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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回乡扫墓,却不慎掉进山洞。。。[第10页]

作者:居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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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次三番之后,在确定里面什么活物也没有之后,知凡小心把那粗瓷碗拿了下来。然而,坛口却仍被一层油纸封着,一根细麻绳捆着油纸紧紧地绷在坛口。

    知凡把油灯盏放在地上,慢慢地解开了那绳子,把油纸取开,她举灯向坛内照去,黑乎乎地一片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股极重的硝味和硫磺味冲入鼻子。

    知凡一惊,忙把灯移开,她慢慢地把手探入坛内。手指所触之处都是细沙,她抓一把出来看,竟然是黑色的细沙,只见其中夹着点点黄色,气味怪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吓得知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看油灯要倒,她连忙扶起来,拿着油灯连连后退。终于离得足够远了,她坐在地上喘息不已。

    这些全是火药!若是手中油灯点燃了这些火药,不消一秒,她和这整栋屋子就上天。知凡的后脊背滚过一阵寒意,拿着油灯的手簌簌发抖。她离死亡那么近,只差一点点。

    知凡翻身去拿油灯,想要爬起来出去,却不想眼角瞥到床下隆起的一个黑影。这屋子里的古怪太多了!知凡哆嗦着,没敢贸然上前去查看。她用油灯晃了晃,那黑影岿然不动,可见不是活物。知凡思索片刻,从墙角摸了一根竹竿去捅一捅,那突起不是很硬,形状又不规则,应该不是箱子。

    知凡壮起胆子,拿着油灯在地上匍匐前进,慢慢靠近床。她把床单掀起,慢慢地爬到了床底下。她离那个突起越来越近了,拿灯一照,竟然是个土堆。

    知凡用手摸摸,土质发潮。用灯一照,土质黑油油的,竟是肥沃的黑土。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红土,黑土从哪里来的?正在知凡沉思不已的时候,那土堆的尖端竟然窸窸窣窣地塌下去一小块,像是有什么活物在下面刨土似的。

    知凡毛骨悚然,迅速向后退去,脑袋“邦”的一声撞在了床帮上。

    她举着油灯,慌乱地站起来。无边的恐惧包围着她,浑身冰凉,四肢仿佛僵住了。

    突然,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犹如暗夜丧钟。她慌得几乎要把手里的油灯跌落在地上,转身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这间屋子。

    门口的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知凡走到门边,想开又不敢开。油灯在门边晃了几下。敲门人也许是从门缝中看到了亮光,笃笃地敲得更起劲了。知凡心一横,拉开了门栓。

    这两天没人回帖,刚想说不在这里继续更新了,结果今天又出来这么多回帖。。。好吧,继续!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3章第67节

    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烈烈的光映出了他的笑脸。
    是安见月。
    “小繁,你在家啊?”他问。
    还是那样朴实的笑,还是白白的牙齿,还是那股青草香味。知凡这里已经是天崩地裂了,而他那里还是浑然不觉。
    知凡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见了浮木,满心的恐惧、慌张、委屈、不甘、孤绝突然有了出处,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奔泄而出。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安见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住了,手里的火把抖了两下。
    安见月有些惊诧,有些激动。想搂住她又不敢,手只是在她背上虚晃两下。“这是怎么了?”他问。
    知凡只是摇头不肯说。她扬起脸,借着火光,安见月看见她满脸的泪,急忙问:“你咋个了?婆婆呢?”
    知凡并不回答,只是急切地问他:“你要娶我吗?”
    “当然要。”安见月犹豫了一下,想要搂她又不敢,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安见月觉得一切都像是在胡闹,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你在搞啥子哦?婆婆呢?今天出啥子事情了?刚才我碰到高三伯,他说你怕是出了啥子事情,喊我来看看你。你到底咋个了?”
    原来是他。知凡心里蒙了一层感激。安见月是她此时唯一想见到的人。但是她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什么也不想说。她只是觉得累。伏在安见月厚实的胸脯上,她突然心生泰然,仿佛无限下坠的人生被什么东西牢牢托住。
    安见月手里的火把如同一个火种,小小的火光只能照亮他们两个人。在他身后则是无边无尽的黑暗。知凡恨透了这地方的蒙昧原始。
    既然不愿意死,更不愿意做个山村农妇了此一生,她何不走?那日马帮大胡子的一句“香港”在她心里点了灯,此时这火苗燃了起来。也许能到香港去。
    知凡不知道二十世纪初的香港是个什么样?但她看过小说,张爱玲的小说、钱钟书的小说里都有对香港的描述。那里面的香港似乎与现代社会已经基本相似了。
    这是个长远的计划!知凡的脑袋飞速运转,牙齿咯咯作响,两腿发软发虚。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她心里似乎有了点亮光。
    不过是须臾之间,知凡做出了决定。
    “我跟你走!”她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去哪儿,不管怎么活下去,身边没有个男人是不行的。而安见月是个最最理想的男人,朴实、听话、强壮,只有他才能陪着她走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去。
    “你娶我,我跟你走!”知凡再次说。
    她以为安见月会兴奋地跳起来,然而他却有些迟疑和冷淡。
    “这样子怕不行哦?”他犹犹豫豫地说,“天都这么晚了。我回家路过这点,看到屋里头黑黑的,怕你们出啥子事情,所以我敲门试试看……”他挠挠头,为难地说:“咋个会突然说起成亲的事?”
    知凡狐疑地看着他。“我说跟你走,你不高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安见月见知凡脸色变了赶紧哄她,“我当然做梦都想娶你。可是……现在太晚了啊!”他不安地转头四处看看,天已经全黑了,风吹过树林发出嘘声。
    安见月似乎有点急于摆脱她。“你先乖乖地待在这儿,我今晚上回去就找我爹,明天一早就叫媒婆来提亲……”
    “不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要么你现在就带我走,要么就别再来见我。”知凡突然打断他的话。
    安见月愣住了,他没想到知凡是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他沉默着没说话。
    一时之间,两人都安静了。知凡听见树林里有动物移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头皮发麻,不由地抱紧了安见月的胳膊。
    见她这样,安见月心里又怜又爱。看她实在不愿意回去,他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了。
    “那今晚先到我家去。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可好?”他试探着问。
    知凡点头。
    安见月举起了火把,一只手搂住知凡的肩头,把她护在怀中,拥着她向山下走去。
    黑夜中的山林如同由树木枝杈组成的迷宫。安见月手中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前面一点点。两人像是在黑暗中用光束挖出一条通道来。
    安见月牵着知凡,他手上的力量和热气源源不断地传送到知凡身上,使她觉得安心。两人无言地走着,只听见脚踩枯枝的声音,和自己气喘的声音。
    月亮升了起来,照得山林里青幽幽的。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附近的山头也有狼嚎回应。知凡浑身肌肉绷紧了,安见月也停住脚步,拿火把在四周照一照,除了树木什么也没有。
    “快走!”安见月低沉地说,一拉知凡,两人迅速在树林里奔跑起来。
    跑着跑着,安见月一个刹车停住了脚步,知凡不知所以地也停住,两人杂沓的脚步声和急促呼吸声也戛然而止。知凡屏住呼吸仔细听,只听得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知凡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可是一转头却看见安见月的脸色都变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树林黑影深处,仿佛有鬼影在那黑暗中慢慢浮现。
    正在知凡发愣的功夫,安见月的大手箍住她的手腕一拉。
    “跑,快跑!”他喊道,声音都变了。
    两人举着火把在山间迅速奔跑起来。后面那个沉重的脚步声也加快了速度,如同一记记的闷鼓重重地锤在地面。
    知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树林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显现,那怪物两个眼睛如同两盏黄灯笼一般在暗夜中发出邪恶的光。
    是山鬼来了!
    知凡的头皮嗖嗖发麻,脚步无论迈得多快都觉得太慢了。这就像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有那么一秒钟,她觉得这就是梦,但是安见月把她的手腕拽得生疼。这不是梦!她提醒自己。
    安见月脚步飞快,攀山人家的腿脚果然名不虚传。知凡自认体力不差,但是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他。
    两人一起向山下的寨子冲去。
    然而,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甚至还可以听到那巨大的动物鼻息喷出来的响声。知凡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仿佛那毛爪尖已经划破了她的衣裳。
    “你的香包呢?”知凡大喊。
    安见月一惊,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抓起腰间挂着的香包一扯,那带子便断了。他把火把塞在知凡的手里,然后双手将香包一扯,粗布做的香包就如同脆纸一般裂开。
    一阵烟雾向后面的山鬼撒去。山鬼止步了,但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当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安见月急得大喊:“你的香包呢?”
    “我的掉了。”知凡慌乱中还是抓住了一个借口。
    安见月来不及细究这个,他的注意力被知凡手里越来越暗的火把吸引住了。
    完了!火把上的桐油已经快烧光了。如果火把熄灭,他们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他向前望了望,影影绰绰的树林还是看不到头。
    思索着这里应该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再往下应该就是梯田了。
    “小繁,”安见月一边拿火把在四周晃,一边说:“我们不能一起跑。”知凡的脑子一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安见月用力把她的手掰开。“一会儿你拿着火把往山下冲,千万不要管我。我得帮你在后面拖住那东西。”
    “那怎么成?”知凡急了,“把你留在黑地里那不跟送死一样吗?为啥子不一起走?”
    “你莫担心我。就是因为你腿脚慢我才让你先走的。我一个翻身就能到树上去。”他说,火光中映照着他脸上的焦虑。
    知凡的喉头突然有点发紧,这个男人,她先前还看不起他,可也只有他真真地把她的性命放在心上。
    来不及感伤了。安见月把火把塞进知凡的手里,把她往前一推。知凡跑了两步再回身看,身后已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无数枝杈伸下来企图阻断她的去路,身后响起远处安见月爆发的一声怒吼,接着是山鬼的吼叫。恍惚中,知凡似乎还听见了动物啃噬东西的声音。
    她疯狂地跑着,泪不知何时从脸上滑落。火光在她手中越来越小,她“啊啊”叫着,冲出了森林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一把扶住她,手中的火把映亮了她的脸:“咦,你咋个在这点儿哦?”
    知凡抬头一看,粗黑夹杂着花白的辫子搭在肩上,浓眉下面却是一双细眼睛。是高玉杰。
    她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疯狂地嚷着:“快救人!安见月被山鬼围住了。”
    “哪个被围住了?”高玉杰身后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正是圩长,艳长清站在他旁边。旁边围着的都是人,有人手里拿着火把,有人手里拿着铜锣。那铜锣被火光照着,好像一面镜子。
    她疯了似地指着树林深处大喊:“安见月,在那边。快去!”
    她的声音里含着巨大的恐慌,对付狼群是一回事,对付山鬼又是另一回事。这些人敢去救他么?敢从山鬼嘴里掏食么?
    可是圩长没有犹豫,带人就顺着她指的方向跑过去。艳长清也要跟着过去,圩长看了他一眼:“你留在这里,她身边不能没人。”接着,他放大了声:“其他人都去,人越多越好。”
    虽然是在慌乱中,但是知凡的心还是因为这句话停跳了半秒。等她抬眼去看圩长时,人们已经簇拥着他往树林里奔去了。不过瞬间,她又回过神来,意识到圩长这不是为了她,而是找个由头让自己儿子留在安全的地方。
    铜锣声响彻天际,火光在树林里挥舞,人们嘶喊着,簇拥着去了。很快,四周便安静下来。
    “来,这边走。”艳长清拉了一下她,让她走下来。离田埂静一些。远处黑暗中有一条白练,那是不老溪的溪水在哗哗流着。
    “你要和他成亲了吧?”艳长清突然问。
    “嗯。”知凡点头,心里滚过一阵恐慌:安见月会平安回来吧?她急切地看向树林,仿佛要把那片黑魆魆的林子看出个洞来。
    艳长清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有点发酸,却也不得不忍住。
    “你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山林里就响起“当当当”的声音,知凡的心狂跳起来,往那边望去。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3章第68节

    树木间有火光隐隐传来,接着便越来越近。知凡看清,人群之中有两个男人架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过来。

    当知凡一眼看见那个低垂的头颅时心跳都停止了。她踉踉跄跄地迎面跑上去,却正逢那颗头颅抬起来,是安见月。

    看见知凡跑来,他脸上浮起虚弱的笑,虽然虚弱却是知凡熟悉的那种憨厚纯真的笑。

    她终于放心了。

    “你伤到哪儿了?”她奔到跟前问。

    安见月调皮地一笑,站直了身子,脱离了那两个人的搀扶。但是知凡夺过旁边人手里的火把顺着他的身子照下去,只见他的一条腿血淋淋的,皮肉脱落了一大块,在火光的阴影里似乎深可见骨。

    知凡喉头一酸,说了句“你也太不当心了”,便说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安见月心满意足。“没事,没事。”他拍拍知凡的肩膀。

    旁边的艳长清看到知凡奔向安见月,本能地要上前拉她。身形一动,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他侧头一看,是爹爹。

    看到爹那张肃穆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脸,艳长清不知怎的觉得胸口一凉,仿佛被人强行撕开了某些秘密。他有些羞愧,却又不能显现出羞愧的表情。索性爹已经不再看他了。
    “玉杰。”圩长叫着,高玉杰走了过来。“夜路不好走,找几个人把安见月送回木满寨去。”然后,圩长又转向知凡:“你呢?也去木满寨吗?”

    知凡震惊了。高玉杰艳长清他们几个也吃惊了,大家齐齐把目光射向圩长。

    圩长却追问了一句:“到底去哪儿?”

    知凡看看艳长清:“去……木满寨。”

    圩长似乎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玉杰把他们一起送去吧。”

    没等高玉杰答话,旁边有人小声嘟囔:“圩长,不用送了吧?去木满寨的路是山洼路,只怕会有狼。”

    “圩长说送就送,哪儿那么多废话!”这个暴怒的声音来自于艳脖子。他歪着脖子在火光里发作,口水喷在光亮和黑暗的交界处,形成几点晶莹。

    几个人不说话,眼睛只看着高玉杰。

    高玉杰看看知凡,说:“当然要送。小月身上带了伤,在山洼路那边只怕会招狼来。我们几个人怕什么,有铜锣有火把,狼不敢近身。”

    高玉杰点头,立刻开始分配人手,叫了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包括他自己护送安见月和知凡去木满寨,点到艳长清时,圩长插了一句:“桂枝不还在家里么?这边不用你了,你赶快回去吧。”

    艳长清心里一跳,急忙偷眼看知凡。只见她低着头,专心地扶着安见月走路,似乎没听见这话似的。

    但是艳长清知道她肯定听见了。

    “桂枝吃过饭到艳老五家去了,现在还没回家呢。”艳长清说,跟上了高玉杰。

    圩长的胡子翘了翘,还想说些什么,儿子已经走远了。儿子的背影他很熟悉,总是高出众人一截。火光中,只看得见几个人的剪影,儿子的身影又高又瘦。
    无数烦恼爬上心头!他知道儿子与儿媳一向不和睦,却没想到儿子对她动了情。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也在情理之中。圩长默默陷入了沉思,直到身边的艳脖子走近,唤醒了他。

    “圩长,还接着巡夜么?”

    圩长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走,巡夜去。”

    知凡从来没有去过木满寨。一群人簇拥着他们从岩脚寨东边走出去,是一个山洼。艳长清打着火把领着他们俩从山洼里走过。

    天冷,人一说话嘴里就冒白气。在火光的照耀下,像一股股烟尘。

    高玉杰扶着安见月,两人边走边说话。

    “高三伯,稻谷都收了,你们咋个还要巡夜哦?”

    “哦,还说呢。昨晚上新种的土豆被野猪刨了好些。”

    “咋个?现在都已经种上土豆了?”

    “不然咋个办呢?稻米根本不够吃的。反正冬日里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种些土豆,来年春天也有的吃。啷个晓得倒便宜了野猪。咋个?你们家没种?”

    也许是因为腿疼,安见月声音有些异样:“可……可能种了吧?”

    知凡突然懂了,安见月整日来找她失魂落魄的,竟然连自己家里种不种土豆都不晓得。

    知凡懂得,别人也懂得。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嘻嘻的笑,一转眼看见高玉杰板着的脸,那些人忙收敛笑容又转回去了。

    知凡偷眼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艳长清,他的身影在火光里显得特别高大。听到高玉杰和安见月的对话,他的脚步有微微的凝滞,然后又走动起来。

    只是那一瞬间的凝滞让知凡的心忽悠一下。她有些欣喜、骄傲,更多的是难过。她更欣喜,也就更难过。

    他对她不必有别的承诺,只有这一瞬间的凝滞也就够了。
    前面的火光中出现房檐影影绰绰的一角,木满寨到了。几个人松了口气,嚷嚷着要回去。

    “三伯,我们回去吧,还要赶紧巡夜呢!莫又让野猪再拱一畦地。”

    高玉杰慢吞吞地说:“怕是不成吧?这木满寨里到处黑魆魆的,田地和房子都是混在一起的,只怕会有野兽伏在田里哟。”

    安见月倒是过意不去:“那你们回去吧,我们自会走回去。”

    高玉杰却扶住他的一只胳膊不放手:“不的行哦,圩长交待我们把他送到家的。走吧,也不差这几步路。”

    有人小声嘟囔:“也难怪。圩长五七之寿就快到了,不把安家哄好一点怎么行?”

    高玉杰把眼一瞪:“艳才生,你说这个我就不爱听了。你不怕我把这话说给圩长听?”

    那人连忙赔笑道:“三伯,我晓得你是好人。你不会跟圩长说的。”

    高玉杰叹口气:“那就不要胡说八道。”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说。

    一行人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路,只听见安见月歉意地说:“真是麻烦你们了。”

    走了几步,一个转弯,一个身影举着火把出现了。安见月扶着高三伯的肩膀,边跳边走,喊了一声“爹”。

    知凡的心没来由地一跳,眼睛注意向那边看。此时,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她将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出现在安见月父亲面前。

    就算是在现代,不打招呼,半夜深更,跑到男人家里去也不合适,何况在这个时代。知凡突然想躲到黑暗的最深处,但是她不能。

    黑暗中走过来的男人几乎与安见月一边高。火把的光照不到他的全身,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知凡注意到那火光中显现的那张脸。他和安见月一样,圆圆的脸,但不知怎的,线条却生硬很多,眼神也颇为锐利,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苛刻不近人情的样子。

    远远地看到他,知凡心里就咯噔一下。
    安老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看到了儿子的脸,放心了,举起火把对后面一喊:“人找到了。”

    后面应声而来几个人,想来都是木满寨的人。

    安见月腿受伤了,高玉杰觉得是时候把他交接出去了。他招呼来几个人,把安见月扶过去。

    手上的负担摆脱了,他转过身想跟安老爹寒暄几句。安映山是木满寨的圩长,而他也是岩脚寨数得着的人物,由他去寒暄本是应该的。

    然而,一转过身,他便知道自己来晚了,艳长清已经在跟安老爹说话了。

    “刚才他们下山的时候碰到山鬼了,我们正好在巡夜,碰到了,赶跑了山鬼把他救了下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安老爹却嗅到了里面惊心动魄的味道。他担忧地拉过儿子,用火把上下照着,最后定格于那截血淋淋的腿上。

    安老爹心里急死了,脸上却不能表现。他是场面上的人,场面上的话不能不说。

    “真是谢谢你们啰。你们没的事情吧?受伤没的?要不要到我家去上药?”

    高玉杰牙根咯咯作响,明明是他带人去救下了安见月,现在倒像是艳长清的功劳似的。

    艳长清摇摇头:“人是高三伯他们救下的,大家都没事。”

    安老爹手里的火把转过来照亮了高玉杰的脸。

    “谢谢谢谢!”安老爹抓住高玉杰的手,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的感激透过每一个字流露出来。

    高玉杰的牙齿不再咯咯作响了,他反倒有点受之有愧的感觉。

    “没的啥子,没的啥子。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小月已经跳到树上去了。他的伸手倒是好,只是那山鬼抓住树干一阵乱摇,把他的一条腿摇下来了。我们几个,铜锣一敲,火把一照,那山鬼害怕了,就跑走了。没的事情。”

    他刚说完,安老爹转头一掌就拍在安见月的后脑上:“你硬是哦。天黑以后还敢上山?山鬼咋个没把你个狗日的抓了去?”

    知凡皱皱眉,男人们总是用谩骂来代替说“爱你”。

    “哦,还有,”一向镇定的艳长清此时有点不镇定了,他不安地看看知凡,“这是小繁。你晓得吧?”
    他用眼神示意知凡走上前去。知凡心一横,走了上去,出现在火光里。

    安老爹转过身来,看到知凡,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诧、怀疑、震撼。

    艳长清看到这个眼神就知道安老爹没见过小繁。他以为安见月与小繁这样要好,早已经是过了明路了,却没想到安老爹压根还没见过她。他感到接下来就难办了。

    他看看知凡,不明白她在草鬼婆那里呆得好好的,为啥子大半夜地跑到安家来。这样算啥子嘛?此时的他凝神看知凡才看出刚才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她的头发是乱的,发髻在脑后摇摇欲坠,几缕头发散在耳边,前胸的衣服也被扯开了几粒扣子,露出一截脖子。

    艳长清心里一酸,不晓得她咋个了,怎会落成这个样子。他正犹豫感慨间,高玉杰插了进来。

    “小繁是草鬼婆的徒弟。今日草鬼婆不在,她的徒弟独自在家里害怕,但是又没地方去。你晓得的,我们寨子是不留人的。小月心善,想收留她一晚。”

    高玉杰话说得婉转,虽然其中有不通情理之处,但是他猜安老爹也能明白,他不信安见月与小繁打得火热,安老爹会不知道。更何况其中还夹着一个草鬼婆。

    果然,听到了草鬼婆,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安老爹看看知凡,把目光转向了儿子,只见儿子满脸通红。安老爹早已心知肚明,笑笑说:“既然这样,就先在我们家将就一晚吧。明日等草鬼婆回来再说。”

    这件事终于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混过去了。

    一群人交接完毕就回去了。临走前,艳长清深深地看了看知凡,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无奈,有不舍,更有诀别。知凡接住了这个眼神,心中怆然。

    岩脚寨的人那群人渐渐远去了,火光成了一个小亮点,一个转弯,这个亮点也不见了。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3章第69节

    知凡本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如今更是一无所有了。知凡挺了挺脊背,她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身的勇气陪她走下去。

    爬坡过坎,又绕过几个弯,木满寨的几个男人一直沉默着,只有安见月被人搀扶着,嘴里不时嘱咐她看脚下。

    木满寨与岩脚寨不同,房子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们走在寨子里的羊肠小道上,脚边就是坡下人家的房檐。安见月让知凡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走错一步就掉到坡下人家的后院里去了。

    终于,远远地看见前面一扇红漆木门,几个人停住了脚步。知凡抬眼一看,这红漆木门虽然斑驳了,却比她在岩脚寨里见识的几家都气派,倒有点像罗汉镇上的人家。

    门上照规矩都贴着门神画,只是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都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好在很快就要过年了,又可以换新的门神画了。

    目送寨子里的几个人离开,安老爹转过脸来,脸上没有了笑容。他打开门把安见月扶进去。知凡站在门口有点犹豫,却听见安老爹说了一句“你也进来啊”,她终于放了心,迈步进去。

    安见月家是一层平房,和革氏兄弟家里结构都不大差,只是大了许多。一进门便是高敞屋顶的堂屋,桌上一盏瓦灯壶发出微弱的光。
    安见月的腿终于裹好了。

    白白的一截,看起来是个粗壮的大粽子。安见月抬起头来冲知凡一笑,白牙一闪。

    知凡又酸又疼的心,被这个笑给震到了。这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孩子的笑,这是一个单纯毫无心机的笑,一个因为生活平顺而眼睛自带柔光的笑。

    知凡的心有点空落落的,感到深深的孤独。她无法指望这个男孩为她挡风遮雨。一切的决定都要她自己做。但他毕竟曾把她推开,自己留在黑暗中独自面对那双火红的眼睛和巨大怪物,目前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包扎完,安老爹去灶间端出几样简单的饭菜来放到桌上。知凡帮忙去灶间端出了一个装饭的大笸箩,安老爹拿着一摞碗筷跟在后面。

    看见爹和知凡忙碌起来,安见月坐在桌边嘿嘿直乐,似乎已经看到了知凡过门后的场景。这是他的最高幻想。

    几人坐定,安老爹给知凡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又夹了几样菜给她。知凡接过来说声“谢谢”。安见月得意而又撒娇地看着,把碗一伸。“爹,给我也盛一碗。”

    安老爹溺爱地看着儿子,给他也装了一大碗饭。

    “嗯,小繁。”他咳嗽了一声,第一次叫了知凡的名字。知凡停住筷子,等着他说下文。

    “今天发生了啥子事情?你婆婆去哪里了?咋个晚上还不回来?”安老爹问。

    知凡一时语塞。其实,她从进门就开始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但是真实的答案和编造的答案在她心里翻了好几个个而。她看出来了,安老爹收留她,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草鬼婆。

    刚才高玉杰提到“草鬼婆”时,安老爹脸上那逐渐柔和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草鬼婆像是一个秘密,一个他们共同守着的秘密。这个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打定了主意,知凡轻描淡写地回答安老爹的问题。

    “哦,婆婆在兴发顺有事,我不晓得是啥子事情,她让我先回来了。”
    夜里,安老爹把安见月的被褥抱到了自己的屋里,把屋子腾出来给知凡住,并且给了她一盏瓦灯壶。

    进屋刚刚坐下,门却又被推开了。微弱的灯光中,安见月单手抱着什么东西进来。

    “你咋个还不睡?”知凡问。

    安见月不说话却把东西摊在床上,一股皮毛的味道散发开来。知凡坐下去伸手摸一摸,却是油光水滑的一张好皮子。知凡伸手摸着,感受着皮毛的顺滑,却摸到一张尖尖的嘴,她吓了一跳,“啊”地一声立起来。

    安见月促狭地笑了。

    “吓着你了?这是一整张狼皮子。我爹打的。你拿着铺床吧。晚上冷。”

    他说着就要给她铺床。知凡急忙拦住他。

    “别,你腿不方便。我自己来就好。”

    安见月“嘿嘿”笑着:“你还真心疼我。”

    他说着捉住了知凡的手:“你来了真好!你要是过门了,我就天天陪着你。”

    知凡叹了一口气,安见月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门外传来安老爹的声音:“小月,你咋个还没弄完?弄完了就赶紧睡觉,小心你的伤。”

    知凡趁势把他推了出去。把门关上,她斜靠门边松了一口气。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回到床边坐下,知凡不想躺下去,她望着窗外发呆。

    安家的房子当然比草鬼婆的木屋要考究些,细细的木条在在窗户上勒出一个个细方格,围绕着中间一个像ipad大的镂空。

    透过那个镂空,正好能看到一轮明月挂在黑丝绒一样的天上,像一幅构图简单的画。

    知凡望着那月亮发呆。到香港去,像是一个遥远而无法企及的梦。她有本事把安见月从这里拉走,跟她奔向远方么?

    突然,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过,把知凡从思绪中拉回来。她全身汗毛竖起。草鬼婆的小屋诡异,怎么这里也不平静?
    她提起瓦灯壶,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偷看,却看见堂屋里供着祖先牌位神龛前的蜡烛被点亮了。一个男人正跪在牌位前举手祷告。

    是安老爹。蜡烛跳跃不定的光让他的影子也影影绰绰的。知凡正要合上门,安老爹却像背后长眼了一样,低着头轻轻说:“你来,坐一下。”

    知凡默不作声,打开门走出去,坐到旁边的黑漆方桌边,把瓦灯壶放在桌上。

    安老爹对着神龛,嘴唇微动,轻轻祝祷,最后又拜了几拜,才一发力站起来,走到她对面坐下。

    “你咋个没睡?”安老爹问。

    知凡笑笑:“还不太困。安见月呢?”

    “他睡了。”安老爹简短地回答。

    两人这样面对面地坐着,知凡觉得有点尴尬,但也不好起身就走。安老爹有话要说,她看出来了。

    油灯只能照出一块亮,安老爹起身走到屋子里的黑暗角落里不知摸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烟袋杆。

    他就着油灯的火苗点燃了烟袋,深吸一口,喷出烟来。

    “你是谁?从哪儿来的?”他问。

    知凡愣了,她答道:“我是婆婆的徒弟啊。”

    “我晓得,”安老爹又吸一口烟,“你在当她徒弟以前又在哪儿?”

    小繁是谁?小繁是草鬼婆的徒弟。为啥子草鬼婆突然有了个徒弟?这徒弟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问题终于有人问了。

    知凡知道她迟早要面对这些问题,但却没想到这问题最先却是由安老爹问出来。

    “我……”她稍微迟疑了一下,便下定决心把糊弄草鬼婆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糊弄安老爹。

    家人俱死,无处可去,只能由草鬼婆收留。

    “哦。”安老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他的烟袋杆伸到脚下,在桌子腿上磕了磕,又拿起来在嘴边砸吧。“你家是镇子里的?罗汉镇?茅坪镇?合川的?还是湄潭府的?”

    知凡思忖着,合川镇、茅坪镇这些地方都在附近,安老爹肯定都去过。若说自己是这些镇上的人,只要安老爹一问她镇上的风物立刻就穿帮了。非得远一点才能保险。

    听说湄潭府比马场镇还要远,看来只有那儿了。
    “我们家原是湄潭府的。”她说。

    “给我看看你的手。”安老爹突然说,伸出自己的手来。

    知凡迟疑着伸出自己的手交给那只手,但是他的手却突然缩了回去,剩下知凡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然后,安老爹移近了油灯,仔细地低头查看她的手。

    知凡心里烦躁起来。安老爹当她是什么?骡马市场上的驴子吗?给人看蹄子,看牙口?

    安老爹翻来覆去地看过了知凡的手,又拿灯照了照她的脚。

    知凡心里的烦躁如同一阵阵潮汐猛烈地冲击着胸口,但她还得忍耐。安见月显见的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爹的意见对他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要想把他的儿子带走,就得忍受安老爹这买驴挑马一般的审视。

    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觉得这是侮辱。知凡顺从了他的要求,站起来给他看看身形。

    重新坐下后,安老爹又抽了一口烟。

    “腰细腿长,手上只有新茧而没有老茧,你从小没干过啥子活吧?”

    知凡沉默着没有回答。

    安老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再抽了一口烟。

    “你也看到了,我们安家是寨子里头的。虽然家里头有帮工做田头的活,但是家里的活总是要自己做的……”

    “我啥子活都能做的。你不用担心。我做得来的。”知凡当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急忙抢答。

    安老爹把烟杆从嘴边拿下来,点点头说:“我晓得。你婆婆跟我讲过你的事,说你第一天挑水差点摔个大跟头,后来还是忍着又挑了两担水。”

    知凡吃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草鬼婆什么时候和他见的面?看来他们走得很近。

    知凡不安地环视着这屋子。她逃到这里来也是白逃,安家绝不会为了她和草鬼婆翻脸,想都不用想。
    安老爹没有察觉她的心思,自顾自地说:“我晓得你能吃苦,人又聪明,啥子东西一学就会。可我担心的是,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安心在这寨子里头过一辈子?你大概也晓得岩脚寨的桂枝吧?她不过就是在罗汉镇长大的,嫁到岩脚寨的圩长家都陷委屈,样样事情都看不惯,闹了将近一年才安分下来。可怜艳家也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却丢了这么大的人……”

    “我不会……”知凡刚开口说话,只听木门“吱呀”一响,安见月揉着眼睛出来了。
    @greenbird 2021-04-09 15:49:59
    很好看。看时用四川话在心里默读,感觉象发生在身边一样。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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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州话对我也是很亲切,能用贵州话写小说感觉很好啊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3章第70节

    “爹,小繁,你们在说啥子呢?咋个还不睡?”安见月睡眼惺忪地说。

    “哦,就睡了,就睡了。”看见儿子,安老爹声调也慈祥了,脸上也柔和了。“我们就是摆一下龙门阵,你赶紧去睡。要喝水不?”

    安见月不接爹爹的话茬,只拿眼看知凡。知凡回望一眼盯着她的安老爹,脸上也浮起笑容,同时打了个哈欠:“跟老爹摆摆龙门阵。哎呀,我也困了……”

    这一瞬间,知凡和安老爹默契地配合,在安见月面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仿佛两个大人在哄着一个孩子玩。

    安见月终于放心地和爹爹一起进去睡了,独留知凡在黑暗中坐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慢慢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觉得心头很凉,仿佛在旷野中行走被寒风吹透身体一样。

    人人都为自己的子女鞠躬尽瘁。陈艳嫂为了招娣可以牺牲到那种程度,安老爹为了安见月也是操碎了心。父母子女,天伦感情本是自然,可她怎么就没感受过这样为之死而后生的强烈情感呢?

    那世上本该把她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担心她冷暖饮食的人在哪里呢?

    她眼圈有点热,想起那个曾在她背后响起的凄厉声音:“你还在怨妈妈?”

    她不怨她了。她渴望有个人能张开双臂拥住她,没有任何欲求,没有任何条件,只是因为爱她。

    早晨,知凡是被冻醒了。寒气侵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当她把身体在被子下面蜷成小小的一团仍然抵挡不了寒意时,她醒了。一睁眼,正看见一双绿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晚安见月给她的那张狼皮。她把狼皮拖过来,盖在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

    窗外的微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她勉强能看清木墙上挂着的麻绳、锁扣、铁爪、斗笠、蓑衣……这都是些攀山人的装备。

    知凡打量着这间不到十五个平方的小屋子,木墙、木桌、木凳、木床、木柜……松木刷了桐油,木头上的纹路和虫眼都看得清清楚楚。从天花板到地板到所有的家具都是这种铺天盖地的原木颜色……

    知凡又躺了下去,心想:若是真的结了婚,只怕这房间以后就是他们的婚房。

    不知怎的,她对于要委身于安见月这事心里始终有一道坎难以迈过去。

    窗外有人走过。

    “李嫂子,下地呀?吃过朝饭么的?”

    “吃过啦吃过啦。昨晚上咋个回事哦?安家门口闹哄哄的,咋个来了那么多人哦?”

    “哦,你不晓得?圩长的娃娃碰到山鬼了。”

    那女人惊叫了一声,“啊?咋个回事?”

    “嘘,你小声点。”

    知凡翻身坐起,她以为只是凌晨而已,没想到时间不早了,邻居都已经下地干活了。她走到窗边,轻启窗户,向外面看看,天色晦暗,白雾弥漫,冷气嗖嗖。

    这是贵州冬季常有的天气,却让知凡觉得特别憋闷。

    既然已经不早了,她得赶紧出去,别让安老爹觉得她懒。
    果然,安见月和安老爹早已经起来了。安老爹在灶前拿把铲子在锅里搅着什么,锅里热气腾腾的看不清煮的是什么。安见月拿个小竹凳坐在门口正在弯腰洗菜。

    他的一只手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在菜盆里洗着青菜。天气冷,他的手指关节处冻得红通通的。



    看到知凡来了,安见月抬起头来笑着说:“起来了?本来想做好了朝饭去叫你的。”

    “菜洗好了吗?我的锅都热了。”安老爹出来说。他看了看知凡,“你也起来了。”

    他只是随便打个招呼,知凡却低了头。不知怎的,她觉得有点羞惭。

    安老爹倒不觉得什么,嘱咐了儿子把洗好的青菜拿过来,然后去坛子里捞点酸豇豆来,他要炒个臊子。

    安老爹回灶间去了。安见月向她偷笑:“看看,就是为了你我爹才特地做这么多菜。以后就该你早起做菜了。”

    知凡哑然,苦笑一下。安见月又轻轻地拿肩膀撞她。

    “去,你去拿个碗装点酸豇豆给我爹。表现一下嘛,让我爹看看你是个好媳妇。”

    知凡满腹心事,铅块似的身体被安见月这轻松地一撞,撞出了更多心事。无论怎样,她还是走进灶间,取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把立在墙角的坛子盖打开,一股发酵的酸味儿扑鼻而来。知凡呛了一下,正要伸筷子去捞,却不想被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筷子。

    她转头一看,是安老爹。
    安老爹脸色略有不悦。“莫要拿这双筷子。这筷子伸进去,泡菜会长花的。”

    “长花?”知凡闻所未闻,她觉得自己的知识范围好像又被人拓展了一点。

    安见月单手端着菜盆进来。安老爹责备他:“我让你捞点酸豇豆,你咋个让她来干?她啥都不懂,把泡茶弄坏了。”

    安见月忙上来看看,一看见知凡手里的筷子,便有点急。

    “你硬是哦。捞泡菜不能用普通的筷子的。平时用筷子上有油,碰到泡菜,就会长出一朵大霉花出来。整坛泡菜都坏掉了。你咋个连这个都不晓得?”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说。

    知凡怒了:“你也没跟我讲哪双筷子可以捞泡菜啊?”

    安见月一指:“喏,那不是?”

    知凡这才发现泡菜坛子上方的木墙上挂着一双大筷子。筷子头用绳子拴着,筷子尾部颜色很深,显然是专门用来捞泡菜的。

    安见月还补充了一句:“咋个?你在婆婆那里没有捞过泡菜?”

    她还真的没有。差不多的饭菜都是草鬼婆自己来做,她干一些挑水、洗菜、烧火之类的粗活。

    “行了,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看见气氛不对,安老爹出面打了哈哈。

    朝饭做好了。安见月放了一个小矮桌放在门口,又拖来三把小竹凳。

    大门敞开着,几个人就坐在门边吃饭,就着门外的光亮才能看清饭菜。
    门外是白雾缭绕的梯田和别人家隐隐约约的房檐屋角。知凡坐在光亮处,却还是冷得直哆嗦。她想坐到门外去,因为她知道贵州的冬天里,屋里比外面更冷。

    吃饭的时候,安老爹不大说话。刚才的不快过去,安见月又兴奋起来。今天为了知凡的到来,安老爹特意炒了臊子和一大碗嫩鸡蛋。安见月给知凡夹了好些菜,把她碗里堆得满满的。

    “哟,一家子人亲亲热热地吃饭呢。”门外响起嘎嘎的笑声,白雾中走来一个人,正是草鬼婆。

    她还穿着昨日去赴宴的那身衣服,发型也没变。她嘎嘎笑着,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早晨清冷,只有她的笑容是热烈的。

    知凡在这热烈中打了个寒颤。

    安老爹却笑着站起来打了招呼。“小玉姐来了?吃过饭没?小月,去,拿双筷子。”

    安见月跳起来,又是搬椅子,又是拿碗筷,一副忙活样。

    那两人都很殷勤,倒显得知凡很冷淡。她既不想站起来招呼她,又无法坐在那儿低头吃饭,她只能僵僵地坐着。

    竹凳子拿来了,碗筷也拿来了,草鬼婆大喇喇地坐下吃饭。她给自己夹了好些菜,也给知凡夹了些。

    “多吃点,你太瘦了,身上都没几两肉。”她亲热地说。

    知凡想,她倒是不见外,在这里像在自己家似的。

    知凡把碗筷一放,“我吃饱了”,说着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在安家父子面前,她爆发不出来,这种小打小闹的赌气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她能怎么办呢?
    知凡在房里像困兽一样转来转去,最后回到桌边用手捂着粗陶茶壶。不知是什么时候,安见月已经给她屋里的茶壶灌上了热茶,估计是怕她冷。她虽不喝,却也捂着那冒着热气的茶壶取暖。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草鬼婆如同一道黑色的鬼影一般闪了进来。

    知凡正在踱步的脚猛然停住,两人四目相对。

    对视了一会儿,知凡转过身去,支起窗户,向外凝望。

    铅灰色的天空下,远山近树反而更加分明。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腰在山岗上走过。她的背上高高地堆着一大捆柴禾。她挪动着小脚,费力地走着。看着那么巨大的一堆重心却落在那么小小的移动的两点之上,知凡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天地都是静止的,山林和树木也是静止的,天地之间唯有这个老妇慢吞吞地挪动着小脚,背着高高的柴禾,吃力地禹禹独行。

    “小繁,”草鬼婆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没的法子。”

    知凡一扭身,把那只手甩掉。她走到床边,背对着草鬼婆坐下,心里憋闷得要死。

    她的行为怎么看都像一个生闷气的小孩,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草鬼婆倒是没有跟过来,自己拉开一把竹椅,也坐下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了,声音很平淡。

    “你不是不愿嫁给安见月么?你不是说不愿意嫁到寨子里来么?既然这样,嫁给陈兴发有什么不好。罗汉镇上,除了罗曹两家,就数他家了。嫁过去,亏不着你。”

    她的话可骂的地方太多了,知凡本不想理她,却又被气得不知从何骂起。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冷冷地说:“我嫁谁不嫁谁,我自家决定,用不着你管。”

    想了想,她又冷笑一声:“哼,你别装了,你真的为我考虑么?陈兴发何其阴狠刻毒,陈艳嫂曾是九洞十八寨的第一美人,也是他苦苦追求得来的,到手后打得像烂狗头一样。你希望我也嫁过去被人打得起不来床?”

    草鬼婆叹了一口气:“你咋个会跟艳小环一样嘛?她性子软,遇事只晓得哭,她今天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多凶啊,姓陈的哪敢欺负你哟?他到了你手里,一定让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这明显是插科打诨兼带讨好知凡的话,可她却不领情。

    知凡冷笑一声,耸耸肩说:“是么?性子软就该打么?看来平时都说女人要性子柔顺,就是要女人摆好姿态准备挨打么?”

    知凡停了停,又说:“就算你想让我嫁给姓陈的,不会好说好商量么?你们这里提亲都是先强奸后成亲的么?把我当什么东西?”

    草鬼婆被噎得脸色发白,刚要分辨,知凡却不让她说话:“只怕是姓陈的给了你好处,让你帮忙促成此事。若是提亲,你知道以我的性子必不会答应,唯有力逼强奸,我失了身子,不答应也得答应,是不是?我告诉你,什么贞操观念对我都不好使,我可不是乖乖就范的人。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当垫背的!”

    草鬼婆终于无话可说了。她铁青着脸,霍得站起来。

    “哼,用得着力逼强奸么?只要提前在你碗里洒那么一点合欢散你只怕到现在还没醒呢。我若真想把你送给姓陈的,你哪能有机会逃出来呢?”

    这一点,知凡料到了,但她一直想不通草鬼婆为什么不这么做。知凡颓然坐下,用手托着头。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3章第71节
    草鬼婆见她软化下来,声音也放和缓了一些。

    “小繁,陈家在罗汉镇势力很大,除了罗曹两家,没人能制得住他家。陈兴发想要你,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昨日的事就算没有我,也是一样的,懂吗?”

    她说着说着还振振有词起来:“想在这里活下去,你以为容易么?昨天的事就是个考验,好让你知道世道艰险。你若有本事闯过去,便能靠自家本事活着。你若没本事,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些。陈兴发这棵大树总归是要粗些。”

    她说着说着,脸上有些微微得意起来:“你还不错,还记得那香包里的龙须草,昨天姓陈的吓得要死。”她眯着眼睛,眼睛里闪烁着狡猾得意的光:“你以为你靠自己独活下去?女人身后得有男人靠着才行。你要么选陈兴发,要么选安见月。既然你下不了决心,我就帮你下决心。”

    知凡咬了咬嘴唇,问:“那你背后的男人又是谁?”

    草鬼婆愣住了,她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知凡嘿嘿一笑,接着说:“我虽不晓得你背后的男人是谁,但是兴发顺的陈掌柜跟你交情不浅吧?你屋子里那么多坛火药用来干啥子?这罗汉镇上能弄来这么多火药卖给你的也只有他了吧?”
    草鬼婆脸色渐渐变了,原先气定神闲的样子逐渐变为慌乱,但是她仍极力镇定着。但是知凡从她扶桌而立,微微瘫软的身子看出,她的内里早已坍塌了。
    看来,她真的戳到痛处了。知凡点点头,继续说:“你攒那么多火药,一定不是给自己用?你要炸谁?圩长吗?寨子里的人不是说你们俩是死对头么?”
    当她提到“圩长”这个词的时候,她真的看见草鬼婆跳了一下。这是那种不受大脑控制的、条件反射似的轻颤。
    看来,她猜对了。
    这是她的死穴,应该从这死穴狠狠地戳下去方才痛得厉害。
    “你不怕我去告诉艳长清,你攒了那么多火药就是为了在五七寿宴上炸死他爹?”知凡咬着牙说道,同时全身绷紧,她不知道要刺激草鬼婆到哪一步她才动手。
    知凡嘿嘿一笑,接着说:“我虽不晓得你背后的男人是谁,但是兴发顺的陈掌柜跟你交情不浅吧?你屋子里那么多坛火药用来干啥子?这罗汉镇上能弄来这么多火药卖给你的也只有他了吧?”
    草鬼婆脸色渐渐变了,原先气定神闲的样子逐渐变为慌乱,但是她仍极力镇定着。但是知凡从她扶桌而立,微微瘫软的身子看出,她的内里早已坍塌了。
    看来,她真的戳到痛处了。知凡点点头,继续说:“你攒那么多火药,一定不是给自己用?你要炸谁?圩长吗?寨子里的人不是说你们俩是死对头么?”
    当她提到“圩长”这个词的时候,她真的看见草鬼婆跳了一下。这是那种不受大脑控制的、条件反射似的轻颤。
    看来,她猜对了。
    这是她的死穴,应该从这死穴狠狠地戳下去方才痛得厉害。
    “你不怕我去告诉艳长清,你攒了那么多火药就是为了在五七寿宴上炸死他爹?”知凡咬着牙说道,同时全身绷紧,她不知道要刺激草鬼婆到哪一步她才动手。
    果然,草鬼婆的瞳孔紧缩成黑黑的一点,两只漆黑的眼睛如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知凡。知凡等待着她开火。
    然而片刻之后,草鬼婆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如同枪口一样的眼睛重新盛满了笑意。
    “哦,我明白了。”她的油烟嗓子嘎嘎笑起来,“我明白了。你在故意激怒我,想让我杀了你,对不对?”
    知凡突然暴起,抓过墙上挂着的攀山铁钩就向草鬼婆刺去。草鬼婆闪身避开,手里抖开一个纸包,一股呛人的味道散开来。这是刺惊风,是用刺惊草、九月红加上天南星做的。前不久草鬼婆曾经教过她,却没想到今天用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知凡下意识地掩住自己的口鼻,然而已经晚了。
    一阵烟尘过后,知凡没了知觉,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铁钩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浑身动弹不得,唯有脑子是清醒的。她在椅子上坐不住,身体如同面条一样从椅子上滑下去。就这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那一刻,知凡明白了,草鬼婆还是不舍得向自己下狠手。毕竟,那一日她给高长胜下的可是麻尽香和曼陀罗,到底没用在她身上。
    草鬼婆俯身向下,她的老脸慢慢逼近知凡。两人对视一会儿,草鬼婆脸上浮出笑意。
    “原来你也怕死啊?你自己下不了手,想借我的手来杀你?哈哈。我还以为你多么厉害哪!”她得意地伸出手拍着知凡的脸。
    知凡想要大喊,可她费了半天的力只换来喉咙里咕隆一声。她急得想要站起来,可浑身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轻微摇晃了几下,可是她已经尽了全力。知凡的眼睛都憋红了,眼里泛起了泪。
    草鬼婆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带着轻蔑。
    “你还真是个娃娃家。要想堵住你的嘴,用得着杀你吗?只消下点七胜子,把你毒哑不就成了?哦,对了,我忘了,你还会写字。那就把你弄傻卖到堂子里去?”
    知凡停止挣扎,定定地看着草鬼婆。草鬼婆见她终于安静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来,在她鼻子底下一晃,一股清凉的气息钻入鼻中。知凡身上无形的绳索一下子松开了,她觉得手脚一松,脑袋上压着的重物也移开了。
    知凡知觉恢复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长嚎。草鬼婆吓了一跳,忙掩住她的嘴。外面听见响动,有人来推门。木门早已从里面插上了。那人推不开木门,于是急急地拍门。
    “咋个了,婆婆?”
    这是安见月的声音。
    草鬼婆嘴唇哆嗦着,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没事,没事。”
    安见月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安老爹的声音。“小月,小月,跟我到田头去看看。等雾散尽了,我们上山去看看昨天下的套子套着兔子没有?”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草鬼婆回过头来,诡异一笑,却不料知凡死命咬住她的手指,把草鬼婆那像塑料皮一样的皮肤咬破,流出血来。
    草鬼婆并不闪躲,任她咬,直到知凡松开口,她才把手拿回来看看上面带血的牙印。
    “气也出了,莫要再闹,随我回去吧。”草鬼婆平静地说。
    “回去?”知凡冷笑一声,“回去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你也一样,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就不信你能日防夜防。”
    草鬼婆轻蔑地笑笑:“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看来还真是。不过,你先别得意,我还没把你教会呢。你离害死我还早得很哪。”
    “你到底要怎样?”知凡喘着粗气问,脸颊边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草鬼婆却慢悠悠地坐下来,斟了一杯茶喝。把一口口茶水咽下去,她才开了口。
    “你我本不相识。三个月前,你突然掉落到我的屋子里来,这是你我的缘分,也是天意。天意不可为,不是么?我也不要你怎样。你心性坚韧、心灵手巧,这点倒是跟我很像。不过你识文断字,比我这个睁眼瞎的老太婆强。有时候我倒希望有你这么个女儿。”
    打一巴掌揉三揉。知凡心里冷笑,别看草鬼婆没有文化,却知道怀柔政策。
    “我原说过,等你新婚之日,我便把那药给你。到时候你愿意自家吃也好,给别人吃也好,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都随你,我不管。至于我和别人的仇怨你也别管,那不干你的事,你用不着掺和进来。”
    知凡听到这,眉心一跳,若真要在五七寿宴惊天一炸,只怕谁也逃不了。
    见知凡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草鬼婆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语气放缓说:“我晓得你喜欢艳长清。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会伤他。”
    知凡默默无语。这已经是草鬼婆能做出的最大承诺了。
    “为哪样非得逼我嫁人?我嫁人你有什么好处?”她问。
    “好处?”草鬼婆凄然地笑了一下,“好处就是你能过上我这辈子做梦也想过的生活。”
    “什么日子?”
    “有丈夫有孩子的日子。”说这话时,她眼里有亮光闪了一下,仿佛是泪。
    知凡拿不准她是不是在苦情戏,但是这不关她的事,但那是她草鬼婆的梦想,不是她的。
    不过转瞬之间,草鬼婆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你若怕我算计你,你就早点嫁给安见月啊,到安家来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
    想起昨晚,知凡冷笑一声:“只怕安家有人看不上我吧?”
    “谁?”草鬼婆问了一句,但她很快就抿住了嘴唇,立刻意识到答案不言而喻。
    坡下有女人大声地说:“哟,好肥的兔子哟,小月你可真厉害哦。”这不知是哪个大嫂的声音。
    “呵呵,昨天下的套子,没想到今天就抓着两只。”这是安见月憨厚而略带羞涩的声音。
    “啧啧,了不起。哪家的姑娘嫁给你,那可真是有福气啊。哎呦,看你腿上这个伤。听说你昨晚碰到山鬼了?还救了个姑娘?”
    “哦。那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安见月的声音透露着自豪和得意。
    知凡心里一酸。草鬼婆飞快地瞟了她一眼。
    “啧啧,马上要办喜事了啊。到时候可得请我呀。”窗外的声音很是热情。
    “那肯定的,安大娘。”
    半天不说话的安老爹突然打破了沉默。“兔子做好了,给你安大娘送一碗去。”他哑着嗓子说。
    “哎,不用不用。”安大娘急忙推辞。
    “要送。”安老爹简短地说,声音里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安大娘打着哈哈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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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帮我看看,42岁,离婚2年,财务半自由
用心做两个月饭。。。。。。。。。
八年抗战般的相亲经历之后,三部曲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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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3 18:08:11  更:2021-08-13 18: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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