一样。 我顿时就明白了,他是跑过来的,恐怕以为我和胖子被炸死了吧,我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感动。我想世界上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一辈子只要有那么一点是真的就够了。 “对不起。”他说。 “去你妈的。” 这回答约等于条件反射。 自从见过霍玲,我就设想了无数种情况,每种我都觉得像真的,也怕是真的。我之前以为整件事是张巨大的网,我和胖子根本不在网里,却为了找所谓的真相死命地往里钻。但我现在知道我没有这么伟大,至少我吴家毫无疑问在网里。 我不是在帮他走这条路,而是我必须靠他才能走下去。 那他呢? 他怎么看我? 老黑眼下失踪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仓促间又不可能再找到一只训练有素的猫,接下来负责看的就只能是我了。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总之必须先接受事实。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刚想开口,脚底突然一震,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我们进了电梯都没选楼层,结果上面有人要下来就被按上去了。我们只好又顺着下来,被下楼的人盯着看了好久,出门又正好碰到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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