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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3页]

作者:zalea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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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班肯定不止,光科考队就超员了,一个排很有可能,一个连……会不会太多了点?要是都变成鬼,凭闷油瓶那小身板,是群P还是单挑呢?
我正胡思乱想,胖子突然咳了声,“原件被地震毁了,是01年吧?”
我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年前闷油瓶才9岁,但他说过,下到那个洞里是高中时期,至少应该有16岁才对。
“不要告诉我你十年前就在上高中。”
闷油瓶眯了眯眼睛代替回答。我知道他不是没得解释,而是根本就不想解释。从青海回来后他的态度就有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从来都和平易近人背道而驰,可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了解得越多反而越疏远。例如他一开始还会偶尔开玩笑,甚至小小地捉弄一下人,是不是因为他当时的心情要比现在轻松?
我想他可能就是那种不愿意靠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凑太近的人。如果忌讳被人知道过去,还是不要问太多的好,知根知底的路人和身份不明的朋友,我宁可要个朋友。
“这样吧,”我决定岔开话题,下意识就往胖子视线上挡,“既然有了解叔的记录,也就不用急着找李四地,试着翻译出来才是正经。”
胖子扭了扭脖子,有点不满地哼了声,说:“好吧,正好那东西的复印件还在我店里,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本能地想叫住他。这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分开了至少我是极度心虚的。就算把自我膨胀压低几个等级,我也不能算“摆在路边也不会出事”的类型,难道那群人找上门来,我就把闷油瓶那张纸贡献上去?
可是胖子的气势太明显了,我要是开了口,他肯定会把我拖出去组建开瓶统一战线,这又是我十分不愿意的,所以我犹豫再犹豫还是目送他走了。
正盯着楼梯口发呆,背后嗤地轻笑了一声,回头居然看到闷油瓶在冲我眨眼睛。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瞧他的意思是要我过去,就赶紧蹭过去了。
“你打算住这?”
他指指解子扬的床。我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摇了好几次头。开玩笑,这不像解叔那床一睁眼能看到墙上两个黑影,但是搞不好一睁眼就会看到解子扬无限放大的脸。他都够念叨我了,我还敢占他的床,他不把我煮成八宝粥才怪。
然后我才醒过味来,这家伙难道是在下逐客令?
也罢,要是有学生干部查房看见我,总不能自称是闷油瓶的老表拖油瓶。我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告别,猛然想起刚才说的事。那本笔记眼下在我包里躺着,独一无二。因为笔迹颜色和轻重难以再现,胖子那份复印件其实很不利于研究。
“要不,我给你印一份全彩的?”
他看着我忽然皱了皱眉,眼里笑意一扫而空,比刚才还严肃,“我手上确实有套原件,年代应该比洞里的石雕早。”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锦盒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排三枚方形的戒指,被白色锦缎衬得好似上好的墨锭。
 
40
这三枚戒指造型阳刚简洁,看着不像女孩子戴的那种,反而更像扳指。我一眼就看出来它们的材质和那个玉玺相同,上面的花纹风格也一样,应该是一套。不过奇怪的是有个面是平的,就像被切了个角。
他让我拉上窗帘,再将戒指的平面对准灯光,转动了几次,墙上的反光中就隐约出现了几行字,不过因为光线的问题,我眼睛都瞅花了也看不清楚。
我突然记起那个玉玺下面也是平的,难道也有这样的字?三个戒指那么小就抄出这么大一篇,那玉玺怕不是可以写小说了。
“和玉玺是一套?”
他点头,把手上那枚递给我。
我接过来对着光看了又看,表面很光滑,只有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出整个平面布满了比头发丝还细的纹路。这个工艺可以算的上巧夺天工,不过还不仅仅是微雕精巧,更难的是它们保存至今居然都没有被磨损,说明这个玉的硬度不一般,而且没有长久入土,否则会有沁色,还会影响表面的光洁度。
一旦光洁度改变,这些字恐怕就看不见了。
但是我转念一想,那个玉玺就是从泥巴团里洗出来的,似乎也没有沁色啊,难道是解叔他们干的?
他们为什么要把它糊在泥巴里?
“玉玺上有字吗?”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玉玺,我第一感想是,居然有人把烫手山芋就这样扔抽屉里,真的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成。
一拿到手里我就知道没有字了,因为和微雕过的光泽不同,玉玺下亮得像上了油一样。闷油瓶把戒指全部拿出来,往那黑麒麟身上装,我才注意到上面有三个地方不太自然,有几个略微凹陷的小坑,正好可以把戒指全部嵌进去。
我拿手比了比,两个靠得近的在肩部,远一点的在尾巴边,如果有人握着麒麟钮,那就刚好是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拇指的位置。通常来说戒指戴在这三个手指比较奇怪,但这正好是他练过九阴白骨爪的手指,恐怕和他族里那些功夫有关。
他发现我在看他的右手,干脆把戒指套上去比划给我看,果然严丝合缝。要不是他两根手指比旁人略粗,肯定不会这么合适,跟量身定做似的。
“这是传家之宝吧?”
“是洞里的祭器。”他说。
“这么巧?”
我也学他的样子戴在手上试了试,大小差不多,但是可能是地藏太久的原因,墨玉入手阴寒,加上比重很大,时间不长手指就有种麻木的感觉,看来还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我心头一动,脱口问:“你练功的时候是不是要戴着它们?”
如果是,天知道他怎么折腾,估计硬度又要上一个档次。
闷油瓶点头。我发现他今天头点得很频繁,成就感油然而起,
“要不你也教我点?免得那些东西能咬我,我却咬不回去。”
不料他脸上表情一滞,我立刻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然而他只是沉默了一秒没表示什么,淡淡地说:“学不来的,死心吧。”
 
真的开始翻译,我才明白三叔他们工作的不容易,因为那些字看起来好像是汉字,其实却是用藏文为蓝本改造的,语法和汉语有很大的不同。
好在他们当年是流水作业,前面有好几页专门讲断词和断句的问题。
我让闷油瓶继续看剩下的部分,自己则对照两篇文的区别,把戒指上的原文拼合,再标记出漏字。圈完一看,剩下的部分居然像个动物的头,还有对称的眼睛。
我想起洞里那个狼头,不禁乐了,李四地要看到这个脑袋怕不要气死。
闷油瓶过来看了我的劳动成果却满脸凝重。我想了想也心头一震,这种缺字现象肯定是人为的,而且解叔临摹的密码文是完整的一块方形,并没有破损,说明至少他们进去的时候原件是完好的。
“是他们砸的?”我明白为什么解叔要逃跑了,他们干的是八国联军的勾当,带不走的毁掉,才使得手上的摹本奇货可居。
“你说他的上家会不会和阿宁的老板有关?”
很难想像会有两个大势力看上这么一篇不知所云的东西。
闷油瓶没回答,把稿子递了给我。
接下去的几天我们都在对比,按照李四地留下的说明挑出已知词汇,发现很多不可解的词都是因为缺字,补上之后,大约七成文字都有了解释。
虽然还不能确定副词和连词部分,但整篇文章的雏形却可以看出来了,这是一篇神话,大概是讲一个狼形的威尔玛战神战胜邪恶妖魔的故事,和《格萨尔》之类的调调差不多。
闷油瓶本来就是青海人,以前也研究过,有底子,我就不同了,对那些一窍不通,越是翻译到后来越是头大,幸好笔记里还有少许注释,不然我真是宁可让解子扬把我捏死。
宗教这个东西自古就是因地制宜,不断变迁,尤其是多种宗教共存的地方,互相融合的情况非常多,例如道教和佛教里就有几个家伙在搞兼职,三皇五帝也分不清彼此。这篇密码文同样一团烂账,刻在古代遗迹里是举世无双的新发现,发在网上那就是胡扯蛋。
假设之前的推想不错,苍狼战神代表了留下这篇密码文的某支萨满教信徒,而邪恶妖魔代表了信奉其他宗教的原住民,也许曾发生过激烈的宗教冲突。
值得注意的是文章里面提到了猫鬼,是妖魔的中坚力量,还说那只玉玺是猫鬼邪恶的根源,力量的源泉,能调遣看不见的军队云云,总之非常可怕。
看不见的军队显然是指那些伥鬼。联想闷油瓶的经历,那些古人一定被吓得够呛,于是就出现了苍狼威尔玛的化身。我怀疑这位也是跟张家祖先一样有奇遇能抓鬼的高人。如果闷油瓶穿越过去,搞不好就不是苍狼战神而是黑麒麟战神了。
我脑海中瞬间出现爪持大印怪笑连连的巨大化老黑,被顶着一颗狼脑袋的闷油瓶追得满街跑的画面,忍不住画在稿纸上乐了半天。
 
我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顶之
 
之前看过的有一版没结尾、希望这次是完整版=v=、
神文不解释、
LZ辛苦、
 
放心绝对正片绝对是完整版、番外只能在本子中见到了OTL
不过三品GN说番外都是EG
 
胖子好不容易憋住笑,这时又噗地一声笑出来,“这驴头的就是你看到的怪物?”
我心想幸好写的是瓶字,要是写的张啊起灵啊什么的,那就是赖都赖不掉了。他娘的这个胖子真不够意思,看出来就看出来,居然直接把我卖了,存心挑拨革龘命感情。
我决定无视闷油瓶的问题,从老黑爪下抽出稿纸,塞到胖子面前,
“什么叫驴头,这是狼头!那天洞里追我的是一群狼!”
我对胖子使劲打眼色,他眨了眨眼,说:“真的?我咋看这只猫挺像老黑的,那个……哈哈哈哈……”
我敢打赌他本打算说“那个瓶挺像小哥”,老天有眼他笑场了。
“胖爷,”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对那篇文章有什么看法?”
“文章——”胖子又眨眨眼,了然地淫`笑道,“翻译得不错,再接再厉。”
看来他是打算放过我了,我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正事。胖子并不知道密码文的背景,闷油瓶告诉我全文本来刻在玉玺上,张家切出三个戒指后就磨平了。他们的做法和科考队那些人一样,都是留下副本后毁掉,应该不是巧合,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和我爹一组的人真的都不见了?”
胖子收起笑容后啧了声,“也不是完全没有。从青海回来后都上了一段时间的班,然后才陆续找理由辞职的。单位里当然很重视,不过他们都有充分的理由,什么老婆要生孩子啊,不愿意两地分居啊,想当家庭主妇啦……你想啊,毕竟是出过事的,旁人还以为是怕死呢。”
当然不是怕死,怕鬼还有可能。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和我三叔一起?”
“你是说……从格尔木查?”
“没错,”这是1+1等于2的问题,既然三叔联系过李四地,就很可能也联系过别的人,“那么多人,还要采购装备什么的,更不用说通道塌了搞不好要钻山,肯定很显眼。不过都过了十年,当年的人不见得找得到。”
闷油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说:“阿宁。”
“阿宁?”胖子抓了抓头皮,“她老板倒是路子多,不过就算查到了也不见得会告诉我们吧。”
我看闷油瓶看着手里的笔记不吭声,说:“要不把解叔的笔记复制一部分给他们,反正也不完整。”
胖子来回看了看我们,忽然叹口气,“小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问的我也想过。以闷油瓶的性格,一定有个明确的目标,既然做到这份上,只能说解叔他们做的事直接导致了张家的事故。而他调查这些,难道是为了报仇?
我不禁脱口而出,“你怀疑是他们……为了戒指害死你家人?”
闷油瓶瞬间有些迷茫,随即苦笑了下,“怎么可能。”
胖子无语地拍了我一掌,“你也不想想小哥的身手。”
也对,张家的人不是傻子,这些人要是找他们的麻烦,恐怕还没开口就被秒杀了。不过我转念一想也不尽然啊,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杀人还用得着打架么?
“不好说啊,如果是下毒的话,或者用枪……等等,你祖先把玉玺放回去,是不是因为根本不能拿出来?”
 
我把打印着“解子扬我想跟你谈谈”的纸条贴了一屋子,尤其是解叔的房间。考虑到解子扬的惨案太过著名,我不敢贴到外面去,希望他没事干会记得来关心关心练字本上的那一位。
胖子说我还不如去见马克思,我告诉他解子扬和马克思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差不多。而闷油瓶显然不赞成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做法,但是也没有太多反对,照他的原话就是,“反正死不了”。
谁知道呢,我确实没觉得解子扬有对我不利的意思,不过我现在回忆他的那个笑容,怎么都有种炫耀和挑衅的味道。可是这说不通,除非他真的脑残到能为了逗我玩,把自己杀了制造悬案的地步。
经过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紧张期后,我飞快地失去了耐心,最早的一百零八式开场白也忘了个精光。回头看看睡得天塌不惊的闷油瓶和老黑,我只能郁闷地爬起来买早点。他说这是熬鹰,真是没有说错,我亏大了。
见不见我的主动权在解子扬那边,如果我是他,也绝不会在第一天露面。
就在我在买豆浆和挖胖子起来下面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出声了,他说,
“喂。”
我回头看,发现老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正在我屁股后面伸懒腰,尾巴尖勾起来,似乎想跟我一起出门,于是我不知道他在喊我还是老黑。
“我教你几招。”他对我勾手指,晨光照在他身上,精神勃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人。
我大喜过望,马上扔下老黑凑了过去,“好极了,师父,我一定替你把解子扬揍趴下!”
他还是不咸不淡的表情,抬起右手示意我照办,我学他抬起右胳膊,他抓住我的手腕抖了抖,我还以为是调整动作,下一瞬已经以坐喷气式的标准姿势被死死地压在了床上。
“喂你……”这也太快了!抗议还没喊出口,肩膀上猛然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啊”地嗥了起来,“疼——疼——疼疼疼——”
“疼就对了。”他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被老痒抓住就这感觉。”
“日!”我哪有心情听他废话,事实证明痛苦强烈到一定的程度完全可以让人不顾逻辑,“去你妈的!放手!”
他松了一点力气,但是那也不过是从被刀子捅变成被石磙子碾而已,我恢复了一点理智,知道他是想看我逃生的本事,但就是被个普通人这样制住也跑不掉了,何况是他呢。我勉强弓起背掀他,就跟蚍蜉撼树似的,连丝毫松动的意思都没有。
硬要形容的话,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有过上篮拽翻篮球架的惨痛经历。要不是能透过接触点感觉到他的心跳,我真要以为自己是给起重机压住了。
“行了行了,我认输。”
他立刻放开我,我揉了半天肩膀都缓解不了那种凌厉的痛。这和肩关节拉伤的痛感完全不同,而且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没有受实质的伤害,应该是一种神经痛,看来武侠小说里的穴位之说也不完全是鬼扯。
闷油瓶抱着手臂等我起来,我瞬间有些火大,不是因为他现在才说,而是因为我居然这么没用。当然,不是亲自试过,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夸张。
他用的其实是最简单的擒拿术,但是在他手里威力和普通人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他想让我体会被解子扬抓住的绝望,我想的却是,不要被抓住就万事大吉。
 
43
不得不承认闷油瓶很有涵养,至少他听完没有把眼睛里那句“傻叉”扔到我脸上。
“你觉得我做不到?”
他不客气地点头,我以为接下来还有后续,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好像刚才的目的就是揍我,现在已经达到了。
不会吧,我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爷吧?我抓了抓头皮跟上,看他的意思还是去找胖子弄吃的。潘子走了以后再没有买过一片菜叶,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在隔壁蹭了好久的饭了。
走到门口,闷油瓶长臂一挥说:“在这等老痒。”
靠,我忍不住骂了声。这两天我等得安心还不是因为他在,要是他走了,我怎么敢惹解子扬那种……什么东西。不过转念一想,解子扬以前出现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他在这恐怕永远都等不来。
“带箱方便面回来。”我哀怨地说,顺手揪住了打算开溜的老黑。
见我锁上门,逃跑无望的老黑跳上闷油瓶之前躺的地方,对着我伸懒腰,似乎怕我占了他的位置。
我没心情跟它玩,很头疼。相信闷油瓶一样头疼,别看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说的话都缺乏逻辑性,说明他现在也没什么头绪。要不是头疼到一定限度了,他和胖子肯定不会同意我找什么解子扬。
他该不会是突然觉醒悟到我的提议太蠢了才不爽的吧?
他娘的,我还以为要教我抓鬼,白欢喜一场。
我坐在老黑边上瞎想,突然看到它抖了下耳朵,跳起来,扭头看向杂物柜,背上的毛都炸开了。我们现在在离解叔房间最远的地方,可也不过十来米而已,那个方向正好就是有黑影的墙。
我心说不会吧,难道解子扬真的是怕闷油瓶,他一走就来了,之前怎么不见他这么猴急呢。还是说闷油瓶发现他来了才故意走人,不打算当电灯泡?
我拽住老黑的尾巴,眼睁睁地看着解子扬从墙里面走出来,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剪影。我心里一寒,原来解叔房里的那两个竟然是行动轨迹,原来早就有东西进来过!
“嗨。”提着挣扎的老黑,我对他挥了挥手。
他……确切说是它,维持着第一次见面的诡异笑容走过来。人类不可能露出那样怪异的表情,除非他面部肌肉畸形。我和解子扬不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还很正常,现在这样子,很难说是不是属于能“谈谈”的对象。
老黑抵抗的力气非常大,不过它没抓我,只是一直低声咆哮。
我注意到解子扬的脚是悬空的,可是也不是漂浮,就像站在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上,还有坡度,越走越高的样子。最后在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站住,离地已经有一尺多了。
它眯着眼睛看我,我直觉它在嘲笑,或者幸灾乐祸,诸如“你叫吧,叫破嗓子也没有用”之类的……
妈的,这时候我居然还想笑。
我不禁开始后悔,不该选这个房间。这里本来是仓库,没有窗,看不到外面,门又被我锁了,就算闷油瓶没走,也没法进来救我。
他……应该没走吧?
我看看老黑,它那张脸挤得跟苦瓜似的,居然很像那个见过的猫脸纹。
解子扬定定地看着我,我坚持了没几秒就开始冒冷汗。这个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呢?这是人吗?这比死了三天的鱼还不如!该不会闷油瓶说的是对的,这些东西只有个壳子,根本没有生前的意识?
 
就因为它对我笑了一下……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也可能是个误会?
心里害怕,就会越想越怕,我忍不住退了两步,小腿顶上床沿才不得不停下来。这时候从它身上传来一种嘶嘶声,就像漏气的轮胎或者下水道冒气。我花了好几秒才明白,那居然是它的笑声,笑得就像一条蛇吐着看不见的信子。
然后我在那越来越大的噪音里,听出了几个字。
“……老……吴……你……记得……我……”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它说,老吴,你还记得我吗?
语气很怪,好像鹦鹉学舌一样根本没有感情,不然这么搞笑的台词我肯定当场笑出来。
我怎么可能记得他,我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他却点了我的名。如果说“起灵,你还记得我吗”逻辑上还比较说得通,我这个之前从没来过N市的人,怎么可能……?
难道说我真的见过他?
我在大脑里迅速搜索了一圈,虽然有少许关于解叔的记忆,可是他,那是真的没有,除非是很小的时候,可那时候能结下什么恩怨让他把我的名字抄一大本啊?而且到现在还问我记不记得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始乱终弃了呢。
也许是因为解子扬靠的太近,老黑猛然挣脱了我的手,窜到门边,跳起来抓了几下门板,发现打不开就开始咪嗷嗷地嚎。
我知道解子扬在看我,我也知道他知道我在看他,因为视线相交的时候它明显眨了眨眼。房间里很暗,逆着灯光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神情,这说明我以为的看见,其实和普通的看见不同。
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也许我根本不是用眼睛“看到”它的。
它就像个走调的大型复读机,这种名副其实的鬼叫加上老黑的惨嚎,效果实在令人发指。我们僵持着,直到我都把那句话当成背景音乐了,它却突然静了下来。
我明白不好了。
“解子扬,你听我说——”
它举起左手朝我走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我忽然想起被它穿过而变黑的墙。如果我被他碰到,会不会也变成一块黑炭?
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起来,它的手擦过我的衣摆抓了个空。我提防着它伸手一摸,触手即碎,被碰到的地方都成了粉末。
狗龘日的,这是升级版怪物啊!我有点庆幸先遇到它的是我而不是闷油瓶,不然他上去打肯定吃大亏。
“解子扬,你不要激动!”一边在屋里和它转圈圈,我一边语无伦次地喊,“我记得你,记得可清楚了!我想死你了!有话好好说,哥们——”
它顿了一下,似乎听懂了,对我咧开嘴。我想,这应该也是在笑没错。
“老……吴你……看……我……跟你……”
快被摸到肩膀了我才发现,因为太过专心听它的话,我已经被逼到了一个死角。两侧都是墙,除非我能游上天花板,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空隙躲开它了。
 
44
我顶在墙上,恨不得也学解子扬那样钻进去才好。冤死了,我想,且不说他是变成了怪物的解子扬,还是变成解子扬的怪物,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我,就说明它的目的不是杀我,可它现在跟个固体硫酸似的,一碰就挂定了。
身体的一部分变成石头……这么玄幻的死因,连验尸报告都不好写。
我眼睁睁看着它举着双手靠过来,一寸寸抓向我的肩膀,除了尽力缩起身子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眼角的血丝,指甲缝里的黑泥,甚至发梢干涸的泥水,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生命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即使只差了几分钟,即使分子组成上几乎没有区别,即使干瘪到让人无法相信那是活人,仅靠目光也能分辨出病人和尸体的巨大差异。
从外表来看解子扬无疑是死的,可是它又可以根据我的行动做出反应,那它到底算活还是死呢?
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阵异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闪而过,我心头一亮,把之前那段话复述了一遍,它果然又停顿了一下。
它有反应,对某句话或者某个词。我盯着它苍白的脸孔,缓慢地说了第三遍,终于确定了,是“哥们”。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本来毫无生气的面孔,顿时变得凄凉起来。我不知道它到底认识谁,至少它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朋友,哪怕连对象都可以搞错。
“看,”它更激动了,展开手臂挥舞着,似乎想向我展示什么,“……我……现在……”
它刚才想说的也是这句。
不管有多么好奇,同样的错误也不可能犯第二次,但是没有,完全没有能逃跑的空隙。我还是被困在墙角,而它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咧嘴大笑着,双手落向我的肩膀。
这大概是世上最惨烈的招呼了。本能地闭上眼睛,我心想他妈的闷油瓶居然真的跑了,就算不救我也该救老黑啊!以后看不见怪物纯属活该!
“吼嗷——————————”
一声嚎叫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以为是老黑出事了,一睁眼竟看到原本几乎要贴上来的解子扬猛然向后退去。管不了它在搞什么鬼了,我赶紧抢到门口,拧开锁跨出去才敢回头看一眼,随即头皮一炸,整个人都蒙了。
这是……什么玩意?
一时间我甚至都想不出词语来形容那多出来的东西。它扑倒了解子扬,弓着背猛力撕咬着,发出极端恶心的声音。大量的血从解子扬身上涌出来,不知道该惊讶它居然有血,还是应该惊讶它居然没有挣扎。
我呆站在门口,紧紧抓着门把手,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肯定会当场软倒再也爬不起来。
那东西甩开解子扬,回头看我,足有乒乓球大的眼珠是黄绿色的,身上挂着不知道是项圈还是护甲的东西,装饰着凌乱的羽毛和石头,明显是人造的。
如果我的理智还在正常运作,它应该是一只狼,一只跟牛一样大的狼。
威尔玛,我脑海中闪电般浮现出这个词,这恐怕才是密码文里提到的,真正的威尔玛。
不可能!我可以接受僵尸也可以接受幽灵,但是神灵却完全不能接受,更何况是这种太过标准的形态,简直就像从那些萨满壁画里跳出来一样。
那东西体积太大了,在狭小的房间里很难行动。从它前腿的空隙里,我看到解子扬的脖子被撕开了,耳朵上挂着一只六角形的耳环。而当这只狼终于转过身来面对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它脖子下方最大的那块木板上,用刀子粗糙地刻着猫脸样的花纹。
见鬼,这无疑就是苍狼战神具现化的样子。
据说在自然界,目光对视就代表挑衅,而先移开目光的就是弱者。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那么想,总之它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带一丝表情,冷静得就像两块冰。我竟然觉得那眼神有些像闷油瓶。
 
这甚至不能算作对峙。我走不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本能地知道,如果我转身,那东西就会立刻扑上来。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缓缓退后,它缓缓伏下`身子,是出击的准备,而我不动,它也就不再动。
所谓的引狼入室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强大的敌人被更强大的敌人吃掉,对我来说危机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脚踝一阵刺痛,将我从即将崩溃的紧张里拯救出来,低头发现是老黑。我心中不禁一震。门开的瞬间它就可以走了,居然还在这里!
原来不是你变身的吗?一瞬间掠过这样荒谬的念头,我狠狠关上门,捞起它夺路而逃。
绕过楼梯间就能到街面上,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胖子和闷油瓶,我正想着,猛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爬起来想再跑,却发现不对了。
楼梯间……在哪里?
我转了个圈环顾四周,再看看怀里的老黑,心头一沉。糟糕,这是什么鬼地方,之前在地洞里也遇上过,我以为去了老家,实际上却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在做梦。难道这次又是?我已经被那狼扑了?
总不至于已经挂了吧?我有点无语。
这是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推测应该是青藏高原,因为远处能看到白色的雪山。蓝得看不见一点杂质的天空和仿佛要压下来的云层,然后是干枯的草地,所有颜色都浓烈得不真实。
能感到脚下的草地很软,有些地方一踩就会冒出水来,我实在分不出真假,问老黑也只会喵喵叫,只好往最近的一个小土包走去。那是附近唯一一个凸起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个圆锥形的石堆,大概两米高,是人工建造的,用拳头大小的卵石一圈圈围成放射状,排列很整齐。有些石头下压着只剩残渣的兽皮,依稀能看到曾写过字,而石碓最顶端则摆着兽骨羚羊角之类的东西。
说实话这很像玛尼堆,如果是的话,我现在是神游到了西藏。四周没发现人类行走的痕迹,也许可以推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
我捡起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如今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猫脸图案。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和老黑看到的不一样,我该相信谁?
“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真的没把握。
闷油瓶“啧”了声,纵身扑了上去。
“是只狼——”见他动手,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就在树底下,一只两米多长的狼!”
他轻拍了一下墙壁调整方向,整个人跟只大鸟似的飞了起来,往那头狼当头罩下。
“小心牙!”
两寸来长的獠牙,铁手也经不起咬啊。我吼了声想冲过去,被胖子拽住了。
幸好那狼对闷油瓶居然很忌惮,一扭身子就躲了开去。
狗龘日的,这么巨大一只狼居然这么敏捷。我心说糟糕,闷油瓶看不见恐怕要吃亏。
“在你旁边,速度很快!”
巨狼像灰色的旋风一样围着他窜,我不知道老黑是怎么提醒闷油瓶的,说不定语言的效率反而比简化的暗号更低。
闷油瓶没龘理我,躲闪了几次后飞起一脚,正中,那狼“嗷”地一声被踹出去好几米,爬起来甩了甩头,打横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这鬼东西太聪明了,就这么一下已经发现了最合适的战术。我知道只要近身了,闷油瓶就可以靠听觉和触觉战斗,速度越快越容易掌握,这样停下来,他反而会失去目标。
“右边三米!”
那狼明显回头看了我一眼,冰冷的眼神让我脊背一寒。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这不是一人一狼,而是两个张起灵在战斗。
他们的速度快得可怕,一合即分,一分即合,若不是命悬一线的情况,堪称美妙至极。闷油瓶一直在躲闪,看起来像是落在下风。不过我明白,他必须反复试探才能掌握对方的动向,纯粹是看不见的原因。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攻防,狼越来越狂暴,一躬身飞跃起来,撞在闷油瓶胸前,他顺势倒下,双手扣住了狼的脖子。巨狼咆哮着,一只前爪踩在他胸口,爪子深深地陷了进去。
糟了,我正想甩开胖子上去救人,只见闷油瓶陡然往下一缩,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倒立起来,翻到狼背上,用手肘卡住狼头一拧,连串的骨骼爆裂声响起,巨狼随即软成了一滩烂泥。
闷油瓶趴在地上喘了一阵才站起来,全身的衣服都撕烂了,我又看到他胸前的纹身,似乎颜色比上次看到的深许多,接近黑色。
“我靠,什么东西!”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很不爽,上面并排的三道抓痕,是他身上唯一的伤口。
“狼啊。”我看着狼尸体,发现那东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已经可以透过它看到下面的水泥路面了,“估计就是那个什么威尔玛战神,跟画上一样。”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道一声罪过,因为在密码文里明确说了这头狼神是妖魔的敌人,除了解子扬应该也杀过不少鬼。
“刚才怎么不说?”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是问我为什么要犹豫。确实,当时狼如果扑上来,可能我或者胖子就要命丧当场。从没听过闷油瓶骂人,看来这次是真的火了。
“我以为看错了……”
“妈的……”闷油瓶顿了一下,怒道,“有你在我会去信猫?”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感觉非常奇怪,有点兴奋,有点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
 
“开玩笑,等到它攻击我我早就挂了。”
闷油瓶皱眉说:“它不应该攻击你,因为那个图案是萨满教的护身符。”
他一说我想起来了,译文里面确实提过类似的东西,说虔诚地向狼神祈祷就可以保护人们不受妖魔的侵害。虽然我不觉得闷油瓶会去祈祷,但是这个护身符起了作用,帮我干掉了解子扬。
难道说所谓的护身符,其实是召唤出一条狼咬死怪物?
太不可思议了。
闷油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脸上的困惑连我都可以看出来。他以前大概只会用,也知道有效,但不明白为什么吧。
也就是说,他会的是方法,而我能看到原理。
胖子伸手示意我们暂停,说:“小哥,你的纹身变浅了。”
果然,刚才看到的是黑色,现在看起来有些发青,颜色淡了不少。
闷油瓶解释说那些刺青是特殊药材刺的,只有体温过高的时候才会显示,平常看不见。我想起来几次看到都是洗澡或者剧烈运动后,没想到还有这种高科技。
我和胖子好奇地研究了好一阵,发现他左腕内侧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新伤口,不像是狼抓的,我就明白了,
“是你放的血?”
他点头,说他从小就经过很多特殊处理,血里有药性,大部分驱邪的仪式都会用到,应该是祖先从洞里学到的技术。
听到处理这个词,我顿时感觉非常的不舒服,有种把人当道具的感觉,而且血啊刺青啊什么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看他不在乎的样子也就没说出来。
“那你把狼拧死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灵了?”
心说胖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越想越心虚,尤其是对上闷油瓶冷澈的视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我……我真不知道它……”
“算了,”闷油瓶挥手打断我说,“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脑子都快不够使了,才想起差点都忘了正事,“你知道不?你一走解子扬就来了!”
“听见了。”
我一愣,搞半天他还能听见?然后才醒悟过来,原来他是知道解子扬要来才在我身上做手脚,居然还不告诉我!我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知道说再多也是废话,尽量简单地把过程讲了一遍。
胖子听得目瞪口呆,我问闷油瓶有没有见过那种石头堆,他说有,而且不是西藏,恰恰在那个群葬墓附近。
“刚才小哥来找我,回头就看到你往外冲,我俩就跟着你跑了几条马路。”胖子指了指外面,“小吴,你鬼上身了?”
难道之前的全都是幻觉?我不太信,看看他俩,习惯性地摸了下口袋,忽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那块石头。
 
47
闷油瓶脸色当场就变了,“蹭”地一下站起来,我脱口就喊,
“别,我是人!”
他的眼神瞬间有些茫然,似乎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件事——那些受害人家里的鬼石的由来。
也许他一直搞错了,那些石块根本就不是自动生成的,而是像我这样捡到的?可是既然能捡到,就说明这不是幻觉,是现实。
难道说所有的受害人都曾经穿越过?
“不会吧,”胖子摇头,“你不是被鬼迷了么,说不定你以为是石头堆,其实是一堵墙。”
这也有可能。如果那样,行走路线和梦里应该是吻合的。
“我刚才从哪开始跑的?”
胖子带我出去,指了指斜对门一根电线杆,“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在这站着,然后就开始跟着老黑顺街跑。”
等等,意思是老黑真的在给我带路?
我看了看路线,实在拿不准,因为我记得自己摔倒后是直着走向石堆的,而这个位置想从店里过来,必须绕好几个弯子,除非是像解子扬那样穿墙。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一阵毛骨悚然,如果我真的可以穿墙,而且在那个时候清醒,一定会当场崩溃掉。
“那我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捡的,因为老黑开始跑以后我就没停下。”
找了一圈,没发现高度合适放石块的地方,胖子也没词了,抓了抓头皮说:“姑且跳过,还有啥?”
哼,还有啥?那是没细说,这几分钟事儿多着呢!我吸了口气,“解子扬来了以后,问我还记不记得他,还说要我看他现在如何如何,可惜没听完就被狼撕了——当然,他不被撕我大概已经挂了。”
谁实话我很不甘心,这种结果我接受不了。解子扬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的,这一次的,以及他的话,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正义感,也让我没法就这样算了。
闷油瓶问:“你认识他?”
“当然。”
我又在大脑里搜索了一遍,摇了摇头。我对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硬要说只有那个六角耳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是在哪里呢?那种粗犷中透着精致的风格并不常见。我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看到闷油瓶担忧的神色,猛然感到一股恶寒从脊背窜过,就像突然被看不见的冰枪钉在了地上,晕眩,却没有倒下的意思。
“糟糕,”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那个首饰盒我不是没打开,而是打开了。”
闷油瓶眉头一跳,还没开口,胖子围过来问:“里面是什么?玉玺?”
我没有办法形容此时的感觉,悔恨、懊恼,或者是难以置信,不到一个月的经历,却像一块块湿淋淋的铁砖,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可能是察觉了我的情绪,闷油瓶抬手拍在我肩上,仅仅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不过……
“不是。”我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所有的责任,虽然我知道他们绝不会认为是我的责任,“我错了。我认识解子扬,是他和我一起打开的盒子。”
居然忘掉这么重要的事,完全没法理解。
 
六角铜铃就像是个细小的豁口,随着它的出现,我脑海中迅速涌现出大量的记忆,清晰得像刚看了一场一点都不惊心动魄的电影。
确实是我干的。我记得自己对那个会尖叫的盒子念念不忘,于是趁家里大人外出的时候偷了出去,找最好的朋友分享秘密。那个小孩我当时认识不久,长得精瘦,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说话还结结巴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那时候我们两个正处在叛逆期,他叫我老吴,我就叫他老痒——闷油瓶也那样叫过解子扬,我居然都没联想起来。
老痒那种生理上有缺陷的类型,在小孩里最容易受歧视,所以跟我处境差不多,老被孤立。但他和我不同,不肯吃半点亏,结果当然是成天鼻青脸肿了。
当时我们很兴奋,大惊小怪地把首饰盒研究了一番,最后是老痒开的锁。
问题就在这里。
盒子的锁是机关锁,非常精细,用手指无法解开,而他拿来的工具也很巧妙,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他说那是从家里偷来的,而他在老吴家出现的唯一原因只能是解连环。
解连环有钥匙,这和我之前的推测很接近。
三叔从我爹那知道洞里有文物,就联合解连环和科考队里几个人一起盗墓,卖给阿宁的老板,然后其中有些人就惹上了不能惹的东西。这里有两个可能性,他们陆续辞职是为了盗墓,或者是因为见鬼。
“盒子里只有个小指尖大小的青铜铃铛。”具体的经过毕竟模糊了,我想了很久也不确定是记忆异常还是经历异常,“我摇过盒子,凭感觉里面应该有很大的东西,比铃铛也重得多。可惜我那时候没在意,以为被人打开过,就把铃铛送给了解子扬。”
闷油瓶对我们做了个等的手势,转身就往学校跑。他是要去找那个铃铛,而我却忍不住想,假如我刚才去捡解子扬的耳环,是不是能像那块石头一样捡起来?假如闷油瓶找到了他的遗物,就会有两个铃铛,这个悖论又要怎么解释?
随后我又觉得自己的假设很可笑,因为我肯定是碰不到解子扬的。
“小吴,你说那个盒子里,会不会是关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胖子比划了一下大小,“比如你听到老鼠叫,说不定就是个老鼠。”
别说,这个猜测挺靠谱,我点点头,听到他打了个哈欠,又说:“那要是真的,你十年前就没特异功能了。”
我一惊。确实,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呢?连闷油瓶都看不见的东西,凭什么我可以看到?
而且闷油瓶也很在意我是不是打开过盒子。他曾经问过我,听说没打开就让我滚蛋,那现在打开了,是不是就滚不走了?
难道说我能看见那些东西是因为那个首饰盒?
难道说解连环把我找来看店,也是因为这个?
我龘`操龘,我该不会是在十年前就被鬼上身了吧!?
 
真是倾其所有,连这个都送来了,到底胖子是怎么做到的?
我对他比了个牛`逼的手势,换来王式怪笑。
图纸最后一页夹着张打印纸,上面只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找吴邪要。 2011-3-27 19:23:07
然后下面是闷油瓶的手机号。
这个时间是闷油瓶到青海去的那几天,我想起他那次让同学给我的密码文抄本,原来他不仅是给了我一个烫手山芋,还告诉别人山芋在我这里!
奶奶的,虽然早就猜到了,直接看到他算计我的证据,还是有种很不爽的感觉。
试想一下,如果他当时真的回不来了,阿宁来找我要东西,我肯定不会轻易给她,所以我还是要卷进来,而且可能比现在陷得更深。
我忽然有了个想法,也许闷油瓶对自己并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宁可违背本意也要保证有人继续查下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另一方面,如果每次行动都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是不是太惨了一点?
最下面是一只牛皮纸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我只瞥了眼就不禁“啊”地一声站了起来。
这才是整包资料的重点!
胖子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下巴,“怎么样?想不想去?”
照片是偷拍的,构图乱七八糟,乍一看甚至看不出主体是什么,一根焦距错误的树枝就占了三分之二,但我还是瞬间就看到了间隙里的纤细侧影,那居然是霍玲。
她站在一道灰色墙前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样子比起以前憔悴得多,皮肤苍白,露出来的胳膊也很细瘦,更显得眼睛大而漆黑。也许是这个原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反而要年轻些,有种难以形容的妩媚,甚至可以称得上我见犹怜。
怪不得李四地那时候老缠着她。
“这是在哪拍的?”
她身后的墙很高,斑斑驳驳的,能看到里面的雕花窗棂,很有特色,我敢肯定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不久前才看过霍玲的CT报告书,本以为最没可能活着的人居然还活着,是不是可以推测科考队的人都还活着?
“看也知道啦,青海嘛。”胖子打了个哈欠,“行了,你慢慢收拾东西,我去订两张机票。”
“慢着!”我心想就算要去,为什么是两张,不是一也不是三?“我可没说要去,你等着姓吴吧。”
胖子张大嘴瞪着我,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吴,我是真没看出来你这么爱我。”
 
我现在是满脑子的疑问,不过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她低头想了很久,终于抽了抽鼻子,补了一句,“它们追了我几个月了,我是队里最后一个活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事情严重了。这些东西居然是从青海追着她来的,那不和7天一换代的伥鬼差不多,还跑得快一些?
既然闷油瓶说过狼是护身符,那她的队伍肯定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想到这我觉得他们是活该,可是又不可能丢着她不管。
“去找张起灵吧,我们对付不了。”
其实闷油瓶也不见得能对付,可我现在也只能靠他了。于是找了个路口准备下环线,没想到正在拐弯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方向盘,
“不行!他会杀了我的!”
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撞树上,心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况且闷油瓶的敌人不都是怪物吗,难道她也是怪物?
阿宁猜到我在想什么,阴惨惨地笑了,“你怀疑我是鬼?”
“不是!”
我的回答完全是条件反射,她冷笑了几声,说:“你以为他不杀人?”
她说的很有道理,那些文物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阿宁的队伍闯了大祸,他一怒之下会拿她祭剑——这也太扯了吧。我忍不住笑,发现她想象力不错,和之前的印象差别挺大的。
“你干什么了,他要杀你?”
阿宁抬手理了理头发,小声说:“我挖了他祖坟。”
呆了几秒,我差点笑出声来,突然觉得这么开下去有生命危险。挖祖坟什么的,通常只存在于疑问句里,没想到还真有人去做。
“就算你挖了他祖坟,又怎么……不对,你是说他祖先就是洞里那些棺材?”话一出口我发现有逻辑问题,又补了一句,“棺材的主人?”
她点点头。
我靠,这和闷油瓶讲的故事完全不同嘛!他不是说他祖先是误闯进去的吗?
阿宁见我不信,又开始冷笑。说实话要是平日里她这么笑,别有一番风韵,可是现在这狼狈模样,简直就跟个怨鬼似的。
“宁小姐,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吧,打几针狂犬疫苗什么的……”
她哼了声扭过脸,好像有点生气,想了一下又探过来,腻声说:“那这样吧,吴先生,既然你不想听我的,就帮个小忙。我两天没休息了,你让我好好睡半天,回头把霍玲交给你。”
 
51
我看到他朝我走了几步停下,居然又转身回了原处,呆了一会才想起来,外面比较亮,他是看不见车里的。其实他就算想破脑袋,恐怕也不会想到这辆车会是我在开。
也许是心里太乱了,我竟也没有喊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大脑急速运作,可是却完全没有逻辑也没有产生半点有意义的结论。
他应该是确信车里不是我了,靠在胖子家门口的电线杆上看天,连一眼也不扫过来,稳得跟石雕一样。我忽然涌起一种不知是萧瑟还是孤寂的感觉,但是又静得让人心安,像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都趋近于停止,于是就可以肆意挥霍任何转瞬而逝的东西。
而另一方面我非常明白那群狼没有被甩很远,我的时间不多,可是对于濒临崩溃的人来说,这氛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我居然觉得就算一会被啃了也没关系,让我这么呆着,直到最后一秒钟就满足了。
这不对劲,我心底有个念头飘起来,像只小水泡。
他不是应该在学校么?
看着看着,视野边缘有活动的黑影一闪,我转头看去,是那群狼,居然个头都变大了,和袭击解子扬的那头一样大。它们从我身边走过,悄无声息地向闷油瓶围过去。
糟了,一头就很难对付,这么多可怎么办?我想开口喊闷油瓶,张大了嘴却没声音,也起不了身,被一股力气缠在座位上,一低头居然是阿宁那件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门缝里钻了进来。我脑袋里“嗡”地一声,急忙伸手去扯,那衣服居然像蛇一样滑溜溜的抓不住,我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这次可中招得不明不白,突然就听见梆梆梆的巨响,像炸雷一样直接敲在脑子里。
猛地我就能动了,一头撞在玻璃上,疼得龇牙咧嘴。这一疼我反而清醒过来,发现天已经有点亮了,闷油瓶正弯腰看着我,用右手敲窗玻璃,那声音响得我听了都手疼。
他见我醒了,也没什么别的表情,从兜里摸了个东西贴在玻璃上。我定睛一看是他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几行字:
有大发现!周三上午回去,再一起飞格尔木。
我抱着额头抽冷气,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发的短信,掏出自己的手机看,早不知什么时候就没电了。估计我在家翻箱倒柜得太HIGH,根本忘了这码事。
我靠!那他不是昨天上午就过来了?一直在这等我?结果到早上觉得不对劲,过来发现车里面是我,不光没打招呼还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不是吧!我冷气抽得更凶了。
从常理来说,这时候应该立刻面脸堆笑地解释,或者诚恳地承认错误,可是在他波澜不惊的目光下,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结果接下来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把门给开了,然后才跨出一步就很没有面子地趴了下去,要不是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肯定要摔个狗吃屎。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连腿都软了。
“上车,路上再说!”
闷油瓶皱着眉头看我,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把我反手塞进了后座,然后把老黑扔了进来。
 
看着他在那调驾驶座的尺寸,我心想要从哪里说起呢,深吸口气说:“这是阿宁的车,她可能已经死了。”
他“嗯”了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激动地一下子爬上了副驾驶的椅背,“你怎么会知道!”
他伸手弹了下车钥匙,我才发现钥匙圈上挂着一只青铜铃铛,和我在老家看到的造型一模一样。
“见鬼,你知道她有铃铛?”
“不是她难道是你爹的?”
我无语。确实这样一辆车加上青铜铃铛,也只能想起阿宁。气氛略微活跃了一下又陷入沉默,我刚才的势头立刻打了折扣。
“对了,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你说的。”
我又无语。好歹是同学的消息,能表现得稍微惊讶一点么。
“她被一群狼追着跑了好几天,后来……就和解子扬一样了。”我中间顿了一下,因为她在我眼前消失的几分钟是个断层,可是又解释不清。闷油瓶侧着身子想了一阵,左手朝我脑门伸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撩开了头发。这是……?才冒起半个念头,我就疼得全身一缩,不禁破口大骂,
“我靠,你手能再黑点!?这也下得去手!”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好像那根本不是他干的,说:“还有没有东西,直接去机场了。”
对了,飞机。不知道他买的几点,我心想还好没误掉,要是连飞机都没赶上,搞不好他就不是戳我而是直接捏死了。我赶紧找他要来机票,是到西宁的,还有不到两小时就要起飞。因为老黑要提前托运,于是路上飙车也就不用多说。
回杭州之前我就简单收拾过,有用的资料都带在身上了,衣服之类的到时候再买也没事。不过他居然也什么都没带,除了一只猫,只能说有个性的人做什么都有个性。
阿宁的车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就先办了个长期停车。他把钥匙给我,我才注意到不光有个青铜铃铛,还有好几把形状奇怪的钥匙,很大,一看就不是普通用途。我不禁有点后悔没捡回她的衣服,同时又有些心情复杂。毕竟相识一场,却连她到底是人是鬼是生是死都弄不清。
到了机场还剩不少时间,闷油瓶去办手续,我坐了一阵想起不妙,之前我们一直在移动才没遇上麻烦,现在等在这里,如果飞机起飞前被追上,岂不是要出大事。
等闷油瓶回来一说,他不是很理解,看得出并非听不懂,而是和他已有的观念冲突。算了,一下子说不清,我摆了摆手让他先登机,折腾完总算要起飞了,我无意间往外一扫,忍不住跳了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群东西居然就在跑道上。
悲剧,它们要是跳上来,先不说造成恐慌,即使在飞机上留几个黑印子搞不好都要出空难,连飞都不能飞了。
“不行,我们得下去。”我从闷油瓶身边抢出去,舱门还没关,正想跳下去,一抬头居然看到一幅极端诡异的画面。只见那群狼跑到飞机边上,突然齐刷刷地趴了下来,就像训练有素的军犬一样,在草地上排成了两道弧线,而我则张着大嘴被空姐抓回了座位。
 
54
看他的意思是要我戴上,我用眼神问,得到确切的答案就屁颠屁颠地套上了。果然这三块石头是有玄机的。
“从现在开始不许拿下来。”他居高临下地说。
当时我呆了一下,还以为他又在变着花样耍我,但几分钟后就知道厉害了。那东西别看小,居然像小说里的千年寒铁似的,而且马力强劲,一开始是手指根部发麻,后来干脆连整只右手都僵了,摸上去还有触觉,不过像隔了层塑料袋一样难受。
“我靠,你这是731啊,还玩低温速冻的?”
我动了动右手,手指已经握不成拳头了。不过仔细观察和低温又不太一样,至少我手上并没有出现冻伤的兆头,只是单纯的控制不住。我有点心虚,但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意思立刻说退出。
他让我在床沿坐好,似乎有点困惑,扶着额头想了一阵,然后拉过我的右手又端详了一阵,开始慢慢地捏起来,动作像极了摸骨的瞎子。我估计他也真的是摸骨,顺着骨节往上,力道非常巧,捏得人很舒服。我心说这手艺好,要是他以后找不到工作去当按摩师肯定门庭若市,正享受着,忽然发现他揉着揉着脸上就现出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怎么了?”
抖抖我的手腕,他很认真地说:“骨头太硬。”
你爷爷的!我搡了他一把。刚才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就不自在了,现在更是郁闷。有时候我觉得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又觉得这人咋就这么不给面子呢也不懂得掩饰一下。
他笑了笑,解释说:“就算学会了,也只能给它们挠痒。”
“挠痒就挠痒,你都答应了,先教给我再说。”
我才不管那么多,蚊子也是肉。再说又不可能跟他捆绑销售,尤其是我爹也出了事,万一以后要单独行动,总不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闷油瓶扫了我一眼,眼角的笑意淡得特无奈特温柔,我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赶紧坐直身子,等定睛再看,已经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他捋了把头发梢的水,犹豫的时间比刚才更长,叹了口气,嘴里发出很古怪的一串咯咯声。没想到老黑喉咙里也跟着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跳到我腿上,尾巴绷得笔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这是哪个星球的猫话?一闪念过它已经顺着衣服窜了上来,对着我的脸就一个腾跃,我抬手一格,翻身想跳起来,没想到左手不够灵敏,虽然甩开了它,却还是被前爪扇了个正着。
“我靠!”我本能地摸了把脸,火辣辣的疼。幸好老黑没伸爪,不然回头见了胖子他还以为我晚上干嘛去了呢。
没想到它还不罢休,身子一弓又要上来,我刚抓起枕头当武器,就听见闷油瓶说:“闭眼。”
原来是这个意思,早说嘛。我依言闭上眼,老黑果然就没再攻击我,不过毛乎乎的一团跳到大腿上,估计还在虎视眈眈。
莫非闷油瓶以前也被老黑监督过?
一旦陷入黑暗,视觉之外的器官就会特别敏感。闷油瓶那精湛的听风辨位能力,估计我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我怀疑闷油瓶并不擅长教东西,他之前会那么困惑,恐怕就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教会这家伙”或者“我当年是怎么学会的呢”之类的伤我自尊心的问题。
 
“放松。”他拍了我一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睁眼。”
他不说还没事,一说更紧张了。我努力舒缓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又打起全部精神,惟恐漏掉什么动静。
有微光透过眼皮,忽明忽暗的,还有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个案子,说有个色鬼被美女勾搭去开`房,美女洗完澡让他闭上眼等惊喜,结果等他憋不住睁眼的时候,钱财已经被洗劫一空。
此时此地,这可真是像极了。
不过要是让闷油瓶知道我在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一定会捏死我。
他把我的右手拉到平伸的位置,接着就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腕上,我没提防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抽了回来。
“喂,你失血过多了可没人能输血给你。”
他没龘理我,在手腕上画了几下,凭感觉是个圈。
然后他松开我,我才意识到他真的是超级安静,听不见呼吸声,好像瞬间就消失了一样,只有老黑热烘烘的爪子还搭在我肚子上。我凑近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确实是血腥味,还有一股非常淡的香味混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闻起来很舒服,而且似乎在哪里闻过。
想不起来。
又干坐了几分钟,我沉不住气了,喊了两声也没人回答就想违约,但当我把注意力收回来,却发现异状了。
房里有东西。
这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硬要说大概是触觉吧,异常的空气流动转化成直觉,让我注意到屋里有东西在蠕动。没法用语言形容,比黑更黑,比冷更冷,或者比昂着头的眼镜蛇更危险,那都是存在常识之中的东西,可这个脱离了常识。
对了,就像阿宁在我手里消失后,重新汇聚成她的影子。
我想“看”清四周,可这不像视觉,无从努力起,只知道在移动,却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有多大是什么形状。我一撑床想站起来,却被人一把按住了,随即听见闷油瓶在耳边轻声说:“坐好。”
我一愣,不是因为他的语气很严厉,而是因为我已经忘了他的存在,而且我也根本“看”不见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鬼气?我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个非常广阔的旷野里,四周黑雾弥漫。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连我自己也看不见。
但不管怎么样我心定了下来,他就在我旁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房里有东西。”
他“嗯”了声,说:“知道老黑在哪吗?”
这下我才注意到老黑不在腿上了,跟着就听见一声猫叫,从黑气最集中的地方传出来。我心里暗暗吃惊,该不会这东西的本体其实是老黑吧?它那么聪明,而且神通广大,莫非真是个千年猫妖?
 
55
“去把它抓回来,用右手。”
也许是看不见的原因,他的语气里有种藏不住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让我很想揍人。
好吧,我懂,猫怪老黑现在变身了,我要用一只肉掌去挑战它的爪子,这倒也干脆。我循声走过去,期间被闷油瓶拦了几次,终于不磕不碰地蹲下来,摸了摸,首先是毛茸茸的耳朵。
它确实是黑烟的中心,黑得像个洞。我松了口气,能摸到算不算成功呢?有些兴奋地找到脖子,就准备把它拎起来。
正摸着,突然抓到一个冷冰冰软乎乎的东西。我心里一惊,一下起来没站稳,整个人就朝后翻了下去。虽然有闷油瓶扶了把肩膀,但脑袋还是直接磕上了桌角,把我疼得嗷了一声。
我抱着脑袋爬起来,心想这两天是哪里犯了冲,老跟脑袋过不去。抬头猛地对上闷油瓶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心脏瞬间漏了一拍,糟了,我错了,我开眼了!
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我心想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没想到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右手就往前拖。
妈的,这是要来硬的啊!我心里警铃大作,挣扎了一下发现凭我根本反抗不来,转眼就又到了刚才的地方。
“我听你的还不行么——”他把我右手掰开呈爪状,径直往那黑气最重的地方伸去,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看不见了,“干什么!我自己来,你撒手!”
他根本不听,强压着我往前探,我也不知道咋办好了,后背贴在他胸前,忽然感到他心跳得很快。是真的很快,好像比我还要快,又快又重。
他在紧张?我愣了一下,难道他很紧张吗?
他为什么要紧张?
可是容不得多想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我又摸到了那个冷冰冰的东西。我浑身一僵,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弓腰硬生生就把他撞开了。
他妈的,我定睛一看,手一抖就摔了出去。那居然是一只……灰了吧唧的人手!
一只断手。
更诡异的是那只手被我拍在地上,居然还动了一下,是活的。
我这次是真呆住了,与其说怕不如说是恶心。那触感就像粘糊糊的软橡胶,我不知道闷油瓶是不是这样,可那种好像要抓到里面去,整个手指都被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人了点。
“你……”我看看若无其事的老黑和它背后的断手,下面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狗龘日的,这只手虽然又干又黑,但是也能看出来,它的食指和中指奇长,和闷油瓶的右手一样。
我倒抽一口冷气,想起之前的猜想,难道这是张家人不成。他们该不会变成怪物了?
闷油瓶显然不知道真相,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推开我打算过去,我忽然缓过劲来,横在他面前问他:“这个你从哪弄来的?”
先不谈断手和张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跑到西宁还会遇上这种东西?
而且它到底是什么呢?他看不见的话,和解子扬啊阿宁啊都一样吗?不,我更想说的是,他们出事以后“尸体”都会渐渐消失,之前被拧死的狼也是不到一小时就没了,是不是说明这只手是新鲜的?
我龘`操,难道之前闷油瓶出去就是干这个了?
“是什么?”他皱起眉。
我噎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如果是他拿回来的,肯定早就摸出来了,那还问我个屁。我相信他不是明知故问的那种人。
“是只人手。”
我心说对不起了,这时候哥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实话来。
闷油瓶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明显松了口气。
“看来你知道?”
 
他点点头,“基本上都是类似的东西。”
类似?都是手吗?顺着他的指尖看向床上,那里放着我的包,最外面露着一块裂开的石头标本,还在往外冒黑烟,很稀薄,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我龘`操,难道这手是从石头里爬出来的?他是说这些都是类似的东西??
一想到自己背了好几天这些玩意,我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该不会是有怪物藏在石头里,我老爹随便敲了几块,就把人家肢解了?
靠,那这一包算什么?碎尸吗?还是活的尸块?
“怎么不早说!”
看到他对我扬了下嘴角,一瞬间有点无语,我叹了口气。这小子跟个鼓似的不敲不响,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其实我本来也不确定。”他解释说。
因为只摸过是吧。原来他也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就算有再多不满也萎了,
“我不是说了以后帮你看吗?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只管……”
他摆了摆手让我别再说下去,“你说得对,不管可能性多少,有反抗的能力总比完全没有强。”
我被他过分严肃的眼神镇住了。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反正太深太远,显得我肤浅。是的,我从没有认真想过,不管是帮他还是自救,下一步怎么办,目的是什么,结果会是什么。说难听点,哪怕有哥们义气也跟玩似的。
“我和阿宁一起去的时候,她说她看到虫子飞到自己身上不见了,现在想起来……”他顿了顿,小声说,“吴邪,你至少别跟她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觉得有点没法面对他。相对而言,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显得太轻率了。我想万一我龘日后失信了,第一个要揍死的就是自己。
自我厌恶了一阵,看到他望着断手的方向发呆,我突然想起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对付它们?”
他很惊讶地扭过头来,好像我说了什么超级蠢的话。我不禁暗地里骂了声娘,原来他根本没打算教别的,大概觉得我最低限度学会逃跑就够了,这些不过是附加的。所谓的反抗能力,难道就是被大爪子摸到脸上可以推开之类的吗?
理论上来说没错,不过我不能让这只手落到闷油瓶手里,哪怕不可能跟他一样徒手上阵。
“比如……像你一样把它撕了?”
他挑起眉毛。
“我可捡起来了。”
仍旧不吭声。
心里不爽,我一狠心就把那东西捞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疑似后代就坐在这,多了点亲切感,这次就没刚才那么恶心,不过也并不好受。
我一边催眠自己这是只大鸡爪,一边思考着要怎么对付这东西才好。这是只左手,看起来主人应该是个老头,干瘦,但是非常有力,像鹰爪一样,仅仅看到那肌肉清晰的手指,就能想象被捏住的滋味。
几十年后,闷油瓶的手可能也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我手一抖差点把它摔出去,抬头发现闷油瓶正眼神复杂地盯着我,仿佛在说“没想到你小子是个变态”。
 
56
“我可没有……”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我也干过。”
我直觉他肯定想岔了,而且他的反应异常诡异,比我手里这只手还诡异。
他什么时候无聊到会安慰我了?
“如果是你要怎么处理?”
“撕了。”他答得特别真诚。
警惕地看了他很久也没发现可疑的地方,确切地说可疑的地方太多,我拽住手指,心想至少掰断一根试试,下意识想换到左手却抓了个空。
我瞬间就明白了,和能够和狼打架打得风生水起的闷油瓶不同,我只有右手可以碰到它。
好吧,如今还有什么能吓倒我呢?我深切地怀疑他一直以来不是不解释,而是以看我一惊一乍为乐,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乐。
哼,根本就没指望我帮忙的意思,就像阿宁说的那样,他其实是个太过自信的家伙。
“因为你的戒指?”
他向后靠在床背上,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没错。”
我想起来了,那篇萨满教的密码文里确实提过玉玺能驱使妖魔,原来如此,就是这样驱使的吗?所以张家人才切了三个戒指。那有原版的玉玺在手,是可以轮起来直接把对方砸死,还是化身僵尸之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也可能是战狼之王,赶着那群牧鬼犬招摇过市?这个比较实际,我想。
“你让阿宁寄过来的石头蛋,还有那什么鬼石,是不是都跟这些标本差不多?”
说不定他杀掉那头女鬼的时候,关键的并不是被捏碎的石头,而是里面的东西。这样之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就都清楚了。比如玉玺或者别的怪物能激活了石头里的力量,使石头蛋裂开,所以能检测怪物的存在。而那些人是被石头里的东西影响产生的变异,说不定直线和传播的规律根本就是人为造成的,而那个人和埋铃铛的一定有关系。
“一样的。”
他答得很干脆。
靠,今晚上怕是把一周的粗口限额都用光了。这小子一开始就知道里面的关节,还看着我和胖子瞎忙活,真不厚道。我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你别告诉我洞里没尸体,就是因为都变成这玩意了。”
他愣了一下,侧头看着水晶壁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忽然无比怀念胖子,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没有他。
“好好,算你牛`逼,那请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他对我伸出右手,示意我把手扔给他。
“不行,你得再教我点。”
他摊手打了个哈欠,倒向床上就势一个翻身钻进了被子,我一看他打算撒手不管不禁急了。娘的,你洗干净睡觉了,我床上那堆要怎么处理?还有手上这个呢?要不是必须瞒着他,我真想给他塞被子里去。
“起来,事还没完呢!”
“不用管。”
过了好一会,他背对着我扔了三个字。也许是角度问题,感觉语气比平常柔和些。
就是说不管它也会消失?我抛了抛那断手,拿习惯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嘛,“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你同行了?”
他不理我。不过一只手的同行,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老黑喵了声跳到他床上往被子里钻,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像分界线一样用血画了一整圈,搞不清是什么用意,总之我没勇气也不忍心去洗。
我攥着那只断手坐在床沿,它偶尔会扭一下,但是动作很怪,并不给人手的感觉,更像是某种虫子,捏起来也比刚才软,没骨头似的。
我用指尖搓了搓,像抓着一把胶状物,滑溜溜的很有弹性,一使劲就软了。待会该不会化掉吧?
想了想,我把它放在床上,蹭过去观察那块被他弄碎的标本。看材质和我三叔房里的差不多,表面有粘糊糊的东西,撮起来闻了是血。我心说这还真是万金油,干什么都要用,以后要经常给他搞点乌鸡炖汤才行。
可惜我们都到西宁了,不然回去试试,说不定能把解子扬放出来。但是解子扬不是死了吗?连鬼都死了,再出来一个莫非是二号?
说实话我真搞不明白这里面的原理。例如今晚吧,是不是闷油瓶的血特别香,所以能把石头里面的东西诱出来?
想到这我心里一动,时间不早了,买猪血也来不及,我瞥了眼他的背影,从兜里摸出水果刀,挑了块最小的石块切开,然后狠心割了左手一刀,挤出几滴血涂在上面。
我紧张得呼吸都不利索了,可惜盯着那块石头好久都没动静,看时间都过了快十分钟,不得不承认只有闷油瓶的宝血才管用。我抓了抓头皮,再看床上那只手,已经软得跟果冻一样拿不起来了。
莫非之前的尸体都是这样消失的?我把实验失败的石头和水果刀一起塞回包里,打算先丢进厕所,明天再找个地方扔掉。
“不算。”
闷油瓶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想起他是回答我的问题。心想不算就不算吧,搞半天你没睡着呢,还非要说出来打击我。
“为什么?”
他想了几秒,闷闷地说:“我跟你不同。”
我冷笑一声,早料到是这种话,都懒得跟他计较了。大致检查了一番,确认包里只有石头后搁在马桶上,回到房间,却无论如何都躺不下去。
好家伙,那只手不见了,但是到底是渗进床里呢,还是蒸发掉了呢?同时我也想起来,这张床和马桶不就是一墙之隔吗?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小哥,我们换个床吧?”
听了我的话,他往里面挪了一点,让出半张床。我突然觉得心口堵了下,一低头看到老黑正从被子里伸出半张脸看着我龘。
“操龘。”
我深吸口气,拎起它的脖子扔到我床上,自己钻了进去。
***
后来想起来,我那个浅尝辄止的性格实在是太要命了,很多事都糊里糊涂的也懒得深究,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有些事真是注定的躲也躲不过。可惜我当时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所谓的“不同”,究竟会不同到什么地步。
 
57
在格尔木下机的时候,胖子已经等得想杀人了。因为西宁机场出了点波折,飞机晚点了将近两小时。我吃了两人份的配餐仍旧饥肠辘辘,所以胖子直接把我们拉去了餐馆。印象中青海充满了羊羔肉或者羊杂碎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上了菜才发现搞错了,这竟然是一家川菜馆。
接下来我少许感慨了一番胖子的喜好,跑到海拔将近三千米的地方吃川菜算不算蛋疼,尔后不得不承认这家味道还挺地道的。
一直等我们吃完,擦干净嘴巴,胖子兴奋地搓了搓手,一副东道主的样子,“来吧,小子们,跟我走,我有惊喜给你们。”
上车后他报了个地名,不是阿宁给我的地址,但是路名是一样的。我看了眼闷油瓶,他歪着头看车外,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为了不打击胖子的积极性,我没有说我们已经知道地方了。
格尔木在藏语里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可我们一路过来,放眼望去除了戈壁还是戈壁,难以想象环境恶化到什么程度。
这里号称中国盐湖城,离市区不太远的地方有中国最大的盐湖——察尔汗盐湖。因为巨大的盐盖异常坚硬,青藏公路和铁路都直接修在上面。来之前我稍微查过,湖上风景如梦如幻,可惜这次估计没机会去那边。
市里的街道很宽,而且几乎没有高楼,建筑造型都和南方不同,方方正正的,有种朴实的味道,让我真正意识到是到了千里之外。
我们越走越偏,最终在一片平房前停了下来。胖子说这边是老城区,车开不进去只能靠走。我一看也是,到处都是两三层的筒子楼,小巷七弯八拐,一看就是半个世纪前的东西。
下车又走了快半小时,胖子倒是熟门熟路,带我们爬了不少窗子。目的地是一个帆布拉的破棚子,灰尘极厚,角落有个特大号的睡袋,还丢着几根新鲜的鸡腿骨,肯定是胖子丢的。
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厨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油烟。胖子指了指远处墙头上隐约可见的白墙,表示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真亏他能找到路,因为这片房子错综复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违章建筑,那栋楼现在已经被违章建筑完全包裹住了,不是特别细心连屋顶都看不见。
他说这一带早就被划到拆迁的范围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但是实际上却一直有人潜伏,要小心别被发现。
我想那肯定是阿宁公司的人,别说把霍玲关在这里,就算杀了一个班的人藏尸在这,恐怕也不会被发现。
闷油瓶依旧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我凭目测画了个简单的平面图,让胖子标上有人的位置。胖子摇了摇头,说:“别费劲了,这里守卫相当松懈,小心点就够了。我进去过,不过一直没找到门。”
我不太明白胖子的意思,正想继续问,怀里忽然被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是老黑。
“我进去。”
闷油瓶说着就往里走,我一把抓住他,“等等,这里又没什么危险,没必要分开吧?”
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围墙,就像能看穿墙壁一样专注。
“再说阿宁的钥匙还在我这呢。”胖子忽然挑起眉毛重重地哼了声,我装作没听见,“一起行动吧。”
如果我没出现幻听,闷油瓶确实叹了口气。
我们爬电线杆翻过了两米多的围墙,进去才知道什么叫废墟。远看还算完好的墙壁其实布满裂纹,很多地方都剥落了,露出下面红色的砖头,玻璃不是碎了就是被下走,连窗框都没几个保持原状,院子里荒草一人多高,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小树,已经连路都找不到了。
如果说外面那些平房荒了三四年,里面至少要翻一倍才能烂成这个样子。
我想起小学的时候还经常到类似的废楼里探险,什么无头女尸啊,柜子里的骷髅啊各种怪谈层出不穷,而自从房地产业兴盛,城市里已经连个鬼楼都容不下了,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人比鬼牛。
 
58
我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呢,胖爷,这实在是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您。”
“屁。”胖子半点都不合作,横眉立目地说,“阿宁那娘们也能随便信?”
我噎了一下,一半是因为想起阿宁最后的样子,一半是因为想起胖子对阿宁有很大意见。现在不解释也不行了,我看看四周,小声说:“她出事了,临死前告诉我说霍玲被关在这。”
胖子霍地睁大眼睛,但没继续问下去,这不是讲话的地方。他抹了抹脸说:“算了,你感觉比较准,咱们先把这房子的平面图整一整。”
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枯燥了,我们用目测和步量的方法把大厅和周围能进的房间都画了出来。有几间房明显有人活动的痕迹,还有垫着棉絮的床和炉子,像临时工棚似的。
继续往里走,渐渐的就有了一股尿骚味,胖子走着走着忽然站住了,“小吴,我突然想到了,这里肯定有掏粪的。前几天我是一个人,屁都没发现,现在我们分头监视,找到他就不愁没路了。”
这切入点……我心说你怎么不找送饭的呢,拉开厕所的门看了看,里面全是灰,干巴巴的,水龙头都锈成了铁疙瘩,显然多年没通过水了。我心里一动,发现他的切入点也不算很不靠谱,至少有味道就说明上面的厕所还在用,能确定关的是个活人。
这栋楼有点像学生宿舍,由一条走廊贯通,我们沿着绕了一圈,整栋楼的雏形就出来了。路上又发现了两个楼梯,可惜也都被堵死了。之前进来的地方是后院,在南边,北边还有个小广龘场通向大门的方向。地上的水泥已经被树根拱裂了,缝里全是草,隐约能看出有条清理出来的小道,旁边还有栋副楼,门边停了辆自行车。胖子说不能到前院去,白天那副楼上有人住着,再晚点就走了。
“为什么是白天?”我有不好的预感,通常守卫应该是晚上更森严才对。
胖子耸了耸肩,“你怕闹鬼?”
别说,还真的怕闹鬼。我没接腔,一笔笔地修平面图,回到后院恰好看到闷油瓶从二楼一个窗户里钻出来,像只大蜘蛛一样贴在墙上。我对他招了招手,他指指右边摇手表示还没进去,我做个手势让他赶紧下来,没想到他手一松直接就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好像没重量似的。
胖子竖起大拇指拍在他肩上说:“小哥好身手,里面怎么样?”
闷油瓶侧了侧头,淡淡地说:“你不是进去过么?”
胖子瞬间就有点尴尬,哼唧了几声才说:“那是那是,我是怕我太粗心,看漏了东西。”
我总觉得他们两个有点不对路子,互相看不顺眼不是第一次了。闷油瓶低头拿过我的草图和笔,在上面画了几条虚线,说:“上面的房子也都被封了。”
我一看这墙的位置真是修得搞笑,居然在房子中间。也就是说有人放着好好的窗户不堵,在南边所有的房子中间都修了一堵墙。北边是走廊,暂时看不清,但从楼梯间的情况看,施工的人可能会留下走廊和门,那样正好可以隔出一串完全不见天日的黑牢房来。
“他娘的太没人性了。”
霍玲一个女人被关在里面这么多年,就算还活着恐怕也疯掉了。
我们在门房里等看守走,顺便解决了晚餐。到新龘疆有2小时时差,我和闷油瓶还没倒过来,早早地饿了。
那看守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头,背很佝偻,提着个巨大的垃圾袋。当他把垃圾袋挂在自行车上骑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被压翻在地上。
“就他一个?”我问胖子,他点点头,解下背上的包放在地上,拿出几个手电给我。
“天黑得很快,先拿着吧。”
我接过来,心里压不住的兴奋,因为他们都在,不仅不觉得危险反而有种探险的感觉。我好奇闷油瓶是什么表情,没想到他淡定地从包里掏出罐猫食开始喂老黑。
我把阿宁的钥匙给了胖子,他摆弄了一阵还给我,摇头说:“没见过。这楼里我要见着锁孔,早给撬了。”
其实那可能和这边没关系,阿宁给我的只有地址,我本来就不抱希望。
这附近肯定有入口,我们决定趁天还没黑再分头找找,结果我分到的是副楼。我怀疑闷油瓶是怕我闯祸,才给了最安全的方位,不过我也真没法像他一样爬墙。
和破破烂烂的主楼不同,副楼这边人类活动的迹象非常明显,更远的地方还晒着几件衣服。我简单看了看院子里,确定没有修暗道的余地,于是转身上了楼。
因为朝向不好,里面比想象中黑,一楼所有的房间都堆着烂家具。从均匀的灰尘来看那个老头从不来这边。我顺着脚印上了楼,木楼梯踩起来咯吱作响,可能是板子比较薄,比主楼那边坏得还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修的时候缺砖头,这边的层高很低,走在里面有种非常压抑的感觉,如果我是那老头,一定不会选择住这边。二楼只有一间房有人迹,门虚掩着,一推开烟味就扑面而来。地上层层叠叠的烟头,床上被子凌乱,还有台小电视,摸上去后面还是温的。
最令人失望的是,这里没有一张像资料的东西。
二楼别的房间里也全是垃圾,很多是过时的医书,大概是卫生院时代留下来的。我直起腰捶了捶腰,感觉和小时候偷偷搜田间小屋一样无聊。
再次回到老头的房间,我注意到有个柜子很奇怪,堆满了床单和破衣服,就像故意想掩埋什么。我伸手扯下来,后面竟然是个被烂木板钉死的窗户。我精神一振,因为窗户正对着主楼二层,这肯定是选择这间房的原因,可是为什么要钉上?
木板之间的缝很宽,我俯身看过去,能看到对面黑乎乎的窗洞,似乎没有像另一面那样修上墙。两栋楼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七米,也许实在找不到门也可以从这边牵个绳子爬过去。我用手摇了摇木板,想试着拆下几块,却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分明看到对面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就在正对着我的窗口,似乎那里本来有个人,看到我就躲了起来。
我心口一紧,刹那间浮起一个无关的念头。也许人类潜意识里恐惧的永远都是人,如果刚才晃过去的不是人影,哪怕是狮子老虎也不会让我这么害怕;恐怖片里鬼魂僵尸骷髅无一例外人形最常见,而我走在这里,怕的也是被潜伏的看守一刀抹了脖子。
 
59
是霍玲?她可以靠近窗户吗?那才是二楼,连铁条都没钉,难道他们不怕她跳楼跑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者说那边还有个看守,这老头还负责给他送饭?
想到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那边的人肯定看到老头走了,我已经暴露了。
我想通知胖子或者闷油瓶,楼下却没人,又不敢喊他们怕把他们也暴露掉。妈的,我顺手抄了个板凳往楼梯间跑,脚步声响得人心惊胆战,顾不上了,我边跑边摸手机,总不能让他们被偷袭。
两层楼二十级台阶不过是转眼的事,可我下了一半却呆住了,前面没有路,本该是门的地方漆黑一片。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一楼是普通的楼梯间根本没有大门,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被堵得这么严实?我打开手电走下去,莫名地感觉这黑暗好像会通向地底。
不过下一秒我就知道不是地底了,可我心里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因为眼前是一堵墙,粗糙厚实的水泥墙,和主楼楼梯间的墙一样,角落还有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好像很多年前就是墙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都有点发花,稳了稳神才鼓起勇气伸手推它,确定不是幻觉后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很真实。
“吴邪?”
就在这时候电话通了,我不知道是背靠着墙比较安全还是背对黑暗比较安全,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说实话刚才我吓成那样,要是有谁扑过来,我恐怕到了阎王爷面前都不知道自己挂了。
“张……”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我咳了几声,“张起灵,那边楼上有人看见我了,你们小心。”
“你没事吧?”
我一听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这算不算没事呢?关键是我现在算什么事呢?
“你在哪?”他见我迟疑追问了一句,说得我更无语了。
“我不知道……我想出来,门被堵了。”我听见那边“哐啷”一响,好像是他扔了什么东西,“被水泥墙堵了,妈的,搞不懂。你在几楼?你上又去了?胖子呢?”
过了好一会他才“嗯”了声,说:“我去找你,别乱跑。”说完就挂了。他就这个脾气我也习惯了,再打胖子的电话居然是无人接听,也不知道是没带还是静音。
“操,关键时刻掉链子。”外面天已经很黑了,这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楼上漏了一点光还能看出楼梯扶手的轮廓。也许是因为闷油瓶说他要来,我突然就不怕了,冷静后背上也不发紧了,我深吸口气,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在没墙的地方变出一堵墙来,就算是鬼打墙也不可能这么神。我照了照四周,灰尘很均匀,干裂的木楼梯上只有我跑下来的脚印,木板很厚实,还残留着少许枣红色的油漆。这进一步确定了我的猜测,心立刻定了。
眼前的木楼梯,根本就不是我刚才上楼的那一个。恐怕我背后的墙才是这栋楼真正的楼梯间,而进来的大门是房间改的,所以新楼梯的木材也要差一些。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为什么要堵上原本的楼梯间?
回到二楼,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走错。这个旧楼梯间可能是修建的时候计算问题,和走廊之间并不是垂直的,而是有个角度,加上我之前被脚印吸引了注意力,眼里只有前面的房门,所以没注意到,后来一慌就走岔了。
听了几秒确定没人,我又壮着胆子下了楼,反正闷油瓶肯定能找到我。
胖子给的手电不错,亮度很集中,开了两支下面就整个被照亮了。我发现楼梯下面有一扇门,藏在阴影里,不特意去看很难发现。
那是扇陈旧的木门,奇怪的是门锁铮亮。这种不通风的环境下,要是在我们那边木板肯定早就烂了,可是在新疆却反而干裂开了几道缝。凑上去看,里面也是漆黑的,估计也没有窗户或者被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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