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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青石拱桥[第2页]

作者:武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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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才亮不知道的是,其考场的监考老师竟是市文联 ,全国文联会员,发表过许多烩炙人口的好作品,著述颇丰,后来由其领衔创作的歌戏剧《二泉映月》竟一举获得文化部颁发的剧本语言,歌词创作奖,让才亮印象深刻。其文采七彩缤纷,华丽典雅,堪称经典。
    那次试卷难度一般,题量也不算多,几个语法问题,正别造择,几部中外名著主要内容的简述,最后是宋.范仲淹所作《岳阳楼记》读后感,才亮序好自己姓名,略浏览下,从头至尾一挥而就。考试时间二小时,还剩四十分钟,才亮交完卷子,出考场,又四处逛了逛,原来这里就是锡师附小。
    那个周末,才亮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工厂里有同去的二个都没收到。估计是没考上。才良对他们说,业余夜校而已,不必挂怀,以后这类性质的满世界都是。后来,果真如此,只要交钱,啥门槛都没有。
    学校开学时间也和正常学校一样,有寒暑假,每个星期一三五晚上七点至九点上二小时课,其间也有十五分钟休息。老师资质基本是大学讲师也有著名教授和名作家,如著名语法家朱彤,上海某个工人作家,无锡的高晓声,苏州的陆文夫,方之等。讲些创作心得,要领,教些音韵词语,现代白话语法。还有古典文学及阅读方法。时间虽短,海量的内容让人一时也难于消化,如才亮这般连初中还没上完整的,知识不成系统,都是靠平时阅读获取一鳞半爪,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积累一点点。
    回到集体宿舍,业余时间都看书练习。学校发的课本较多,都是大学文学系的,当时工厂设教育科,书本费用都报销。
    倒省了不少钱。
    教育科科长是转业军人,殷姓,在部队官至师级,百万大裁军来到我们厂,安排了一个闲职,显见是养起来到年令回家养老。终究是一辈子在部队的人,事事较真。才亮拿了书费收据去教育科找殷科长报销,科长拿过收据拿茶杯压着,问才亮:
    “你何时出生,学上到什么程度。”
    才亮一一作答。
    殷科长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你们在这个年代基本不会认真上过学,都荒废了,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代文盲”说着对才亮笑着。
    殷科长身材高大,一头浓密的头发,虽仍然柒黑,但鬓角白发依稀可见,长方的脸形,胡子刮得干净,只见一片青黑,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但对人说话却语气温和缓慢的不急不躁,才亮倒感觉他挺和善的。
    “这样吧,你想报销书本费用,我也不反对,支持你们学习,这是响应中央的号召,但这钱虽然不多,也是国家集体财富,不能扔水里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我出几道题,再要求你写篇短文,用最少的文字,把我们厂历史沿革,规模,产品,人员情况都介绍一下,我看了通过了,立马给你报销,怎么样”。
    “行”才亮回了一个字,干爽利落。
    殷科长取了纸笔,出好了题目递给才亮。“你就在这做,我到五楼去有点事,约一个小时来”说着碰上了门。
    才亮拿过来一看,笑了起来“这么简单还算题目,顶格初中毕业水平”划分主,谓,宾,选择动词,名词,形容词等,分分钟的事,倒是一篇短文,遣字造句,谋篇布局费些心思,不过也非难事,思索片段,落笔一挥而成,简单扼要几百字略加些文采,把工厂自建厂始到如今,产品更迭,种类,于国家的贡献,一代代领导及工人的精神风貌及工厂远景都详尽表达,虽不能说淋漓尽致,但也百不离一。写完后在椅子上略觉无聊,闭目养起神来。昨晚夜校放学接着上深夜班,困得不行。

    一小时后殷科长打开门,闻鼾声如雷,吃了一惊,以为才良根本就不会做,忖道:“开玩笑开到这里来了。”走近办公桌一看,早做好了,题目答得分毫不差,再短文“北桥脚下,梁溪河畔,田野上矗立……”。全文阅完,轻轻的推了下才亮肩膀“小伙子醒醒,”才亮惊起“殷科长对不起,夜班上得太困了……”说着没忍住用手遮着,打了个呵欠。
    “看不出来,小伙子你和别人不同,家里书香门第?,父母做啥工作?”
    才亮的回答又让其错谔万分。二话不说,开了证明,签上自己名号,将才亮的收据用别针穿一起递给才良,“去财务科吧。”
    十五:

    ……,
    ……。
    你看那这匹可怜的老——马,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摘录自旧俄民歌《三套车》
    一年一度全`市工人文学创作大赛开始了,各路大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才亮也交了一个短篇小说参赛,内容是一个耿直的青年人励志的故事。大赛分几个栏目,有诗歌,剧本,歌词,记实,小说。
    颁奖大会设在工人文化宫大礼堂,邀请了文化局,市总工会领导,还有学员所在各厂家的工会负责人,教育科也有邀请。诺大的会场座无虚席。
    初夏的傍晚,气温还算适宜,室内由于人多,天花板几十个吊扇都转了起了,小伙子们大多穿着短袖紧身汗衫,胸肌突起,倒三角身材健美均称,那时代少有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的肥胖者。姑娘们短衫长裙,秀发飘逸,色彩缤纷,气质各异。
    会议由文化宫刘主任主持,后面照例是一个个领导讲话,鼓励青年在新时代努力工作,刻苦学习,为建设“四化”强国贡献力量等千篇一律高大上的概念化口号。
    颁奖仪式放在最后,由负责才亮所在班主任市文联夏纲草 宣布各项目获奖者名字,名单,(夏 考场一节介绍过),首先是诗歌,设三等奖五名,二等奖二名,一等奖一名,获奖者鱼贯而出,上台列成一排,都喜气洋洋的,那时奖品也不过是一些文具用品啥的,最好的也不过是一本精装书。
    各项目都按此过程分别完成,最后颁布小说获奖者,三等,二等宣布过后,最好的一等奖顿了好长一刻,夏老师拖着长音,高声宣布:“小说一、等.奖,周——才——亮!”才亮被吓着了“全市这么多高水平的人,咋就让我撞上了,别搞错了。也许名字听错了。”坐着不动,边上的女同学推推才亮,你怎么上去,台上又响起夏老师的声音:“周才亮,周才亮上台领奖。”才亮这会才相信确实是自己,快步上前,到了台上,夏老师将一本系着红绸彩带的精装成语词典交给才亮:“祝贺你,希望你再接再励,期盼着你有作品问世”。才亮怯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回厂途中,遇上厂工会 老肖和教育科殷科长:“才亮呀,你文武双全,这次为我厂露脸了,拔得头筹,了不起呀!”
    一直沉默寡言的殷科长也在旁说,不容易,不容易呀!
    才亮不好意思害羞的说:“碰巧而已,有啥值得炫耀的!你们过奖了。”
    “不能这样说,多少大学文学系毕业的终其一生都没有作品
    ,你初出茅庐就脱颖而出,一鸣惊人,还这么谦虚,前程无量啊!”老肖语带憾慨。
    新时代第一届业余夜校,学生中藏龙卧虎,颇多大神,因入学有考试这道门坎,虽不高,也摒弃了大多数人。后来渐渐地商业化,连老师也良莠不齐,水平可想而知。
    才学在夜校着实交往了几个才华横溢,有真才实学的青年才俊。印象深刻的有个李姓厂工会干事,好厉害的老辣,文采斐然的手笔,还有一位柴油机厂翻砂工,黄瘦的面容,身形和才亮一样矮小,比才亮更单薄,经常向全国性的大型文学期刊投稿,曾在《收获》上发表过一个短篇。难得开口说笑,但与才亮颇投缘,经常在放学后和才亮讨论着艺术陪才亮走一大段路,他住市中心,才亮在郊外,彼此相距甚远。
    最让才亮难以忘怀的是一个名文冠野的人,比才亮大四,五年左右,在纺织厂当机修工,也是三班倒,一直抱怨这作息时间害死人,才亮深受其害,也很认同。此人个子高挑,身材均称,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斯文,一手以写带草的硬笔书法,秀丽潇洒,法度严密,远胜字帖范本,这还不算什么,书法漂亮的多了去了,让才亮惊叹的是写字速度,一次老师讲课,才亮和其并肩同桌,老师讲着入了状态,热情洋溢,语速颇快,才亮惊讶的发现身旁文冠野竟能一字不漏连标点都没落下,原封不动的记录下来,这还不算奇,奇的是字形不变,一笔不少,脸色泰然自若,平静如常,只是那支笔如金蛇狂舞,烈马奔腾,只见模糊的抖动着,倾刻间一页写满,又是一页。那时到一定级别的领导会谈,边上都有速记员,
    但都是用简单的符号代替字义,速度固然快,可寻常普通人看着象天书,一点也不懂。而文冠野如飞般的速度写下的每个字都清晰明了,并且和平时一样优美潇洒。把个才亮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想当场膜拜。想起平时自己字写得不咋地,可速度在侪辈中足以傲视,为此,常暗自得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KU狂,真是夏虫井蛙,可笑而不自知。

    初秋,中午仍然火热,午餐后,走在通往厂区的主干道上,迎面碰到在冷却间工作的张晓明,“周才亮,你咋还在上班,前天我在车间主任办公室看见厂部教育科的调令,要你去上南师大,你咋还在这?”听着才亮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啥?晓明,你再说一遍。”
    “厂部教育科要调你去上南师大,调令我看得清清楚楚,不开玩笑。”
    才亮知道他平时是个认真厚道的人,决不会拿这事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车间主任咋不告诉我呢?都二天了!难道忘了,不如去问下殷科长。
    殷科长见了才亮,无奈地摊着双手,惋惜地:“我好不容易在教育局为你争取了一个名额,可让你们车间王书记和吴主任生生卡住了。”说着摇摇头,一声浩叹“我有啥办法!”
    才亮向其弯腰鞠了一躬“谢谢你,殷科长”,泪含双目转离去。
    坐在厂区一个僻静的花坛旁,低着头。心里极度难受。
    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不动。
    班长陈忠明也知道了此事,默默地在才亮身边坐下,掏出烟来自叼一支,一支给了才亮“抽一支吧,解解闷”他知道才亮平时难得抽,没瘾。
    过了会,拍了拍才亮“小周,想开些吧,你给人暗算不是一次了,就我知道也有三次,我实话告诉你吧,一次是黄了你的高考资格,第二次是卡了你一级工资,为这事我和车间主任书记都闹翻了,这是第三次。你知道为什么吗?怪只怪你脾气不好和工段长干了一架,工段长是书记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你等于得罪了书记,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我也被其暗算过,本来我早已到了局技术部当工程技术负责人了,因为我没同意他老婆给我介绍的对象,为这事,记恨我了,连局里的调令他都千方百计的卡。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你的前程轻而易举地就这样毁了,太缺德啦!”
    又陪才亮抽了几支烟,未了,对才亮说,“事已无可挽回,日子还得过,过段时间我要到深圳去和几个发小创业开一个广告公司,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去。”才亮思忖一阵回道,我无技傍身,资金也无,只能在这耗着,不拖累了。
    “也好,人各有志,你也不要一直消沉下去,你还年轻,来日方长,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总会有出头之日。走吧,时间长了。”
    又近中秋,才亮收到晶雁来信,告诉才亮她已考取得到公费留学名额,前往求学的地方是美洲加拿大多伦多广播艺术学院,希望才亮到上海机场送其赴海外求学的航班。才亮心里都没犹豫,就当作没见这封信似的。决定再不理会,人再笨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去干啥呢?自取其辱罢了。其实是才亮自卑,又有点自暴自弃。于晶雁来说,虽然视野开阔,见识广博,但并没有沉溺在喧嚣繁华,灯红酒绿的尘世物质世界中,自出生以来的家庭环境薰陶使莲花般的本质依然如初,眼中的一切人和事都以平等观之,虽无磨难历程,但家庭变故及亲人的起落兴衰都看在眼里,书读多了,思考人生的意义,终极了悟,不过是尽量为社会,帮助他人多做点有意义的事罢了,至于地位财富,过眼云烟也,再高再多也逃不过一个空。
    才亮在其心中其实并没有淡忘,毕竟是青涩时光的初恋,那能轻易说忘就忘呢。那个拘束害羞,说话红脸时而又才华横溢,滔滔不绝,幽默风趣的可爱小男孩于晶雁来说,犹如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在心中孤独的开放着。可是,你倒底怎样了,还如初见时那样吗?偶尔梦见你时,总是疲惫颓废的模样,让人好心疼!……,
    十六,

    春青的岁月,象条河。
    岁月的河流,汇成海。……,——摘自梁晓声小说《磋砣岁月》

    来年五月。厂工会办公室,殷科长和肖 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坐着,面前泡着雨前新茶,汤色淡绿,嫩叶笔直,二人唏里哗啦的品着,“老殷,真是好茶,难得喝到。”
    “是我老部下路过无锡来看我,从杭州捎来的。”
    “我说呢,这才是真宗龙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好喝,不讲究。”
    说着放下茶杯,拿水瓶将二人茶杯续上。“我说老肖,我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小周情况怎么样?”

    “噢,就是那个轧钢车间的?”
    “是。”
    “我下车间时遇上他几次,状态消沉得很,找他谈了几次,想开导开导,总是沉默寡言的,这次打击太大了,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也难怪他,换我也一样。”
    “老肖,这五月份活动多,有一个太湖之夏音乐会,七月一日又是党诞辰纪念活动,我们想方设法让其参加,也能让他暂时轻松一下,离开那个环境,也许让他心情好些。”
    “老殷,我早想好了。”

    苦役般的工作,无聊的生活,日复一日循环着。才亮如木偶般灵魂被抽去似的,机械的干着枯燥繁重的工作。没有希望,没有前途,几十年以后都是这样,只是青春逝去,人已老,两鬓如霜一事无成,人生意义何在,这样的生活不敢细想下去,看着那些看门的油腻大爷,身材臃肿,步履蹒跚。就是几十年以后的自己,禁不住地不寒而栗。
    “别人的青春流进了大海,只我流进了干涸的沙漠,消亡得连踪影也无留下。……”
    在殷科长和老肖的翰旋下,才亮在建工局礼堂和来自其他建筑企业的青年男女一起排练起来,有老肖全程指导,又集中了全局熟练乐器的爱好者组成了一支乐队,阵容看着也象模象样。
    有十几天左右,彩排通过后,就等后天的“太湖之夏音乐会”
    开幕。全体休息一天。
    开幕那天,市人民大会堂人头济济。才亮他们早早在化妆室换上演出服,化好妆,腾出化妆室让下一支团队。出门时迎面遇上纺工局的一群姑娘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娆丽异常,其间有个长型瓜子脸,鼻梁高挺,双眼皮,身材苗条的俏艳姑娘与才亮错身间,伸手拉了下才亮“你怎么也来了。”才亮一怔,再细端详,原来就是前年初夏参加文宫颁奖活动时坐自己身旁、提醒自己的姑娘。来不及细谈,匆忙间道声,过会见,就反向而行。
    照例是一套开幕程式,用了近半小时。然后演出正式开始。
    都是业余水平,罕有出色的,建工局的男声小合唱被无锡市广播电台录制成节目,在电台播了一个星期。才亮听了广播电台播放的声音,不忍卒听,细辩七另八零,那象合唱,二个声部一点也不和谐,你争我赶,有二个声部被高音部一拉,并成一个声部。因唱低音部的人都水平一般,敌不住高言部,让唱高音的才亮站在二个声部之间领唱低音。任凭才亮耍出浑身解数,终究是独木难支。唱成这付样子,老肖脸色难看极了,最后得个纪念奖,一人一个大瓷杯,本来想着冠亚军的。
    音乐会结束,市委宣传部为犒劳大家这半个月来的辛苦,正好有总政歌舞团巡回演出到无锡,包了专场,让参加音乐会的所有人都观摩欣赏,一人一张票,时价五毛,那个年代已算是很高的价格了。
    不亏是国家级顶尖艺术团队,大腕云集,有李双江,殷秀梅,马国光,贾世骏,李光羲等等,乐队是真正的阵容强大,当时的乐队指挥是驰名中外的李德伦。
    才亮早早的吃了晚饭,往护城河边的老体育场赶去。
    演出场馆是在室内体育馆,能容纳上万人,当时堪称超级剧场。
    才亮的座位在中排靠后,刚坐下,见右边一位佳人,分花拂柳,款款而来,端的是如九天神女,光采照人,气质超绝。临才亮右边座位,站定盯着才亮,二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讶异道“是你!”。
    原来就是那个纺工局的女队员。
    “你好大架子,眼高于顶,自高自大,看不起人呢”那姑娘嗔道。
    才亮谔然,不知从何说起。“我那儿不对了,惹得你这样。”
    那姑娘哼一声扭过头去。
    才亮说,”我才见过你二次,想来也没不妥处,”
    “真是个贵人,我倒记得清清楚楚,那年上夜校,课间休息,我俩交谈了好一会,我还给了你我的住址,难道你连我的名字也记不得了?真是的。”
    这么一提,才亮在忆及昔日的情景。
    那是在冬季的黄昏,白天下过雪,寒风呼啸着卷起地面的雪沫,冰冷的雪直往袖子,衣领里钻。学员们都呆在教室,三三,二二聚在一起交流着。
    当时有一个长相清秀,身形细长的瘦弱姑娘来到才亮的课桌旁,神情大方开郎的和才亮交谈起来,说起自己是国棉一厂织机上的织布工,工作辛苦不说,主要是早中夜三班倒太伤身体了,业余爱好也难做,三天打渔二天晒网的,苦叹埋怨,才亮也有同感,未了二人互通姓名,留了各自的住址。她姓陈,名字很好记是小诗,陈小诗,家住市中心小娄巷五号,这事一晃过去好几年了,才亮只记得那地方有个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迹:“专诸刺僚”,立着专诸的石碑。不知是何因,也许是自卑作祟,也许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总之把这事淡忘了,真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在以后的五,六年中,诸如此类的事情印象较深的总共有五,六次,以如今的观念,都称得上是佳偶好姻缘,可是都被才亮辜负了。
    “我太忙了,你又没让我找你,我也不好意思……”
    “周才亮,亏你还是男人,姑娘我能做到这样,你还要我咋样,总不成要我腆着脸,请你来我家,务必一定要来,我是个姑娘唉,江南大才子”
    说着掏出记事本,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上页写上地址,姓名,撕下一页递给才亮,话里有话,语带双关的说,“这是最后一次,别错过。”
    才亮半天也没想明白。
    大幕徐徐拉开,乐队奏起迎宾曲。曲终,穿着华丽,妆容典雅的报幕员,拖着缀满水钻,光芒闪炼的蓝丝绒拽地长裙走上舞台,宣布音乐晚会开始,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精彩绝伦的声乐作品迎来阵阵经久不息的如雷掌声。
    散场后,俩人沿着护城河走到西门又返回,才亮要送其回家,姑娘说,快到十一点了,我要上夜班,你就送到我厂门口吧,……
    二年以后,腊月,临近春节,才亮收到了一封来的上海的信
    ,打开一看是陈小诗的:“老夫子,不知怎么称呼你,暂且称你为老夫子吧,当你打开这封信时,也许我已到了香港启德机場,我要结婚了,对方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医学博士,现在是香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主任医师,人挺厚道的,对我也很好,就是年令比我大十几年,不过他相貌看着年轻,四十岁的人,乍一看像只有三十许。是我在香港的外祖父牵线搭桥介绍认识的。起初我不太乐意,但女孩子长大总要嫁人,想想上班的辛苦,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人也无视我,加上他每次来都柔情蜜意,物质金钱完全满足我,人活着图啥呢?不就是过好一点的生活,被人爱着。我答应了他的求婚,扯了证,也拍了婚纱照,我成了香港公民。”
    老夫子,自那个春天的夜晚分别后,你过得怎么样,为何不理会我,也没个信,你知道人家有多失望吗?
    现在我在航空旅馆,接乘客的大客车正等在外面,我要上车了。一切都在不言中,祝你好运,老夫子。
    再见。”

    春假五天,才亮一个人在宿舍买个电炉煮点随便什么填饱肚子。余时,基本都是躺床上看书,天黑后才下楼在溪河边踱步,那会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形在河岸上禹禹而行,必是才亮。隔河堤南面,是一溜儿由东向西的鱼塘,堤上有一间一丈宽长的小房子,里面住着一个看鱼塘的孤老汉,传说他是闽南一带的人,民国时期不知何因流落到此地,靠帮人打短工,养鱼带守鱼塘维持生活。鼎革后,因一直做雇佣,成份评为贫农,也没个至亲或沾亲带故的,年老体衰后,成了农村五保户,那房子也是生产队盖,连住带守鱼塘。才亮走到那儿,就去看看他,聊一会。心想,自己如果有一间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那该多好,甭管生活好坏,只要让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无人打扰的打发着日子,以终天年,也不失为一种颇佳的人生选择。倒有些羡慕他了。
    此时此刻的才亮竟有了出家的念头。
    十七,
    八年后。
    堂堂省级大型国企日益显出败象,拖欠工人工资成了常态。
    才亮一如继往的孑然一身,想着工厂如果一旦破产倒闭后,自己如何生活,现状是自己一无所有,虽然有一点积蓄,但要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让自己有个立足之地,起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小点破点无所谓,但一定要有。钱一时也变不出来,指望工厂那是做白日梦——濒临死亡的人,难道还会起死回生!此事得从长计议。
    起初,才亮也学着其他人走厂医的路子,开个长病假,(其实那会工厂已没什么业务了)试着做各种生意,这方面才亮其实就是一个白痴,书呆子与那些专门琢磨着如何算计别人的奸滑商人打交道,还有啥好结果,做啥亏啥,输得一塌糊涂,
    俗话说得好,人善人欺天不欺。这个年代上面号召企业办第三产业,干部下海经商。才亮所在的工厂也不例外,在靠建筑路北边,工厂围墙一带建了一排门面房,意在做店面开公司经商,当时因地处偏僻,长期无人问津。才亮脑海中突现灵光:“现如今房地产开发公司多如牛毛,到处征地建住宅,建材需求量巨大,工厂北靠梁溪河,南临建筑路,北面码头装建筑材料的船舶卸货,运到门店出售,方便快捷”。
    负责此事的正好是工会老肖,听才亮这番说辞,很是认同,和才亮商量着如何操作,以那种形式。
    才亮说,现在都时兴承包或改制,不如都承包给我,
    我也不要让你老肖为难,别人的什么条件,我也不要优惠,按常理就行。
    “那四间门面你都要了?”
    “是的,要拿就全部拿,留着多个竞争对手。”
    “那好,营业证你挂靠工厂所办经营公司,每年上交六万,给工厂解决二个就业人员。”
    才亮在心里盘算着,每天起码得有四百元纯利润才能维持正常经营,启动资金不能少于五万,第一批上交的承包费可以和老肖商量着缓一下。起动资金自己有一点,但还是要设法借一部分。

    筛选了一遍靠得住肯帮自己的朋友,还是发小明伦,班长陈忠明也能靠得住,可人在深圳,且已失去联系。
    当天找到明伦一说,二话没说回家拿了存折就去了银行,也没和老婆商量。
    才亮拿了钱要留字据,明伦红了脸“我们哥俩还分彼此么!”
    才亮才作罢。
    次日就与老肖签了承包合同。
    开张前,厂方要才亮负责他们就业的二人也照面了。都认识,一个生得蜂目鸟喙蛇颈,一看就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弃义的奸诈小人(后来果真如此),一个貌似忠厚老实,其实就是个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家伙。在以后的日常经营中,辛亏才亮发现得早,才没酿成无法收拾的巨大损失,绕是如此,还是造成了万把元的亏空。此乃后话。
    那天,才亮对二人讲述了具体经营方式,并向二人提出二种分配形式,一是股份制,根据各人出资多少占有股份,利润按股分配,二,是每月不管经营状况如何,由才亮支付薪资每人一千,当时的工资也不过是五,六百。还附加一条:不管谁在外接到业务,赚到的利润三人平分。这二人那里是什么正经人,怎肯从自己口袋里掏钱,异口同声,我们每月拿工资吧。至于附加的那个条件,别人有了业务,赚了钱,自己稳吃三注,何乐而不为。自己果真能接到业务,赚了钱何必与大伙分亨,神不知,鬼不觉的,二人都心怀鬼胎。才亮的本意是想让三人抱成一团,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可人性隔肚皮,生意还没开始,就算计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可怜书生气的才亮那会知道这些鬼魅伎俩!一如既往地真诚相待。
    正式开始营业,也得对得起门头上那大气磅礴的六个“江荟建材公司”金色隶书。
    对此,才亮早已有计划,如今住宅建筑工程满地开花,私宅装潢刚刚兴起,建材需求量大。根据自己的资金量,先进一批市场走俏,价低量大,能快速销售,资金周转快的货物。
    进了八十多吨水泥,几万红砖,沙子,石子等,水泥堆放在门店出售,砖沙石等堆放在工厂码头,至于瓷片,洁具,地板等虽然也售得快,且利润高,但启动资实在有限,待以后有了一定数量的积累,再从长计议。
    才亮忙得团团转,而那位蜂目君却架着二郎腿,悠闲自得的喝茶抽烟,还嫌水泥闹腾的灰尘多,搬条椅子走得远远的观着路上风景(盯着美女,行注目礼),才亮为卸载等事务早晨五点半就来店,而蜂目君到十点多快午饭时才姗姗来迟,不作任何解释,那貌似忠厚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本正经架子十足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一旁指手画脚,才开张几笔生意,营业款竟全部放自己腰包,全当作自己是老板,说这也有他一份,才亮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贪婪且厚颜无耻之徒,当場发飙,要其滚蛋!蜂目君二面讨好劝解着,那位忠厚君也把钱分文不少的交了出来,此事暂时平息。
    一个月下来生意差强人意,付了二位的工资,上交每月五千的承包费及其它杂项,利润略有盈余。
    第二个月,才亮和一个姓廉的建筑老板谈成了一笔几十万的生意,他需要几万平米马赛克,当时的信息闭塞得很,与现在不能比,才亮认识生产厂家的供售,那人爽快,也讲诚信,对才亮说,这笔生意如果成了,全款百分之五以现金形式给你,不过款到发货,你到我处提货,带好支票。才亮和廉老板关系也不错,觉得价格合理,也相信才亮的人品,开了全额支票让才亮去提货。才亮和其他二人关了门店,租了辆出程车直奔张家港。
    赶到那边,找到那个销售,掏出支票。那人看了一下到财务科打电话给出支票所挂的银行,询问一下这个帳号帳面上有没有
    相应的款项,回应是资金充盈。立即结算发货。当場兑现承喏,按此前所说提成,给了才亮计一万三千八百余,才亮拿了一万整,余下部分一股脑儿往那销售员包里一塞,扯上拉链,按着他的手道,别讲客气,小意思,大家弄点彩头。那人也爽气,没推三阻四收下后要请才亮他们上馆子,才亮说,不必了,着急往回赶,劳驾你喊几挂车,费用我来,把货送到无锡廉老板所在工地。那人说,这个自然,早给你准备好了,工厂本来就有运输队,费用也低,为拉更多客户。对于再优惠点,成本打七折,一辆车五百,共要五辆车,抵达工地你付清谈妥的运费,卸下货,这趟生意就圆满了。
    才亮仨押着车一路顺风顺水顺利来到廉老板工地。廉老板让民工将货物在仓库码好,点了数字,正确无误,对抽包查了一下质量,对才亮翘臀起大拇指,赞声“好!。”
    才亮说:“廉老板,以后多关照。”
    然后喊来司机付清运费,又请对方五人及已方三人正好一桌,在小饭店吃了一顿,驾车不喝酒,很快吃好,握手道别。五辆车一溜烟消灭在远方。
    才亮带着二君来到门店,从挎包里掏出一沓淡蓝四巨头百元面值人民币,往柜台上一甩,老袁(蜂目君)数一下,蜂目君双手“刷刷刷”地一阵快节奏“七千二百二。”“石飞(厚道君)你复一下”厚道也点了一遍“不错,七千二而二”。
    老袁你把钱一分为三,每人二千四,二十元零头你买烟抽。
    石飞脸上还有些不乐意,可领教过才亮的霹雳雷霆,也不好作声,毕竟不劳而获平白得来几个月的工资,那有这么好的事。而蜂目君却说才亮太大方,这么多零头说送就送了,留下大家能多分一千多不好吗,才亮对其淬了一口“呸!你就知道往口袋里捞,屁事不懂,有本事你也接点这种生意做做,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说风凉话,我不想听你在这放屁。”
    这次厚道君倒是有点厚道,“老袁,别贪心了,这对我们操工绷的来说已算是一笔不小的横财,别做无能黑心人了……”
    其实蜂目君是故意装模作样,扮深沉而已,那有啥真本事,吃喝嫖赌倒是一样不落的精通,就是喜欢玩虚头巴脑,坑蒙拐骗的一套,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时下小满节气,工厂北面间杂在一群村办企业厂房的小块农田里,麦穗金黄,已到收割季节,附近村庄的农民收割着麦子,正是夏收农忙时,昼长夜短,五点多钟太阳只是偏西南些,依然在蓝天闪耀着。
    今天,因为事情办得颇为顺利快捷,各自心中喜悦,仨位在门店赖着还不想回家,才亮最近一直住门店,已从厂集体宿舍搬出。蜂目君因老婆受不了他而离去,一个儿子都十三岁了,老婆带走了。厚道君似乎还在等着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于是三个不三不四,不老不轻,不文不武,不正不经,说着不着边际,胡言乱语,天花乱坠的弥天大谎。
    此时此刻,一位浙江温州口音的算命先生,肩上歇着一只驯化的百灵鸟,不请自进地来到店堂,“三位欲知前程休咎,拾元一位,包你百发百中,算一下如何?”蜂目君日常最讲究这一套,纵容才亮给大家算一下,才亮扔给算命先生三张大团结“都给讲一下吧。”见此,蜂目君抢先道:“我先来”,那先生仔细端祥了一番蜂目君,徐缓道着,这位朋友你听着,好的别高兴,坏的别气恼,你是墙头草,风吹二边倒,三月杨柳花,随风到处飘,最后送你四字“夸夸其谈。”一边又唤肩上百灵鸟“阿灵,阿灵请你下来为这位朋友叼张牌”也奇怪,那鸟儿似通人语般嗖一下钻进算命先生的袖口后,衔出一张纸牌,图案竟是断了一条腿的桌子,断腿下填着一只快压扁的老鼠。纸牌上写,道行微末欲硬撑,到头来先害人又害已。才亮饶是硬憋着,还是忍不住捧腹狂笑不止……,把个蜂目君气得脸都黄了,又不好发作。
    接着輪到才亮,那算命的也爽快,只瞟了一眼,就说,兄弟你是靠山山倒,傍河河干,兄弟姐妹们虽多,能靠的极有限,倒是有二个生死之交和红颜知己在大难中能拉你一把,当下你有一小段运,过了就有弥天大祸,又掐十指,嘴里念念有词道,好象后面还有一波大运,又摇着头,自语道,七老八十的还会咸鱼翻身。又让百灵鸟衔牌,那鸟儿从袖里叼着一张,上面一位英姿勃发的古代将军,跨着战马,手持金枪,盔樱飘飘,似纵横疆场,睥睨天下的模样,二边写着,白袍大将赵子龙,单枪匹马战群雄,横批是“百战百胜。”
    忠厚君看这阵仗,这位相面的确实有点道行,算得好准。好害怕露了自己的底裤,落荒而逃,嘴里说,我不算了,不算……,那位先生拿出一张大团结欲递给才亮,被才亮拦下。临走时,才亮让其喝了点茶水,又拿出一包今晨准备路上吃,没用上的面包塞给那先生。

    半年后,生意有了起色。眼见红火起来。红眼病也流行起来了,先是保卫科常无事找茬,一会要交什么保证金,一会又是治安费,又是出门费,各种名目繁多,总而言之,勒索钱财,给了钱有时还加码要香烟筹,每次至少一千,多至三千,没完没了,才亮苦不堪言。这样下去不让搞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这是分明是不让人活的节奏。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得想个办法妥善处理,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化点钱能一揽子解决最好了。先找了老肖,任凭他苦口婆心,那帮人利益薰心,眼中只有利益,那会给老肖面子。老肖对才亮说我也实在无奈了。
    为难之时,蜂目君说自己有办法,保卫科正副科长都是自己铁哥们。起初,才亮没理会,因遇到过他好几次借自己的名头到和本店有生意来往的老板那儿借钱,有一次在吴老板那儿给才亮撞个正着,蜂目君立马红了脸,那吴老板是何等人,见此情景,便对才亮道:“啊呀,周老板,你这么大的店还要到我这鸡毛小店来调头寸!”
    才亮乍闻,不知头尾。思索片刻,心头火起,指着蜂目君,“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几次三番拆烂污,帮你擦了多少屁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好不容易公司在外有了点信誉,都让你毁了,今天如果不是有吴老板在,我上来就想狠狠地甩你几巴掌,你这垃圾。我何曾让你去外面那怕借一分钱,我少头寸也不会让你去调,借我名头在外造谣撞骗,蒙吃蒙喝,你皮痒了,还不滚,在这儿丢人现眼的。”这以后才亮留了心眼,大凡和自己有生意来往的店都一一告知,以后再来借钱,不管以甚原因,一律拒绝,如果借了,谁借谁还,才亮不担一分钱责!
    当时才亮因占码头之利,装着大宗低档建材的船泊到港就卸货,即便要运到门店,也不过二百多米,所以方圆二,三里以内经营建材的商家,水泥都从才亮门店二吨,三吨的批发,才亮薄利多销,貨船一到,知会各店家,需要的准备款项,直接运到其店,并堆放好,一吨除购买成本加运费和力资,还能有二,三十元的纯利,虽然微薄,可由于量大,最多一天能售五,六十吨,因此在冷僻乡村地段蓦然冒出一家看着如此红火的商家,有时到了黄昏,只见一片灯光下,一派忙碌景象,在人烟稀少的夜晚格外引人注目。
    才亮此时此刻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树大招风,一时之间被弄得六神无主,也是心智失常竟相信了蜂目的话。问其人事大约数,蜂目装模作样沉吟不语,片刻伸出五个手指“五仟”够了,才亮多给了一千,这一千买二条烟,请他们吃一顿,余额归你,当时红塔山正当红,南京还没上市,一千元办这些只多不少。蜂目笑咪咪的拿了一沓老人头,看我的,马上搞定。
    第二天,才亮以为关节打通了,领了几辆自卸农用车欲上码头载货,到了厂门口又被拦下。才亮心中狐疑着下车想问个究竟,看见昨晚上当班的门卫郑云正骑自行车欲外出,才亮与其关系处得不错,就招手拦下:“郑云,你们也太黑了吧,昨晚上吃我的喝我的抽我的,还拿我的,今儿咋翻脸不认人了?”
    一番话说得郑云蓦里暮冬的“啥?啥?你昨晚请我们吃饭?”才亮如此这般和郑云一说,郑云大惊道,“你遇上拆白党了,老袁是什么人,谁人不知其无赖滚钉板,真正是瘪三一个,你怎么就相信他呢。昨晚上在南边小村里和一群混子赌了一夜,听说输得精光,二眼通红,这时候不定还在家挺尸呢。”
    才亮后悔莫及!顿足长叹……。
    才亮此时此刻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树大招风,一时之间被弄得六神无主,也是心智失常竟相信了蜂目的话。问其人事大约数,蜂目装模作样沉吟不语,片刻伸出五个手指“五仟”够了,才亮多给了一千,这一千买二条烟,请他们吃一顿,余额归你,当时红塔山正当红,南京还没上市,一千元办这些只多不少。蜂目笑咪咪的拿了一沓老人头,看我的,马上搞定。
    第二天,才亮以为关节打通了,领了几辆自卸农用车欲上码头载货,到了厂门口又被拦下。才亮心中狐疑着下车想问个究竟,看见昨晚上当班的门卫郑云正骑自行车欲外出,才亮与其关系处得不错,就招手拦下:“郑云,你们也太黑了吧,昨晚上吃我的喝我的抽我的,还拿我的,今儿咋翻脸不认人了?”
    一番话说得郑云蓦里暮冬的“啥?啥?你昨晚请我们吃饭?”才亮如此这般和郑云一说,郑云大惊道,“你遇上拆白党了,老袁是什么人,谁人不知其无赖滚钉板,真正是瘪三一个,你怎么就相信他呢。昨晚上在南边小村里和一群混子赌了一夜,听说输得精光,二眼通红,这时候不定还在家挺尸呢。”
    才亮后悔莫及!顿足长叹……。
    来不及作更多怨恨,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找老肖。其实才亮和老肖之间就如师生关系,老肖将其作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看待,情同父子,如今遇到如此难缠的事,自己不帮还能有谁帮。明路走不通,逼着走暗道。老肖以前是文艺界元老,关系众多,如今改制,以前那些吃皇粮的政府宫廷二,三流乐师,艺人都没了每月的供养,纷纷改行,大多是开舞厅,KTV,或做私教,也有一身兼数职的,如首席小提琴手王星舞,一手琴艺出神入化,长相也英俊秀气,天生就是搞艺术的料,可历史的大潮谁也难挡,铁饭碗说没就没了。好在有艺傍身,素质教育方兴未艾,许多家长带孩子让其教拉琴,每人收费一分钟八毛,钱都多得数不过来。抽空还承包装潢工程。骑着一辆当时算顶级的大屁股踏板巡洋舰,车上自配了一套高级音响,播着俄罗斯歌曲,一路招摇,着实拉风,和才亮也有些生意来往,因话语投机,得空常往才亮门店跑,二人聊着共同兴趣的话,聊得兴起往往有误了正事的。
    这保卫科正副科长,下了班是舞厅、KTV的常客,酒吧、会所因是高档场所,消费高,凭他俩吊丝,根本就消费不起。可如果敲诈勒索得了外快,腰包鼓起时,也会去尝尝鲜,开开洋荤。
    老肖通过自己在娱乐圈的关系网,迅速摸清这二人的日常行径:经常上那个舞厅、KTV,相好的有几个等等,然后化费些,让以前与自己关系处得好的几个故旧留个心眼盯着,一旦发现把柄,立即摄下证据,记下日期,时间,地址等。
    不过二,三天,老肖让才亮到其办公室去一趟,倒底是生姜老的辣,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往桌上一甩,“事情帮你搞定了,不过你要向他们每年交二万,本来狮子大开口要十万,我才甩出其中几张照片,俩位看着自己出丑露怪,不堪入目,浑身一丝不挂如婴儿般的尊容,就慌得什么似的,脸色发白。还死鸭子嘴硬,辩解说有人陷害栽脏。我睬不睬他们。末了就问一句话,你们还为难我下属公司吗?俩人面面相觑,自觉理亏,又有这么重量级的把柄被人掐着,便低声下气地说,老肖不是我们要为难周才亮,我们下面的人也得弄点,眼下工厂工资已停发二,三个月,日子真的难过,”
    “那你们不去找厂长,找我下属干啥”说着,说着老肖心里窝火,嗓音大起来“你们准备怎样,有啥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老肖豁出这条老命,奉陪倒底!”手掌把办公桌拍得乒乒作响。
    “老肖,老肖,别发火,我看这样,让周才亮每年出三万,我们保证吓后不为难他,怎样?”
    “二万,爱咋咋地,这是底线,要不一拍二散!”
    “行!行……”
    老肖取出纸笔,迅速让其签下城下之盟。最后有一条谁违约,赔偿十倍合约金额,双方盖章签字,又到厂长书记那儿请其见证,同意盖章签字,一式五份,厂长书记各一份,老肖才亮保卫科各存一份。这事在老肖的全力帮助下,终于赶走了一条拦路恶虎。
    十八;

    勒在脖子上的绳子终于松开了。这几天门店早断货了,码头货场也只有砂石,红砖等,才亮也无暇顾及蜂目君的事,厚道君借故家里死了人,回家奔丧去了。蜂目因自己行的下三滥溴事,也不敢回店里。
    才亮锁了店门,门上贴了张暂停营业的纸条,外出联系货源去了。钥匙三个都有。
    才亮被工厂保卫科卡脖子留下了心里阴影,想着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吃亏在货品太单一。如今资金有了些积累,还去债务,仍有十几万,外面应收款也有二,三十万,所以想增加些经营品种,如木制品,瓷片等。店里还有一批水曲柳夹板,约二百来张,那是廉老板放才亮那儿帮其代售的,才半价,多卖的钱归才亮,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吗!
    才亮去了趟镇江,还跑到苏北等产地,摸了产品,价格,路途运输等。款款一个星期才回到无锡门店,打开门一看,吃惊不小;二百来张水曲柳夹板不翼而飞。思来想去,也许自己不在时被二人售出了,能有资金回笼总归是好事,也算了去一桩廉老板所托付的事。万万没想到这次又遭算计,损失不小。心中的怒火无法扼制。
    原来趁着才亮外出,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竟将夹板便宜抛售,货款二人平分了,还死不承认。万幸有个常为才亮运输的驾驶员作证,带了才亮一一去了购货店家核实,自己也肯作证。才亮强压雷霆之怒,找到老肖,把证人喊上,诸多证据一摊;
    如此这般,林林总总诸般不堪之事稍微提了几件。老肖听着也感觉太离谱,便问才良,对这二人如何处置,才良表示我也没时间耗,这二人我铁定不要了,宁可每月给你二人的工资,我只要他俩滚,至于处置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也懒得管。
    “这样吧,才亮,你经营不易,当初是你不忍驳我面子,才接纳了他二个,事情闹到如此这般,讲实话也是我间接害了你,让你蒙受如此损失,这二人如此贪婪,人品十分恶劣,我找厂部劳资科把他们退给劳资科,让他们喝西北风。你也不用给工资,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好了吧。”
    才亮求之不得,恨不得向恩师下跪。
    没有了制肘,清除了无赖小人,才亮心胸舒爽。
    可总得至少有个帮手,厂内的人才亮真怕了,不考虑。想起明伦,上次去归还所借的启动资金,多放了五仟元,死活不肯拿,只拿了本金。那晚,才亮在那吃了晚饭。明伦喝着红汤沟——一种便宜劣质烧酒,有着几分醉意,对滴酒不沾的才亮诉说着不幸的往事和现下的困境——工厂倒闭,自己失业,嫌贫爱富的老婆带着女儿跟一个广东生意人跑了……,
    那天他醉了,才亮帮其略收拾下,扶他上了床。
    不如喊上他来这里,“唉,我好糊涂,怎么不早些想到”拍着自己的额头。
    颓丧中的明伦
    被才亮一忽悠,二话不说,立马跟上才亮,吃住都在店里。生意简单,才亮稍作说明,明伦也不笨,即刻领悟。
    二人虽无血缘关系,可谓异姓骨肉,胜过同胞兄弟,自此始,才亮始觉踏实。
    那位帮肋才亮作证的驾驶员姓曹,家中弟兄四个,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初次认识,是才亮在路上拦下的,一船水泥泊在码头,搬运工头目袁锦文领着一班苦力和才亮谈妥了力资费,等在码头,只待运输车辆一到就卸货装车。才亮初出茅庐,一系列运作生疏得很,衔接出了问题。手忙脚乱,临时抱佛脚。却是有缘,正好遇上曹明也没找到活,因一直跟着的建筑老板没接到工程,所以一直吃老本,遇上才亮时正接了趟活,卸完空车回,正愁着往后的生计,被才亮一拦,睡觉送来枕头,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
    曹明做事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不辞劳苦,人也聪明,但厚道善良,才亮对其十分信赖。
    随着生意的越来越好,事也多了起来,运输量也大了几倍。才亮让曹明的几个弟弟都喊来,款款满足了需求。
    又招来三四个杂工,干点上下车的装载。一时人强马壮,货品充盈,颇有规模,生意日渐兴隆
    当时空调刚时兴,都是窗式。嵌入墙体,为防日晒雨淋,有上下两瓣水泥罩子,罩着机身。这套罩子根据空调规格大小,市面上价格也不同,,从伍十元至八十元。供不应求,才亮仔细看了下,大多做得粗糙不堪,也不结实,有的里面连一根铁丝都没放,别说钢筋了。真正的质次价昂。万一碰碎,碎片从高空坠落,后果不堪设想。才亮又计算了一本,四厘元钢筋四到五米,算0.6公斤,以三千五百元一吨计,计二元一角,其它水泥,沙子,扎丝都往宽算,顶多二元五角,物料成本最多五元,还是最好的材料。至于制作,不过是四块瓦刀型的一模一样的木模。才亮用钢卷尺量下大中小尺寸,厚度。请了个木匠师傅,购买了些木板,制作了几十副模子,其大中小都有。又到厂供应科购了上百公斤预制场因长度不够而废弃的钢筋,买来瓦工用的铁草鞋,二把平头铁锹和一把工兵铲。又做了几十个粗钢筋铁夹,用一包烟到扎金车间换来几把扎金专用的小铁勾,先扎了二个框架,放平整的水泥地上,,二边各用二块模板用铁夹固定,水泥黄沙店里本就经营这些,随处一扫几十斤。按标准配比搅拌好,然后向模板灌注,底部摊平,又捣又敲,估摸着都捣实了,再用铁草鞋修整一下,看着平整美观了,就算完工了。连着做了七,八副,隔天浇水保养,五天后拆模,成品平整美观,敲着有金属声,刚放上门店,即刻抢购一空,货比三家,因质量彻底碾压其它生产商,简直是降维打击。一时预定的人蜂拥,才亮见此,知道无法应付,虽然成本低,有十倍之利,可是人工成了大问题,自己又要忙生意,又要制作,分身无术,只是抽空或晚上做点,其他人也各司其职,难有余暇。才亮想起了家乡的才学大哥,自前年大儿子在石场不幸伤逝后,自己去参加葬礼时在大哥那儿陪了哥嫂几天,近二年忙于生意,少有来有往,得回去一趟,一来是看看哥嫂,其次是想把这空调架的制作交给大哥,让其挣点钱,顺便减少他的丧子之痛。
    说走就走,第二天把店中事务都托付给曹明四兄弟,自己和明伦,哥俩喊来辆计程车直奔连京村才学大哥家。
    三十几公里,上马便到。付了二百五十元车资(当时各项各业都没完善的行业标准,相关机构成了敛财的工具,完全成了摆设)下车后,还得走几百米田埂小道。
    明伦第一次跟才亮来连京村。仿佛来到了童年时光的家乡,江阴长寿。一路上二人都兴高采烈。
    到了才学大哥家,见大嫂一个人在家,才亮喊了声“阿嫂”,“是阿亮来了,快坐”大嫂放下手里的活,忙着倒水泡茶。
    “大大呢?”
    “他和小龙还有阿妹仨到江阴城去了,……”

    才亮大侄儿(才学长子)工伤亡故后,其未亡人(才学大儿媳)其实就是一个悍恶奸刁,虐夫忤逆的不良之人,也是穷不择妻,生得英俊高大,浓眉大眼,肤色白净的高中毕业生竟娶了个又黑又丑良心又坏的女人。出事那天那妇人摔筷掼碗的不知为何。阿龙(才学长子)饿着肚子,心里怀着一腔闷气去石场干活,路上就险些迎面撞上泥头车,采石场掌子面那是多危险的地方,塌石排,落石是常事,在那干活,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稍觉险情,全仗着反映灵敏,身手快捷才得以逃出生天,否则,非死即伤。如阿龙那天的精神状态,不出事才怪。较起真来,就是被那恶妻间接害死的。
    了完后事,这妇人连白份(亲戚们的助葬费)和抚恤金及其它补助一股脑儿全拿走,一分不留,葬礼的花费,五七,回夜等费用还是哥嫂向外人借的。这人心啊,能黑到啥程度!这还不算,最后竟开口要那二间大哥大嫂吃辛吃苦,省吃俭用所建十架进深的楼房,说卖了自己再嫁人。逼着哥嫂拿出房证,宅基证啥的,还喊来娘家人,欲来胡搅蛮缠,连京村西村人齐心且都是江家族人,那妇人领着二车人还没到村口,就被和尚叔叔领着一大帮村里的青壮强行拦在狭窄的机耕道上,和尚叔叔性格也暴烈,光棍眼里那揉得进沙子,上前对那恶妇狠狠甩了二记耳光,“你这臭婊子,想到连京村撒野,不看这是啥地方,”对方有几个想蠢蠢欲动,架不住这边人多势众,更有几个五大三粗,相貌凶神恶煞似的盯着他们,吓得都大气都不敢出。未了和尚叔叔又说,还不快滚,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连人带车掀到河里去……,
    闹事的虽然走了,可那恶妇天天在家搅得天翻地覆,让人一刻也不得安宁。长些以往,公婆要被其逼死。
    次子小龙和父母商量,“这样下去那里有个头,必须有个妥善了断。以前下放在我们队的那位仲光先生,是个大人物,和阿公交情匪浅,不如去找找他,兴许有办法,现今他离休了,住在老干部公寓”
    才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年代划成右派,带薪到这儿来接受再教育,听说是曾在以前发表了一些学术方法的著作,不合时宜。真正有大学问的人,留过洋,和你阿公意气相投,二人一起常常谈古论今,品评古人,一坐就是大半天。手下门生故旧都有大能耐的,找他试试看,让他出个主意,也许有办法”。
    父子俩第二天起了早,带些自产的菜蔬,一只老鸭。上江阴市里去了。老干部公寓并不难找,问了几个路人就找到了。
    在门岗登记了。又打电话如此这般问了下,保安让进。
    刚往里面走了百十步,一位童颜鹤发,穿着玄色唐装的老先生哈哈哈哈大笑着迎着才学父子俩,浓重的江阴本地方言“你到现在才来,为何不早点来呢?先到家去再说。”江阴市方言和连京村的方言大不同,每句话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听着都象四声中第三声(V),又似往上一勾,才亮幼年时挺调皮的,听着怪滑稽的,就躲在阿婆身后笑着做怪脸,还怪腔怪调的学,阿爹见了,举手作势要打,嘴叱着,“不肖,没规没距的”。仲光老先生在边上哈哈笑着,在兜里拿出几块糖递给才亮“这小倌蛮乖巧的,看着喜欢,拿着,伯伯给你的糖。”
    仲光老先生的居室颇简洁,除墙上挂的几幅名人字画处,和寻常百姓家也无啥区别。父子俩放下手里的东西,落座。仲光老先生家的保姆棒上茶。
    老先生和父子俩叙了会旧,提起已故老友——才学父亲,好一阵唏嘘。切入正题,才学说起家中的糟心事,如此这般又是一番感叹,未了说起这次来的原因。仲光老先生说,这个忙我必须帮的,上民事法庭打个官司而已,只能走法律途径,诉讼事宜由我帮你一一办好,保你妥当,简单之极。你大可放心,不必太挂怀。
    才亮上连京村大哥家那天,正遇法院开庭判决此案。侄女,侄儿,才学大哥都去了江阴市法院。
    傍晚,才亮在夕阳的余辉里,见到三人步履轻捷,侄儿小龙边走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大哥和侄女也面露喜色,远远的见到才亮,加快了脚步。
    才亮知道,八成是官司yan了。
    迎着三个走去,侄儿小龙和侄女阿妹先后喊了声“叔叔”。小龙便说起法院的情景:
    “那仲老先生口才好生了得,不亏是高层次人物,出口成章,说话不徐不疾,神情泰然自若,句句切中要害,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在确凿的证明面前,胡搅蛮缠也没用。煞尾处,仲老先生提高嗓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想作骂死王郎,气死周瑜之事,天理公义何在!”说完竟拂衣而去。审判庭长边上来了一个官员模样气势轩昂的中年人,在他耳边咬了阵耳朵,随后庭长拿起木槌敲了一下“各位肃静,现在宣判……以后不得再无理纠缠,不然后果自负。””
    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学大哥胜了官司,扫把星也无脸见这里的父老乡亲,灰溜溜的不知上了那儿,二个多月后再嫁,不知又是去祸害哪一家。
    才学让儿子到月城小街熟食店买些牛肉,烤鸡等,侄女帮才亮大嫂炒了几个蔬菜,才学又同才亮明伦一起到村里小卖部买了些饮料,香烟,油淼花生等,听才亮说明伦喝白酒,又买了瓶洋河大曲。
    天断黑时,最小的侄儿龙友放学回家了。
    客堂里,灯光下,一家五口加才亮明伦七个,围着八仙台,喝着饮料,咂着白酒,桌上菜肴丰盛。
    兄弟之间,虽是同父异母,感情竟胜过一母所生。二人都聊着别后所历。这当口,才亮将此行的大意向大哥一说,大哥都没犹豫,爽快应承。
    具体操作如下:
    根据才亮订单生产,运到门店,才亮以四十,四十五,五十元一副付款,有到月城的便车将一批木模带到连京村,这样的话,去了成本及运弗,每付三十元纯利肯定能保证,才亮零售也有十几元利润。大哥一天悠着些,也能浇制十三,五付。
    生意顺利,心情也愉快。店里近十口人都一心一意相帮着才亮。人心齐,泰山移。日子过得红火,接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春节,才亮首先把工人的工资付清,又每人另外发了几百元,临行前又一起上了趟馆子算年饭。曹明兄弟和另外几个杂工都高高兴兴怀揣几万老人头,回家乡和家人过年团聚去了。
    那些供货单位的应付款,才亮在公历十二月初就和那些跑供销的结清了,否则他们的年终奖要受影响。才亮体谅他们的难处,资金周转紧张宁可暂停进货,也得千方百计在年末前结请应付款,因此才亮在众多供应商里口碑很好,背后都评价这家门店的老板最讲信誉,连厂家也知道,建筑旺季,等着装载水泥的卡车在厂区排了一长溜,持着才亮签字纸条的驾驶员到销售处一亮,立马装车,那些靠给人运货跑车的卡车司机也最喜欢帮才亮干活,因爽快。
    到了年关,明伦也没地方去,家里冷冷清清的,自己孤身一人喝闷酒有啥意思,兄弟姐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何况都看不起自己,有无都一样,索性和才亮一起在门部过年,也省得看人脸色。才亮独自过年也不是一,二次了,觉得过年和平时没啥区别,一样一昼夜二十四小时,一日三餐,唯一不同处就是让辛苦一年的疲惫身体息几天罢了,热闹属于别人,印象里过年就是清静。看看介绍各种宗教的论述书藉,对比下来,还是佛教自己最喜欢,萌发了出尘之心。
    现在生死之交也沦落到和自己一样的地步,患难之中同气连枝,二人常常面对面默默坐到近亥时,叹息着时运和遭逢的不幸。说起已大半零落的青少年朋友们,感叹不止。人届中年,一事无成两鬓白,……。古今天下多少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文武盖世的英雄们尚且如此,我等吊丝,这世上多一个少一个全无所谓。如宋时辛稼轩,一时英豪,倾倒多少文人骚客,更兼文武双全,胆气盖古今,单骑闯金营几十几里,于数十万军中取叛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每当见此描述,才亮总会击节感佩,口中连连发声,壮哉,壮哉!中华真英雄,真豪杰,真大侠。再读其《美芹十论》奏章,更叹服其经天纬地之材,读其诗词歌赋,时而如大丈夫慷慨高歌,时而又如闺房淑女婉约低声吟唱,又有现实中和劳动人民淳朴而意境优美的对话,风格迥异,色彩缤纷。就是无声无形的文字电影,在心灵里放映着美奂美仑的景色,又有动听的旋律,真实不虚的精神享受。明伦也喜欢读书,可百无一用是书生,很被兄弟姐妹们包括父母妻子看不起,在草根平民眼里,这类人如果不脱颖而出,就是书呆子,难得有人看重。
    童年时光就建立的深厚友谊,历经几十年风霜雨雪,逾加如金石般的坚固,牢不可摧。
    春节这几天虽闲,才亮看着门店东北角的一堆胶沙(铸件用的)晶莹如玉,颗粒均匀,色如玉米,着实好看。
    年轻人都大多喜爱居处美观,舒适。因此,有了装潢这一行业。有的住宅外墙颜色不同,水泥空调架灰色的混凝土原色和墙面极不协调,看着突兀,视觉不适。
    才亮见了那堆胶沙,触发灵机——不如以胶沙和白水泥为基料,附加铁红,姜黄等,根据客户需求,制作彩色空调架。
    依此构想,动手制作很容易,铁红,姜黄工厂油柒车间有,随处放。
    白天和明伦俩个慢悠悠的干着,说着闲话,中间休息时喝着茶,抽支烟,现如今不比往昔,二人都抽红塔山,中华,三五。明伦抽烟喝酒都有才亮包下了。初始,来店后,明伦掏出大前门,被才亮见了夺过往西边围墙外的小河里一扔,取出二包红塔山“抽这个。”晚饭时明伦又要买红汤沟,才亮让烟酒店老板搬了一箱“优洋。”
    “以后你就喝这,不许再喝那个。烟也不抽那种,我抽啥你抽啥,都有我来供应。”
    那彩色空调架试着先制了十几副,有五,六种颜色,最多的是纯白,然后是奶黄色,深黄色,咖啡色等放在门店样品处,上书“定制各种颜色规格的空调架,每副根据规格从八十元至一百元。”
    明伦见了说:“生死,你也太黑了吧,价这么高也得有人买,才七,八元的成本,你要翻多少倍。”
    “少见多怪,你去别处看看,是啥质量,价格多少,告诉兄弟你,我这还是良心价!初五开市,我保证供不应求,连样品都抢光,你就等着忙活吧,看你这脑袋瓜子……。”才亮用手点着明伦的头。
    未到初五,初四上午就有过路人询价,国人大多有好奇凑热闹的禀性,见有三,四个人在一起,有事无事都会凑过去看看,听听,有的还会叉个嘴,来这么一,二句。见门店有几个人在仔细看着彩色空调架,又摸又敲又问的,就有几个人走来围观,一会就有十几个人聚会似的七嘴八舌,其中一个瘦高个子,上海口音,出口贬道:谁知真假,质量恁好,我不太相信,表面涂一层颜料,就说是彩争的,里面的钢筋又看不见, 就凭你说说。

    明伦虽性善,但也有火气,冲上前要和那上诲人倒斟,倒斟,被才亮拉一边。才亮不慌不忙,拿出把铁锤?,又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环顾四周,对大伙说:“请各位作个鉴证,我和这位上海老兄赌一把,放三百元彩头,请这位老兄在这里任选一副,我当场敲碎给大家看,真如你这位老兄所说,三百归你,如不然,就象我讲的那种质量,我也不要你的钱,不过敲碎的那副且要算你买下的,你要按价足额付款。先小人后君子,你也取一百出和我的三百放一起,交那位穿着公安制服的老先生,如何?。”
    这下那老兄僵住了。进退两难。
    其间有住附近村子的二位老人对那老兄说:“你不了解不要乱说,这建材店的老板最讲信誉,从不坑人,我就住这一带,这边的村里人都信他,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吧,不然你必输无疑!”
    那人被边上人一劝,红着脸走了。
    这边看热闹的也散了,剩下四,五个有购买意向的。
    到下午,已售出五副。余七,八副,明天铁定不够。
    晚上和明伦弄到十点,勉强浇筑了六副,起码要待个五,六天才能出售。西边的露天水泥地坪夜里冷,为防冻,得盖上薄膜,草荐等。
    苏北农村春节过年,那些在城市建筑工地干活的人,都得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回城开工。那会,交通连输部门在这其间票价涨到平时二倍甚至有三倍的,苦了那帮出门打工的。且一票难求,车上人挤作一团,有时才亮思索,这不就是打劫么。(不多说了,怕审核,有了心理阴影)现如今的社会是真的好了,空中有飞机,地上跑高铁,快捷便利,且春节票价不涨分毫,平民之福矣!
    曹明他们兄弟带着四个杂工,车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带几床棉被,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带着一大加仑桶油料,轮流日夜不停地开着自卸农用车,过了江阴长江渡口,离家乡还有几百公里。估计算上停车吃饭渡江等等,要化近三十小时才能抵达家乡。
    正月十二,曹明他们都已到门店。往年最早十六日且在半夜。最晚有十八到的。今年咋这么早呢?啥情况?才亮见曹四——曹明手指上的金戒指没戴,心里明了,回家又赌博。吃年饭的那晚上,一至到起程那一刻,才亮一直唠叨,挣点钱不容易,千万别赌,也别想他人的。估计是到家后给人一忽悠,就不光不顾,赌得天暗地黑,不知昼夜,农村里赖皮光棍二流子有的是,曹四虽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可斗心眼,玩老千那是这些人的对手。输得精光把戒指押了,末了还向三个哥哥借,几次三番的,曹明虽颇偏爱这个小弟,无奈小弟总不听其劝,犟头犟脑,还顶嘴。还是老三给出了主意,“不如早些回无锡,老四就服老板。”路上顺便下车捎上那四个杂工,在其一位家中一起吃了顿便饭,一路向南,直驰无锡。
    才亮略窥一,二,知其原由。先给了曹明一千元,其他人二百至五百不等,告诫,这里不准赌博,发现就吃鸡头(旧时,工厂老板要辞退某人,不直接告诉,结清了工资,有的给辞退者多付几个大洋,到吃年饭时,端出一盘整鸡,鸡头朝谁,谁就打包歇生意),我钉是钉,铆是铆,讲话绝对算数。其实是专针对小四的,也算为曹明教训了一下小弟。
    才学大哥那边也送来一卡车空调架,趁着还不是工地旺季,基础建材等价格还低,门店屯了大量的货,码头上也堆得快没空隙了。
    到正月十八,生意就忙碌起来了。

    在稻香、溪南、水秀、溪北一带小区,中间有一个规模较大的市场,十几万人的居民生活配套设施。有东,西二个菜场,中间隔着超市,几十家熟食店和饮食店,还有许多小型服装店。有浴室,医院,小学,中学等。
    自清晨至掌灯时分,除下午二,三点少许清静外,几乎都是摩肩接踵,人头济济,异常繁荣。
    才亮时常带着手下到一家中等规模的名“”稻花村饭馆”吃饭
    ,,老板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俏丽妇人,
    那妇人会来事,自己在供电局工作,一年有大二十万收入,兼开这家饭馆,看光景一年起码得赚个五六十万。生意兴隆,客人川流不息。自己也会上灶炒菜,外购食材也亲手操办,财目有父母掌管,一个哥哥负责店堂服务员及橱师的管理。生意虽忙,但被其安排得有条不紊。
    时间长了,见面时间也多,彼此熟悉起来。那女老板时常凑到才亮一桌,在才亮身旁一坐,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来一往交谈着。
    一天晚上,才亮到工地收款,回来时已有九点。华灯下,见一位身材窈窕,头疏发馨,身着紧身绸缎薄丝棉袄,白色羊绒裤裤缝烫得笔直,脚上一双中跟黑色高帮皮鞋,二手插在上衣口袋,正在人行道上徐缓踱步,体态风骚入骨的妇人。近前一看,原来就是换了饭店工作服的女老板,还真个绝妙佳人。
    才亮知其姓名,也有她的电话。
    “
    ”雪玉,还不休息”
    那女人闻声一看,见是才亮,立即迎了上来“舞场打烊了?”
    “我不跳舞,我去收帐。”
    邓雪玉看了一下腕表“时间还早,你陪我上附近酒吧坐会”……
    才亮心想,反正店里有明伦,曹明兄弟们。这些家伙看电视都得到十一点多才肯休息。回去也早也难入睡,就陪她一会吧,女士邀请,自己也不能太矫情。

    正月的夜有些寒冷,邓雪玉搂紧了才亮。才亮略感僵硬,一股温馨的气息直冲鼻端“我冷,你怀里怎会这么暖和”?
    “我走了有四十分钟,身上暖和”说着,才亮解下围巾给邓雪玉围上。女人抱着他亲作一团,舌头都伸进去了。

    酒吧客人很多,忽明急暗的彩灯下,那些妖艳的小姐们在客人中穿棱着,和那些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鸭子们在寻找着猎物。一位魔鬼身材,长发波浪,天使面容的年轻小姐不断抛着媚眼,手中二指捏着半杯红酒的高脚酒杯欲走近才亮身旁。
    邓雪玉“呸”地淬了一口,“婊子,滚远掉,想挖老娘墙角,信不信我揭了你的皮。”
    “大姐,邓大姐,邓老板,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要不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今天我给你俩买单。”
    “滚,谁要你买单。”……。
    雪玉是三天二头来此光顾的老客,喊来二杯香槟,俩人在前后都有红丝绒软包遮挡的卡座坐下,慢悠悠的啜品着。
    邓雪玉抽着进口加长香烟,慢悠悠的吐着烟霞,优雅舒缓的钢琴曲似乎触发了她内心柔软敏感的某些情怀,感叹着人生的无常及岁月的匆忙,“你说人活着有啥意思?我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忙,我那不争气的前夫就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狗屎,烂仔一个,死赌烂嫖,整夜不着家,没个正经工作。那怕帮我上批发市场拿些食材,我也随他了,可我就这么一提,竟还动手打我,揪着我头发往墙上撞,不是我哥正好来我家有事,那天不知要闹成啥呢,唉!当初谁让自己瞎了眼呢”又问才亮家庭情况,回一直单身。
    邓雪玉半真半假道,“给你介绍个小姐妹吧”
    这时才亮油嘴滑舌的毛病又来了;“不要,除非是你。”
    “我人老珠黄,残花败柳的谁稀罕!”
    “我还觉得你是个大姑娘呢,光采照人,风华正茂,人见人爱。”
    那女人大笑起来,手点着才亮的额头“看不出来,你真能扯。”
    “我哪扯了,分明是实话嘛。”
    春宵易逝,子夜时分,二人又饮完一杯香鸡尾酒,雪玉抢着买了单。俩人手挽手步出酒吧时,飘飘洒洒,空中下起雪花。又去大排档喝了一碗羊肉汤。女人拉着才亮,走到水秀小区自己二楼的家,才亮问,家里面都有谁,“就我一个,儿子在哈尔滨上大学,父母和我哥住一起。”
    还没洗漱,二人就粘上了,女人三下二下扒下外衣长裤,见才亮红着脸在边上一动不动,过来一把搂住,二个在床上滚作一团,女人一手抱着才亮的脑袋,贴上自已二个乳房,一手抓着才亮的手往下引导,此时才亮的原始欲望被彻底唤醒,一团烈火似要将丹田爆裂,下面坚硬如铁,双手也不由自主笨拙的摸索起来,那女人解开才亮皮带,见下面撑得高高的,伸手一把抓住,见才亮笨拙的样子,吃吃笑着“看不出,你肯定还是个童子”。才亮未通男女阴阳,“我那里是童子,我都快四十多了”那女人又笑起来,二人进入被窝(以处略去一千五百字)。
    正当如狼似虎的年纪,一时间,干柴烈火,如胶似漆。那妇人索欢频频,恨不能将这男子吸干,男人初经人事,搂着身下那滑腻丰满白肥的胴体,也恨不得一口吞了。
    翻天覆地,鸾凤颠倒,累了歇,一会又一番交合,直闹腾到天光大亮。那女子迅即起床,梳洗整理一番,要赶去批发市场。
    二人来不及吃早餐,顶着黑眼圈,各奔东西。
    才亮拖着疲惫的脚步,好在门店离此不远,拐三个弯,四五百米光景就到了,昨夜太过度了。
    回到门店西北一间另隔出的小房间,倒头便睡,一时鼾声如雷。明伦包括那些伙计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个过人心知肚明。也不去打扰。
    一直到中午饿醒了。
    也没人多嘴问昨晚上干嘛去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临梅雨季节。
    才亮自那一夜泄了元阳后,隔三差五总要和雪玉云雨一番,大多是下午二点以后,三点半左右俩人才粘粘乎乎的分别出门。直到她又有了相好,是一个即将离休的区检察官,权力,金钱等多方面颇有实力。才亮识趣,知道自己不是她的那盘菜,那些鱼水之欢不过是欲望使然,游戏而已,当不得真。此后,虽然有过几次偶遇,也不过是偶遇,彼此心照不宣,似老熟人般微微颔首,交错而过,再无情感交集。雪玉把那家饭馆盘出,听人说又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开了一家类似于西方夜总会的豪华高档会所,寻常人进都难,莫说消费,实行会员制,或有会员熟人等介绍才能进去见识一番,生意兴隆异常,日进斗金。后来,才亮曾应邀进去过一次,过了三道门才到吧台,首道门,两旁各有个一人高大的巨型花瓶,门口也没人,进去,厅堂墙边摆着一溜沙发,里面也空无一人。直到二道门,金黄色的门半掩着,才亮推开门,见一路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里面另外一个门口,红毯左右,整齐划一的站着二排着黑色西服衣裤,黑色皮鞋,白衬衫,红领带,一律小平头的青年,目光平视,默然不作声。大约有二十来人,到了第三道门,只见里面大厅灯光辉煌,红毯两边,二溜妖艳公主身着开叉至腰的红丝绒旗袍,透明丝袜高跟鞋,发髻高耸,香风鬓影,都化着浓妆,画了眼影,粘着长长的假睫毛,对来客微笑着,仿佛进了牡丹苑,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到了吧台,一番询问,知是老资格会员施总邀约的,刚想打电话核实,一位满身贵气的中年美妇按住那姑娘的手,“别打了,是我表弟。……”
    “跟我来!”
    七拐八弯,来到一个豪华的密室。关上门。
    “你怎么到这里来,这那是你来的地方。”邓雪玉显然是十分关切。
    “我那会来这儿,是有人邀我来谈生意。”
    “就是你刚才说的施老板吗?”
    “是的,欠我十五万材料款,这次要我来谈另一笔生意,说是接到一个稻香食品厂要扩建生产车间的基建项目,二三百万规模,需要一百多万材料,想都在我处拿,工程结束了清帳”
    “啊呀!我的白痴阿弟啊,你让人卖了还帮其数钱,施老板是啥货色,骗子无赖滚钉板,洋装瘪三一个,专靠玩老千,仙人跳,拆白党,坑蒙拐骗混日子。别看他开车大奔,一身名牌,腕上百达翡丽,脖子上恁粗的金连子,都是假的,除生他的娘是真的。你赶紧远离他,那十五万且当买个教训,学个聪明,听姐的话,头寸一时调不过来,上姐这儿来,你那边也没多大来去,二三十万姐也伤不了元气。”
    听了雪玉的这番话,才亮也是爽快人,行事光棍得很,双手抱拳,躬身道别,说声谢谢你,转身就走。雪玉过来,领着才亮走向另一个暗道。
    外面华灯高楼,车流喧哗,来时光见到的天边弯月,此时不知藏那儿去了。
    十九:

    这个夜晚,他做了个梦:那些姑娘们都轻蔑地望着他,先是晶雁愤而离去,接着是陈小诗婉惜地流着泪,失望而去。在百货店文具柜台的营业员——那位娉婷文静的姑娘,还有住老燕巷长相甜美精致,身材小巧玲珑,热情如火的宗雪卉,更有一位勤快能干,身形健美的善良浙江姑娘,在横山太湖边偶遇的年轻杂货店女老板……,都向其怒目而视,然后似有大风吹来似的,都翩然而去,四野空旷,只有才亮张狂四顾,末日来临似的,惶然无措。
    一会儿,醒来,时才凌晨三点。
    “都走了,别了,愿你们各自安好,幸福美满。幸得没选择我作伴侣,否则将受苦一辈子,害了你们。”
    作如此想,心中安然。


    十九: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一天早晨,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摘自前南斯拉夫电影《桥》插曲。
    连绵不断的阴雨已下了五六天,天刚放晴,气温徒然上升。烈日高悬,地上热气蒸腾,酷暑难耐。码头上己泊了好几天的水泥船,在这当口,急着催才亮卸货,才亮其实也急,上劲让喊来袁锦文,让其喊苦力来上货,时价:自船舱上到车上,再到门店推放好,每吨十二元,只要有活干,以当时的收八情况,是工厂平均工资的四到五倍,每人平均一天能完成十三五吨。可是就这种苦力的勾当,竟也被人盯上了。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以几个安徽痞子带领的河南汉子,拿着一张省交通局通告(一看就路边摊专业做假证的伪造的),上面内容是运河一切码头装卸事务由其负责,任何人不得擅自参予,否则,后果自负,底下还有江苏省交通局的印章,这些人分明就是旧时代强买强卖的恶霸,码头把头,专门压榨那些码头苦力,欺负船户还有货主,省交通是厅不是局,那有这种印章,没文化的痞子恶霸連作假也露丑,这世道难不成又回到小学读书时,语文课本上写的那些恶霸横行,欺压穷苦劳动人民的旧时代,不可能,决不可能,书生气的才亮横竖不相信如今会有此事发生,……
    谁知一会袁锦文气急败坏的跑回来对才亮说:“码头上来了一群打手,不准我们上货,谁不听,先用石头砖块掷,再动手打。”
    才亮先上厂保卫科找正副科长,皆异口同声“我们不管这事。
    ”
    “那我交了二万块钱及以前杂七杂八名目繁多的安全保护费啥的算什么?何况码头在工厂,作为负责安全,保障工人及工厂安全是你们应尽的职责和义务,怎么能不管呢?”,
    这边在交涉码头上自己这边干装卸的已被对方伤了几个,头破血流,才亮操起口袋里的砖块(当时的手机“大哥大”)打了110,二十分钟样子,来了几辆警车,那伙人早已一哄而散,无影无踪。下来几个警察问了问大概,也没个结果,待了十几分钟就要上车的光景,才亮上前对一个警官样子,年令稍大的警察说,“他们再来咋办”,回答:“我们也没办法,也不可能为了你一处,一直在这。”
    看着一溜警车扬长而去。才亮又去了附近派出所,结果也是白搭,要求才亮提供证人,证据,最好和对方的人一起来。
    才亮回到码头,这边苦力不敢干活,对面那帮人警车一走,又聚过来,威胁着这边的苦力。
    才亮来到码头,见对方虎视眈眈,手里握着石块等,就向其喊道:“你们倒底想干什么?,这码头是属工厂的,我们承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交通局通告,我们怎么没收到?。”
    这时走来一位鼠眉猴腮如鼓上蚤时迁模样的中年人,一起过来的是模样相仿就是年轻些,好似时迁的年轻版。那时迁拿出那张伪造的通告,扯虎皮作大旗,叫嚣着“我们有省里通告,一切码头装卸劳务由我们负责,谁也不能抢我们的地盘。”

    才亮正要上前论理,边上船老大把才亮扯进船舱,说起利害行失。

    “这帮人就是黑道,有保护伞罩着,相关部门肋纣为虐,狼狈为奸,收取好处。我们平头百姓那是他们的对手。那个时迁模样的家伙其实就是黑帮头儿的小舅子,领着一帮青壮和打手到处占码头,以收管理费的名义,盘剥码头苦力,每天要收取苦力收入的百分之四十,每吨力资也涨了三块。我在这附近一带司空见惯,有关部门放任不管,守法诚信的生意人及船户都无奈,那些苦力更是忍气吞声。更让人不忿的是他们装作做生意的样子,把货船骗到他们自己码头,货卸完,不付款,说欠一下,就没了下文。多少船户、货主欲哭无泪,分明就是盗贼行径。穷苦百姓,做这行本来就靠诚信,那来合同啥的,再说当时法制还不健全,有关部门形同虚设。更莫说猫鼠一窝,沆瀣一气,苦了那些无权无势无钱的草根。”
    才良思忖半晌,反复权衡利弊,为了生存,更为手下十几口人的生计想,决定妥协。
    这样的话,每吨成本增加了三元,只是苦了那些装卸工,每天要被其盘剥血汗钱的百分之四十。
    才亮仰望苍天,一声浩叹,正义在何处?
    二十,地狱之火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游击队阿快把我收下,我实在不能再忍受——摘自前南斯拉夫电影《桥》插曲。
    有近二个月时间基本相安无事,其间有几次拖延定好的装卸时间,要挟涨钱,还有二次开卡车想到门店玩空手道——装货不付款,欠,然后猴年马月不见还,这手肮脏的勾当,才亮心知肚明,都被才亮顶回到了。
    一个初秋的下午,曹明接了一单运输活,在轴承厂码头装煤渣砖运至梁溪河南岸水产码头,明伦想跟车去玩玩。上了曹明的车。过了几个小时,时近傍晚,还不见其回来。让袁锦文骑上自行车赶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半小时后,袁锦文气喘吁吁,语气焦急一叠连声大喊“老板……不好了,他俩被人打了都动不了!”
    来不及多想,才亮揣了一厚搭老人头,让曹老三关了门,拦了二辆计程车喊上所有人操起趁手的家伙,。直奔轴承厂码头,那厂门卫诚善,稍作解释,便放行。
    到码头一看,二人都血淋淋的,看来被打得不轻。再寻找那帮人,那儿还有影子。
    让老三把车开回家,众人一起扶二人上了计程车直驰第五人民医院,一番查验,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又上有关部门报了案,一番敷衍塘塞,官样文章,最后不了了之。
    才亮忖度,八成是那些黑帮,因自己没给货又不能强抢,故做此下三滥勾当。
    等明仑和曹明身体稍恢复些,才亮详细的询问,其中有个年轻版时迁也参予了,下手特别狠,也很能打。果然是这帮人。
    因袁锦文已在码头混了十几年,人也精明,消息灵通,在苦力和这一带常来的船户中人脉颇广,才亮嘱其打探对方底细。
    几天后,袁锦文没让才亮失望,将此帮歹徒的来龙去脉,人员情况,保护伞及每年行侑多少,给了那些人,还有那些被骗惨投诉无门的船户货主们也提供了不少信息,(此外略去三千字,怕审核掉)真正的恶霸强盗行径。才亮心中又暴发了强烈的戾气,潜伏的怒火犹如冲破了地狱,一发不可收拾。想起某位雄辩家的一句话“如果善良的人们得不到相应的法律保护,可以不讲法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改错,行贿不是行侑,匆忙中多有字误,各位看官多多包涵。
    “小四,永刚,你俩跟我上市中心去一趟。”
    掌拒和二伙计一上午在体育用品柜逛了个遍,买了大小哑铃二副,人体站靶和软皮沙包各一个,还有弹簧拉力器,握力器,拗力捧,专练手腕劲力的一系列体育器材。喊了计程车。
    到店正好正午。
    最西临河其实还有二间门面的空间,一间是简陋地材料搭建,勉强能遮风挡雨,一间完全是铺着混凝土的空地,南面有围墙,外面根本发现不了有这隐秘所在。
    才亮在这安放好沙包,站靶等,喊上店里所有人,“从明天开始六点起床,给十分钟穿衣洗漱,然后跑三公里,约需二十分钟,然后即刻上红光面店吃面,再回店该干啥,干啥,中间如有空档,輪流到西边打沙包练哑铃,饭后除有活计外,谁也不准外出,午睡到二点,曹四,曹刚(是曹明兄弟们远房本家)跟我到西边练习,门店由明仑负责,余下的该干啥干啥。四点以后由曹三在明仑处支钱上稻香菜场买菜,蔬菜不少于三种,菜品輪换,肉类生品每人一斤,不得少于此数,自现在起,你们的伙伴柜上包了,可有一条,不得浪费。”
    才亮青少年当船工时跟张义吉学过几招以色列格斗术,其实就是一招至命的杀人术,讲究快,准,狠。要达到这三点先要练灵活的身法,然后是力量,最后是淡定的心态,其实最后一点才是成与败的关健。力量由练习器械来增强,这个简单。至于快,准,狠,才亮在文化宫参加文艺活动时,常常到拳击馆观看西洋拳训练,边上还有柔道训练。看多了也略知堂渊,闲暇时也描摹比划着,特别是冬天,为了御寒,常打西洋拳。曾在锡惠公园遇三个混混挑衅,走到僻静处,回身挥手一个右勾拳打中一个其间个子最高大的太阳穴,即刻让其趴下,又猛然一个高位扫踢,中其一人下巴,那人双手捧着脸蹲在地上,余下的一个小混混转身就跑。才亮自顾自扬长而去。心里畅快极了。
    才亮见曹四个儿高大,四肢修长,着重教其搏击术——散打,招招致命,都是抠眼,锁喉,绝祠堂等极阴险的绝命招。曹刚灵话瘦小些偏重于西洋拳。每天一小时力量训练,二个半月的速成训练,竟把二人练成了怪兽,一身鼓突的犍子肉,双手五指抓着能装五十斤酒的两只装半坛清水的坛子,又臂右伸平绕屋子能跑十几圈,一百的一袋水泥轻轻往上一抛就有二三米,端的是力大无穷,曹刚也不弱,出拳踢腿如闪电流星,才亮早已不是他俩的对手,实力遥遥领先,其他人体质也强健起来。
    其间,才亮让袁锦文不露声色,暗中打探对方的行踪。
    黑帮老大名肖长求,安徽藉,那时迁小舅子是河南人,年轻版时迁原河南少林寺名下塔沟武校的学员,因屡次作奸犯科,被逐出门墙,黑帮老大见其身手了得,让其当自己的贴身保镖。黑帮老大有一把五发装弹的小手枪,其人心狠手辣,为与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争码头,动枪竟把弟弟一条手臂打残了。真正是个见利忘义,鹰豺之心,枭鸟般的人物。
    每天傍晚五人骑着三辆大排量摩托,过建筑路在梁溪河畔一路招摇到虹桥,见有不知其行藏底细装了货的船家,就扮着购货的大方买主,上船议价,以高出市价的价格谈妥,让船主今晚务必赶到他们的码头货场,明天卸载了货全款结帳,船家哪会知道这是个陷阱,第二天卸完货结帳时不见了老板,哭天抹地也没用。
    黑帮老大几乎回回得手,和船家谈妥后又一路轰隆隆的招摇,到了环湖路蠡园公园南面有一片临湖的茂密小树林,黑老大倒会享受,地上摊上塑料布,车兜里取出酒菜,五人席地而坐,边观赏湖景,边胡吃海喝起来。
    纠错伙食。——伙伴(x)
    五人中除那小时迁身手过人能打外,小舅子有股狠劲,反映敏捷,黑老大随身有火器,其余二人,一个修长面客清瘦,年约二十许的小青年,已被才亮完全策反,姓华名文仁,那天门店进水泥,文仁和姓屉的搭档,在门店卸车,码放。午饭时姓屉的去吃面,门店也开饭了,文仁被才亮留下一起吃饭,见其斯文,不象干粗活那一路。就问年令,家人等景况。原来华文仁家有五人,父母还有下面一对弟妹,文仁排行老大,前年父亲得了肝病,失去劳动能力,本来生活就难,哪儿来钱治病,正上高二的文仁自已缀学了,为挣点钱治疗父亲,跟着一帮卖苦力的人离乡来这儿,做这种又累又苦又脏的营生。才亮听了一阵唏嘘,问带回家多少钱了,说去年总共寄回家一万多,今年因一直下雨,开工日子不多,到现在今年已过去七个月,勉强寄回去四千多。才亮说:“不对呀,就算克扣了四成,每天一百多完全有保证,去掉五个雨天,每月二千五,六百总会有吧,吃饭就算用个零头,再怎么说,一年二万块钱是跑不了的。”
    “老板唉!似你这般好心眼的那儿找去。”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我们那个可黑了,睡觉收床铺费,开工费,安全费,人生保护费啥的,七折八扣,说是收四成,其实我们才拿四成。弟妹的学费刚有些着落,可我爸的治病钱至今还没着落,”说着说着竟泪光闪闪,才亮问道:“你爸治一次病得多少钱?”
    “四五千吧。”
    午休时间,才亮悄悄地把小华拉到西边健身密室,往其长裤口袋塞了一搭老人头,足足五千。小伙子要推让,才亮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巴。“我交你这个朋友,这算哥的见面礼,你快寄回去,让你父亲看病”。小伙子红着眼晴道:“大恩不言谢,小弟这就去邮局。”
    一起搭挡的屉姓汉子,其实也是个憨厚人,一直骑着才亮店里的单车,才亮干脆送给了他。才亮观其也是个良善之人。
    改错“面容——面客”
    ”你们俩是老板的心腹”才亮半真半假的。
    “周老板,此话从任说起?”二人道。
    “我好几次傍晚都见你俩骑着他们的摩托,五个人一路轰隆隆的,好威风!”
    “唉,此事不提也罢,提起这事,心里愧得慌。因我俩生得面善,让我们合着他们一起骗人家,这天打雷劈的缺德事真不想干了,可无奈一家老小都靠俺在外挣些苦力钱生存,你说有啥办法,大凡有点法子,这作孽事谁干,断子绝孙的。”
    “的确没办法”才亮敷衍道。
    农历八月,刚交秋分。早桂己飘散着阵阵芳香,秋高气爽。
    这几天才亮特别忙碌,早十天已停止一切进货,才学大哥那边成品上个月都运来了,告期别做了。外面应收款能收尽量收,老赖众多也十分无奈,攥着一把欠条无奈叹息。又到银行取出全部款子,注销了帳户。应付款一分不欠,早清了。公司的承包金也交了,店里余下的货送的送,作半价卖的卖。
    集中所有手头现金共计四十八万余。正好十个手下一人三万除曹明,曹四,曹刚还有明伦留下,其余全让其自谋生路,众人有含眼告别的,唯袁锦文死活不肯走,说死也要跟着周老板。其也是个苦人,五岁死了亲妈,父亲续弦娶了后娘,十一岁父亲也不幸故去,和后娘相依为命。十八岁那年,后娘也得病死了。剩他一人孤苦伶仃,守着二间破草屋,有年沿海刮大风,把个房子吹没了。知自己命不好,一生流浪命,索性离乡,漂到这个城市,跟着一帮苦力东混西混的,又啥不得化钱租房住,常年睡桥洞或废弃的水泥船船头里。自认识了才亮才有个安身之所,如今又要过上四处漂泊,流离失所的生活。内心绝望,痛苦异常。
    二十一,

    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你们把我来埋葬。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你们把我来埋葬。——
    摘自前南斯拉夫电影《桥》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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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8-06 12:34:12  更:2022-08-19 21:2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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