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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2页]

作者:zalea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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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平常看起来云淡风轻,简直好似不是这世界上的人,也正因为这个,一旦有什么表示,就给人非常大的压力。要怎么形容他的疑惑呢?如果刚才我提到解子扬笑了他说不可能的语气强度是十,那么他此刻想说不可能的强度就是一百。
“怎么?这东西你见过?”
我指着虫子问。他偏头看了好一阵,又回头盯着我,就像我头上突然长了两只角。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小小的一只虫子能有什么可怕,搞得堂堂张起灵都会变成这样子?除非它根本就不是一种虫子,而是某种怪物。
又或者它本来不是怪物,却昭示着什么极端可怕的事情。
没错,不然它也不会从墙砖里飞出来。
难道说墙上的黑影真的是因为它?还是说墙里还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有挖出来?
要说藏在墙里,又有虫子——我瞬间想到恐怖片里杀人藏尸的案子,不禁一个激灵。莫非墙里藏着尸体?
可是那应该长苍蝇,而不是这种奇怪的甲虫吧?
我看闷油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就抓起一沓报纸,卷成筒慢慢向那虫子靠过去。
“别动!”闷油瓶突然叫住了我,“你……”
他居然也会欲言又止?
我惊讶地定住了。但我此刻距离那小红虫子已经不到半米,能清晰地看到它腿上的刚毛和小刺。它抖着翅膀,忽然翘起来,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声,就像癞蛤蟆叫似的。
我龘`操,这是什么鬼东西?蛤蟆还是虫子?
“你知道这玩意是哪来的吗?”
我又问。
闷油瓶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毅然,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把抢下了我的报纸筒。虫子似乎受了惊,放下翅膀不叫了,眼看着又要起飞。鬼使神差地,我抢上一步就按了下去。
然而我什么也没摸到。
这不是说虫子跑掉了,而是我确实什么都没摸到,除了光滑的墙壁。
我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团血红色的东西从我的手背里钻出来,忽悠一下绕上了天花板。
我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手来观察,上面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我却宁可看到手心被烧出一个洞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我穿过了虫子,还是虫子穿过了我,总之我们至少有一个不符合物理规律。
我整个人都懵了,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钳住了肩膀,回头果然是闷油瓶。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拽出了房间,一直跑到书店外才放开我,说,
“吴邪,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说完这句话,闷油瓶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我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组织语言。他的叙述很平淡,罕有感情`色彩,就像主角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以致于很难判断他究竟对这些事有什么看法,以及有什么决心。但是我知道,那是必然存在的。
事情要从某个战乱的年代说起,主角当然不是他,而是张家的先人。虽然闷油瓶没有明确提到年代,不过从细节里还是可以看出来,那是明末清初时候的事。
当时饥荒遍野,那张姓青年惹了杀身之祸,逃亡到四川,认识了几个土匪。那时候的土匪也不过是些没饭吃的老百姓,见他武功过人,拥他做了老大。后来就有人献了张藏宝图。
想来闷油瓶的身手应该是祖传的,他祖先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这中间必然还有传奇故事,可惜闷油瓶没有说的意思,也和现在这些事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他们是凭什么断定藏宝图可靠的,总之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现在的格尔木附近,再向西南,就是三百年后仍旧荒芜人烟的昆仑山口。
当时是早春,天气非常寒冷,那些土匪过惯了温暖潮湿的生活,一路上不断减员,上了高原更是纷纷病倒,到了目的地只剩下`身手最好的几个还愿意继续前进了,张姓青年也在这继续的队伍之中。
按照闷油瓶的话说,他们做的是“下贱的勾当”,所谓藏宝图,指示的是一个古代的大型墓葬,宝当然就是那些陪葬的明器。
那时候在青海算是出国了,他们雇了当地牧民当向导,又买了一大群牦牛和羊,谎称中原住不下去,打算在草原定居,想学习放牧的手段。一方面他们确实很外行,一方面那边也确实人烟稀少到一个境界了,他们并没有遭到怀疑。
大约一个月后,他们找到了地图上的地方,打发走牧民就开始寻宝。过程出奇的顺利,没多久就找到了入口。他们没想到里面居然大得离谱,沿着通道竟走了好几天。加上中途很多地方已经坍塌,又损失了几个人,才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里。钻出甬道,不到几米远就是干燥的棺木。
土匪们虽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却也从没见过大型墓,一个个都喜形于色。要不是张姓青年拦着,早就冲上去了。
那张姓青年觉得情形有些异常,就让其他人留在原地,自己独自带着火把去了前方。他发现这个空间比想象中更大,路两侧全是棺木,首尾相连足有十几排。尽头则是一块圆形的空地,略微凹陷,中间有个很大的石头台子,应该是祭祀的地方。
他小心地靠过去,台子上摆着祭器,样子却非常奇怪,并不是之前推测的萨满教,可惜等他匆匆赶回,这些散漫惯了的土匪早就等不及了。
他们各自选了棺材撬开,里面竟然没有尸骨,但是早已腐朽的毛布衣物下,依旧散放着各种玉石或黄金的饰品。这些人见到黄金已经失去了理智,加上没有遇到机关,也就不再听警告,只顾着搜罗财宝了。
而张姓青年这时也确实没发现机关陷阱,以为当地宗教兴盛,大概没有人敢亵渎这么神圣的地方,所以并没有防范太多。
 
24
讲到这里,闷油瓶居然停了下来。我听他的意思,后来肯定出了大变故,但是又不好催他,只好陪他一起发呆。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联系到青海去,而且格尔木那边确实是我爹常去的地方,因为接近昆仑山口。那几年他负责的就是那块的矿产测绘。我还记得01年大地震的时候,媒体并没有大肆报道,我也糊里糊涂的,只发现老娘突然变得很阴沉,好久后才知道是由于一直联系不上我爹。也是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脆弱,随随便便就可能是永别。
不过闷油瓶留下的那张纸又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我小心经常去青海的人呢?
难道真的和我爹有关?又能有什么关系?
他也去过那个万人坑地洞?
不可能。
这不是说他绝不会去盗墓,而是因为他那种儒雅和学究气是深到骨子里去的。我了解我爹,要是青海真的有那么个地方,他只会急着向上级汇报,连被好奇心驱使私自进去都不可能。
又过了大概四五分钟,闷油瓶才继续说下去。
那群土匪一个个棺材搜下去,统统都没发现尸体,但是陪葬品却越来越丰富,显然越是里面的棺木地位越高。眼看每个人的口袋都鼓了起来,他们就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一路扒一路扔,满地狼藉就不谈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往中间跑,其他人一见就想到,最深处的棺材肯定最值钱,于是也追上去,唯恐落后。
这哪里像古墓,简直就是个藏宝洞,而且居然一点防范都没有。张姓青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拦住他们提议先退出去。几个红了眼的在他手下吃了亏,人群反而冷静下来,知道他说得不错。而且手上的东西早就满了,也确实需要出去一趟。
没想到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个人。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那人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贪心,他们都认为他是偷偷到棺材阵中间去吃独食,场面顿时就要失控。
在这种松散的组织里,只要有一个规矩没守住,所有的规矩就会立刻土崩瓦解。张姓青年知道自己的威信到此为止,再让他们出去无论如何都办不到,只好亲自去找那个人。
但是他却没能找到。
整个地下空间的形状就像两个对扣在一起的盆子,呈现很规则的圆形。这显然是人为修建的,棺材则一圈圈放射状摆放,祭坛被围在中间。他沿着洞窟的边缘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别的通道,只发现洞壁是一种纯黑色的石材,和进洞前看到的山岩完全不同。
而等他回到洞口,那些人战战兢兢地告诉他,又不见了一个人。
这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岔,我说如果那个人躲在棺材里,找不到很正常。闷油瓶点头说:“对,可那是在无人区,就算他拿了再值钱的东西,甩开大部队也是死路一条。”
我一想没错,在大草原上,黄金恐怕还不如牛屎有用。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等张姓青年走后,有人提议必须回去看住物资,否则那个人如果偷走了马和羊群,大家搞不好都会饿死。所以又留了几个人在原地,而正是在大家匆匆往外走的时候,又丢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在狭窄的地道里,行进的队伍中间突然少了一个,回头去找,只看到地上堆着那人的衣服和行李,以及刚刚搜罗来的黄金和宝石。由于火把太少,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是怎么不见的,可是后面还有好多人,不可能有人擦身而过却没发现。
我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确实诡异得很,但是并不是无法用常理解释。因为这群土匪本身肯定有小团体,甚至有派系,他们之所以听命于张起灵的祖先完全是因为他的力量,但是如今有了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很难说心中不会心生邪念。
果然张姓青年也怀疑是有人在作怪,他没有声张,反而安抚了几句,让剩下的六个人手拉着手往外走。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不是悬疑,而是有鬼怪掺和。试想这群人如果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拉着的人不见了,甚至不知不觉变成个怪物,该是多么的诡异。
没想到我的预感全部落空,这群人安然走到了之前坍塌的地方。还是六个人,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之前摆在一旁的同伴的尸体不见了,但衣服也像之前那人一样堆在原地,甚至还维持着人的形状。
“你知道接下来怎样了?”
闷油瓶忽然瞟了我一眼,我背上的汗毛瞬间全竖起来了。他的眼神变得很凶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其实普通人脑子里总会偶尔掠过几个残虐的念头,可是有能力且真心打算实施的人,和根本不会去实施的人,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相信闷油瓶属于前者,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当我猜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状,也不等我接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个张姓的青年拉着其他人继续往外走,忽然感到右手一空,他没有回头,反手一抄就抓了一把衣服。”
我看着他比划了个抓握的姿势,明白他的意思。就在那人凭空消失后的瞬间,他的祖先一把抓住了还没有来得及落地的衣服。由于闷油瓶淡漠的描述,这个场景简直就像正发生在我眼前一般。幽深而曲折的地道,衣衫褴褛的土匪,以及晃动的暗淡火光,我仿佛能听到那衣物落地的沉闷声响,然后是其他人的尖叫和恐慌的脚步。
可是我仍旧错了。
“他回头检查衣物,眼前忽然一暗,接着就发现另外三个准备围过来的人也消失了。火把落在地上点燃了行李,地道里明亮起来,他这才看出两侧黑色的石料上还有纹理,全都是黑色的人影。”
“然后呢?”我看他又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紧追问。
闷油瓶苦笑了一下,说:“然后他本能地出手,就夹住了一个东西。”
 
真是低估度受了= =
 
补下18L、分两楼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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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镜像 下
胖子没说几句脸色就变了,嗯嗯嗯地点头,我本来没在意,却被半句话引起了注意。
“……在厕所里?”
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又是厕所?我竖起耳朵,可惜对方说什么完全听不清。
“厕所怎么了?”
我现在对这两个字超级敏感,难道又有人在那被耍?
胖子打了个安静的手势,皱着眉头说:“老陈,我能去吗?……好吧,那就算了……不用客气。”
“怎么回事?”
我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追问了。
“啧,这年头变态真多。”他摇了摇头,“昨天下午有个女的被杀了,在城南体育馆的男厕所里。”
比想象中更糟的消息,不过那就跟闹鬼没关系了。我叹了口气,深刻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
胖子夸张地叹口气,收拾着桌子,“不让我去看,真是红颜薄命哪……”
他就是这样,特别喜欢用成语,也不管是不是合适。
“……是情杀吧,被泼了一身硫酸,满地都是血……”
一瞬间,我感到有无数只蚂蚁爬过我的脊背。
接下来几小时怎么过的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送胖子出门后我就开始拼命打闷油瓶的电话,没人接,直到中午他自己找上门来。
他看我的样子就像看一个疯子。我明白,如果他的手机没被我耗光电池的话,现在至少该显示着50个以上的来电未接。拉住他钻进了半开的卷帘门,我不希望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你知道吗?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这么说了吧,我怀疑那是真实发生的。”
他的眼神在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知道内情,否则他若知道还能那么镇定的话,我一定会疯掉。
“昨天下午有个女孩被杀了,在体育馆附近的男厕所里,是被泼硫酸烧死的。我现在怀疑……我们昨天看到的……”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隐藏在黑暗中的书柜,“会不会就是她。”
闷油瓶靠在书柜上,抱着手臂没说话。
“她在挠墙……具体的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但是就知道的那些,真的……我一想到那可能是她最后的样子就浑身不舒服。你比我有经验,你说她会不会是想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他的表情还是似是而非,好一会才说:“不会。”
“不会?可是冤鬼不是应该想报仇吗?小说都是这么说的。”
闷油瓶叹了口气,似乎我的问题让他非常为难,“对,但是世界上没有鬼。”
我愣住了。这个回答太出乎我的意料了,配上他认真并淡然的神情,让我很想揍他一顿,
“别胡扯了,昨天不是你告诉我书店闹鬼吗?而且在那个公厕里我们都一起看到了!你现在又说世界上没鬼?”
 
好、目前只测试了那么多
转文其实就是想帮瓶邪吧和大花GN做点事
 
SF么~
 
亲C得真快= =
书店怪谈个人觉得刚开始看要有点耐心、但慢慢地就会被吸引的不可自拔了
 
马克一下~
 
Mark~
 
最近才看完【喂
 
25
我忽然想起闷油瓶历次的表现,之前总觉得有些什么但没往深处想,现在就很明白了,他说的故事和他自己的经历其实差不多。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消失,但是他们遇到的大概就是所谓的伥鬼,而之前被砸死的那几个人,多半才是罪魁祸首。
不,搞不好这些人会被砸死,也是那个奇怪的连锁在作怪。
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突然抓住个东西,如果是我,搞不好会当场崩溃掉。而且普通人也会本能地甩手逃走,因为不明真相的东西肯定是离得越远越好。不过那张姓的青年毕竟是受过武术训练的,所以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紧紧地扣住了对方。
于是他马上就知道,自己抓住的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厚而硬的毛毡衣服,上面挂着大量金属和石质的装饰物,非常沉重。这不可能是他们队伍里的人,也不像当地人的打扮。
虽然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可以隐形,但这也不过就是在黑暗中打架,对他来说并不算非常困难的事情。
那“人”的力气奇大,他很清楚一旦松手就会失去先机,顿时就起了杀意,转身一脚把对方扫翻,抓住那“人”的脑袋狠狠向洞壁砸去。
凭他的手劲,要是个活人,不脑浆迸裂也会撞个重度脑震荡,却没想到竟然砸了个空。那“人”根本碰不到岩石,整个穿了进去。这下用了全力,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石头,他情急之下硬生生拧腰停下,把那“人”拖回怀里,扣住脖子就是一捏。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捏碎骨头的手感却很鲜明。张姓青年才松了口气,忽然发现这“人”似乎并没有受创,挣扎的力气反而更大了。
他心知这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东西,甩开对方向洞外跑。等回到之前的营地,牛羊群和补给的物资都原封不动。也许他宁可这些被偷走,宁可这是个阴谋,可惜在那里等了很久,也没有再见到那些消失的人。
说这些的时候,闷油瓶一直在有节奏地握拳,我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说他长久以来都只能靠猫的眼睛寻找目标,那么每次出手都必须追求一击而中,因为这是彻底的敌暗我明,还没有改善的办法。
我没法想象他最初是怎样发现那些看不见摸得着的怪物的,但是我却知道自己发现看得见的虫子摸不到是多么的震撼。而比起我,他的遭遇要更加脱离常识。
比起妖魔鬼怪,其实未知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例如人之所以害怕鬼,并不是因为鬼会害人,而是因为谁也不知道鬼是什么样子。说不定等我们完全了解了这些伥鬼的来龙去脉,它们就和野猫野狗没有区别了。
 
“那些怪物追出来了?”
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他后来到了牧民的村子里,发现当地供奉的神灵就是这种怪物,可是其他人却没法像他那样抓住它们,唯一能证明那似乎不是幻觉的只有猫而已。”
虽然这是早就猜到的情况,但是他那个“似乎”还是非常的刺耳。如果实际上他一直在怀疑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坚持就会变成一件很艰苦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事实就是事实,你都成功那么多次了。”
“成功一百次又怎么样,”他淡淡地说,“没有哪条经验是可靠的,也许第一百零一次就是失败。那个群葬洞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怪物又是哪来的?为什么猫能看见?又为什么我能碰到?这是一种诅咒还是惩罚?有什么意义?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找出这个故事的真相,可是真相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见。”
“哪有那么复杂,”我被他说得头都疼了,“我不是能看见么?猫不能讲话我可以说嘛。以后我来帮你看,就算你要知道它们有几颗牙,我都给你数清楚。”
闷油瓶抬头看着我,也品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久,才说:“我给你的那张纸看了么?”
我心想原来你还记得啊,从兜里摸出复印件递给他,“看是看了,可惜半个字也看不懂。”
他点点头,“这是密码文,是那个洞里抄出来的。”
“你抄的?”
他看着我,眉头皱了一下。
这就是胖子的策略,攻他个出其不意,他虽然没太大的表示,不过也还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其实我一开始听的时候就有种怀疑,他讲得太详细了,不是亲自去过的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话细品就会发现,言外之意,这个姑且称之为抓鬼的能力不是遗传的。
既然能确定不是遗传,就说明他不是生来就有,那么是什么时候才有的就非常明白了。
这并不是说他的故事是假的,因为如果是我听了这个故事,也一定很想去现场看看,他很可能也是这样栽在好奇心下面。
他一定还有很多事没说,而且那才是驱使他一直查下去的动力。
闷油瓶挑了下眉毛,说:“是。”
一听就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没打算瞒我,但是也不想说出来。我有些郁闷,但是也没办法,总不能掐着他的脖子逼他说。这些事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问太多就过分了。
我干笑了两声打个手势,让他继续。
“我最近才找到篇论文,提到了这种文字的解法,但是只破解出一部分,剩下的必须请教作者。”
他指着那张纸的末尾,我这才发现那里有几行有意义的字,可惜写得太密,我之前根本没注意到。
当然所谓的有意义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互相都没有联系,诸如猫、石头、腾格里、鬼之类,都是显然和民间信仰有关的词。
“这是萨满教的墓地?”我边看边问,忽然就看到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李四地——《青海萨满信仰琐谈》
我忍不住咦出声来。这个李四地是我爹的同事,以前还经常来我家,是个古文字学家,还是国家级的。要说他认识那些字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现在扯出他来就有些微妙了。
难道说我爹他们在青海搞测绘的时候,也进过那个山洞?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因为我老爹还好好活着呢,也不像是变得有超能力的样子。
可是他确实出过事,会不会有关呢?
这就是疑人偷斧,怀疑的理由有一万个,不怀疑的理由也有一万个,除了问我爹也没有别的办法。
闷油瓶似乎预料到我的反应,折起那张纸递给我,扬起嘴角说:“彼此彼此,我查李四地的时候就知道你爹了。”
我明白他的彼此是指胖子偷偷查他的事,不禁有些郁闷,搞半天他打半路上就开始动机不纯,这下找李四地的活肯定也落在我头上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想起房里那东西,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听了闷油瓶的故事。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呢?会不会就是被攻击的前兆,例如打算干掉谁了先做个记号什么的?而且老黑又是被谁套了塑料袋呢?
我侧眼看过去,那小子似乎对我们的对话没多大兴趣,靠在椅子上对着老黑的方向发呆。之所以确定他没看老黑,是因为那家伙正在焦急地挠桌子,幸亏是断了条腿跳不起来,不然早就窜上去了。
照理说胖子带来的消息这么重要,他不该这么淡定,不过既然追踪了这么久,早就发现了也不奇怪。
“他在装傻。”我偷偷用口型对胖子说。
胖子点点头,也用口型对我说:“要不要问?”
我挥手表示算了,忽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问题:“他有跟你说去青海干嘛么?”
这句话比划起来太复杂,我提高了好几次音量胖子才听清,瞪了我一眼,“我还当你知道呢!”
我刚想辩解,闷油瓶居然开了金口,“那边来了批文物贩子,我打发了。”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打发”是什么意思,不管花钱买通还是海扁一顿似乎都不太对。胖子愣了一下说:“什么那边?青海?”
话头是闷油瓶自己挑起来的,我发现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就简单的把那故事讲给胖子听了。我讲的当然不会有闷油瓶那么详细,胖子听完好久不吭声,突然笑了起来。
 
三叔咽了口唾沫,然后传来翻纸张的声音。我不敢肯定有没有记载,因为根据查来的资料,李四地搬过好几次家,地址全部失效,电话号码也都没用了——这么看更加可疑,我不得不怀疑我爹就是闷油瓶所谓的“常去青海”的人,而实际上真正有问题的是李四地。
他们都去过青海,而他们队伍里能看懂古代龘文字的,恐怕只有李四地一个人。他恐怕隐瞒了什么,并且想把我爹拖下水。
没一会三叔报来个数字,和之前查到的号码相同,我知道没戏了,连老爹的联络方式都是过时的,只有神仙才能找到他了。
大概是听到我郁闷的叹息,三叔奇怪地问:“这人干嘛的?你找他有事?”
“是个古文字专家,跟我爹一路……”我突然想起来三叔是捣鼓古董的。虽然主要是搞瓷器,也说不定认识什么高人,要知道民间的专家有时候比官方的还厉害得多,“对了,三叔,你认识什么倒腾古书的人不?我这有份青海那边的拓片,是一种没见过的字,据说是萨满教的密码文什么的。”
三叔听了不以为然,说:“你?哪弄来的西贝货。别瞎掺和了,臭小子,让你爹知道又要找我晦气。”
说到这个我还真有点怕。小时候因为看三叔有钱又混得开,特神气的样子,也想学他倒卖古董,结果这个志向才说出口就被我爹痛骂了一顿,说是国家的蛀虫钻法律的空子云云。
理论上,没良心的古董商顶多是一群骗子,能够充当国家蛀虫的只是少数,而我确定我三叔还不至于做那种不道德的事。但我老爹是个标准的学究,即使是商人的小花样,也同样深恶痛绝。
“不是假的,是……”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把闷油瓶的事说出来,“总之不是假的。”
“好吧,发过来帮你问问。”他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可以理解,如果是我的小侄子忽然弄来一份涂鸦说是成吉思汗的签名,我也同样不会信的。
“对了三叔,李四地的论文里提到过这种文字,我们翻译出几个词……”
“那就把论文一起发过来。”他打断了我的话,大概有点不耐烦,打了个夸张的哈欠,“还有什么事?”
我猜他一定熬夜了,而且还没睡够,这对他来说很常见,“没了……不,等等,还有事——”
“你他娘的快点,”他果然烦了,“我今天还得回去呢!”
他一说我就明白了,这还真有些急。因为他所谓的回去,不是回杭州的老家,而是指的河南。中国文物分布自古就不均衡,洛阳北邙山那块已知的帝王陵就有24个,达官贵人更不知道有多少,号称“无卧牛之地”,正是我三叔这种人最活跃的地区之一。他在北邙山一带颇有些势力,看这口气又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买卖等着呢,自然是不肯跟我唧唧歪歪的。
我赶紧嘿嘿笑了几声说行,“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自己打给考察队。”
我看他急火火的,就没再说什么。考察队?三叔是不太清楚,我们家却早有经验,我要是真的辗转打过去,肯定会被老爹痛骂一顿浪费国家资源违反保密协议什么的。其实也不是这个,我当然是大了才明白,说穿了就是,他在工作的时候不想和家里人联系,觉得会公私不分。
等挂了电话好一会,我才想起来,之前老觉得有什么忘了,原来是忘了问解叔这个店该怎么办,而且解子扬的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可等我再打过去,那边早就没人了,手机也关机。我叹了口气,也好,反正现在挺精彩的,就算他要我回家我也不想走。
不过……我现在也不能回去呀。我看了看对面黑漆漆的窗洞,刚把手机揣兜里,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原来是闷油瓶醒了。
 
28
他没龘理献殷勤的老黑,对呆站在窗前的我招了招手,我走近才发现他好像还没睡醒,眉头皱得跟抹布似的,“吴邪,这几天你住胖子家。”
“咦?”巧了,他倒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心说胖子都没开口呢,你比他还像老板呐。
“嗯,我住你家去。”
我刚想说我家可远了点,突然想起来他说的是书店,也就是说,他打算一个人住到那个有黑影的房间去。
我一指对面的窗口,音调都变了,“你要住那?”
“对。”他对我伸出一只手,俩手指勾了勾。
开什么玩笑,要是半夜那鬼东西爬下来,不是瓮中捉瓶么。我瞪了他好几秒,无动于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操龘`你大爷的,这也太大爷了吧!我权衡了一下把钥匙摸出来拍在他手里,做了个赶小鸡的姿势,“去吧去吧,丧葬费老子不会出的。”
他攥得哗啦一响,依稀扬了扬嘴角,一个鱼跃就往对面去了。老黑踮着脚尖屁颠屁颠的跟着,我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就觉得特别扭,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哪里不太对劲。
“哎,你们两个回来,晚饭还没吃呢——”
胖子听了我们的打算老大不乐意,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吃饱喝足我就拎着老黑回了书店,当然还有闷油瓶,如果不是他坚持要过来,我宁可睡马路上也不会回去。
上楼后闷油瓶径直就进了解叔的房间,我自然不想离他太远。他抱着手臂看那个黑影,忽然问我:“现在还有虫子吗?”
我环视了一圈摇摇头,才想起来眼下刚开春,天气本来就冷,哪里会有虫子,聪明点的话,之前看到那个小红虫就该想到不对劲了。
黑影、墙上的洞、床上的碎砖块,一切都和离开的时候相同。我渐渐镇定下来,也学他那样坐在床沿,抓起块变黑的砖头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没回答。
“难道是那些消失的人?都被吸到墙里了?”
“应该不是。”
也对,至少我看到过解子扬的鬼魂,他还在四处游荡。
“你为什么会怀疑解叔?”
“因为我在解子扬手里见过写着那种字的笔记,他说是从解连环那偷来的。”说着闷油瓶居然打了个哈欠,他顿了一下站起来,“我得提个神,今晚有事要做。”
不得不承认,从青海回来后他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天知道究竟透支了多少睡眠时间——我甚至怀疑他话变多了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我有很大的把握他又去了那个奇怪的洞,只要那里真实存在。以及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并不危险却非常麻烦。
我给他指了去厕所的路,现在房间里剩下一个人和一只猫。老黑对黑影毫无兴趣,在布满灰尘的床单上走来走去。我捡起上次的镇纸爬上床,沿着影子的边缘在墙上划了一整圈,因为我总怀疑它会变形。
 
29
闷油瓶摇头,指着床说:“下边是实的。”
“这下面不是实的难道是空的?”但是话一问完,我看着他的样子就明白意思了。他说的不是地下,而是一层,也就是说在这个床下面并不是一层的门面,而是一堵墙,被砌实了。
楼下的这个位置,也就是有黑影的墙的下半截,确实也是一堵墙,排着直顶天花板的书架,大概都是些世界名著之类常年没人买的非畅销书。我回想了一下,因为被书架挡了个严严实实,这堵墙的深度还真不好说,不过因为我是学建筑的,对距离比较敏感,隐约是能发现不太一样。
“下去看看?”
我这时候已经完全相信他的判断了,虽然他还是一贯的淡定,我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等等。”闷油瓶打了个手势,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一撑窗台就探了出去。我起先不知道他想干嘛,然后看他攀着对面的屋檐往里走,才知道他是想绕到墙上这个黑影背后去。这么想着我就忍不住看了眼那个影子,突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影子已经不完全在我画的槽里了,它明显比之前要大。
我怪叫一声跑到窗口,恨不得也学闷油瓶那样跳下去,不过很明显这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好在闷油瓶已经达到了目的,几个起落间就回来了,一手撘在窗台上,也非常疑惑,“奇怪,以前没动过。”
我定了定神,发现那东西确实是动了而不是长大,因为超出轮廓的只有右侧部分,就像这玩意往右挪了一点,不过左边也没有变少,简而言之,更像是朝右侧伸长了一点。
闷油瓶以一个堪称曼妙的动作翻了进来,越过我走到墙边推了推,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竟然回头看我,貌似征集意见。
我说:“你不是说下边有东西吗,是不是和它有关?”
“可能。”
“那就先下楼去,这玩意的底细咱们不知道,谈不上先下手为强,只好静观其变了。”
我目测了一下墙皮到房梁的距离,到了楼下一看,果然少了半米左右,跟闷油瓶说了,他点点头,开始搬东西。我们也不管整齐不整齐了,把书都扒拉到地上,再把那死沉的书架子拖开,几下就把墙面情理出来。
我心里知道有门了,这墙上的石灰已经起了皮子,层层叠叠像得了皮肤病一样,是明显的潮气侵蚀。虽然整个房子多少都有点,但都没有这么严重,下面有水已经可以确定了,就不知道是阴沟还是水管泄露了,至于会不会有地下暗河之类不符合本市地质状况的东西,我暂时持保留态度。
我找了把小铁锤把表面的石灰敲掉,里面露出深红色的砖面,清理出巴掌大一块后,我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眼前的砖头码得乱七八糟,完全不符合任何墙体的砌法。
有点建筑知识的人应该都知道,砖墙的砌筑法很多,例如梅花丁三顺一丁两平一侧之类,但是不管用哪种方法都有规律在,因为这关系到整体的稳固性。
而这面墙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乍一看有点像一顺一丁,细看却完全没规律,可以连续好几排全顺,过一阵又成了全丁,甚至还有横七竖八的情况,好像砌墙的人只是想把砖头塞进去而已。
 
我曾经以为里面会有夹层,虽然半米深有点局促,但是藏东西是够了,可是看这个样子,难道说并不是为了隐藏某个夹层,而是单纯为了压住下面的东西?
问题是区区一个旧城区的小书店,即便有密室暗道,又能有什么呢?难道通向某个银行的金库,解叔是得手后脱逃海外?
想到这我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这面墙可以说修得非常难看,砖缝里的水泥极不均匀,有的地方甚至根本没有。照理说,既然是压在上面的砖堆,从上层一点点搬是最简单的方法,不想我还在找梯子,闷油瓶已经选了个最顺手的点,钳住块砖一使劲,就直接拖了出来。
“没用的,里面还有竖……”
我正想劝他换个方法,却看到在他的影子掠过小洞时,里面居然有微光晃动。闷油瓶也看见了,转身把电灯摁熄,室内顿时黑了下来。
没错,这个小洞里居然不是漆黑的,依稀能看出浓淡的变化,虽然不足以辨认形状,却能看出砖头缝后面影影绰绰的还有很多东西。
里面果然有空洞。
我不知道害怕小洞是不是普遍的心理,但是我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手伸进去,甚至连铁锤也不敢伸进去,仿佛有一只爪子正静静地埋伏着,不管什么动静都会惊动它。
室内是绝对的黑暗,我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不过听得出来他没动,微温的鼻息擦过我的脖子,而相对的是,一缕阴风从小洞里钻出来,吹在我脸颊上,显得格外的冷。
我愣了一下,猛然醒悟了,重新打开灯从后门跑了出去。外面是上次捡到老黑的垃圾堆,掀开堆积的杂物,我看到墙面露出半人多高的一片砖面,以及缝隙里流出微黄的灯光。
我们刚才看到的光,居然并不是来自什么神秘的源头,而是最最普通的路灯。不知道是谁在这堵墙的外面挖了一个大洞,而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我一点也没有问题解决的释然,反而被更深的疑惑包围。从墙面的断口看,这个洞绝对是最近几天挖出来的,因为前段时间曾下过大雨,上面却没有水的痕迹。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我再迟钝,也不可能连拆墙的声音都听不到吧!
难道对方是趁我出门的时候干的?那店里也还有潘子在,除非……这根本就是潘子干的。
但是有必要吗?如果真是他,就算当着我的面拆房子我也不会有意见,何必偷偷摸摸地挖洞呢?
莫非老黑出事,也并不是因为它能发现怪物,而是看到了这个洞?
 
30
洞里的砖塞得非常仓促,没费多大力气就全部掏了出来,下面露出块斑驳的铁翻盖,开口朝里,正常的开法应该还是房里,这是被人开了偏门。
翻盖有将近一米长,却很窄,还不到四十公分,也算是成年人出入的极限了,直上直下,黑幽幽的看不见底。我扔了块石头下去,很快就传来了回音,说明它没有想象中深,很可能下去两米左右就转了向,可是没有绳子仍然很麻烦。
手伸进去有一丝暖意,带着潮气,墙壁上光溜溜的应该有青苔,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了,之前偷偷进去的又是谁,他有什么目的呢?
我看到蹲在砖堆上的老黑,对它挥了挥手,它喉咙里呼呼响着,坚持半晌居然退了一步。
我正想告诉闷油瓶,不想他闪电般一探手,提起老黑就放到半掩的铁盖子上。这下老黑可炸了毛,“嗷”地一声惨叫,就像被火烫了爪子般弹起来,几下就上了屋檐。
我心里一沉,明白下面八成有去无回。
就连闷油瓶也迟疑了,可惜我的小手电才两节电池那种,照在黑暗里就像被吞了一样,连洞壁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更不用说洞底了。
我想起胖子有个手提式应急灯,那亮度应该够了,就让他等着去借来。胖子听说我店里被人开了洞,大为惊诧,不光拎了灯,还从门后摸了两根两尺来长的钢管,真不知道放在那是干嘛的。
胖子从阁楼上拿了卷绳子,突然问:“你放小哥一人在那?”
“怎么,还怕他被鬼吃了?”
“屁,我怕他连点汤也不留给咱。”
坏了,我心想,且不说胖子所谓的汤到底是什么,那小子什么时候有过团队意识,他身手跟条鱼似的,肯定早就下去了。我接过绳子就跑,没想到到了那边,闷油瓶居然还在那站着,我不禁愣了一下,心里浮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有点欣慰,又有点安心。
他们两个没管我,把绳子一头固定好就开始商量去探路。闷油瓶当然是打头阵,胖子叫我望风,钻到一半却发现身身体条件不足被肚子卡住了。他骂了几声娘,郁闷地爬起来把绳头丢给我,说:“小吴,党只好要把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歪了歪嘴,把绳子栓在腰里,发现这么窄的地方腿脚都伸展不开,普通人想靠人力上下非常困难,尤其是出去只能靠人往上提。也就是说之前进来的不可能是一个人,他还有同伙。
很快就到了底,脚下铺了条脏兮兮红砖,因为潮气太盛,两旁都是稀泥。
这可不是能久待的地方。南方的地质条件本来就不适合挖洞,地下水层又浅,这个洞没塌掉都算是给面子了。
下面的空间果然宽敞起来,整体像个坑坑洼洼的布袋,越往里越大,也越向下倾斜。可能是怕挖到旁人楼下,地道转了几个弯,一眼看不到底。
不过这毕竟只是个地洞而已,才走几步我就看到闷油瓶蹲在地上研究什么,灯放在脚边,正对着里面的土墙。那面墙不是平的,而是向我们这边突出,估计当初挖的时候就没想好看,所以像狗啃的一样还能看出锄头印。墙上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个长方形的凹坑,中间放着块拳头大的东西,前面还有几根烧过的香茬子和一小堆烟灰,怎么看也是个神龛。
“别动。”
 
我没想到闷油瓶会突然讲话,吓了一跳,弯腰去看他,发现他正在水里捞东西,旁边丢着几块好像破陶罐的碎片,黑糊糊的看不清。
他见我呆站着,停下手上的活回头,示意我去看那个神龛似的玩意。
这下我明白了,他是要我别碰那东西。我抓着土墙探头过去瞧,那拳头大的东西居然是个土块,表面还有指印,似乎是随便用稀泥巴捏起来的。下面的土台子乌糟糟的,有泼过什么液体的水印子,总之给人感觉很不好。
我也学他那样蹲在地上,水很浅,看样子只有一尺多,不过地面是倾斜的,不知道最远处究竟多深,灯光下黑黝黝的看不见底。
他挽着袖子在水里掏,不一会又抓出几片更大的碎片,我捡起来,发现它们很眼熟,
“这不是你邮包里的石头蛋吗?”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椭圆形的球是空心的,厚度和材料都和这些碎片很像,而且也都碎了,只不过这些更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了水。
他点点头。
“从那个洞里拿出来的?”
他把碎片翻过来给我看内部,上面细细的刻着很多字,和之前看到的怪字明显是同一种。
“每个棺材里都有。”
我看了看手里的碎片,既然是个囫囵的球,里面又有字,说明这肯定不是天然形成,要么是铸造的,要么就是刻好了粘起来。它能有什么用呢?祭器?还是容器?
“为什么会寄给解叔呢?”
我现在可不信寝室不好收包裹之类的鬼话了,他肯定有目的。
闷油瓶揉了揉额头,说:“这个球在伥鬼聚集的地方会碎。”
我想起包裹里那个蛋碎成一块块的,岂不是说书店里妖气弥漫了?这家伙!
“干嘛不早说,蛋破了也不通知我!”
他摇了摇头,“那是我敲破的,因为我不信他没问题。”
“哦……那是因为在洞里,所以没感应?”
他又摇头,说:“我也就知道点皮毛。”
我一想也对,他一个睁眼瞎能明白什么呢,连解子扬笑一下都能把他吓倒,就算石头蛋蛋其实是被得了恐球症的妖怪砸破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啊。
“喂,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解子扬不能笑?”
可能是我的态度不够恭谨,也可能他觉得当初大惊小怪太丢人,总之接下来他宁可挖泥巴也不肯理我。我看了一会就蹲不住了,站起来伸了伸筋骨,突然想起来件事。
“我说……那个……小张,你觉不觉得这里的土是黑的?”
因为胖子的灯不太亮,本地的土色又确实偏深,之前我都没在意,现在凑到跟前看,果然到处都是深黑色,联想起楼上的黑影,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那是个鬼,这里难道是站满了鬼,所以老黑才死都不肯下来?
闷油瓶沉默了好一会才答道:“你上去吧。”
“什么话,说了要帮你,肯定要帮你看个够,你以为我跟那个死猫一样?”说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废物老黑,还不如下不来的胖子呢。
 
31
说曹操曹操到,没等到闷油瓶接口,胖子就在外面嚎起来,
“……吴……小吴——快出来——”
地洞并不宽敞,回音却出奇地重,他后面说的全都糊成了一片。我对闷油瓶做个手势,爬到洞口去问。因为灯只有一个,路上还莫名其妙地撞了几次脑袋。
看到我,胖子扑了过来,“小哥呢?那小哥没跟你出来?”
“怎么了?”
逆着光看不太清,胖子趴在洞口喘气,好像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你家楼上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明白了,胖子趁我们进洞,自己跑上楼去了。我之前不让他去,最终也拦不住,“你说那个黑影啊?”
“黑影,对,”胖子声调都变了,“它在变大!”
我心知坏了。之前确实看到那东西在变大,可是还很慢,难道现在加速了?这不行,必须立刻把闷油瓶叫出来,我们要从长计议。
我往里走了几步,猛地看到黑暗中有一对黄绿色的光点,像灯泡一样闪闪发光。
光点在微微晃动,但中间的距离不变,显然是一对眼睛,但眼睛的高度只到大腿。它肯定不是人,人的眼睛也不可能这么亮。我退了一步,心想这洞里刚才都看穿了,绝对不可能藏了什么东西,这个恐怕和红虫子是同类,那我就是有挺冲龘锋枪也对付不了。
胖子见我没动静了,也明白不对劲,用力往下探脖子,“小吴,怎么了?快点叫小哥出来!”
眼睛似乎受了惊,狠狠地一晃,靠近了一米多。我这下看清了,这他爷爷的居然是一只狼,一直不折不扣的灰狼!
我仿佛看到解子扬残缺的尸体影像和狼眼重叠在一起。难道吃掉他的就是它?城市里不会有野狼,可是鬼狼就不一定了,可是他怎么会遇上的呢?
地方虽然确实在一条直线上,他却完全没道理会到那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条线我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哪里有问题又说不出来。
“张起灵,这有狼——!”
闷油瓶没回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至少我相信他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被龘干掉。代替他回答我的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转眼就又多了几对小眼睛,在黑暗中交替闪动着,慢慢靠了过来。
居然还是个狼群,我都气乐了,想起传说中狼群杀野猪是绕到背后咬肠子,虽然说人背上没有刺不用这么麻烦,却也不敢转过身跑。况且在这坑坑洼洼的地洞里,我绝对跑不赢它们,负隅顽抗的话,至少还有胖子给的钢管。
我抽出捆在腰里的钢管,幸好没有因为太重而丢掉,右手拿了横在面前,左手在身后探路,一点点向洞口退去。好在那几头狼好像也忌惮什么,没有扑上来,只是盯着我往前走。身后的光线越来越亮,随着地道坡度的加大,狼群被挡住了,不过我知道它们都跟着我呢。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去咬睁眼瞎的闷油瓶。
终于到了洞口下面,我一下子就抓到了下来时的绳子。绳子贴着墙角,这下可护住背了。我松了口气往后靠,没想到居然靠了个空,眼前一花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因为靠得非常用力,这一下毫无防备,摔得很重。我脑子里只有“完蛋”的念头,跟着就听到后脑勺嗑在地上咚地一响,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睁开眼睛一片雪白,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还能看到一大块圆形的光斑残像,简直就像是太阳一样。
我心想这倒是奇怪了,难道是胖子在拿探照灯照我?伸手摸了摸地面,居然抓了一把毛绒绒的东西,我心里一毛吓得跳了起来。
不可能,我居然躺在块草地上,头顶青天白日,四周是收了一半的水稻田,再远处……就是一大片白墙黑瓦的老宅子。
 
32
我条件反射地推开它,撒腿就跑,但没跑几步右胳膊就被扯住了,一低头居然是被鱼钩挂住,看到他把那头的鱼竿卡进门枕石里,我还在想就凭一个破鱼钩抓老子简直没门,没料到那钓鱼线竟然钢丝似的,居然怎么也扯不断。慌乱之下挣扎着往前跑,一边用力拽那个鱼钩,可也不知道是我太慌还是那鱼钩的结构太复杂,直拽得手鲜血淋漓也解不掉。
黑色的尸水啪嗒啪嗒地掉在手背上,我看着他已经变形的脸越来越近,惨白的眼睛翻向天空,本来还有的几分冷静瞬间不见了踪影。
妈的,我宁可让鬼对着我邪魅一笑一百次,至少那还是个活人样!
脱衣服已经来不及了,我抓了个东西就照他脑袋轮过去,没想到他反应奇快,小手一闪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确切地说是爪子,就像冰冷的铁钳一样,连撼都撼不动,我想着此命休矣也不管会被怎么样了,整个人就向它撞了过去。
只听“哎”地一声,我浑身一凉,整个人就沉进了水里。
这可要了命了,我一直都在干嚎,冰冷的水毫无阻碍地灌进肺里,本能地伸手乱抓,却没抓住任何除了水之外的东西。
这时候我脑子里已经完全乱了,一口接一口的呛水,四周黑得跟墨似的,解子扬那死鬼不知道哪去了,水也不知道哪来的,就觉得身子沉得跟铅似的,恨不得扔了才好。
正往下沉的当,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拼命地挣扎,只恨水里使不上劲,突然哗啦一声,就上了水面。
“上来!”
是闷油瓶!
虽然还是没有光亮,但这种淡定得欠抽又让人安心的语气是不会认错的。我顿时冷静了,抹了把脸上的水,反手抓住他爬到岸上。随即灯就亮了,我们还在洞里,刚才掉进去的,就是之前太黑而看不到底的水坑。没想到那边居然是真的摸不到底,至少有两三米深。
我的鼻子和气管疼得要命,瘫在地上咳嗽半天起不来。闷油瓶好像也被我拖进水了,全身都是湿的,我忽然很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
什么叫劫后余生,这就叫劫后余生,有时候不管危险过没过去,除了捡了条命以外什么都是虚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这洞里肯定有问题,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中招的呢?难道我根本没去洞口?后来的全是做梦?
“我一直在这?”
他摇头,“拖过来的。”
我一惊,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挂破了很多地方,尤其是袖子,撕成一条条的,要不是冬天穿得厚此刻肯定就见了血。
这不是我梦里被鱼钩挂住的地方么?
我瞧着闷油瓶,冷汗忽地就下来了。
不对,这不对,我不是梦里才看到解子扬的。
上一次看到他的时间,既不是那个见到尸体的晚上,也不是刚才回老家的梦。
他娘的,这不可能!
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他了!
没错,我分明看到了,进来的路上,他就靠在墙边上看着我们,似笑非笑的,就跟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这个场景鲜明得让我无法骗自己是幻觉。
可是我之前为什么却一点都没觉得异常呢?
想到这里我头皮都要炸了。难道他能影响人的思维,那些狼和我家的房子也是他变出来的?
他也变怪物了?
我努力检查周围的阴影,暂时没发现东西。
“刚才胖子是不是喊过我们?他说影子……”
闷油瓶点头,做了个不用多说的手势,指了指中间的土台子,我顺着看过去,发现上面的泥巴块没了。
 
“除非她男友早就死了,害了女友,再控制尸体去卧轨。”
“殉情?”胖子哭笑不得,“我看这个案例不对劲,就像解子扬那个。咬死他的绝对不可能是人类,除非那女人是个狼人,或者养狗专业户。”
我们琢磨得脑子打结,胖子倒是乐观,三人一车拉去洗浴中心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再订了俩房间睡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闷油瓶早出去了,我赶着给家里打电话,没想到一次就通了,我妈怪我太久不联系,絮絮叨叨地发牢骚,我听着听着心里一动,就问她三叔是不是去过,她果然回答不知道。
这时候胖子过来喊我吃饭,我挥了挥手。
“妈,你帮我翻翻电话本吧。我有个朋友特仰慕李四地,到处联系不上,找我帮忙呢。”
我妈一听就笑抽了,说没想到伪科学家还有人仰慕。我想起李四地在业内评价很低,好像就是因为写的论文很多都证据不足,尤其是那几篇讲萨满文的,一直被人批成幻想小说作家。如果我爹手上有些什么,他恐怕是最想要的几个人之一。
等了好久我妈才回来,说几本都翻遍了,只有最老的那本有俩号码,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说着报来两串数字,我一听脸色就变了。胖子关切地凑过来,我打手势让他别开口,又问了几句才挂电话,长松口气,心底却一阵发寒。
“我三叔和李四地很熟。”
“有多熟?”
“熟到能把电话号码背出来。”说完我又觉得不太准确,“而且他知道的号码和我爹知道的不同,新多了。”
 
35
或者我爹想隐瞒和李四地有勾结的事实,或者三叔和他有联系而我们都不知道,总之关键点都在那个人身上。
“李四地?”胖子抓了抓头皮,“我通过好多渠道找他,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区区一个酸秀才恐怕没这本事。”
虽然不知道胖子找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在三教九流里似乎都有些势力。连他都找不到……难道是跑到深山老林里躲起来了?还是改头换面扔了以前的身份?能让李四地怕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得回去一趟。”
“又回去啊——不成,吃饱了再说。”胖子打了个哈欠,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回头咱去借个推土机,把那破书店给推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回家,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不榨出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就走肯定不行。就算真的要推平了一块块砖头搜,也不是多离谱的事。
下去的时候闷油瓶正在翻报纸,明明是娱乐小报居然看出了党报的味道。他见我们过去,打个招呼说要回学校就走了,我看了眼胖子,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事还是找理由甩我们,或者单纯心情不好。
昨晚按摩的时候他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当然我们也闹得过了点。总而言之,就是胖子对那头麒麟表现出了高于闷油瓶接受范围的兴趣,搞得有点僵。
越是做事不清不楚的人,越不喜欢被人刨根问底,否则秘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了。胖子这样一个世故的人不可能不懂。
不过接下来的事和别人都无关。我跟胖子把计划说了,一起祭完五脏庙,就赶回去琢磨那栋房子。
建筑毕竟是我的本行,第一步就想画个草图,找找是不是还有密室夹层之类的。胖子帮我拉皮尺,转了一圈回到门口,他忽然招了招手,指着头顶的招牌问:“小吴,你觉不觉得这店名有点怪?”
当然怪了。我心说你不是才发现吧。
书圄书圄,不看字的人肯定以为是书语——书中之语,也算是个内涵名字,要不就是书雨,表示店里图书众多云云。但圄字就不同了,且不说至少有一半人念错,剩下的一半就算念对了,也不见得能明白意思。
囹圄也就是监牢,书之囹圄又是指的什么?用书牢形容书店倒也蛮形象,但解叔恐怕不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
我摸着下巴看了一会,那俩字也不知道是谁题的,虽不算多好却颇有几分雄浑。
“胖爷,有梯子么?”
“这还用得着梯子?”
 
36
不得不承认潘子是个传奇人物,我们两个撬锁进去把他的房间巡视了一番,除了一览无余的床架和板凳,居然什么都没剩下。
“这他娘的也太绝了。”胖子无语地戳了戳空荡荡的木架,似乎不敢相信连床板都没了的现实,“你老爸不会已经沦陷了吧?”
我摇头,其实我一直忘记告诉他们已经联系上我爹了,就在去找闷油瓶的路上接到的电话。
我爹还没开口我就听出来了,瞬间鼻子就有些发酸,毕竟是大半年没见过面。不过我爹很着急,寒暄了几句就问我什么事,我只好把说过的谎再说一遍。
他有些惊讶,当然了,这么点小破事……不过因为和“科研”有关也就没发火,
“早调走了,回头去问问吧。”
我哼哼唧唧半天,终于装成好奇的样子说:“爹,你们队那次出事是不是跟他一起去的?据说还死了人?”
这算是讹人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事。本以为我爹会掩饰一下,没想到他想了一会说是的。他说当年也没多大事,就是有几个人擅自行动迷了路,还丢了几架仪器,后来怕被追责都不敢承认,就对上级谎称是雪崩,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瞒了。
我爹的性格可以称得上是非常死板,撒谎绝不会这么自然,关键是听他说的根本没有跟那“几个人”在一起,搞不好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这要是真的就不合逻辑了,之前的推测全部作废,因为我爹不像是被人威胁过。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为什么现在又都跑了呢?
“天知道。”我说,搓了搓鼻子出去看闷油瓶,那小子挪了个地方蜷着腿看得正起劲。老黑不知道从哪钻过来的,看到我们过去晃了晃尾巴。
“你说,害老黑的会不会是潘子?”胖子凑过来悄悄对我说。
“屁,要是他我们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看潘子那房间就知道,他做事半点余地都不会留。谁捏不死一只猫啊,下手的人不是太没用,就是压根没打算弄死。
没错,至少他成功地干掉了解子扬。
“你觉不觉得解子扬死得不对劲?”我对胖子说。
其他人都是标准的“人类”杀人方法,唯独他不是。我甚至因此怀疑那是不是伪装在连环案件里唯一一个人类杀人案,尤其是他的身份还有点特殊。
“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找我爹的麻烦。”
闷油瓶忽然抬起头来,想了好几秒钟才说:“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知道。
也许这是个巧合,只是我们都不信,又或者是个错误,只是我们都没想到。
比如,他们本以为我爹是知情人,后来才发现有问题的是解连环父子。
而解连环有问题,就说明我三叔肯定也有问题。难道说他们把我弄到这来是当烟雾弹的?我真不想这么怀疑自己的三叔,不过我总觉得这种事他做得出,不是因为他和我隔着一层关系,也不是因为他总是搞些旁门左道的营生。
我对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忌讳感,就像看着吴家那些黑洞洞的老宅子。
闷油瓶把记事本一合,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胖子“哎”地一声叫住他,说:“这不行,你得先把事儿说清楚了。”
 
闷油瓶回头看我们,显然在问“什么事”,胖子也瞪着他,颇有大眼瞪小眼的味道。我注意到闷油瓶神色不太好看,正想插话,被胖子挥手阻止了,
“小哥,你是个明白人,不用什么都挑明了吧。”
闷油瓶完全不为所动,还是平常那淡然的样子,说:“和你们没关系。”
这话胖子跟我说过一回,我知道胖子对他的态度很不满,因为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却连绳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未免太不公平。
“什么叫没关系,你不知道你那个同学,阴魂不散地跟着小吴呢?”
闷油瓶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就像一缕阴风扫过我的鼻尖。我突然有点愧疚,因为虽然见过两次解子扬,我也没被怎么样,甚至根本不能确定他是跟着我还是跟着闷油瓶,胖子就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出来,实在有点不厚道。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啊。”我下意识地说,想起来不太对,“还不是你来说的,我就去查他了呗……”
闷油瓶摇头,想了一阵说:“跟我来。”
我被他弄糊涂了,赶紧跟上,胖子对我使了好几个眼色,要我找点话说,我却找不出话头,只得作罢。三个人一路无语,七弯八拐地又到了他的宿舍,也就是解子扬的宿舍。上次那个眼镜兄不在,闷油瓶把我们让进去就关了门,开始在解子扬的书架上找东西。
这里的东西放得比较乱,不过我都熟,凑过去看,除了专业书还有几本素描本,忍不住抽出来看,才发现解子扬画得居然还不错,有几张人物和风景的速写,还有几张是涂鸦,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最终闷油瓶从废稿里抽出一叠格子纸,是专门用来练仿宋字的那种,上面写满了字,还有红笔批改的痕迹,显然是以前的作业。
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他示意我往下看,胖子几乎就要抢过去,被他瞪了一眼。
“这没意义啊。”
我抓着头皮翻。里面全是绘图常用的词句,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手工绘图了,但低年级的时候还是会练基本功的。
这显然是老师硬性规定的作业,所以钉起来很厚一本,每隔几页页脚都有个编号。
我翻着翻着,突然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
胖子也看清楚了,怪叫了一声把本子抢过去猛翻,我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字,脊背一片冰凉。
怎么会这样?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依旧是那样平淡的目光,谢天谢地他没盯着我看,不然我肯定更崩溃。
那本子后面只有一个词反复出现,“吴邪”。
几十页里全是我的名字。
 
37
“这……”
按批阅日期来算,那时候我才刚到N市不久,还没开始站柜台呢,想着不禁有些头皮发紧。我敢发誓,以前从没来过这边,不可能会认识解子扬,更不用说被他这样关心了。可是却有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会不会是重名?”
毕竟吴不算小姓,邪也不是什么怪字,重名的几率不小。
胖子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其实也不太信,不过除了这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那就是因为解叔把书店过给我?”
胖子嗤地笑出声来:“你咋不说他暗恋你呢?”
虽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却缓过来了。我的猜测其实不重要,说不定解子扬是觉得这两个字难写才练了千八百次的,不是冤死了么?而闷油瓶给我们看这个,不可能没有用意。
“知道原因吗?”
他摇头,“所以我才去找你。”
原来如此,那时候他去店里是为了这个,还特意提到解子扬,可惜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认识那家伙。
我仔细分辨那些字的笔画,轻重不一,有几个几乎把纸都戳穿了,显然写的时候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难道他嫌我占了他的位置?
太荒谬了吧。
胖子在书架上抽了几个本子,一屁股坐在解子扬的椅子上,“让胖爷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小吴的照片。”
闷油瓶没动,估计他早就找过了,但是我也明白胖子想找漏网之鱼的心情。这么多东西都要检查一遍,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解子扬的呢?
“你有什么想法?”
闷油瓶皱起眉,忽然拉开了寝室门,门外站着个人,是之前那个女的,抬着一只手,看得出来她正打算开门。
发现我俩她吃了一惊,疑惑地看了看闷油瓶,似乎明白了什么,上来对我伸手道:“你们好,我是小张的高中同学,姓宁,以后叫我阿宁就行了。”
姓宁?
我想起闷油瓶那个包裹,上面写的就是个宁字,而且既然是高中同学,应该也是青海人,包裹多半就是她寄来的吧。
难道她也掺和在里头?
我不禁多了几分警惕。整件事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恐怕不是一个冒险故事那么简单。
阿宁的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轮廓也深,头发削得很短,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高原美女的味道,非常干练。可惜因为太成熟,看起来竟似乎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她的语气不像内容那么热络,保持距离的味道很明显,这点和闷油瓶有点像。结合她的话,就是“虽然不是理想的对象,但是长期合作也可以”的意思。
谁他妈想合作啊,我差点就要发作。我能理解他们不告诉我的做法,因为他们也是糊涂的,但是这个女人的态度我却不喜欢。详细来说,闷油瓶的冷漠是因为他性格内敛,而她的冷漠,是因为她确实没有激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不管她在这干什么,反正没人喜欢自己被当成个“事”,要不是看在闷油瓶的面子上,我连手都不想和她握。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怪物都死了,你怎么不去好好读书?”
说实话,整个故事里他才是最不相干的人,除了追着那只鬼……不对!我心里一惊,他是考过来的,而且已经上了二年级,还和解子扬在一个班一个寝室,这说明他走在那东西的前面,就算是为了那只鬼,也是提前拦截,不存在追的问题。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恐怕不是杀鬼的正义使者,至少目的不是救人,路上那无数的冤死鬼他连救的意思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认识解子扬的?”
大概我脸色很难看,他皱了皱眉头,说:“解连环七年前搬到N市,我和解子扬都是为了他。不过会在同一个班,只能说目的相同的人总有些想法会相同。”
居然是这样。我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新的问题立刻浮上来,他为什么会追着解连环跑呢?
“解连环这条线,还要算在吴三省身上。”闷油瓶叹了口气,“我给你讲的故事,其实是假的。”
接下来,他用那一贯漠然的语气,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我早就知道他瞒着很多事,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原来他从小虽然受过那么多异于常人的训练,却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
张家从来就没繁荣过,到了近代更是凋零。他在族里是老人带大的,从没见过父母,甚至没见过直系血亲。他也不问,一级级学校读出去,就离老家越来越远。大概是高中的时候老家出了事,他才知道那些伥鬼的存在,并为了调查事故的真相,开始追查01年那支地震科考队。
闷油瓶没有说具体出了什么事,但肯定是极惨烈的事故,否则他根本不需要查科考队,随便找个人问问就够了。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瘆。灭门什么的距离我的生活实在遥不可及,可是面前就有个人多半经历过,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用个烂俗的比喻就是,我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他的叙述中我几乎感觉不到多少感情波动,这才明白他之前叙述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异样。他这个人,实在是冷淡得好似游离于世界之外。
他本来就听老人讲过一些祖辈的事,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群葬洞的存在,于是决定孤身一人去探一次。他想得很简单,因为古人笃信死后的世龘界,通常古墓会留有灵魂升天的通道,却没想到群葬洞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结实得就像个保险箱。
那时候那个山洞原本的通道已经坍塌,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另一个入口。那应该是修建时运输石材和方便工匠进出的通道,虽然用碎石堵死,却比钻山要简单得多,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经历。
他讲给我的,便是结合了传说和他本身经历的一个故事。
 
39
听完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那故事有依据,不是完全鬼扯,而他瞒着我的部分是真正的隐`私,说不说对大局都没什么影响。
不过他的故事还有个很大的断层,联系不到现在。
闷油瓶倒了杯水灌下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了。我也坐下休息,才发现站着听了这么久,全身都僵了。
气氛很压抑,但这时候任何话题都显得轻浮,我只好陪着他发呆。实际上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可能消化掉所有的信息,正好借时间梳理思路。他不喜欢提自己,所以我也不能太依靠他。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胖子才回来,一身的酒气。他瞅了瞅我们,指着闷油瓶嘿嘿地笑了起来,“小哥,你不够意思。”
闷油瓶不表态,胖子又嘿了几声,说:“那妞儿是文物贩子,我要给告了,你们一串都逃不掉。”
我愣了一下。连文物贩子都出来了,难道我就猜得那么准?
胖子见他还是没反应,对我挥挥手,
“小吴,你肯定不知道吧。02年的时候,吴三省在青海出了一批货,就是阿宁的老板收的。那是一批前所未见的金器,据说文物价值不可估量。”
我忍不住皱起眉。没想到三叔果然在做这种没天良的事,要是被我爹知道,不知道会逼他自首还是大义灭亲。
“你也不用这么苦瓜相,那批东西不全,卖不出好价钱,至今还没出境。剩下的都在小哥手里,可惜他一直不肯开价,把那老板馋得茶饭不思。那女人缠着他就是为了那些文物,她说我们要能帮这个忙,可以给我们一成的好处费,你知道有多少?”
我按住胖子晃来晃去的四根手指,说:“胖爷,你觉得光是为了凑全套,他们就能忍住在手里藏九年?”
所谓的文物贩子可不是收藏家,且不说周转的问题,就算他们财大气粗,这么大一笔钱卡着不在乎,也不可能让闷油瓶这个钉子户赖九年,除非他们最近才知道他的存在。就是说他们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查了九年。说是为了凑齐区区几套文物,未免太离奇了点。
“他们既然都找过来了,应该已经去过那边了吧?”不用说也能猜到,估计又是一场悲剧。我突然想起闷油瓶不久前才回去过,“你上次去青海‘打发文物贩子’,是为了给他们擦屁股?”
沉默的意思就是承认,我叹了口气。这他妈的也太操`蛋了,五讲四美好青年啊,“那你把那张纸给我,是要我替你翻译完?”
“他们要的就是那个。”
我一听就晕了。他早就猜到我的处境,还给我送个烫手山芋,要是在我这被搜走了,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那篇密码文是不是写在文物上?”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凑全套,我爹他们当年没有带出所有的东西。
“等一下,怎么可能是为了那篇神神叨叨的玩意?”胖子也看过解叔的翻译,眼睛瞪得牛大,“解连环不是有一份么?李四地肯定也有。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为那断断续续的译文怎么看都是个封建迷信的大毒瘤。
“原件在地震里毁了。”闷油瓶冷笑道,“他们以为有全文就能破译出不同的东西。”
听他的言外之意,是说就算有全文也翻不出花样来。从已有的部分看确实如此,可那群人也不该无缘无故这么执着。另外,三叔的“货”到底是科考队带出来的,还是后来又有人进去过?从我爹他们那一批算起,究竟有多少人进过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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