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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咱也讲些古怪事[第16页] |
作者:燕北烈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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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过年好! |
@燕北烈风 楼主哈,有没有纯粹的关于鬼的故事,讲几个呗,来鬼板不说鬼遗憾。那个僵尸的故事很精彩,可惜太短了,有没有别的类似的呢?最好是实事,转述的也行,借您那么好的文笔一定读者很享受。谢谢。辛苦了! ———————————————————————— @瑶台青鸟 不怕被吓着?哈哈。倒有几个,只是恐怖得苍白,写来无多大趣味,猎奇罢了。 |
昨晚,连哄带吓从孩子们手里接过电脑,从头看了一遍,惭愧!信马由缰写下的东西太过粗陋了!决意讲下个故事时还是提前起个稿子的好,质量不敢说超越前面,起码不会有那么些错句别字,谋篇结构也应该会更合理些,不会再有明显疏漏。呵呵。 谢谢大伙儿! |
承接上文: 伴随着话尾的那几声狂笑,远远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石板撞击的声响。那人声再现时变得阴阴:“嘿嘿,实话告诉你们吧,现在你们已经来在了个连老鼠都遁不出去的地界了!回转身子,刚刚穿过的是一溜迷廊,出口我已经堵死了——即使没有堵死,谅你们摸寻个把月也误撞不出来!这机关摆布得可真巧啊!哈哈哈哈……”末了一阵笑声更加放肆无忌。 连长和一群手下听得出,那正是老乞丐的声音,情知圈套中实了,一时间不知所措,人人脑子里空白一片。 呆立半晌,大家逐渐恢复了神智,激愤难当,乱哄哄咒骂乞丐是一条喂不熟的卧街狗,说老子们偏不信,凭大伙儿这么些人,撒开了去找还寻不到个出口,等出去揪住了,一定不会让他浑身留一片儿好皮子…… 连长更是一口气在胸腔里来回撞荡,却没再开骂,伴随着恼怒,一股巨大恐惧正逐渐涌上心头。他明白,这个心机深沉,意志坚忍的老乞丐不会是在诈唬人,古墓迷廊他是有过耳闻的,传说这种机关用材不多但布设得极其精妙,和诸葛八阵有些相似,但诸葛亮在设计他的阵法时,基于天仪,是网开了生门的,这迷廊却是一过复回便成“鼠回头”(民间说法,大抵是说老鼠触壁又捣不得洞只好回头另寻活路,却始终回头,形容绝地),找回来路的几率极其低微,俗称去不归,如若一线来路再被掐断,成了死堵,那么误入的人只好眼睁睁等死了!自己一群人看来便是遇到了这个机关。听这乞丐的话头,是下了死手了! 想到行将困死,连长一身冷汗止不住地下来,满腔恐惧化作了悲愤,他止住手下,扯开喉咙,质问乞丐为何下这样的毒手,要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这群当兵的也算他们爷俩的救命恩人哩。 乞丐隔空冷笑:“嘿嘿,是不是实心救难你们心里清楚!老汉活了半世,经历太多磨砺,心肠早和这墓底廊道间的砌石那般冷硬了,即使真心援手的恩人,老汉也不敢保证不去算计他哩。哼,一个牲灵披张人皮子来世上一遭,受活才是要紧,不图个富贵显达,和那骡马上世有啥区别!想要受活,自得先受些个苦楚,这个,老汉我倒也习惯了,如今,老汉的波折尽了,大仇即将得报,大求也将到手,受活的日子不远喽。哈哈哈哈……” 连长情知绝无侥幸,声腔里带着哭音儿嘶喊着:“我,我们——你即使不受领我们的恩义,但我们也没害过你,不至于陷我们于死地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前边告诉我的话是真是假?” 乞丐森森回答:“哼,谁知道没害我是不是没到时候。算了,和些个将死的人缠嚼这个干啥!啧啧——也罢,为着将来一堆揪挠裤脚的冤魂好歹能少些怨气,便给你讲个大概好了,还一笔明白,等于做个超度吧。”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乞丐话音刚落,远远的,又有个声音喊叫了句:“老杀材,捎带着给自己也超度超度吧!” 乞丐骤然间惊惧不已,想不到螳螂身后竟有黄雀贴近,急忙发问,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是哪一个,怎么进,进来的……” 那声音轻佻地回答:“哼,世道老来艰难,我看你是老来懵蠢!你借着这群丘八的势力,把我硬掳来的,竟然忘了。真当我死人啦!” 乞丐这才听清楚,说话的是被自己绑在来路,准备过后处置的申澜,心底起了疑惑,想着这家伙怎么摸到了这附近,听他话头,是一副早已脱了束困的轻松口气,还有准备报复的意思,莫非他暗地里安排了帮手?不会呀,自己潜心防备了那手的,莫不是出了纰漏…… 申澜仿佛摸准了他的心思,笑骂他别胡乱猜测了,其实世人谁比谁都不会傻出一半去,眼下这情形能够出现,是自己打一开始便做了铺衬的,棋占百步先,难防一招冷——申沫当初便是患得和他眼下一样的毛病,自以为先机占尽,忽视了别人的应手,以致困死。 乞丐恨恨,说大不了那些身外之物咱们谁也最终落不下,同归于尽好了,这点本钱自己还是有的。 申澜一阵狂笑(这次轮到他得意了),开口骂声老杀才:你又犯了老毛病,我既然可以站在这里讥诮你,说明你那点本钱早被算计、消磨得毛也不剩半根了,还浑不自知哩! 乞丐好像猛然明白了什么,突地暴叫了一声:“啊——原来你——妈的!原来你早就做了埋伏,想着害我们了!” 申澜还以一阵狞笑:“自是如此!如今你同样是十面路陆决绝,好伴琵琶悲楚歌了;说到加害,彼此,彼此,虎欲伤人,人何甘为其啖;你和申沫两个各抱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掐念着自己那本口诀,料来都不可能把我归为个‘进’,到最后总会拨拉个‘退’——说的没错吧,你还别不承认!嘿嘿,事到如今,你承不承认都没啥要紧,我更没兴致得再去考究,不妨借你一句话,懒得和将死的人缠嚼舌根喽——” 乞丐怒极,狂叫着,恨自己没有把申澜当场解决掉。申澜笑他到底贪心,还想着据有那些梦得到的却不可能得到的物件,把他激得捶胸顿脚。 一群兵听俩人对话,半天云里雾里不得究竟,连长急火之下更是不辨对象地插了几句嘴,见没被搭理,又骂起脏话来。 申澜轻蔑地告诫他,待宰的牲灵扎挣得再剧烈,咆哮得再悲愤,最终还是脱不了被码盘做菜的下场——还是哈下腰身看看自己的处境吧,还一味豪横个啥,不识时务! 连长眼珠子紧转了几转,想明白了,扑通一下,带头跪倒,向申澜说起软话来,其他的兵见主官如此,纷纷效仿,一时间哭叫求饶声一片。 见这些兵去了骨气,一下子和早些时的强横凶狠判若两样,申澜既没好气又有些好笑:“太他妈乱糟了!一个个来说,我先问你们,那个老杀才对着你们是怎样编排我来着,我那侄儿是不是跟着他,现在在不在跟前?” 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把知道的说给申澜听,不及听完,申澜呵呵冷笑:“老杀才这是把自己捧做一朵鲜花花了……你们这些傻大兵竟信。” 连长嘘着气:“其实,我只信他三分的,想着——” “我想你这三分都信在那堆黄金上了,你个傻物,仅冀着自家几件听闻便轻信了诳语,何曾听说过世间有黄金堆砌的墓室!你那见识更他妈轻浅得可怜——这墓里的随葬,随便划拉些个,换半个西京城都没问题哩,真是愚夫自拟黄金贵,不堪别物!那老杀才苦追不放的,更要比那些还要珍奇!可惜你们临死才开悟……” 申澜骂着。 乞丐气急败坏地接腔:“好哇!果真是被你谋去了——”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申澜冷冷接腔:“什么叫‘谋’去,那物件本来便该归我!” 乞丐叫骂:“呸!我一个操持本业的外人求那东西是本分,你和申沫弄到手里是监守自盗,是不忠不义哩!” 申澜嘿嘿一笑:“你这么说来倒也不错,我就不忠不义地做了,你能怎样?” “噫,你——”乞丐一下子被噎住,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竟自叹起来:“想不到我们谋算个够,又搭上十数条人命,最终还是被你抢了先机,真是棋错一着销百筹……不过,姓申的,谋夺害命是要遭报应的……” 申澜大笑,说你和申沫已在报应之中了,虎狼屯陛,尚言因果,笑掉人的大牙么! 到这个时候,乞丐一腔愤怒终于化尽,心头代之涌起雀之将亡的凄凉,悲鸣数遍,感叹自己终究做下太多歹事,落得困死在个不见天日的地界,不得善终也是天报。 那群兵茫然又紧张地听着俩人的对话,最后突兀地听到连乞丐自己都绝望地哀叹不能脱困了,情知被赚困绝地再难脱出是铁定了,又一次哭喊声一片。 申澜不再搭理他们,直冲着乞丐喊叫:“老杀才,我那侄子要多谢你这么些年的看顾哩,哈哈哈哈,长成个壮后生了吧。” 乞丐愤怒地回答:“你少妆善人,我多少还有些恻隐,看重了甥舅情分要他多延了几年命,放在你的手里,恐怕超不过个把时辰便小命呜呼了——你,长着副豺狼心肠呢!” 申澜又道声彼此,说总算你个老杀才自己招认了——申沫的婆姨还真就是你的亲人。那娘们也是真该死,掩蔽得那么好,作了活殉一点不屈! 乞丐悲愤难扪:“其实,我那妹子好多事情是不知情的——” 申澜冷笑:“如今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罢,横竖我得个圆满便是了。一打始,我本不留心,谁知后来见了老大古怪,才觉得那物不一般,想着得到手里;你个老杀才提起来那么的上心,莫非还有更大的功用,除了激变胎胞,还能——” 乞丐叫嚷:“哼——那物件埋在地下年长日久,采撷至阴至寒的地气,收纳无数久不超生的怨灵的戾气,阴沉的狠哩,你个懵蠢人物又不懂得禳化之妙,擎等着哪天也被它把命收了去吧!” 申澜闻言作笑:“嘻嘻,一面破铜镜子,无生气的死物什,有那么大灵通?若是得之必死,人们躲还来不及,你偏偏如此上心,说别人懵蠢,不过是个障眼的托词罢了!我看,那玩意儿最大用处还是托那些贩古董的商客,慢慢寻来个大大主顾,换成大把的银钱。” 乞丐话头冷森森的:“你惜售得越久越好——可惜老汉不能亲眼睹看到你应谶了 ……” “咳,到时候,有人给你烧纸钱自然会知道。”申澜揶揄。 “哼,到时候,烧纸钱给我的必定不会是你!”乞丐话头还是硬硬的。 …… 俩人逗那嘴头,喋喋不休。那群被困的兵里究竟有血性大的,绝望、张皇一阵子后,怨毒、不甘,纷纷开骂:两个叵毒阴乖的玩意儿,有种把那话由给老子们剖开喽,当兵的做鬼也愿意最后做个明白鬼!省得下半世去你们梦里夜夜薅挠……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申澜如今主动占尽,倒有让众人做群明白鬼的意兴。便不紧不慢地说起自家那段话头来。 ——一笔代言:原来,老乞丐讲给连长听的话虚虚实实。事情打一开始并不是申沫挑起的由头,而是申澜主动来找申沫商量办法。 当时,兄弟俩的关系其实是很不错的,都苦于生计,感到做窑工即使辛苦一辈子也只能勉强维持个温饱,梦想中的富裕日子是可盼不可及,不如趁年轻,别寻个发家的捷径,于是不时通几下声气,共同盘算些办法。 那天,申澜找申沫便是想着打一打自家地边上那堆巨大封土的主意。申沫一时沉吟,觉得自己申姓一族传说是古时守陵人的后代中的一脉,(周围村落也是由这些后代衍息聚拢而成的),做那勾当是监守自盗的行为,不好。 申澜挖苦他,说哥哥诶,还讲啥好不好,如今咱连饭都快吃不饱,我是光杆一根,你可是娶了嫂子成了家的人了,眼见还要添丁入口,难道将来还要借粮食过活不成!你讲究那忠义——那埋在土地下的骨头恐怕早烂成泥多少辈子了,你对着一堆土泥念叨,可不可笑?再说咱们的先人多少辈子守过来,早该把那忠义尽够了…… 申沫心里显然有些活动,问申澜有把握不,要做太不太平(安全与否)。申澜说那些以后再考虑,先把眼前自己的提议落实再说。 申沫显然想得更远,说自己理解申澜的心情,可那活道怎样说来也需要个经验技巧的,你我兄弟显然都不具备。 申澜有些急火,说什么经验技巧的,兄弟我在那地方偷偷探考有些年头了,好多的盗洞口子哩,那些墓拱子能做咱们便不能?听说—— 申沫打断他的话头,说这事只是看来轻巧,然而千万莽撞不来,官刑私法,大墓内外的古怪,触着攸关性命的 ……难,难!得仔细再仔细—— 见申沫一副耽轻怕重的样子,申澜有些不耐烦,说不成便散,当自己没说。 申沫说倒不是那个意思,如今生计艰难,人人幻想富贵呢,谁还去傻乎乎讲求那虚空的道义,只是听兄弟的话头想起一件事情来,想着求个助力,以策安全,不知道兄弟听了是个啥意思。 申澜忙问他有什么打算,申沫并没直接回答,却说自己和婆姨日常私话时,说过几遍他的一位本家哥哥的事情,那人是个盗墓老手,最近一次不巧翻了船,自己受了不老少的折磨,侥幸留下条命却把家里累害得不轻,然而积习难改…… 噢!申澜恍然明白了,他这个聪明人毋需点拨再多,直接问申沫那人可不可靠。 申沫说回头再仔细仔细。 ——穷则思变,这哥俩密谋一场,要把那梦想谱变事实。 待到实干时,一开始和乞丐描述的无太大出入,唯有申沫基于算计老道,和那乞丐又连着姻亲(盗墓一行,多亲戚结伙,为的是降低吞财谋害的风险),故而当仁不让地直接出力,申澜在一旁借着族长身份时时遮掩,持了虚幌倒拿起一份干股。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后来的过程,其艰难程度自不必说,和乞丐描述的有些搭边。申沫在舅哥的指导下领着几个心腹至亲一步步下到墓里,中间遇到好几处机关,搭上了好几位亲人的性命,却没拾到几件物件。进入墓室,见四壁数处盗洞张着口子,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了一盏长明鲸油灯。申沫有些沮丧,加之又遇到过几次传说里的古怪情形,添了不少惊吓,一时有了退缩的打算。 好在舅哥在一旁打气,说墓底的机关自古便不少见;那些刷过宫墙红的的墓道,或有用石黛粉饰过的壁画的墓室多有出现,大可见怪不怪。从来被盗过的墓里多少都有些遗漏的,咱们不也捡拾到了些嘛,这个墓这么大,一定还有没搜到的角落,有更多遗散的或被淤埋住了也未可知,咱们下也下来了,不妨下些功夫找找吧。 听了这话,申沫好歹提回来一口气,却顾虑那几处廊道淤满细砂,清理起来太费力气。乞丐说这没办法,讨不得巧,那是对付“破天灵”用的流沙层,早前坍漏下来的,极有可能是有人当时着了道,这些人里得手回返时被埋住的不在少数,淤沙虽清着费劲却往往能拣出奇宝哩。 哦,那就——清吧。 此时,分配给申澜的那份活计他也做得十分卖力,在地上生怕捂不严消息被人瞧出端倪,甚至基于这块地界平素里的种种传说,人为制造过不少假声、假景。 这个秘密勾当就这样经营了好几年,三人也得了不少润头儿。然而,穷结同心,富生嫌隙,渐渐的,申澜和另两个结伙人产生了猜忌,甚至出现他领人突查申沫的出货车子,以期截获私匿的事来(和乞丐描述的情景相近,不谈)。 申沫俩人挺糟心,觉得不是事儿。申沫更是想着最好能遇到个机会拿出点“干货”来,打理一番,好调剂一下自己并舅哥与申澜的感情,可后来真正遇到时,没成想舅哥却不情愿了。 那是淘挖流沙的最后那个年头,在一堆掏出的白骨里夹着一面铜镜子,拾出来略略擦拭,背光照量,镜面竟隐隐现出类似一只猴子的形影来,哈哈——透光宝镜!这东西找到好买家可得个好价钱的。申沫出于先前的想法,第一时间便想着知会申澜,好解除他对自己窝匿的猜嫌。 乞丐当时在场看到,却没和大家一道喝彩,只看着镜子发呆,甚至没有理会申沫传讯给申澜的提议,申沫不悦,敲问了他几句,想听听他的声气,怕他真的是睹物生念。 乞丐却拧着眉头说了一段别样话头,出乎申沫的意外:我看这东西是个不祥的物件,经手会招来祸患的,不如——丢弃或埋掉吧。 噢,我随手丢了你过后顺手再拾回来——无怪申澜那头猜疑,看来,但凡猜疑,虽然都是些浮光掠影 ,没个据实,但毕竟先有七尺身貌再有五尺随形的,人的想法还是后入居多,先入者毕竟少嘛! 申沫没有同意舅哥的建议,这便为将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见申沫不愿接受自己的建议,执意要把得到铜镜的消息告知申澜,乞丐忧心忡忡,觉得财帛动人心,到时候申澜恐怕望一眼拔不出,摸一把放不下,自己一张嘴劝俩人便更不容易了,于是摇唇鼓舌、不厌其烦地陈明厉害,希望申沫怯而却步,趁早放弃想法。 乞丐说,自古民间有种说法的,所谓沉静(镜)似水——和水一样,镜子(不包括如今的玻璃、塑料等制成的)这类东西都有着摄身敛形功能的,一身双属(本性属金,却兼水性;《彖》释乾理,又据坎卦,方往北向而偏又不正……),映见的是那另一个反置世界里同步的自己,久而往往桎梏揽之自怜者的神魂,尤其是年头深远的镜子,阅历无数血肉栩栩的生人,自然采撷过无数精灵神采——佛言、道劝可使顽石点头、古木重春,难保此类物什不具灵动。既云有灵,除却活人的气息,那天地间固有的清阳明朗之气、阴郁黯淡之气以至于隐晦寒戾之气自然可以被它吸纳进来。古墓里面千百年不见天日,自是集聚了太多晦暗阴寒气息,包括一些阴灵的怨气在内,倘若被它过多吸纳,那与之接触的人—— 什么鬼话!申沫不高兴别人先入为主,却不自觉地自己也效仿开了,因为有了前面的想法,加之偏偏听舅哥说出的话那么的晦涩难懂,自然而然地有所抵触,于是把那早有的想法愈发巩固的实了。 乞丐只好依从他,心里憋屈,但只好忍着,偏又觉得难忍,那份难忍在心头积得久了慢慢开始发酵。 …… 申沫向申澜展示那镜子,申澜果然爱不释手,很高兴的样子,见申沫无私,自己也想着表一番姿态,于是顺势端出一副大方架势,说这东西便由哥哥你保存着吧,将来有了主顾便自行度个价码好了,不必和兄弟商量,铁定知道你少不了兄弟那份分成便是了。 这个,申沫是可以情受的。不提。 其后,核心事件——那幕申沫婆姨产落猴胎的事情发生了! 当时,申沫正在墓底忙活着,得到这个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胎变的事情(这一点不契合老乞丐一开始描述的关于怪圪垯的传闻中的那个细节),觉得但凡如此,不是当事人不肖惹得天报,便是做了下作(譬如乱伦)。难道自己做下的事情得了现报?不对吧——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按说我为求一口活命食儿,捡拾人家遗漏,与人无干的,罪不至此;难道——呸!我道明义、娴淑,其实虚伪、淫荡!为了区区一句可听可拒的话,一个衔恨报复,一个下流迎奉,说不定早就有事的,什么东西! 申沫胡思乱想,心底腾起了熊熊怒火。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这腔子怒火燃烧起来,把一副脑子也灼得发烫,若是别的事情摆在眼前,凭着申沫平日里那深沉的城府一定不会造次,可这事偏不巧关涉了男女、血嗣这类中国人最最敏感的话题,象一枚酸果,任谁都会觉得难以下咽。申沫自不例外,只觉得牙根都在发痒。 不过,一腔囫囵气还不便马上发泄,毕竟说出来这是一桩丑事,申沫只好想办法先尽力捂盖住。 然而他深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迟早会泄掉的,到时候自己受人耻笑是一定的了,不过被耻笑便受着好了,千万莫再被人骂窝囊——男人家,戴顶绿帽,伏地做了王八,顶多所遇不淑罢了,但那王八却绝对不可以再缩脖子憋一肚子蛤蟆气,咕呱乱叫得再委屈也只会被人轻贱。对!不做憋气王八,要做也要做那咬出人血的! 申沫主意打定,付诸行动时却一时无措,凭他的本性,自是不会行那提刀拼命的莽夫之举,可暗地巧取的计策猛然间哪好制定周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势单力孤,还是寻个帮手的好,起码两个脑袋强过一个脑袋,两双眼睛亮于一双眼睛,一个人有思量不周全的地处,另一个人旁观者清,多能指出哩。对,就这样! 寻帮手,申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申澜,虽然近来兄弟俩生了些嫌隙,但毕竟手足联筋,何况俩人远没到那水火不容的地步,阋于墙而御其外侮的情分应该还是有的,于是就去找他。 申澜听申沫说明意思,果然向了偏手,对乞丐兄妹起了厌恶,不过他也不肯鲁莽,劝申沫还是查明了再下手,事情的中间说不定有啥隐情、未知呢。 申沫说,来是求计于你的,希望和你早早合计出个办法的,将来查明白那事,实了就施行,不实便拉倒,总不至于事到临头一把抓瞎吧。 申澜沉吟许久,说这事还是不可以苍蝇乱撞地去搞,关切地处太多,必须稳妥应对,你说家里的不清不楚,认定是舅哥做了怪,凭那怪胎实难佐证,还是得先行个攻心的办法。 如何攻法? 申澜皱眉,说哥哥你仔细想想,你那家里的素来有什么异样不,尤其对你和对自己的哥哥? 见申沫没听明白,申澜一拍大腿,海!哥呀,还让说得太通透吗——杂话不说那么多了,直接明了向你献个主意好了:回到家,嫂子面前你打打边鼓,她要是装聋作哑你便唬她几唬,女流嘛,一诈唬大多支撑不住,心里的那点子事一准浮起来,敷在脸皮上,你一把再扯开了它,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看她事情一漏维护你多些还是心疼那个人多些,自可明了真相,到时候你再施展手段不迟。 申沫明白了,怅怅地,说其实你这是先想着天下无事了。 申澜双手一摊,说最好天下无事嘛。 后来一段日子,申澜一边等申沫和婆姨摊牌的结果一边苦苦思索,替申沫筹谋将来的对策。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申沫横死古墓下的消息,这就像一声霹雳,把他震得头蒙目眩。 加载中————————————————————————————————————————— |
承接上文: 这消息是乞丐递来的,说是申沫在地底出了意外,中了积尸毒气,当下就不行了,想和他见面商量一下后事,顺道重新安排一下今后的分成。 好哇!申澜气得整个身子都觉得在燃烧,姑且不说自己的兄弟不明不白死掉了,尸体恐怕还没挪动地方,一个外人便打起重新分撇股份的念头,单单那遮掩丑态,设伏加害的嫌疑便一下子放大成实,看我查个明白,到时候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申澜急火流星地赶去看看,申沫果然死在地上,那乞丐在一旁擦眼抹泪半晌,又开口和他商量后事安排,说了一堆主意,最后话头不着痕迹地又落到重新订股上。 申澜呜咽半天,咬牙切齿,好容易按捺下当场拼命的念头,把那面色恢复恢复,勉强用一副正常口吻搭理了乞丐几句。 其后,申澜见申沫家里的和乃兄收敛埋葬申沫,那种悲戚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假意装出来的,更加坚定了报复的念头,于是便有了乞丐描述过的那些细节,只是没有生出过他所谓的惺惺恻隐…… 老乞丐听着,在旁狂喊:“我呸!你个伪君子,拈轻避重。你说我把自己夸成一朵花,你明明把你自己择成了圣人,实凭就在眼前,你那侄子被你算计总是事实吧,家产啥的大部分都被你谋占了,你还挑唆族人把他赶得没个立锥的地方,逃难江湖——或许你开始真讲究那兄弟义气,是代为复仇,然而最后见了财白还是生了邪心;狼子歹心万古不移,到底负了那义气,对得起兄弟吗……” 他一气说着,饶申澜不屑计较,话不中听也被激得暴躁起来,骂了一句:“别他妈胡扯乱攀了,我还没说到,申沫其实负我在前——他夫妻死后,捡他们的遗物,好家伙,多少是地下挖出来没过我的眼私自屯下的!呵呵,忘了,也该是瞒了你吧——” 乞丐应声:“有种你还我!” 申澜阴阴一笑:“死鬼飨那些有啥用,想要?到时候糊了纸的烧给你吧!哈哈哈哈。” 乞丐惨然长叹,大有将死言哀的意思,说任你信也不信,我那妹子是蒙了鼓皮子冤死的,的确受了那魔物的阴害哩;那孩子—— 申澜冷笑:那孩子明明是你心怀咸鱼翻身的侥幸,带在身边等着重新发迹的一个棋子儿,进,可以凭记性替你辨识当初洞口,退,万一事败,也好长成个壮后生为你养老送终—— “你——设计害我和妹子,谋占先兄家产,驱逐侄儿,真真该死!” “哼!你素行等同禽兽,染指家妹,又居心叵测,恐惧事泄,设埋伏谋杀合伙人,更该下地狱!”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你便抵赖好了,到了森罗殿有种还这么说!” “……” 俩人又斗起嘴头来。 一旁,那群被无视的大兵们显然绝望,纷纷惨呼:“ 啊呀!原来,你们都不是啥好东西——”后面是一片祖宗爷娘的咒骂声…… 再骂也是于事无补!后话:若干年后,怪圪垯附近又添了传说,说是不时能睹看见一些大兵装扮的鬼魂出没,它们跌跌撞撞似在找寻着什么,却是一副怎么也找不到的样子 …… ——这段公案,虽然有很多地方人们最终也没能落个明白,但总算告一段落。开篇交代,申澜得那个下场,恐怕到临危方才回忆起乞丐最后说给他的那段话头:“那魔物(镜子。乞丐至死没忘)对你没用……于我,那是个甄辨地脉的宝器……灵物自具灵气……”或算留下个影影绰绰的永远不再见得天日的线索,引人追味;抑或他后悔后来回去地面,收买那余下的一班大兵时,听他们说自己的侄儿自打乞丐等人下古墓去后便失了踪影,却没再上心,没往那后生万一在自己困住乞丐和连长带的一群兵时,极有可能在附近把自己和乞丐的对话听了个完全这个地处想,自己当时占尽上风,过于得意了,以致百密一疏,忘了这个虽小却攸关生死的细节…… 其实呵,但凭申澜这类人们想破脑袋,总不会脱出自己理解的层面去,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行为只停留在索与得上,不会想到人世间还有报偿二字。 人,身处于世,须懂得时时抑制自己心中那本能的贪婪。 (完) |
如释重负。哈哈!前面有朋友希望听几个关于鬼的故事,正好近几天空闲多,兴致也佳,便献几个好了—— |
大菜主料肥腻兼时久欲馊,加之烹饪不佳,诸位显然厌烦许久。上下一道时费工夫再好好弄吧,希望和胃。调剂口味起见,先上几道小菜吧。呵呵... |
鬼故事之一:智驱吊客 话说民国年间,山东某地一个村子里住着位杀猪宰牛的徐老汉,因为家贫,在他不到四十岁妻子病故之后便没续娶,因为无儿无女,后来只好过继了一位兄弟的儿子,想着养大防老。 这孩子刚刚懂事,便被徐老汉送到邻村戏班子里去学戏。 这么做也是无奈,徐老汉自己便是武行当出身,也是自幼入的班子,深知这碗饭吃着艰辛,可他明白,凭自己的能耐,也只能为孩子寻个这类饭辙了,虽属贱行,总好过跟着自己每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或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活。 孩儿既已送走,徐老汉回忆起自己幼时的经历来,想着孩子如今要把自己当年遭的罪也去经受一遍,心里发酸,便不时跑过去巴看几眼,凭自己力所能及,捎买来些零吃碎食,让孩子嘴头略略润活。 即使这些零碎儿,也时常超出手头紧巴的徐老汉的预算,兜里不时空乏。好在他身板儿有当年唱武生戏时的底子,依旧十分硬朗,便倚着这个玩命干活挣钱。 光凭把子死气力争命也不是事儿,活计少时,徐老汉也去转班子(当时一些个唱过戏,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改了行的戏子或资深票友在戏班里临时充担角色登台演出,挣少量报酬的叫法),虽然他早年意外倒了嗓子(当初便是由于这个原因转的行),失了龙虎音儿,又加上岁数渐大和那些卢布、高宠的角色久不沾边了,可钟馗、周仓这类莽头还是可以凑合扎靠个满场的,因此,一些班主有时为了救场(临开锣正式演员因故不能登场时紧急找人代演)或出于戏份不重尽量节省开支的目的,也会不时来邀请他。 这天,徐老汉在一户人家忙活了一上午,剥了两条老牯,想着还有一头黄蛮子没杀,主家要求剔骨精剖的,麻烦,便想省下吃午饭那点工夫(其实是连午饭并着省了),略略休息一下就动手,于是找了个草堆仰着身子躺下,想闭会儿眼攒攒精神 。眼皮子合上约莫不大会儿,主家有人过来喊他:老徐,你邻居刚刚扒门洞捎话,县城哈喇刘班子里又找你扮钟馗,明天一早,老台子,别忘了呵—— 徐老汉含糊应了一声,抬胳膊去揉眼:看来这把子精神头也没工夫攒了,起来加紧赶活儿吧!咦——啥东西? 徐老汉半支起身子,才觉察到刚刚一把不知把什么东西揉进眼里了,水腻腻的,紧着擦了几下,显干巴了,眼睛却显得不舒服。他仰脸一望,见是那头待宰的黄牛不知什么时候竟脱了桩来到自己跟前,把一颗硕大脑袋凑近自己的额头,伸舌头欲舔舐。 徐老汉叹口气,自怜到底是老了,经不住乏,眼皮一合上不觉竟睡过去了一瞬,这牛啥时候凑过来的竟没感知到,还被它哈了个泪涟,晦气!然而伸手再抹脸,又觉得不像沾了牛唾沫,噢——是牛流的泪啊! 这个,徐老汉见的多了,牛马这类大头口该是有灵性的哩,见同伴被宰杀或自己面对斧锯时往往会这样。唉!怨不得我呦,谁叫你们披了这幅头面上世的嘞。 他也只能叹息一气。 …… 徐老汉忙活完,早过了后晌天,想着就不要过多休息了,明天转班,一早赶去县城来不及,只好擦黑动身跑路到夜里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争取前半宿能到。 (待续) |
匆匆回到家里,把一应行头拢拢,裹成个包袱,再换身衣服,就算收拾停当。他觉得还得赶半宿路,肚子不垫实了可不行,于是又匆匆热了点饭胡乱塞了几口,觉得囫囵饱了,撂下饭碗,眼见的日头往西边转去了。 他挎了包袱往外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退了回来,想着先别急着走,莫如把脸也打了吧(打脸:唱戏化妆,往脸上涂画油彩),赶到那里,到鸡叫前角儿们起来上妆时,便不必下口子气凑借人家的镜子照量了,对,反正一道走的是夜路,也没人瞧见叫稀罕。 打定主意,描那脸妆又花去好几袋烟功夫。弄满意了,把脸左右转看,吓!满脸褶子遮去不少,妥了,到时候戴好髯口、头扎,戏服一换便可登台。走也—— 出了家门,徐老汉裹紧一身粗布短袍,把一副大大毡帽的檐子都放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副头面,这倒不是怕乡邻看见嬉笑,自己平时各样妆扮他们早见惯了,只是那风气实在寒凉得很。 他扎着头,出了村子往县城方向赶,到天色暗得快看不清树影时,已走到黑榆村外。 这是一个座落在距离乡道不远处的村落,到了跟前,徐老汉心里升起一阵异样,那是种悲凉、酸楚又有些个恐惧的感觉——多年前,荒旱加上一场瘟疫,使得这个原本静谧的庄子变成了一片死地,人口殁去大半,剩下的也很快离散开去,只剩下些旧屋空院渐成断壁残垣。如今,即使春光旖旎的时节,每每有风掠过那些无主的花冠树杪,穿过那些不见人影的街巷,似乎都隐隐像是夹杂着怨灵哭诉的呜咽声。四里八乡,即便白天也很少有人愿意走近这里。眼下时值深秋,叶弊花凋,四下一片萧杀,伴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更是瘆得人头皮发紧。徐老汉本能地加快了脚步,想着快点走远。 走出去一里来地,月老爷儿从东边探出了半个头来,照得四下景物和脚下的路略略好辨,他才舒了口气。回头望望,黑榆村只剩个黑黑的轮廓。 他脚步放慢,斜身子转脸揽过包袱,想探着摸出平时不离手的那只旱烟管,抽一口解解乏,刚刚那几步颠得过紧,脚筋显麻。 正抠索着,冷不丁一撩眼皮,诶——来路上一个黑影正往这边移动着,动作还真不慢,约莫一袋烟工夫准能赶上自己。 徐老汉高兴起来,想着能有个搭伴行路的最好,互相壮胆子么,便停下脚等着。等了片刻心里忽地一动,想起自己是打了脸子的,整个一副戏台子上钟馗的脸相,别大天黑价的待会儿人家赶上来借着月光冷不丁撞看一眼,再给吓着。不如我先躲到一边,等他走近了招呼一下,先给个声气,让他心里有了准备再露面。嗯,就这么着! 徐老汉想罢,左右看看,见路边生着灌木,密实得很,便扒拉着进到丛子里蹲下,从缝隙里往路上瞧看。 过了不一会儿,那影子离得不远了,徐老汉正想出声,突地觉得不大对劲——那黑影仿佛走路不迈脚诶!老天,肩膀上扛着一根直直的木头还一拔一拔在纵跳。是偷人家梁柱椽檁的贼(当时,是有这类“专工”的)?又不大像噢!凭徐老汉经多见广,百里担子三两顶千斤,再精壮的贼也不可能把一根如此粗大的木头一路扛着走,多半拖行,像眼前这样蹦跶着行路的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正想着,那影子已到了近前,透过枝枝杈杈,看清了:月光下,那主儿披挂了一身说不上个颜色的衣服,戴了顶说不出形状的帽子,眉目模糊难辨,只看到一张惨白的脸露在帽子下面,伸出来搭在那根扛着的木头上的一双手,形如枯枝,伸叉开,指头端弯弯如鸟喙形状…… 徐老汉一阵恶心,把那出声招呼的念头顿时消了,偏偏又瞄一眼时,见黑影脖颈上垂着一根绳子,一荡一荡的,另一头系在那根木头上;又蹦几下,绳头一抽,呼哧一下,那脸下绽开一张嘴巴,吐出半尺来长一根血淋淋舌头来…… 噫——哊!徐老汉赶忙捂住嘴巴,差点惊出声来,胸口猛地涨得像要裂开,感觉头发一根根都直竖起来了,脊梁沟一股凉气直直往下直钻到了腚沟。心说,这物一定不是人了,看样子应该是小时候常听奶奶说道的吊死鬼! (待续) |
那吊死鬼显然没有觉察到矮树窝子里藏了人,沿路往前去了。 好半天,徐老汉才直起身子,磕磕绊绊出了树丛,心口依旧砰砰跳得厉害。又呆立半晌,觉得那物应该走远了,才硬起头皮继续赶路,又不敢走太快,生怕追屁股赶上它,挪挪蹭蹭地比先前慢了许多。 天上的月亮好像也受了刚才那一幕的惊吓,不时抓过几片云彩来,遮盖住自己恐惧的脸庞,累得徐老汉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边努力辨路一边前行。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边泛起连片灯光,徐老汉松了口气,知道离有人家的庄子近了,不顾脚下的磕蹭,步伐加快不少。 及至来到切近,徐老汉发觉陌生,眼前这个村子不是自己平素常常经过的,一定是刚才慌了心神,拖着一双脚板踏上了岔路。不管了!打问打问吧,问清了,后半程加些脚力把冤枉路补齐就是了。 一边想,徐老汉迈步往一家近便门户走过去,想敲门问路。 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曲指头叩门板,猛可里一抬头,刚刚松弛的心神一下子又被揪紧了:墙头上,先前见过的那个吊死鬼正脸朝院里站着,似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什么,并没发觉徐老汉来到。 乖乖!这物什么时候踅摸到这里了?差点瞪个对脸儿。徐老汉慌忙躲进门洞,只觉得心又跳得紧了,想偷偷望望那吊死鬼却又不敢。这时,院子里传来动静,是一对父女的声音,女儿嘤嘤哭泣,父亲气急败坏地在叫骂,听了几句,渐渐明白,原来女儿相看上个小伙儿,想着以身相许,来和父亲商量,父亲不肯,说什么无论如何不会允许闺女嫁给个戏子啥的,见女儿嘴犟,说自己死也愿意做人家的鬼,便恨恨撂下一句:那便死去,爱咋死咋死!随后便是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最后哐当一声关门的响动后,父亲再不出声,留下女儿继续抽泣。 徐老汉心底泛起悲苦,想起当年自己和老伴儿何尝不是经历了同样的光景。一晃几十年,景致重现眼前,人儿却一个早化作垄头一抔黄土下的一具白骨,一个业已老迈衰衰,还得蹭蹬人间。唉!一把老泪不觉盈满眶子。 正兀自叹息着,忽地院子里传来一阵声腔,听上去阴阴的、细细的,不类人声偏颇具诱惑:“死吧——死吧——死了多好呀!死吧——吊死,吊死最好——” 徐老汉激灵打个冷战,悄悄探头,见那吊死鬼已不在墙上。他壮着胆子攀上墙外一棵树,往院子里观瞧,就见一个女孩子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当中,双掌托腮痴痴地似在思索着什么,刚刚见过的那个吊死鬼正围着她转圈子,边转便劝。奇的是,那女孩一副根本看不到那鬼却又像把它的说教句句入耳的样子,逐渐迷迷愣愣。 徐老汉头皮发炸,明白了,这是那吊死鬼欺人八字命软或五焰低弱,来找寻替身了!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正想着,见那女孩竟像是信从了那吊死鬼的劝诱般,搬来把椅子,登上去开始解脱裙带。啊——要吊上去了! 徐老汉眼见危急,顾不得多想,抖丹田喝了声黑旋风劫夺法场的顿脚压锣腔:“呀——呔!那刽子且莫开刀,梁山上众好汉当场来——耶!!”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不唯把那女孩儿猛然惊醒,吓得生生从椅子上跌落在地面,那吊死鬼也惊叫一声翻身遁入了黑暗里。 徐老汉眼见悲剧已被制止,复怕起来,急忙从树上滑下,一身汗此刻变得凉凉的,沁着贴肉的衣服早沾上了前胸后背,感觉很不舒服。 他展展衣服,听院子里接着又传出阵声响,显然是父亲觉察有异,急忙出来,看明白后心疼起来,抱着女儿,爷儿俩哭成了一团。 徐老汉回到门洞里又蜷了一会,听着父女俩已经和好,互相体谅着低声细气商量起后面的事情来,放心了,觉得不便打扰,还是另找户人家问路吧,便起身往别处走去。 大概走了不到一箭地,没等寻到对象,突地身旁传来那听见过的腔调来,显得比刚才更加阴戾:“我说——活人——你坏了我的好事——就这么轻巧走了不成——” (待续) |
徐老汉暗自叫苦:看来今晚被这物缠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道怕,只觉得周身已被一团寒气包裹住了,阴冷至极,冻得他上下牙直撞。微微抬头,见那个吊死鬼已经站到了面前。 那吊死鬼的样子比刚刚见到过的那两回更加可怕,这次离得近,看清了,原来它长了一对吊梢眉毛,下面坠着两只暴出眶外的眼珠子,一张白脸大概由于愤怒拉拽得更长了,一只长舌头一突一突,滴滴答答滴着血珠…… 徐老汉不敢多看,把脸扭向一边。 见他这样,那吊死鬼更加愤怒:“你是瞧不起我了?!”见徐老汉不答腔,呵呵阴笑几声:“那么就是怕了?好,那就让你怕个够!上眼——” 吊死鬼说完,抖几下身子,抹了几把脸。徐老汉斜睨几眼,吓得心咚咚乱跳,着实可怕:那长脸竟直里竖起一丈来高,复而横开,比它肩上那根木头还长出去不少;一条血红舌头陡伸出四五尺来,似一条落入滚油锅里的毒蛇般,忒儿楞乱抖;伴着一阵极其瘆人、阴惨惨的吱吱声,扑面卷来一股股带着腥气的阴风…… 徐老汉感到腿肚子开始转筋,险些没瘫倒,舌头尖狠狠顶住牙膅子,强憋住一口气,才没惊叫出口。 吊死鬼卖弄一气,见徐老汉没动地方,不言不语的,不禁疑惑起来,想这人什么来头?他一个泛众活人竟能凭肉眼瞧见我,真是奇怪…… 与此同时,徐老汉脑子里也在飞速动着念头,提醒自己,不能干害怕,越害怕越不得好,得想办法摆脱,赶紧想办法……那办法该往哪个地处想——站得更稳了。 吊死鬼见面前这个活人非但没被唬住,反倒端持起一副静如山岳的气度,更加迷惑,动作不觉间滞了下来。 徐老汉活了大半世,也算经多见广,此时已渐渐摆脱了刚开始时的不知所措,不那么紧张了,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乍见那吊死鬼换了样态,心底顿时明朗,灵光一闪钻出个主意来。 只见他开口故意用一副轻佻口气问那吊死鬼:“就这些?” “啊——”吊死鬼猛地摸不着头脑,口气发僵。 “那好,该看我的了!”说完,徐老汉飞速俯身,扒开包袱,噌噌几下,装戴停当,野马分鬃起式,继而做个举火燎天动作,跺了个定根脚,暴喝一声,分明是戏台上那套念白:“呔!吾神奉天帝敕,巡行天下,野鬼敢不速速回避!哇——呀、呀、呀……” 那吊死鬼本来心里正起虚,见那人说了句又做了几下动作,不明就里,正发着呆,冷不丁听见这几嗓子,一抬头,吓傻了,下盘一软扑突跪倒,眼前哪里还见刚刚那个穿短袍、戴毡帽活人,分明换了鬼物最最惮怕的钟馗神道的形象:乌额靛面,刚髯挓挲,犊鼻剑眉,鲶口圆翻;一身血红满身挂,两副黛爪欲夺魂……只差那把割肉剔骨的宝剑。 徐老汉眼见吊死鬼被吓住,趁热打铁,又喊喝几句,做了个趋身欲擒的动作。 吊死鬼磕头如捣蒜:“钟馗爷爷,饶了小的吧,小的鬼眼不识神差,不知您老巡行,多有触犯了,多有触犯,小的当初吊死多日无人收埋,肉是臭的,恐怕不和您的胃口,还望您——” 徐老汉心里好笑,想着行了,见好就收吧,别待会儿再给它看出破绽。便假意做怒:“呸!吾神怎会吃你这般腐酸的晦气鬼,算你走运——刚刚东岳帝阁下飨了两具剥皮拆骨的白相鬼,已经饱足,你,滚去好了!” 吊死鬼感激不尽,一副拜年腔调,更是又磕了无数个头,临了,换了副可怜口吻,说自己身世其实凄惨的很,生前本是离这里四十里外黑榆村人,苦于生计断绝,走了下路,不料久困鬼道不得超度,还望尊神可怜…… 徐老汉听着差点笑出声,急于打发它走,便僵着口气,骂它得便宜还想着卖乖,说一时不得超引也不能妄悖天理,寻隙勾害无辜。既有意自赎,那好,年逢每个七月十五日,鬼门既开,定要趋身往投,一旦归得酆都,便要循规蹈矩,以待轮回。倘若不听吾言,可莫怪最后把你形神斩灭!滚吧—— 吊死鬼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夹着风逃走了。徐老汉说念半天戏词儿,已是口干舌燥。摸摸额头腹背,噢,身子里那些水气原来早做汗水出了,现在才发觉。脸上那些油彩呃,怕是沁得花哨了不少,得亏那鬼没怎么敢细瞧,吁—— …… 后话:徐老汉后来向人说起过这段经历,有那见识多的,解释说,他那天能看到鬼物,多半是由于眼里进了牛眼泪,这东西和乌鸦眼(所谓乌珠)蝙蝠粪等等一样,是可以借看鬼神的,而且借得时的情境不同,睹看到的东西的类型也不尽相同。 徐老汉不禁想起那天那头待宰的牛儿流泪的场景,和那个吊死鬼祈求饶恕的样子来,叹了口气,想着那曾经都是不甘枉死的鲜活生灵哩,生命啊,是那样宝贵,世间怎么会有人不珍惜还去轻率抛弃它呢? (完) |
@只为你来2012: @燕北烈风 楼主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乞丐害死的申沫呢!如果是,他未免太傻逼了吧?!再贪婪也不能搭上命不是?!明明知道都出人命了,宝物又到手了(结局里他说他有本钱大不了大家都别得到),为什么不立即36计走为上?!———————————————————————————— 这要怎么说呢,只好说做申沫的死一定和乞丐有关联,可即便乞丐害死,他也未必当场便得到那面镜子去(可见文中乞丐到最后还冲申澜讨问那面镜子)。试想申沫是在地下遇难,镜子不可能带在身边,一定藏在家里或其它某个地方(乞丐或许事后搜找未果),那便极有可能被申澜最后得了去。乞丐临危的谶语,总不可能把怨毒撒在自己身上,只有可能冲着申澜(他也最终应验己身),这便表明至少乞丐的表现是种本真流露,即欲得未得,他处心积虑计赚大兵,裹挟申澜下墓便强烈表明了这个意思。乞丐所谓本钱无非自以为熟悉地况,还能出去和申澜面对面拼命而已,只是不曾料想对方棋高一着,凭着长久摸爬,比自己关窍见得更多,以致仿效自己所为,连自己的后路也断掉了。 这些其实只是浮泛表面。这个故事的创意来源于当时一个曾开小差后被逮捕的二等兵的供述,在他的叙述中,多是俩主要当事人的嘴仗,似他们这些“陪衬”其实是究不清个真实原委的(那俩当事人恐怕斯时便不愿言实),倒是晓得最后结果是个什么样。我便想着用这么个类如旁观者记叙的形式来说这段故事,这是不同于普通做小说那样,作者一无巨细,通包统揽地去描述——我若代为其庖,那份想象力可是自己这点可怜学识所不能承担的,这个故事也就不会被发在这个分类里了(这都嫌长)。你该懂了吧? 这么弄确是有点冒险,写来也累,其实,我这一堆故事都在不自觉地像我当年站到课堂讲台前为同学讲故事一样,站在个讲述者的角度写来的,多是叙述口吻,“华彩”的修饰并不多,也觉得不大合适。下一篇,写那个血蝠爷的故事时改一改好了,希望你到时来看,多提意见。 其实更想说的一句是,时间是敌人,会消磨我的兴致,使我倦怠,倒不是我害怕长篇,从而不待见它,进而也写不好它。 那就——下一个见。 谢谢你! |
鬼故事之二:鬼目易珠 话说真定城(如今的河北正定县城)往东北方出去数里地有个西阳村,村子西边耸着一个大土堆子,不知什么年月上面起了一间小小建筑,当地人称之为疙瘩庙(当下还矗在那里)。 有庙便有信众,有信众便有香火,有香火便夹带果食供奉,一年一祀,这些都少不了的,久而久之,渐成民俗。 某年,恰逢时节,又起社赛,一场热闹之后,人们纷纷散去,留下一地狼藉。本来历年仪式过后都由地主人西阳村民出头雇人即刻收拾残局的,可这次却成了例外,这些人也第一时间各个急着往家奔——头上天公不作美,要来雷雨了! 那显然将是场大雨,黑云滚滚,雷鸣阵阵,夹杂着一股股带着水汽的狂风,压城欲摧般地过来了。 人们都忌那雷雨,避得远远的,偏偏就有人蹴土路往前凑,一副欢喜的样子。 这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由于耽搁了路头想着赶过来补上香头的,他是直冲着那堆供果祀食去的。不是别人,是西阳村的东临,唤作东阳村的那个村子里的一位十里八乡有名的光棍兼懒汉,外号叫何二赶。 这人得这么个名号一是爱赶集(为的是贪看大姑娘小媳妇顺道混骗口现成饭食),二是爱赶着看热闹(看看有没有啥小便宜能蹚浑水儿沾沾)。这次,他因为睡过了晌,等撵着人家屁股赶来时,祀仪早已结束,那些供品除了留下少量当做“定贡”,也大多被祝司散给乡民回去做家里孩崽子的压惊食了,满眼看见的,都是些个没用的纸幡、竹轿,燃过的香尾巴、烛屁股。 何二赶有些丧气,有心去扒拿供桌上的“定贡”,可想起奶奶说过的,动了神明的体己要一世变歪嘴,便不敢了。然而馋得又实在难受,只好前后左右,先庙里后庙外地去瞧看,想着找到些遗漏或人家嫌脏丢弃掉的。这时,那雨点子落下来了,先是噼里扑簌,渐至如晃筛子,最后成了瓢泼一般。 何二赶狼狈不迭退回庙里,骂了一声鬼天气。见那雨一时没个停下的意思,只好寻个角落抱着肩膀蹲坐下去,不一会觉得腿麻,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下,靠着供桌使出了看家本事——睡。 说睡其实睡不实的,那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渐渐如同在头顶盘旋,一道道蓝绿色雳闪晃得他心惊肉跳;这庙本来不大,外面的凉风也不时透过那两张薄薄木板钉成的庙门吹进来,在身子周围撞荡来转悠去,扰得他心神不宁。 何二赶把身子缩了数缩,感觉也没攒下多少热乎气儿,不免后悔:唉!和雨头儿赛跑,费劲不少,饶没捡到啥“嚼口儿”还讨一身冰凉,早知道这样,在家里炕头上不出被窝多好!这一路踢腾,白蚀四两粮食是保准的,哼! 正在憋气,突地头顶一声大响动,把他吓得一激灵:妈呀,好个霹雳!震死个人哩,像我奶奶说过的——收妖滚脊雷吧…… (待续) |
正想着,不防一道厉闪后,紧接着又是一声,比刚落的那声动静还要大,真的像是顺房脊滚落下来的,把供桌震得直颤悠,那两扇本没关怎么严实的庙门呼啦开了,卷进一股冷风来。 何二赶连打几个哆嗦,慌忙抱头掩住耳朵,身子往供桌后拱了几拱,一双眼睛也只敢眯成一条缝,往庙外看看,见一片黑沉,心里有些慌:娘诶,大天白日跟个黑价差不多,看来盼着这雨停还早…… 这时,那雷电越发紧了,让人感觉一股强大的威压之势形成在小庙周围,大有随时破户而入的意味。 何二赶心里升起恐惧,加上冷,身子不觉哆嗦成了一团。正在不知所措,突地,更吓人的一幕出现了:供龛上哔啵一声怪响,从那泥堆的神像背后猛地跳下个东西来,在庙屋地下来回奔窜——活脱脱一副传说里的厉鬼形貌! 因为离得切近,何二赶把那鬼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见它额劈对山,犊鼻鸠颌,赤发青面,赤膊光腿也泛着靛蓝的颜色,长满细密的黑毛,腰间围了件看不出个颜色的短下衣,一双眼睛亮如闪电,一动一动间竟把豁露出唇外的一对獠牙映得发出簇簇闪光…… 何二赶一阵窒息,吓得险些晕死过去,脑子一下成了空白,消失了思维,朦胧只觉得那鬼并没搭理自己,只是在庙里又转了几个圈子后,顿了一顿,似乎在攒劲儿下某种决心,而后突地一纵,奔入外面雨幕中了。 何二赶好半天才恢复了神智,壮起胆子凑到门边,扒门框往外窥探,见那鬼并没走远,还在一颗柳树下转悠。 那柳树紧挨着一口粪池子,里面积存的是旁边一个临时茅厕里流出的五谷轮回之物。那鬼正不时脱下它那件短衣在里面涮,然后捞起披在背上。 何二赶看了会儿,明白了,噢,原来这天雷是要收那鬼,那鬼不甘心就范,把秽物披在身上,企图拖延——无怪这阵子到过这庙里的人都说,往往祝告一番回去,好的不灵坏的灵,原来是神道法身被这鬼驱离了,那鬼据坛在享受供奉呀!不过,看来到底邪不压正,这鬼犯了天怒,要倒霉了。 他一边想,就见雷鸣隆隆,电闪灼灼,偏不落下,只把雨头加得越发大了,似乎有把鬼身上的秽物冲刷干净的意思,那鬼岂肯遂了天雨的愿,频频去粪池里浸它那短衣,快冲干净了便弄脏再披上,如此往复,那天雷暴雨竟一时奈何不了它。 时间一长,雨势渐渐低了下来,雷鸣闪电也像是乏了要歇息歇息似的,不再狂猛。——骤雨雷暴不可久长,那鬼盼的就是这个结果,雷雨一息,它便度过此劫了。 何二赶此刻心情略略平复,想那鬼庆幸脱难,待会儿一定要寻血食压惊的,自己铁定是首选,这可怎么好!不如,寻个空隙帮那雷一把,与人有益自己得惠嘛! 主意打定,他偷偷观察,见粪池边茅厕的墙是由土坯子垒成的,肯定容易撼动,若是把它推到,盖住那粪池——对!就这么做好了,冒一时风险总比末了丢命要好。 何二赶觑个鬼背对自己的时机,蹑着手脚潜过去,哈腰进到茅厕里,瞅准时机,两个膀子狠狠用了下力,把那堵临着粪池的土坯墙往那边推倒大半截了。噗通一声,眼见粪池子被坍下的土坯掩了个结实,一时难以清理,他高兴起来:嘿嘿,这鬼这下跑不了了,那一桌子“定贡”待会儿是我的喽! 头上落雨猛地又急了一阵,何二赶被浇得不敢睁大眼,越过残墙垛子,他眯着眼缝看见那鬼近在咫尺,正扭脸照量自己,一副怨怒的神态,心里陡然又恐惧起来,便想开溜,那鬼早支起身子,挥爪冲他猛扑了过来。 电光石火个工夫,何二赶来不及动弹分毫,只觉得一对眼珠子已出了眼眶——失明前的一瞬,只见一道电闪,耳边紧随一声落地雷响,他只觉得眼眶子虚虚着猛地又一实,便失去了知觉…… (待续) |
不知过了多久,何二赶悠悠醒来,见身子躺在茅厕的泥地上。一阵雨后风吹来,另外几面未倒的墙显然被雨水冲刷久了摇摇欲坍,吓得他急忙爬起来奔了出去。 复回到庙门口,感觉一身早已湿透的衣服沁得肌肤凉凉的,他打了一阵寒战,四下望望,见雨早驻了,雷声更是一丝也听不到;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并没有疼的感觉,可分明那疼还留在记忆里——奇怪,不多时前的那一幕仿佛是个梦境诶!那梦除了一地泥水和远处那座茅厕坍下的那堵土坯墙留下的表征,竟再找不出其它的痕迹。 不管了!先把那一桌子“定贡”拢一拢弄回家再说,再美的梦也抵不上现实间口腹的实惠! 何二赶顾不上把一身湿衣服略略拧一拧,急匆匆扎进庙里忙活去了。 …… 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何二赶浑浑噩噩之余总感觉异样:大晚上,别人都说伸手不见五指,他却看东西一清二楚;荒坟乱岗间,别人视若无物,他却总看见鬼影幢幢;道观尼庵里,别人都在顶礼膜拜,他却偷眼能窥看见那些供奉的神明对着供品挑三拣四…… 慢慢的,他明白了,敢情是那天自己助天收那鬼时,眼珠子是被鬼衔恨抠了去的,那鬼旋即被收走,上天感念自己助力之功,可怜自己落下残疾,马上又把那鬼的一双眼睛抠出,填到自己的眶子里了——那梦境是真实的哩!呵呵。 何二赶觉得一双鬼目并没给自己造成多大不便,也就不再惋惜自己那对原装的招子了,非但不惋惜,慢慢的竟庆幸起自己的经历来,觉得不负那天逞了番匹夫之勇,分明补偿来一段造化嘛——后来看娘们儿时,不用再挤到切近鬼鬼祟祟地偷瞄了,可以隔着几条街便头脸分明地饱瞧个够。哈哈! 从此,这人愈发不学个好,凭借好目力加深了偷摸的癖好,揩油扫秋风的能耐更是一时精进。 这天,何二赶到城里闲逛,临近中午肚里显虚,便往大佛寺那边溜达过去,想着趁隙淘些居士奉待(佛寺庵堂许以佛的名义派赠给一些居士的素斋,多是平时一些信众捐赠来的,任僧持自行处理)吃吃。 到了寺门口,见那大雄宝殿下人头攒动,一打问,原来该殿迎面坐着的那位弥勒佛旃檀易像,刚刚换了宝象,正待做法会以求重莅法身,他便驻了脚步,饶有兴味地看。 看了半晌,终究扯拽不住一肚子饥肠,他便四下逡巡起来,想着找些“活泛”,谁知一眼盯在个胖大客人身上再挪不开。 ——那胖客人一脸喜相,混在人堆里,在别人看来再普通不过,可在何二赶眼里分明是弥勒佛祖的真身:布袋斜拖,杖头笃笃;形幻千万亿,统拢一身真。 何二赶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赶忙跑过去,一把薅住佛祖袖子,嘴里叫着:“叔大爷,叔大爷,可巧在这看见您了,走走走,到家吃饭去——” 弥勒佛扭脸一看,心里道声苦:被个孽障缠扭住了! 可这孽障一不是神圣仙佛,二不是妖魔鬼怪,不过是平常凡人一个,弥勒佛也不好奈何,见他竟据着双天眼,略略拧了下眉头便知晓了情由,于是开口问他有什么想法。 何二赶紧咽了几口唾沫,兴奋得有些口吃:“呃,呃,这么说,您,您老人家答应了?容,容我想想,我想——嗯,这个——不对,还是图个长久……” 弥勒佛其实惦念着法会,没工夫和他细缠,见这人偏揣定了自己的心思,掰指头嘀咕一气,一副生怕狮子口开得太小的神态,心里难免厌恶,可没办法,自己是个佛呀,总不能和一个凡夫俗子计较吧,便无奈许诺,等过后一定打发他满意。 何二赶欣喜若狂,连叫叔公可莫翻悔,又不放心地扯定弥勒佛,直到法会结束。 弥勒佛眼见这个凡人像一条留恋人家脚后跟的咽涎狗,没办法,只好把他领到个人少的地处,问他具体所求。 何二赶到地方便跪下不起来,向佛祖开了个长长的清单,恳求满足,这还不够,末了死拉活拽地请求弥勒佛搭授自己个长久受活的法子——您老慈悲兼神通广大,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善缘该不会让俺个屑小凡人当面错过吧! 弥勒佛听着那清单上一大堆黄白,加上华屋广厦美姬奴仆啥的,有些耳晕,忙止住他的话头,说你既知善缘,何不结下,皈依以修正果;岂可贪恋阎浮世间的浮华…… 何二赶才不屑啥正果不正果呢,磕头如捣蒜,说祖师不要那浮华尽给我好了,我不嫌的,我不嫌,看在凡夫眼缘份上,便满足了这一极小诉求吧。 弥勒佛摇头:“须知世间所有东西都不是平白得来……” “我,我不管,反正您老有言在先,不能虚待我,不能虚待我!”何二赶眼珠子都泛起了红雾。 弥勒佛无奈,说那好吧,依例先要考量一番,你若通得过便成,通不过你我只好枉费这一眼之缘了。 (待续) |
何二赶听见说还要考量考量,心有不足,嘴里却没好再说啥,情知弥勒佛说的不错,世间便宜不徒得确是个实在理,于是没继续缠磨,问弥勒佛怎样个考量法。弥勒佛呵呵一笑:很简单,我做啥你效仿着做就是了。 于是,何二赶大半天便随着弥勒佛行止,想要把那针对自己的考量尽个完善。 弥勒佛眼见何二赶跟着自己几乎是亦步亦趋,并不言语,自顾自地行动着,眼见拖得他渐渐不耐,便停了下来,说天色已近黄昏,完成最后一项便算圆满吧。 何二赶连忙点头。弥勒佛再不出声,一路默默地把他带到个园子门口。 那园子由门往里望,花红柳绿,风景美不胜收,只是门口堵着路支了口大锅,底下柴火熊熊,锅中沸油翻滚。这个—— 弥勒佛依旧不说话,只是脱下鞋袜挽起裤脚踏进油锅里,蹚着油进入对面园子门里去了。 何二赶眼见那锅里的油把弥勒佛的一双腿炸得嗞嗞直响,不禁咋舌——妈呦!该不是要俺把这个也效仿一遍吧,这,这可不成—— 心道不成,却实在痒痒弥勒佛的许诺,于是何二赶硬了半天头皮凑过去,把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凑近锅沿试量温度,一试之下感觉竟不烫,赶紧顺下指头再去试油温,嗯——凉的诶! 何二赶大喜,噢,这是祖师的障眼法么,幸好自己机智,识破了!于是赶忙去扒鞋袜。还没等扒完,眼前忽地一个恍惚,那油锅、柴火竟倏然不见了。 何二赶正愣怔,就见弥勒佛从园门里走了回来,边走边叹息。他一时无措,结结巴巴问祖师是不是没通过,这,下面怎么好—— 弥勒佛没有答腔,自言自语一句:“唉,真是个‘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度红尘’呀!” 何二赶不明就里,愣在当场。 弥勒佛走过来,合掌再叹:“可惜,可惜!你空遇机缘,憾无执心……虚有其眼,并无异秉,所欢所欲终不过镜花水月一场……今后好自为之。”说罢化了阵风消弭了身影。 何二赶只觉得气流扑面而过,眼前不见了弥勒佛祖,仿佛又置身在个梦里,半天缓不过神儿来,心里空落到了极点。好容易拾回心神,四下瞧看,连那园子也看不到了;又过了会儿,觉得手痒,低头查看,见试过油温的那根手指头肿成了胡萝卜粗细…… 后记:何二赶脚底踩着棉花般回到家,一病多少天(懊恼成疾)。病好后,那根肿大的手指头又热涨难受,只好泡进个盛满凉水的海碗里,日久,发现泡过手指的水服下竟能治百病,他便倚着这个唯一的念想做了许多日子的医生,也治好了一些病人,直至把那手指涮得回复如初。再后来的日子里,想着自己曾经对面错过提携,他的心里始终难以释怀,整天价虚火上冲,渐渐地把那异于常人的视力也消磨去了。 (完) |
@江船听雨 把你知道的那“易子而食”再给我说一回吧(发邮箱,有个链接最好),和我打听的不大一样;黔和绍民间戏诸宫调该是南宫吧?(黄钟、大吕、太簇、……)绍戏缠令(接尾弦拨腔)似乎略有不同。我见的那些是工尺谱,咋备注里却说依律制循三分损益,把我弄糊涂了,我只学过十二平均律,只识蝌蚪和简谱的——那些东西翻译成五线谱是个啥样子?另外那血涂料搞清了没?——TeL你不接,急急急急急急急... |
将来这个帖子还是写点儿短故事好些,主要是趁工夫,长篇就去连载。不多说了,上文。 |
旧兵营里发生过的奇事(30) 武汉会战以后,陪都重庆的国民政府焦虑战火迫近,考虑到以往对日作战在军事勘测上曾经吃过大亏(例如军用地图错标、漏标严重曾导致过战役失利),出于亡羊补牢的目的,试图在将来可意料会出现战事的区域重新测绘新的地形资料,充为临时军用,特组织了一部分从沦陷区流亡过来的相关专家,给予重酬,督以军令,限时完成。 这些人受命,非常迅速、专业地拟定了计划,分派好了成员各自的任务:年纪相对较轻,体力充沛的负责野外实测,年岁稍大或体质稍弱者作为留驻组,负责汇总另一组将来实测的结果。野外组每队由一到两名专家带三个助手组成,很快投入了工作。 这项工作看似不必冒烟突火,冲锋陷阵,其实也不轻松,大多数人必须栉风沐雨地奔波在野外的荒山密林中,除了每天小心洪水瘴气、毒虫猛兽,还得时时提放流匪,故而,每队人马都配了一个加强班的士兵,全副武装负责保卫。 这里单说其中一位早年曾经在北平大学里做过教员的专家,大伙儿都叫他于教授,便独自带了一队,受一班兵护送着在渝中一带山林里转悠。 他们这个工作队负责的区域是丘陵渐次山地的,一开始没有过多攀爬摸滚,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及至后来,林密崖高,道路断绝,还不时遇到些大小河流阻断前途,一路前行下,连负责护送的那班强壮的士兵都有点吃不消了,纷纷口出怨言:这比每日急行军还嫌累!腿都像是灌了铅。 于教授和助手身负使命,不敢懈怠,但有时拗不过这些不好差唤的兵,见他们性子使高了,不得不稍稍缓下手里的工作,把他们的毛碴捋一捋,顺溜了再接着做,情知他们也是接下了军令,不过是嘴头牢骚发一遍罢了,并不敢过分造次的,只是承于护佑之惠,不便和他们闹僵罢了。 这天,工作队昏头涨脑忙活了一整天,近黄昏时竟神奇地穿出了一片山林,见眼前有不甚大的一块空地,像是人工开辟出来的,还有道路蜿蜒通向山的深处,有一拉溜草房建在空地上排在路的一边。大家心情兴奋起来:哈哈,没想到这一带别有洞天,这竹篱茅舍的该不是个荒山村吧,可也能头上有屋顶地借着宿上一晚了! 大家走近,见房子基本都有人住,大多是些老弱妇孺。一打问,原来从此处沿路往里走二十几里有一条大河,几年前有人在河滩上拣到了金子,吸引得听到讯息的老多乡民拖家带口赶往那里去淘,眼前这条路便是那些淘金人硬生生开出来的。这块地是那些淘金人安顿家里亲属的地方,之所以选定这里,也就这地方石头少衬拾掇,好盖几间草屋子,再往里走全是荒林野坡,容不下个下脚的地方,好容易有间专门招待淘金人的野店铺劈了块山盖了两间屋,哪比得此处敞阔,何况住进去还得花钱。 噢,原来是这样。大伙儿打趣,说既然淘金,必有横财,还在乎那几个店钱。被问者闻听脸上浮现悲苦:哪呀,发财的绝少,一个个早远走高飞,到省城享福或做了金把头,坐地盘剥去了,大多数还是些个“藤筛佬”在苦苦挣命,唉——眼下有些人连挣命的份儿也没了萨! 大家听个囫囵,不大明白,见对方一把苦泪早流了满脸:算上我家里的两口,眼看快一年了,怕有大几十口子人连个音信也没了,累得病老爹娘、孤儿寡母守在这里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唉—— 大家疑惑:该不是出了啥子意外,或淘满了兜囊跑路了? 那人一劲摇头:遇到意外啥子的该有人回来报丧;总不能个个都是发财便不顾爷娘妻儿的主儿吧。 啧啧! 大家道几声怪,没精神头再往多里问,一日劳作早让他们个个疲惫不堪了。于教授试探着问人家能不能给腾间屋子,好让自己和几个助手并一班大兵不着露气地睡上一晚。 那人稍微迟疑了一下:这屋子么,倒也不能说没有,靠里手第一户便空着呢,只是——那家男人去淘金也没见回来,家里剩公公和儿媳妇过活,半年前闹了出花案子,事儿破了,媳妇盖不住脸面,偷偷上了吊,公公后来便失了踪—— 嗨!啥花不花,案不案的,烦不了那么多,能有个地儿过宿再好不过,两间几根光木檩条子的茅屋而已,又不是啥子高门广厦,吊死过人也称不得凶宅!大家齐声嚷叫,要求那人带着过去看看。 加载中———————————————————————————————————————— |
@江船听雨 这些日子做这个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
俗是俗了点,这些东西才是咱衣食本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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