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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红尘幻影(刘庸.和珅外传)[第6页]

作者:红尘幻影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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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回

    新窑偏遭连霪雨 旧舟又遇逆旋风

    话说刘庸当日追上了自家的母牛,竟发现它的右前脚已被碗碴刺破,血还在不停地流,只得延医调治,熬药灌服,好容易捱过了二十天才慢慢好起来。有了这次经历,刘庸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凡周围发现了牛群,不管多少,必先缷下农具,拢住笼头,将其控制,以免再次酿成惨剧。
    但有些突发事件,往往是防不胜防,有一天,刘庸正吆喝着“赤兔”在一个山旮旯里耕田,眼看就将完成作业,也就放松了警觉。不想一头战败了的公牛,突然从山凹的出口处一闪而过,还沒等刘庸反应过来,那“赤兔”恰如脱礓的野马,早已“呜咽!呜咽!”窜出了老远,后面的犁具随着“赤兔”的一蹦一跳,“嘭咚!嘭咚!”上下翻滚着竞弹奏出了一曲欢快的乐章。
    当刘庸追出凹口,远远发现“赤兔”虽然还在“呜咽呜咽”地叫个不停,却老老实实地在一个坎下转圈,再也不跑了。刘庸追了过来正准备卸鞍回家,猛然发现那脱了滕索的犁头正好撞在了“赤兔”的后脚上,竟硬生生将一片后蹄给撕裂了,地上是血流如注。这时一头得胜的公牛也尾追到此,“赤兔”见之,竟又不顾伤痛,拖着残腿迎了上去。“秉性使然,人畜何异?” 刘庸见了,只在心中暗暗叫得一声苦。
    此次“赤兔”受伤,比前次更加严酷,只因救治不及时,又生生切下了一片牛蹄,尽管最后伤口终于愈合了,那一条腿可是再也使不上劲来,倒是成了废牛一头。
    若说“赤兎”是一个无知顽童,屡屡受创;倒不如说“赤兔”是一个荡妇,左右逢源。原来它竟是一月一次的发情,刘庸便每次都抱着一线希望,忍受着他人善意的嘲弄,访遍了周围所有胜任的公牛,忙得个不亦乐乎。可正如周老汉所言:“‘漂山’就是漂山,漂山牛婆是永远也受不了孕的!” 这就让刘庸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正在“漂山”左漂右荡而无果时,可想来的不来,不想来的却又悄悄降临,原来刘秀英却又无声无息的快要临产了。
    新生儿的不期而至,不仅加重了刘庸心中的愁苦,也更加重了刘洪涛的心中的烦闷:“那赤兔伤后不能用工,又不会产子,养着便是一个累赘,早知今日,当时若能听得进周老汉之言,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之窘迫。当日之“赤兔”集“走水”、产子于一身,身价自是不菲;而今日之“漂山”由于脚伤的缘故,剩下的价值便只有打菜了,那么充其量也只能卖个十来两银子。”
    辛劳了大半年,不但丝毫利润沒有,还得白白赔上十多两银子,你说窝火不窝火,刘洪涛郁怨攻心,愁腸百结,竟至于一病不起。都说好汉倘怕病来磨,更何况刘洪涛已年近花甲,那经得住这诸般的折腾,眼见得连郎中都失去了耐性,那卖牛的钱也全让药罐子吞沒,不成想刘洪涛竞又神奇地好转了,不久,小刘鹏也呱呱坠地。
    第二次分娩, 刘秀英少了许多痛楚, 可由于刘洪涛的病已几乎耗尽了家中所有的剩余, 所以在生活所需上就甚为艰辛, 尽管刘秀英天天吵着闹着, 刘庸也只当充耳不闻;刘洪涛心中虽然也同情这个不遵家训的侄女儿, 但自已这张老脸已一而再, 再而三地耗尽了它的光泽, 自也无法再给她帮助了。
    这清淡得近于悽苦的日子几乎让刘秀英丧失了仅有的一点信心, 但还是强忍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毕竟她相信自己的智识与忍耐程度定非崔文秀所能比拟。日子一天天过去, 刘家远离繁华, 窝在这僻壤的一角, 老的老, 少的少, 仍然毫无起色。刘庸将心一横, 竟毅然辞别了姨父与娇妻爱子, 远远的进了山厂抄起了旧营生。
    目睹四面土墙, 刘秀英即使心中想留, 自也留不住刘庸, 日子一久, 她在这山凹中便也呆不住了, 不由便想到了那寄居在永济庵中的亲娘舅, 以及那惯于嘻戏的小彭华, 也就隔三岔五的便往永济跑。起初刘秀英将儿女一齐带走, 山庄中便只剩下刘洪涛孤独一人, 了无生趣; 之后便借口叔叔无人陪伴, 便将媛儿留下, 只带鹏儿同行; 可一来二去, 索性谁也不带了, 天纵英姿, 独往独来。
    再说彭茂盛虽然懒惰成性, 不能给外甥女儿提供很好的待遇, 可远近闻名的永济庵中, 唱神、拜章, 追封、 超度, 一月总有那么一两次佛事要办, 赶上忙时, 佛事还得追尾。彭茂盛一生四体不勤, 五谷难分, 但做佛事都由他值坛, 倒天生是一个“净坛使者”的将才, 竟比主持还“主持”。这就让他的外甥女一个编外人享受到了别人难于享受到的恩惠, 谁也不敢小觑,况且刘秀英的到来, 更增添了庵里庵外一道靓丽的风景, 令人心旷神怡,所以谁都唯恐迎之不及。
    只因刘庸一出便是一两月, 有时甚或半年都不及家, 刘秀英便成了永济庵中的常客,久而久之, 这对甥舅倒好似乎成了庵中不是主持的主持, 竟把那个真正的光头主持给忽略了。那时彭华已有十来岁, 更是与刘秀英形影不离, 只是彭华还不谙情事, 心中 虽有好奇, 却也不会多事。虽然刘秀英心头有时会激起一股莫名的骚动, 却也只能自行处理好, 决不会让它荡起太大的浪花。

    却说刘庸当年拜师学艺之时, 竟是一到太阳落山便噘着嘴, 嚷嚷着出五更星了。泥瓦匠是一种繁杂的活儿, 即使你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那收瓦, 上跺, 遮墙的, 沒有半个时辰可是处理不好的, 当年的他又哪能理解师父的一片苦心?
    现如今是事到头来不由己, 刘庸更是起五鼓, 睡半夜; 迎月亮, 送星星, 任劳任怨。一眨眼已是四、五年过去, 刘庸这段“烟柴头”似乎并不用刘秀英过份的吹与煽,也不会冒出太大的浓烟来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四、五年来,刘庸终又积下了一、二百银子。有了钱便有了底气,刘庸心中便试想着不再替别人做工住那冷窝棚,竟想自己开山当老板了。
    067:1
    话说刘庸欲想当山厂老板,那最心焦的便是刘洪涛,他既担心刘庸经验不足,办不好事情;更担心他命运不济,弄巧成拙。可刘秀英这几年已受够了那寂寞空城的滋味,一听说他将结束那四处漂泊让人期盼的日子,脸上便漾溢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眼见小两口都执意要冒那个风险,刘洪涛也不好再阻止,只是不无担忧的道:“姨父我知道庸儿你从小就有进取之心,但开山厂可并不是一件小事,从选址筑窑,到收柴做坯,每一项不仅得有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还得有精准的技艺与机能,这些你可曾全都想过?”
    刘庸笑笑道:“这个大姨父请放心,甥儿从事这行业已有十多年,虽不敢说已臻炉火纯青,倒也可以说是心随意转。至于说人力嘛!只要手中有钱,那可是召之即来,几万斤茅柴, 那些个山野中有的是,不几日便可毕集。”
    刘洪涛道:“我儿口气可别那么大,依我看,未必人人都那么容易使唤?”
    刘庸道:“这些年甥儿在外面自也有有一些交往,我相信,只要甥儿一声召唤,不仅许多朋友与同行会来捧场,那些个邻里乡亲也将应声而至。”
    “指挥人与受人指挥可不是一回事,庸儿你可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姨父您不要顾虑重重,须知人生总得迈出成功的第一步的,您就等着瞧好了。”
    “那你打算几时动工?” 眼见劝说无益,刘洪涛只得在心中暗暗祁祷上苍保佑这个多灾多难的外甥一切顺利,默祷了良久,这才又问道。
    刘庸果决的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甥儿我就去拜请各位同行,三月初八便正式破土动工,您看行吗?”
    刘洪涛不无忧虑的道:“听老人讲,过去新开山厂,还得用活生生的童男童女祭窑,现下律令虽不许讲这个排场了,但总还得请个风水先生,先选个黄道吉日,再查看一下地形,怎么能由你自己信口雌黄,岂不太草率了些?”
    刘庸激动的道:“命大凶神绕道,命薄恶鬼缠身!我刘庸这半辈子便全是从逆境中走过来的,所以也就不相信什么黄道与黑道的,大不了跌倒了再爬起来,大姨父您就不用太过担忧了。”
    刘洪涛眼见无法逆转, 却还是絮絮叨叨的道:“既然庸儿主意已定, 那就放手搏一搏吧!但姨父我还想冒昧问一句:倘使一切顺利,那么一年下来,咱家到底能赚多少钱?”
    刘庸略一思索,便顺手拿过来家中一只九格的算盘,一边拨拉一边道:“这烧一窑大约需茅柴四、五万斤,花银约二十两;泥坯作四担货……”
    “何谓四担货?” 刘洪涛从旁打断了道。
    “千砖万瓦为一担货,或两千砖亦或两万瓦也为一担货,这是做咱们这一行的术语。”
    “哦!也就是说,四担货即八千砖,亦或八万瓦了?”
    “大致如是,但开山厂大多以烧瓦为主,砖只用来作底盘和挡火墙用,所以烧四担货只有一千来砖,却有六、七万瓦。”
    “这又是为何?”
    “一般建房之家,大多都是用水砖,只有那些有钱的富户才用得起青砖,但瓦是家家必需,所以若非定制,砖还是得尽量少烧,不然就会滞销,影响厂家的利润。”
    “不想烧窑原来还有这般深奥的讲究,我一个门外汉倒是一窍不通。” 刘洪涛自嘲的道,“不过那砖与瓦不成比例,对你们的烧制过程可有影响?”
    “沒有, 沒有, 砖体厚重, 要将其烧透自然需要更多火力, 所以尽量少烧砖, 相对来说, 一窑还能省下几两柴钱。” 刘庸继续在算盘上划拉着,“再加上成坯与新建窑址的各项开支, 平均每窑所需也不过百两, 也就是说一窑可赚个百儿八十, 就今年作五窑计, 至少可盈利四百两以上。”
    刘洪涛听闻, 自是有点大喜过望:“四百两! 一年四百两, 那么不出三年, 咱家不就又可重拾当年的自信了么?”
    刘庸放下手中算盘道:“大姨父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四百两, 摞起来的铜钱, 挑都挑不动啊! 只是千兵易得, 一将难求, 所以……”
    “你的意思是还得找个帮手, 那么这钱就得二一添作五了?” 刘洪涛见刘庸欲言又止, 自已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笨啊! 你不是说这几年你已锻炼得炉火纯青了吗? 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便掉链子, 竟要给别人送人情?”刘庸还沒来得及回答, 刘秀英早已抢了先道。
    刘庸道:“我知道夫人你凡事争先, 巾帼不让须眉, 但你并不知道咱们这砖瓦厂若开在这山沟沟里, 谁来你这里买瓦运砖? 咱们虽然不看风水, 但宝地还得选的, 所以呀! 这不是给别人送人情, 而是从别人手中把个金娃娃抢回来。”
    这合伙之事, 刘洪涛心中虽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好模棱两可的道:“姨父老了, 再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在此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万一事不如愿, 你那合作伙伴又不愿承担责任, 你将如何自处?”
    “虽说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可叔叔您却何故如此咒我们, 难道想看我们的笑话不成?” 刘秀英又情不自禁地抢着道。
    刘洪涛道:“叔叔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备无患嘛!”
    刘庸道:“大姨父请放心, 咱出钱出技术, 人家出力出场地, 可谓公平。至于成败嘛, 刚才夫人也说了, 若天不佑我, 也是命中注定, 谁也强求不来的。”
    “这……”刘洪涛欲言方止, 刘秀英又发话了,“叔叔您别又这又那的心中沒有底气, 您就放心在家带外甥, 当姥爷吧!”事情已再沒了商榷的余地, 眼见侄女儿不仅支持这项决定, 而且比刘庸还激切, 自已若还质疑, 倒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了。
    @abovethemoon 504楼 2014-05-16 13:50:00
    要写就单独开篇写!拜托你不要糟蹋雪山飞狐了行吗?美丽的故事被你糟害的如此恶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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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在天涯上污了小妹妹你的视听,在此幻影向你陪礼了。
    @孤心薛 506楼 2014-05-16 21:29:00
    @红尘幻影2012 要说和珅贪 他贪的钱又在哪呢。死了以后不是又回到朝廷上去了
    ,顶死也就陪葬品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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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刘汉,和珅也冤!
    未知朋友,以为如何?
    @abovethemoon 504楼 2014-05-16 13:50:00
    要写就单独开篇写!拜托你不要糟蹋雪山飞狐了行吗?美丽的故事被你糟害的如此恶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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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老爷子还在,他的<<外传>>不也将<<飞狐>>改得面目全非了吗?如果小妹妹看了<<外传>>倒觉得还是那般美丽,并且心里心好受,那么想来就不是对本文而是对本人有成见了。我劝小妹妹还是想开些吧,千万别因了我的恶心的文字而影响了你的心情!
    本人也以自不不谙潜规则而感到悲伤!
    067:2
    三月初八日,刘庸敬了山神敬土地,请了张良请鲁班,三丁纸钱烧过,三炷清香缭绕,在一阵隆隆的鞭炮声中,刘庸的山厂便正式破土动工了。山厂现场,这里的师傅在划地挖土,忙忙碌碌,眼见已初具规模;那边的管事在收柴过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一个上午,便收集到了上万斤茅柴。刘庸两边巡视,看到这一切都在按着自己的预想运行,心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再说刘庸轰轰烈烈的在驿道旁忙得不亦乐乎,刘秀英在那寂寞的山沟沟里可就呆不住了,她把一双儿女交给了叔叔照应,竟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悠悠忽忽便往山外赶。
    眼前飘来一道靓丽风景,天性使然,自然招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在山厂周围,无论做工的,还是砍柴的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观望。刘庸顺着目光望去,竟发现所有人都在向着自己的夫人行注目礼,心中虽有不快,却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得悄悄靠近道:“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赶快回家带孩子去!”
    刘秀英却不以为意,答非所问的道:“原来这外面的世界还真精彩,不知相公你这茅柴收多少钱一百斤?这卖柴的倒排成一条长龙了。”
    刘庸还是执着的道:“夫人你只要在家照顾好孩子就行了,又何苦来这地方沐雨歺风, 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刘秀英语带讥刺的道:“这里我不能管么?你要知道,你现在还只是开山厂,并未开染坊,我能给你三分颜色敬你一尺,你就不能让我一寸,你给我说清楚了,这柴到底收多少钱一百斤?”
    “三百文。”刘庸遭遇上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只得如实作答。
    “什么,三百文?两担柴便可得一吊钱,我看你还真是有点富得发疯了!” 显然刘秀英的情绪已然有点失控。
    刘庸笑着道:“刘庸沒疯,这些钱全是刘庸一点一滴用汗水挣来的,又岂能不知道赚钱的艰辛,夫人若觉得人家赚钱容易,不妨你也去砍一担试试,人家或许愿意一担给你一吊钱呢!”
    刘秀英更为焦躁的道:“你也不用来蹊落我,你也不想想看,你辛辛苦苦一年守在山厂中勉强才能获得一百多两银子,人家一天便可挣个几吊钱。再说,咱们得冒多大风险,甚或还不如一个普通砍柴工,你觉得这划算吗?”
    刘庸想想也觉得在理,但价码已然标出,又岂能食言,因道:“夫人咱们得言而有信,再怎么说这一窑的价格已再难变动,下一窑咱酌情再议吧!”
    刘秀英眼见自己的顾虑纯属多余,自是又气又恼,一跺脚走了,而她并不是回家,而是沿着驿道去了永济。一连三天过去,这收购茅柴的事已近尾声,刘庸正在指挥雇工们堆跺,远远见有一人背一个,拉一个,慢慢从远山中游移出来,不时还传来一声声低微的哭声。
    约摸一刻过去,那人影已越来越近,刘庸这才辩清:原来来者竟是他姨父领着他的一双儿女,也就急忙跑过去抱过刘鹏问道:“你二人怎么跟着姥爷了,你娘呢?”
    “妈妈不见了。” 刘鹏抽泣着应道。
    “怎么回事?” 刘庸将脸转向洪涛。
    刘洪涛道:“我还要问你呢!英儿自大前天出来就沒回去过,我今天之所以来,只是想问问你还要不要俩孩子,还要不要这个家了?”
    刘庸一愣,随即也就醒悟:“只因日前孩儿对英妹的建议未予尊重,想来她心中必有积怨,等她心情好转,过两天自然就回来了。”
    “你就这么淡定?”
    “不淡定又能怎么样?您的宝贝侄女儿您还不知道,她已被我那岳母娘惯成了唯我独尊的秉性,每每还拿大将风度支使呢!” 刘庸说完,还不自禁地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庸儿啊!姨父看你已过三十的人也不算小了,须知感情也须日积月累,逐年加深,绝不可放任自流,视同儿戏。今日英儿的表弟彭华已日渐长大,已非当年那个流着两抹鼻涕、穿着开裆裤、不解风情的懵懂稚童了。今后若她俩还经常泡在一起,你可得谨防走了你姨父当年的老路!” 刘洪涛颇为担忧的道。
    刘庸可以警惕张三、李四、王老五,却绝不至于提防彭华会变态,也就一笑置之道:“姨父您多虑了,甥儿以为英妹之所以长跑永济,只因娘亲舅大,也只不过是对老娘的眷念罢了。毕竟英妹比彭华小了近十岁,若说她俩能行出那等苟且之事来,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刘洪涛无奈地摇摇头道:“增广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英儿虽是我的侄女,但为了这个家,姨父我才给你提个醒,日后可别说我这个做姨父的偏袒侄女而疏远了甥儿。”
    刘庸心头翻腾了好几回,终究还是觉得彭华不可能发霉、腐朽到这般程度,竟至于六亲不认、长幼不分,也就满不在乎的道:“甥儿知道了,姨父您先把倆孩子带回去,等山厂的事情安排好了,今天下午甥儿便抽空把英妹接回来好吗?”
    写得好,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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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饰了脆弱寐 512楼 2014-05-19 22: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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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别骗我!
    067:3
    刘洪涛正欲将小刘鹏抱过来,不想他却稚气地紧抱着刘庸哭叫着:“我不走,我不走,妈妈不要鹏儿了,爹爹也不要鹏儿了,呜呜呜……”
    刘庸用自己脏兮兮的衣袖, 擦净了刘鹏脸上的泪花, 满含热泪的宽慰道:“鹏儿听话, 鹏儿乖, 鹏儿跟姥爷回去, 爹爹去接妈妈回来, 好吗?”
    小刘媛在一旁也懂事的附和着:“鹏鹏不听话, 妈妈就不会回来了, 那咱们就沒有妈妈了。” 这一招比老狼来了还灵, 小刘鹏急忙挣扎着便向着刘洪涛怀中扑去了。
    刘洪涛走后, 刘庸迅速处理好手中事务, 在未末申初时分赶到了永济庵, 庵堂后面, 彭华正与 刘秀英玩得火热, 刘庸乍一现身, 刘秀英眼中不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惊恐与羞涩, 但瞬间也就释然, 而后刁钻的道:“这里可是修心养性的永济庵, 你这位先生是否找错地方串错门了?”
    刘庸虽未见到不想见到的事情, 但心中还是五味杂陈的道:“只怕养性未必能修心, 难道夫人你能耐得住寂寞, 在此庵堂中黄卷青灯, 了此余生?”
    “傻样!” 前边的刘秀英跳起来, 重重地擂着刘庸的双肩, 后面的彭华已悄然退出, 毕竟此时他们的心中谁也难以宁静。
    “阿嗬! 什么风把刘大老板给吹到我永济庵来了!” 不一会, 彭茂盛已风风火火的赶了来, 沒头沒脑的给了刘庸一通讽刺。
    刘庸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这个不是和尚的永济庵的准主持, 隐忍着道:“舅舅您何出此言? 甥婿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么, 何至于如此薄情挖苦呢!”
    “谁是你舅了? 我这庙小, 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你还是请便吧!” 彭茂盛竟不容刘庸分辩便下了逐客令。
    “ 即使 刘庸有甚不周之处, 还请舅舅暂息雷霆之怒容其解释, 只是您这样不明不白的驱逐甥婿, 着实让人难以心服。”
    “看你如此谦躬的模样, 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你可怜, 其实你的老板梦才刚刚做起, 便觉得自己这堆‘湿柴’已然干了, 竟全然不把我的外甥女放在心上了。”
    “我刘庸对夫人的真诚天日可鉴, 未知舅舅如何说出这等话来?” 刘庸说完, 竟将目光落在了刘秀英身上, 只道她在彭茂盛面前搬弄了是非。其实刘秀英这三天来, 无时不在盼着刘庸能给她个台阶下, 今见刘庸来了, 心中自是一阵窃喜。可谁知舅舅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回家的路给堵上了, 心中自又湧起了一股难言的惆怅。
    “你心中既无舍弃糟糠之意, 为何却等到今天才来惺惺作态?”
    “舅舅你有所不知, 三天前夫人去过窑场, 可甥婿我并不知道夫人已赌气离了咱家, 直到今天早上, 姨父带着我的一双儿女寻到了窑场来, 才知夫人不辞而别, 甥婿闻讯便赶了来, 难道这也有错?”
    也许是彭茂盛对这个唯一的外甥女有着偏爱; 又也许他认为刘秀英父母鞭长莫及, 他便必须承担起护犊的义务; 还也许……。总之, 尽管刘庸如何分辨, 彭茂盛就是不动容, 并执拗的道:“要想让英儿回刘家庄, 你就必须先上江华走一遭, 只要你岳母娘答应了, 我这里马上放行。”
    刘庸还是耐着性子道:“舅舅您也知道耒阳到江华往返千里之遥, 以最快的速度也得十来天,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再说我那窑场还刚刚开始运作, 一天也离不开, 您让我……”
    不等刘庸把话说完, 彭茂盛冷酷的道:“那你就慢慢运作罢! 等你运作好了再来接你的夫人, 你放心, 这里天天有华儿陪着, 丢不了。”
    “不可理喻!”刘庸在心中虽然“娘希匹”地暗咒了这个沒有度牒的穷秃驴无数遍,可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冒渎之意,还是恭整的道:“舅舅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大姨父与两个小孩的份上,求你发发慈悲放我一码吧!”
    再说刘秀英虽然心中无时不在忆念着刘庸的柔情,但天天有着彭华陪伴,也觉光阴易逝。可一想到刘媛、刘鹏在家受冷落,心中便很不是滋味,于是咬咬牙正欲请求舅舅放归,不想彭茂盛向她猛一瞪眼,心中想说的话立马又呑到肚里去了。
    彭茂盛虽然一向耍赖,却也知道自己的霸道不应用在自己的外甥女身上,可一想起刘洪涛从沒给过自己好脸色,心中便结上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也就想借此让刘洪涛长长记性,因道:“你那姨父不是有能耐吗?照看孙儿原就是他的本份,我想他也一定能够老幼兼顾,又何须英儿烦心。”
    刘庸道:“孩子虽然有他姥爷照料,但沒有娘亲的关爱,无论孩子在生活上与心理上都将有着极大的落差,看看你家今天的彭华,不就是昨天的明证么?”
    这话说到了点上,原来那彭华自娘亲亡故后,便一味对他的异父姐姐有着过份的依恋;雪香出嫁后,便又将重心转移到了刘秀英身上。彭茂盛把彭华从小就百般溺爱,长大了彭华却把彭茂盛当作了奴仆家丁,任意叱喝怒骂。今天彭茂盛之所以对刘庸百般刁难,说穿了便是想强留刘秀英在家扼制这个小霸王。现下刘庸正好捅到了他的痛处,更是恼羞成怒的道:“华儿他怎么啦?华儿他犯了哪条王法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眼见这个舅舅又露出了泼皮的本相,刘庸自知再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来,只好无奈的道:“舅舅你也不用沒完,甥婿我也不会沒了,今天只要英妹他点点头,认定你所说的话便是她的意思,我刘庸便立马走人,决不会再死皮赖脸的纠缠下去。”
    “不煞煞你小子的气焰,你也不知道马王爷生有三只眼,要想英儿回去,你小子的脸面还薄了点。回去吿诉你家大姨父,叫他代表你岳父老子明天亲自来接,不然后天我便将英儿送到江华去了。” 刘秀英正欲开口解释,却又让彭茂盛抢了个先给堵住了。
    这可把刘秀英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就此跟着刘庸一同回去, 不仅舅舅不可能放行, 自己也沒面子; 不回罢, 一旦事情闹大, 那可就无法收场了。刘秀英这才后悔自己有点太鲁莽, 并意识到了“三从四德”的真正效应所在, 可为时已晚, 那边的刘庸已抛过一句话来:“你放心, 她刘秀英今天若还硬要赖在你家, 明天我一定会让大姨父将休书送来。”
    那时的刘秀英已是骑虎难下, 只好倚门目送着刘庸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 竟不知如何自处了, 而彭华却站在她的身后, 高兴的拍着双掌道:“走啰! 走啰! 终于走啰!”
    067:4
    话说刘庸当天一脸沮丧的出了永济庵,迎面正好碰上了一双赤脚、一身泥水、肩上扛着一把锄头的陆雪生,还有那正好回娘家串门的陆雪香。陆菱见了昔日的意中人刘庸,虽然时过境迁,还是心有感念的问候了一声:“姨爷才来,怎么就急着走啊?”
    “不走难道我还等在这里过年不成!”刘庸心中正窝着一腔怒火,也不管对象是谁,沒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刚一照面,陆菱便发现刘庸眉宇间透着一股无形的怒怨,现又见他说话如此怪异,心知往后必将有大事发生,也就不再计较刘庸的失态,便急急忙忙赶到了庙后的住处,却见表妹正泪眼汪汪地抽泣着向自己扑了过来。陆菱扶着扑在怀中的刘秀英,来不及安慰便急着问是怎么回事,当明白是继父赶走了刘庸,又联想到自己当年与刘庸难以结合的情景,说不定表妹今天的命运,又将是自己当年的重复,于是赶紧吩咐弟弟雪生道:“你快去将姐夫拉回来,可千万别让他走了。”
    陆雪生茫然的道:“姐你不是说姐夫沒在家吗?那叫我上哪去找呀!”
    陆菱道:“你这笨鸟,姐不是叫你找你家姐夫,不!找我家夫君,而是让你赶快把刘庸表姐夫拦住。姐知道刘庸的犟脾气,若秀英妹妹今天不离开永济庵,只怕今后再也进不了刘家庄了。”
    “他敢!这里是湖南不是山东,难道还能让一个野种来主宰英儿的命运不成?” 彭茂盛闻言,咆哮着从前院闯了进来。这话只说得陆菱姐弟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房中的空气也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良久,陆菱才缓过劲来道:“爹爹您也不用太武断,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您这样做着实让秀英妹妹很为难,若等到明天人家真的把休书送来了,只怕您也过不了姑姑与姑爷的那一关。”
    甫经陆菱这么一说,彭茂盛还真有点后怕姐姐来追究,忙道:“哪怎么办?刘庸已经走了,总不能让英儿就这么自己走回去,那岂不丢人现眼!”
    陆菱忙着趁热打铁:“那爹爹您赶快将表妹送回去,说不定刘家三代今后便得对您感恩戴德呢!”
    一句话又将彭茂盛的倒毛给撸翻了,愤愤的道:“要想老子去送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刘庸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休想来使唤我。”
    眼见表妹哭丧着脸无所适从,陆菱心中自也难受得紧,面对这个曾经也主宰过自已命运的继父,今天又将让那一段伤感的历史重演,而自已又无力抗衡,只好幽幽的道:“那爹爹您就只有等着将表妹货退娘家了。”
    “要送你去送,老子可不想看到刘洪涛那副哭鸟(猫头鹰)相。” 彭茂盛表面上装作硬气,当一想到其中的厉害关系,终于还是网开了一面。
    陆菱闻言,赶紧催促道:“既然爹爹首肯了,那么表妹你还不快走,也许姨爷已在前面等急了。”
    刘秀英颇为伤感的道:“刘庸他早走了,咱们就是厚着脸皮去追只怕也追不上了。”
    陆菱连推带搡的道:“妹妹若还想一家团聚,现在还来得及,倘使你真嫌姨爷穷困潦倒,自觉永无出头之日,那么愚姐也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刘秀英叹了口气道:“姐姐你说哪里话来,小妹即使真嫌你姨爷沒出息,不要说那是小妹自找的,便是家里的一双儿女让小妹暂时也放不下心来啊!”
    再说陆雪生一路小跑追出了三里之遥,总算追上了刘庸,可是任凭他连劝带哄、连拉带拽,硬是拽不回去,也就只好泡起蘑菇,缠着他不让走了。刘庸沒法,只好蹲了下来,陆雪生也就紧挨着坐在地上,蹲得久了,腿脚稍显麻木,便欲站起来活动活动,陆雪生便又神经质地跳起来拦在刘庸身前,生怕他跑了,刘庸无奈的道:“兄弟你累不累啊?”
    陆雪生毕躬毕敬的道:“姐夫,咱从小就受人使唤愤了,不累。”
    刘庸注视着这个矮小而又黝黑并称自己为姐夫的人,看上去好像比自己还要大好几岁,因问:“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报告姐夫,俺比表姐小四个月。”
    “怪不得你今天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甜,只怕明天便沒得叫了。”
    “不会的,俺姐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姐夫留住。”
    “我走了不更好么,你们一家不就团聚得更紧了吗?” 说实话,刘庸还真的有点怀疑彭茂盛的刁难,有可能是在为这个继子垫底。
    那陆雪生体貌虽然有点萎琐,可心胸开阔,头脑也还灵敏,刘庸的舌下之言他自也能听出个大概,急忙粗着脖子道:“小弟虽无能为,若趁人之危那可是猪狗不如,姐夫你可别把我姐弟俩的一片好心当作了驴肝肺。”
    看到陆雪生那副率真的模样, 刘庸还真的有点自愧, 忙着岔开话题:“兄弟你随娘来到继父家时几岁了?”
    陆雪生道:“我与三姐同来永济已十多年了, 来时也不过五六岁吧!”
    刘庸惊愕的道:“雪香是你三姐? 这么说你还有大姐和二姐? 那么现在她们都在哪? 当年怎么沒有随着你娘一块过来?”
    “我娘嫁过来时, 大姐十六已然出嫁;二姐十二也成了人家的童养媳; 只有我和三姐还是个累赘, 记得在我娘嫁过来的第二天, 继父才着人把我俩一同接过来, 不想这一来便又十几年了。”
    “看来当初你继父家应该很富有吧? 只是后来被你三人给吃穷了, 不然你娘又如何肯嫁过来?”
    “富什么呀! 三间破茅屋, 每年房顶都得换稻草, 除了一担睡觉用的早已沒了底的破拢子, 就剩一张墙棚和一张快要散架了的破桌子。我与姐姐来后, 还是临时缷下两块门板, 用两条凳子架起来给我俩当床, 又找来一张破席子挂在门上, 既当门帘又挡风。”
    “你这个继父表面上看起来很光鲜, 怎么却潦倒到如此地步?”
    “好酒又好赌, 既谗且懒, 又好出风头, 街上人个个避他如避瘟神, 你说他能富得起来吗?”
    刘庸近乎自语的道:“一娘生九子, 连娘十条心, 他跟我那岳母娘的差异哪就那么大? 对这样的人谁还能希望他能大发慈悲?” 刘庸失望之余, 又已站起了身, 准备强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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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陆雪生为了拖延时间,自又强行拉住了刘庸沒话找话:“咱来永济不久,便曾听邻里说,这庙的附近原来还住着一位单身汉,有一次家里来了个客人,便来向我继父借碗,我继父拿着自己唯一的一只碗,沒好气的道:‘给!你把我的碗拿去,等会我用木瓢盛着吃。’后来那人不小心,竟把我继父的那只碗给打破了,便拿着自己那只已有裂纹的碗还过来,听说我继父硬是不依不饶,把人家逼得沒法,最后只得悄悄逃走了。”
    “后来呢?”刘庸沒法,只好又蹲了下来问。
    陆雪生道:“听说那个可怜的单身汉后来流落到了衡阳,并且已娶妻生子,早已成为富户了。”
    刘庸见这位老弟落魄如斯,却还一直任由继父践蹋,实在憨厚得可爱,怜悯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因道:“兄弟你我这一生皆命运多舛,你现在已二十大老几的人了,却还未能娶上媳妇,以后你可得多长个心眼走自己的路。种种迹像表明,你那继父老子只疼他亲生的儿子,你若不脱离这个家,只怕今后得膝下凄凉,孤独一生,言尽于此,你就自己多想想吧!”
    陆雪生受到刘庸的点拨,后来果然想法离开了彭茂盛,并且在几个姐夫的帮衬下,终于娶妻成了家。只是刘庸能醒目看见了陆雪生的不周之处,却看不到自家的潜在威胁,从而导致家不能圆,流落他乡,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陆菱拉着刘秀英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个彭华,远远见得刘庸正与弟弟蹲在地上聊天,终于松了口气,心道:“这段姻缘总算还有得救。”
    走近了,刘秀英正欲上前解释----滞留庵堂并非自己的本意,而是舅舅无端的干预。可刘庸未等妻子开口,早已扭头走了,倒令刘秀英十分尴尬。陆菱只好人情做到底,一边吩咐雪生领着彭华回去,一边拉着刘秀英继续追赶,可彭华就是紧跟着刘秀英不放,陆雪生义务已尽,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且说刘庸虽然赌气走了,可他的心却还系在刘秀英身上,毕竟十多年夫妻,不可能说散就散,只不过是想给她一点警醒罢了,也就走走停停,不时还在回头观望;刘庸不给面子,刘秀英虽然一腔怨气难消,但毕竟是自己不辞而走,理亏在先,虽然舅舅的偏爱胜过父母,但舅家虽好,终非久居之地,所以在陆菱的一再催促下,与刘庸的距离也就越拉越近,不用说,两人的心也就同时更加贴近了。
    可他们夫妻的心近了,家也近了,而太阳距崦嵫也就更近了。陆菱一路送出了十几里,现下不得不拉住彭华,止住脚步作辞:“妹妹我今天真心劝你一句,古人云:‘姻缘前世修,种子隔年留。’夫妻能聚首,着实不容易,咱们做女人的自要谨守妇道,相互珍重才好。” 继而又转向刘庸,“姨爷你凡事也不要太较真,大丈夫处事变通一点不好吗?不仅今后的现実生活中如此,将来的官场中亦如此,希望姨爷切莫等闲视之。”
    刘庸频频颌首道:“姐姐训导得是,今天刘某情绪有点失控,以后一定注意就是。”
    陆菱道:“姨爷吉人自有天相,今后一定出人头地,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愚姐这就不送了。”
    刘庸凑到陆菱耳旁低声道:“姐姐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把你妹妹送到家?再说天已将晚,难不成又让我摸黑将姐姐你送回去!”陆菱不好推辞,终又迈进了她曾经想进而又难进的门坎。
    这里不说刘家对陆菱的盛情款待,也不说刘庸夫妻久别后的缠绵,只说这一晚彭华心中已萌生了一种从沒有过的莫名的感觉。好不容易捱到天将大亮才昏昏睡去,正懵懵懂懂的做着美梦,却意欲未尽地被陆菱推醒了:“快起来,吃了饭咱们回家。”
    “你回我不回,我要在姐姐家带外甥。” 彭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竟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你还嫌你惹的麻烦不够?你现在已是男子汉了,再不可成天与小孩子厮混了,赶快跟我回去!” 昨天来的路上,陆菱已看出了弟弟对这个表妹的依赖程度,凭女人的直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如不适时制止,只怕……。余下的陆菱不敢想,而目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让她俩少接触,所以,无论彭华如何犟,陆菱还是拎着他的耳朵,给生生拽回去了。

    话说刘庸的山厂中,砖、瓦、柴、草,一切进展顺利;四月底,窑统子已紧锣密鼓的修筑完成;五月初二正式装窑,初三晚上正式点火,三日冷火,初七开始上正火;可初八火势刚刚上壁,便下起了连夜的大雨,而且从未间歇;大雨浸透了整座用水砖构筑的窑身,窑顶上更是冒出了腾腾白雾;雨水顺窑而下,火塘里也开始积水,每隔半个时辰,便得一瓢一瓢往外舀水,雇工烧了一个晚上,那火膛恰似给冷龙伏住了,竟依然如故,毫无进展。
    刘庸一夜无眠,天光放亮便亲到窑场察看,眼见如此情形,估计囱眼内已有积水,却又无法排除;更可虑的是:窑门前的干柴已即将用尽,接下来可用的便是那备用的份额,但那些只是堆跺而沒有用稻草封顶,上面几乎都被大雨淋湿了。
    一夜无果,刘庸几疑火工怠惰,便亲自接过了火叉,并叫两个同来的伙计去搬柴。大雨还在旡情的下,两伙计搬来的捆捆茅柴一到窑边,便都汨汩的往下渗水,湿柴捅进火膛,已不能及时燃烧,得等炉膛里的窑灰将其烘干才能引燃,本已冒着青烟的三个烟囱,却涌出了冲天白雾,这样忙活了一个上午,刘庸已被折腾得汗流夹背,但尽管如此,形势还是不容乐观,那昨天便已烧透的前壁,居然还逐渐暗了下来,只急得刘庸胸胀气闷,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俩是不是猪脑子啊?你就不能拨开上面的,从底下弄点干柴来!”
    俩伙计本就不愿接这趟差,只是碍于情面才不得已而为之,今见公公背媳妇,反而费力不讨好,也就毫不留情的辩解道:“刘大老板你也不想想,这雨在不停的下,即使是干柴,拖了那么远,不也変成湿柴了,你说,你叫我们怎么做才好?”
    刘庸急情郁结,竟不辩是非的破口大骂:“沒用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滚……”骂毕竟径自向柴垛奔去了。
    俩伙计眼见老板不可理喻,稍一愣神,也便冒雨离去。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二人转过身来一看,原来那新建的窑体再也经不住雨水的浸泡,已骤然坍塌,待得刘庸赶到,便只剩瞠目结舌的份了。

    欲知刘庸如何处置,且看下回。

    第六十八回

    再寻死文曲落泊 意超生红杏出墙

    话说刘庸新筑的窑洞终究经不住连日的大雨淋灌,竟至于骤然坍塌,也就只差分秒,刘庸便将葬身火海与瓦砾中了。刘庸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山厂倒闭,希望也就彻底破灭;可是厄运还不止于此:窑洞垮塌后,大姨父再也经不住又一次致命一击,终于一病不起,尽管刘庸百般延医医治,终究还是回天乏术。
    弥留之际,刘洪涛借故支开了刘秀英,给予了刘庸发自肺腑的谆谆吿诫:“自从庸儿你随你大姨来到耒阳,只因你姨父一向不能自主,竟沒能让你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你大姨殁后,姨父原想尽力弥补给你的亏欠,可惜天不假年,姨父也将随你大姨去了。人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值此之时,姨父还有几句言语嘱咐于你。”
    “姨父您不用心焦, 庸儿这生碌碌无为, 沒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但一定还会请来最好的郎中给您看病, 庸儿还需要您把舵, 英儿与外孙们更需要您关照, 您可一定得慢慢好起来!” 刘庸止不住泪下如雨的道。
    “说实话, 姨父现在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英儿, 虽然她有时对你唠叨得有点过了头, 但那也是一种爱的表示; 她一生好高務远, 从来不甘人后, 希望你今后能多给她一点包容, 一点尊重, 可千万别冷落了她!” 刘洪涛已经有气无力。
    刘庸呜咽着道:“姨父您请放心, 庸儿一定谨记不忘。”
    刘洪涛勉力挣扎着道:“那彭茂盛虽是英儿的亲娘舅, 但他懒惰成性, 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小彭华从小耳濡目染, 必然深受其害, 将来肯定也不是个好坯子。你们虽有亲缘,但为了防患于未然, 这门亲戚从此不走也罢!”
    “血浓于水, 只怕英儿不会放弃。”
    “正是为英儿计, 姨父才命你屏弃这门不良亲眷, 以免将来发生不可弥补的事端。”
    刘庸看了看自家如此凄凉的景像,不以为然的道:“姨父你多虑了, 那彭华再不良, 可咱家已再沒有能吸引他们暗中来袭的东西了。”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世上能立贞节牌坊的都是些心如死灰的枯骨, 因此, 你也不可过份相信英儿对你的贞烈程度。”刘洪涛对夫人的不贞不能不说是耿耿于怀, 于是颇为费力地吸了口气, 又缓缓的闭目喘息了一会, 终于说出了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此话一出, 刘庸如闻惊雷, 但还是强作镇静的道:“姨父您但请放心, 英儿她绝不是那等见异思迁, 颇为淫荡的贱妇。”
    闻得此言, 刘洪涛的喘息骤然加剧, 黯然长叹道:“天意, 天意啊! 不信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 想不到我姨甥二人居然……居然会落得个同一种命运……”
    刘庸急忙宽慰道:“姨父您请放宽心, 甥儿听您的话就是了, 再说甥儿马上托人将岳父大人请下来, 让您们兄弟好好聊聊, 英儿的事您就不用担忧了。”
    刘洪涛艰难的还想抬起头来, 终又重重地摔在了枕上, 长喘着道:“庸儿你不听吾言, 吾哪还有脸面去见我家兄……兄长, 我刘洪涛一生无出倒还罢了, 最无能的却是未能管教好自己的亲侄女, 至令将来刘家祖宗蒙……蒙羞, 吾何颜去见……”刘洪涛声音越来越小, 刘庸几乎凑近他的嘴旁也听不清了, 只见他喉间微微动了一下, 便再也沒了动静, 刘庸这才知道姨父已伤感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刘洪涛走了, 可是刘庸却再也拿不出半两安葬费用来, 唯一的指望还是城里的庚叔钟山; 再者,虽然大姨父临死留有遗言, 叫他远离彭氏父子, 但用人之际, 刘庸还是不得不违心的将他二人请来主持大局, 自己则徒步去了县城求助。
    伏天的午后, 骄阳似火, 这里自大雨摧垮刘庸的窑洞后, 早又被龙王遗忘了。山间的刺槐与苦楝最能耐旱的树木也已耷拉着半卷的叶子; 道旁的芭茅, 狗茅也卷曲着, 被人来车往所搅动的尘土, 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衣甲; 刘庸则光着膀子, 只穿着一条齐膝的短裤, 肩上披着一条五尺来长的棉布澡巾, 透体的汗水正沿着脊背滚滚的往下流, 此情此景, 在刘庸身上, 哪里还覓得着当年院试生员的一丁点儿斯文?
    刘庸紧赶慢赶, 五十里驿道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走完了, 眼见进城在即, 刘庸便在一处牌坊的荫凉处歇下了脚, 当他刚一匀下气来, 这才感觉到城里传来了鼓乐, 再一辨方向, 声乐正是来自举人府。
    “莫非钟家今天有啥喜庆?” 可刘庸搜尽脑海中贮存的记忆, 也回想不到钟家有生辰, 生育, 以及婚嫁的所有佳庆迹像。“城镇之大, 远非乡村可比, 也许是邻家有喜也说不定?” 刘庸只得在心中自我解释。
    068:1
    举人府越来越近,鼓乐声越来越密,刘庸的心中也就越来越茫然,但可以确认的是:举人府中一定发生了大事。刘庸掐指一算,今年正是大比之年,“难道他钟鸣今年已黄榜高中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么一步登天的事怎么钟家不给刘家来个照会?虽然我与钟鸣从小就有点纠缠不清,但钟叔为何竟连他的老庚也给忘却了?我刘庸无能,不能替刘家光耀门楣,若姨父能得到钟鸣中了进士的喜讯,那颗久遭磨难的心灵,也总算能得到一点点慰藉了。”
    可当刘庸仔细一辨认,却发觉那振天价响的竟是哀乐伴着哀嚎,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袭上心来,“难道这对过命的兄弟,还真应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不由便忘了疲惫,加快了步伐。
    临近举人府,竟见钟山正在忙忙碌碌地指挥仆役们,俨然逝者不是钟叔。因此刘庸不敢贸然进入钟府,经向邻里一打听,才知灵堂上躺着的竟是与他磕碰了多年的竞争对手------举人钟鸣。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一颗流星殒落了,刘庸无颜学诸葛,公然前往吊唁,只用白棉澡巾包着个头,杂在众多人流中给这位朋友兼对手匆匆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对周杏亦或自己有了个交待。
    退出钟府,偷偷看着周杏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刘庸的心也在一阵阵绞痛------真是世事弄人,只当佳人找到了好的归宿,却不想钟鸣竟至于壮年早夭,他既怜悯周杏的凄凉命运,更悲叹自己的惨淡人生。

    原来,由于周虒一锤定音,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竟生生拆散了刘庸与周杏这对薄命鸳鸯,因此钟鸣便成了周家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周杏也曾与命运抗争过,只因刘庸不配合,周杏才不得不嫁进了钟家。新婚不久,不意钟鸣竟侥幸乡试中举,硬是生生的把刘庸给比下去了,钟鸣的名气在耒阳就更加不同凡响。
    正当钟鸣踌躇满志,准备来年春闱一展平生抱负,不想周杏却冷冷的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你院试只得了个末名,乡试又勉强搏了个末名,由此看来,你只配与孙山称兄道弟,却还异想天开进京去丢丑,只怕白白浪费了你爹娘的银两。”
    钟鸣自娶了周杏进门,知她并不称心,只道得了功名后,夫人的心情必然有所好转,可由此看来,她的心显然还系在刘庸心上无可挽回,所以自此也就无法释怀,每日借酒浇愁,全然沒了上进心。抑郁伤肝,许多年来,钟鸣每日神思恍忽,脑中始终浮现着刘庸的影子,几至“杯弓蛇影”的程度。日复一日,终于酿成了一种不治之症------黄肿。恰好鬼使神差,刘庸竟今天赶来送了他最后一程。

    钟家这条路走不通,刘庸只好冒着炎炎烈日悄然离去,借不到银两,便买不到棺材,那么大姨父便无法入土。一路上刘庸冥思苦想,无以为计,这样回去不仅无颜见“江东父老”,更难见妻、子与那躺着的姨父,不知不觉中竟又想到了一了百了。
    刘庸边走边抹着模糊的双眼,心不由主的便下了驿道,竟尽心地搜寻起可以悬挂的支架来,远远见一座山坡上长着一颗斗大的老松树,便急急忙忙的奔了过去。到了近前,刘庸一咬牙,将澡巾一撕两半,打了个结,然后扶着树干将澡巾向着桠杈抛去。
    “怀君忆夏夜,卧地咏凉天;空山松子落,老道亦无眠。不想坡下却传来了人声,原来刘庸抛动澡巾,不意却震动了松树,一颗松子正好落在了坡下枕杖乘凉的老道士脸上,老道士圆眼一瞪,不等刘庸开口,便又接着道,“你走你的阴阳道,我睡我的独木棺,天下之大,何处不收冤魂,可你却偏偏来搅老道我升天的清梦。”
    “不好意思,晚生并非有意打扰道长!”刘庸忘了自己的本意,连声道歉。
    老道道:“你死则死耳,何故又来拖累我老道,你偌大一个人在老道我眼皮底下寻死觅活,可不是让老道我为难么?你说我若劝止你吧,不仅开罪了你身前的‘无常’,更有违了你的心愿;不劝吧,将来江湖上各路豪侠们若知道了,都道我老道见死不救,心术不正,枉自修真,看不出来,你这人也太损了一点吧!”
    刘庸涨红了脸,望着这个假痴不癫的老道,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再加上又热又饿,又羞又愧,双腿一软,早已晕眩过去。眼见刘庸骤然倒下,老道也慌了神,只见他一个弹跳,未见怎么作势,便早已上了土坎,口中叨念着:“蝼蚁倘且偷生,看来你连畜牲都不如,简直无可救药!” 边说边忙不叠的先掐人中后扯痧,一通忙乱,硬是把刘庸从鬼门关里抢了出来。
    刘庸醒来,深深舒了口气道:“你我素昧平生,却为何要拖着我再来这茫茫红尘中遭罪?”
    老道从百宝囊中掏出了一个已经馊了的窝窝头替给刘庸道:“老道我知道你一天水米未沾,你吃下了这个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愿你来生投个好人家,千万别再像今生一样:孩子遭人欺,夫人遗人跨;尸身被狗撕,祖宗惹人骂!” 说完已飘然而去。
    刘庸接过窝头,本能又使他有了生的欲望,脑中灵光一闪:“这老道说得沒错,人生在世,上为祖宗,下为儿孙,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家中那三代人将如何处置?还有自己的抱负倘未实现,这一生岂不太窝囊了!” 不由又暗暗嘲笑自已的浅薄来。
    回来的五十里路,刘庸走走停停,竟至走到了玉兔东升,临近家门,他已几近迈不开步了。可严酷的现実逼得他必须作出抉择:沒有棺材,便只剩席卷掩埋,那么岳丈那一关又怎么过?他不敢想像。
    情急之余,刘庸竟然想到了山厂的合作伙伴周鑫,自开厂已来,周鑫自始至终并未出一文钱,自己亏了几百两,可他只是在地皮上有点创伤而已!刘庸虽然觉着不想求他共同承担损失,但出于道义,求他借几十两给自己救救燃眉之急总可以吧?
    刘庸高一脚,低一脚折转周家,周家门前已是灯笼高挂,只是大门却已紧闭了。刘庸怯怯地轻轻叩了叩,门内沒有动静。隔了一会,刘庸忐忑的举起手正欲再叩门环,不想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头来,见刘庸赤着膊立在门前,忙着热情招呼道:“这么晚了,是什么风把刘老板吹到咱家来了?”
    刘庸道:“敢问李夫人,周兄在家吗?”
    李氏夫人道:“他不在,有啥事你跟奴家说也一样!”
    周鑫不在家,刘庸本想掉头便走,可一想到回去也无法交待,不得不矮了三分,低声道:“有件急事,我想跟周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周兄几时才能回家?”
    李氏夫人忙道:“既然刘老板有急事,那就请进屋等候,总不能让你蹲在门外边吧!待得我家老爷回来,岂不要怪奴家有失礼数?” 边说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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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刘庸山厂的合作伙伴周鑫是个地保,家中颇为殷実,只是子嗣维艰,已四十开外了家中竟还只有一男一女,形单影只。周鑫每有纳妾之意,却又畏惧夫人与李家的强势,终究难如所愿,所以这个家便也只是貌合形离的维係着。
    长期以往,周鑫也就乐得在村花酒巷中流连,李氏夫人沒法,也就只有呑声忍气。今见刘庸夜半造访,不由勾起了那埋藏已久的万缕情丝;更要命的是李氏夫人竟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侥幸弄个珠胎暗结,不仅能提升自己的地位,也让周家有了希望。于是心有所动,便彬彬有礼地将刘庸邀进了客房,尔后还倒了一大碗张飞湖酒给刘庸止渴。
    也许李氏知道酒能壮胆,亦可乱性,所以才有此为。平日里刘庸是滴酒不沾,今天也许是太饿了,亦或是李夫人的酒太甜了,未等李夫人再次出来,刘庸一碗酒早已下肚,不一会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头上还直冒热气。待得李夫人收拾好头脸回到客房,眼见刘庸已迷迷糊糊躺在客床上,心有不甘的上前推了推道:“刘老板你是个斯文人,想不到斯文人也不能节制,怎么这么快就喝醉了呢?”
    刘庸恰是半醉半醒、语无伦次的道:“沒醉,我沒醉……本生员从来都沒醉过!你是这方圆百里最善良、最……最漂亮的女人。只是本生员无能,辜负了你的一片……一片真情!你放心,本生员如有出头之日,将来一定好好待……待你……”这话只说得李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如鹿撞,可心头虽有欲望,那刘庸已酣然睡去,也是莫可奈何。
    二更刚过,周鑫醉熏熏回家竟发现大门并沒上闩,便觉得与往日有些异样;刚进门又见客房还亮着灯便更感怪异,悄悄走近一看,竟见夫人伏在床前陪着一个大男人,不由醋意大发,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劈头盖脸就给了夫人一叉烧。接下来,拳头又向着床上躺着的那人挥去,但见刘庸往里一滚,一骨碌便爬起了身,俨然他并未喝醉。
    李夫人矇眬中被打醒,当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顾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便死死地箍住了周鑫坦承道:“你打什么呀打?其実我们之间什么也沒发生!”
    刘庸则坐在里床,拱一拱手强装笑脸道:“周兄好雅兴,你让小弟我等得好心焦哟!”
    李夫人紧盯着刘庸那张略显憔悴的脸,诧异而又关切的道:“刘老板,你的酒醒了?” 因为刘庸的“酒后”之言动了该女的真情,所以在她心中,还在一味刻意的护着刘庸。
    刘庸道:“谢谢李夫人的悉心关照,既然周兄回来了,只因刘某还有大事相求,能不醒吗?”
    周鑫怒道:“一对狗男女不知羞耻,竟然淫到我的家里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完猛然挣脫了夫人的束缚,挥拳又向刘庸砸去。
    刘庸不闪不躲,平静地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专门干那些个鸡鸣狗盗、攀窗越户之事!你即使不相信刘某,但却不可以污辱自己的夫人。” 李夫人听得此言,那俏脸虽然有点微红,却还是毅然挡在了丈夫身前。
    周鑫再击未中,只得收回拳头道:“我周某人在这远近十里内也还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鸡鸣狗盗了?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所以然来,我周鑫跟你沒完!”
    刘庸道:“周兄你也不想想,咱这穷乡僻壤的山村,既无酒楼,又无夜市,这三更天的,不知周兄你夤夜都留连在什么地方?”
    “这是我家的私事,连我夫人都无话可说,你管得着吗?”
    “兄弟我何曾敢于过问你的家事,只是登门贵府有事相求,可碰巧兄弟你又不在家;只因兄弟我不胜酒力又引起了兄弟你的猜忌,真是百口莫辩,还请兄弟你见谅!”
    刘庸左一个兄弟,又一个兄弟,只说得周鑫再也拉不下脸来,也就不是兄弟也成兄弟了,因道:“ 当初咱们兄弟说好, 你出银两, 我出土地, 各司其职;现如今出了那种意想不到的事, 也就谁也不能怨谁, 敢问兄弟你今晚造访, 到底有何话说, 莫非还想对簿公堂不成?”
    刘庸道:“我谁也不怨, 只怨自己的命运, 兄弟我……”
    周鑫道:“既然谁也不怨,那你今晚为何还来丢人现眼, 搅得我家不得安宁?”
    “你能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 死性不改!”李夫人厉声斥质,周鑫也就不再作声。
    刘庸继续道:“兄弟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因大姨父昨晚殁了, 想找兄弟你通融一下, 借几十两银子, 好让我大姨父早点入土为安。”
    周鑫闻言急着道:“你明里说得好听, 其实还不是想变着法儿讨债么? 今晚请你不要再白费唇舌赶紧走, 我可是一两也不会借的。”
    刘庸无法可想, 只得苦苦哀吿:“周兄你请放心, 兄弟我可以立下字据, 并且加倍偿还利息, 请你相信我的人格。”
    周鑫讥刺道:“我什么也不相信, 只相信钱可通神; 再说你还有人格吗? 你的人格不就是想借机还来我床上多躺几回!”
    刘庸道:“我刘某人目下已是一文不名, 既然你周地保不屑济困扶危, 借我几两以度时艰; 难道你的夫人却会不计报酬而乐于施舍?你把你的夫人也想得太卑贱了一点吧!” 周鑫一时无言以对。
    李夫人心中虽怨刘庸狡黠, 辜负了自己的一片深情,却也感激他替自己掩饰; 更因她能慧眼识珠, 认定刘庸不会久居人下, 值此危难之时而施以援手, 也算功德一件, 所以也就借机激道:“增广云: 渴时一滴如甘露; 济人需济急时无。人家刘老板还把你当个人物才向你求援, 若是我, 还不屑向你这种不识时务的守财奴开口呢!”
    周鑫不假思索的道:“你识时务你去借, 我可不想引狼入室。”
    李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想周鑫一激就上勾, 闻言果真从内室捧出了五十两纹银, 双手交给了刘庸。
    “你敢!” 周鑫一声咋呼, 天地为之一震。
    068:3
    那时周鑫的暴喝并未能吓退夫人,只见她平静的道:“有什么不敢?这些可是老娘我的私房钱,你若敢把老娘怎么样,我便死给你看,让你这千般家资倾刻毁于一场人命官司,一文不剩!” 不想李夫人的这一招,霎时还真把周鑫给镇住了。
    人曰:人穷志短。一点不假,为了死去的姨父,为了撑下这个家,这嗟来之食,刘庸还得强咽下去,于是接过银子,冲着李夫人深深鞠了一躬道:“大恩不言谢,刘某人如有出头之日,容当后报。” 说完竟捧着银子匆忙离去了。“什么东西,白天不来晚上来,下次你若再敢来我家骚扰,看我不打折你一条腿,让你爬着回去。” 只闻后面还传来了周鑫自怨自艾的吆喝。
    刘庸心想:“你家夫人并不及拙荆之万一,倒也能孤芳自赏,真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这周鑫到处拈花惹草,虽然是个花心萝卜,但头顶生疮,脚底并未流脓,也还不算太坏;而李夫人贞烈不足,智识却也有余,是个热心腸的人,倒也难能可贵!” 立时也就释然。

    在刘庸进城的这一天里,那刘家庄里的刘氏宗族守着刘洪涛的尸体一直议论纷纷:有的主张就近处借口薄棺,立刻装殓,以后还钱;有的主张拆卸楼枕,马上赶制,减轻债务;有的则主张,干脆席卷绳捆,早点入土,免得烂了;有的则言,不看僧面看佛面,刘洪涛虽然身无余物,可他江华的兄弟还算个人物,日后未必不会为他兄弟讨个说法?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只因沒有钱,所以谁也沒个定论。
    看看日薄西山,夜幕降临,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有人便又开始议论:也许刘庸已撇下老老少少,已逃离耒阳,去了山东;有人揣测:刘庸无钱葬父,自觉脸上无光,也许已自寻短见,……。但不管何种结果,大家都几乎认定,刘庸是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全都统一口径,无论何种结果,天亮后马上靠土掩埋算了,免得死了头牛,竟臭了个栏,令整个刘氏脸上都不好看,而后各各便都散了。
    待得刘庸回来,庄中黑灯瞎火已是一片死寂,星光下,只见彭茂盛仰躺在一条木大板凳上,手中频频地挥舞着芭蕉扇,既赶蚊子,又驱燥热。刘庸也不招呼,急忙赶到上房,只见姨爷的遗体冷清清地躺在门板上,“奈何桥”畔却漆黑一片,既未燃香,也未点灯。他摸索着找到火石、火燫,小心地将茶油灯点上,让它照亮通向天堂的道路,而后伏在地上,虔诚的拜了三拜。
    返回来时,院中已沒了“叭!叭!叭! ” 芭蕉扇挥舞时的响动, 刘庸顾不得这些, 径直进了西厢, 微弱跳动的油灯下, 只见刘媛刘鹏在生布帐子中酣睡, 却未见妻子的身影。刘庸刚刚折出西厢,正欲探究妻子到底去了哪里, 不想却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 院中的“叭! 叭!” 声也同时响起。
    “哎呀!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人家都说你不会回来了, 真是把我急死了。” 来人正是刘秀英。
    刘庸满腹狐疑的问:“这深更半夜的你既不为叔叔守孝, 又不照看孩子, 到底跑到哪去了?”
    刘秀英一反常态地吊着刘庸的脖子, 矫情的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道:“守孝与守灵, 那可是你与舅舅的事, 我一个女人家可不敢伴尸哦! 我刚才只不过是去进了一趟茅房罢了。”
    刘庸受宠若惊, 心中虽然有所疑虑, 却也无暇盘根究底, 只叮咛了几句, 又漏夜买棺材去了。
    却说彭茂盛与刘秀英刚才还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彭茂盛的警示与自己的机灵, 差点便穿帮了。原来刘秀英送走了宗族长老, 刘媛, 刘鹏也早安然入睡, 整座庄院中,能动的除了她便只剩彭氏父子了。
    郁结, 紧张了一天, 刘秀英已是困倦得不行, 便拎了一桶水, 进了兼作客房的东厢, 准备洗澡。刘秀英前脚刚刚进屋, 还未来得及返身将门关上, 一条黒影竟如鬼魅般的跟了进来, 一眨眼便掩在了床角, 那鬼魅就是彭华。
    当刘秀英点亮灯, 脱得一丝不挂, 那上自驼峰, 下至荒丘, 洁白的胴体已一览无余。往日彭华对这个表姐虽情有独专, 但那也只是雾里看花, 飘飘渺渺, 心中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却也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今晚一暏庐山真面目, 不由得热血沸腾, 精神亢奋,当刘秀英那摇揺晃动的双峰是那样撩人心魄, 那欲闭还开的芙蕖更是让人暇想连连。彭华一个难以自已, 早已冲出了灯光的暗影, 将刘秀英紧紧的抱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倒是令刘秀英防不胜防, 竟差点惊呼出声, 可一旦看清是表弟彭华后, 竟尔佯装怒容道:“人小鬼大耍流氓, 看我不吿诉你爹整你家法, 让你永远也娶不上老婆!”
    “别说我爹, 就是你唤来姐夫我也不怕!” 岂知彭华语出惊人, 那手已神速的向着下游滑去。一个痴男, 一个怨女, 一对游魂! 这世上, 只要男女的身体一碰撞, 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咐着, 这当口, 真是有耳不闻天下事, 专心只在漫游中, 试问谁还能将他们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刘秀英这才依依不舍的推开彭华, 急切地翻身下了床。还好, 刘秀英幸好得到舅舅的警示, 终于惊魂未定地把刘庸給搪塞了过去, 倒把彭茂盛看得心惊肉跳直冒冷汗。
    刘秀英红杏出墙,第一次冲出围城, 领略了世外风光, 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待得草草安葬了叔父后, 便又迫不及待地借故去了永济。
    068:4
    姨父去了,夫人走了,刘庸悽惶的在刘家庄伴着两个儿女,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射进来的月亮难以成眠。已经稍稍懂事了的刘媛眼见刘庸反复的叹息着,天真的问道:“爹爹您可是想妈妈了?”
    刘庸对大女儿的提问感到十分讶异,反问道:“媛媛你怎么知道爹爹就一定在想妈妈,而不是别的事呢?”
    刘媛道:“爹爹不在,妈妈也曾睡不着觉,媛媛问妈妈为什么,妈妈说想爹爹了,所以,媛媛知道爹爹现在也在想妈妈。”
    刘庸护着乖巧的刘媛问道:“爹爹不在家,妈妈对你姐弟二人可好?”
    刘媛道:“舅舅不来,妈妈就很好,舅舅来了,妈妈就不要我们了。”
    刘庸听了女儿的话颇觉怪异,也就下意识的有了警觉,忙着追问道:“乖女儿你说,什么舅舅来了妈妈就不要你们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爹爹不在家,妈妈不陪媛儿却去陪舅舅,弟弟睡着了,媛媛好害怕,可是不敢哭!” 刘媛的回答颇为惊人。
    刘庸依稀记得:女儿口中所谓的昨天,也许就是自己进城的那一天,因为他摸黑回来时,在自己房中便未见过妻子,只是等他从上房返回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虽然她说是上了趟东厕,可彭茂盛睡在院中,她一个人未必有胆去上茅房?这许多年来,刘庸虽然不肯相信、也不敢正视这是事实,但女儿的话一霎时已震得他有些懵了。
    刘庸只道刘秀英曾经恐吓了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声带呜咽的道:“你妈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竟使你连哭都不敢哭?”
    刘媛依偎在刘庸怀里,喃喃的道:“妈妈说了:爱哭的孩子不乖,将来嫁不出去。”
    刘庸苦笑着揺摇头道:“你妈的话,爹爹曾把它当作圣旨纶音,女儿也把它当作了金科玉律,不过等到明天,只怕就沒那么灵验了。”
    小刘鹏却哪能理解其中意味,抽泣着道:“爹爹,我要妈妈……”
    刘庸心事重重,搂着一双儿女,心酸的道:“你们都要妈妈,爹爹又何偿不是,只是此时此刻,她心中未必还记挂着咱们?” 此时的刘庸越想越悔,越悔就越恨,他悔自己忙于生计,忽略了夫人的情感;他恨自己有眼无珠,竟让小畜牲钻了空子。此时的刘庸已欲哭无泪,只盼着快点天亮,让这件事尽快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刘洪涛辞世,刘庸已经七天七夜沒有睡觉了,待得儿女睡去,他又忙碌开了姐弟明天的饭食。东边还刚露出红霞,星星还在争相辉映,刘庸便又踏着晨曦去了永济。翻过陡峭的山梁,越过幽暗的坟地,刘庸恰如山羊一样在茅草与灌木覆盖的小道上穿行,露水将他沾满芒刺的一身全染湿了也全然不顾,一心只想解开心中的谜团,他多么希望女儿的话只是一次口误。
    由于心急,十多里地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刘庸赶到庵门,正见彭茂盛衣冠不整的担着一担木桶去挑水,乍一见刘庸来了,竟慌慌张张抛下水桶,返身将庵前与庵后的隔门锁上了。只因陆菱的事,刘庸与这个所谓舅舅的关係已日益僵化,人家拒见,刘庸自也无可奈何。
    彭茂盛锁门拒客,显是“此地无银”,刘庸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他假意尾随彭茂盛,状似离去,可一转身便绕到了庵后。庵后的围墙高不过六尺,刘庸一纵身翻了过去,距围墙不过三丈,便是彭茂盛一家的住处。
    永济庵不大,除了前面三间正殿,后面便是一排杂屋,庵中只有一个主持老和尚,剩下的就只有彭茂圣一家三个不是和尚的斋公了。这庵后老和尚一般是不会来的,所以也就成了彭氏父子的天下。
    那时刘庸翻过围墙,悄悄蛰近杂屋,果然不出所料,房中确有响动,刘庸凭着声响凑近窗户一看,这惊魂的一瞥,差点使他晕倒,因为他始终不肯,也不敢相信的事実竟然摆在眼前----一个还只十几岁的少年,竟与大他十来岁的表姐,正赤裸着交错在一起。
    大姨父的预言竟至不虚,刘庸热血沸腾,两眼冒火,一脚踹开了后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一伸手便拽住了小畜牲的后腿,尔后一使劲便欲将其扭过来给以一顿教训。岂知二人缠绕得太紧,刘庸的劲力又太大,竟然将刘秀英也同时拽下床来。
    小畜牲惊魂稍定,便又露出了泼皮本相,他虽不是刘庸对手,却也死缠烂打地跟刘庸纠在了一堆,倒让刘庸下不了手去。二人谁也不出声,也许谁也不想让这不光彩的一幕公诸于众,才让刘秀英有时间匆匆收拾停当,竟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068:5
    打斗声惊动了另一间屋中的陆雪生, 也给了挑水回来的彭茂盛一个直观, 他万万沒想到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竟沒能骗过刘庸, 反倒做了一件欲盖弥彰的蠢事。
    陆雪生先到, 但连拉带劝终是阻止不了二人的缠斗; 彭茂盛刚一进门, 竟见自己的儿子光溜溜的压在刘庸身下, 而陆雪生却无动于衷, 心中那个气啊! 不由大声呵斥道:“是狗都知道吃哪家, 顾哪家, 可有些人却袖手旁观竟连狗都不如!” 一边便伸手抓住了刘庸左脚的脚踝。
    刘庸的脚踝被抓, 双手放了彭华, 大腿一使劲, 顺势一翻, 便欲脱了彭茂盛的掌控, 岂知这脚踝被控就再也使不上劲, 加之身体又扭动了方位, 竟就扭伤了关节, 伤了筋骨。但闻刘庸“哎哟!” 一声惊叫后, 也就颓然地瘫在了地上。
    可彭茂盛余怒未息, 不依不饶还欲上前捶打, 却听见陆雪生不冷不热的道:“自己做下了猪狗不如的事却还一味责难人家,, 倘若闹出了人命, 咱一家浸猪笼同时遭诛!” 一边说一边走了。
    不一会, 刘洪涛的生前好友蒋孝彰赶了来, 眼见刘庸坐在地上,捂着脚只疼得冷汗直冒, 而刘秀英与彭华已不知去向, 却闻彭茂盛阴阳怪气的道:“什么风把蒋兄给吹来了啊! 你看刘庸这孩子这么大了都不让人省心, 这不翻墙扭了脚踝不是, 蒋兄你看如何是好?”
    刘庸自愧羞于见人, 又怎好实情相吿, 只得将错就错道:“请蒋叔看在已故的朋友份上伸伸援手, 将小侄送回家吧,小侄这辈子都将感恩不尽!”
    蒋孝彰早知隐情,鄙夷地横了一眼彭茂盛道:“小哥哥请放心,别说蒋某人与刘兄曾经有过交情,就是你我素昧平生,咱永济庵也是个有人性的地方,绝不会任由魑魅魍魉横行。”
    彭茂盛脸上虽然变了色,倒也不敢强辨,他虽然不怕刘庸横生枝节,可万一惹怒了陆雪生,竟兜了他的老底,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今之计,只有把刘庸打发走了再说。蒋孝彰并未食言,他雇了两个人,亲自将刘庸送回了家,并通知了刘洪涛的本家,安排了善后,临行还留下了十两银子才黯然离去。
    这次脚伤,刘庸在床上躺了百天,直到第二年开春才能下地走路,可从此头发脱落,身体消瘦得已不成人样了。三个多月来,他无时不在期盼着刘秀英的回归,稍稍给他创痛的心灵一点点抚慰;每当夜深人靜,他极力想从蛙躁虫鸣的声息中探听出刘秀英姗姗来迟的脚步,然而,刘秀英竟把他这个所谓的“文曲星”已抛到了九宵云外,从此有如石沉大海,永远沒了踪迹。
    刘庸下地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去了永济庵,不用说,此次的身影沒了上次的矫健,途中气喘嘘嘘的还歇了好几回,可一望见那座庵门,心中便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焦躁,竟自加快了步伐。
    刘庸的出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并且还在远远的窃窃私语,庵中主持见了,也强装笑脸道:“小哥哥早啊!”
    刘庸勉强笑笑,点点头径直向庵后走去,主持忙道:“小哥哥别去了,后面沒人。”
    刘庸只当主持为了拖延时间,不但沒止步,反而加快了脚步,可是一到后面杂屋,刘庸还真的傻眼了,几间杂屋早已空空荡荡,杳如黄鹤,不仅彭华与刘秀英沒了踪影,便连彭茂盛与他的“螟铃”继子也不见了,主持紧随而至道:“佛门中人不打逛语,可小哥哥就是不信,再说庵堂乃清修之地,岂容藏污纳垢,所以那些人去年就给逐出去了。”
    刘庸还抱着一线希望道:“敢问师傅,那无辜的陆雪生也走了吗?”
    主持应道:“沒错,好像他们父子闹了矛盾,是他姐夫将他接去了。”
    刘庸万分迷惘与惆怅:他怎么也不相信,十几年的感情竟抵不上几宵销魂;他更不相信,一个娘亲的心再狠,也抛不下自己的儿女。可事実就是那么无情,无可否定,刘庸怔在了凄凉的后院已无法自拔,他,全面崩溃了。
    “伊人已去,徒增伤感,小哥哥请回吧!” 庵中主持的一句话惊醒了刘庸,他虽然不是后羿,射不下月来,但可以上江华找岳父、岳母给俩孩子讨个说法。刘庸机械地移动着几近麻木的双腿,为了两个儿女,他毅然咬紧牙关,艰难地在人生的迷途上碰撞。

    欲知后况,且看下回!
    @流年断了相思 524楼 2014-05-28 13:27:00
    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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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回

    刘夫人治外走险 赛总管幽洞遇奇

    话说刘庸当日回得家后,一赌气便把仅剩的几亩薄田,连同几进土坯房全都卖了,而后用一担旧箩筐,担着刘媛与刘鹏来了个千里寻亲,一路上走走停停,历时半个多月,终于走到了南岭的大瑶山竹寨边。
    刚近寨前,正见刘洪波坐在一家门前大摆龙门阵,刘庸满怀希望,只道岳父大人会热情接待,那么孩子们也就有了依靠,于是泪眼汪汪的上前叫了一声“爹爹”。
    刘洪波闻声见人,却无惊喜之状,爱搭不理的道:“你个穷酸来了倒还罢了,怎么竟把孩子也给挑上来了,你不嫌累赘,人家见了还嫌寒碜呢!”
    刘庸身在矮檐,已退无可退,忙将二儿女推向前道:“你二人哑了,还不快叫外公!” 可是俩儿面生, 就是不肯开口, 双方就这样无言地僵直着。
    邻里看不过眼, 一挥手便把万马千军拢了起来道:“老刘呀老刘! 都说人来投主, 鸟来投林, 今天你女婿带着外孙们千辛万苦来到咱大瑶山, 可你却无动于衷, 爱理不睬的, 你说你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你这不是丢咱瑶家人的脸吗?”
    刘洪波自知理亏, 可更知自己那个家刘庸已进不去了, 只好强辩道:“我刘家大门朝南朝北他刘庸又不是不知道, 难道还得让我点灯燃烛放鞭炮迎他不成!”
    邻里听了这话, 恰如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 嗔道:“咱原来还只当你姓刘的是条汉子, 每每对你另眼相看, 想不到原来你只是个猥琐小人, 我老马可真是瞎了眼了。”
    刘洪波赤着脸争道:“我一不偷, 二不抢, 三不使诈, 怎地便成小人了?”
    自认姓马的邻家激道:“偷、抢、诈,皆为强者所为, 你还不配! 咱不说你女婿千里投亲, 必有所求; 就你连自己的亲外孙都视同陌路, 拒不相认, 你说, 你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还能是什么?”
    邻里又哪里知道刘洪涛的苦衷, 其实他不愿把刘庸领回家, 正是怕他遭到夫人的污辱, 他那个彭氏夫人牛高马大, 虽然对外装模作样一脸的和善, 在家却十足一个悍妇,既泼又淫。刘洪波体挌瘦小, 从来就不敢与之争衡; 近日女儿又引进了妻舅彭茂盛与外甥彭华两个无赖,那个家不要说容不下刘庸父子仨, 就连自己今后只怕都难以呆下去了。
    可邻里的话虽然让刘洪波难以接受, 但赶鸭子上架, 也只好硬着头皮, 一手一个拉着俩外孙往家去了。小刘鹏不懂事, 竟一蹦一跳地高叫着:“回家了, 回家了哟……”
    刘庸把一双儿女交给了岳丈, 就等于交到了妻子手上, 本欲就此离去, 可还是难忘十多年的旧情, 不甘的问:“爹爹, 秀英她回来了吧!”
    刘洪波故作沒好气的道:“回来了又怎么样? 你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 还有心思问她?”
    “都怨庸儿无能, 沒有照顾好英妹, 从而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真是追侮悔莫及啊!”
    “人曰‘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可若依你爹我看,只怕这个洞你是再也补不上了。”
    “虽然彭华从小就五毒俱全,不是个东西,可是庸儿我至死都难以理解,为何舅舅他也会纵容儿子去拆散别人的家庭,这好像对他也沒什么好处?”
    “唉!”刘洪波轻叹一声道,“他们父子乃一丘之貉倒还罢了,只怕你岳母从此也不会想见你了。”
    “岳母大人怎么会这样,这世上难道就沒公理了?”
    “公理是什么?公理出自强权!近年我刘家可是阴盛阳衰,并且如鸡瘟一样呈蔓延趋势,你大姨父是这样,你老爹我是这样,还有你家兄弟也全都是这样,大家都是有口难言。” 一家两代,同病相怜,同时产生了共鸣。
    刘庸知道岳母娘在家中本就一言九鼎,无人敢驳,如今她的兄弟侄儿全都来了,更是如虎添翼,自己不认命都不行了,因而恳求道:“庸儿只求见英妹最后一面,嘱她好好照看孩子,今后我刘庸无论流落到何方,都将记着爹爹您的大恩大德。”
    刘洪波不无伤恳感的道:“你是我刘家的外甥,他是她彭家的侄儿,而我刘家又只这一个女儿,你岳母娘能眼见我刘家儿孙满堂,而她彭家就一屋光棍,断子绝孙吗?所以离间了你们才是她们真实的意图所在, 只怕谁也无法补救了。”说话间,刘洪波一行四人已转过拐角,家门就在眼前。
    也许是“快嘴黄莺”嘴快腿也快,刘庸到来的消息早已不径而走,那彭丽亚已倚门而立,早在静候刘庸的到来。“刘庸你这个‘扫把星’,脸皮怎么那么厚,你既然敢打我的女儿,却还有什么脸面上来纠缠她?当初老娘只是看在你大姨父份上才勉强同意把女儿嫁把你,可你这个‘扫把星’却不知道珍爱,竟还敢出手打人。现在你姨父姨娘都已亡故,你我两家已再无瓜葛,你还不趁早滚回你的山东老家去,却还硬要赖在这里跟叫花子一样丢人现眼吗?”
    彭丽亚连珠炮响,硬是沒给刘庸一丝辩解的机会,这可恼了一位正在半边街乞讨的丐帮弟子,他一跳老高,冲上彭丽亚道:“叫花子怎么啦?叫花子男不盗、女不娼,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你个老娼妇,可得给我说清楚!”
    “道长别来无恙?”刘庸定睛一看, 觉着此人有些面善, 再一细瞧, 便认定他是当日松子所砸之人, 只是那天他身披玄装, 是个道士, 今天却怎么成了一个手捧钵盂的丐儿了, 因此诧异地问了一声好。
    老丐儿不无好气的道:“你这人真怪, 攀亲不成, 反倒赖上我老丐儿了, 去去去! 虽然你的老泰山不可胜数, 但我老丐儿可不是其中之一。”
    这话只说得刘洪波羞惭无地, 不敢出声,而彭丽亚却更加高声恐嚇道:“哪来的疯子, 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若再不滚蛋, 可别怪老娘我不给你留面子。”
    老丐儿顺手给了彭丽亚一个大叉烧, 骂道:“你个老娼妇若还知道要面子, 就不会做出许多丢丑的事来, 你这一生不仅引得一群饿狼野狗围着你转圈圈, 竟还言传身教, 女, 媳三方同盟, 蛇鼠一窝……” 老丐儿越骂越难听, 刘洪波再不是个人物, 也觉得无地自容了, 只好撇下刘庸, 悄悄地走了。
    彭丽亚虽泼又悍, 自也懂得“三莫惹”的江湖规矩, 一个耳光过后, 脸上虽还在火辣辣的疼, 却再也不敢撒泼, 只装腔作势的道:“你这疯子有种不要走, 老娘我今天跟你沒完!” 边说边把舖门给关上了, 竟把刘庸一行与丐儿晾在了门外。
    @红尘幻影2012 525楼 2014-05-29 07:34:00
    @流年断了相思 524楼 2014-05-28 13:27:00
    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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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断了相思 527楼 2014-05-29 12:31:00
    太寂寞了,谢谢你给我注入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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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客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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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前行,一路冷寂,竟然无人认可;然而,看于小哥无视于原创人,抄袭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却还有许多人追捧,便可想见中国文化现状的可悲!
    谢谢朋友对本帖的关注,握手,致敬!
    069:1
    岳丈走了,此门难进,那时的刘庸是百倍的心焦----在耒阳他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已无立锥之地;若想带着俩孩子回山东,自己囊中羞涩又谈何容易?到了这步田地,刘庸望着两个无人接纳的孩子,还真沒了主意。
    刘媛稍大,懂事也较早,望着爹爹眼眶里翻滚却又强抑着的泪花,凄婉的道:“媛媛不哭,爹爹也别哭,妈妈和外婆都不要我们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咱们还能回去?回哪去……”刘庸说罢, 望着女儿那稚气未退的脸, 早已泣不成声, 竟与儿女们抱成一团, 痛哭不已。人曰: 英雄有泪不轻弹, 试问此时谁能抑? 此情此景, 看似无情的老丐儿也陪着滴落了几颗伤感的泪水。
    俄顷, 老丐儿扶起了俩娇儿, 一边给他们揩着泪珠一边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万钱散尽复可聚; 岭外参天木万天, 缘何痴迷歪脖树! 人人都说你爹是‘文曲星’降世, 沒成想你爹原来只是个胸无大志的懦夫。”
    刘庸茫然的道:“余确实便被那所谓‘文曲星’的头衔给害苦了, 所以凡与余同行者都必遭灾, 现如今只落得个无家可归,奈何? 奈何?”
    老丐儿重重地给刘庸肩上拍了一掌道:“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走! 此去十里, 城边有个‘麻姑洞’, 洞内四季如春, 是我丐帮的聚居之地, 现今老丐儿我把它让给你, 那么你爷仨不就有了安身之所了; 另外丐儿我再助你几两银子, 你去买些纸笔应用之物, 凭你的才气, 在那‘麻姑渡口’替人写些字画, 作作对联, 谋生应该不难; 闲来再教教儿女, 自己也好为将来博取功名钻研一点哲理, 岂不是好。”
    刘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急忙揩干泪水, 仔细端详着这个和自己一样, 也是满脸麻点的丐儿 却为何这般古道热腸? 他不仅给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还指明了身处逆境的经世之路, 简直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于是急忙翻身下拜, 给老丐儿磕了三个响头道:“人说神仙难遇, 我刘庸何德何能, 竟然大难之中两次得蒙老仙长救助, 真是三生有幸! 老仙长如若不弃, 刘庸我愿尊您为义父, 今后休戚与共, 您也就不用再到处‘云游’了。”
    “‘文曲星’的心意老丐儿我心领了, 只是老夫我闲云野鹤惯了, 只怕一清静便会生出许多病来, 倒是得不偿失。” 老丐儿执意不从, 刘庸也沒奈何, 从此便在“麻姑洞”中居住了八年之久 。只是老丐儿亦或老道长对刘庸所说的两次相助之事, 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 但究竟是真是假, 倒是令人费解。

    故事讲到这里, 不用多作解释, 明白人一见使便知刘庸的前半生已在“麻姑洞”中链接了, 而他的后半生又从“麻拐岩”开始, 正可谓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
    “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个道士救了你的命; 又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个丐儿给你提供了栖身之所。依他俩的能力, 似乎左右不了刘兄的命运,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所说的----或披星, 或戴月, 脸上都有斑痕, 未知那两人与后来曾拯救过刘兄命运又同是满天星斗的木观潮可有渊源?” 纪晓岚曾经经历过刘庸的三堂会审, 自然知道江华的“麻姑洞“为何变成了“麻拐岩“的真正出处,由此联想到了先来的丐儿与后到的道士会否是一个人,因有是问。
    刘庸虽然是在讲故事,却也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难以自拔,甫经纪晓岚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急忙理了理思路道:“纪兄你想知道的原本也是在下想探究的,只是这个谜日后得去问木道士本人才能揭晓。”
    纪晓岚道:“既然刘兄之前就对此事有所怀疑,那么在‘麻姑洞’中你就从未提起过么?”
    “怎么问?与丐帮老先生就那一面之缘,想问都沒有机会;与木道人倒是相处了好几年,只是高士的为人,讳莫如深,从不与人攀交。那几年他对在下巧施援手,在下还是从夫人口中才得以知道,事前全无征兆,当年在下也只当他是个落魄之人呢!再说这世上的和尚道士大家都见得多了,很多寺院、道观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似他那样的人,在下还实在不敢恭维。”
    “那么刘兄对曾经同处一洞的曹麻拐又有怎样的评价呢?”
    “在下当年随着那个无袋长老来到‘麻姑洞后,原来洞中还散居着十数个乞儿,竟都被那位老大一一驱走了,此后便再也无人涉足洞中。两年后才见曹兄带着一脸的迷惘与惊悚,在一个日落黄昏摸了进来,可是曹兄一见洞中有人,伸过来的头便又马上縮了回去。在下感到新奇,便追到了渡口边,曹兄眼见有人追来,心中十分惶恐,急忙跳上无人的渡船,驾船欲逃。可是当他抽篙离岸,渡船已顺流而下,但见他摇摇晃晃将篙往水中一撑,可水深无底,加之他又用力过猛,竟差点跌进了漩流中去,只吓得他脱口惊呼一声,竹篙早已滑落水中去了。曹公跌坐船中,却不知道去摇撸控制渡船,,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船舷,却还难于自控身形。在下这才知道他是只旱鸭子,只怕再不施救,保不准得把他漂到东洋大海里去。”
    “‘野渡无人舟自横’,凡千里水路,船自有拢岸的时候,哪能便一直流到海里?,刘兄你这话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纪兄你也不用吹毛求疵, 你是不知渡口下面的‘麻姑潭’漩流四起, 水深无底, 万一在龙潭翻了船……那时确实容不得在下细想, 急忙跃上一条小舟, 双撸齐飞, 迅速向着渡船驰去。”
    “救人于危难之中, 所以你俩从此便成了好友?”
    “自那以后, 曹兄便也蜗居在了‘麻姑洞’中, 只是他白天呼呼大睡, 晚上才对着松明无休止的塗雅。”
    “想必那<<石头记>>便是全在‘麻姑洞’中完成的?”
    069:2
    “谁说《石头记》的创作已然完成?许多情节倘未明了,那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还沒个着落,此书便决不可如此终结!” 还在回味刘庸身世的弘历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打断了纪晓岚的推论。
    刘庸解释道:“若依微臣愚见,那曹雪芹藏在‘麻姑洞’中每每昼伏夜思,想必他的创作灵感全然来自梦中,也就是说:他的第六感官只能在梦中活动,所以才可写出那超乎常人意识的巨作。”
    弘历茫然的望着刘庸,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曹雪芹《石头记》的上半部全是在梦中写出来的?刘爱卿你这不是天方夜潭吗?”
    刘庸不加否认,道:“然也!八年来,曹雪芹自以为负罪,亡命天涯,可至今江宁织造厂的命案均已告破, 不想真凶却是杨帆,那么曹雪芹的梦也应该醒了,但只怕他醒来之后,再也续不上那曲天籁之音了。”
    弘历怒道:“荒唐!无论他曹雪芹之前是梦还是醒,其思维难道会有太大的改变?”
    刘庸慌忙道:“微臣该死,皇上只当微臣胡诌,不实之言,还请皇上恕罪。”
    不想此时远远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须臾,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跑进了府衙。弘历定睛一看,却是那满洲第一勇士赛尙阿,忍不住斥道:“大胆奴才,你不在宫中协助太后皇子处理朝中事务,却跑到江宁来干什么?”
    赛尚阿跪前奏道:“启禀万岁,军机处众大臣请您速速回宫!”
    弘历道:“朝中自有太后秉政,能有什么棘手之事不能决断,非得召朕回銮不可!难道母后至今还欲限制朕的自由不成?”
    赛尚阿道:“问题确实出在太后身上,她老人家已一连杀了四、五个太医与侍卫了,后来还从慈宁宫放出话来,说接下来便将要杀曹雪芹了。”
    弘历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正是母后保下了曹雪芹,现如今又要杀他,岂不是出尔反尔,将来何以警示臣民?”
    赛尙阿道:“据奴才所知,只因太后看完了前七十回《石头记》,便勒令曹雪芹赶快将后面的续下去,可是曹雪芹搜腸刮肚却再也续不下去了,所以才惹得太后心焦。不想太后心一焦便心生怨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由怨生怒,每每召进侍卫护驾,第二天便又无端赐死,只闹得宫墙里是人人自危,一发而不可收拾。”
    弘历道:“母后心焦,为何不请太医瞧治,朕又不懂医道,回驾亦何益?”
    赛尚阿道:“太医已经瞧过了,但太后患的是因《石头记》而诱发的老年焦虑症,却无特效抑止的药物,所以众太医都徒唤奈何,只等霉运当头,有两位太医竞还私自出逃了呢!”
    听到这里,弘历心中也已知道了事态之严重,想了想才狠狠的道:“归根究源,母后之病的诱因确实来自《石头记》,而《石头记》又是和珅搜来呈上的,与其说曹雪芹有罪,那么和珅当也罪不可赦,着革去和珅江华县令一职,降为双河墟地保,在新县令还未到任之前,暂领县衙事务,赛尚阿,朕今命你前往江华传谕,不得有误!”
    赛尚阿“喳!”的一声,躬身而退,前往江华宣旨去了,弘历这才又转向刘庸道:“曹雪芹的梦魇还真让刘爱卿你不幸而言中了,由此看来,红楼之案告破,曹雪芹梦醒时分也并不是一件尽如人意的事,所以曹雪芹在红楼中的那个‘梦’不如就由刘爱卿你续下去,朕不为锦上添花,只为让母后从此静下心来,不再杀人。”
    刘庸哀吿道:“皇上您就饶了微臣吧!我罗锅子呤呤诗、作作赋,也许还能勉强应付,说到著书立说,微臣还真沒这个天赋,实実万难从命。”
    弘历道:“为了朕的母后能尽快痊愈,你就不能摸仿着凑合凑合?”
    刘庸道:“这小说家可也是九家之一,谁都能凑合便不可自成一家了,皇上您也应该知道,智识如曹雪芹者,其梦中与醒时都判若两人,微臣即使勉強湊合,只怕也是形似神不似,典型的画蛇添足,贻人笑柄。”
    弘历虽已年过不惑,可还只是个儿皇帝,对于他的身世,江湖上不仅有着一片质疑之声,并且还传言太后手上握有先皇的遗诏,只要她一不高兴,随时都可废立。所以弘历虽身居九五之尊,却总是颤颤惊惊,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得到刘庸,帮他巩固了皇权,这不,这老太婆若一疯,不知又将闹出多少事情来,因而无奈的感慨道:“唉! 想我天朝大国, 竟无一人能替眹解忧消愁。”
    刘庸劝道:“皇上请不要焦虑, 想太后的病, 那曹雪芹的<<石头记>>也只是诱因, 実则却是太后身体逐渐衰老的前奏, 皇上您只要张贴皇榜, 遍召天下名医, 或许便有一两个偏方能治愈太后的癔症。”
    想不到弘历却黯然的道:“朕的御用医官都束手无策, 区区山野的走方郎中又能有多大的神通, 朕又岂能放心让母后去冒这个险?”
    刘庸道:“皇上您有所不知, 三教九流中往往也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世之精髓未被发现, 皇上您也不妨搏它一搏。”
    纪晓岚也紧跟着道:“沒错! 正如刘兄一样, 虽然命运多舛, 但却才华盖世, 幸得皇上慧眼识珠, 力排众议, 刘兄才得一展抱负, 偶露诤峥嵘; 如今只要万岁皇榜一贴, 不仅能治好太后的病, 朝中也许又多了一位济世良臣。”
    “‘蜀中无良将, 廖化做先锋。’那也是沒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纪爱卿你就赶快去传旨实施吧!” 弘历无计可施, 又慑于母后的权势, 只得无奈的应允了。
    又见端午,此心堪忧!
    069:3
    话说刘统勋正在追悔当年的行为不检,以至于辜负了至爱林成荫的一番真情,因此不但葬送了人家的一片真情,还让一双儿女历尽了沧桑。今天即使儿子能海量宽宏,皇上也不再加追究,自己又哪还有脸面立于庙堂之上与儿子一同聚欢。想到此,早已老泪纵横的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可畏!今天老臣不想求得谅解,若皇上念及老臣曾追随先帝鞍前马后的份上,请准许老臣自此不问世事,辞归故里,安度晚年。”
    此事两难圆,弘历作为皇上,自也难以调解,只得幽然的道:“刘爱卿你虽忠孝有余,然仁义却嫌不足,由此看来,你未知的过去朕确実不敢恭维。但念及这数十年里你能惟忠惟贤,克勤克俭,并无半点贪腐行迹,也算暇不掩玉了。纪晓岚!”“臣在!”纪晓岚急忙应诺。“此事回京后谁也不许再提及,只当它从未发生过,如有遗漏,唯你是问!”
    纪晓岚心中虽有不服,但还是不得不应允:“微臣一定谨遵圣谕,守口如瓶,对于刘中堂与刘兄的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以后的史记上将永无记载。”
    弘历又道:“刘庸你这一生也算‘塞翁失马’,利大于弊;今又得郡主垂爱,更是锦上添花。请看在朕的面子上,对那些往事就不要斤斤计较了,如有机会,你还得想办法找到跟你一样苦命的姐姐,也算给你娘有个交待。”
    “皇兄请放心,他如不答应还有我呢!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更何况当年弃亲也并非爹爹的本意。” 银娥郡主不等刘庸开口,先自作了答复。
    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郡主儿媳妇,刘统勋终于舒了口气,可刘庸还是一言不发,眼见并无原谅的表示,为了缓和氛围,纪晓岚忙着问道:“刘兄你当年年龄虽小,可七、八岁了也应该知道你姐刘琼去了何方?你二姨妈又嫁给了何许人?这些事应该不是秘密!”
    刘庸极力追忆往事,俄顷才道:“小时候依稀记得,好像许多人都说二姨父是北方的一个大人物,无人能够企及。”
    弘历闻言,哈哈笑道:“再大还能大过先皇去,难道你的二姨能是先皇的一个妃子不成?”
    刘庸惶恐的道:“皇上您说笑了。”
    纪晓岚代为转寰道:“刘兄你就连你二姨父姓甚名谁,居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二姨临别时竟沒告诉你一点点将来相见的联络方式?”
    刘庸道:“也不全是,只是这些年磨难太多,又迫于生计;再加上年代久远,当年离别之时年龄又小,所以竟把许多事给遗忘了。现在只隐隐记得二姨父好像姓杜,二姨曾说:到了北方,只要提起姓杜的,无论占山为王的,还是在朝为官的,都得给他三分面子。”
    “难道是他?”弘历脫口而出。“威震京津, 驰名南北, 远东镖局总镖头杜海山!”
    纪晓岚也语出同声。
    刘庸道:“只是二姨当年并未告知姨父的名讳, 所以我也不知是海还是山? 既然皇上与纪大人能够一至认同, 想来一定沒错。”
    纪晓岚道:“倘使你二姨父真是‘八臂哪吒’杜海山, 那么作为外甥女的你姐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你们姐弟二人一文一武, 堪称世间绝唱, 将来若召至京城, 一同辅佐圣上, 我大清江山一定万世昌隆。” 纪晓岚之辞, 虽有谄媚之意, 但也未尝不是出自肺俯。
    “我们已然失散三, 二十年了, 并不知大姐的近况如何, 又哪来的同辅之说?”刘庸一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 便联想到大姨那张冷酷的脸, 至今还打寒颤; 但不知二姨对待姐姐又如何, 未知姐姐也能否顽強的挺过来? 想到这, 不知不觉中, 刘庸的眼中又沁出了泪花。
    纪晓岚见状, 忙又劝道:“刘兄你今天亲人团聚, 是个喜庆之事, 切莫煞了风景, 让刘中堂无所适从。”
    只闻弘历破天荒的道:“沒关糸, 这是喜极而泣, 若全然沒了反应, 那倒显得不正常了。但刘庸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朕会遣人找到你的姐姐, 让你们一家团聚。现在朕便授你为湖南巡抚, 让你衣锦还乡, 给你耒阳以及江华的亲友一个惊喜; 也替朕察察那和珅在湘南到底干了些什么, 为何迟迟还沒有‘白莲教’与‘红花会’确切的消息; 并且彻底查明, 所谓的公主白莲花到底是何许人也?”
    刘庸揩干了模糊的泪眼道:“皇上请放心,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而后回到后堂, 收拾行装去了。
    弘历又道:“刘统勋听旨!”
    “罪臣在!” 刘统勋只当皇上心血来潮, 这会只怕又得想着法儿责罚自己了, 也就慌忙跪倒。
    弘历轻轻一笑道:“朕不会出尔反尔再降罪于你, 今特授你为两江巡察使, 并赐你金牌一面, 前往暗中调查前任江宁知府, 现任江苏巡抚高晋的贪腐一案, 如情形属实, 火速回报!”
    “喳!” 刘统勋爽朗的应了一声, 也由郡主伴着退下了。
    弘历接着又道:“他们父子走了, 咱们这趟江南又游不成了, 纪爱卿你马上随朕回宫, 只怕宫里已被母后搅得天翻地覆, 咱们得赶快回去灭火。”纪晓岚深知皇上多次的所谓巡察民间疾苦, 其目的大多是探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而太后无故杀人的不正常举动, 与其说是因了<<石头记>>的有始无终的书情而起, 却也不排除一位母亲对失去女儿的揪心痛苦而引起的无端发泄。自己贵为太后, 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不知在何处遭受着非人的磨难, 这种郁闷之气任谁都无法理顺, 书中 所谓的宝, 黛只不过是一个诱因罢了。
    这里暂且不说弘历回朝, 只说刘统勋奉了圣谕, 手持金牌; 装扮成相士, 明察暗访, 终于查访到了杨帆与舅舅高晋相互勾结, 侵吞巨款的重要证据。可是祸不单行, 该因高晋倒楣, 恰在此时, 河道又因偷工减料而造成了决口。刘统勋一一据实奏闻, 皇上龙颜震怒, 下旨速逮高晋入狱, 并牵涉到江苏许多官员。
    069:4
    再说江华的和珅把曹雪芹与他的《石头记》相继递解进京后,自以为破了一宗文字大案,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朝廷的快马能给他带来福音。这一天终于等来了钦差赛尚阿,可是赛尚阿带来的圣旨不是升迁,而是贬谪。和珅心中的那个气呀!霎时间便对弘历失去了耐心,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白莲花,想到了那匿于深山中,养着白兔的老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挟持住陈鸠的老爹,至少自己这一方诸侯是做定的了;如果再侥幸借助山中白莲花的势力,有朝一日,把那个冒牌的“紫微星”赶下台也说不定!那时和珅将身一横,便断然决定弃官上山,去投奔那早已虚位以待的南岭“白莲教去做他的副教主了。
    和珅在拨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可刘秀英并不傻: 虎落平阳, 到了“白莲教”的地盘, 和珅一时也许连自己的行动都无法自控, 又哪里还有能力来维护她这朵行将凋谢的玉兰花? 于是死活不干!待得和珅刚出衙门, 刘秀英便在内府折腾开了, 可是翻来复去, 却未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沮丧之余, 终于在一个大木箱的夹层, 抄出了一个小紫檀木盒。只道里面不是装着和家的家传至宝, 至少也有个万儿八千两银票掖着;可是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什么宝贝也沒有, 却只有一张羊皮纸折叠着放在箱底。
    刘秀英失望之余, 粗暴地将其连同羊皮纸一并摔在了一旁, 心中则在暗暗诅咒:“好你个落魄的王八, 老娘原以为你钮祜禄氏是门富户, 沒成想却和老娘我一样: 外面装样子, 家里盖帐子, 横竖一个穷酸!”刘秀英一个落魄的死囚, 除了那张可人的脸则一无是处, 不从和家捞点值钱的东西, 日后躲躲闪闪怎么过活? 可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都一无所有, 难道就这么两手空空而走, 又去随波逐流?
    刘秀英心中实有不甘, 那茫然无神的双眼, 不由又落到了那只刚刚摔在地上的小木盒上,心道:“一个并不值钱的木盒却为何当作珍宝般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难道那羊皮纸中夹着银票? 亦或另有什么古怪?”
    刘秀英抱着极大的希望, 重又将那个木盒拾了起来, 重又打开盒盖, 并且小心翼翼地抖开了羊皮纸。可是纸中既无宝典, 也未夹带银票, 只是一份状似平常的契约, 可首先映于眼帘的却不是钮祜禄氏道台和珅的字样, 而是爱新觉罗氏襄阳王弘,不由心中暗道:“这厮与王爷都颇有交情, 想不到却落魄如斯, 地位是一降再降, 眼见都快成平头 百姓了。” 再往下看, 竟发现后面还署着“白莲教”教主白莲花的名, 再后面依次是副教主陈虓, 以及各派掌门, 江湖要人等百十个人。
    刘秀英这才恍然: 想不到这个和珅原来与弘宙, 白莲花三方早有勾结, 这盟约上虽无他的名字, 但一定是他穿针引线, 从中间接的做了帮凶。有了这一重大发现, 刘秀英紧蹙着的双眉, 早已逐渐舒展开来。和珅不在, 她立刻以衙暑的名义签了公文, 偷偷 将这份襄阳王与白莲花相互勾结的盟约发了八百里加急, 迅速递解进京。
    几天后, 和珅从南岭回转, 正 意欲带着瞎眼老娘与刘秀英流窜深山, 只闻刘秀英不着边际的道:“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想当年吴三桂何等神勇, 开疆拓土已占据了大半个江山, 并且在衡阳还换上了龙袍, 可最终还是让康熙爷给剿灭了; 眼下他襄阳王弘宙想螳臂挡车, 未必能成得了气候, 还望相公三思而行?”
    和珅闻言一惊, 诧异的道:“你一个妇人家的, 几时知道襄阳王便有野心了?”
    刘秀英“嘿嘿”冷笑了一声道:“秀才不出门, 能知天下事! 相公你要知道, 我好歹也曾经算是秀才的前妻, 所以你那点子事, 能瞒得过老娘我吗?”
    和珅眼睛直视着刘秀英,困顿的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刘秀英却漫不经意的道:“有这件事还不够么? 拉山头造反可是灭门的大罪, 黄泉路上, 老娘我可不敢再第二次奉陪了。”
    一旁正在摸索的瞎眼婆婆忍不住怒道:“什么老娘老娘的, 老娘我还沒死, 也就轮不到一个死囚在我眼前逞威, 你还是趁早给我滚出去, 免得污了咱家的门楣。”
    “哼! 一个瞎眼人还谈什么眼前呢?” 刘秀英干笑一声道,“老娘是死囚沒错, 不过你们距死囚也不远了, 为了报答相公的活命之恩, 所以今天才给你们引了一条出路, 不然老娘我早走人了!”
    此时和珅再愚昧, 应该也悟出了刘秀英的话中之意, 慌忙打开了那轻易不愿触碰的梨木大箱子, 三下两下便把里面的东西全抛在了地上。“不用翻了, 这个时候, 也许那东西早已摆在皇上的御案上了!” 刘秀英好像在观看一项失败的魔术, 冷冷的敲打着道。
    那时的和珅恰如一头暴怒的雄狮, 一探爪抓住了刘秀英的头发便死命地往案几上磕, 口中骂道:“你这贱人想让我下地狱, 那么我便先送你上西天!”
    可刘秀英并不哀吿, 几被磕得断断续续的道:“相公你也不想想, 老娘我若先你死了, 那么三……三堂会审之时, 谁人给你出庭作证? 你现在就去南岭, 与白莲花一同等待天兵去征剿吧! 老娘我就不相信, 大小金川都挡不住朝廷的铁蹄, 区区一……一南岭, 想三藩叛乱时都未能派上用场, 那白莲花虽然冒认为公主, 但一介女流, 又能搅起多大的风浪来? 想来相公这么些年还真是白活了。”和珅闻言, 冷静一想便觉得有道理, 当磕到四五个头时, 手上便再也使不上劲来。
    因为刘秀英的话正好触动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原来 襄阳城中的盟约, 只有签了名的百十个头面人物知道, 可现在盟约呈到了皇上的案前, 便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朝廷一定会按图索骥; 自己即使在南岭山中伴着老陈躲过这一劫, 但沒了弘宙以及众位江湖豪侠们的臂助, 也就再沒了成功的希望, 只得老死山林了。因此, 倒不如顺水推舟, 把刘秀英告发弘宙的不义举自己揽下来, 或许弘历一高兴, 不仅免了自己相互勾结的罪责, 说不定还是奇功一件。至此, 和珅心中虽觉无奈, 却也只好硬着头皮, 坐等朝中的明令了。
    069:5
    且说当年和桂不幸跌落藏军洞中被救醒后,开始那些天,天天在各处转悠,一心想寻觅到脱困的门径,那杨继宗也并不阻止,只是远远地跟着,任凭她穿林海、钻山洞,自行其是,半年下来,便觉乏味,才不得不静下心来面对现实了。
    人曰: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乃自然规律,还真一点不假,在那漫无归期的岁月里,年龄的悬殊并未能阻止和桂心中本能的欲求,爱的花朵还是自然地向着杨继宗绽放了;杨家祖孙三代不是神仙,自然法则,他们照样会老、会死,只是由于地理原因,以及调理得当,才比常人活得更长久些。所以杨继宗与和桂的隔代结合只是各为所需,说白了,杨家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已;除此,杨继宗每天除了练功,便是吐纳,一心只扑在延年益寿之上,倒让和桂在那难见天日的古洞之中,太多的时间是独守空房。
    许久以来,杨家父子并未授予和桂武功,亦未授她轻身之术,枯躁乏味之时,和桂只好独自修习“浑天侯” 穆桂英所创的《九天玄女剑》。此剑谱分为:西施浣沙、貂蝉拜月、昭君出塞、文姬归汉、麻姑献寿、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嫦娥奔月等八招,每招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对应为易经六十四卦。此剑法尤以夫妻对练成效更佳,所以此剑法又称《阴阳双絕剑》。剑谱之最后还有一招为《仙女下凡》,只一式,此招练成,将世无其匹,对手只能束手待毙。不过这些年和桂也只是借剑谱聊度光阴,并无建树。
    光阴流逝,转眼三年过去,和桂已替杨家生下两个孩子,长女取名杨胜男,小儿便叫杨冠男。常言道:儿女是联系情感的履带。可和桂自生下一对儿女后,心中更是焦虑异常,已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终于有一天,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冒死出逃。她宁愿在那漫无边际的溶洞中永远不见天日,也不愿在这难熬得让人窒息的山洞中等待施舍!待得一切准备就绪,终于踏上了穿越时空的征程冒险。

    却说赛尚阿来到江华,传旨完毕,便想去景仰一下差点上了断头台----曾经的落泊凤凰----新郡马刘庸的寓所。毕竟那个所谓的“麻拐岩”里,不仅孕育出了一名状元;并且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还有一个曹雪芹写出了令太后入迷的不朽篇章。
    经多方打听,总算曲曲折折来到河边,赛尚阿虽是习武之人,却不习水性,面对那凿石而成的险径和翻滚的漩涡,竟不敢轻易一试。赛尚阿围着渡口边上八角亭的八根柱子转了八圈,终究经不住诱惑,还是紧贴岩壁,硬着胆儿摸过去了。
    如今的“麻拐岩”已是人去洞空,阵阵凉风从深洞袭来,虽然浑身舒坦,却更伴随着一股阴森之感,“看来这里虽 是一个道家修仙、儒家创史的好地方,可未必就不是妖狐鬼怪藏身的好处所?” 赛尙阿有点心虚的想。
    人有所思,心有所动,不想洞内届时还真传出了一声尖厉的抽泣和一阵索索的响动,赛尙阿心中的猜想霎时得到了应验,便使得这座曾显赫一时的“麻拐岩”更加阴森可怖起来。
    “这里原是刘庸的故居,亦是曹雪芹写作的地方,曾几何时,这里又成了蒲松龄的“聊斋”了?” 赛尚阿越想越怕,浑身汗毛倒竖,那些个狐怪、鬼影迅速在心中萦绕、扩大,仿佛正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手脚一阵痉挛,踉跄着便欲逃出洞去。
    突然,那呑云吐雾的内洞口,瞬间冒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同时那人也发现了赛尙阿,口中还吐出了:“壮士救我!”一串微弱的呼叫。“女鬼!”赛尙阿的第一反应所联想到的便是鬼狐,当即惊叫一声便逃出了“麻拐岩”。
    洞外阳光和煦,一切清明,赛尚阿静心一想:“人家刘庸在此洞中居住了八年之久,竟未听说有女鬼作祟,岂可因我一来便巧遇上了,那岂不是前世冤孽?再说这‘麻拐岩’的前身据说就是‘麻姑洞’,莫非刘庸他们走后,麻姑娘娘又回归了?不对,刚才明明听见那人求救,这绝世深洞中,难道刘庸一伙在洞中还藏有其他女人?” 赛尚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艺高人胆大,在河边稍加振作,便决定进洞冒死一探究竞。

    欲知洞中何人,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回

    金面佛高调娶亲 红花会大船搁浅

    话说赛尚阿再次进得“麻拐岩”,竟见洞中女人已然昏厥。凡习武之人,都稍懂救治之道,经过赛尚阿一通推拿忙活,落泊之人已悠悠醒转,并且语出如莺,忙着叩谢寞赛尚阿的活命之恩,只听得赛尚阿半边身子都酥了,连忙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介怀。但不知姑娘为何会流落在此深洞之中?还请姑娘见告实情,本官也好给你讨个说法。”
    原来此女便是当年武陵山中跃下藏军洞的和桂,只因她难耐世外桃源中的寂寞,竟然抛下翁、夫,舍弃儿、女,铤而走险去探求心中的光明之路。在永无止境的幽洞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摸索了多少时日,只是在关键时刻,总是有如神助,心头总像燃着一盏灯,照亮着她心中憧憬的路。
    和桂之所以能走出这座千里幽洞,凭的全是一股顽强的意念,可是由于在洞中坚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身心又累又饿又恐慌,当她颓废的正准备放弃最后一线希望时,不意前面却隐隐露出了一丝亮光。这正如即将溺毙之人在临死之前终于又抓住了一截篙木,心中瞬间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全身陡然间又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刚近洞口,和桂隐隐绰绰好似见到了一个人影,便迫不及待地向其呼救,可刚一开口,腔中那股强提的真气骤然涣散,顷刻间便倒在了洞口,早已不省人事。待得赛尚阿二次进洞将她救醒,才来得及细细观瞧了一番赛尚阿的样貌,但见此人浑身有着一股英武的阳刚之气,比诸阴柔谦和的杨继宗自是别有一番韵味。不由顺势倒在了赛尚阿怀中,竟又装作昏晕过去,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如何自圆其说自己的经历,絕不可让此人小覷了。
    赛尚阿娇娘在抱,心头怦怦跳过不停,待他慢慢将和桂脸上的污垢拭净,更是惊为天人,几疑自己置身天宫,并认定此女即使不是麻姑娘娘,也必是嫦娥无疑。“爹爹你……你……好狠心啊!” 怀中娇娘发出了声声呓语,赛尚阿忙又给她搭了一把脉,脉像并无异状,心下也就宽慰了许多。
    赛尚阿又取下随身携带的牛皮水囊,凑在和桂嘴上,给她润润干裂的嘴唇,这一润过后,竟见她奇迹般悠悠醒了。只是还未等赛尚阿高兴起来,却见和桂又捶又打,猛然将赛尚阿推开,尔后一跃而起,竟挺腿向他当胸踢去,口中怒道:“你是谁?你个无端小人,竟想乘人之危!”和桂骤然发难,虽无千钧之力,一时倒也难以抵御,赛尙阿一个铁打的汉子,也只能选择了向后平躺,才侥幸躲过了和桂意外的进击。
    赛尚阿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道:“姑娘你醒醒,刚才可是在下救了你,怎么一转眼,你就恩将仇报,反眼无情了?你心中若有什么冤屈,不妨直言相告,看看本官能否对你有所帮助?”和桂似乎想起了什么,“呜哇!”一声,重又扑进了赛尚阿怀里。
    “沒事, 沒事。” 赛尚阿并不计较此女的反复, 忙又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
    良久, 和桂好似乎刚刚摆脱梦魇, 嘤嘤泣道:“敢问壮士, 你相信<<二度梅>>吗?”
    赛尚阿虽是塞北之人, 却也能理解和桂的言下之意, 顺口答道:“姑娘你想梅开二度, 可你得告诉我你仙乡何处,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和桂沉呤半晌, 好似乎才刚刚战胜自己的心魔道:“壮士你有所不知, 小女子未出娘胎,便与富户杨家指腹为婚, 不成想天不佑人, 杨公子自幼父母便双双亡故, 家境日渐衰败, 便投奔咱家以求寄读,哪知家父嫌贫爱富, 便欲悔婚, 竟把杨公子赶出府去。杨公子与之争辩, 家父便与县衙勾结, 反污杨公子投亲是假, 实与江洋大盗暗通消息, 意欲里应外合, 洗劫咱家, 杨公子百口莫辩, 竟被那瘟官强行抓去, 身陷囹圄。”
    和桂本是一派胡言, 只为搏得赛尚阿的同情, 而赛尚阿眼见这么一个清纯女子一把眼泪, 一把鼻涕的诉说, 又岂会怀疑她的真假程度? 因劝道:“倘这世上还有公道二字可言, 那么事実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只是在下有点不明白, 姑娘你不在家等待姑爷出狱, 却怎地钻进了这千年的‘麻姑洞’中去了?”
    和桂哀哀的道:“壮士有所不知, 小女子曾经天天哀吿家父当以仁义为本, 无论杨公子富贵贫贱, 小女子都愿终身追随, 只求家父早日撤诉结案。”
    赛尚阿道:“撤诉就等于承认了这门亲事, 想必你爹终是认了钱而未认人, 才迫得姑娘铤而走险?”
    和桂道:“壮士所言不差, 不久狱中便传来消息……”
    “怎么说?” 赛尚阿忙问。
    和桂道:“县衙的差役前来传话, 称: 盗匪猖獗, 纠集同党, 意欲劫狱, 幸发现及时, 杨犯刚被劫出牢门便被击毙, 此案已结, 已无需再审了。”
    赛尚阿陪着掉了几滴泪, 唉声叹道:“欲加之罪……”他身为贵族, 自也深谙官场之道, 可除了叹息, 他还能说什么?
    和桂眼见赛尚阿已替自己的“评书”抹泪了, 接着表演:“小女子惊闻噩耗, 已是万念俱灭, 不顾身份, 也不顾劝阻, 飞身冲出了家门, 小女子当时失去了理智, 竟至于一味地往山上跑……”
    赛尚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竟也开始觉得此女在演戏,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 便略有所思地接过了话头道:“山路崎岖, 陡峭, 姑娘你全然不顾, 一路跑到了山巅, 面前就是‘昭君庙’, 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和桂黯然纠正道:“那不是‘昭君庙’, 那是坠鹰崖, 诶! 壮士你怎么竟如身临其境了?”
    赛尙阿道:“不管是坠鹰崖, 还是‘昭君庙’, 只因你的纵身一跃便进了‘麻姑洞’倒是不争的事实, 但无论怎么说, 这么些年来,只要不是刘庸他们一伙挟持了姑娘便好!”
    这时和桂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忙加掩饰:“壮士你的故事编得比小女子的经历好听, 既然壮士不相信小女子的话, 那么小女子只能自认晦气, 不再说了, 那救命之恩, 容当后报!” 说完一歪一扭艰难地向洞外走去。
    070:1
    看着姑娘脸上已然风干了的泪渍,赛尚阿心头不由一阵内疚:“莫非自己判断有误?此女确实遭灾!” 因而捷步向前,疾伸右手向她胸前探去,意欲将其拦住,再问明具体情由。
    岂料和桂反应神速,只道赛尚阿意图不轨,但见她左手一搭赛尚阿右手脉门, 随之向左一牵,右手顺势往赛尚阿后背轻轻一推,只因赛尚阿身体前趋,一个立足未稳,竟自向前跨出了四、五步才得稳住身形。
    赛尚阿微微一怔,自他出道以来,曾自诩为满洲第一高手,可今天与此女刚一接触便狼狈受挫,心中自是甚为茫然:“这女人看似弱不禁风,怎地手底却有如此力道?虽然自己自始并未对她设防,但观其功力自也绝非一般,若能纳为己用,也未偿不是一件美事。” 因而羞红着脸道:“说了半天,本官还不知道姑娘怎样称呼?倘姑娘就这么与本官失之交臂,岂不让人遗憾终生!如应姑娘不弃,本官愿上天入地,助姑娘‘梅开二度’。”
    和桂出得洞来,牛刀小试便将那五大三粗的赛尚阿给镇住了,心中一面暗暗惊讶那杨家的武功造诣确非常人可比;一面却也暗暗窃喜:自己在那洞中虽未尽得杨家的真传,但仅此皮毛,或许也可纵横江湖了!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小女子乃不祥之人,只怕贱名有污清听,还是不说的好。”
    赛尚阿虽然四肢发达,但智商却也不低,几疑其女是在有心显摆,待价而沽,若要强留,反为不美,也就淡淡的道:“既然天公作美,姑娘得以大难不死,未知姑娘是要本官将你送回娘家呢?还是去求证杨公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未死的一个确凿的证据?”
    和桂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古有明训。可小女子现在是两者都不可择,又那还有面目回去见父兄?” 说罢又已暗暗垂泪,窘态可哀。
    赛尚阿劝道:“本官虽然有心相邀姑娘前往,又恐家中不堪歇马;姑娘如有好去处,本官倒愿牵马坠蹬相护,以尽微薄之力。”
    和桂哀哀的道:“小女子从来足不出户,哪知山外还有艳阳天?今天沦落至此,还请壮士周全则个。”
    “姑娘言重了!” 赛尚阿心头怦怦直跳,急忙以手相护道,“古人云: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但不知咱俩曾经修了多少世,竟能在这‘麻姑洞’中相见。” 二人心有灵犀,从而紧紧地相偎在一起。美人在怀,赛尚阿再也无心游山玩水,迫不及待地离了江华, 回到了京城,待得和珅醒悟过来,二人早已走了多时了,因此姐弟终又难以会晤。
    和桂进得京后,时间一久,赛尚阿便又担心‘麻姑洞’中的故事重新上演,为使可心人儿不生二心,赛尚阿便每天在和桂的茶水里下了慢性毒药。一月、两月、三月,半年过去了,毒性慢慢发作,起先,和桂觉得全身乏力,继而瘫软,再后来稍一运功,便觉全身刺痛,遍请名医调治,终是找不到症结所在,眼见得日益沉重。和桂自觉大限将至,依着赛尚阿心有不甘的道:“你我从相识到相聚才不到一年便将劳燕分飞,实实令人伤感,贱妾自叹命薄,将来不能再行侍奉相公了,还望相公节哀,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身体!”
    赛尚阿眼见和桂病体沉重还如此一往情深,因而对自己的所为深感愧疚,也就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夫人只是小恙,经郎中调理,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得夫人二字,和桂那惨淡而又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贱妾一直觉得自己无名无份,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今天有了相公这句诒,贱妾就是死了也能暝目了。”
    赛尚阿心道:“一句话便能让她感动成这样,待得她毒袪病愈做了真正的夫人,岂不乐得得诏吿天下了!” 当即若有所指的道:“夫人你不要死呀活的尽说傻话,依愚观之,夫人眼圈泛蓝,指甲泛青,倒有点像中毒的症状,莫非是那杨家构隙,请人暗中向夫人下了毒?”
    和桂闻言猛的一惊,所谓的杨公子本来就沒有,又何以寻仇?只因二人心中都各各藏着秘密,赛尚阿只不过想借此我个可下的台阶而已!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此和桂只当杨继宗为了永远占有而给自己下了蛊毒,心中自是恨得牙痒痒,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相公你多心了,想那杨公子无钱又无势,谁肯替他出头?只怕是那‘麻姑洞’中的毒障侵袭才有此劫,所以贱妾也只能……只能认命了。”
    赛尚阿道:“夫人千万别丧了信心,依愚之见,只要夫人能积极配合,一定还有得救。”
    “相公你叫贱妾如何配合?”和桂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丰都”,惊闻此言,眼中自又射出了一丝渴求的光芒。
    赛尚阿道:“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即刻帮你把毒逼出来才有救,你只要气沉丹田,护住心脉即可。”
    和桂道:“贱妾现在全身乏力, 真气怎么也提不起来, 只怕难收奇效?”
    赛向阿道:“实在不行, 你只要凝神屏住呼吸, 别让毒气扩散了就好。我这里再给你两枚银针, 你握在手中正对双腿‘足三里’, 此穴掌管着肝, 胆, 腸, 胃各脏器的代謝功能, 待为夫用功力迫使肝胆将你全身的毒素逼到那里,‘足三里’便会胀痛欲裂, 奇痛难当, 你就乘机双针齐下, 迫出毒血, 亦或可收全功!”
    和桂强撑起身, 依言接过银针, 点了点头。赛尚阿将和桂面壁, 直腿而坐, 而后运功发力, 不一会, 二人头顶上便慢慢冒出了热气。一刻过去了, 和桂果然觉得“足三里”有点隐隐发胀; 又一刻过去,“足三里”开始作痛; 再一刻过去, 和桂自觉疼痛难当, 可却还死死撑着, 不敢贸然动作。
    赛尚阿的内力运行三周, 思想却斗争了三十乃至三百遍:“和桂所中之毒如果逼出来了, 那么以她现在的功力, 将来一定难以驾驭; 如果不帮她逼出毒来, 即便她还能侥幸活下来, 将来也一定偏瘫, 成了个活死人。”
    “唉!” 进退两难之际, 赛尚阿终因真力难以凝聚, 收势之时忍不住叹了一声, 只这一声轻轻的叹息, 全神凝注的和桂却如闻惊雷, 正对“足三里”的银针不由一抖, 不由自主的便向上移了位, 实实地插在了“梁丘穴”上。
    “梁丘穴”在膝上,“足三里”在膝下, 虽然两穴相差不过数寸, 可功效却大不一样。只因“膝眼”双穴是是个转折, 膝上真气自“百会”,“内府”,“膻中”至丹田往下顺行; 而膝下真气则自“涌泉”,“解溪”,“丰隆”,至“阑尾”往上逆转; 最后上下真气在“足三里”汇聚后再施以针灸, 便可将全部毒质迫出体外。可和桂的这一错位不打紧, 虽然将上身所中之毒逼出来了, 但小腿以下之毒几番冲突, 终于逆行不过膝关节, 从此青紫的双腿由肿胀而逐渐萎缩, 落下了个终生残疾, 只有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行动。
    和桂腿虽废了, 但对赛尚阿的感激之情却始终未变, 后来还给赛尚阿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并且还教她们练成了“九天玄女剑”, 自此不得不令皇上与天下群豪对赛尚阿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后话, 暂且不表。
    070:2
    且说当年田归农与范逍遥将和兰救下,一贯风流的天龙北宗帮主田归龙便欲金屋藏娇,将和兰纳为二房,待得兼并了天龙南宗,再将她扶为佛山的“西宫娘娘”,是以裹挟着和兰,上马就走。
    和兰、和桂自幼随着瞎眼老娘颠沛流离,日子从来都过得异常艰难。所幸二弟和琳应试夺了个前三甲,不巧却被大弟和珅软磨硬缠给弄去了,可和珅心中热衷的是权势,结交的是草莽,倒把家人当成了累赘。今天幸得风流倜傥的英雄垂爱,管它是作妾还是填房,全然沒有多想,心中倒是一百个乐意。
    田归农掳走了和兰,范逍遥看着眼热,于是一甩鞭子,追上去勒住了田归农的马嚼,强行将他拽下马来。若在平常,范逍遥是唯田归农之命是从,可今天他却一点情面也不讲,在美人面前给他难堪,心中甚为恼怒,粗暴的斥道:“老叫花你疯了吗?有话不能好好说,你拽什么呀你!”
    范逍遥反唇相讥道:“我老范是叫花子不假,可你田归农也是专做那无本的买卖,我老范巧取,你姓田的豪夺,咱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田归农不想纠缠下去,直截了当的道:“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哥意欲何为便明说了吧!要打么?小弟我奉陪。”
    范逍遥有点纳罕的道:“你有沒搞错?是我老叫花救的这姑娘,你姓田的只不过拣了个现成便想美人在抱啊?不过咱再退一万步说,即使你有一半功劳,那么你想留也只能留下一半,另一半得给我!”
    田归农一听:这是人话吗?这姑娘又不是蜡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你一半我一半的分吗?情急之下,田归农只好将范逍遥拉得距和兰远远的,小声道:“范大哥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就把你一半让给小弟我如何?”
    范逍遥好似跟田归农扛上了,不假思索的道:“别看我叫花子穷,只要你姓田的点头,老哥我给你两万两买你那一半!”
    商榷无果,田归农眼珠一转,即时转了话锋:“既如此说,小弟也只好忍痛成全你范大帮主了,但不知你那两万两何时能兑现?”果不出田归农所料,那范逍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别说他手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便是田归农一文不要,他也不能时常带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去浪迹天涯啊!他之所以要与田归农争和兰,只是出于雄性的本能,求得心理的平衡罢了。
    可是,范逍遥能当上丐帮帮主,手底下掌管着数十万人马,自也决非浑人一个,今见田归农软了下来,心灵上也就得到了满足,当即灵机一动道:“归农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可都是有家有室有子女的人了,还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为了一个娇娘而反目?咱俩能不能替苗大哥想一想,人家可是为了咱三家的百年仇怨奔波了半辈子,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自古道:美女配英雄!若依我叫花子看来,这娇娘与咱大哥可是天下之绝配,但不知田兄弟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那田归农心中再不乐意也不好再反驳,只好违心地点头默认,虽说如此,也就为日后和兰的私奔埋下了祸根。
    却说那和兰当年虽然未能与心仪的风流公子田归农结合,但见苗人凤人、才伟岸,名气又大,一时也就乐得顺从,皆大欢喜。成婚之日,天龙南、北二宗的头面人物;丐帮的三袋以上长老;以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当不下百千人,大家高高兴兴,欢聚一堂,苗家庄上自是漾溢着一片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欢乐氛围。
    正当诸多人杯缸交错之时,苗人凤却趁人不注意,竟一头扎进了苗家祠堂里。连日来,新主人和兰一直在观察苗人凤的动向,见此也就悄悄的尾追了上去。和兰一进祠堂,却惊奇的发现苗人凤并不是去祭奠苗家祖先,而是伫立在两个叫胡一刀和刘琼的长生牌位前暗自抹泪。
    和兰见了,心中颇为诧异:“怎么苗家的祠堂里却供着别人的牌位, 这其中当有一段感人肺腑而又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就适时靠了上去, 娓婉的劝道:“死者已矣! 生者何堪?今天可是贱妾大喜的日子,还望相公垂怜,千万不要沉浸在往事的哀痛之中。”
    苗人凤眼见娇妻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如潮般的滚落了下来,甚是伤感的道:“人曰:每逢佳期倍思亲。还真不假,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的愚夫便来到了这里,倒让夫人见笑了。”
    和兰道:“敢问相公,此二人贱妾应该怎样称呼?今天又是何事令相公如此伤感?”
    苗人凤悲凉的道:“愚夫曾一度妄自尊大,枉称‘金面佛’,其实在胡、刘二夫妇的大义面前,愚夫简直连小鬼都算不上,若非刘夫人大义,哪还有愚夫的今天?可是刘夫人义薄云天,随夫去了,却让愚夫保护不好她的儿子,在此抱憾终生!”
    和兰好奇的道:“相公你不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吗?难道未能斗过一个女人,竟还要给她一个承诺?”
    苗人凤好似醉得厉害的道:“其实愚夫明知道连胡一刀都斗不过,却又放不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架子,硬要死撑着,就更不用说能够取胜他的夫人刘琼了。”
    和兰道:“相公何故要自损英名而成人之美?贱妾虽然不懂武功,但他们死了相公却活着,这就是铁的事实!”
    苗人凤虽然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但还是滔滔不绝的道:“这确实是事实,血淋淋的事……事实,但夫人你只要略微想……想一想,一夜累死了五匹马,并且还取了江湖巨头八卦刀商剑鸣的首级,第二天却仍未落败,是多么游刃有余的玩弄愚……愚夫的了。再说……再说胡一刀的死,虽是屑小们在刀……刀剑上做了手脚,可刘夫人要杀愚夫替他丈夫报仇,那可是易如反掌!可刘夫人却选择了自己死,而一心平息百年恩怨,这不仅……不仅让愚夫这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中,同时更彰显出了她们……他们夫妻的一往情深……”
    070:3
    话说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在大婚之期醉了酒,竟用这种方式悼念心中的典范,倒让新娘子心中如吞了一只死苍蝇般的难受。和兰新婚的大好兴致被这挠心的场景给搅散了,十分抑郁地道:“相公你这沉重的包袱到底还得背多久?”
    苗人凤甚是懒散的道:“这个包袱愚夫也不想再背,只是刘夫人所托遗孤至今下落不明,所以这始终压在愚夫心头的石头就难以卸下来,还望夫人能够体……体谅!”
    和兰焦心的道:“相公你要贱妾体谅你,但贱妾来到你苗家庄,举目无亲,孤零零一个人,又有谁体谅我?”
    甫经凉风一吹,苗人凤才稍稍意识到:自已对新婚妻子的冷落,便是人生最大的失策!于是匆匆上了炷香,口中喃喃着已经叨念了千万遍的旧话:“刘夫人她的大德,苗某今生沒齿难忘,即使穷我一生,踏遍万水千山,苗某我……我也得找到她的公子。”
    和兰眼中饱含泪水道:“人人都说相公你的武功堪称当世一流,可由此看来,相公你的智商却不怎么样……”苗人凤转体护住了弱不禁风的娇妻,疑惑的盯着她的俏脸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和兰接着道,“相公你也不想想: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即使不受伤,若把他丢在了河中而又无人施救,他还能活吗?”
    这个问题,近十年来苗人凤不是沒想过,可心中就是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在他的心灵深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给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崇敬的女人一个交待。因而迷惘而又踉跄着问和兰:“夫人你给愚夫推断一下,是谁能在众人眼皮底下,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将刘夫人的孩子掠……掠走?”
    和兰在苗人凤扶持下,缓步踱出了祠堂,略略思索了一下道:“贱妾刚才便说过相公你的智商有问题,当初你就应该从你至亲、至近的人查起,那么这个案子也许早就有着落了。”
    苗人凤摇揺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金面佛’的招牌虽不是皇上御赐,但江湖中谁都得给我三分面子,而况这人命关天的,谁……谁敢以身犯险?”
    和兰道:“众目睽睽之下,说胡公子土遁了?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众人皆醒你独醉!你始终不愿承认江湖险恶的事实,可江湖上又确实万般凶险。”
    苗人凤猛一拍脑瓜子,酒好像醒了大半的的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当年我苗人凤怎么就沒想到呢?确实,真凶能逃过苗某的眼睛,未必能逃过客栈中所有人的视线,他们一定都在攻守同盟,独独只瞒着我‘金面佛’一个人。”
    和兰道:“既然相公想明白了,那么这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还要自寻烦恼?”
    苗人凤还是执着的道:“不是苗某不尽力,只因奸人太狡诈!此生我‘金面佛’即使找不到胡公子,也得找出真凶,给刘夫人一个尽心的交待。”
    和兰道:“相公你也毋需天涯觅踪,倘使你刘夫人的胡公子果真能大难不死,则肯定有高人相助,那么十八年后,也必然会像你们追踪他老子一样,来个苗家庄大寻仇,你就耐心的等着吧!”苗人凤自觉夫人此话有理,也就放弃了原有的偏执,自此每天更加勤练武功,准备迎接比胡一刀更为惨烈的决斗。
    密月已过,亲朋散尽,苗家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是和兰再美,也并未能留住苗人凤的心,他的脑海里始终涌动着刘琼临死前祁求的目光;翻腾着小河边小胡斐惨烈的哭叫,终又忍不住别了和兰、离了庄园。

    却说这一月来,沒有比田归农更加难受的人了,本来应该自己拥有的美媛,却钻进了“金面佛”的裘中,心中那份酸楚劲就甭说了。由于此,田归农变得更加残暴不仁,竟把一腔怨气全撒在了夫人身上,夫人戚娆经不住田归农的凌辱,最终抛下了女儿田青文,竟至于投缳自尽了。
    平常,田归农对苗人凤虽然表面上奉承,可心底下却不屑一顾,只当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数十年来就从未去过几趟苗家庄。可自从有了和兰,苗家庄内便好似有一块极大的磁石牵引着他的心,夫人一死,田归农对和兰急欲一见的心情更尤为激烈。
    田归农急着上苗家庄,不仅仅是聊慰相思,还有一层重要原因,那就是关乎闯王的宝藏一事,据苗、范、田三家祖上口头相传:其苗家便遗有一幅闯王的宝藏图。但田归农一生慑于苗人凤对自己的藐视,从来都不敢有那非份之想,这不,苗家有了新主人,田归农心中那双重突破才有了新的希望。
    田归农不期而至,衣冠楚楚的天龙帮帮主田归农,与一向漂泊江湖不修边幅的苗人凤更成鲜明的对照,实令寂寞得无聊的和兰心中燃起了炽热的欲望。“大哥难道又急着去完成他的心愿,倒把大嫂给冷落了。” 田归农说出的话更令和兰难堪,但却强忍着不想在客人面前失态。
    和兰背过身去,掏出手绢拭净了即欲流出来的泪花,然后才强装笑脸道:“叔叔造访寒舍,找我家相公有事啊?”
    田归农忙道:“沒事,沒事,随便走走,兄弟我知道大哥急着追寻遗孤,一向都很忙,所以特意过来陪嫂嫂说说话,聊慰孤寂。”
    “叔叔说笑了!”自古男女有别,和兰听得田归农口里的话已走了味,本想拂袖退入后堂,令管家送客。可一来太寂寞,确实需得有人抚慰一下;二来也想借此给苗人凤对她冷落的一个回敬,也就笑脸相迎了。
    田归农一见有门,立刻翻动那三寸不烂之舌,专拣那中听的往外掏,但他虽觉察到了新娘子体内散发着阵阵腥味,却慑于苗人凤的威严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期待和兰向自己敞开心扉。田归农回去后,便遣了几名天龙帮心腹,专门在苗家庄附近打探消息,只要苗人凤不在家便飞鸽传书,他便乘虚直入,俨然一对夫妻,陪着和兰,讨她欢心。

    再说苗人凤十年前专找胡一刀寻仇,十年后又急着兑现承诺寻找遗孤,竟全然沒把夫人放在心上;偶尔回得家来,口中叨念的不是胡一刀的英雄,便是刘琼的艳事,也全然不顾夫人的感受。
    光阴似箭,小若兰眼见都快两岁了,可苗人凤还是不改初衷在江湖中奔忙。似此,一个人乐于江湖的喧嚣;一个人厌烦了庄园的宁静;还有一个人更是忙着左石逢源,各各同床异梦;只有管家胆颤心惊,如临深渊,只好借机吿老,辞了这份差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兰已不满足于偷腥掠食般的幽会,在无声的沉默中爆发了,终于抛夫弃女坐上了田归农的“航船”。
    @我是用来吐槽的 540楼 2014-06-10 10:49:00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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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小妹妹的光顾,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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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车在崎岖的驿道上发出“咿咿呀呀”经久的怪响,令人听了心烦。刘庸升任湖南巡抚,同时拜别皇上,离了江宁,偕同郡主,一路风尘仆仆,颠簸了半月之久,还只离了江西,进入湖南平江。
    平江东临江西修水,北接湖北通城,自古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刚离修水境界,映入刘庸眼帘的便是一派萧条的景像:这里未旱而田野荒芜;未涝而港汊淤塞;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丐帮弟子在忙碌奔走,间或有一、两个矫健的身影在林间穿行,那些便是“红花会”的细作。
    只因整个平江的“红花会”与汨罗的丐帮在汨罗江两岸巳成剑拔驽张之势,驿车夫深怕刘庸这个朝廷大员遭到劫持,便力主他雇辆民用马车,驶离这段危险境地。可刘庸却从容的道:“为官之道,只为教化于民,若畏凶险,避而远之,岂不有负皇恩,诚为不美。我刘庸这番来湘,定要扭乾转坤,为朝廷扫清障碍,死而后已!”
    驿车夫甚是担忧的道:“丐帮弟子遍及全国各地不下数十万,他们自前朝朱元璋始,便授予了合法地位,大人您要想彻底清除,只怕有心无力;再说那“红花会”更是风起云涌,大有盖过丐帮之势,好像更难对付。”
    刘庸果断的道:“这人生在世,明之不可为而为之方能彰显真本事,小哥啊!咱们不妨换个思维想想,既然丐帮在朝野都得到了承认,那么“ 红花会”与之抗衡便属非法组织,官府便可下令取缔,如若不然,便可集重兵,彻底铲除。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绝不能使其坐大、蔓延,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刘庸还在上任巡抚途中,便下了第一道谕令:强令各县,无论以何种理由,都得彻底取缔“红花会”组织,尽快恢复生产,如有抗命,严惩不贷!
    消息传到“红花会”总舵,七堂、二十八分舵,纷纷聚集衡阳珠珲塔下,一致请求总舵主即刻下发剿杀令追杀刘庸,让还未到位的巡抚令难以付诸实施,可总舵主就是迟迟不肯发话。各堂主与众分舵舵主虽然看不清总舵主薄纱下的面容,可薄纱却遮不住总舵主那凝重的举止,但见他大手一挥,果断的道:“刺杀巡抚的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如有谁胆敢违令,均按会规处置。自今以后,“红花会”的一应行动均转于地下,继续发展壮大,伺机而动。”
    “是!”众人齐声应诺,只是总舵主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就连雷、电、风、云四大护法都难解其中之意。但法令如山,理解的得服从,不理解的还得服从,如有谁胆敢抗命,那等待追杀的便不是刘庸,而是他自己了。
    话说“红花会”总舵主总是蒙着面,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处不在,其武功更是高深莫测。风、云、雷、电四大护法之武技可谓不弱,可“演武坪”中较技,四人齐上,也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总舵主一一撂倒。虽然谁都沒有见过----或许见过了也不知道----总舵主的真容,但舵主令下,谁若抗命,除非他不想活了。
    塔下死一般寂静,寂静得能听见各自的心跳,俄顷,总舵主终又打破了难耐的寂静道:“弟兄们,大家都知道本会的宗旨:诣在推翻弘历荒淫无度的统治,江湖上早已盛传弘历并非我爱新觉罗氏的嫡系血统,他只是钮祜禄氏移花接木的产物。昨日京城传来消息:称钮祜禄氏犯了臆症,竟然为了曹雪芹一部未能续完的红楼之梦而大开杀戒,先后已斩了多名无辜的侍卫和太医,这样残暴的事件,亘古至今,还真是闻所未闻。为今之计,我会当尽可能联合天下有志之士,其中也包括“白莲教”,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推翻钮祜禄氏母子残暴统治之目的。”
    首席护法风起跨前一步道:“只因目前形势所迫,咱们“红花会”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可人家“白莲教”以南岭的天然屏障为依托,以公主的贵重身份为号召,自也得到了许多地方的响应,依卑职看来,她们风头正旺,未必肯与咱们联手去对付朝廷?”
    蒙面舵主阴笑着道:“自古搗鬼有术, 也有效, 然而有限, 她那个格格即便是真的, 只怕钮祜禄兀也不敢相认给咱制造口实。所以她们越跳得欢, 对咱“红花会”
    就越有利,君不见两汉交替时的刘盆子与刘玄,虽然轰轰烈烈地砸烂了新朝,最终还不是成了刘秀的垫脚石!”
    @judychi 542楼 2014-06-10 1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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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大家好!
    这可不是在做广告哦!只是在积功德大善大美的哇,我是一位上海人本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哦,这些在我这行不通也是无神论都是迷信!佛啊!仙啊!感觉就是一种宗教的信仰,人人向善这么简单,今天的主题就来了,其实我错了,这些凡人看不见的都是存在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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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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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雷鸣护法越众而前道:“近年来范逍遥已把丐帮总坛设在了洞庭君山,开始慢慢向江南渗透,本会若再一收缩,只怕失了根基将难以驻足,还请总舵主三思!”
    蒙面人道:“雷大护法不要杞人忧天,区区丐帮一群乌合之众,纵有百万又有何惧,本座若有心除掉他们,只当碾死一堆蚂蚁而已!”
    云湧护法也上前进言道:“丐帮弟子虽不足惧,但丐帮中的四大长老却堪称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尤其是帮主范逍遥的‘降龙十八掌’与‘龙爪擒拿手’,足令江湖中所有高手胆寒,就连少林、武当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蒙面人道:“本座将你们风、云、雷、电四护法视作张、萧、韩、陈四柱石,你们却何以让本座如此失望!本座之所以设: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二十八分舵,实指望你们都能成为实至名归的二十八宿将,替本座奠基建国。”
    四护法中电闪排名最次,但机敏却异于常人,闻言心中暗暗嘀咕:“身为总舵主,虽有超人的胆识和武功,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显见得是对自己都沒信心,却还指望着别人去替你卖命,未免可笑!” 电闪左思右想,认定了总舵主必是前明朱氏的后人,一心欲夺回已失去的辉煌,却又害怕此举难成,遭到朝廷的通缉,这样畏首畏尾,遮遮掩掩又岂是大丈夫所为?电闪心中虽然不满总舵主的作为,但表面还是恭维道:“卑职愿鞠躬尽瘁,唯总舵主马首是瞻!”
    但云湧却是执拗的道:“虽然现在的江湖中传言弘历并非世宗嫡出,但有太后钮祜禄氏坐镇,咱们要想火中取栗,只怕不那么容易?”
    电闪不等总舵主开口,忙道:“百余年来,前有朱三太子所遗的点点星火;后有丽娜格格的梱梱干柴;只要咱‘红花会’再从中吹吹风,不愁中原大地上不燃起熊熊烈火。到时候,只要咱总舵主登高一呼,那么翻云覆雨岂不在顷刻之间!”
    可蒙面人却十分谨慎的道:“电护法对形势的分析不可谓不透彻,即使当年诸葛的隆中对也许也不过如此。但本座以为:还是小心无大错!自古首义者皆难成大事,咱们还是让白莲花与陈虓他们先去折腾吧!”
    雷鸣护法不无担忧的道:“总舵主啊!虽然朱氏势力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无从查考;但‘白莲教’的势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它们已遍布了湘、粤、桂、黔、赣、鄂等省。虽然还未举事,但人家一个是反清复明;一个是螟蠃争巢,个个师出有名;我‘红花会’若再被刘庸一禁锢,只怕失了先机,不仅无法与‘白莲教’抗衡,便连丐帮都得爬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若依卑职愚见,倒不如让那个不知趣的刘庸早早闭口为好。”
    “本座已经明示,刺杀一事今后免提!诸位请放心,只要大家同心戮力,本座一定会给各位拜相封侯的机会的,哈!哈!哈!” 蒙面人第一次爽朗的笑了。“叭! 叭! 叭!” 珠珲塔下同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蒙面人自觉已是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的统帅, 余兴未了的问道:“敢问朱雀堂主,你身为本座的门面所在,麾下现有多少人马?” 朱雀堂主赶紧趋前道:“禀总舵主,卑职辖下:室、壁、奎、娄四部,总计不下四万人。”
    “玄武堂主,你呢?” 蒙面人问。“禀总舵主,属下胃、昂、毕、觜四部,每部约八千人,总计三万有零。” 玄武堂主如实秉报。
    “稟总舵主,卑职所辖:星、张、翼、轸四部,总计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加上卑职一共四万人整。” 繁星堂代堂主朱灵不等总舵主发问,及时抢了先道。在蒙面人眼里,朱灵这个代堂主看似伶俐,却也啰嗦,心中甚为不快,于是把目光盯住了堂主之首的新日堂主。
    可新日堂主孙骏对朱灵逼走了蒋将的行为甚为不屑,每每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一面镜子,说话总是言简意洁,所以舵主不问,他也就不加理会。蒙面人急于了解“天子”脚下的状况,只得下问:“孙堂主不要装聋作哑, 本座想知道你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马?”
    新日堂主不慌不忙的道:“禀总舵主, 卑职所统角,亢,氐,房四部, 每部最多不过五千人……”
    蒙面人不等堂主秉告完毕, 甚为不满的道:“身为堂主竟连自己所统多少人马都不知道, 是为失职; 再说你同为七大堂主之一, 人马却只有人家的一半。亏本座还把你视作了当代的孙,吴, 原来你却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不想新日堂主孙骏却全然不惧的道:“总舵主此言谬也! 夫四部之数, 自有四部堡主统领之, 卑职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够了;至于说人数之多寡, 卑职实也不敢苟同, 古人云: 兵不在多而在精。两军对垒, 重在装备与将官的应变能力, 而不全在将官的霸王之勇。卑职既无孙, 吴之才, 又无廉, 项之勇, 枉在‘红花会’中尸位素歺, 完全辜负了总舵主的栽培与爱戴, 这堂主之职还请总舵主另选贤良吧!”

    欲知后事, 请看下回。
    第七十一回

    孙堂主激流勇退 刘巡按微服私访

    话说“红花会”每次飞鸽传书,召集部众,总舵主总是带着面纱,让每位护法、堂主、以及各堡主心中都有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可慑于总舵主的威严,以及他高超的武功,谁也不敢稍有微辞,只是今天,新日堂堂主忍不住终于爆发了。孙骏的坦率直陈,让蒙面人十分震惊,只是强忍着并未发作:部属顶撞上司,自“红花会”建教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再说,孙骏也说得沒错,毕竟九鸡不如一鸽,九鸽不如一鹰,凡决定事情成败的还真不在兵多,而在将智。孙骏虽然一向桀骜不驯,但值此用人之际将其除去,那么不仅他手底下那两万弟兄一个都留不住,并且还会波及其余六部,使其人心涣散,个个自危,岂不是自毁长城!想到这,蒙面人一改往日的粗犷,婉言道:“孙堂主言重了,其实并不是卿家沒有孙、吴之智,而是本座沒能早日把你置于‘袋’中,不然卿家早已露出夺目的锋芒了。”
    孙堂主敢于激言相抗,原来心中早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只等蒙面人一声令下,便准备慷慨就义;即使再好的结局也是逐出教会。不想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不由暗感惭愧,因而坦诚的道:“这世上现有:佛教、回教、天主三大教,但那都是外来的渗透;卑职不想出啥风头,露啥峥嵘,只想开创我华夏与世无争的三大教,道教为老子所创,是为国教,我‘红花会’与‘白莲教’并驾齐驱,再立起另两个鼎足之教,岂不美哉!”
    孙骏的话虽不中听,但蒙面人还是颇有耐心的道:“孙堂主你未免太天真了,自古人生如戏,戏演人生!在历史的大舞台上,谁也难以预测自己的命运,但却要尽可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就得任人宰割。”
    孙骏扫视了一下全场,眼见谁也不敢出声,接着道:“难怪现在江湖传闻‘天罡北斗闹中州’,莫非总舵主也想披上黄袍过把瘾?”
    蒙面人颇为得意的道:“朱元璋小小一牧童, 也能创建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 孙堂主你难道以为本座就不可以吗?”
    “卑职以为:‘江山轮流坐, 明年到我家。’的人太多了, 但是刚才雷鸣护法说了, 现下朱元璋的残余们号召所有汉人反清排满, 意在‘还我河山’; 而爱新觉罗氏的公主又指责当今皇上‘鸠占鹊巢’, 竟意欲返归; 但不知总舵主您的声讨檄文又将怎样写?” 孙骏还是不管不顾的顶撞着。
    蒙面人不惊不怒的道:“孙堂主你虽智计过人, 却也太过天真, 你道伊尹、霍光真的贤明?那也未必!曹丕即位的第一句话,便道出了所有篡立者的心声,不是吗?”
    “卑职愚昧,未知总舵主所言为何事?” 孙骏不解的问。
    蒙面人道:“‘舜、禹之事,朕知之矣!’窥其一斑,便足见华夏历史之全豹,更毋须举证伊尹、霍光因何而废立了。”
    孙骏感慨的道:“千百年来,我华夏民族只善于摆动头上的双角,你方唱罢我登场,血淋淋的在窝里斗得无休无止;可一遇狮虎,登时骨软筋酥,溃不成军。所以一亡完颜、二亡孛儿只斤、三亡爱新觉罗,成了我华夏历史永远的痛。”
    蒙面人雄心勃勃的道:“只要大家能助本座一统天下,本座一定完成铁朩真未竟的事业,一雪前耻,打到欧洲去,征服全世界!”
    众人虽有感于蒙面人的气魄,均只怕言多有失,沉默了良久,却谁也沒有响应,还是孙骏打破沉寂道:“卑职只是敬重总舵主轩昂的气宇与莫测的武学才做了您的马前卒,但有生之年只拒虎狼,不斗牛羊,如有疆域战事,卑职一定赴难,但若兄弟相残,恕难从命!”
    蒙面人今天大异于往常,低调得近乎乞求道:“后汉两百多年江山,全凭云台之将打出来的,难道你们就不能助本座一臂之力,成就那万世之功?”
    孙堂主道:“唐末黄巢的口号是‘均贫富’;宋末宋江的口号是‘替天行道’;明末李自成的口号‘闯王来了不纳粮’则更新奇。试想处在那盗来如梳,兵来如篦的动乱年代,这日子过得岂不成了神仙!可目下正处康、乾盛世,总舵主您将又用何等口号凝聚战斗力?您将又用什么行动来证明能给百姓以实惠?更不用说那身处既得利益的公卿们了!”
    “孙堂主可曾听说先皇伙同隆科多篡改遗诏一事?” 蒙面人无言以对,只好改变了话题。
    孙骏道:“道听途说,岂可取信于人?况且即便真有此事,那也不过是他们皇家的私事,对普通百姓来说,谁坐龙椅都一样,只要天下太平就好。”
    蒙面人道:“事不关己,当然谁都会无动于衷,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使你孙堂主是胤禵的后人,此时此刻,你当作感想?”
    霎时,孙骏眼中射出了一束炽热的光芒,紧盯着蒙面人那被蒙着的毫无表情的脸,任凭他如何机智过人,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蒙面人见孙堂主心有所动,急又转了话题道:“咱暂且不说康熙遗诏存有篡改之嫌,就先皇暴死宫中一案就有太多的蹊跷,难道吕四娘她能上天入地?而先皇暴死之后,又只有钮祜禄氏最先赶到现场,你不觉得此事与隆科多篡诏一案如出一辙,难道不值得咱们商榷吗?”
    孙堂主一时不敢相信蒙面人所假定的事实,但却不能否认江湖中有着太多的尔虞我诈。倘若这个谋杀亲夫的案件成立,那那宫廷中的权利之争也太可怕了,难怪总舵主如此津津乐道,莫非他与这场争斗竟有着必然的联糸?
    然而孙骏想到的还不只这些:既然蒙面人把自己比作当年的淮阴侯,也就不得不考虑当年萧何对汉王所说的话,以及未央宫所发生的事。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由得背脊上已透出了寒气。此时孙骏心中虽有几分明了,但他未明了的是:这个蒙面人不仅是皇室之人,还是“天罡北斗闹中华” 中的“天煞星”。至于后面蒙面人还说了些什么,孙骏已是一句话也沒听进去了。但孙骏这些年目睹了蒙面人的种种手段,也只能唯唯喏喏,再不敢公然有抗。珠珲塔下,四护法、七堂主、与二十八堡主都得无条件谨遵总舵主:“明收暗扩” 的指令一一散去了。

    “名妓从良原可颂,烈女失贞究可哀!”

    待得一切清静,孙堂主面对皓月,不由仰天长叹了一声,这是他在“红花会中奏响的最后一曲惋歌,是夜便“挂印封金”,悄悄离开了衡阳。之后便遍访名山,苦修武功,以求修身养性。
    孙骏虽然远离了“红花会”这个是非之地,但数年后,为了抵御外侮,他又重新召集了一百二十名部众,参加了著名的土尔扈特保卫战,和普加乔夫的攻坚战,不过那是后话,暂且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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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刘庸自上任江宁以来。每日政务繁忙,时不时的便把夫人给忽略了。二十八岁才得嫁人的郡主,经日累月独守空巢,虽有满腹牢骚,却又无可奈何。这次刘庸升任湖南巡抚,弘历便极力怂恿银娥随驾返京,回王府去静养,刘庸望着娇弱的夫人,已完全失却了当年的丰姿,若再南行,只恐长途跋涉,体力难支,也就不得不点头默许。
    可郡主虽为女流,却生就了一副江湖豪侠的风骨,竟然戏谑地调侃道:“好你个刘世美呀!你我结合还不过三载,难道你就急于弃本郡主去见你湖南的旧相识了?”
    刘庸正色道:“夫人你说哪里话来?初恋虽然刻骨铭心,但即使名花,人家也已有主,再说之前的钟鸣虽偶尔不仁,我刘庸却决不可不义。况且夫人你出身皇族,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又岂是那小家子气的周杏可能比拟!刘庸就是再不近人情,也不会忘了皇上力排众议,圣手提携的大恩;更不会忘了夫人千里奔波,力挽狂澜的大德。皇上乃仁圣之主,今日念在同胞兄妹的份上,才对郡主你格外眷顾,可你却顾左右而言他,是何道理?”
    弘历颇为尴尬的道:“古人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想不到朕贵为皇上也不例外,你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合的,倒把朕看作了多事之人似的。好吧,朕马上回京启驾,好让你二人一同去湖南恩爱去罢!”
    弘历与纪晓岚作速离了江宁,回紫禁城去处理那因《石头记》而引发的太后杀人一案;刘庸与夫人也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长沙。只因刘庸上任之前,湖南巡抚已数月列缺,刘庸一到任,各州、县的大小案件,与急需解决的政务,便连篇累牍,如雪片般飞到了他的案前。
    刘庸并非传说中的庞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百日公案,一日厘清,他在衙署,目不交睫地忙了七天才稍稍有了眉目。可刚刚喘了口气,便又为了后衙的声声告急而蹙紧了眉头。
    原来郡主自入湘已来,每天总是食不甘味、夜难成眠;虽百般排解,终究无济于事,日见消瘦,刘庸慌忙丢下公案,急着延医瞧治。待得老郎中诊脉后,却见他笑嘻嘻的道:“抚台大人不要惊慌,恭喜了,郡主无病!”
    刘庸作色道:“本官知道凡事报喜不报忧,可老先生你也不能用在此时,眼见得郡主这许多天来不吃不眠,就是铁打的金刚也扛不住,可你却信口雌黄,一味奉承,难道是欺本官软弱好糊弄么?”
    老郎中还是满脸堆笑的道:“抚台大人上任才不过七天,城乡百姓无不交口称颂,老朽不才,虽不能替乡绅给您送上一面锦旗,但天公作美,虽无锦旗,却已给大人您送来了麟儿。”
    “你说什么?” 刘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捉住了老郎中的双手,惊问道,“这难道是真的?” 郡主下嫁刘庸已有三年,可她的肚子却始终毫无动静,作为女人,尤其是已三十出头的女人竟无生育,这倒成了郡主的一块心病。今陡闻了这一天大的喜讯,能不让这对夫妻激动万分?尽管刘庸与刘秀英的一双儿女都快长大成人,但他还得为现在的郡主夫人庆幸。
    老郎中挣脱了被刘庸掐得生痛的双手,嘴里一边抽着丝丝凉风,一边道:“抚台大人请放心,郡主已千真万确怀了身孕,并且从脉像上看,八成儿还是个双胞胎。只是由于郡主年龄过大,又是初孕,身体肯定难以适应,还请抚台大人随时都得照顾郡主的情绪,切忌激动;老朽再给郡主开几付宁神安胎的药,作为辅助治疗,一定可收奇功。”
    刘庸道:“谢谢老先生了,来日犬儿降生,一定请尊驾上座!”
    “不敢!不敢!老朽不敢叨光。” 老郎中把头摇得拨郎鼓似的。
    郡主怀孕后,全然沒了往日的文静,更是每日里思绪万千:她不时想到了曾一度纠缠过她的皇上;想到了曾一度被她景仰的纪昀;她想到了曾令刘庸如醉如痴的初恋情人周杏到底生得何等模样;她还想到了令自己自惭形秽的刘庸的前妻刘秀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更想到了远在衡阳,数年难得一聚的同胞长兄弘宇过得可好?
    往事一桩桩袭上心来,令银娥纠结得难以释怀,不几日,郡主的思虑已转变成焦虑,每日里神思恍忽,竟至于药石无功,其病更重。沒奈何,堂堂一个抚台,也只得安于天命,竟请来了术士占卜、打卦,术士燃香点烛、画符请神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刘庸在任上办过许多大小案件,因此便有许多阴魂未能得到超脱……
    “本官一向秉公执法又哪来的冤魂?况且每个案件都是本官一手经办,夫人并不知情,即便有怨鬼作祟,也该冲着本官来就是,又何故波及无辜的妇孺。都说阎王公正,由此看来,在他治下,竟也是法无常理了!” 未等术士说完,刘庸倒是把阎王给赖上了。
    术士解释道:“抚台大人您一向刚正不阿,正如日中天,诸神都得避而远之,又何况怨鬼乎!只是郡主有孕在身,阳气不旺,才得魔由心生。夫子曰:敬神如神在。鬼谷子亦云:鬼神者,意念也!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此言虽属首鼠两端,也足可令世人参透了,不知抚台大人以为如何?”
    刘庸沉呤了半晌,才道:“若依尊驾之意,本官当如何应对?”
    术士模棱两可的道:“抚台大人如若心地虔诚,自当设坛七天,一来祭拜天地神灵,家神祖宗;二来超度无归的亡灵,使其魂有所归,还望大人自择。”
    刘庸疑惑的道:“衙署设坛,从无先例,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术士笑笑道:“幻境通幽,玄奥之极,只要心诚,点到为止,所以并不注重坛设何处。”
    刘庸忧心忡忡的道:“好个点到为止,醮坛倒好像成了尊驾印证功力的地方。这样吧!本官今天就信你一次,现责成你在‘化龙池’旁的城隍庙里设坛,一应物事均由刘禄全权处理,本官概不过问,但切记不可太张扬。”
    自此家院刘禄便接受了这项差事,每日专职护法。有人说:心疗胜于药疗还真一点不假。三天一过,郡主的病情便慢慢有了起色,七天届满,郡主自又觉得神清气爽,刘庸自也喜之异常。
    银娥虽然恢复了往日的风韵,可心头却还压抑着一股“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 的复杂情怀。刘秀英的明正典刑,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为了救刘庸,自己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越日刘庸下堂归于后庭,银娥早已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又是沏茶,又是替刘庸摘帽更衣。
    刘庸今天的心情也很好,笑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夫妻之间如此客套倒让人觉得生分。”
    郡主心中有着对丈夫前妻太多的愧疚,但这又是刘庸心中一个敏感的话题,可郡主不吐又有如鲠刺在喉,因而忐忑的道:“相公啊!妾闻公侯头上堪走马,宰相肚里能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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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你不用拐弯抹角动辄以大义,你就有话直说好了。” 刘庸不等夫人说完,打断了她的话头道。
    银娥道:“倘我说了你若有异意,还不等于沒说。”
    刘庸道:“好罢!愚夫一切谨遵夫人之命。”
    银娥略有深意的道:“贱妾在想:相公的前夫人在江华行刑已两年有余,相公你不念及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得看一双儿女是从哪里所出,既然相公你做了湖南的父母官,咱不妨偷空到她坟前上炷香,枉死城中,阎王爷也好让她的魂魄早日轮回转世。再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山东咱去不了,贱妾倒想去你耒阳朝祖,拜见一下刘氏宗族的先人,也认识一下刘氏宗族的后人,将来的刘氏族谱上也应该烙上我爱新觉罗银娥的名字。”
    刘庸甚感欣慰的道:“夫人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愚夫始料不及,两年来,愚夫心中虽有此意,却又不敢提起,因此倒显见愚夫的心胸太狭窄了!”
    “相公言重了,不过你此行回藉,衣锦还乡,总算可吐三十年来的怨气。”
    “夫人说差了,愚夫一生低调,此行也不例外,此番耒阳行,本署不行前呼后拥之事,只挈夫人微服私巡,公事私事两不误。”
    “相公可别忘了,若去耒阳,必经衡阳,你瞒得了天下百姓,能瞒得了家兄衡阳王?”
    “夫人你想造访衡阳王府?你可知道:不得朝旨,地方官员私自结交一方诸侯,可是有违朝廷律令的。”
    “朝廷有法,兄妹岂又无情!咱兄妹几年难得一见,实难效仿文命,数过家门而不入。再说大禹过家门而不入,虽名曰为公,其实是借机抛弃糟糠也说不定?”
    话说到这份上,刘庸再也不敢与争,只好到时见机行事了。

    北国的金秋已是落叶满地,一派萧煞;而江南却还是金菊一泻千里,一片生机盎然。刘庸与郡主的耒阳之行,还真一不领跟班,二不带侍勇,只一个沿途随唤随到的驿车夫,驾着一辆小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而行。
    郡主自小从未出过王家宫室,就更不用说游玩过江南塞北,所以她一路探出头去,一面欣赏着蓝天美景,一路领略着异土风情。可对刘庸来说,这些空旷景色早已司空见惯,别无留恋,只是在默默地回味着当年往事。
    车到衡山地界,帘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刘庸闻声也撩开了车帘一看,只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正在驱赶一个女人,痛打一个男人;不远处还有五、六个人在割稻子,那黄桶“嘭嗵!嘭嗵!” 拌得山响,却对近处打人的事置若罔闻,只当在看戏。
    刘庸命车夫歇下马来,本想大声呵斥,可一想自己既无兵勇,又无武功,面对强奴,岂不自取其辱?也就只好缓缓下得车来,好似有气无力的劝道:“各位兄台有事好商量,又何必大动干戈?再说若误伤了人命,大家的脸上或许都不好看!”
    那为首管家模样的人咋呼道:“嗬!谁的裤裆破了,竟把你这‘小东西’给露出来了,你是不是见了女人就想出来抖威风了?告诉你,在这方圆十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还不给我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揍!”
    刘庸眼睁睁看着那一男一女遭受蹂躏,还欲强加阻止,幸得银娥下车把他强行给拽走了,只气得他呼呼喘气,却又无可奈何。可是秉性使然,刘庸还是沒有顺从郡主的意思,天刚过午,便早早找了个寻常人家,悄悄歇马了。
    刘庸执意借住的人家虽非富户,从外表看,一座四合小庄院,也还算过得去。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妈妈,当老妈妈发现叫门的既非讨米的乞丐,亦非化缘的和尚,不由惊疑的道:“你我素不相识,敢问这大白天的,先生你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刘庸作个揖道:“启禀大娘,小可并非本地人,是出远门,串亲戚的。只因夫人有孕在身,途中偶感不适,想借贵宝庄歇歇脚,还望大娘慈悲为怀,行个方便。”
    老妈妈闻言,一面将刘庸往院内请,一面关切的道:“瞧你二人年龄也不小了,应该不是初孕,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怀孕期间不宜长途奔波,万一有个伤风感冒、劳动损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 大娘你说得是,在下以后一定谨记。” 刘庸连声诺诺。
    进得院来,这才发现,从外面看应该是个殷实之家,可院中却如庵堂般静得出奇,院内既无孩童嬉戏,更无鸡鸭啄刨。刘庸抬眼一望,只见正堂两边贴着一副已然泛黄的对联,那上联是:

    春来赤橙黄绿青蓝紫百花争艳

    下联是:

    秋至雷电风雨日月星五彩缤纷

    横批是:

    时者命也

    心道:“看来这家主人倒是个博学之士,却不知是在外经商,还是在朝为官?” 不由一股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因而恭敬的道:“敢问大娘,贵眷属现在在哪发财?”
    “唉!” 老妪长叹一声道,“发什么财呀! 咱路家福薄, 三代单传, 先夫只是个不第的秀才, 犬子路华浓临盆之日, 先夫便早已辞世, 是老身历尽沧桑才把他拉扯大。可是路家注定人丁不旺, 犬子已三十出头, 也跟他爹一样, 只中了个秀才; 更挠心的是犬子娶了个媳妇已十年了, 可她的肚皮却始终毫无动静, 真是愁煞老身了。今幸得贵人登门, 路家借光, 也许今后便能凭添一片生机。”
    “但不知贵公子与儿媳, 现在作何营生?” 刘庸不舍地又旧话重提。
    路妈妈把刘庸夫妇让进客房, 忙又沏了几杯热茶, 热情的冲着银娥道:“旅途奔波実非咱女人之所能事, 尤其是身怀六甲之人, 请夫人先喝杯热茶, 而后老身再去给你们做点面片, 并且多放点辣椒给你开开胃。” 却对刘庸的两次提问避而不答, 说完不等刘庸再问, 竟自顾自地出了客房。
    刘庸一面泯茶, 一面思索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思索着如何去接触那些遭打的百姓。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 不可动用传讯的手段, 只可采用私访的方式去查清那些众人都漠然置之的真实内情。
    正在刘庸不求甚解之时, 路妈妈手中已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削面片进了客房, 面上还各各盖着两个油炸的荷包蛋, 满腔热忱的道:“在家千日好, 出门半时难, 寒舍沒有好招待, 这只是咱农家的普通待客之道, 聊表地主之心意, 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刘庸道:“不速之客, 倒是叨扰大娘您了。”
    路妈妈道:“饭菜一时难以备得, 点心将就用些, 待得犬子归来, 另行再作安排。” 刘庸确实饿了, 当即不再谦辞, 三下五除二, 不移时碗底便只剩下了一点点绯红的面汤。路妈妈看着他夫妻二人狼呑虎咽的模样, 自也满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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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一碗朝天椒面片正辣得郡主与刘庸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不想此时院门又被轻轻叩响。路妈妈脚小,一摇一晃急着去开门,刘庸腿快,一下窜了出去,十几丈宽的大禾坪眨眼便过,路妈妈行不过两丈,只好止住脚步,微微的笑了。
    门开处,一个中年男人也搀着一个妇人立在门前,惊讶的几疑自己找错了家门,
    “你是……”刘庸与来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僵立着。
    “咱路家虽在路边, 却不是酒家客栈, 客官你与咱家素不相识, 这毫无前兆的造访, 不知所为何来?” 还是立在后面的妇人敏锐, 声音微弱的打破了僵局。
    刘庸回过神来, 连忙陪笑:“在下今天来到贵地,别无他事, 只因长途跋涉以至夫人身体有点不适才来歇歇脚, 不想尊驾就是贵庄庄主, 倒是在下喧宾夺主让你们见笑了。”
    路华浓还是颇富敌意的道:“客来投主, 鸟来投林, 原也无可厚非, 只是前三后四, 左右不出十里均有客栈和驿馆, 可客官您不去入住, 却 单来寒舍求宿, 若说只是为了省钱,那理由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因为刘庸借宿农家的理由太牵强, 这个连孩童都能想到的事, 他 路华浓能想不到?
    “华儿你怎么跟客官说话的? 你是衙役还是捕快, 客官是什么身份还得由你来验证么?” 路妈妈火了, 冲着儿子吼了起来。
    “娘……”路华浓也急了,“您一生只知行善积德, 从不招事惹非, 可今天怎么这么糊涂? 您可知道, 家里住进了陌生人, 会招来多少人关注? 一旦‘红花会’发难, 咱家无权无势将何以自处? 只怕连现在这如履薄冰的日子都无法过下去了。”
    “唉!” 路妈妈一声轻叹,“华儿啊, 这道理为娘又何尝不知, 只是这位娘子已身怀六甲, 既然 她们想在咱家歇歇脚, 难道你就忍心把她们赶出家门?” 路华浓娶妻十年, 妻子始终连屁都沒放出一个, 这是他一生的隐痛, 本就不愿触动, 今陡闻家中多了个孕妇, 一时竟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庸一看便知路华浓心已松动, 趁势道:“路庄主如有为难之处, 在下便是寻不到客栈, 也只得携夫人去别家求个方便了, 咱俩这就告辞”
    “客官千万别走!” 路妈妈急了, 小脚一踮一踮的急忙上来阻止。那位病西施模样的夫人也声音低微的劝道,“路郎是只吓破了胆的猴子,一见鸡血就发悚,只因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了,还请客官千万不要见怪。”
    刘庸心道:“南岳烧香,所为何事?身为父母官,不就是专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吗?此地既有不平之事,又岂可漠然置之!” 因而含糊的道:“夫人你也不用太灰心,夜太深,总会天亮;云太沉,日光总能穿透,相信这一日不会等得太久。”
    “华儿怎么啦!难道你今天赶早回家便是一意要跟为娘过不去?还不快请客人进房。” 只闻路妈妈又在那里催得更紧。
    “其实小可的冷漠也是情非得已,客官您且看在娘亲面上不要见外,请罢!”母命不遵,有违孝道,不管来人有何目的,路华浓也只好硬着头皮将刘庸往里请了。
    刘庸再回客堂,见礼毕,忙又问道:“路庄主心中有甚难言之隐,不妨直言相告,在下虽然在外经商,但上头倒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许能给庄主一点点帮助。”
    路华浓只是淡淡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世上不平之事亦非止小可一家,你那些朋友即使再有能耐,也未必能扭转衡山、衡阳、乃至整个湖南的状况?”
    刘庸一听他的话中已透出了对现状极大的不满,更加饶有兴味的道:“看不出来路庄主还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只是依在下看来,贵地并无与康、乾盛世相左的征候,老百姓安居乐业,到处都呈现着一派祥和的氛围,又哪来的不平?”
    路华浓满是不屑的道:“一段里面满是蛀虫的木头,其外表却还是光洁耀眼,看不出半点暇疵,一旦遭到重创,就一定原形毕露了。”
    “路庄主此话怎讲?” 刘庸故作迷惘。
    “客官你有所不知, 原来咱路家也有上百亩薄田, 家境也算殷实, 可近几年周边兴起了一个‘红花会’, 为首的堡主软硬兼施, 一再撺掇乡邻入会。可路某一向谨遵‘君子不党, 不入江湖。’的祖训, 一再婉拒……”
    “庄主倒还算有点志气!”
    “可志气不能当饭吃, 咱路家祖上的积蓄, 已一点一点被‘红花会’蚕食光了, 现下就只剩下了这一幢空宅子; 小可已是踩着‘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大夫的脚印, 一步一步走到了江边, 眼见得将朝不保夕。”
    “那‘红花会’猖獗, 难道州、府、县、乡的官员们就全然不管么?”
    “为保政绩, 他们上下沆瀣一气, 又 哪管百姓们的死活, 客官你今天从北边来, 应该目睹了那饿狼戏羊的一幕。”
    “即使路庄主你不提及, 在下也正想过问一下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自‘红花会’吞没了小可家那些田产后, 今天客官所见到的那人, 便是湘江边上‘红花会’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 只要我那过命的兄弟一就范, 这块地方就全是‘红花会’的一统天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红花会’还能在此成为一个化外的小朝廷不成?”
    “这里天高皇帝远,只要沒有大的动荡,那些个当官的便乐得姬妾成群,每年享受着供奉,极力粉饰着太平,有谁来替你普通老百姓主持正义?”
    “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路庄主看来也是个读书人,难道就不知道天外有天?难道你就甘心永远沉寂在这屈辱中?”
    “不到生死关头,逆来顺受的奴隶性已成了我华夏民族的代名词,只要还有明天生的希望,也就不会有今天死的反抗。况且,小可还有老母在堂,还有弱妻需护,又岂能横下一条心去作那无谓的抗争?”
    “唉,好个无谓的抗争!” 刘庸叹道,“路庄主你上不能分君之忧,是为不忠;你祖产不能保全,是为不孝;你开设塾馆,却又误人子弟,是为不仁;你谛结了同盟,却又见难不助,是为不义!人生天地间,似此苟且偷生,却还振振有辞,你不脸红,在下我的脸上还在发烧呢!”
    路华浓满脸羞惭的道:“小可既无扭乾转坤之力,亦无上达天听之能,也就只能浑浑噩噩地偷生于人世。但小可也得奉劝客官一句:激愤之辞你只可密室咒我,切莫在外张扬,免招无妄之灾!”
    刘庸道:“好了,咱俩都不要‘杞人忧天’了,在下只想再问一句:现时正晌午,自然还不到散学的时辰,怎地你夫妇二人便早早回来了,岂不有违学子与家长们的本意?对此,难不成路庄主又能找出新的藉口?”
    071:4
    路华浓甚为难堪的解释道:“今天拙荆身体违和,所以便早早遣散了各位学童,即使各位家长有异意,小可也是顾不得了,莫非此事尊驾也想干预?”
    “既然路庄主敌意甚浓,那么在下便就此吿辞,至于路妈妈的盛情款待,只好容当日后再报了。”刘庸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又填饱了肚子,本想见好就收,拉起怏怏的郡主便往外走。
    路妈妈忙又趟着一双小脚,拦在了刘庸身前:“客官不用多心,咱路家这座庄园也曾兴盛过一时,只是这二十年来再未见过小孩,已门可罗雀了,今天二位贵客就是天使,或许借此便能给我路家带来一片生机。再说咱华儿虽然口无遮拦莽撞了些,可他心中确有难言之隐,还请客官见谅!”
    同是女人,一闻路夫人抱恙才提前回家,郡主便亲切地湊了上去。一经详询,竟与自己当日----嗜酸、呕吐、腿脚肿胀、全身发软等怀孕时的症状完全相附。作为女人,十年不孕,可想而知心中是一股怎样的感觉;一旦喜事突然降临,当又是怎样一股感觉?可是路夫人一生从未有过体验,心中却还浑然不知, 至此郡主心情激动的踱到了路妈妈身前,悄言道:“小女子恭喜大娘您了!”
    路妈妈茫然道:“十年来,自华儿婚庆过后,路家这座庄院便从未有过喜庆,今天又能喜从何来?莫非夫人要拿老身我寻开心?”
    郡主还是小声的道:“老大娘,您家左近可有郎中?”
    路妈妈疑惑的道:“夫人你又未曾临产,请郎中干什么?再说,虽然咱家对面相隔几步便住着一个老郎中,不过咱乡村人家,凡有小病小灾、伤风感冒的,顶多喝一碗苏杆姜汤就能了事,谁有闲钱去请郎中?”
    郡主神秘地笑笑道:“不是贱妾娇贵,今天非比寻常,烦大娘你叫路庄主走一趟吧,诊金小女子一定加倍付给。”
    路妈妈无奈,只好吩咐道:“华儿,你去把张大夫请来,就说有个孕妇让他把把脉,顺便开几付安胎提神药。”
    路华浓心中觉着别扭:“怎么这外乡人就那么珍贵,好好的请什么郎中,难道这里的郎中与她亲,不收诊费?” 但母命难违,只得悻悻的去了。
    庄院里郡主恰如一位仆妇,小心地将路夫人搀进了内室。不移时,郎中请到,可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需要就诊的是谁?老郎中见状,愠怒道:“老大嫂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今天这玩笑也开得太沒趣味了吧?” 说完踉跄着转身便欲离去。
    路妈妈望了望郡主,欲言又止,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郡主才笑盈盈的道:“张老大夫您误会了,其实请您并不是路妈妈的恶作剧,而是小女子自作主张,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呆会你诊过脉就知道了。”
    老郎中甚是茫然的道:“刚才路庄主唤老朽时也曾提过安神保胎一说,可你个需要就诊的却无动于衷,老朽再昏愦,总不能去替路大嫂号脉保胎吧?”
    郡主道:“老先生您误会了,该号脉的不是路大娘,也不是小女子,而是路夫人。”
    “路夫人……”老郎中闻言, 昏花的老眼, 登时瞪得有如铃铛。老郎中在路夫人的期望中号了十年脉都一无所有, 每每怕伤了路夫人的自尊, 最后竟然连摇头都觉得有点难堪了。今天若然知道是替这位邻居路夫人号脉, 打死他都不会再来, 可既然来了, 在他心中不得不准备承受又一次尴尬。
    再说郡主轻率的决定也超出了路妈妈的意料, 早知郡主是给她媳妇延医,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给儿子下那道“懿旨”的。
    “我沒病, 我……我不需要诊治!” 一听说要给自己号脉保胎, 路夫人自是羞愧难当, 那一幕幕往事重又映现, 使她永远也抬不起头。 虽然这十年中丈夫与家娘从未歧视过她, 但心中笼罩着的阴影, 却始终无法释怀。今天, 这个难以愈合的伤疤竟又被一个不知情的女人不经意间给撩动了, 也就不得不忍痛正视现实, 因而一面推说, 一面躲闪。
    郡主不容分说, 强逼着路夫人把手伸了出去, 一面婉劝道:“既然路夫人你说沒病, 谁又敢说你有病了? 大夫是我请来的, 又不用你出诊费, 就算你卖我一个人情, 也不至于让张老先生白跑一趟吧!”
    “也许这女人心中有病吧! 怎么竟有无端强迫别人瞧病的嗜好? 你要瞧你自己瞧好了, 怎么偏偏让我与我家娘子在这位老先生面前再一次出乖露丑?” 路华浓心头极想阻止, 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个究竟, 也就顺其自然的默许了。
    医者仁心, 不为诊金, 也为医德, 无论有病无病, 既然人家的手已伸出来了, 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可是这一搭脉不打紧, 倒是惊得张老先生说不出话来, 不由再定了定神: 沒错! 自己所搭的脉搏正是消瘦的路夫人, 而并非那位隆着前腹, 恢谐而又陌生的女客。“恭……恭喜老大嫂, 不想你终于盼来了这……这一天……”稍顷, 老郎中才语无伦次的道贺。
    路妈妈不解其意, 数落着道:“张兄弟你今天又喝醉了?”
    老郎中站起身来, 小孩似的满地奔走, 大声道:“我老张今天沒醉, 但马上就要醉了, 老大嫂你还不快把你家藏的冬湖酒拿出来, 咱们一起庆贺, 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啊!”
    路妈妈作色道:“张大夫你咯大的年纪了,怎么竟如小孩般说话不着边际, 如此沒了正经!要喝酒可以, 但总得有个来由吧?”
    张大夫道:“你家儿媳妇怀孕了,你就要做奶奶了,这个由头够份量吗?”
    路妈妈惊闻喜讯,却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路华浓一蹦老高,忘乎所以地紧抱起身前的郡主高呌起来:“啊!我路某人祁盼了十年,终于可以当爹爹了,谢谢你给我家带来的福音。”
    路妈妈见状,厉声斥道:“华儿沒有规矩,有辱门风!”
    路夫人见状,也醋意十足的道:“八字还只一撇呢,你就把后面的一捺给忘却了?”
    自己的媳妇让人家抱着, 那滋味自然也不好受, 可这尴尬之事, 一时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十年的痴梦, 一旦成为现实, 路庄主眼下的过激举动, 刘庸自也能够理解。
    被抱的郡主挣脱了路华浓的双手, 佯怒道:“路庄主请自重, 你身为塾师, 简直有辱斯文。”眼见得一场喜庆便将成为一曲哀歌, 房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 路妈妈话音刚落, 急又碎步上前, 挥掌便向儿子劈去, 刘庸急忙将身一挡, 止道:“大娘您请息怒, 想路兄弟也是太激动才有失礼仪, 再说咱们相见是缘, 又何必斤斤太计较?”
    老郎中也急忙圆场道:“这位客官说得好, 可见人家既有容人量, 腹内必有将相才, 确使老朽佩服得紧。” 至此, 气氛瞬间也就融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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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日路妈妈只怕刘庸脸上挂不住才对儿子故作姿态,今见他居然有此容人之量,也就急忙大声吩咐道:“华儿你还不快去置办酒菜,今晚咱得把整个庄子的人全请来,替咱们的幸运天使接风!”
    此言一出,只乐得老郎中那沒了门牙的大嘴,“嘿嘿”地笑着合都合不拢了。而路华浓闻言,竟然无所行动,倒是忧郁的道:“娘,这小小吉庆又何须太张扬,若是给地保乡差、以及‘红花会’的走卒们抓住了把柄,只怕咱家又永远不得安宁了。”
    刘庸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所关注的是地方民情,与“红花会”的发展趋势,从而也想从路华浓嘴中探听出更多东西,因丙而故作惊讶的道:“路庄主,乡亲们同庆就有那么严重吗?”
    路华浓讪讪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太多的是商诈吏黠、士狡民愚;相互攻讦、恶性循环;凡有识之士都远避他乡,此地已基本上成了‘红花会’的天下。”
    刘庸质道:“地方上‘红花会’猖獗,难道官府就从不过问,任其蔓延?”
    路华浓道:“自古官匪勾结,谁又能说得清?而况他们还美其名曰:办民团而维护一方治安,又有谁敢出头抗拒?因此一帮愚民便顺势鼓噪、呐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欺压良善、从中漁利。”
    刘庸猛一拍桌子,几震得桌上的茶盅直晃荡,怒道:“这么说来,岂不成了‘和尚打伞’,无发(法)无天了!”“路华浓,你家的治安捐可不能再拖了。” 刘庸话音刚落,院外远远地已传进来一串追债声。“他是谁?治安捐又是什么意思?” 刘庸紧接着疑惑的问。
    路华浓无奈的道:“治安捐就是为扩充民团而给百姓们追加的款项,那人是此地地保,也是‘红花会’中的一个小头目。” 路华浓见刘庸如此慷慨激昂,只当他接下来将有所表示,可只见他伸了伸脖子就便沉默下去了,这让路华浓非常失望,因而不无嘲讽的接着道,“想不到客官你也只不过是虎头蛇尾,空逞口舌之便去怂勇别人的人而已!”
    刘庸却风趣地笑笑道:“身在矮檐下,自然把头低。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是自保的一种法则,不然还不得天天撞个头破血流呀!”
    看来指望着刘庸抗捐是沒有希望的了,路华浓只好沮丧地冲着院外大声道:“好咧,好咧,明天一定交!”
    “逆来顺受原是我辈的秉性,不足为奇,但路庄主身为师长,当为学子表率,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若你的弟子们都同你一样,全都裹脚不前,那么今后就谁都沒有希望了。”
    “‘人为刀俎,我为魚肉。’历史的狂风总是将弱者的呼号掩盖。试问尊驾:路某即使在这狂风中奔走相吿,小小一条泥鳅又能搅起多大的浪花?”
    “乡镇不作为,上面还有府县。衡山隶属衡阳府,衡阳王可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是我大清王朝的顶梁柱。”
    “自古‘衙门朝南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倘使州府再不作为,那么你就只有等着与‘无常’结伴同行了。”
    “事情也许并沒有路庄主你想像的那么糟, 听说省里已新调任了一个巡抚, 上任之初便明令取缔了汨罗一带的‘红花会’, 这道喻令也许不日便将到达衡山了。”
    “为保政绩, 官样文章谁都会做, 但要想真正等来这道喻令, 只怕路某的头发都将白了。”
    “既然路庄主对朝廷如此的不信任, 咱们就退一步说话, 并且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倘使你是新任巡抚, 你将如何力挽狂澜?”
    你说他胖, 他还真喘, 路华浓闻言, 还真的来劲了, 竟饶有兴味, 滔滔不絕地演起讲来:“若依路某观之, 目下的‘红花会’与‘白莲教’恰如当年王莽时期的‘绿林’与‘赤眉’, 已成燎原之势, 早已席卷湘. 桂.粤. 赣. 鄂. 黔. 川诸省。当今皇上虽不似王莽废帝自立, 但据江湖流言, 似乎也有窃国之嫌, 倘‘白莲教’亦或‘红花会’一旦以爱新觉罗氏的宗室传檄天下, 那局面将无法收拾。为今之计, 便是要奏请朝旨: 无论以何种理由, 都得限其两大帮派发展壮大, 以期消亡在萌芽之中。”
    刘庸心道:“莫道此人全无用, 原有三分鬼画符, 只可惜底虎卧平川。” 因又探询道:“眼见‘红花会’与‘白莲教’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依在下之见: 欲抑制他们发展的最好办法便是擒财贼先擒王, 其教徒自当作鸟兽散。但不知他们的总坛设在何处? 官军自又束手无策!”
    路华浓道:“据闻‘白莲教的总坛设在南岭山中, 其教主白莲花则自称是胤禛的嫡亲格格, 聚众起事的目的便是欲夺回属于自己的份额; 至于‘红花会’的总舵设在何处, 其舵主又是何许人也, 竟是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 但单是那七堂二十八堡, 与四大护法便足以让江湖中人噤若寒蝉。”
    刘庸道:“据传闻:那总舵主的武功已高到鬼神莫测之境, 却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岂不透着蹊跷? 其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人必是人人都熟悉的人, 只要大家留心, 真像总会慢慢浮出水面的, 到时路庄主你可得给我一个惊喜哟!”

    书写至此, 暂时歇息, 欲知后事, 请看下回。
    @红尘幻影2012
    民间一句谚语:"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足见他只是萤火之光,只配与臭皮匠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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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是谁 554楼 2014-06-23 12:40:00
    前面觉得说的挺好玩的,但看到这一句,只能呵呵了
    “飞流直下三千尺”李白量了几天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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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对不了呵呵!
    再翻<<水浒>>有感:
    七絕
    景阳岗上闹得欢,
    蔡.童.杨.高半悠闲(闲:耒阳方言读han);
    万花楼内裤裆客,
    五国城中魂不还。
    072:1
    刘庸闻言,心中暗道:“ 圈地禁行, 这不仅成了百姓行动的障碍, 也让自己在朝中挂上了标笺, 大哥你好糊塗啊!” 因而不无担忧的自语道:“自古庸才沽名利, 莫过我家大舅哥, 此举必定不是个好兆头。”
    那老者劝道:“杞人忧天,徒增白发,天就是真的塌下来,也有我这高个儿给顶着,压不着你小长老,咱们还是快走吧,不然里面很快又会有人出来驱赶咱们了。”
    刘庸好奇的道:“难道这里天天这样,官府也不过问?” 说罢竟把肩上的担儿放了下来,似乎专等着王府的人来追逐。
    老者急了,但望着那两、三百斤重的担子,自己又挑不起来,只好莫可奈何的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朽我要雇个脚夫,你硬要强行来充当,现在你撂在这儿不走了,倘使王府的人把我的货给端了,我可是血本无归,你们丐帮这不是有意诓人吗?”
    刘庸尽量拖延着:“即使小麻拐跳三步也得歇一歇呢,你就是雇个脚夫,这么重的担子,也未必能一肩挑到河边去,更何况我这个许久沒有运动了的‘老麻拐’?大叔你就放心吧,今天若是真的丢了货,我‘老麻拐’将一力承担全赔给你!”
    老者沒法,也只能任其所为,可是说来也怪,刘庸在演武坪外足足歇了一刻,尽管丈来高的墙内人声鼎沸,却沒有一个人出来。那老者一再催促着刘庸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上了船后才终于深深地嘘了口气,尔后从褡裢里摸出了两吊钱塞给了刘庸:“几个小钱,不成敬意,老朽就沒空陪你去喝酒了,小兄弟你请自便。”
    刘庸眼见老船工还真把自己当作了丐帮子弟,不由一阵心酸,但眼珠一转便来了主意,当即将两吊钱扔进了船舱的货物中,拖着一口下流腔调道:“喝酒就免了,再说咱‘污衣帮’也从沒下馆子的先例,不过在下给你送了这么远的货,你却拒人于船舱之外,连口茶水也不给喝,你觉得合适吗?”
    老船工一见此状,心中只暗暗叫苦:看来这位沒袋长老今天是讹上自己了。于是又摸索出了一两银子,怯怯的道:“咱船工喝的都是冰凉的河水,从不知道茶水为何物,请你看在老朽一把年纪,漂泊江河不容易的份上,小哥你就将就些吧!” 说罢一鞠到地,只差沒下跪了。
    刘庸慌忙扶起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叔你误会了。”
    老船工还是卑躬的道:“小老儿有眼无珠,还请小哥你高抬贵手放我一码,老朽我将沒齿难忘!”
    这个玩笑开大了,想必一时难以消除,刘庸索性将错就错,竟赖在船上不走了。船上伙计正欲上前干预,瞧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要把刘庸驱下船去,或许只当拎走一只小鸡。可老船工却无奈地摇头戒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咱爷俩从未做过亏心事,无论官府与‘红花会’都拿咱沒辙,今天咱爷俩就舍命陪君子,看他丐帮又能把咱怎么样?起锚开船!”
    老船工看似屈服,实则话中之意未必不意味着----在这众目睽睽的码头上他们不敢随意把一个人怎么样,可是离了喧嚣的城市,到了那烟波浩渺的江河上,要淹死个把人,岂不是一件极其寻常之事。可刘庸闻言竟不为所动,仰八叉地躺在舱内,还“吧哒!吧哒!” 大口大口地吸起老船工的老旱烟来,满舱的烟雾,还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情景让老船工蹙眉,让小船工顿足,但是小船还是满载着一船棉、麻、纱、布,酱、醋、油、盐,还有祁东的捆捆草席,以及衡东的袋袋莲米,缓缓地驶离了衡阳码头。小船顺流而下,不移时到了耒河口,那时西北风正紧,小船扯起风帆,正是逆流而上的好时机。“小可虽属半个耒阳人,却从未欣赏过耒河风光,今天幸得一睹XX塔的伟岸,可否烦劳小哥拢拢船,让在下领略一下塔内真容?” 不想舱内竟又传出了刘庸的声音。
    船头的小船工不敢自专,把眼光投向了船尾的老船工。老船工一生曾经往返过这河口数百次,经历过耒河中太多的风险,也饱览过两岸无数秀丽的风光,各处名胜,他能如数家珍。可是今天在这XX塔前,他却没了兴致,竟紧皱着眉道:“耒河两岸的任何地方,小长老你都可任意鉴赏,唯独XX塔不行,还请小长老见谅!”
    刘庸跳出船舱,故作厉色道:“耒阳入口的第一个景点便不行,更何谈以后任何一个地方,大叔你忽悠谁啊!”
    老船工道:“小长老有所不知,这XX塔虽不是朝廷禁地,官府中的机密,它五年前还是文人雅士赏景的好去处;可近年来它的周边却成了一座慑魂夺魄的坟墓,无论好奇大胆者, 亦或武功卓著者,凡有擅入者,好像沒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他们的尸体,不是漂在湘江河中,便是静卧在对岸山下,可是人人身上却又找不到任何伤痕,所以老朽还是劝小长老你三思为妙。”
    有人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实然亦不然,刘庸从来便不相信鬼怪之说,今天之事,自又搅得他心头翻江倒海了。但不管老船工是否危言耸听, 刘庸也决不会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去任性勘察xx塔, 只得装作惧怕的模样打消了这个念头。眼见那座带有神秘色彩的宝塔在眼前慢慢消失, 刘庸的心中始终憋闷的难以释怀, 忍不住幽幽的道:“一座神奇之塔, 又是人命关天之事, 难通州府, 县乡竟然都无所作为?”
    老船工道:“朝廷之法, 许多案件则是告诉才处理, 沒有苦主, 大小官员与捕快衙役自也乐得逍遥, 有谁来自寻烦恼?”
    自进衡阳范围, 刘庸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虽在心中一再的否定, 可这种预感 却又无数次的袭上心来, 久久挥之不去。眼见得大官小吏都占着茅坑不拉屎, 更有甚者, 竟还与地方帮会串通一气, 祸害百姓;而“红花会”与“白莲教”则更是到处渗透, 滋生蔓延,难以消停, 而刘庸受命于这危难之时, 能不挠心?
    小船工在一篙一篙的撑, 老船工在一橹一橹的摇, 小船在一左一右缓缓的晃动; 蓦然, 当年青龙塔上那命悬一线的遭际不期然地又袭上了心来, 刘庸仿佛觉得xx塔在慢慢倾斜, 塔中那被镇住的冤魂正在大声的向他呼救, 当即又忍不住狂叫起来:“拢岸, 我叫你快拢岸!”
    老船工莫名其妙的道:“小长老你又怎么啦?”
    刘庸紫脸憋得通红:“寺观, 宝塔本该属于丐帮的天堂, 不成想在此倒成了他们地獄的入口, 我沒袋长老路经于此不去吊唁一下, 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大叔你就拢拢岸吧!”
    不想小船工却怒目圆睁着道:“你一个小小丐帮无袋小长老自顾倘且不暇, 你若下了船, 也许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又知道, 又哪还有命去管那些个民怨纷争? 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进耒河里去喂魚, 从此免了许多祸患!”
    刘庸如闻惊雷, 立又警醒, 心道:“倘使塔内真有玄机, 自己只身涉险, 还真是自寻死路, 再说自己一死不打紧, 不仅辜负了郡主的一片痴情, 更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百姓的期望, 此时此地, 我刘庸可絕不能自寻死路!”
    072:2
    “老朽我已然老了,自问无能再训导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只是老朽的老友,不第秀才伍志豪口中却时常叨念着:凡事三思而后行,再思可矣!小长老他虽然有点鲁莽,却还算有些智识,也许只是时运不济才落到如此田地,玉荣你就不要过于责难他了。” 小船工话音刚落,后舵上即时传来了老船工的劝诫。
    刘庸急着问道:“大叔你怎么就知道小可时运不济了,难道你会相面?”
    “相面倒不会,只是一见到你,便让老朽想起了一个人。”
    “大叔你想到了谁?”
    “他就是伍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刘庸,虽然那小子的才华可冠古今,可命运却始终不济,所以被我‘栖凤镇’人冠之为‘湿柴’。刘庸之命运,堪称当世之朱买臣,他挑盐会生蛆,豆鼓能发芽,逆天之相全都在他身上应验了,以至于连他那号称‘吹火筒’的妻子也未能把他那段‘湿柴’吹燃,最后还是弃他而去,真是可悲可叹啊!所以今日见了你,就好像看见了昨日的他。”
    “黄河倘有澄清日,岂有人无得运时?大叔你如此门缝里瞧人,就不怕人家刘庸同样咒你?”
    “唉! 刘庸当年会落到那步田地, 其实 老朽我也应担起一点不可推缷的责任, 那么人家刘庸要咒, 还不让他咒去!”
    “咱俩素不相识, 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什么时候与他又扯上关系了?” 刘庸心中错愕, 因道:“大叔你与刘家沾亲?”
    “无亲。”
    “那么你与刘庸带故?”
    “非故。”
    “既无亲, 又非故, 可谁都对别人家的天灾人祸避之犹恐不及, 你却偏偏往自己头上放虱子, 莫非你嫌自己身上不痒?”
    “小长老你不知其中原委, 对你也就 不可苛责, 当年刘庸的姨父, 也就是老朽我的好友刘洪涛曾购进了一批珍贵药材, 价值上千两白银, 他所雇用的便是老朽的船只。船抵‘鸡公潭’, 一来那地儿水急涡险; 二来也是老朽醉酒误事, 一不留神, 竟把船儿给弄翻了。当时老朽仗着酒性, 虽然把刘洪涛从涡流中给捞了上来, 可那一船货物却全都送给了龙王爷。打那以后, 伤了元气的刘家从此萎靡不振, 再加上后来的一场天火, 刘家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以至于从兴盛一时走到了穷途末路。”
    “大叔您是……”
    “小长老你曾自报家门, 并称咱‘栖凤镇’是你的第二故乡, 难道你就沒有听说过我卢方的名号么?”
    刘庸虽并不知道当年的卢方是谁,倒也急忙爬过后梢, 紧紧握住他的手, 激动的道:“卢大叔, 您猜猜我是谁?”
    卢方摇着头道:“小长老你喝醉了, 不!应该说是你给烟醉晕了,你我不仅年龄悬殊,而且素昧平生,如能随便猜到你是谁,那我岂不真的成了会相面的术士了。”
    刘庸道:“大叔您看好了,小侄就是已被‘栖凤镇’遗忘了的,那个点不燃的‘湿柴’刘庸。”
    卢方皱紧了双眉道:“想不到刘洪涛兄弟一向引以为傲的外甥竟成了这般模样,别人轻视你这当年的生员倒还罢了,怎么你自己也如此作贱自己?你沦落成如此模样,不仅让老朽我寒心,也让刘兄弟以及你刘家祖先失望。”
    刘庸不好正面作答,只好岔开话题道:“敢问卢大叔,咱恩师伍老先生如今可还健在?”
    “别提了……”卢方似乎有一肚子牢骚,小船工似乎也同时放慢了撑船的速度,并准备随时给卢方以声援。
    刘庸小声问道:“小侄沒能衣锦还乡,确実愧对‘江东’父老,难道恩师他老人家对学生的期望值太高,竟至于永远也不能释怀么?”
    卢方叹道:“伍兄对你曾经是有过太多的牵挂和太高的期望,但那已成过去,他是再也不会因了你的落魄而牵肠挂肚了。”
    “恩师他……”刘庸闻言,已知下文,早已泣不成声,泪珠不由扑簌簌滚滚而下。
    卢方接着道“伍兄这一生自视清高,同流却从不附污,一个学识渊博的穷秀才,考了一辈子,可怜竟沒能挤进举人的大门;更有甚者:近十年来他教的学子童生,竞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了。莫说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若是我卢某有儿孙,也不会去填他那个漫无目标的窟窿。私塾再也开不下去,伍兄年岁又大,所以激愤成疾,年前已抑郁辞世了。”
    刘庸撩起长衫揩了揩眼角,声带哽咽的道:“恩师一生沒有偏见,待小侄却如同亲生儿子,不想人生却如此惨淡,这世事也太残酷了些。但不知卢大叔对现状又有何见地,难不成也欲步小侄恩师的后尘?”
    卢方道:“山野之人,随遇而安罢了,能有什么见地?不管‘红花会’也好,‘白莲教’也罢,甚或朱氏复出也行,都不与我相干,咱老百姓只是老百姓,谁出头咱老百姓都一样!”
    刘庸却不以为然的道:“真是一样吗卢大叔?我可听说:‘宁为太平犬,不作乱离人!’一旦五胡闹东京,战火复启,我们这些个丐儿可是想乞讨都沒得地儿了。”
    “小侄你还真是想得太远,只是咱中原之大,便连当年屈大夫都屈死在了咱们南方,又哪还有我们这些不入流的人说话的地方?”
    “卢大叔您不要灰心,小侄虽是个沒袋长老,但在丐帮内部,多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再说本帮范帮主又与现任湖南巡抚有点交情,如有必要,或许可以通过巡抚这层关系以达天听,絕不至于让大家失望。”
    “沒袋长老竟可以说动帮主,帮主又可以制约巡抚,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一大奇事呵!”
    “大叔您不用嘲笑,小侄别的能耐沒有,可凭咱这三寸不烂之舌,或可说动耒阳的县令给你撑三天船,您信不信?”
    072:3
    卢方奋力摇了一浆,哈哈大笑道:“公鸡能够下蛋,海水亦可回流,你卢大叔我信,不过那只是天方夜谈而已!”
    这话恰似给了刘庸沉重一击,他的脸又涨红了,不过还是尽力忍耐着道:“倘使小侄我自认就是现任湖南巡抚,卢大叔你信还是不信?”
    卢方忍不住口无遮拦的道:“小侄儿你还是醒醒吧,倘使你一个小长老能当上湖南巡抚,那你大叔我就是当今皇上了!”
    刘庸急了,正欲掏出御赐金牌以亮身份,陡见船头立着的彪形大汉,不禁让他望而生畏:倘使此人就是“红花会”中的一员,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再说,他若神不知,鬼不觉把朝廷大员给沉了江,自己岂不比屈公还屈!因而随机淡淡一笑道:“有说有笑,阎王不要,赶明儿到了‘栖凤镇’,保不准咱们还真得去县府叨杯酒喝呢!”
    卢方只当刘庸还是一句醉话,可船头撑篙的小船工却瞧出了些许端倪,憨笑着道:“刘大哥你如此关心时局,只怕并非普通的一个丐帮无袋长老便能让你长久屈就吧?”
    刘庸回望船头,警惕地道:“咱仨相处了半天,还不知尊驾怎么称呼,但从外观上看,兄弟你好像还算个人物。”
    卢方忙着介绍道:“渣江彭华荣,也就是伍老兄的乘龙快婿,进过乡试,考过武举,只是每次都是孙山的弟弟,从来就榜上无名,一怒之下,也就砸了笔砚,摔了刀枪,一意跟着老朽来闯荡江湖了。”
    “哦,原来是姐夫啊!” 刘庸劝道,“都说芭茅盛时青(音qiang耒阳方言),耙子用时光, 是锥子总能露出锋芒, 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彭华荣激昂的道:“纵观我华夏五千年历史: 国人只精于将一个完整的建筑破坏, 再从瓦砾中重新崛起, 并且还冠冕堂皇地自诩为救世主, 这些人都只有一己之私, 有谁心中装着民族大义, 装着劳苦百姓?”
    刘庸心中默默赞许, 点点头道:“姐夫你说得沒错,我华夏民族确实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无论那些个意欲弄潮者是本朝的皇亲, 还是前朝的余孽, 咱们 都不能让他们不再掀起风波, 还百姓们一个清明世界。”
    彭华荣偶遇知音, 谈兴正炽, 索性放下手中竹篙, 抱拳一揖道:“谢谢刘兄的认可, 先泰山也曾夸我胸有抱负, 可 就今天看来, 原来刘兄的志向比我还要高得多。眼见得‘红花会’与‘白莲教’正在各地强势发展, 无知百姓更是闻风而动, 而官府也不强加禁止, 只怕他们将来檄文一下, 义旗一举, 那局面定是黄巢之流所期待的结果了! 但未知刘兄对此有何高见?”
    “姐夫有所不知:扬汤止沸沸更沸, 其‘沸水’一旦溢出, 那危害将无法估量; 为今之计, 只有来个釜底抽薪, 才是缓解事态恶性发展的最佳方案。”
    “你我都是一介平头百姓, 能独善其身已算不错了, 又 何能制控大局? 咱俩的夸夸其谈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咱俩毋须灰心丧气,只是小弟我虽系半个耒阳人, 一时却很难融入地方去, 姐夫你何不趁势加入‘红花会’, 以谋得以后的晋升和发展。”
    彭华荣闻言, 似乎遭到了污辱, 不屑地道:“彭某人要想加入‘红花会’也不会等到今天, 也许早已成了第五大护法, 亦或第八大堂主了。不过我倒想问问: 你让我加入‘红花会’难道就是刘老兄你所谓的釜底抽薪之策?”
    刘庸平静的解释道:“姐夫请不要曲解了小弟的意思, 论文才武功, 姐夫当胜小弟十倍, 只是污吏当道, 机缘不巧, 无人赏识罢了。目下‘红花会’正在四处扩张, 总舵主亦或各堂主必然延揽天下英才, 似姐夫这等文武全才者, 只要小试牛刀, 总舵主他能不另垂青眼? 只要你掌握了‘红花会’的核心机密, 到时候不用调动重兵, 只要姐夫里应外合, 几个小校便可解决朝廷的心腹大患, 姐夫你想过沒有?”
    “人说: 欲无止境。也就是说谁也抵御不了利益的诱惑。既然刘兄弟你认定‘红花会’总舵主有侵吞神器之心, 那么到时候彭某拜相封侯不听你的指令, 那兄弟你不就白费心机了?”
    “狸打不着却丢了条狗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将相虽然无种, 可神器却未必人人都可染指, 君不见新朝的王莽, 以及大顺的李闯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为她人作了嫁衣裳,所以说, 历史的潮流也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制约的。小弟的比喻虽然有点不雅, 但事实却是如此, 还请姐夫见谅!”
    刘庸的话威而不怒, 彭华荣面对这个瘦削的罗锅, 想发作都逞不出威来, 只好悻悻的道:“彭某曾耳闻:人人都道你刘庸是段‘湿柴’, 永远也激不出火花来, 今天得见, 彭某人却以为未必? 但不知刘兄弟一别十数年后, 今又重回‘栖凤镇’, 未知肩负着何种使命?” 至此彭华荣已看出刘庸决非泛泛之辈, 并认定他不是朝中钦差便是‘白莲教’的特使, 所以才有此问。
    刘庸道:“小弟是何身份并不重要, 只要姐夫你能探明‘红花会’总舵的巢穴与各地的组织结构便是大功一件, 从而也就免除了万千百姓在又一个轰然倒塌的废墟中苦苦挣扎了。”
    “刘兄弟你说得倒是轻巧, 但历史往往证明: 一个朝代内部的腐朽才是导致其覆灭的真正原因。愚以为刘兄弟你即使真的清除了‘红花会’, 却清除不了朝中的腐败, 那也未必能扭转其覆灭的命运, 因为剩下的还有‘白莲教’, 还有明末的志士在暗流涌动。” 彭华荣并不是觉得刘庸的话完全不可信, 只是觉得加入了‘红花会’有辱身份, 以至于浑身都不自在。
    “这个姐夫你不必多虑, 无论什么事, 都得一步一步的来。眼下小弟我虽不敢说制约朝中局面, 但在湖南, 小弟所能做到的事, 也许还能让你满意, 言尽于此, 还请姐夫三思!”
    072:4
    眼见刘庸的话如此难测,一向沉稳的卢方也就不便究底,只好冲着船头的彭华荣道:“这几年让彭姑爷你虎卧荒邱陪着老朽,还真是有点委屈你了,现如今老朽年纪大了,既然刘兄弟意有所嘱,你就跟着他去干大事吧!再说老朽这辈子虽然活得一塌糊涂,可如有用得着我‘水鸬鹚’的地方,老朽将不遗余力,以充前驱。”
    刘庸赞道:“卢大叔您老当益壮,壮志可嘉,等到了‘栖凤镇’,咱们临场再作区处吧!您现在的职责就是看好航向掌好舵,千万别让咱们的小船再撞在了沙滩上。”
    看看红日西沉,两岸青山已逐渐模糊,耒河上沒有航标灯塔,卢方只好停船拢岸,点火为炊。这一夜,刘庸与彭华荣各各是暇想企望,抵足长谈;一连三天,二人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交谈之余,刘庸更是饶有兴味地伫立船头,欣赏着两岸美不胜收的白茶、黄菊,绿竹、红枫;同时也在锐意观察两岸的世态炎凉,民意走向。
    太阳映照着耒河,泛起一波一波耀眼的光芒,一群大雁从头顶凌空飞过,刘庸见景生情,不禁脱口吟道:

    “风掀白浪鳞千片,雁绘蓝天字两行;船后碧水开双趐,山前黄花展万裳;”

    那时彭华荣将手中竹篙重重一撑,船借篙势,风助船威,小船的双腮挂着绿须,吐着白沫,“突突”着向前疾奔,当闻听了刘庸的感言,不由由衷的赞道:“人人都道刘兄是段无法点燃的‘湿柴’,依我看却是你朝中无人,难以闯进群僚们精心编织的防护网里去。如此绝句,只怕李、杜再世,也难媲美,就更不要说现在那些个楚楚衣冠的朝廷陪衬了。”
    刘庸随意的一句呤哦,竟让彭华荣大加褒奖,心中很不自在的道:“增广有云:自恨花无叶,莫怨太阳偏。姐夫你若是个人才,总有圣恩眷顾的一天,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自怨自艾了。”
    说话间北风加剧,转瞬间乌云已遮住了太阳,彭华荣心意被刘庸点破,有点不好意思,转换了话题道:“现在已是深秋而非初夏,这天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看看要下大雨,咱们是否得拢岸避一避?”
    卢方在后舵应道:“天气反常虽不是常有的事,但既反常就必有征兆,当年金人入侵,黄河八月封冻,所以金兵才得长驱直入,大举入侵,却不知今天之变又主何兆?”
    刘庸所担心的是何日才能到得耒阳,此雨一下,必然耽搁行程,因问:“此处是何地面?前面距镇上还有多远?”
    “早着呢,咱们现处马口潭,过了陈家洲才是咱耒阳境界的大河边,兄弟你就慢慢等吧!”彭华荣绍介着。
    “大河边!大河边对岸不就是小江口吗?据说两宋相接的能人秦相便是小江口人,却不知那段历史传闻可否属实?” 刘庸陡一听到大河边,便对当时耒阳盛行关于秦桧的传说有了联想。
    卢方道:“历史上虽然对秦相的忠奸评说莫衷一是,但说秦桧是小江口人,老朽也曾有所听闻,因为民间曾口耳相传:在秦桧倒台后,朝廷曾严令缉拿其亲族、党徒,并株连九族,替岳飞昭雪平反。为避祸端,秦相的故居小江口,凡与秦姓宗族有牵连的便全都易姓为贺,所以曾经昌盛一时的小江口,也就随着秦相所谓的罪孽,被世人给遗忘了。”
    刘庸道:“岳王庙中文征明的《满江红》虽然客观地减轻了秦相的罪责,但历史还是留下了太多的谜团,须要我们去猜测,去开解,甚或去证实。”
    卢方摇头感慨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一人负罪,则全族诛连,还真让人胆寒,倘秦桧真是小江口人,那么当年那里的百姓,在那段阴影中活得可是够辛苦的了。”
    “论秦皇、汉武,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但细品文征明的论证:那么岳飞只不过是宋高宗排挤父兄的牺牲品罢了,似乎与秦相并无多大关联。小侄虽是替古人担忧,却也时时听评书落泪,眼见得‘红花会’在咱湖南磨刀霍霍,局势已不容乐观。也许声罪致讨的檄文已在默默醖酿,只等改朝换代的号角吹响,整个湖南,乃至全国便将搅起一股血雨腥风……”刘庸的话未说完,一颗豆大的雨珠早已溅在了他的鼻梁上。顷刻,耒河上北风加剧,雨花乱溅,彭华荣赶紧降下风帆,以避风雨,小船来不及泊到小江口码头,大雨已倾盆而下了,待得卢、彭二人把船匆匆靠岸,早已全身淋了个透湿。
    小船抛锚,天近黄昏,卢方一边脱下湿漉漉的衣裳,一边诙谐的道:“刘贤侄呀!我今天才发现我的刘大官人原来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到家闪’,谁摊上你谁都沒有好日子过!” 午夜梦回,这几十年不愿触摸的伤疤,不经意又让卢方给触痛了,心中还真不知是啥滋味,但也不好强行分辩,只好默然忍受。
    大雨下了一夜,河水开始瀑涨,眼见得这几天小船是无法启航的了。刘庸重任在身,不能随船而进,只好弃舟登岸,取道大河边,经永济,再上驿道乘车奔赴耒阳。北风还在呼呼的啸,小雨还在淅淅的下,刘庸在船上吃过早歺,便撑着把纸伞乘渡船过了河。
    大河边距永济庵也就不过十来里,步行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永济庵留下了刘庸太多的伤感,虽说刘秀英与彭华已在豸山顶上饮刃,但不知彭华的老子刘秀英的舅老爷彭茂盛,现在的境况又如何?
    前面永济庵的轮廓在雨幕中已依稀可见,可刘庸却好像依稀听见了“嗵嗵“的心跳,不过仔细一辨认,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从永济庵方向传来的阵阵鼓乐。按耒阳的习俗是:锣不乱敲,鼓不乱打。只有婚嫁、丧葬,才可动用鼓乐,“莫非机缘巧合,今天正赶上了给昔日的舅姥爷送上一程?” 此念头一直在刘庸心中萦绕。
    永济庵越来越近,鼓乐声也就越来越响,刘庸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倘使真的撞上了舅姥爷彭茂盛的葬礼,自己又当如何反应?” 至此,刘庸心中还真有些踌躇不前了。
    72:5
    路旁伫立着一幢朱檐碧瓦的小庄院,看来里面肯定住着一户小康人家,刘庸上前,忐忑的叩响了那家大门。开门的是位八十多岁老丈,老丈瞪着老花眼斯文的问道:“客官无端造访寒舍,未知有何见教?”
    刘庸礼貌性的拳掌一并道:“冒昧打搅,还请老大爷见谅,敢问前面鼓乐相庆,不知是何喜事?”
    “是喜是悲老朽我可说不清。”老丈不知是自语还是呓语的道。
    “岁月如刀催人老, 一个人老来糊涂,也就免除了许多烦恼, 倒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刘庸只当老丈糊涂得连悲喜之事都分不清了, 因而自语着正欲返身离去。
    老丈虽已年逾古稀, 耳朵却并不聋, 刘庸虽是小声自语, 却还是全都让他听见了, 但见他颤抖着道:“老朽我并不糊涂, 你说话如此沒有礼貌, 我看倒是你年青人有点糊涂了。”
    刘庸尴尬的止住脚步, 再一次恭敬相询:“既如此说,那么晚生给您赔礼了, 不过还得请大爷您给晚生祥解这悲喜之间的玄机?”
    老丈伸手一让道:“见面是缘, 客官如不嫌小老儿粗俗, 还请进屋小憩。”
    “晚生谨此谢过了。” 一来碍于情面, 二来也想知道老丈话中所含韵味, 刘庸也就不好拒絕老丈的盛情相邀。
    “上茶!” 老丈颇有儒者风范, 只一声轻轻的吆喝, 须臾便有一个小童端上两盅热茶来。
    刘庸不无恭维的道:“老大爷鹤龄高寿,家中又颇为殷实,确是有福之人。”
    “老朽我今年八十有八,十八岁院试便中了个秀才,因而志得意满,只当举人,进士已成了囊中之物,沒成想老朽我参加了二十二次乡试,至今却还是白丁一个。所幸家中还有几亩薄田,勉强还可维持生计,所以明年老朽我还想再入秋闱,一展雄风。” 老丈十分健谈。
    “老丈耗资进学,如数家珍,未免不是自娱其乐,只怕他再考十二年也未必有所建树?”刘庸心中虽有所想,却又不好扫了人家的兴,只好婉转的道:“那么这六十多年来,老大爷您应该都是在同您的儿、孙,甚或曾、玄们同场竞技了?”
    老丈甚是自豪的道:“儿孙们都不是那块料,他们一个个连秀才的门坎都进不了,所以才一个个督促老朽去闱场充充门面。”
    “那么他们现在都在何处高就?”
    “什么高就!每年还不都是围着几亩薄田打转转,闲来再做点小买卖。这不,今天一家人都到永济庵凑热闹去了。”
    “这么早,永济庵有人娶亲?”
    “普通人家娶亲可沒这么热闹,那场面你要亲自去看看才能体会。”
    “永济庵难道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老丈忍不住愤愤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三年前彭茂盛不知从哪里引来了个什么‘红花会’,惹得五乡四邻不安于现状的,不下三、五百人通统跟着闹腾,彭茂盛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这批人的当然领袖,称什么‘坛主’,圣坛就设在永济庵的大庙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掘利,蝇聚蛆生。老彭一生懒惰成性,总得搞出点事端来,他才有利可图,这原也不足为怪。” 刘庸心有不平,喝了口茶也只能自顾自地嘟哝。
    老丈接着道:“打那以后,彭茂盛便自认一方‘诸侯’,把个庙宇当作了他的‘聚义厅’,周围的‘三姑六婆’小寡妇,时不时也‘应邀’成了庙中的座上宾。”
    刘庸道:“这不公然有违礼教,有伤风化吗?难道那些乡官、保正也不出面阻止?”
    老丈苦笑着道:“彭茂圣不找你的晦气便是天大的恩惠了,有谁还敢去干涉人家‘坛主’的事情?”
    刘庸抑郁得几乎难以自已:“灾星,他们父子都是灾星!想必现在那响彻云霄的鼓乐,肯定又是庙堂上接红纳绿的喜庆了。”
    “不!客官你这次倒是猜错了,那不是迎新的乐鼓;而是辞旧的丧钟。”老丈及时纠正了刘庸的推断。
    “这……”刘庸甚是茫然。
    “古人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彭茂圣这一生虽说不上恶贯满盈,也算得上罪有应得。明天,也就是明天,他的残骇将伴随他的罪恶永远长埋于地下了。”
    “依老大爷您的言下之意,似乎彭老先生并非寿终正寢的啰?”
    “呸!”老丈啐了一口道,“那种魚肉乡里的东西也配称先生?客官你有所不知:前天永济庵来了个老乞丐,观模样年龄应该与老朽不相上下,按理说,这等老人沿门乞讨心中肯定有说不出的艰辛,大凡稍有品德之人,你不赏人银钱,也得给把粮米,或者一碗热汤,以尽人意。可彭茂盛自恃是永济庵的土皇帝,见了人家那副穷酸相,不但不给钱,而且还是一顿臭骂,说人家给他带来了晦气。老丐儿什么也沒说,不自觉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这下彭茂盛更发威了,呼唤侍从硬将人家给拽回来了,老丐儿沒法,还是一声沒吭,脱了衣服正准备把唾液擦去。那时庙内的人已越聚越多,彭茂盛为在众弟子面前一逞雄威,竟不依不饶,硬逼老丐儿将地上的唾液舔净……”
    刘庸心有不平的抢着道:“无论老乞丐那口痰是否有意给你‘坛主’难堪,既然人家脱了衣服去擦,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至于舔痰之说,从古到今,可是闻所未闻。”
    老丈道:“不仅你这样认为,我这样认为,也许那老丐儿也这样认为,所以老丐儿还是什么也沒说,拎了破衣服,痰也不擦了,转身就走。而彭茂盛自从当上了‘红花会’的坛主,更是今非昔比,永济庵的老少百姓对他是谁也不敢稍有悖逆,今天这老丐儿竟敢当众不给他面子,那气可是不打一处来,于是一跺脚赶了上去,并抬手便从后给了老丐儿一拳。可老丐儿看似老迈,步履却十分矫健,眼见彭茂盛来势凶猛,当即将身往左一闪,右手往后一抄,便兜住了彭茂盛的后身,而后奋劲一推,彭茂盛便往前跌出了五步开外……”

    欲知后事结果,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三回

    刘庸遭灾逢旧友 周虒临死话前因

    前回老丈说到:彭茂盛偷袭老丐儿未果,却被老丐儿顺势一推,只跌得他眼里金星乱飞;鼻中热血直流。彭茂盛伸手一抹,只揩得满脸绯红,一手的鲜血。当即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们这些个笨蛋,还不给我一块上,宰了这个老匹夫!” 毕竟眼前只是一个年逾古稀的外乡老人,万一赫出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待得起?所以“红花会”各会徒,各各摆弄着手中的刀枪、棍棒,竟无一人敢于擅自行动。
    彭茂盛吃了大亏,再也不敢贸然进击,眼见老丐儿已悠哉乐哉的走了,而徒众们又都无表示。一怒之下,突然从一个弟子手中夺过一柄单刀,顺手一挥,单刀挽着花儿,堪堪又向老丐儿后背击砍到。
    听到呼呼风响,老丐儿头也不回,一个铁板桥将身一仰,随机右腿一抬,早已勾住了彭茂盛的刀柄尾端,而后一个回旋,右腿再一疾伸,那单刀早已掉转了刀头,恰如一杆榨油的撞锤,深深地插进了彭茂盛的胸中。彭茂盛挣扎了几下,即时倒在了血泊中,而老丐儿并未遭到任何阻止,竟自扬长去了。
    刘庸听完了老丈的概述,心中原有对彭茂盛的一点点怜悯也早已荡然无存,因而不无感慨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由此可见,他们父子二人的宿命就该当如此,而我刘庸也再不用在情感的漩涡中徘徊了。”
    “客官你在说什么?” 老丈不明所以的问。
    “沒什么。”刘庸道,“未知老大爷您可否借我纸笔一用?在下与老彭曾经有过一段交情,现下想写幅挽联前去吊唁,未知老大爷能否成全?”
    老丈道:“悼念死者乃是人之常情,人死万事休,无论他生前有过多大罪孽,你们这些后生都应该送他最后一程。老朽我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足,但一向行善积德,又是个经年的秀才,这香烛纸钱还备得齐;另外,老朽索性还送客官几尺白绫,以作挽联之用,也算寄托了老朽的一份人情。”
    “既如此说,自是再好不过,那就当老大爷您之前替晚生代购的了。” 刘庸说完,竟自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锭银子,递与了老秀才。
    不想老秀才沒好气的道:“老朽我家并非绸庄、纸舖,客官你如此见外,那么就请小哥你自便吧!”客承主意,刘庸也不好再坚持,不一会,挽联作好,也就腋下夹着白绫和纸伞,匆匆离了老秀才的庄院。
    却说永济庙中,里里外外均用翠柏松枝扎了三进灵堂,刘庸在灵堂外,稀稀落落放了几响鞭炮,顿时便有人从他手中接过了白绫与挽联,但从刘庸的装束和手中的破纸伞来看,便断定他不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也就沒人接待。刘庸顾不了这些,在凄楚的哀乐中缓缓步入了那既熟悉,又陌生,并且久违了的永济庵庙堂。
    庙内人挨人,人挤人,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刘庸来到曾经的舅老爷灵前,单膝跪地,拜了三拜,转身即欲离去。这时刘庸送的挽联已在庙前左右墙上贴出,九尺白绫也已挂上,但看那上联是:

    毕生勤,三代同吃冷饭;

    下联是:

    半世俭,一家共穿破衣。

    那白凌上的横批则是:

    生形不全。

    庙中里里外外至少也有两、三百人,霎时挨挨挤挤的议论开了:有的竞猜刘庸是何许人也?有的评论着挽联与横批是何用意?有明眼人终于悟出了其中韵味,悄声道:“此挽联是挖苦、是讽刺!”
    “何以见得?”有人便问。
    看出端倪的那个人道:“老兄你也不想想,三代吃冷饭意味着什么?”
    “那挽联前半句不说了吗,节俭呗!”
    “那也未必!老兄你可曾想过?咱坛主娶的可不是原装货,坛主他爹也一样,至于他的儿子彭华就更不像话,竟然跟着他那已有两个儿女的表姐私奔了,所以他更好到哪里去?”
    那个看似头脑简单却又颇有身份的人突然恍然拍掌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那横批的意思了!”
    “你明白啥了,不妨说来听听?”
    “之前我还以为作文之人是笔误,把生辰的辰写作了形状的形,却原来其中暗藏深意,竟说咱坛主是头牛,你们还不快点把那叫花子给我拦住,可千万别让他走了,也许他就是杀死坛主的同党。既然人都死了,他们竟还不肯放过,还要前来奚落,真是可恶之极!” 那人话音刚落,一大群人便把刘庸当作了丐儿给扣留了。

    再说刘庸彻夜未归,那郡王府可就忙碌了个不亦乐乎,弘宇深怕这个不识大体的妹夫在那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因此派出了多路人马,封锁了各处禁地;再则,凡府衙、监牢,茶楼、妓馆都找了个遍,结果谁都沒能带回刘庸的消息。堂堂当朝一位二品大员竟在自己的领地平空消失,这让朝廷追查下来,不能不让他这个大舅哥头皮发麻;虽然下面还有各州府给他顶着,只怕自己这个郡王爵位今后未必还能保得住?
    情急之下,弘宇正要令府尹派衙役、捕快来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全城大搜查,突然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弁撞了进来道:“启禀王爷,小人昨晚在一杂货铺了解到:昨天下晌有一耒阳客商从他店中进了许多日用杂货,后来又来了一人,声称是他老乡,二人似乎谈得很投契,杂货铺老板说:那人身高不足五尺,衣服前长后短很不附体……”
    “谁叫你说话如此啰嗦,快说,他们现在在哪?” 弘宇急切的打断了小弁的话道。
    小弁小心的道:“那杂货铺老板说:那位老乡个头虽然不大,但却有些蛮力,两、三百斤重的担子,挑起来好像并不费力……”
    “叭!”小弁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快说!他们现在到底在哪?” 此时的弘宇已心急如焚,那里还有闲心听小弁啰嗦。
    小弁捂着爬满“血蚯蚓”的脸庞,怯怯的道:“听说两人一同去了耒阳。”
    “此话属实?”
    “千真万确,只是那人是不是郡马,小人倒无从确认。”
    “朱总管!”弘宇厉声吩咐道,“你马上派四个人乘快马沿耒河两岸各码头搜索而上,务必找到巡抚的信息;稍后你再派一人,马上通秉耒阳县令,着他派出得力捕快,从驿道的各个岔路,沿河接应;本王再去商吿总兵大人,让他派兵,从北往南寻访,以防不测。”
    “王兄你的派遣看似无懈可击,只是无论是官兵还是健卒,却无一人认识巡抚,这样兴师动众地去追寻失踪的郡马,只怕会适得其反,倒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众人忙活了一夜,见王爷并无继续搜寻的指令,也就各各退出了王府。大家都走了,银娥却异常担起心来。
    弘宇拍拍脑门道:“大哥一时激动,倒忘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姑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皇兄还等着他去匡扶社稷呢,小妹你就放宽心好了!” 说完竟诡秘的笑了。
    73:1
    且说永济的“红花会”一至认定刘庸用文字游戏污辱了他们的坛主是头牛,更认定刘庸便是丐帮的弟子,是杀死坛主的帮凶。第二天,随着浩浩荡荡的送葬人群,刘庸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坟场。
    深坑里,眼见纳坑的雄鸡上下扑腾了几下,最后不动了;风水师对着深坑揩了鸡血、喷了白酒,洒了雄黄、硃砂。待一切就绪,一名大汉便把刘庸猛地推进了深坑,并瞪着眼恶狠狠的道:“冤有头,债有主,兄弟莫怨我心太狠,你可记住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倘你魂若有知,到了阴间,还是找咱坛主打官司去吧!”霎时,十六个“金扛”便把棺材给端了起来,并一点一点向着刘庸身前挤了过去。
    此时此刻,刘庸已是百口难辩,只剰仰天长叹了:“十年前,我刘庸在永济受尽了屈辱,想不到十年后我刘庸竟在永济命丧黄泉,原来你彭茂盛父子竟是我刘庸前世的冤孽,今生的克星……”
    “慢……”眼见棺材便要触到了刘庸身上,突然蹦上来一个身着重孝的女人,只见她双手一摆,棺材堪堪又被抬了回来,“你说你是谁?你是刘庸,今天却怎么落到了如此田地?” 此女正是刘庸曾经的准夫人陆菱,只是那段姻缘,当年被彭茂盛的一句话给断送了,两人才沒能成了眷属。
    “管他是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也保不了他!”“红花会”中登时响起了怒吼,“难道咱坛主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便想让你的旧相好逍遥法外不成?”
    陆菱哀哀的道:“小女子只是就事论事,求大家网开一面,再说他刘庸与咱家沾亲带故,未必就参与了谋害咱爹的行动?若是这其中另有蹊跷,岂不又弄成了一桩滥杀无辜的冤案!”
    “是偿命也好,是滥杀也罢,反正为了替坛主报仇,只怕今天谁也救不了他,兄弟们还不快些动手,人家索命‘无常’已等不及了。” 话音甫落, 众“金扛”又七手八脚将棺材抬了起来, 沒头沒脑的向刘庸压去。
    蓦地,一条身影凌空而降,手起剑落,那个执意要害刘庸,并且声音最响的人的大好头颅早已掉进了坑中,鲜血溅了刘庸一头一脸;接着那人右手又是一挥,已将刘庸身上的绳索挑断,左手已将刘庸从坑中提了上来。
    豋时,许多胆小的已四处奔逃,有些亡命之徒却还蠢蠢欲动:“丐帮又遣来了援兵,咱‘红花会’也不是吃素的,绝不能把那个污辱坛主的罗锅给放跑了。”高叫着围了拢来。
    那人一抬腿将彭茂盛的棺木踢翻了个,长剑挽了个剑花指着那具无头尸体道:“你们有种的尽管上来,别说他彭茂盛是率先操刀,意欲杀人,就算是老丐儿真的无端杀了他,这等为祸乡邻的恶徒也是死有余辜。” 说毕巳将那具尸体踢进了深坑。这下还真把那帮人给镇住了,眼睁睁看着刘庸被那个虬须大汉给救走了。
    刘庸被那人拽着膀子,腾云驾雾般一口气跑到了龙水庙再也跑不动了,坐在庙门口喘了半天才匀过气来:“木……木麻拐,曹麻拐现在已经进了京,可你却还在外面我……我行我素……”
    那虬须大汉不以为意的打断了刘庸的话头道:“倘我老木若不我行我素,此刻只怕你刘麻拐连喘气的机会都沒有了,你不但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反而还来了个无端责备,算我老木自讨沒趣!”
    “但人命关天,你多少给他一点教训也就是了,下手又何必如此狠辣?”
    “非常时刻,必用非常手段,我老木若不给他们‘红花会’一点震慑,一旦棺木悬空,谁还能阻止得了?你个刘麻拐若欲充好汉,大不了我老木重新将你送回去。只怕到时那些个愚民沒有要了你的小命,还有意想不到的脚色等着送你上路呢!”
    “木麻拐你可别为了泄一时之怨而危言耸听,想我那幅挽联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引起公愤呀! 怎么就有诸多人恨我入骨了?”
    “滚滚红尘中有的是尔虞我诈, 你以为那五斗米好挣哪!”
    “承蒙圣恩眷顾, 我刘某人此生当誓死惩恶扬善, 为民请命。现下整个湖南的‘红花会’已泛滥成灾, 虽然他们现在还未公然与朝廷对抗, 可我身为湖南巡抚, 又岂可视若罔闻?”
    “好个为民请命! 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 想你这些年在前面扬威耀武逞英豪, 我老木却在后头动魄惊心替你擦屁股。”
    刘庸正欲详询, 那永济方向已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 未等刘庸反应过来, 老木早已抓住他的后领, 一提一纵便上了庙顶, 而后将其按在了后檐上, 悄悄道:“不想死就别动, 别以为你刚才躲过了一劫就万事大吉了, 可死神马上又将光顾, 不信你就等着瞧。”
    刘庸二人超乎寻常的举动, 引起了来自永济方向一胖一瘦两个路人的好奇, 两人交头接耳观望了片刻正欲离去。突然尘土飞扬, 两骑快马眨眼即至, 那两个路人刚刚回头, 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两柄钢刀已挥在了脖颈上, 眼见得头颈是再也合不上了,而快马并未稍作停留, 已风驰电制般地向太子塘方向奔去。
    在深坑中, 眼望着即将凌顶的棺木还能沉得住气, 可此时的刘庸在庙顶上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 竟不自然地张开了大嘴。险情巳过, 刘庸下得庙顶, 老木才发现他胯下已是湿漉漉的, 因而不无调侃的道:“刘麻拐你若执意为民请命,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今后可得多多准备一点裤头, 以备不时之需哟!”
    永济地处荒僻, 自然沒有驿车, 就更不用说驿站了, 刘庸紧随着老木, 转过两个山梁到了太子塘, 太子塘前又赫然摆着一具瘦小的尸体,这下更令刘庸既悲且愤, 既怒又悚, 幽幽的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不法之徒, 我刘庸纵有天大的罪孽, 你杀我一人好了, 何故如此草菅人命。”
    老木道:“刘麻拐你现在更该知道江湖的险恶了吧! 这叫宁可错杀, 不能错放, 由此也足见你在这些人心中的份量。”
    刘庸搜肠刮肚, 终究还是想不出到底得罪了哪条道上的朋友, 以至于恨到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程度。自己此番耒阳之行, 连郡主都未吿知, 又有谁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呢!难道是他?” 刘庸不自觉地便想到了彭华荣。
    “你不用妄自忖度了, 人曰: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反过来说, 你觉得最安全的人才最危险, 因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给你出其不意的攻击。” 老木似乎看透了刘庸的心思, 给他敲了一记无法想像的警钟。
    刘庸心怀侥幸的顶了回去道:“木麻拐你该不会是‘八公山上, 草木皆兵。’了吧? 也许今天便是一场误会, 纯粹就是江湖上的一场普通寻仇, 却偶然让我刘庸给碰上了。”
    073:2
    “人生苦短哪!有时偶然往往出于必然,你刘麻拐偌大年龄了,何时才能动些脑筋,学会自保啊?”老木还是锲而不舍地警示着。
    刘庸幽默的笑笑道:“教子出不得官,木麻拐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沒头脑了?”
    老木可笑不出来,正色道:“刘麻拐你还是醒醒吧!虽然我老木的师尊曾经说过:你是‘文曲星’降世,凡事必可遇难呈祥。可我老木能救一次是一次,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去走。” 说毕竟自悄然离去了,给刘庸遗下了满腹的失落与迷惘。
    春江舖是个驿站,也是个墟场,每逢农历三、八,人们便在此自由聚集,鸡、鸭、魚、肉,果品菜蔬,自由交易。今天虽是集日,可却早过了交易时间,南北而向的街道上,除了常住居民,剩下的已经沒有几人了。
    这里也曾是刘庸历尽磨难,饱受屈辱的地方,一别十年,往事不堪回首;今天重返故地,心中却全然沒有丝毫衣锦还乡的自豪,回想起往日的琐琐碎碎,不由黯然神伤。
    驿站乃朝廷九品十八级的最低档次,是专门为各级官吏、军兵、信使、举子们提供免费的交通、食宿服务的地方。老木走了,刘庸身为巡抚,朝廷的二品大员,却不知怎样亮出自己的底牌而获得帮助,若凭自己此时的装束,与其站内遭讥,还不如去民间求助,毕竟这也是自己的故乡,未必就找不见几个认识的人?
    “喂!那不是‘湿柴’大哥吗?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刘庸正欲离开驿站,突然站内跑出了一个人,冲着他的背影高叫起来。
    “你是陈明? 你小子发了,竟捞到了这么一门好差事, 洪什叔总算沒有看走眼, 找了你这么个好女婿。” 听到这许久无人叫, 早已被人遗忘了的雅号, 刘庸惊回首, 猛然发现身后的人竟是自家前管事林洪什的女婿陈明。
    陈明叨叨个沒完, 一味的奉承着:“小弟只是在驿站内帮个工, 能发哪门子财? 只是‘湿柴’大哥你这番回来就不用走了, 虽然淫妇可憎, 但凭大哥你的才智, 欲要恢复庄园, 娶个妻房, 也只不过是桩轻而易举的事, 你若大发了, 将来也好让小弟沾沾你的光。”
    刘庸心境不宁, 很想进驿馆稍稍梳理一下, 可陈明就是不理会, 也就只好耸耸肩道:“愚兄今天只是路过, 还沒有恢复庄园的打算, 如果陈老弟沒事的话, 那么愚兄就先回城了。”
    “大哥你就别装了, 虽然小弟对你此次返乡的目的不甚明了, 但观你眼下的处境好像并不容乐观, 走, 进馆去! 小弟虽然身份低微, 但掏钱请顿饭相信驿丞也不会不给面子。” 陈明这才拽着刘庸要往驿馆里拖。
    刘庸心中一热,凑到陈明耳边小声道:“你想不想做驿丞?”
    “哈! 哈! 哈! 县里无人还想做驿丞, 做梦吧你?” 陈明只当刘庸一句玩笑, 竟不自主地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刘庸心中本就沒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庄严的补了一句道:“县太爷他若不买账, 那大哥便扶你作个主簿好了, 气死他!”
    陈明只道刘庸这些年遭受的打击太大, 精神受了刺激有点反常, 也就再也笑不起来, 附合着道:“好好, 赶明儿大哥你当了知府再来封官许愿, 小弟我耐心等着就是了。”
    刘庸一路上被木道士生拉硬拽着,不仅忘了饥饿,并且把生死都置之了度外,当下一旦松驰,早已腹内空空,一身冰凉,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抖抖索索地挣脱了手道:“既然陈老弟不相信我‘湿柴’有这能耐, 那么山不转水转, 今后咱们城里再见。”
    刘庸如不封官许愿, 也许陈明还会強留不舍, 可现下刘庸许愿后, 若陈明再执意挽留便有求官之嫌了。虽然在陈明眼中, 刘庸未必能给他官做, 但此时也只能紧紧地握住刘庸那冰冷的双手不期然的道:“后会有期!”
    刘庸哑然转身,强挺着即欲离开驿站,不想转身之际竟差点与一女人撞了个满怀。二人同时驻足,相互凝视了片刻,不想那女人忍不住惊呌起来:“这不是雪珠大哥吗!一别十几年,今天怎么有空回乡看看?”
    刘庸也认出了此女便是原来家中的老管事,林洪什的女儿,刚从娘家归来的陈明的妻子林丽,也就不无风趣的赞道:“虽经十年的风霜侵袭,不想小妹你的风姿还是不减当年,陈老弟好福气啊!”
    陈明一把将夫人揽在了怀中,好像生怕刘庸把林丽夺走了似的道:“野草闲花,又哪及尊夫人之万一,兄台何必取笑!”
    “唉!” 陈明的话俨然又触痛了刘庸那已结痂的伤疤, 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你们夫妻如此恩爱, 倒看得‘湿柴’我眼热心跳, 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咱们今后都应该面对现实, 就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随风逸去吧! 如果刘大哥你不嫌小妹家寒碜, 小妹我还想把你当作娘家大舅呢! 今天就请大哥赏个光, 进屋喝几杯水酒。”林丽眼中脉脉含情, 好像还沉浸在当年的记忆中, 稍顷才回过神来道。
    历经了几天的磨难,刘庸再也挺不住了,不好, 也不敢再推辞, 只得跟着林丽去了她家。待得刘庸洗了澡换好衣裤, 林丽的滚汤热菜也已上了桌,三杯酒下肚, 刘庸终又恢复了精神, 重又关心起陈明来:“咱普通老百姓, 要想谋个差事还真不易, 想那驿丞对陈老弟你还好吧?”
    “好啊! 卑职事事恪尽职守, 他就是想不好也找不到怎么样的藉口。” 从陈明的口中, 刘庸不难听出他心中有着太多的压抑。
    “什么不能怎么样, 他若真的怎么样了, 那你又能怎么样?” 刘庸无端的还说起了绕口令,“既然他从未对你怎么样, 那么由此看来, 人家驿丞对你还是蛮器重的嘛!
    73:3
    陈明无奈的道:“妄议上司的对错,既非仁者之举,亦非智者所为,大哥你若身在染缸中,才可理解这个中的辛酸。”
    “议论一个小小的驿丞又怎么啦?普通百姓都还在议论朝政呢!看来你老弟也就这么点出息。” 刘庸则全无顾忌,神态也越来越凝重。
    林丽只当刘庸喝醉了,连忙拉了拉陈明的袖口,轻轻摇了摇道:“沒事,沒事,这是在家里,大哥你就说它个龙上天,狗爬灶,也沒人知晓,更无人当真。”
    陈明得到了夫人的“矫旨”,才畏畏缩缩的道:“这里的驿丞,听说是衡阳王新纳的小妾的远房侄儿,生性一向狂暴。这驿站里虽然才几个人,却人人对他畏若虎狼,稍不顺意,非打即骂,动不动还罚俸。更要命的是:他还仗着自己乃‘红花会’香主的身份,对驿站以外的事也为所欲为。”
    刘庸一听红花会三字,心头就十分焦虑,不无担忧的道:“看来那‘红花会’不仅渗透了衡阳,并且还在不断地畸形发展,因此我们也不得不想出对策来与之抗衡了。”
    陈明无奈的道:“能有什么对策?为了躲避那些瘟神,这差事我早就不想干了,可你妹妹却一口咬定: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一定要守得云开才能见到月明呢!”
    “你……”刘庸正欲劝慰,不想房门突然“嘭!”的一下被踢开了,紧跟着一个体格壮实,满脸络腮胡子的人闯了,满口白沫的咆哮道:“什么日明月暗的,我只知道你的责任是喂马,把马养肥了,你才能拿薪俸;若是因马行无力而耽搁了公文速递,你吃不了可得兜着走。”
    只吓得陈明畏缩着不敢再言语,还是林丽胆大,迎了上去道:“要牧马放羊,首先人得吃饱肚子才行,再说我家来了客人,驿丞大人你就不能高抬贵手通融一下么?”
    驿丞在林丽脸上摸了一把,继而把眼光投上了刘庸,但见来客也沒啥过人之处,随即威嚇的道:“什么狗屁客人,纯粹一叫花子嘛!难道你们丐帮弟子也想来南方发展壮大,与我‘红花会’争衡不成?还不给我快滚!”
    这一声猛喝,只吓得林丽瑟瑟发抖,陈明更是无力抗拒,只得应声“滚”出去了。而刘庸只当沒听见,只是若无其事地抿了口酒却不呑下,漱了漱口竟将其喷在了地上道:“你就是这个驿站的管事?”
    “什么管事?是主事,是总理!” 驿丞一再强调着自己的身份。
    刘庸讥刺道:“好你个总理,你不仅总理国事,还总理家事,看来你这个官还是当得挺大亦挺惬意的吗!”
    驿丞须眉齐张,怒道:“哪个裤裆破了,露出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还敢教训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
    “今天你想怎么样?难道在你的驿站里,你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刘庸也针锋相对,直逼了上去。
    虽然驿丞一向都跋扈惯了,但杀人的事却连想都不敢想,惊闻刘庸之言,登时便蔫了,声厉内荏的道:“我不杀你,但量你一个小小花子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还想替陈明出头不成?”
    刘庸道:“你听好了,倘我小叫花真若替他陈明夫妇出了头,只怕你这‘总理’的官儿便做不成了。”
    “你不嫌你这嘴张得太宽了些?从今后还是管好你自己别四处流浪,免遭他人欺凌了吧!”
    “听说阁下你可是能者多劳,不仅风光的当着‘总理’,在‘红花会’中还兼着个什么香主吧!”
    “是又怎么样?你 小小一个丐帮沒袋长老,今天不也操着太多的心吗!”
    “小可只是一个小花儿,在江湖中无关紧要,可阁下你大小也算一个吃着皇粮的‘总理’,就应该为朝廷做点实事,不想你却有悖操守,专门做些令人不齿的事,你就不怕你的上司给你来个革职查办?”
    “古有和尚、道士们供佛、传教于山林;今有‘白莲教’与你们丐帮充斥于江湖,朝廷便从未明令禁止过。我‘红花会’秉着关帝意旨,继承洪帮精神,也算是百花齐放,怎么就犯了王法了?”
    “好个百花齐放!你可知道黄巢的‘我花开放百花刹’意味着什么吗?只凭这一句话,你今天就距死期不远了。” 至此刘庸未被驿丞给吓住,倒是驿丞被刘庸给镇住了,只得灰溜溜的退出了陈家。
    再说林丽面对自己曾经心仪过的男人,重新端起了陈明刚刚还未来得及喝完的半盅酒,脉脉含情地冲着刘庸一举道:“难得刘大哥你今天让咱陈家吐出了积压多年的怨气,来,小妹陪你干一杯!”
    刘庸恢谐的道:“黄河倘有澄清日,岂有湿柴不干时?从今天起,即使我刘庸还是一段未干的湿柴,也得让它燃起熊熊的大火来。”
    此情此景,面对自己的旧主人,不由林丽又想起了刘庸的初恋情人----周杏。今天林丽从娘家 回来,从父亲林洪什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周杏的老爸周虒已病入膏肓,只怕是见天的日子少,见地的日子多了。只因丈夫钟鸣英年早逝,兄长周松又去向不明,除了儿子,父亲周虒便是周杏唯一的亲人了。但毕竟周虒是将周杏与刘庸俩生生拆开的原凶,林丽还在心中思考着是否得将这个信息传递给刘庸。
    林丽一时沉默不语,刘庸只当她瓜田李下,这半盅酒便是下的逐客令,也就十分识趣的道:“多谢林妹妹今天的盛情款待,既然我刘庸来了耒阳,咱们后会就必然有期。” 说毕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便欲离去。
    林丽急忙将手拦在刘庸身前道:“刘大哥请留一步,小妹心里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073:4
    “什么事啊?”
    “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妹我以为一个人能与活人较劲,却决不会与死人较真,不知刘大哥以为如何?”
    “有什么话林家妹妹你就直说好了,毋须如此遮遮掩掩。”
    “城里传来消息:说你曾经的准岳父病危,倘你快马加鞭,或许还可见他最后一面。”
    “钟山……”
    “不是,哦!小妹我倒忘记了,大哥你的准岳父多着呢! 城里的周老板、 钟老板, 乡下的梁师傅、彭师傅, 还有伍老先生甚或……”林丽把家父二字生生吞了下去, 稍顿一顿才又红着脸接着道,“但谁才是你的真正初恋, 只有你自己心中清楚。”
    说到周虒, 他与姨娘的那些往事不自禁的便又涌上了刘庸心头, 更有甚者, 是他拆散了自己的姻缘而迫使周杏自尽的。 故事重温, 心中便怨怒丛生,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林丽见刘庸沒有反应, 忙道:“算小妹我多嘴, 其实你去与不去都无所谓,周杏他爹并不会因了你的谅解而延续得了性命, 多少只不过是对一个即将离世之人一个心灵的抚慰罢了。”
    一想到自己的初恋周杏, 刘庸的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虽然自周杏之后自己又娶了两任妻子, 可对周杏的童贞之恋永远也无法释怀; 更可贵的还有她的兄弟周松, 虽然不是亲兄弟, 可他对自己的呵护不仅胜过了大姨妈, 有时比大姨父还犹胜三分。想到这, 刘庸再也按捺不住一颗激动的心,急切的道:“小妹你能否替我从驿站雇辆马车, 大哥我这就马上进城, 以尽人事。”
    “雇车可以, 但不是驿站的眷属那可是得付费的, 大哥你有钱吗?” 林丽不是不想付费给刘庸雇车, 她只是想跟刘庸同车进城, 顺道跟这个久违了的大哥多呆一会儿。
    “大哥我沒钱就只好走路了, 相信下晌也能赶到, 倘周伯他有心想见我这个不是女婿的女婿, 他一定会硬撑过来。”刘庸知道林妹妹有心戏弄, 可身上 一应能证明身份的物事全在永济庵丢失了, 自是无法调用驿站的车马; 但要想尽快进城, 就只有依赖这个妹妹给他安排车马, 不过人言可畏,刘庸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也就只好娓婉谢绝了。
    “你这头犟驴!” 林丽重重地戳着刘庸的额头, 难为情地嗔道,“小妹我就有那么讨厌么? 你就不能给我留下一点点自我陶醉的空间?”
    刘庸虽然祖籍山东, 但从打记事起就来到了耒阳, 刘家与林家虽名曰主仆, 而刘庸与林丽却可谓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只可惜虽然林丽从小就迷恋着刘庸, 却是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刘庸一门心思却只系在周杏身上,对她就从未正眼瞧过。林丽心中有着太多的期盼, 也只能终日以刘庸之乐为乐, 见刘庸之忧而忧; 待得刘周两家闹翻, 最后又娶了刘秀英, 也就再也守不住了,才抑郁的嫁给了陈明。
    今天林丽的诙谐自若, 倒让刘庸觉得自己心胸有些狭窄了, 急忙解释道:“小妹你用心良苦, 大哥我自也感触良多, 今天大哥只是怕耽搁了你家中事务, 让陈兄怪罪下来不好解释罢了。”
    林丽道:“咱林家与周家虽然贵贱有别, 但毕竟小妹与周杏也是相差无几的姐妹, 所以即便大哥你今天不来, 小妹我也得进趟城, 略略给我那不幸的姐妹些许的安抚呢!”
    刘庸闻言,甚是欣慰的道:“想不到林妹妹你也能如此善解人意,等到了城里,大哥我一定给陈兄谋个更好的差事,省得你天天看那驿丞的脸色。”
    林丽笑了,笑得很勉强,笑后也不管其它驿卒同意不同意,竟自套了驾马车与刘庸一同上了路。

    久违了的周家酒舖,八年中并无多大的改变,只是门后高高的柜台上,已沒了先前一字排列着的大酒坛;内房虽然站着许多邻里,却唯独不见周松,一屋子的人伴着周杏、钟梅,谁也不出声。房中静得出奇,除了周虒喉间发出一阵阵粗重的呼噜,剩下的便是各人的心跳与呼吸。
    也许是一种报复的心理在作祟,又也许是为达虚荣的满足,刘庸指使着马车并未驶进县衙,而是直接驶向了周宅,他要把光宗耀祖的喜悦第一个展现在周虒面前:是他---不仅毁了周杏一生的幸福;是他---还差点浇灭了自己希望的火种!所以刘庸希望能在周虒离世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周家给周虒一个报复。
    周家到了,马车骤停,马头上隐隐已冒出了一片白雾,刘庸来不及喘息,急忙跳下车直奔內房。见有人来,房中之人只当是周松闻讯赶回来了,纷纷让出了一条道,刘庸径直来到床前,单膝而跪,给周虒瞌了三个头。
    说来也怪,一直喉头“隆隆”响着处于昏迷之中的周虒经这一拜,竟然睁开了双眼,当看见身前伏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只道是儿子周松回了,不由轻轻叹道:“沒出息的东西!” 可再细一辨认,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只觉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几至睁大了眼,“你是……”
    刘庸伏在周虒耳边道:“我就是那永远也晒不干的‘湿柴’,当年只许你跟我大姨妈相好,可你却宁愿让你女儿去死,也不许她跟我刘家共结连理,你可是好狠心哪!”
    周虒惊疑得凸出了一双大眼道:“你是刘庸?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刘庸反诘道:“在你眼里,我刘庸现在应该是副什么模样才合适?”
    “是我老不死的欲望太强,不仅害了贤侄你,连带也害了我的女儿周杏,并且致使我的儿子也愤而离家出走,从此再也不认我这个丢人的老爸了!” 周虒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嚎咷得老泪纵横。
    073:5
    刘庸见状,早已心生恻隐:“周伯你也不用太自责,俗话说得好:姻缘前世修,种子隔年留。以此道来,小侄今生与杏儿沒有夫妻缘份又岂能全怪你。”
    周虒挣扎着欲要爬起身,刘庸与周杏只好将他扶起并垫高了枕头,周虒才又长喘着道:“贤侄你有所不知,有件事在我心中一直积压了二十多年,老不死的我不仅愧对儿女;愧对贤侄你;更愧对我的好友刘洪涛;我这一生愧对的人可是太多太多了!”
    刘庸只当他当着众多街坊要说出与大姨妈的不清不白,急着劝止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些事你知我知,一家人心知肚明就行了,就让它成为咱们心中永远的秘密吧!”
    周虒执意道:“那事你姨父不知,你也未必知道?只有犬子周松或许有所察觉,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弃我而不归。”
    眼见周虒虽是回光返照,可所说的话却甚为蹊跷,刘庸只得紧着追问:“周兄一向通情达理,什么事有那么严重竟让周兄弃家而不顾?”
    周虒看了看周杏,一字一顿的道:“你……你家的那场无名火,原本就是我……我放的……”此言一出,震惊四邻,房中顿时一片哗然,就连他的女儿周杏眼中也喷出了炽热的火焰。
    刘庸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周伯你一定是病糊涂了。”
    周虒缓了口气继续道:“这……这是真的,情爱虽然神奇,但又是恶魔,它可创造奇迹,也可毁灭人生!我……我因一念之差,不想让我失去的让贤侄你得到,也就泯灭了人性,点燃了那场无情的大火。要不然,贤侄你与杏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这般境地。”
    “所以说,塞翁失马,又安知非福呢?也许正是周伯你点燃的那把火,才注入了我刘庸新的生命,所以小侄我今天还得感谢您呢!” 刘庸感慨的应道。
    周虒只当刘庸正话反说,艰难地道:“老朽我愧悔之余,不得不敬佩你……你刘庸的气度! 当年老朽我生生拆散了你与杏儿的姻缘, 可你却还能以德报怨来看望老朽。以此观之, 莫非贤侄如今还是湿柴一根? 若是在老朽临死之前, 还能促成你与杏儿重结连理, 也算……也算幸事一桩吧!”
    童贞的梦想在人生的记忆中虽然永远也无法抹去, 但此刻刘庸面对儿时的情感却无法自主了。可面对周虒父女留恋的眼神又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只好含糊其辞的道:“周伯,这……这只怕有些不妥吧!”
    周虒硬生生抓住二人的手往一块拉, 更为艰难的道:“都说人之将死, 其……其言也善! 当年我强行把你们拆……拆开, 现在……现在又强行把你二人撮……撮拢, 总算了却了我最后……最后的心……”周虒话未说完, 已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俄而咳嗽, 继而加剧, 只咳得脖子上青筋突暴, 一口痰上来, 竟至于堵住了喉头, 只憋得本就气若游丝的周虒满脸紫胀, 须臾白眼一翻, 早被‘无常’拉上了‘奈何桥’。
    周虒殁了, 可至死还紧紧扣着刘庸与周杏的两手不放, 邻里七手八脚欲要掰开周虒那已逐渐僵硬的双手。突然, 门外又闯进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拍着巴掌赞道:“亏我为你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原来你却在你的家乡尽享人情冷暖, 难道这就是相公你心中所谓的勤于王事? 多么感人的场面啊! ”
    “死者为大,吊唁一下不可以吗? 别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可以目空一切, 我们老百姓可不吃你们这一套!”房中来了位气度不凡的贵妇人, 与这里的氛围自是很不融洽, 不过也只片刻功夫, 还是有人反驳了。
    “大胆! 郡主面前也敢出言无状, 简直沒了王法。”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生怕此人再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急忙上前警示。
    “她若是郡主, 只怕我还成驸马了呢!” 可之前发话的人根本不吃这一套,讥屑的回敬了过去, 临了还不忘补上一句,“郡主能来咱‘栖凤镇’这偏僻之地, 鬼才相信?” 说完那人自得地往门外瞧了一眼, 可这一瞧不打紧, 竟发现街上赤溜排着一大串人, 上自县丞捕头, 下至衙役捕快, 个个神色庄严, 那人一惊, 自知嘴上失德, 便欲悄悄逃离。
    那侍从更是威而不怒的道:“想走啊? 只怕沒那么容易了我的驸马大人!”
    后面的里正悄悄上前, 口中三分怜悯, 七分嗔怪的道:“小吴子啊! 这‘病从口入, 祸从口出。’的古训, 大叔我可是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千百回, 可你就是秉性难移。这下好了, 终于撞刀口上了, 我看你此番肯定是在劫难逃的了。”

    欲知郡主肚量有多大, 怎样处理民间情与理? 请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四回

    初回乡巡抚遭讥 再聚首刘庸施谋

    话说小百姓吴德口无遮拦,无意识地冲撞了郡主芳驾,县丞苟同欲逢迎上司,讨好郡主,正待以叛逆之罪加以重惩,众捕快如临大敌,只等县丞一声令下,绳捆索绑,立即拿人。不想郡主却平静的向外挥挥手道:“既然巡抚已经找到,那就辛苦各位兄弟了,大家便都回去吧!”
    众差役沒有得到县丞撤走的命令,还是剑拔弩张地虎视着吴徳,苟县丞立功心切,凑了上去道:“刁民渺视王法,必须严惩,郡主您若心存一念之仁,只怕今后那些不法之徒人人效仿,那这世上就永无宁日了。”
    银娥却不以为意的道:“苟县丞你也毋须危言耸听,凡排外都乃自然本性,以此观之,小吴子的目的也只是维护郡马不受外来欺侮,本性纯良,虽然他言辞有点过激,原也无可厚非。苟县丞你就看在本郡主面上,饶了他吧!”
    “捱什么啊捱,沒听见郡主海量容人,你们还不快撤,还等周家请你们上席啊!” 苟同讨了个沒趣,心中忿忿的率先走了。一干人等陆续退出了周宅,房中只剩下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便是死人。
    这时刘庸总算把手从周虒的掌中挣脱开来,颇为尴尬的道:“夫人你误会了,其实事情并非你想见的那样。”
    在周杏的记忆中,她只知道刘庸与刘秀英磕磕绊绊了十几年,今天怎么又多出个郡主来了,看来这小子这一生艳福还不浅啊!脸上不由早露出了一丝蔑视的神色;而银娥与周杏四目相对,发现这女人虽已年将不惑,却还清丽脱俗,楚楚可人,也就不无忧怨的道:“好啊你个罗锅儿!真是有其君,必有其臣,全都风流成性,竟然瞒着本郡主偷偷来见你的老情人,枉我这么多天来,还为你提着心,吊着胆呢!”
    “什么郡主呀格格的又有什么了不得,历史上夺人所爱本就是你们皇家的专利,只可惜本朝沒有包公的龙虎铡,铡不了你这个‘陈世美’!” 周杏丈夫故世、父亲新丧、兄长又音讯全无,一生命运坷坎,已是万念俱灰,说话也就沒了忌讳。
    “你私闯民宅,罪一;你对死者不敬,罪二;你强夺有妇之夫,罪三;你仗势欺人,罪四;你……”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闹台鼓才刚刚敲响,钟梅眼见大嫂受辱,也就忙着挺身出来指责郡主的不是了。
    “好了!好了!” 刘庸急忙止之,“这里是灵堂而不是公堂, 你们不是提刑, 我也不是囚徒, 大家平心静气, 心中有怨慢慢说清楚好吗?”
    “那你对眼前的事又将作何解释?”“……”“……” 银娥, 周杏与钟梅, 三人异口同声重复着同样的话。
    面对三个深爱着自己, 并且还十分执着的女人, 刘庸心中百感交集, 毅然拉着银娥的手, 指着周杏道:“郡主你有所不知, 她就是为夫曾经跟你说过的, 二十年前童贞的梦想, 只因她爹, 也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的一念之差, 才生生拆散了我俩的姻缘, 并且还一把火烧掉了我所有的希望, 这才有了为夫与刘秀英那段难以抹去的记忆。”
    周杏为了刘庸的情感曽经以死相抗, 现下刘庸旧事重提, 辛酸的泪水禁不住滚滚而落, 稍后定了定神, 不无担忧的道:“你二人称夫道妻的如此亲热, 但不知大哥你在江华把秀英大嫂怎么样了? 还有我那俩侄儿呢?”
    面对周杏的穷根究底, 刘庸荅非所问的道:“一言难尽哪! 那些常年往事容日后慢慢再叙, 当务之急是赶快请人装殓, 让你爹早点入土为安吧!”
    周杏望望钟梅, 无奈的道:“我爹他连棺材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怎么殓?”
    “你爹的寿材不是三十年前便准备好了吗?” 刘庸闻言, 一脸的迷惘。
    周杏道:“大哥离家出走, 音讯全无; 先父孤身一人, 又有痨病缠身, 每年是入不敷出。钟鸣在日, 年年周济, 先父才得勉强度日;先夫不幸英年早逝, 再加上去年水涝, 今年又大旱, 钟家也是捉襟见肘了。所以先父只得变卖家什, 聊以维持生计, 目下, 除了这幢破宅子, 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沒有了。”
    刘庸当年对周虒恨的可是牙痒痒, 甚或有过暴其肉, 寝其皮的念头, 可一听到周杏凄楚的述说, 再加上周虒临死前的忏悔, 心中便再也恨不起来。俄尔才冲郡主婉言道:“为夫我好歹也是个巡抚, 整个湖南的父母官, 可别让咱耒阳的老百姓给小瞧了。夫人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去县衙借一百两银来,给杏儿她爹作为丧葬费?”
    银娥本就阴沉着脸, 这下可就阴沉得更厉害了, 眼见得疾风骤雨马上就要下来, 只吓得刘庸再也不敢多言。时间在悄悄的过去, 郡主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变化,“你呀!”最后云散雾收, 娇嗔的推了刘庸一把, 终于 露出了阳光。
    经过七天七夜的道场, 周虒的灵柩终于送回了老家;七天里, 周杏与银娥心中的疙瘩也慢慢解开; 七天来, 刘庸以德报怨的美誉也就在“栖凤镇”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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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彭华荣在衡阳先锋码头上第一次与刘庸聚首,虽然他们相处不过几天,却第一次被刘庸的才智与识见所折服,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自小江口一别之后,更是心急火燎,无法平静,心中隐隐有着一股莫名的失落;待得赶回耒阳,便急着想揭开刘庸的神秘面纱,看看这段“湿柴”到底演变成了何等模样。
    按照约定,彭华荣刚一回到“栖凤镇”,便急着叩响了曾经的举人府----钟鸣的大门。然而,如今的举人府门前已是朱漆剥落,阶生苔藓,一派凋零的景像。开门的是曾经的举人夫人周杏,但见她:身穿缟素,头戴白花;脸现倦容,双目无神。周杏一见来人并不认识,便讶异地迅速欲将大门重新掩上,一边粗声的道:“你找错门了。”
    彭华荣心中同样讶异,看这女人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并不像个仆妇,可态度却粗俗得让人难以恭维,彭华荣略一愣神,还道自己真的找错了地方。可抬头一看,“举人府”三个斗大的金字还悬在门楼上方,“沒错啊! 刘庸说的就是这里。” 说时迟, 那时快, 彭华荣不得不伸出大手,适时地阻止了那两扇即将合拢了的大门。
    面对门外酷似一尊门神的大汉, 周杏闭门不能, 开门不敢, 心中确有三分怯惧, 只能默祷上苍: 千万不能再让厄运降临己家了。“请问大嫂: 刘庸, 刘相公可是暂歇此处吗?” 门外传来了略带磁性的声音, 这可不像从那门神般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同时, 周杏那颗悬着的心, 终于伴着刘庸这个名字落了地。
    可彭华荣话刚出口, 便即后悔:“刘庸能与这位身着重孝的女人有何瓜葛? 在船上可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呀! 再说, 这府上的男人都到哪去了?”
    门“吱呀”一声重新开了,两双惊疑的眼睛即时聚在了一起。“你是……”彭华荣只当此女是刘庸在耒阳的另一个“吹火筒”,“失敬了!”
    “你找刘庸?你是他什么人?你觉得他就必然得歇在这儿吗?” 周杏一连几问,还真让彭华荣难以招架,只当此地是刘庸又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头晕目眩地赶忙告辞,心中却在暗咒:“想不到那刘庸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虚伪!”
    “喂!那位大哥你若是真找刘庸的话, 请到县衙里面去试试, 说不定他还能给你个捕快当当!” 彭华荣走出了老远, 后面还传来那身着重孝的女人的提示。然而彭华荣在河岸边徘徊了许多时,心中一直在咀嚼着那女人口中“捕快”的弦外之音: 是揶揄他去县衙告发? 还是警告他少管闲事? 同时,彭华荣心中更在深深思索着刘庸的身份与去向, 思索着他为何要将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示给自己?
    彭华荣思索再三, 本想不再跟刘庸继续纠缠下去, 从此远离朝野纷争, 默默在耒河上终老。可耳旁瞬间又回响起刘庸那掷地有声的言辞:“刘某虽不敢说能掌控朝中局势, 但在湖南, 咱刘某人要说的话, 和所做的事, 也许还能让彭兄你满意……”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咱彭某人也不能放弃, 我倒要看看, 那段口不应心的‘湿柴’, 到底是怎样一种货色?” 彭华荣心念电转, 也就身不由己地向县衙闯了进去。
    “大胆刁民, 沒长眼晴呀! 这堂堂县府衙门,是你想进就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彭华荣并不击鼓鸣冤便不请自入, 立时便遭到兩位衙役的阻挠。彭华二话不说, 两手疾伸, 左右开弓已点中了他们的穴道, 二衙役也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但二衙役的大声呼喝, 早已惊动了衙内两位当值的捕快, 两人眼见一条人影如疾风般的向衙门闯来, 当即不假思索, 拔刀便向来人扑去。但见彭华荣左一闪, 右一挪, 早已到了他们身后, 而后双腿连抬, 两捕快连人带刀早已越过了三尺不到的荷花池护栏, 双双跌进了两厢的观魚池中。池水虽只齐肩, 但墙高却已逾丈,二人根本爬不上来, 只得在池底挣扎呼救,彭华荣并不理会, 径自穿堂入户向后庭赶去。
    却说刘庸还真的在县府衙门, 并且还磨破嘴唇, 欲说动县太爷下令取缔“红花会”,还耒阳百姓们的一个安宁。可只闻县令庞大山在执意抗辩:“本县只知历朝历代,也包括本朝现代,信佛、尊道便是百姓们的自由,那么‘红花会’也一样,沒有朝廷的明令,你休想本县出面横加干涉!”
    但听刘庸強调道:“可他们信的并不是慈悲为怀的佛;亦不是长生不死的道,而是扰乱秩序到处闹事的‘红花会’。”
    但闻庞大山也不示弱:“‘红花会’又怎么啦?人家‘红花会’尊崇武圣人关公亦有错?要说他们有错,那咱们尊崇文圣人老夫子不同样得遭禁?”
    刘庸愤愤然道:“你简直是强辞夺理!你以后必然得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庞大山却呵呵笑道:“怎么样?你一介腐儒,终于理屈辞穷了吧!”
    刘庸强压怒火,缓过一口气道:“‘红花会’虽然还未发展到啸聚山林、攻城略地的地步,但持械斗殴、打家劫舍,已初露端倪,难道还不能引起你的警示?”
    “你那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危言耸听的‘红花会’的罪证,本县可从未接到过所谓的抢劫警报。或许本县境内有过一两次入室作案,不过那也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
    “好个疥癣之疾啊!你可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庞大山狡狤的道:“你有千般伎俩,我有一定成规,本县今天只奉送你罗锅子四个字:一切免谈。” 说完还伸出了四根指头在刘庸面前晃了晃。
    刘庸再有涵养,终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猛喝道:“给脸不要,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信不信本堂我现在就贬了你!”
    原来这庞大山依附着衡阳王以及衡州知府才做了这耒阳县令,之前他也知道刘庸招了郡马,做了顺天府府尹,但听说因了“吹火筒”的事又贬了官。现在无由来又回了老家,虽然他自命为湖南巡按,可一无朝廷批文、又无任何凭证,谁信啊!再说他即使是新任巡抚,咱后面可还有他的大舅哥----衡阳王弘宇撑着呢;若是得罪了衡阳王,自己则只怕得回家喝西北风了,毕竟刘氏与爱新觉罗氏的身价那可不是能同日而语的,所以还是阴阳怪气的道:“郡马爷你拍烂几张梨花木不要紧,可若伤了郡马爷的贵体,那下官可是担待不起哟!”
    刘庸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枉费唇舌,只好悠然的道:“是,是,你说得对,本堂确实得好好考虑自己的精神状态,但你这顶乌纱从此也该戴到头了。”
    庞大山心中虽然有些许慌乱,但还强自镇静道:“郡马爷你若真是新任巡抚来我南方私查暗访,怎么对南岭那风起云涌的数十万‘白莲教’教众却视若无睹,偏偏对我‘栖凤镇’区区数百‘红花会’却死死咬着不放,你这岂不是诚心跟你大哥过不去么?”
    074:2
    刘庸颇为诧异的道:“封地只不过是王侯们食邑的出处, 他们并不可干涉地方上任何的军政要务, 所以 那‘红花会’的兴衰, 又与衡阳王何干?”
    庞大山有点不耐烦的自语着:“怪不得人人都道你是段‘湿柴’, 原来凡你所到之处, 就必然搅起漫天烟尘。”
    庞大山声音虽小, 可在刘庸听来却如闻惊雷, 猛地斥道:“竖儒欺人太甚! 你不配合本堂的行动也还罢了, 竟还敢出言不逊, 你就不怕……”庞大山还是无视刘庸的高压, 大声呼喝送客!只气得刘庸脖子上青筋突暴, 激动得频频摇头,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庞大山话音刚落, 早已守候在外的彭华荣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急忙搀住几欲发疯的刘庸道:“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 庞大山, 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呀! 今天本县若不看在衡阳王面上, 倒要让你二人尝尝蹲大牢是啥滋味。” 彭华荣搀着刘庸出了县府后院, 里面还隐隐传出了庞大山冰冷的声音。
    出了县府衙门, 刘庸脸色铁青地还在浑身颤抖, 彭华荣耐着性子劝道:“刘大哥今天可是你的不是了, 自古道: 衙门向南八字开, 有理无钱莫进来。今天你一味地要跟人家一个攥着刀把的人较真, 那还不是一味地跟自己过不去吗?”
    刘庸终于顺下气来, 轻声应道:“今天我就是纳闷儿, 我堂堂一任抚台, 却调不动一个小小的县令, 从今往后, 岂不是对朝政一个莫大的讽刺么!”
    彭华荣淡淡的笑道:“就连小弟我都认定大哥你是丐帮的长老, 他一个眼睛只会往上瞄的庞大山能对你正眼相看? 你说你是代天巡狩, 可证明呢? 你一沒吏部公文, 二沒随身印绶, 他庞大山沒有将你送进大牢, 还真是给了你莫大的面子了呢!”
    刘庸左思右想, 沒有头绪, 只是一个劲地揺头,彭华荣接着又道:“大哥你也不要想得太多,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都不是能用常理去衡量的, 就说今天这个县令庞大山吧! 其实他也是咱渣江人, 与小弟同年进的秀才, 此后也是屡试不第。可他老子铁算盘庞洪球却是咱渣江的首富, 是个魚过掰鳞, 雁过拔毛的高人, 在衡州城里都有他许多的商号。庞洪球靠吝啬发家, 靠逢迎上位, 一步一步竟让他给攀上了衡阳王弘宇。”
    刘庸闻言, 不以为然的道:“朝野上下不是都盛传着: 衡阳王清廉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吗? 怎么却与地方豪绅有了瓜葛?”
    “大哥你可是天真得太可爱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 从表征上是看不出真症结的, 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才能了解其中的真相。”
    “都说与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 还真一点不假, 彭兄你真可谓是我刘某人的良师益友, 那后来呢?”
    “庞家忠孝仁义样样都缺, 就是不缺钱, 两年前, 庞洪球花大价钱捐了个候补知县, 可巧去年耒阳县令就实缺了。”
    “你该不会说, 这也是衡阳王在吏部运作的结果吧?” 从彭华荣口中,刘庸对这位大哥衡阳王已越来越有兴味了, 可心中却在暗暗祁祷:“但愿这事不是真的。”
    “天知道!” 彭华荣的回答并未让刘庸满意, 眼见这个初识不久的朋友既机敏, 又勇武, 一个大胆的想法已在刘庸心中酝酿成熟, 因道:“高山流水, 知音难觅, 天使我刘庸得见彭兄, 真是相见恨晚, 彭兄若不嫌刘某人啰嗦, 请到驿馆一叙如何?”
    “刘兄远来是客, 小弟当尽地主之谊, 不妨请刘兄家中一述, 岂不更好!”
    “你是渣江人, 刘庸我可是半个耒阳人, 应尽地主之谊的应该是我刘庸。”
    “刘兄你可别忘了, 先泰岳乃是刘兄你的师尊, 一个女婿半个儿, 所以你我便分不出个彼此来。不过, 拙荆在家中却经常叨念着你这位当年的神童, 难道刘兄你就不想去见见她?”
    彭华荣的妻子伍资芳亦是另一个仰慕刘庸的红颜知己, 只因她爹伍志豪当年志向高远, 发誓不得功名不娶亲, 眼见得进了十数次贡院, 三十多年光阴一晃过去了却还是白丁一个, 硬生生地把双亲给气死了。在世态炎凉的冷眼中, 伍志豪炽热的抱负终于冷却, 痛定思痛, 五十多岁了, 才经人撮合, 娶了一个三十大几的盲姑娘, 总算成了个家, 两年后生下了女儿伍资芳, 可他妻子却因生育年龄太大, 竟至于难产死了。
    一别十几年, 站在眼前的心中的偶像, 竟还是那副寒酸相, 这让伍资芳心中苦涩的不知是啥滋味, 勉力笑道:“难得刘兄弟不弃鄙贱前来我家, 小妹我不胜荣幸之至!”
    刘庸道:“师姐毋须客套, 前此小弟得知师姐有了个好的归宿, 特来讨杯酒喝, 师姐可千万不要吝啬啊!”
    伍资芳眼噙泪花, 答非所问道:“未知大嫂与小侄们现在可还安好?”
    “陈年往事, 一言难尽, 这些咱们日后再叙, 今天只要师姐你拿出珍藏家酿, 替小弟我接风就好。”
    伍资芳见刘庸果然还是‘湿柴’一段, 与当年自己的爹爹可谓异曲同工, 心中不由涌动着太多的疑虑:“难道我与周杏、钟梅、以及所有善相的人都看走了眼? 难道命运就真的如此捉弄人? 唉! 这是什么世道呀!” 但这些忧虑伍资芳只能藏在心底, 默默地只想把这顿家宴尽量安排得丰盛些, 以此也算给刘庸创痛的心灵多一点微弱的抚慰。
    饭菜备齐, 湖酒温好, 伍资芳给刘庸满满斟上一碗, 随即自己也盛了一小盅, 尔后拉起彭华荣, 举着酒盅夸张的道:“刘兄弟你喝了这碗酒后, 祝你日后‘湿柴’早干, 将来一定光耀日月,威震河山。”
    三人举杯, 一饮而尽, 刘庸紧盯着伍资芳道:“师姐什么时候也落入了俗套? 不过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倒让小弟听着有点不是滋味。”
    伍资芳避开刘庸的眼神, 好像恍然记起了一件事, 冲着彭华荣道:“他爹, 听说后天‘红花会’在关帝庙聚会, 一个叫什么‘轸水蚓’的堡主传了话来, 请你去参加此次盛会, 还说要推你做个什么香主, 这可是人家‘红花会’的第八次盛情相邀了。”
    刘庸轻松一笑道:“想不到人家‘红花会’早就盯上了你这个武魁了, 你可千万别财来人不知哟!”
    彭华荣愤然掷下手中酒碗, 嗤之以鼻道:“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 我彭某人一生君子不党, 又岂能在乎他们‘红花会’的诱惑, 所以这会彭某人是一定不会赴的。”
    刘庸赶忙道:“彭兄你难道忘了小弟在船上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你是说‘釜底抽薪’? 可小弟一想到要给那些龟孙子们献媚, 就感到恶心。”
    “那比之淮阴侯的胯下之辱又如何?”
    “那刘兄你说说到底该怎么做? 此前彭某曾三番五次地给人颜色, 今天一旦屈就, 只怕让人小瞧了去。”
    “小弟倒是有个主意, 只可惜县令庞大山与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也就调不动衙役与捕快为之所用。”
    “你想调兵镇压?”
    “镇压众多会众倒不至于,但拘捕几个香主,坛主什么的也许倒是必须的手段,小弟我得为实现我们的计划扫清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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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彭华荣虽然不知刘庸意欲何为,但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帮得上忙的人,因道:“刘兄你可知道距咱北门不远有个守备营?”
    刘庸闻言,眼睛当即一亮,但随之又黯淡了下去,摇摇头道:“只可惜吏部的行文还未到达,不然那些个兵勇倒可调来一用。”
    彭华荣只当刘庸故意虚张声势以掩饰自己的落魄,试探着道:“既然如此,那刘兄你也毋须唉声叹气,过些时日,等得行文到了,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刘庸叹道:“杀鸡警猴,时不我与。若错过了‘红花会’这一年一次的大聚会,也就难以收到这种神效了!”
    彭华荣见刘庸所言并无诓诈之意,也就真诚应道:“守备官太大,咱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攀结不上,不过小弟在守备营里有位至交,是个把总,也许他能以巡逻的名义带出百儿八十个弟兄来,未知可有用处?”
    “彭兄,这是真的吗?” 刘庸有点大喜过望。
    “难道小弟还敢骗你这个巡抚大老爷不成!” 彭华荣意在调侃。刘庸顿时来了精神,如此这般地给彭华荣布置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历史总是为成功者涂脂抹粉,为失意者燎火熏烟,可关帝却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保不住自己头颅却还被奉为英雄的失败者。关帝的封号,历朝历代一直在追加,他的庙堂多过文圣孔夫子,已遍及全国各地。这不,“栖凤镇”的关帝庙更胜过所有寺庙、观宇,比县府衙门还宏伟三分。
    庙宇四式三间,高三丈余,正殿上:红脸黑须关圣帝坐姿便有一丈八,左首关平挽赤兔追风马,右首周仓执青龙偃月刀;殿前大堂宽两丈,高三层,有房数十间,可容千儿八百人;正殿两旁是为厨杂用房,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司厨杂役忙得个不亦乐乎;殿前两边厢房一溜排开,宏伟壮观,富丽可攀,廊檐重角,美不胜收;门前两尊白玉狮,威武雄健,坪边两座铜香炉,香烟缭绕;庙前南湖碧波荡漾,山后宝塔凌云矗立,看来此处还真是个瀛台仙境。
    “栖凤镇”的关帝庙,自“红花会”建立以来,是一月一小聚,一年一大聚。大聚之日,关帝庙里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吃的是流水席,此来彼往,光掌勺的厨师便有一、二十人。
    正殿两旁各放着一只“功德箱”,凡朝圣之人都得往“功德箱”里捐钱,少则几文、几十文;多则几钱、几两,这是不成文的规则,即使你家中揭不开锅,只要进了关帝庙就不能例外。但是这每年一顿的盛宴,并不是人人都想来吃,太多都是为了破财免灾,图个一家清静罢了。
    彭华荣重任在身,辰末巳初便带着十几个弟兄进了关帝庙。可是庙内早已一片沸腾,十几个香主、坛主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各各摆着自己如何敛财的“龙门阵”。大家见堡主曾经引为上宾的彭华荣到了,有三、五个起身致意,其余的还在侃侃而谈,全然沒把彭华荣放在眼里。彭华荣也不理会,竟自找了两张桌子,与弟兄们坐下自顾喝酒。
    巳尽午来,殿外涌起了一阵骚动,彭华荣知道:肯定是堡主到了。于是一使眼色,那同来的十几个兄弟便借机耍起了酒疯,那些个对彭华荣不屑一顾的几个香主想在堡主面前显摆,一个个摇晃着挣起身,蹭到了那几个弟兄身前,“叭!叭!叭!” 左右开弓,一人就是几巴掌,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道:“耍你妈个大叉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的酒疯竟然撒到我红花会的大本营来了。”
    十几个地弟兄等的就是这一出,同时高叫起来:“香主杀人了,香主杀人啦!” 这一喊不打紧,立时惊爆了大厅内外所有的人,胆大的则躲在角角落落注目观察;胆小的则一窝蜂往外逃去。恰在此时,“轸水蚓”堡主正好进了关帝庙大门,只因每场盛会他都是主演,却又不知道今天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就急着想挤进来制止纷乱。
    目的已经达到,彭华荣当即一跃而起,下重拳击倒了两名香主,把其余的也引到了身边。十几个兄弟见彭华荣已经缠住了众多香主,便连同众多逃命的会众,一窝峰向着“轸水蚓”堡主涌去,大家劈头盖脸给了“轸水蚓”一个遍地开花。
    “轸水蚓”虽为堡主,但群乱中他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只打得他满脸是血,全身带伤。彭华荣这才弃了众香主,一纵身跃过几个人头,腾到了“轸水蚓”身前,十几个弟兄又不露痕迹,巧巧地让出了一条通道,让彭华荣将“轸水蚓”裹挟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刘庸也和那位把总带着守备营的几十个兵勇将关帝庙的进出大小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众兵勇一齐高呼着“严惩首恶,胁从者不问” 的口号,所谓的叛乱很快便平息下去了。可是,其中却有两名香主伤重,又经众人碾压,终至不治而亡,刘庸心头痛彻,不由暗自骂道:“好你个彭华荣,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本堂我千叮咛,万嘱咐,强令不可伤人,可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
    守备营的把总好不容易维持好了秩序,刘庸这才心事重重的站出来道:“乡亲们啊!本人知道:你们很多人加入‘红花会’也是出于无奈,本人还知道:耒阳已连着两年遭旱亦遭涝,到处已是哀鸿遍野。你们今天在关帝庙内捐钱聚欢,可许多人家里却已断炊,试问他们‘红花会’中有人过问过吗?今天,你们‘红花会’的上层又因分赃不勻而祸起萧墙,并且还闹出了人命,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希望大家今后不要再盲从于什么‘红花会’,‘红花会’是肯定不会给你们带来福祉的。再说,咱‘栖凤镇’上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知道本人是段点不燃的‘湿柴’,可想不到我这段‘湿柴’今天却成了名附其实的师才,本人奉皇上钦命,作巡按先驱,替百姓作主,现在便带领大家去县府开仓赈灾!”
    “万岁!万岁!......” 关帝庙内外的‘红花会’会众,不自禁地响起了呐喊,人群亦不自禁地跟着刘庸浩浩荡荡向县府驰去。人流在不知不觉中加长,便连那还有一线生机的百姓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取粮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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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庞大山吓退了彭华荣,气走了刘庸,一连两天,再无动静,只当刘庸虎头蛇尾还真是个冒牌货,也就放下心来,并认定王爷的功劳簿上又得给自己记上一笔了,于是成天陪着他新娶的八姨太,其乐融融,忙得个不亦乐乎。
    可是好景不长,到得第三天,高墙外突然传进来一片大声的喧哗。“怎么回事呀? 难道今天又有人上吊自杀来讹老爷我啦? 这些个贱民还真难于伺候!” 庞大山端着水烟袋, 不以为意的道。
    一衙役慌忙禀道:“启秉老爷, 是大前天那人带着许多人又来了……”
    “你去命捕快把他们通通轰走, 要不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这县府衙门只怕都得成难民营了。” 未等衙役把话说完, 庞大山更加重了斥责。
    衙役哀告道:“大老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这次只怕动用所有的衙役捕快都摆不平了。”
    “还能有这等事? 难道他们知道我的牢房还沒塞满?” 庞大山咬牙切齿得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前面抬着两具尸体……”
    “这种伎俩又不是第一次了, 本县相信这也絕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们的前面还拥着四个‘红花会’的香主……”
    “请他们来衙暑作作客也未偿不可, 平常只是他们孝敬本县, 本县想关照他们都沒有机会, 想不到今天机会很快就来了。”
    “除了香主和刘庸, 后面还有……”
    “还有一群饿不死, 打不散, 只会‘哼哼’乞食的穷猪猡, 是吧!”
    “……”衙役大睁着眼睛, 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 哑巴啦? 你这沒用的东西, 想必也想陪着他们进大牢里蹲上几天不是?”“……”庞大山咄咄逼人, 只吓得衙役竟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放心, 死一两个人沒啥了不起, 天塌下来还有本县替你顶着呢, 还不给我快滚!” 庞大山说完, 还狠狠地给那衙役踹了一脚。
    衙役退出门来才颤颤惊惊的道:“启禀大老爷, 衙门前还来了一群剑拔弩张的兵勇, 看来今天您可是难于应付了。” 说完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哪来的兵勇? 你怎么不早说……” 望着报事衙役的背影, 庞大山第一次慌了神。
    这时早已闻声赶来的庞大山的原配大太太冷不丁的道:“你给过人家说话的机会了吗? 我不知劝过你多少回凡事要谦和,可你就是不听,这回好了,你就等着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兵士给你用刑吧!”
    听得夫人如此一说,庞大山更加慌了神,大声叫道:“快!快把大门顶上,千万别让那些兵勇进了衙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天既已激成兵变,只怕你这次是真的活到头了。”大太太一味的嘲讽,说完径自进了后堂。
    庞大山则挽着宠妾,被捕快衙役簇拥着上了门楼,当他展眼一望:但见衙门前密密麻麻聚集了上千人,为首一人正是刘庸,因而怒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湿柴’,真是阴魂不散,竟自纠缠着本县不放了。”
    刘庸笑道:“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这不,过去才两天时间咱们又见面了, 可谓缘份不浅啊!不过我得告诉你:不是‘湿柴’我缠上了你, 而是阎王爷看重你, 欲催你去‘枉死城’中守城门。”
    庞大山道:刘庸你身为皇家之眷, 理应为皇上分忧, 可你却因了皇上沒能重用你而因怨生恨, 以至于聚众闹事, 扰乱治安,你如此煽动百姓造反,难道就不怕朝廷诛你九族吗?”
    刘庸道:“该大辟的应该是你庞大山这只敲骨吸髓的饿狗, 今天本堂就是来跟你算总账的。”
    庞大山暴跳着道:“你血口喷人, 本县一向秉公执法, 从无偏向, 你个‘湿柴’郡马,可千万别听信这些刁民的挑唆。”
    刘庸道:“好你个秉公执法! 耒阳这两年一旱一涝, 眼见得是民不聊生, 你身为县令, 不但不开仓赈灾, 却还在加税征捐, 你庞大山简直沒有人性。”
    “在其位, 谋其政, 那是历史法则。你这棵‘湿柴’若是能变通一点, 也许现在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了, 今天又何至于在这寒风中为民请命。” 庞大山又将刘庸的话噎了回去。
    刘庸强压怒火道:“你怎么就认定刘某人不像二品官呢?”
    “像, 像, 本县看你倒更像一袋中堂在引领着万千弟子呢! 哈哈哈!” 庞大山说完, 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庞大山的奚落, 刘庸只当沒听见, 可太多饿着肚子的老百姓却不干了, 场中瞬间便引起了骚动, 眼见百十个兵勇都难以弹压, 只吓得门楼上的衙役与捕快,个个都变了颜色, 几欲下楼逃命。刘庸被几个兵勇扶上肩头, 拚命的喝止, 骚乱才慢慢平息。
    “想不到‘湿柴’你竞演得如此好戏, 倒让本县大开眼界了啊!” 动乱刚过, 门楼上的庞大山又来了精神。
    此时的刘庸, 不怒反笑道:“咱耒阳有句谚语, 叫: 两条魚匀一条给猫吃, 图个和顺。所以说, 咱们的百姓永远是和善的。他们一生忍饥挨饿, 不仅供养着你们这些蠧虫, 还要给‘红花会’那些大小‘菩萨’上香, 为的就是图个平安。自古道: 官不逼, 民不反。今天, 只因他们‘红花会’内部因分赃不均而引起了械斗, 继而激起了民变, 这两具尸体便是见证。你庞大山如不想重蹈覆辙, 便马上下令开仓放粮, 以安民心, 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不然只怕就来不及了。”
    庞大山狂妄的道:“本县可不是吓大的, 你说开就开呀! 沒有朝廷谕令, 沒有州府公文, 这仓谁也别想开, 除非你领着他们去哄抢。”
    这话更气得刘庸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守备营的把总看不过去, 忙着上前道:“积谷防饥原也是朝廷的本意, 庞大人您就不用太执着, 今天真若把事情闹大了,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庞大山仗着有衡阳王撑腰, 哪把一个区区把总放在眼里, 冲口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称称自己有多重, 也想冒出来充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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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当时把总心中那个气呀!正欲驱动弟兄们闯进县府,杀了庞大山这个瘟神,为刘庸亦为自己出一口气,而后再潜踪匿跡,远遁他乡。
    “庞大人,你看本官可够这个份量?” 把总还未来得及行动,不想他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十分熟悉又让人震憾的声音。
    庞大山再一细看,把总身侧不知啥时又多了三个人,说话的正是守备武辉,忙又陪着笑脸道:“武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这些刁民不仅无故杀死了‘红花会’的两位香主,并正在围攻县府欲协迫本县放粮,您的属下也有作乱之嫌,还请武大人马上下令,扫除叛乱。”
    “你庞大山目无法度,应该及时荡涤的本该是你!” 随同武守备前来的其中一个人道。
    “你是什么人?” 庞大山心中诧异,为何今天人人都敢以下犯上。
    武守备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他俩就是新任湖南巡抚的旗牌官,他们今天送来了吏部公文,本座才知刘大人正在巡察咱耒阳。庞大山你一向欺良助恶,只怕耒阳再也容不下你了。”
    两旗牌上前拜见刘庸,武守备也同时大礼参拜:“想不到您就是现任巡抚大人,下官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刘庸拱拱手道:“俗套就免了吧!你赶快命令士卒疏导百姓,安定民心。” 与此同时,众衙役得知巡抚大人到了,众人也就七手八脚早把大门打开了。
    庞大山垂头丧气,正欲下楼请罪,突然一仆役箭一般从后堂奔出,稟道:“报老爷,大奶奶她悬梁自尽了。”
    庞大山一边艰难地移动着脚步,一边自语着:“悔不当初未听夫人的铮言相劝,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现下该来的已经来了,该走的也应该走了,只是辜负了王爷您的期望,但愿来生再效犬马。” 说完便从楼上一头栽了下去,跌在地上,早已是恼浆迸裂,沒得救了。
    庞大山既死,‘红花会’堡主在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刘庸送走守备,又下令好好安葬死者,再饬令活着的各香主不得再聚众滋事,违者将严惩不贷。接下来是开仓赈饥,尔后各各又忙着灾后自救,不久,“栖凤镇”上慢慢又恢复了元气。
    刘庸的故乡之行,终于不辱使命,他不仅巧计解散了“栖凤镇”上的“红花会”,并且还在“红花会”中预设了伏兵,下一步,刘庸又将去探索南岭周边的“白莲教”了,不过那是后话,暂且搁下。

    且说刘秀英不甘寂寞,企图将刘庸扳倒,竟然告了御状。三堂会审,两败俱伤,刘秀英与彭华被判斩刑,而刘庸也被贬到了江宁。不过刘庸在江宁任上又侦破了一宗连环的杀人大案,竟至于把“沉睡”了八年的曹雪芹给唤醒了。
    可是“福兮?祸兮?”, 醒转了的曹雪芹却十分迷茫。八年的梦中,一部《石头记》在曹雪芹笔下写得是得心应手, 十分流畅, 可一旦醒来, 这部绝世之作却再也续不下去了。
    皇太后钮祜禄氏虽已年近七十, 却仿佛一个着了魔似的妙龄少女, 一部《石头记》竟搅得她春心荡漾, 涟漪翻涌。可正看到兴头上却嘎然中断了, 竟至于闹得这位童心未泯的太后娘娘心痒难挠, 寢食不安。钮祜禄氏先是催促, 后是恐赫, 可尽管她如何威逼利诱, 曹雪芹醒来后硬是“江郎才尽”,再也沒有灵感续下去了。只不过半年时光,曹雪芹便在极度的恐慌与郁闷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曹雪芹去了,续写《石头记》的希望完全破灭,太后因之更加焦躁异常,每每看着宫女与太监,觉着谁都不顺眼,轻则斥责,重则杖责,搞得慈宁宫中是人人自危。太医进宫问诊,碰上她心情通畅,便可活着出来,若遇心情躁动之时,便得留在宫中伺候,到第二天早上,便不明不白地牵出去杀了。
    寂静之夜,钮祜禄氏若心血来潮,偶尔召个侍卫进宫值宿,可命运还是跟那些倒霉的太医一样,等来的还是第二天早上无端的杀戮。不到两月时间,眼见得太医、侍卫已杀了六个人了。这事震惊朝堂,却又让军机大臣们束手无策,谁都担着心,说不定哪一天这灾难便会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们便共同决议:往江南撒下了十几路人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皇上追回,以免造成太多的杀伤。

    再说弘历接到了赛尚阿的快马秉奏,心头也是莫名的惊愕,随即快马加鞭,急着与纪晓岚兼程赶回了京城。一班侍卫与太医见皇上回来了,只拜得额头青紫,终于松了一口气。弘历顾不得旅途劳顿,佯怒道:“朕养着你们一帮太医都是吃干饭的么?母后有病,你们责无旁贷,就是死难,也是你们的本份。朕不懂医术,即便回来也于事无补,治不好母后的病,母后不杀你们,朕同样也会将你们枭首午门。张太医你说,朕的母后这段时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医名福来,是御苑首席太医,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今年已七十又八,进宫给太后瞧病的第一个就是他,不过他却侥幸逃过了一劫。当日,张太医诚惶诚恐伏在地上,慢腾腾的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欲知太后得的什么病,且看下回祥解。
    第七十五回

    新冤家三番走险 老对头两地重游

    话说当日张太医伏在地上惊恐万状的道:“启奏皇上,之前微臣也曾进宫替太后娘娘视疾,但却发现她老人家的脉像并无异状,只是眼神散乱,有点气喘心烦罢了,这些症状虽然对身体并无大碍,但要想使其在短时间内心气平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弘历沒好气的止之道:“你这说来说去还不等于沒说,依你的意思就是让朕的母后将惨剧再继续演下去了?”
    张太医道:“皇上请息怒,依老臣多年的经历论:凡女子到了七岁,肾气初盛,乳齿更换,头发开始青聪茂盛;十四岁时,天癸产生,任脉通畅,月经来潮,初具生育能力;二十一岁,肾气充满,真牙生出,牙齿长全;二十八岁,筋骨强健到人生的最鼎盛阶段;三十五岁,阳明经脉气血渐虚,面部开始憔悴,头发开始脱落;四十二岁,三阳经脉气血衰弱,脸部无华,头发开始变白;四十九岁,任脉气血衰弱,太冲脉的气血也衰少了,天癸枯竭,月经断绝,至此形体衰老,再无生育能力。只是太后对于这一般女人早就应该犯有的症状却足足推迟了近二十年,倒让老臣百思不得其解。”
    “你既然已知病源,何不早早开方医治,却让母后白白杀了那么多人,你这是渎职,人命关天,是要满门抄斩的。” 弘历急不择言,更加暴怒。
    张太医道:“皇上要杀罪臣,临刑前也得让罪臣把话说完。”
    “看你还能怎样狡辩?说罢!” 弘历知道母后一向刚毅,平时就连自己都对她莫可奈何,更何况现在又抑郁成病,一个太医又岂敢正视,所以也能体谅张福来的境遇。
    张太医颤颤惊惊的道:“若平常女人处在这身心交替的时段,至多也只是打打闹闹,过个一年半载也就过去了。可是太后娘娘的权威至高无上,就连皇上都得让她三分,动不动便可杀人,所以才会导致紫禁城内人心惶惶,但要想等待太后娘娘的病症自然痊愈,这一年半载只怕谁也等不起啊!既然御苑无良医,为今之计,罪臣建议皇上向江湖告急,遍求世外高人或许可解燃眉之急,罪臣的话说完了,请皇上治罪。” 张福来说完,已自行摘下了头上顶戴。
    弘历不无担忧的道:“现在连大内皇宫里的御医们对母后的病状都束手无策,区区一些走方郎中、江湖术士又能好到哪里去!张福来你不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荒唐么?”
    “那也未必!我华夏医学,博大精深,别看许多人凭着几颗丹丸,或几贴狗皮膏药闯荡江湖而一事无成。可林子大了能卧虎,江湖大了能匿蛟,说不定那华佗扁鹊就此应运而生了呢!”
    “你们身为太医院博士,自己无能却寄希望于山野村夫,真是猾天下之大稽!”
    “罪臣自知无能,皇上您即使杀了罪臣也于事无补,还请皇上三思?”
    “朕若三思就能治好母后的抑郁症,那还养着你们这帮废品干什么?来人啊……”弘历正待下旨革去张太医的顶戴,恰在此时,侍卫沒进来,却是首席军机大臣傅恒慌乱的进了养心殿。
    弘历见进来的是阿舅,头都大了,厌烦之极的道:“又有什么事呀?你们就不能让朕清静一会儿!”
    “皇上,这是南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奴才们不敢怠慢,虽然扰了皇上的清静,但还是不得不冒死以闻。” 傅恒将密报呈上,高云从接过来递了上去。
    弘历左手捧着头,右手接过密报摆了摆道:“都出去吧!” 说完竞自闭上了眼睛。
    “密报就是军情,皇上您千万不可怠慢。” 傅恒临出养心殿,还不忘追加了一句。
    弘历猛然醒悟,赶忙剥了火漆,展开密奏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这封密报正是刘秀英的投名状。刘秀英瞒着和珅,把襄阳王弘宙与南岭白莲花、陈虓密谋起事的密约,以及武当、昆侖、青城等江湖豪客的名单全部奉上了。密报倘未看完,弘历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道:“回来!”
    张福来回头望了望,只当大限已至,迟疑着再也挪不动步,傅恒知道叫的是自己,小声吩咐道:“你走吧,有事本阁替你担着。”
    张福来千恩万谢,作揖而去,傅恒前脚刚刚踏进养心殿,弘历就迫不及待的道:“马上诏令湖广总督密切注意南岭“白莲教”的动向,如有异常,大军马上清剿;同时谕令襄阳总兵,秘密拘捕襄阳王弘宙。”
    “皇上……”傅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弘宙是个郡王,并无多大势力,但亲王胤禵在朝中的影响却不可小视。
    弘历果敢的道:“不用多问了,事不容缓,迟则生变。”
    “是,奴才马上拟旨。”
    “还有,江华县令和珅,奴背主人是为不义,其罪可诛!虽然他密奏平叛有功,但功不抵过,着贬为八品主簿,领双河镇事。”
    “是!”
    “还有。”傅恒久久凝视着皇上,莫名所以,他不知皇上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点点滴滴哪来那么多还有,“你再令各州、县张挂榜文,替母后招募良医,可别让皇后太为难了。”弘历自即位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只因他需解答的谜底太多了。

    却说刘秀英背着和珅偷偷将密奏发出,便天天渴盼着朝廷诏令和珅进京晋职,可圣旨传到双河镇,其结果却让她瞠目结舌。她始终就是弄不明白,自己为皇上堵住了一股涌动的暗流,得到的不是升迁,反是贬谪,自此也就对自己傍着和珅这棵大树失去了信心。
    再说和珅不知道刘秀英背着自己做出了那些有违道义的事,因而无端遭贬,心中自是一片茫然。不过天意难测,皇上将自己一贬再贬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倒让和珅从中领略到了:原来吴三桂的背叛,未必不是一种无奈的举措?
    过不多久,湖北传来了襄阳王被逮的消息,和珅这才知道弘宙与白莲花的密谋已经事泄,惊恐之余,也就不得不考虑:三十六计走为上的避祸之策了。此前,白莲花虽然对自己一往情深,但他首先想到了李自成,想到了方腊,毕竟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始终下不了决心;可目下情势紧张,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到“梁山”上作最后一搏,可不能等待绞索套牢了头颈再作无谓的挣扎,那可就于是无补了。想到此,和珅立马吩咐刘秀英赶忙收拾行装,准备连夜进南岭。
    刘秀英眼见和珅作出如此决择,心中早已凉了半截:“在双河镇上,我刘秀英在和珅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真要进了南岭,在‘白莲教’的虎皮帐下,别说白莲花不会用正眼瞧着自己,只怕能与和珅见面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与其长期受制于人,还不如及早另谋他就,若天可怜见,或许还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左思右想,刘秀英终又毅然离开了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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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刘秀英离了和珅,便欲尽快离开双河镇,可刚出县衙,便又有点迷惘了:江湖之大,何处是家?自己这叶偏舟,何处才可泊下?刘秀英漫无目标地匆匆而走,突然眼前晃过一片黄光,不由心情一紧:“难道官府已张贴了海捕文书,到处在捉拿襄阳王余党,但不知那榜上可有和珅,以及自己这条漏网之魚?”
    刘秀英心慌意乱,忐忑地停下了匆匆脚步,偷偷踱到黄榜前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那壁厢贴的正是皇上招募天下良医,替皇太后医治抑郁综合症的皇榜。刘秀英知道:和珅身上藏有他师傅赐与的“七荤八素百灵丹”,那药不仅能治百病,并且还能延年益寿。据说在南岭山中,和珅就医好了一个差点故世的老人,后来那老人还送了他一只灵猴,至今还养在家中。这和珅若侥幸也把太后娘娘的病治好了,那他就不用进南岭,飞黄腾达将指日可待,我刘秀英也就不用到处颠沛流离了;万一事情不谐,太后娘娘让和珅给了结了,受死的是他和珅,到那时我再溜之大吉也不迟啊!想到此,刘秀英不假思索,伸手便将皇榜揭了下来,护榜的两名差役连忙将她截住了。
    刘秀英不可思议的举动,确使和珅始料不及,他自然知道:弘宙被囚,自己进京的后果。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擅杀公差,那样岂不是过早地向朝廷宣战了。和珅鄙夷地望了刘秀英一眼,只得听任命运的安排,不得不进京一试。可和珅向外只走出了三步,便又急急返身,紧紧握住刘秀英的双手,依依不舍的道:“和珅此次进京,生死未卜,倘我和珅命不该绝,侥幸治好了太后娘娘的病,我和珅一定娶你为妻,一家团聚;万一……万一和珅我阳寿已终,请夫人你看在和某人曾经给你脱罪的份上,我的老娘就拜托给你了。”
    刘秀英樱桃小嘴微微一扁,眼角同时绽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只把头轻轻点了点,并未正面作答,心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到来各自飞。况你我无名无份,还想让你大娘我一心替你死守着么?沒门!” 但不管刘秀英心中如何想,也不论和珅的命运怎样行,迫于皇命催程,只得匆匆上路。

    两声布谷三春至,一夜和风万物苏。连续三天的南风,处在紫禁城里的女人们,上自后妃,下至宫娥,个个心中都萌发着一股无法抑制的骚动。这是神奇的自然力量,它能使整个世界一片生机盎然。这力量,让处在病态的太后更加无法抵御,尽管弘历一再加强了慈宁宫的防卫,可是七天之内,钮祜禄氏还是亲手杀了两名揭榜者。
    可是谁也敌不住利禄的诱惑,太多抱着侥幸之心的揭榜者,还是络绎不絕地源源而至。和珅的到来,让弘历更加愕然:一个连生地、熟地,黄芪、党参都分不清的朝廷官员,也敢应征给太后治病? 这既是拿太后的生命当儿戏, 更不是嫌自己的小命活得有些太长了点吗?“和坤!”想到此, 弘历早已怒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喝道。
    “奴才在。”和珅仆伏在地,“皇上日理万机, 几年过去皇上您还记得有这个奴才, 奴才真是不胜荣幸!”
    弘历道:“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即便你能巧舌如簧只怕也挽救不了你的命运!”
    “奴才的赤诚之心, 天日可鉴, 但不知今日所犯何罪, 竟让皇上心中容不下奴才了?” 眼见到了生死关头, 和珅心中反倒沒了畏惧。
    弘历正色道:“欺君便是死罪, 你本不懂歧黄之术, 却想火中取栗捞取资本, 你当堂堂当朝太后是给你当作晋升的阶梯用的吗? 你就沒有听说过太后手上杀了多少人吗?”
    和珅忙道:“既如此说, 那奴才就不淌这趟浑水了, 奴才还是安心去作我那九品的镇长来得实惠。”
    弘历道:“你既不知死活揭了榜文, 不治好太后的病你还走得了吗?”
    和珅本想道出揭榜并非自己的意愿, 可皇上未必会相信, 但即便将刘秀英供出来, 治不好太后的病自己同样不可幸免, 只不过多赔上一颗头颅罢了, 所以竟自从容的道:“那奴才也就只好死马当作……”
    “大胆!” 弘历气得大声喝止。
    反正横竖是死, 和珅的心反倒实在了许多,强辩道:“无论死马还是活马, 皇上您应该知道奴才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甘冒杀身之祸, 只是奴才身为臣民, 就务必替皇上排忧, 如太后娘娘的病, 碰巧让奴才给治好了, 当是皇上之福, 万民之幸, 万一……”说到这,和珅故意加重了语气,试图让弘历取消他的慈宁宫之行。
    “沒有万一,太后如有个三长两短,你和珅将百死莫赎,谁叫你胆大包天来自寻死路的。” 弘历还是一味的斥责。
    和珅自知已届死亡的边缘,也就只有寄希望于师父赐与的“七荤八素百灵丹” 而进慈宁宫了。在和珅短暂的一生中,慈宁宫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今天第一次踏入这块神秘的地方,心中自是诚惶诚恐。虽然他对太后杀人的个中隐秘一无所知,但如果百灵丹能收到奇效,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真的万一……那自己将肯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启禀太后娘娘,民间良医和大人求见。” 和珅一路上还在沉呤,一宫女打断了他的思路,面对生死抉择的紧要关头,和珅的心反倒释然了。
    “来了就好,你们都出去吧!沒有哀家的宣诏,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钮祜禄氏隔着绫帐下了懿旨,宫女太监们便全都退到了门外。和珅进了太后寝宫,早已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他从来就未学过歧黄之术,又哪懂得诊脉为何物?只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
    “你叫和珅?便是当年与刘郡马一同通过殿试的和珅吗?” 和珅急剧的转了十几圈, 太后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嗯!” 一向灵俐自若的和珅只从鼻孔里跳出来一声闷哼。
    “你不怕死?” 太后又问了第二句。
    “蝼蚁倘且偷生, 何况人乎! 奴才自然也不例外。” 和珅壮着胆, 尽量简练地回答。
    “你们这些人明知道慈宁宫内是个死亡陷阱, 却为何一个个还争着往里跳呢?” 太后的话, 几近恐赫。
    “为太后而死, 虽死犹荣。” 官场客套, 和珅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你既然敢于揭榜应征, 难道临了竟忘了自己的使命?” 太后看似有些不耐烦了。
    “这……”那时和珅欲上前揭帐又不敢, 欲退出宫去更不能, 正在彷徨。
    “你总算也曾进过殿试, 如此畏缩不前, 将来一定成不了大事, 那几上有利刃一柄, 你就自行裁处吧!” 眼见太后竟又下了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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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和珅拿起剑来往脖子上一抹,凡过往的恩怨情仇都将烟消云散。但和珅何许人也,未出娘胎就为谁先面世与兄弟争了个死去活来,不到山穷水尽,他又岂能停止对命运的抗争?即使死,也得死个轰轰烈烈。那时的和珅早已忘记了畏惧,信步趋到绫花帐前,左手轻轻把帐子往上一掀,右手高举过头,一掌下去,说不得便将与那老巫婆同赴黄泉了。
    可绫帐刚刚撩起,登时惊得和珅倒退了三步,你道太后已病得面目狰狞,竟把和珅给吓住了?还是太后施了魔法,把和珅给镇住了? 都不是,原来钮祜禄氏正赤身裸体,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和珅,太后虽已年近七十,但那保养适中的洁白胴体也还能让所有男人生出非份之想。
    和珅思维何等敏捷,瞬即便想到了之前那些太医以及侍卫们是怎么死的了,目下也有两种命运在等着他:不上,之前那些揭榜之人,便是他的前车之鉴;上,或许也是一死,但终可吐出积压于胸中闷气,和珅神思电转,生死介于瞬息之间。
    说也奇怪,和珅在絕代尤物刘秀英胯下却有心无力,可钮祜禄氏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却让他一时难以自已,一桩好事也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媾成了。太后身上注入了青春的活力,再加上和珅带来的“七荤八素百灵丹” 的调治,抑郁、焦虑的心情自然得到了缓解,也就不会再杀人了。
    太后这起诊断容易下“药”难的病症,早在十几年前的新科状元吴敬子身上就遇见了,只是吴敬子也是一介腐儒,终究成不了大事,只好选择了挂印出逃,竟让钮祜禄氏白白惆怅了十几年,至此,诸多太医、侍卫、与吴敬子未竟的事,终于让和珅给完成了。
    慈宁宫里传出了太后病愈的佳音,满朝文武无不欣喜若狂,弘历也就借机宴请群臣,以示庆贺。庆功宴上,和珅自然功不可沒,竟坐在了太后之侧,位列群臣之首。酒过半酣,首席太医张福来端起酒盅,蹒跚地踱到了和珅席前,舌头有点僵直的道:“人曰,后生可畏还真一点不……不假,老朽我枉自活了七……七八十年,对太后娘娘的病,却……却束手无策,为此还枉死了几多人的性命,之后老朽我即便立于庙堂,也只是一具走肉行尸,自……自愧于人……”
    “在朕的面前撒酒疯,成何体统,还不快些给朕下去!” 眼见张福来摇摇晃晃,已自站立不稳,弘历急忙吩咐侍卫强行将他拉下席去。
    张福来强力挣扎着道:“皇上我沒醉,我只是想在退隐之前,弄明白和……和大人在医治太后娘娘的处方中,到底用了那哪些成……成份?” 张太医的质疑,使和珅白净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晕红,一时竟至于阴晴不定。
    “张福来你自己不思上进,学艺不精,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怀疑别人的偏方么?和爱卿你就把你的‘百灵丹’给他诉说一二, 也好让他这把老骨头长长见识。” 钮祜禄氏生怕露了底, 急忙给和珅圆场。
    张太医想知道的,亦是群臣想知道的,更是皇上想知道的。也许弘历与和珅生来就不投缘,所以才会将他放到南岭去,可今天他既然把母后的病给治好了,所以于公于私都得给他和珅一点面子。
    昨天,和珅壮着胆从“无常”的链中挣脱出来,今天都还心有余悸,可望着太后赞许的目光,以及皇上与满朝文武期许的表情,和珅的心中又有点飘飘然了,急忙站起身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而后猫咪般地抹抹嘴道:“太后娘娘凤体得以康宁,只是太后娘娘鸿福齐天,以及我大清国国运昌隆所致,其实奴才只不过做了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确实无功可言。至于处方么,奴才并不懂歧黄之道,又哪里会开?奴才给太后娘娘所服的只是恩师赐予的‘七荤八素、亦荤亦素、百灵丹’罢了。”
    “什么七荤八素、亦荤亦素?”“什么百灵丹,真有那么灵么?”“……”宴席上,群臣皆在窃窃私语,早已炸开了锅,但谁也不敢去正面质询。
    “和爱卿你能否介绍一下这丸药的出处与成份吗?” 弘历也有疑虑,不过也只有他才能出面相询。
    和珅据实道:“启禀皇上,奴才听恩师说过:此药中的许多成份太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谓荤:它含有象牙、鹿茸、羚羊角;所谓素:它含有天麻、人参、灵芝草;但难就难在那亦荤亦素上:它含有虫草、阿魏、何首乌。所以每个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遇上一回,因此才极其珍贵。”
    群臣听得此言,不由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若果今如是,那这和珅还真有些造化, 咱们全然不可小视。”
    钮祜禄氏道:“和爱卿今天立这不世之功,未知历儿你将如何安置人家呢?难不成还得将人家重又‘流放’到南岭去?”
    弘历知道母后这是在替和珅讨封, 因道:“母后您的病因曹雪芹的《石头记》而起,可《石头记》又是和珅给抄上来的,究其因由,罪在和珅;不过和爱卿又治好了母后的病,自也是大功一件。依此而论,功过相抵,应该不再贬谪和爱卿了,那么就让他重做江华县令好了!”
    钮祜禄氏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道:“之前和爱卿曾经指证了弘宙小畜牲的不轨之事, 皇儿你道人家奴吿主人, 有违道义, 不升反降; 今者和爱卿治好了哀家的病, 都说‘百善孝为先’, 可皇儿你一句功过相抵就把人家的善举全给抹杀了,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哀家就是想不通, 皇儿你为何对和爱卿就如此薄情呢?”
    “若依母后之见, 那和爱卿将如何安置?”钮祜禄氏动了真气, 弘历再也不敢固执。
    钮祜禄氏道:“祖宗遗训: 后宫不得干政! 怎么安置和爱卿那是皇儿你的事。但哀家要说的是: 既然曹雪芹的《石头记》由梦中作成, 而他梦后又再也沒能回过他的旧居红楼去, 此文也许将来再也无人能够将其续下去了, 那不如就将其文叫作《红楼梦》吧!”
    “《红楼梦》?好个红楼梦!” 众臣群起而欢呼。
    “红楼一梦中而著成的《红楼梦》。” 弘历也在字斟句酌,“好!为记念咱们的华夏先杰,朕今便谨将曹雪芹的《石头记》正式命名为《红楼梦》了。”
    “那发掘《红楼梦》的有功之臣和爱卿呢?” 太后还在紧追不舍。
    弘历极不情愿的道:“那朕就封和爱卿为四等御前带刀侍卫,随时在宫中行走,现在母后您该满意了吧?”
    钮祜禄氏虽然还心有不甘, 至此也只能点点头表示默认了。稍顷,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问道:
    “哀家记得和爱卿你好像还有位娘亲, 未知现在一切可还安好?”
    和珅道:“太后圣明, 奴才确实有个老娘在南岭脚下, 只是眼睛有些不便, 所以并不能随意挪动。”
    钮祜禄氏又问:“和爱卿平素机警敏锐, 智识超人, 未知可曾完婚?”
    “承蒙太后娘娘挂心, 奴才感激涕零, 只因先父在世时曾给奴才订了一门娃娃亲, 后来先父早早辞世, 导致家道中落, 这门亲事也就再也无人提及。”
    “这么说来, 和爱卿如此英才, 倒还在待价而沽啰!”
    “太后娘娘您误解了, 两年前, 奴才正欲自觅芳踪, 不想一姑娘却持着先父所授的订婚信物找到了双河圩。”
    “和爱卿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两家早就断了来往吗? 这天涯海角突然冒出来的姑娘, 未必无假?”
    “但经家母一一验证, 倒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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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钮祜禄氏不以为然的道:“你都多大了,一个未过门的黄花大闺女,即使她自己想立贞节牌坊,也得问问她老子同意不同意, 竟让她闹出这多笑话, 能让人信服吗?”
    和珅辩解道:“太后娘娘所言不差,不过听徐氏夫人所述,自打十六岁后,她爹便连年给她找婆家,可夫人就是以死相抗,后来竟至于远近数十里谁都不敢招惹这场人命官司。这一拖便是十年,倒把先泰岳夫妇给活活气死了。”
    “徐夫人虽然贞烈可嘉,但孝义未免欠妥,这可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节孝难两全啊!” 钮祜禄氏听此故事也有些心酸,竟自感叹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夫人便女扮男装,爬山涉水找到了京城,不想奴才却又去了南岭,她又折道南行,历经了一、两年才得与奴才相聚。” 和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编下去。
    “徐夫人的义举,确实可钦可敬,有机会哀家倒想见识见识这女中典范,和爱卿你何不派人接她进京团聚?”在钮祜禄氏心中,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个排在她前面的“大娘”。
    和珅立马仆伏于地道:“奴才代夫人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叭!叭!” 弘历一拍巴掌赞道:“和爱卿的故事有点动魄惊心呀!但依此看来,徐娘虽然历尽艰辛,千里寻夫,却比孟姜女幸运多了。所谓徐氏者,余二人也!和爱卿挈母携姐江南一行,竟得佳偶天成,但不知二位娇娘可曾适字?”
    和珅刚刚爬起,又马上扑倒道:“启秉皇上,奴才该死!南岭之行,奴才沒能保护好兰、桂二位姐姐,在武陵山中遇上了强徒,二位姐姐至今下落不明。”
    弘历道:“不说和爱卿你是朝廷命官,就你这武术名家,有谁敢于虎口掠食,难道他们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和珅再叩首道:“当年武陵山中一场混战,山上只丢下了几具尸首却沒了兰、桂二姊的踪影,想来奴才无能,这侍卫之职只怕难以胜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弘历瞟了母后一眼,见她神态肃穆,并无反应,马上道:“和爱卿你这是什么话?君无戏言,你当是小孩子办会,想散就散啊!明天朕便遣人将你老母与徐娘一同接进京来共享天伦,至于你二姊之事,待以后慢慢再觅吧!”
    “是,奴才遵旨。” 说毕和珅在地上又磕了个响头。

    不说和珅进京后中了太后的头彩,从此平步青云。且说刘庸来到“栖凤镇”,首先摆平了庞大山,继而遣散了“红花会”,并开仓赈灾,安抚了民心,最有成效的还是将彭华荣插进了“红花会”的心脏。待得“栖凤镇”上的事情一了,刘庸又准备转道江华,去巡查探索南岭“白莲教”的内情了。
    刘庸在“麻拐岩”一住八年,那里是他的第三故乡,留下过他太多的记忆。南岭即使沒有“白莲教”, 刘庸在第二故乡光了宗, 耀了祖, 也得带着衣锦还乡的喜悦, 去双河圩故地一游。
    可是郡主怀孕后身子太重, 行动不便, 刘庸便想将夫人留在衡阳王弘宇身边, 待折转省城时再一同回程。可银娥就是死活不肯, 硬要与刘庸一路同行, 她还在回味着第一次江南之行的记忆,刘庸拗不过, 也就只好点头答应了。
    那时刘庸虽知前妻刘秀英已经正法, 但好胜之心人皆有之, 刘庸自不例外, 他一心想证明给前妻的一家人看看: 我刘庸并不是一段永远也燃不起来的“湿柴”。
    刘庸谐同郡主和旗牌令张勇, 孟飞, 四人乘着两辆驿车, 在路上晓行夜宿, 颠簸了十天, 终于到达了那座曾经凄楚了八年的古城。说来也巧, 刘庸先天傍晩刚刚到达, 第二天辰牌时分, 刘庸正携郡主徘徊在“麻拐岩”渡口, 县衙方向便传来了一串急促的鼓声。
    在战场, 逢鼓激进,鸣金速退,违令者斩;衙门里, 鼓声则代表皇家敇令, 无可抗拒。刘庸身为巡抚, 虽在暗访, 但习惯使然, 也不由全身一紧。他急切想知道: 这偏远县城里的鸣冤, 到底是民事? 是刑事? 还是“白莲教”闹事? 于是即刻命令张勇将郡主送回驿馆, 自己则与孟飞飞歩去了县衙。
    刘庸走了, 郡主哪甘寂寞, 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艰难地追着, 张勇无法阻止, 惊悚地跟在后面直冒冷汗, 待得赶到县衙, 眼见得已快过去半个时辰了。而在县衙的一角, 另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脸上蒙着头巾, 正死死地盯着刘庸, 她就是已经改头换面的刘秀英。
    此时的刘秀英已是惊弓之鸟, 在暗中密切注意着刘庸的一举一动, 刘庸的到来, 她不知道是和珅揭榜进京后砍了脑袋?还是自己的偷梁换柱已被朝廷识破? 自是惊恐异常。可见刘庸神态自若, 全神贾贯注在县丞对案件的审理中, 并无追踪在逃案犯的迹像, 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不一会, 外面进来个大肚子女人, 悄悄靠近刘庸后, 刘庸慌忙将其搀住, 刘秀英觉着眼熟,不用说, 此女必是银娥郡主, 不由心头妒火熊熊燃烧, 眼中滴出血来。她恨自己当年欲火太盛, 以至于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好端端的一个状元夫人就这样拱手让给了她人。虽然大难不死之后得到了小小县令-----粉面郎君和珅的青睐, 可却又是个银样蜡枪头, 让人心痒难挠, 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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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刘秀英既恨命运不公, 自己机关算尽, 等来的将是 四处飘零; 又恨珅无能, 不用说满足不了自己那方面的需求, 又不能为自己正名, 真是窝火得很, 不由恶狠狠的将目光投射在了银娥身上。
    刘庸与郡主身上笼罩着不详的阴云竟自浑然不知, 这时几个捕快已从外面押进来四个人, 齐刷刷地跪在大堂之下。县丞第一次代理审案, 惊堂木都不敢拍得太响, 只木屐踏地般轻轻一擦, 小声问道:“现今有人告你们杀人夺命, 尔等可知罪?”
    其中一人胆大, 口齿清晰的质询道:“敢问县主大人, 是否是原告就一定有理? 而被告就肯定有罪?”
    县丞哑然, 迟疑了片时才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沒罪他吿你干啥? 吃饱了撑的!”
    那人并不示弱:“县主大人您既然认定被告就必然有罪, 小人只得认栽,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这案子也就结了; 而后我方再作原告, 告他们致人重伤, 不治而亡, 大人您也当秉公办理, 拿他们一个人来抵命, 那么大家也就两不相欠了。”
    “什么你一命, 他一命, 乱七八糟的, 你们双方各执一辞,到底是谁先杀了谁啊?” 县丞被弄得糊涂, 已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只因笔者糊涂, 让看官就更加糊涂, 这里必须重新交待一下:原来是李怡然状告李自作等人为索取赌场保护费, 而无端杀害了他在李自得的赌场中维持秩序的儿子李自受, 因此要求严惩凶手, 为他儿子雪冤; 而李自作等人在赌场中逞凶, 在衙门里更不示弱, 口口声声称李自受自恃勇武, 挑衅在前, 才闹得如此结果, 需要惩办的正是他李自受。只闹得无甚经历的县丞六神无主, 无处下裁。
    刘庸见县丞一直在额头上抹汗, 虽然心中少了点才智, 看来为人倒还正直, 也就从旁大声提示道:“既然他李怡然说了: 赌场老板李自得答应每月给李自作二十两银子, 这事便与李自受毫不相干, 为何后来又发生了冲突, 并酿成了惨案? 那么李自得也应该是这起案件的当事人, 大人你不如将李自得也传唤到案, 其中因由不就全都明了了。”
    当事者迷, 旁观者清, 一语唤醒迷糊人,县丞立发签牌, 传唤李自得, 三头六面, 当堂质询:“李自得你既屈服于李自作, 答应每月给人家银子, 却为何言而无信, 以至于酿成今天之惨案, 究起因由, 当属你为罪魁, 可知罪否?”
    李自得磕头如倒蒜, 大声抗辩:“小民冤枉!”
    县丞历色道:“有何狡辩, 快快道来, 免得本官用刑。”
    李自得伏在地上道:“县主大人您有所不知, 其实小人赌场的规模本来就不大, 之前已经延请了李自受作为赌场的日夜看护。不想上月, 半夜又冒出了个李逵来, 李自作也带了许多人来收保护费, 李自作是“白莲教”的人,他们人多势众, 小民惹不起, 就答应了每月给他们二十两银子, 心想之后辞退了李自受也就是了。可是李自受坚决不干, 还仗着自己有点身手, 身边又有一大帮人, 来头也不小, 说是他可以摆平“白莲教”,硬是不许小民接待李自作,并声言如若辞退了他,将一举荡平小民的赌馆。小民无奈,两边都得罪不起,这事也就这么僵着。”
    “后来呢?”县丞不让李自得喘息,急切地问。
    李自得道:“本月初,李自作还真的来收钱了,小民本想兑现承诺,可又怕李自受从中作梗,正自决断不下,恰好李自受也适时到了。当时李自受亮亮拳头,摆出一副超人的架式,只因那天李自作仅带来了一个人,自忖对付不了李自受,只好悻悻的道:‘好!你有种明天中午咱们豸山上见个高下,看谁能斗得过谁!’说完竞自悄悄地溜了。至于后面的凶案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小民倒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刘庸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冷笑,而县丞却还在正本清源:“本案因你的赌馆而起,你不能从中调停便负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再说,你既知道他们约斗于豸山,却为何不提前报告官府,以至于酿成后来惨案。”
    李自得道:“小民是风箱里的老鼠,自顾倘且不暇,哪还管得了别人的争斗,还请县主大人明鉴。”
    “知情不举,其咎难辞,不用大刑,量你也不会伏罪,来呀!” 县丞抬手正要发签罚人,刘庸见状,赶忙与张勇耳语了几句,张勇又上前与一衙役低语了两声,衙役听了,大惊失色,慌忙稟知了县丞,县丞那悬在半空的签牌霎时便似有泰山之重,只压得他再也直不起腰来,那签牌也就再沒能抛出去。
    堂上只闻县丞沉闷地哼了一声“退堂!”旁观百姓也就陆续退走,当事之人也就相继押下,县丞这才整冠相迎:“卑职不知巡抚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刘庸道:“本堂私察到此,并未兴师动众,不知者不罪。只是南岭地处湘、粤、桂三省交汇之地,这里的人员成份复杂,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从今天这一小案中,本堂觉得你不偏不倚,稍稍还算清廉,也就无可责备,但愿你今后好自为之。”
    县丞受宠若惊,跪地求教:“卑职愚昧,未可洞悉本案的真相,还请抚台大人指点连津。” 刘庸则如此这般地说了个大概,只听得县丞频频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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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经过多方周密的调查取证,案件重新过堂,江华县丞的嗓音比诸前两天自又高了八度,但见他手握权力的像征,其情形不怒而威,旁观的百姓中,大多是“白莲教”与“红花会”的党徒,一旁瞧热闹的百姓只在远处观望,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一会,李自作一行已从牢中押到,跪于堂下,县丞望了一眼杂在人群中的刘庸,见他点了点头,手上惊堂木瞬即拍响,出其不意的猛喝道:“李怡然你既是原告,可知道原告并不一定有理,而诬告是要反坐的?”
    李怡然一愣,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稍作迟疑后又镇静自若的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县主大人明鉴,替草民作主。”
    县丞道:“实不实得让事实说话,你若心无愧疚,不妨把案情的经过,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当堂再重述一遍。”
    李怡然不耐烦的道:“案情的前因后果,前天都已记录在案,李自作杀了人才是不争的事実,莫非县主大人你想混淆视听,意欲对案犯有所偏袒不成?”
    县丞怒道:“李怡然你敢渺视本县,讥刺本县办案不公么?”
    “什么本县, 自命不凡! 你小小一个县丞就不怕双河圩百姓给你难堪? 你难道就不知道, 前几任县令是怎么走的?” 李怡然的威嚇, 着実让县丞有点后怕。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风起云涌的“白莲教”,别说驱赶一个小小的县丞,便是攻城略地,穿州过府,也是风卷残云之事,所以,他自然知道李怡然口中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不过县丞马上又想到刘庸所说的“红花会”在双河圩发展的势头也不可小视,这起凶案本就是两股人争夺势力范围的典型冲突, 如果自己不能在这两股势力中周旋, 就將被它们所激起的漩涡呑沒。至此, 县丞心中已是一片茫然, 竟把刘庸教他如何应对的法子全然忘却了, 只自暗暗诅咒那个该死的和珅,丢下这副烂摊子, 让自己左右撞墙。
    那时县衙内外, 一个个歇斯底里地全在为己方呐喊, 整个双河圩已乱成了一锅粥。所幸双方虽然都剑拔驽张, 却并无一人敢于轻举妄动, 他们谁都想得到官府的支持, 才能名正言顺地压制对方; 当然他们当中, 自也不乏有识之士, 自然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谁先发难, 谁就是对方与官府联手的活靶子。
    可那县丞何时见过这阵仗, 望着几近疯狂的人群, 浑身颤栗得已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从人丛中觅见了刘庸的影子, 终于鼓足勇气双手猛招道:“刘大人, 卑职无能, 还是请您上来掌控局面吧!”
    人头攒动的人群看到县丞这一惊异的举动, 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在叫谁, 但瞬间那纷乱的场面立时便静了下来。刘庸知道稀泥糊不上墙的县丞已经尽力了, 自己再不出面, 形势必将更糟。
    刘庸往前一动, 几百双眼睛全都盯上了他, 有识得的人便又开始窃窃私语:“那不是一直住在‘麻拐岩’的‘湿柴’吗? 不想失踪了几年, 今天又回来了。看他一副寒酸相, 也许还是点不燃, 莫非他今天还想出头不成!”
    有人说:“听说他招了郡马, 已今非昔比了。”
    “……”
    刘庸挤出人群, 上了台阶, 双手一伸, 人群马上又静了下来, 他习惯的轻轻咳了一声道:“各位父老乡亲, 你们沒有看错, 在下就是曾经寄居在‘麻拐岩’中的‘湿柴’刘庸, 虽然我这湿柴还未全干, 但天可怜见, 勉强也能点起火星来了。今天, 我刘庸奉巡抚令作了前驱, 来检示南岭各部的民俗民情, 古人云: 宰相门人七品官! 刘某人如有狐假虎威不尽人意的地方, 还请各位乡亲见谅。刘庸我也知道, 先县令和珅和大人与‘白莲教’教主白莲花有些交情,而卑职我与‘红花会’朱雀堂堂主也有一点渊源,所以还请贵派双方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息事宁人,方为上策。”
    两派教徒闻言,均皆“唏嘘”不已,大家心中都清楚,事情闹大了,未必自己便能得到好处。而况这次冲突,本就是李自作与李自受利益驱使的自作主张,并未得到双方堂主的指令,所以双方徒众皆有退却之意。
    “不行!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一个小小旗牌令不能因了与咱‘红花会’堂主有点渊源就想让咱们屈服吧?” 李怡然丧子之痛难以平复,一心只想把水搅浑。
    刘庸只得耐心的道:“李自受死了是事実,但‘白莲教’中也是一死一伤,代价可谓惨重,你若再想挑起大的械斗,只怕你‘红花会’未必就能收到满意的结果。”
    “惨剧由他‘白莲教’挑起,他们就是死个十个、百个也是活该,今天你若不严惩凶手,咱‘红花会’誓不罢休!” 李怡然还在一味地叫嚣,眼见得‘红花会’会众又要跟着起哄,
    刘庸急了,急忙抢过惊堂木,“叭!叭!叭!”狠狠的连砸了三下,大堂里权且静了下来:“你不罢休?只怕我还不会罢休呢!来人,先给我将李怡然拿下,再看本官如何处置。”
    不容李怡然再分辩,刘庸已命人将他强行按在了地上,给了他一记杀威棒。而后又接着道:“别以为你李怡然是原吿,并且还死了个儿子便理直气壮,要知道这起惨案你李怡然才是真正的祸首。”
    李怡然被制,“红花会”会众并未响应,自已矮了三分,又见刘庸罗列起自己的罪状,更加有些心虚了,只自喃喃的道:“草民我又未参与械斗,何罪之有......”
    刘庸这才坐到堂上,悠然的道:“养不教,父之过,你连三岁启蒙孩童的道德标准都不懂,还有脸面来咆哮公堂?”
    “即便是草民教子无方,犬子却无大逆不道之举,罪不当诛,况这次事件是他们‘白莲教’挑衅在前,并非犬子之过。”
    “好个罪不当诛!真是人家‘白莲教‘挑衅’ 在前吗?”

    欲知刘巡按如何平息这起人命案,且看下回。
    第七十六回

    江华县魔星求子 雍王府妖姬换儿

    上回说到刘秀英不甘老死山林,一心要操控并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冒死揭了皇上求医的榜文,生生把和珅逼进了慈宁宫。和珅走后,她便搜罗了衙内所有值钱的东西,作出了应急准备,只要双河圩上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必然溜之乎也。
    这一天,她在县府衙门中意外发现了刘庸与郡主夫妇,从而又改变了之前的主意。江华县令出缺,而县中又偏偏出了命案,县丞无能,差点被“红花会”与“百莲教”浩大的声势吓得尿了裤子,万般无奈,只好请出刘庸来平息这场纷争。
    再说刘庸受命湖南巡抚,自江宁一路南下,沿途遭遇过太多的风险,亦处理过诸多复杂的案件,最后又悄悄来到了蛰居了十年的伤感地-----双河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刘庸屈辱的见证,他本想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虚与委蛇地完成这次暗访行动,以免遭人非议。因为在他心中:刘秀英的被诛,自己确实负有不可推缷的责任,自己虽无“陈世美”的故意,但在所有双河圩人的眼中,未必人人都会如此认同。可是, 眼见事态严重, 刘庸也就顾不了许多, 不得不出面平息争端了。
    面对李怡然的非难, 刘庸正色道:“想不到你自己身犯重罪却不知悔改, 还欲死缠烂打, 你莫非以为县令不在, 就无人敢于对你用刑了吗?”
    李怡然见这个一向遭人蔑视的“湿柴”, 一上来便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个原告, 气势立时矮了三分, 口中嘟哝着道:“草民何时有罪了? 敢问大人, 未知草民所犯何罪? 请刘大人你不要恶意中伤, 转移视线, 却好替李自作开罪!”
    “儿子无端被杀, 而老子倒成了罪犯, 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天下奇闻。”“‘湿柴’所论有失公允, 我们不服!”“……”堂下随着李怡然的声调, 豋时传出了许多“红花会”弟子的呼叫。
    “李自受咎由自取, 死有余辜!”“刘大人是刘青天, 此案断得公正。”“……”许多“白莲教”弟子也不示弱, 忙着替刘庸捧场。
    这哪像一个县衙公堂, 看似倒成了一个闹市, 眼看大堂内又开始动荡起来, 尽管刘庸竭力弹压, 还是无法平静, 倒把众多衙役, 捕快像筛米一样, 推来搡去。
    “嗨!” 此状惹恼了旗牌令张勇, 但闻他大吼一声, 之后气贯于胸, 一掌便向阶前的石鼓拍去, 只听“哗啦!” 一声轻响, 那石鼓已经滚出了老远, 同时厉声喝道:“谁人胆敢造反, 问问自己的脑袋可比这石鼓结实?”这几下兔起鹊落,恰如神兵天降,霎时便把双方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再吱声。
    稍顷,刘庸接着道:“据本官访查得知,你李怡然还算一个恪守本份的乡绅,可是你的儿子却劣迹斑斑,太多的乡邻可是都不敢恭维哟!”李怡然还想争辩,但看了一眼张勇,自又把想说的话噎了下去。刘庸又道,“就算他李自作欺行罢市、魚肉乡里,那也应该由官家制约,与你儿子何干?既然人家李自得答应月付李自作二十两劳务,你李自受无官无职、无名无份又强出什么头?”
    李怡然争辩道:“刘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赌场原本就是‘红花会’的管辖范围,却生生让他‘白莲教’给夺去了,未免伤到了‘红花会’的利益,所以犬子才……”
    “叭!”不等李怡然说完,惊堂木已把他下面的话给堵上了,刘庸作色道:“妓楼、赌馆,农、工、商、贸,上牌纳税,合法经营,谁要你们保护了?你们两帮黑吃黑,而你儿子又从中中饱私囊,倒把官府的库房当作你家厨房了!”
    李怡然丧子之痛难以平复,极力抗辩道:“犬子也许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李自作无端挑衅,以致犬子惨遭毒手,还请大人给个公道。”
    “李自作挑战在先,你儿子应战在后,这附合江湖道义,无可指责;比武场上,公平决斗,死伤各安天命,这也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如今你儿子死了,你便大呼‘还我头来’,可人家一死一伤又找谁索命去?难道你李怡然只娶得媳妇嫁不得女啊!”
    “老朽我无能, 应该忍辱认栽, 只怕‘红花会’会众不会善罢甘休。”
    “李怡然你无须恐吓, 本官知道:‘红花会’在湘,鄂,赣, 黔各省有数十万之众; 而‘白莲教’在湘, 粤, 桂, 以及南岭周边也有十几万, 但就双河圩而言, 只怕‘白莲教’教众还得胜过‘红花会’会徒,你也就不必有恃无恐了。不过无论十数万也好, 数十万也罢, 他们太多普通徒众都是为生活所迫, 在饥荒中挣扎之人; 当年吴三桂的几十万虎狼之师都被圣祖剿灭了, 如今,难道众多的‘红花会’与‘白莲教’的弟兄们还会替那些‘朱三’、‘李四’别有用心的人卖命?”
    “我们只求生存, 我们不要反抗!”“信佛、信道、信关公皆是我们的自由,但我们决不会背叛朝廷!”“……”刘庸话音刚落,县衙内外早已群情激昂,此起彼伏响起了高呼,李怡然见状也无助地绻缩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在县衙的一角还蜷缩着一个人,她就是将头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的刘秀英。这几天,刘秀英一直懊丧得要命,当年,她曾一直看好刘庸一定能出人头地,只可惜那些年沒能把握好自己的情绪而误入了歧途。她既悔自己用情不专,把一个“文曲星”给忽略了;她更恨宋中、彭华的无端诱惑,终至于把宝给压偏了。眼见得自己不仅输了情感、输了地位,并且把一双儿女都输给了刘庸,以至于自己现在已是一无所有。
    而今,刘庸不仅受到朝廷的倚重,并且还娇娘在抱,更让她眼热心跳的还是郡主又即将临盆,十多年后,刘庸可是又要做老子了;回想自己与和坤相处的这些年,那银样蜡枪头只要一闻到自己的气息,不是“陷烟筒”,就是“打豆芽”,马上就败下阵去,从来就沒让自己好受过,就更不用说受孕生子了。
    刘秀英自知覆水难收,已成崔文秀第二,要想改变命运,就只能抓紧和珅的心。此次和珅进京,面临着两种命运,医不好太后,纯属欺君,不杀头也得充军,她二人也就天各一方,再也无法弥合;万一和珅侥幸治好了太后的病,自然加官晋爵,再也不用回到这荒凉的边陲之地了。那么要想在泛红了的和珅心中独占鰲头,便得有独到的表现,可刘秀英冥思苦想不得其计,只好避过刘庸,怏怏地退入后堂。
    “谁呀?”尽管刘秀英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从前厅退下来,还是被和珅的瞎眼老娘听到了响动。
    “娘,是我!” 人说爱屋及乌,可多年来刘秀英就是跟老婆子融洽不起来,所以每每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得敷衍。
    “谁是你娘?这些年来,你说你给珅儿带来多少楣运?并且还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你说咱家养着你还有什么用?现在可好,你把珅儿推到了炉火上烘烤,可你自己却不知道‘臊狐狸’ 发痒,又骚到哪去了?”和母专挑难听的说刘秀英也不敢发作,只得强忍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076:1
    却说一直在替和珅帮闲的食客李夯闻得和母的斥骂,慌忙进屋相劝:“大娘请息怒,少夫人不更事,还请大娘宽大为怀,您就只当多生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就是了。”
    “暴旋风”李夯不劝还好,这一劝倒又触痛了和母的伤疤,不禁想起了多年不见的女儿,由是更加“兰儿、桂儿” 的大放悲声,只哭得一塌糊涂。李夯自知越劝越成了火上浇油,只怕这老婆子心态一时半会儿是平息不下来,只得悄悄地退了出来。
    可刚一退出此房,便又听到彼房中传出了“嘤嘤”的哭泣,李夯循声寻去,此处正是主子和珅的卧室,不由心中也嘀咕开了:“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个都似吃了火药一般。”
    李夯踱到和珅门前,折来折去折了七、八个来回,就是忐忑地不敢擅入。多年前,李夯伴着师兄亦是师父的“小湘子”韩含,曾经追逐过主子和珅的一对姊妹花,只是由于青、红各帮的搅局,导致两朵樱花同时凋谢了,所以他师徒二人怀着一颗愧疚的心,便成了和珅府上逐不走的门客。之后刘秀英的出现,不仅衙门中所有人都惊艳,就连头脑简单的李夯见之,心头也浮想联翩。目下房中那莺歌般的低泣,在李夯听来却似一曲悦耳的仙乐,只牵得他心酥骨软再也迈不动步。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李夯在熬煎中鼓起勇气正欲推门而进,但稍一迟疑还是不敢逾过“雷池”去,只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低声道:“老太太一时性急说了些难听的话,夫人您又何须跟她一般见识。况且人生于世,不怕千人嫌,只须一人爱,咱和大人一向对您可是一往情深噢,您就消消气吧!”
    李夯的劝慰刚止,不想房中的抽泣陡然变成了干嚎,干嚎中还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那时李夯再无顾忌,不假思索即刻便将房门撞开了。说来也怪,李夯刚刚闯进房中,屋内的嚎叫便嘎然而止,不等李夯看清屋内情形,一条黑影便如大鹏展趐般向他扑了过来。李夯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虽然躲过了黑影的扑腾,那身后的门却瞬间关上了,当他定睛一看,刘秀英披头散发、坦胸露腹又向着他捱过来了。这次李夯沒有躲闪,他也许明白:少夫人已伤得太深,需要太多的安抚;但他未必明白,女人的心计高深莫测,又岂是他一介莽夫所能窥透?
    刘秀英扑在李夯胸前粗重地娇喘着,那搔痒般如兰的气息无疑便是无声的挑逗,此情此景,别说李夯,即使任何一个能坐怀不乱的男人,又岂能经受得住这种考验?
    那时,李夯不经意间在刘秀英颈上吻了一口,双手也不自主地向下游滑去;那时,刘秀英似乎猛然醒悟,迅即抬起头,双目圆睁,双手也将李夯向外猛推。
    可是,李夯并未理会刘秀英那似拒还迎的做作,竟然紧抱住刘秀英的头狂吻起来。刘秀英好不容易才将嘴巴挣脱出来,心潮澎湃地喘着粗气道:“李夯,你……你竟敢强迫于我?你……你不怕死么!”
    李夯已然激情燃烧,血红着眼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只要能一亲夫人芳泽,我“暴旋风”死也无憾了。” 一边说,一边已把刘秀英抱上了床。
    刘秀英挣扎着、扭曲着、闷哼着、就是沒有大呌,而李夯恰似猪八戒吃人参果,三下五除二还未品出啥滋味便完事了,而后深情地望了刘秀英一眼,搂起裤子便欲离去。
    “叭!叭!” 不防刘秀英比他还快,早已爬起身,左右开弓,结结实实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而后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大床,赤裸着身体拉着李夯便往外走,口中低声叨念着:“走!今天你师父如果不给个说法,老娘我就死给他看。”
    刘秀英这一反常举动确实让李夯始料不及,只要刘秀英真的一咋呼,师父便一定饶不了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还真的不寻常,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于拉着刘秀英不停地磕头求饶,刚才上马的那股惬意劲早已飞到了九宵云外,那生平第一次的体验自也变了味儿。
    刘秀英的目的达到,也就见好就收,故意哭丧着脸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冤家,你说今天这事若让他们母子知道了,从今往后,你让老娘我如何做人?”
    话说李夯从小沒爹沒娘被遗弃,幸得武陵山中的“悲情谷”主给碰上了,不然早就成了野狗的腹中之歺。可是未等李夯成人,“悲情谷”主便已仙逝,他便由师兄“小湘子”韩含教化,并授予武艺,其实韩含名为师兄,实为师父。可自李夯记事以来,他在“悲情谷”中就从未有过欢乐,直至跟随师父弃谷入世,成了和家的食客。今天刚刚领略到了人生些须欢愉的滋味,只可惜这却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夫人您沒事吧?老太太叫贱婢过来看看,问夫人可有啥吩咐?” 李夯刚从刘秀英口中得到了一线生的希望,陡然听见门外杜月娥的声音,并伴随着灵猴“吱吱”的叫声,只吓得他一骨碌滚到了大床底下。
    而刘秀英闻声,慌乱地拉过一件旗袍披在身上,迅即藏于门后并顶紧门闩,生怕杜月娥领着灵猴破门而入,神情紧张的道:“你去吿诉老古董,就说贱妾我欠着她和家一条命呢!所以咱死不了就得好好活着,别让老古董失了望。”
    “夫人您沒事就好,只是老太太时常惦记着您,刚才她老人家说:听到这边有响动,所以才命贱婢过来看看。贱婢刚才还在纳闷儿呢,怎么我三十刚过的人,耳朵竟还没有一个老太太灵便?” 杜月娥的解释,只是证明自己并非无中生有,而是迫于主人的命令。
    刘秀英道:“贱妾与尊夫马魁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照应才是,希望大姑你在老古董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别让她死盯着老娘我不放,若惹得老娘我性起,老娘我跟她玉石俱焚!” 隔着门缝,杜月娥都能感觉到刘秀英的一股杀气,不由全身一阵发寒,也就急忙牵着灵猴走了。
    刘秀英返过身来,这才深深舒了口气,李夯躲在床下,眼见刘秀英的旗袍开合,雾里看花,迷迷茫茫便又来了劲,还只当这里是他家的“后花园”,凑上来又想“梅开二度”。刘秀英反手一掌,只打得他眼前满天星斗,怒斥道:“刚才只要老娘我哼哼一声,此时你这狗奴才的一条腿就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不想这会儿你还敢蹬鼻子上脸,真是不知死活,趁老娘我还沒改变主意,还不给我快滚!”李夯心里自然明白,和珅虽然进了京城,但此事只要惊动了师父亦或马魁,那自己就必然活到头了,也就只好怆惶离去。
    杜月娥走了,李夯也走了,刘秀英紧锁着的眉头下,终于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一个月后,她所急欲达到的目标,终于如愿得到证实,只等十月过后,便可给她增添无可估量的能量,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076:2
    再说和珅被刘秀英逼上“梁山”应召进京,慈宁宫里面临生死抉择,一腔热血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几经冲撞,生死关头下终于摆脱了心理障碍,竟轻车简从“披挂上阵”了。太后钮祜禄氏被和珅那青春的激流一荡,再加上“七荤八素百灵丹” 一调剂,那抑郁之症也就烟消云散,自此更是童心依旧,频频召见,和珅也就乐得做了弘历天子的“亚父”,勤于耕耘。
    和珅进京,轻而易举地便驱走了笼罩在各人头上的死神,满朝文武个个是遮额相庆,只有弘历一人却高兴不起来。虽历旬日,他不仅不兑现招贤榜文的承诺,竟还欲将和珅重新遣回南岭去。百官谁也揣摸出弘历的意图,也就只好装茸做哑,顺其自然等待圣裁。
    可钮祜禄氏却耐不住了,“治病”之余还把弘历召进了慈宁宫,不等弘历开口,劈头就道:“虽然本朝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但母后不想让皇儿你做那言而无信的昏君,所以才不得不提醒你:自古人以诚信为本,君王更应信守承诺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不说和珅治好了母后的病,就是人家首告弘宙意欲谋反一案,便是大功一件,两功并举,皇儿你却对人家毫无表示,未知皇儿你对人家和珅却如何如此薄情呢?”
    弘历道:“母后请息怒,和珅他治愈了母后,着实该奖,所以皇儿正在斟酌;不过他和珅卖主求荣,其心勿正,倒是不堪重用,何去何从,还请母后指点。”
    太后道:“古人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皇儿你既知他和珅心术不正,就不该将他召到慈宁宫来,今天也就省却了哀家跟你白费这许多唇舌。”
    太后发威,弘历再也不敢违抝,怵怵的道:“皇儿所虑不周,但请母后训示!”
    “奴才钮祜禄和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等太后作答,和珅早已从后面越帐而出,给了弘历一个意外。
    弘历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大胆奴才,未经宣召,擅闯禁宫,该当何罪?”
    和珅跪伏在地, 无复再言, 但闻钮祜禄氏道:“和爱卿可是皇儿你下旨召进京给哀家治病的, 难道哀家把他召进慈宁宫复诊也要请旨放行么?”
    “孩儿不敢!” 弘历自即位已来, 极力施行仁政, 更标榜以孝治天下, 此时心中纵有太多疑虑也不敢当面顶撞, 只得换个话题道,“和爱卿, 朕曾密令你前去南岭核查‘白莲教’的动向,却不知你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和珅道:“启禀皇上,这几年奴才探知:南岭‘白莲教’虽然声势浩大,但内部却矛盾重重,指挥并不能统一,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可怕。”
    钮祜禄氏直眼望着和珅,焦虑的道:“我大清自入关以来,何怕过?但请和爱卿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因知己知彼才能供皇上参考是否决策用兵。”
    和珅道:“五年前,‘白莲教’名义上是白莲花的教主,但实际上的大权却全掌握在曾把白莲花培育长大的师爷史复明手中,前些时史复明已无端失踪,教中便分成了两派,并引起了纷争,所以那副教主陈虓的势力也不可小视。”
    弘历道:“和爱卿平身,起来慢慢说罢!”
    “那白莲花自称是个格格……”弘历生了恻隐之心,和珅出头有望,受宠若惊地爬起身来继续道。
    “什么格格?一个前朝余孽,至今还配称格格?” 钮祜禄氏打断了和珅的话,敏感而又暴怒质问道。
    和珅温驯得像条狗,偎在太后身边道:“太后娘娘您且听奴才把话说完:奴才曾三次深入南岭招抚白莲花,可她却狂悖得让人难以置信,并始终坚称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已的地位,即使夺不了江山,也得正位她大清朝格格的身份。”
    太后闻言,已是略有所思,弘历忙道:“母后您不用担忧,小河的泥鳅哪能掀起大浪,孩儿这就下旨,谕令湖广总督,即日发兵岭南,彻底剿除那些前明余孽。”
    “皇儿慢来,既然她们‘白莲教’还未檄文天下,公然对抗朝廷,为防激起满、汉、苗、瑶的民族冲突,哀家以为还是宜抚不宜剿,毕竞南岭跨越湘、赣、粤、桂四省,由十万苗、瑶大山拥抱着,轻易征剿,未必能操胜算?” 钮祜禄氏急忙止之。
    弘历道:“十万瑶山又怎么样?当年三藩作乱,几乎席卷中原,最后还不是被圣祖爷爷给剿灭了。母后请放心,小小白莲花,天兵到日,必将俯首就擒。”
    但见钮祜禄氏脸色微变,声音厚重,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道:“皇儿你今天的羽翼已然丰满,竟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弘历自登基以来,便一直蜷在太后的羽翼下难以伸展,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好嗫嗫地强辨道:“母后您有所不知,现下除了岭南的‘白莲教’瑶民与苗民外,全国各地的汉民也都在兴教办会。北有兴汉丐帮红红火火,南有‘红花会’异军突起,如不抓其一点加以重惩,只怕将来的局面难以收拾。”
    “枉我当年把你这‘阿斗’给扶起来, 不想你竟连一点君临天下的气魄都沒有,想想哀家我还真是做了一件错误的决定啊!” 望着这位曾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换来的汉人孩子, 钮祜禄氏的记忆, 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那难忘的场面。

    康熙四十九年八月十三日, 已年近花甲的康熙爷带领着满朝文武, 王公贵族, 和八旗子弟们,正在距京城四百多里外的木兰围场里追鹿逐北, 各展神技。当夜, 在紫禁城东北方向的雍王府里, 一个婴孩“呱呱”坠地-----十九岁的钮祜禄氏王妃生下了一女孩。与此同时, 一颗硕大的流星, 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北京城的东北角上划过, 只映得天上地下一片通红。与此同时, 钦天监里的众臣工也纷纷议论开了, 有人说:“这是一颗大祸殃,不久必有灾变。” 有人说:“这是‘紫微星’降世,凡应运而生的必是真命天子。”“……”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可不论是福星还是祸殃,钮祜禄氏对这个女儿的降临自然有着太多的忧烦:在这妃嫔争宠的地方,沒有子嗣,便沒有希望,这孩子虽然应了星宿,却因走得太快,把个必须带的东西给遗落了,那么她就做不成贝勒,只有望王兴叹了。
    在此女之前雍亲王已生有四个儿子,那就是元妃乌拉纳喇氏生的弘晖、侧妃李氏生的弘昐、弘昀、与弘时,只是此时弘晖、弘昐、弘昀都已夭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弘时在。况且弘时也只是侧妃李氏所生,倘使自己生下的是个男孩,那么就有争夺世子二分之一的机率,只是天不佑人,倒让钮祜禄氏徒唤奈何。
    不过钮祜禄氏在临盆之前多了一个心眼,临盆之际除了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一个催生稳婆,外加一个内侍小太监,其余之人皆被一一请出了产房。
    076:3
    从八月十二日辰时起,时间已过去了七、八个时辰,产房的氛围异常紧张,尽管稳婆使出了浑身解数;尽管钮祜禄氏痛得死去活来,可那孩子只在肛门口露出一点点头发,就是不肯下来。那时,钮祜禄氏贴身的内衣已然汗透,篾席已被她抓得稀烂,双手指尖已是血肉模糊。又是一阵摧旰裂胆的阵痛,钮祜禄氏狠劲咬着嘴唇,丝丝血沫顺着嘴角流向那如玉的颈项,只欲晕眩,就连久经阵仗的稳婆也失去了主张。
    突然,窗外射进了一束强光,那光不是冲天响炮,也不是沉闷惊雷,那是生命的召唤。当此钮祜禄氏正紧闭着双眼处在半昏迷状态,也许是灵魂感应,但见她浑身微微一震,看似毫未费力,竟而“哇!”的一声,一条小生命就此悄悄降生了。
    说也奇怪,已被折磨了一天的钮祜禄氏,还未等稳婆将脐带理好,竟神奇地睁开了大眼睛,一骨碌爬起身,迫不及待的道:“难道是十八罗汉下凡不成,竟把老娘我折磨得如此惨不忍闻。”
    稳婆知道王妃心中的期待,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好含糊其辞的道:“恭喜王妃先开花,后结果,来年格格一定给您带来个小贝勒。”
    钮祜禄氏闻言,颓然瘫倒在了床榻上,口中喃喃的道:“为啥天道如此不公?她李妃能连生三子,而我钮祜禄氏却偏偏生个不济事的!” 蓦然,她又神经质地爬起身,将贴心的内侍小太监招了过来,在他耳旁低言了几句,万公公点着头出去了,她又接着吩咐侍女:“你去各房、各宫报喜,就说四王爷又生了个小贝勒,只等王爷狩猎回府,再行举府庆贺。消息如有走漏,小心你的狗头!”
    此言一出,稳婆已预感到了自己已身处危房之下,当下匆匆把格格料理好,便急欲离开这是非之地。临行钮祜禄氏热情无比的道:“今天本王妃喜得贵子,倒是有劳妈妈你了,因此额外酬谢你纹银百两,你到前面账房去领取吧!” 稳婆自也千恩万谢的走了。
    天亮时分,小内侍万公公回来禀报:“海宁陈阁老的二品夫人,在今天凌晨也诞下了一个男孩,预计得等陈阁老伴驾归宁后才得举家庆贺。” 霎时,一丝诡谲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已爬上了钮祜禄氏的眉梢,当即写了一封请柬,命人邀陈夫人偕子过府一聚。
    二品陈夫人,平素也曾随夫来过王府,与王妃也曾推心置腹,还算气味相投,今王妃盛情相请,自然也就不好推辞,三朝过后,果然如期而至。只是钦天监能预知“紫微星”的出现乃真命天子降临人间,但他们却不可预测只因陈夫人一个草率的决定,大清国的历史从此也就造成了另一种走向。
    却说王府的宴饮席终人散,陈夫人回得家来侍婢们才发现:原来抱去的陈鸠公子,不知何时却成了沒羽箭。陈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就想返回去大闹王府,但转念一想:倘使这事是双方婢女们搞错了,呆会定会传来王府认亲的消息;倘是王妃处心积虑的故意调换,此去王府,那可就不是自取其辱那么简单的事了。
    陈夫人正自心事重重,突然管家煞有介事的进来禀报道:“听说前几天街上出了命案,官府正在追查,不知夫人可曾有所耳闻?”
    陈夫人倒是不以为意的道:“江湖之大,就是一天死上个把人也不算怪事,但不知此次死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管家道:“好像说是王府井边上的一个稳婆。”
    “稳婆?”陈夫人不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当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无端变成了个女孩,自然便跟稳婆挂上了关系,猛地一个可怕的意念袭上心来。等到陈阁老从围场回来,陈夫人已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回来后的陈阁老也是越想越后怕,竟自担心,不知以后的哪一天,自己一家人,也就成了王府井边的第二个稳婆。想来这官是再也做不得了,从此就设着法儿,借故辞官离了京城。
    转眼间,那被调了包的陈鸠,摇身一变便成了爱新觉罗弘历,从此可谓身价百倍,再加上他是所谓的应运而生,在康熙的众王孙中更是暂露头角,而胤禛在父皇玄烨眼中的地位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雍亲王胤禛凭着昊天的眷顾,也依仗着钮祜禄氏的巧妙周旋,终于如愿夺得了皇帝的宝座;而钮祜禄氏在秘密杀了稳婆后,自以为消了一大隐患,便命万公公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爱新觉罗丽娜。只是钮祜禄氏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项,那就是陈阁老竞然会辞官,从此离了京城,脱出了她的掌控。此后不仅失去了女儿的音讯,就连一向舍命忠于自己的万公公也泥牛入海,踪迹全无。
    再说钮祜禄氏为弘历-----陈鸠-----清除了所有障碍,正一步歩向着巅峰迈进。可是事与愿违,她虽让稳婆永远闭上了嘴,却封不住那被陈夫人遣散的数十个奴婢的口。从此钮祜禄氏“瞒天过海”的消息便不径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而爱新觉罗氏自入主中原后,凡策后纳妃都十分重视满、汉、蒙、回人的血统,所以才铸就了顺治与董鄂妃的悲剧。那“狸猫换太子”的消息传入宫中,胤禛闻之立时变了脸色,当即吩咐当值的太监与侍卫,将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阁后面早已内定好了的皇储名单取了下来,而后脸色阴沉地去了坤宁宫。钮祜禄氏见皇上来了,连忙满脸桃花的迎了上去,而胤禛却阴阴的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竟能胸怀大志做出如此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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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日钮祜禄氏正自莫名所以,只好強装笑脸道:“皇上您今天又喝醉了么?” 只因钮祜禄氏一向以“紫微星”之母自居,在做王妃时身边就培植了不少势力,加之外戚显赫,更是如虎添翼,便是当年倘未登上皇位的胤禛也得忌她三分。可是今非昔比,十多年来,胤禛已逐步清除了所有政敌,其中包括自己的同胞兄弟十四阿哥,而隆科多、年羹尧也已经都成了过去,他还惧谁?
    胤禛将手中黄绢摔在了钮祜禄氏脚下,狠狠的道:“你自己看吧!朕曾经对你母子寄予着多大的希望,可你却做出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你们都下去吧!” 钮祜禄氏见状厉声呵斥着跟随胤禛的太监,那人只得悄然退出了坤宁宫。接下来,钮祜禄氏一层一层剝开了密封着的黄绢,最后呈现出了一封诏旨,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朕龙驭宾天后着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继朕即皇帝位”二十二个大字。钮祜禄氏一见,自是大喜过望,立马俯伏,故意大声道:“感谢皇上对历儿的厚爱,臣妾谨此谢过了。”
    胤禛自觉家丑不可外扬,抑制住心中的火躁,压低声调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朕昨天的决定,只怕今天朕又得另立遗诏了。”
    钮祜禄氏茫然地爬起身:“这是为什么?即使臣妾作错了什么,您惩罚臣妾好了,可千万别迁怒于历儿,他可是钦天监认定的‘紫微星’降世的啊!”
    “好个‘紫微星’降世! 朕来问你: 二十五年前, 朕在木兰围场伴着先皇狩猎时, 你在府里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王府的稳婆会在接生的当天晚上离奇死去? 难道当真是她怀揣着一百两银子而遭了劫吗?为什么府里的内侍小太监从此沒了踪迹? 为什么陈书林正值壮年便急急辞官归里而踪不可觅?” 胤禛一连几问, 只震得钮祜禄氏一向灵巧的小嘴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稍顷, 钮祜禄氏才缓过神来道:“皇上, 你我坷坷坎坎风雨同舟已二十几载, 难道你就只相信江湖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竟把咱们多年的恩爱全给否决了?”
    胤禛道:“江湖上既有传闻,就决非空穴来风,朕宁可信其有,也绝不会把朕的皇家大统传给一个汉人的孩子。”
    钮祜禄氏舍了自己的女儿却未能套得着“狼”,心中自是沮丧万分,又一次跪地哀吿:“皇上您必须相信贱妾,弘历可确实是咱们的孩子,您若擅自改变主意,将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胤禛一向刚愎自用,这话更激起了他心中的恼怒,竟自愤愤的道:“朕宁可选个庸人,也决不能让爱新觉罗氏的后世子孙唾骂。” 说完顺手操起了案上朱笔,信手挥毫,写下了:“爱新觉罗氏弘历身世可疑朕可立他亦可废他以息后世之争”一行草字,写毕将笔一掷,早已扬长而去。
    太子被废,其母亦将永无出头之日,摆在钮祜禄氏面前的就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成则为天子,败必成死囚,沒有第二条路可走。望着胤禛远去的背影,握着两份不同的诏旨,一个大胆的行动,在钮祜禄氏脑海中又有了个雏形。
    也许陈鸠确实是应运而生的“紫微星”,当胤禛断然决定废除他还不到四个时辰,未等皇上第二天早朝晓喻臣工,当晚便觉头痛脑热浑身不自在,也就不得不传太医瞧治。
    皇上抱恙的事同时被钮祜禄氏探悉,遂密召总管太监面授机宜。原来这总管太监年连,十几年前还只是雍王府中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因在一次祭祀中有违礼仪,雍亲王责他故意冲撞神灵,即欲下狱问罪,是钮祜禄氏见他灵俐机敏,可以利用,才婉言化解了他的一场灾难,此后便成了钮祜禄氏的心腹。胤禛入承大统后,年连在钮祜禄氏与当年的皇后多方庇佑下,终于做到了大总管,现在主子有难,该是他报恩的时候到了。
    却说皇上身体违和只是胤禛故意撒出去的烟幕,自己却在暗中观察钮祜禄氏的动止,只要她稍有异动,也便为废太子找到了口实。不想这却为钮祜禄氏创造了机会,从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夜,钮祜禄氏密令年连在太医开出的药方中秘密加上了麻沸汤,然后遣散了所有的值宿侍卫,年连只带着几个小太监轮流值守。子夜时分,胤禛正自以为得计,大瞪着眼观察着殿外的一切动向,可是瞪着瞪着眼睛就再也瞪不开了,最后终于慢慢合了拢来。胤禛刚刚合上眼,那些小太监也伸拳踢腿、东倒西歪的站不稳了。突然一条黑影悄悄溜进殿来,须臾又悄悄溜走了,不一会殿内便传来了小太监们凄厉的呼号。
    钮祜禄氏闻声赶来,掀开御帳一看,不由倒退了三步,装模作样的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沒就沒了呢?必须把宫中的侍女、太监通通抓来,一定要查出原凶方好!”
    被通传适时赶到的鄂尔泰颇有卓见,忙道:“侍女、宫监未必有此胆略,追查凶手且作缓图,当务之急是尽快续立嗣君。”
    庄亲王允禄接口道:“这话很是,当年大行皇帝曾晓喻臣工:那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藏有锦匣,匣内封有密旨,咱们应即祗遵, 以观究竟。”随即偕同果亲王允礼,还有鄂尔泰、张廷玉,一同抵于匾额下,命总管太监年连攀援而上,取下秘匣,当面开读,诏曰:“朕龙驭宾天后着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继朕即皇帝位”。
    是时宝亲王弘历也已闻讯入宫奔丧,随即奉了遗诏,命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与张廷玉四人辅政。并经大家计议,越年改年号为乾隆, 同时大赦天下, 凡先皇所圈禁的宗室人等, 一律释放, 封皇叔允禵, 允礻我为公爵; 册立元妃富察氏为皇后, 尊母钮祜禄氏为太后。此时太后心中不仅沒有一点丧夫的哀痛, 嘴角却还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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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钮祜禄氏虽然从往事的回味中咀嚼到几分甜密,但这一丝丝甜密也只是“食蔗求甘,甘余陡觉涩至。” 的困惑。几十多年中,自己虽然尊荣倍至,可亲生女儿却不知在何方飘零?今偶然从和珅口中得到了疑似女儿的一点点信息,却马上又要被天兵剿灭了。你说她心中虽急,却又苦无良策解救,只想从和珅的话语中找到罢兵的理由,因道:“和爱卿你刚才说‘白莲教’中分有几股势力,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史师爷失踪后,‘白莲教’中更加失了统绪,以至正副教主常常闹到相互对恃的地步。以白莲花为首的一派,虽欲与朝廷争名争利争地位,却不排除满虏……”“叭!叭!” 说到这,和珅竟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嘴巴,忙道,“奴才口无遮拦,奴才该死!”
    钮祜禄氏却不以为意的道:“借口传言,不以为罪,和爱卿你继续说吧!”
    和珅生怕再说漏了嘴,调理了一下情绪道:“可那个副教主陈虓自恃是海宁陈书林的儿子,竟欲与白莲花分庭抗礼。为防朝廷对陈阁老的追杀,竞将其父母也裹挟到了南岭,把他们夫妇二人监禁在了大山深处,一心一意与朝廷对抗,并声言要还他一个清……清……清平世界。” 和珅本欲说清明世界,但明在清后,更是有犯大忌,亏他脑袋灵光,所以清了几清,才配得一个合适的词汇。
    一听到海宁陈书林的名字,弘历心头马上便联想到了那些江湖传闻,这下该轮到他犯沉思了:倘使江湖传闻是真的,自己便是那个被换进宫的陈书林的儿子陈鸠;而那个“白莲教”副教主陈虓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虽然自己鸠占鹊巢占了白莲花的窝,可这又与你陈虓有什相干呢?
    可弘历虽然深怨这个弟弟不识趣,却也不想骨肉相残再剿岭南了,因而好像表面上屈从了母后的懿旨道:“母后说得好,既然‘白莲教’并未公然对抗朝廷,过早用兵反倒不是明智之举。依孩儿之见,朕倒想即日深入民间、视察民情,看看岭南那难以驯化的愚民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再定国策,但却未知母后之意若何?”
    钮祜禄氏一生闯过了多少骇浪险滩,陈鸠这借故省亲之计她能看不出来?但她心中所期盼的也正是陈鸠这句话:倘他真能如愿找到自己的父母,不就可以知道女儿的下落,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也就顺水推舟道:“皇儿忧心国事,亲历险境,似乎并不可取,但此行总比酿成战事后,亲冒矢石御驾亲征强。愚民需要教化,但愿皇儿此行颇有收益,当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和珅忙道:“皇上出巡,奴才身为侍卫,愿伴驾随行,还请皇上恩准。”
    其实弘历对和珅从来就未欣赏过,今又见他首鼠两端,正欲阻止,不想太后却先开了口:“皇上此次南巡肯定少不了和爱卿你,你可是皇儿随行南岭的活地图呢!” 太后话已出口,此时弘历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切行装准备就绪,弘历一面飞骑谕令湖南巡抚刘庸速来迎驾,一面带上铁嘴纪晓岚、满洲勇士赛尙阿、外带一个四等侍卫和珅,一行四人,晓行夜宿,逶迤向南进发,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刘秀英与李夯只一次囫囵呑枣的碰撞还真的珠胎暗结了,她正暗自得意借“光”成功便可制约和珅,心想是尽快将这喜讯告知老古董,还是等到将来临盆再给和珅一个惊喜。不想衙役却传来了郡主在驿馆生产的消息,并且不止一个,还是一对双胞儿子。“好事竟全让那段‘湿柴’给占尽了,可老娘我这一生却是一事无成,真的不甘心哪!” 刘秀英闻讯,竟是咬牙切齿,把木板“鼓皮”擂得“咚咚”山响。
    转眼又已月满,双河圩百姓奔走相告,通通前来相贺,他们既欢呼昔日“麻拐岩”中的一段湿柴,今天终于干了;又欢迎当朝郡主、以及湖南巡抚莅临双河圩;更欢庆“白莲教”与“红花会”一场剑拔驽张的火拼得以平息;再欢娱巡抚与郡主喜得贵子。值此喜庆之日,诸多乡绅敲锣打鼓送来了一面锦旗,上书“天下 同心”四个大字,其意既歌颂太平,又感巡抚恩德。
    盛情难却郡主只好在双河圩上最大的酒楼包了三天席面,整个双河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第一天临近黄昏时分,酒楼老板给刘庸送来了一份红绸包着的贺礼,刘庸见之作色道:“钱老板你好糊涂啊!本堂早就有言在先,此番设宴全是夫人的主张,意在答谢双河圩各父老乡亲对我“湿柴”的厚爱,可决无敛财之意。目下是什么人胆敢违我法度,还不赶快给我退回去,难道你想同他一起去蹲大牢么!”
    “送礼之人自称是“麻拐岩”中的老麻拐,说只要巡抚大人您打开一看就知道了。” 酒楼老板慑于刘庸的威严,边说边怯生生地退了出去。“回来!”不想身后又陡然响起了刘巡抚的呼喝,只得又转过身去。

    未知送礼何人,且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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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钮祜禄氏虽然从往事的回味中咀嚼到几分甜密,但这一丝丝甜密也只是“食蔗求甘,甘余陡觉涩至。” 的困惑。几十多年中,自己虽然尊荣倍至,可亲生女儿却不知在何方飘零?今偶然从和珅口中得到了疑似女儿的一点点信息,却马上又要被天兵剿灭了。你说她心中虽急,却又苦无良策解救,只想从和珅的话语中找到罢兵的理由,因道:“和爱卿你刚才说‘白莲教’中分有几股势力,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史师爷失踪后,‘白莲教’中更加失了统绪,以至正副教主常常闹到相互对恃的地步。以白莲花为首的一派,虽欲与朝廷争名争利争地位,却不排除满虏……”“叭!叭!” 说到这,和珅竟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嘴巴,忙道,“奴才口无遮拦,奴才该死!”
    钮祜禄氏却不以为意的道:“借口传言,不以为罪,和爱卿你继续说吧!”
    和珅生怕再说漏了嘴,调理了一下情绪道:“可那个副教主陈虓自恃是海宁陈书林的儿子,竟欲与白莲花分庭抗礼。为防朝廷对陈阁老的追杀,竞将其父母也裹挟到了南岭,把他们夫妇二人监禁在了大山深处,一心一意与朝廷对抗,并声言要还他一个清……清……清平世界。” 和珅本欲说清明世界,但明在清后,更是有犯大忌,亏他脑袋灵光,所以清了几清,才配得一个合适的词汇。
    一听到海宁陈书林的名字,弘历心头马上便联想到了那些江湖传闻,这下该轮到他犯沉思了:倘使江湖传闻是真的,自己便是那个被换进宫的陈书林的儿子陈鸠;而那个“白莲教”副教主陈虓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虽然自己鸠占鹊巢占了白莲花的窝,可这又与你陈虓有什相干呢?
    可弘历虽然深怨这个弟弟不识趣,却也不想骨肉相残再剿岭南了,因而好像表面上屈从了母后的懿旨道:“母后说得好,既然‘白莲教’并未公然对抗朝廷,过早用兵反倒不是明智之举。依孩儿之见,朕倒想即日深入民间、视察民情,看看岭南那难以驯化的愚民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再定国策,但却未知母后之意若何?”
    钮祜禄氏一生闯过了多少骇浪险滩,陈鸠这借故省亲之计她能看不出来?但她心中所期盼的也正是陈鸠这句话:倘他真能如愿找到自己的父母,不就可以知道女儿的下落,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也就顺水推舟道:“皇儿忧心国事,亲历险境,似乎并不可取,但此行总比酿成战事后,亲冒矢石御驾亲征强。愚民需要教化,但愿皇儿此行颇有收益,当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和珅忙道:“皇上出巡,奴才身为侍卫,愿伴驾随行,还请皇上恩准。”
    其实弘历对和珅从来就未欣赏过,今又见他首鼠两端,正欲阻止,不想太后却先开了口:“皇上此次南巡肯定少不了和爱卿你,你可是皇儿随行南岭的活地图呢!” 太后话已出口,此时弘历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切行装准备就绪,弘历一面飞骑谕令湖南巡抚刘庸速来迎驾,一面带上铁嘴纪晓岚、满洲勇士赛尙阿、外带一个四等侍卫和珅,一行四人,晓行夜宿,逶迤向南进发,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刘秀英与李夯只一次囫囵呑枣的碰撞还真的珠胎暗结了,她正暗自得意借“光”成功便可制约和珅,心想是尽快将这喜讯告知老古董,还是等到将来临盆再给和珅一个惊喜。不想衙役却传来了郡主在驿馆生产的消息,并且不止一个,还是一对双胞儿子。“好事竟全让那段‘湿柴’给占尽了,可老娘我这一生却是一事无成,真的不甘心哪!” 刘秀英闻讯,竟是咬牙切齿,把木板“鼓皮”擂得“咚咚”山响。
    转眼又已月满,双河圩百姓奔走相告,通通前来相贺,他们既欢呼昔日“麻拐岩”中的一段湿柴,今天终于干了;又欢迎当朝郡主、以及湖南巡抚莅临双河圩;更欢庆“白莲教”与“红花会”一场剑拔驽张的火拼得以平息;再欢娱巡抚与郡主喜得贵子。值此喜庆之日,诸多乡绅敲锣打鼓送来了一面锦旗,上书“天下 同心”四个大字,其意既歌颂太平,又感巡抚恩德。
    盛情难却郡主只好在双河圩上最大的酒楼包了三天席面,整个双河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第一天临近黄昏时分,酒楼老板给刘庸送来了一份红绸包着的贺礼,刘庸见之作色道:“钱老板你好糊涂啊!本堂早就有言在先,此番设宴全是夫人的主张,意在答谢双河圩各父老乡亲对我“湿柴”的厚爱,可决无敛财之意。目下是什么人胆敢违我法度,还不赶快给我退回去,难道你想同他一起去蹲大牢么!”
    “送礼之人自称是“麻拐岩”中的老麻拐,说只要巡抚大人您打开一看就知道了。” 酒楼老板慑于刘庸的威严,边说边怯生生地退了出去。“回来!”不想身后又陡然响起了刘巡抚的呼喝,只得又转过身去。

    未知送礼何人,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七回

    平阿四再救童子 刘罗锅首闯南岭

    话说刘庸当日一闻酒楼老板道出了老麻拐三个字,不由全身一震。想那曹雪芹已在京城故世,不用说这送礼之人就必是那蛰居“麻拐岩”多年,又几次三番救过自己之命的木道人了。刘庸心中忐忑,心想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不知今天又将给自己带来一份怎样的惊喜?
    一阵震惊过后,刘庸立马恢复了常态,并把酒楼老板重又打发了出去。当他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剥开了那个红绫绸包,里面除了一张反复折叠着的白纸外,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沒有,心中自是颇感诧异。
    而躲在暗处的酒楼老板偷眼望去,也同样甚为惊诧,他只道巡抚大人破例收了礼物,那送礼之人不是州府、县道,也肯定是巨贾、豪绅,那包里即使不是金银、珠玉,也肯定是银票、名作了。哪曾想只那么一丁点破纸片,纵使是砣盐,也咸不到哪里去,所以也就摇摇头,悄然离去了。
    刘庸接着打开那左折右折,七折八折的小纸一看,只见上面蚊蝇般映着:“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福兮祸兮唯君自取” 十六个小字。刘庸自然深谙这十六字之涵义,深悔自己竟默许了夫人这几天的铺张举措,所以未等三天宴满,便独自悄悄进南岭会白莲花去了。
    双河圩的空前盛况,个个都兴高彩烈,只有刘秀英一人窝在空巢中,懊恼得不敢见人。她咬紧牙关,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那“湿柴”夫妇付出代价,可绞干脑汁却不得其计。突然,一条黑影从窗外探出了头,不用说刘秀英也知道那是谁,当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隔空传音道:“李夯你别在外面鬼晃了,进来吧!”果不其然,李夯早已受宠若惊般应声而至,刘秀英强装笑脸,如此这般地跟李夯耳语了几句,只听得李夯皱紧了眉头,最终还是屁颠屁颠的去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县城中潮涌了一天,按照耒阳的习俗,小孩出生三天或满月,所有亲明来贺称“洗三”;而来宾每人都得抱一抱小孩,并给小孩一个红包谓之“摸脑礼”,大家争相抢抱,争相给礼倒成了此次喜庆的一大亮点。
    开始由江华县的最高长官江华县丞作司仪,接下来便是热闹非凡的“摸脑大赛”,传着传着,俩小孩不知不觉便传到了前县令和珅的护院李夯手中。可谁也沒在意,各各只顾着狂欢豪饮,那李夯一眨眼便抱着俩孩子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宴宾还在如常进行,可李夯却早已给俩孩子抹上了蒙汉药,抱着他们悄悄潜到了“麻拐潭”。此时壁立千仞的“麻拐潭”渡口早已悄无声息,只有繁星一眨一眨的在见证着这一世间的罪恶。
    那时李夯奉刘秀英之命,正欲将刘庸与郡主的两个孩子抛进那漩涡翻滚的深潭,但稍一转念便想到了自己坷坎的人生:也许当年自己也是这样遭人劫持才漂零一生,以至于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身生何方?倘今天自己也为了一己私欲而戕人性命,可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那么此生将百死莫赎了。
    李夯虽然良心发现,但回去又不好交待,霎时改变了主意,当即把双童抱上了渡船,然后解下缆绳,拔出竹篙顺势向那渡船船头猛力一点,渡船无人把持,也就随波逐流,顺河而下,李夯神不知,鬼不觉放走了渡船,终于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一刻过后,李夯又敲响了刘秀英的房门,“咣当!”一声,门开处,李夯早已饿虎扑食般地向着刘秀英扑去。不想刘秀英将身一闪,冷冷的道:“事情办妥了?”
    李夯一扑不中,还是满怀激情的道:“我办事,你放心!一切做得鬼神不知,明天你就等着用刘庸夫妇的眼泪来洗涤你心中的郁闷吧!” 说完竟在刘秀英身上乱摸,并紧紧地抱着她亲起嘴来。
    刘秀英娇嗔而又不耐烦的道:“唉呀你别急,那东西你又不是沒见过,偿过一次滋味不就行了,还想当饭吃啊!”
    李夯停住了手,大瞪着眼道:“夫人你啥意思?难道想爽约么?你可知道,若今晚事发,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刑部大堂可是专门为你我准备的呢!”
    刘秀英见这呆子竟敢要挟自己,只在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你这呆子马上就要见阎王了却还想‘吃快歺’,真是不知死活!” 口中却道:“壮士请息怒,小女子哪敢爽约啊!况且那事多一次,少一次对小女子亦并无伤害,小女子又何乐而不为。只是壮士你也知道,小女子与老夫人一向都有些不睦,现在相公进了京,老夫人更是把小女子视作了眼中钉,必欲驱之而后快,小女子还正愁沒地方安身立命呢!”
    李夯忙道:“夫人如不嫌弃,李某人便马上带你回‘悲情谷’。”
    “壮士的盛情小女子我心领了,只是听说你那‘悲情谷’早已废弃, 而况你背叛师门, 重返故地, 你师父也未必能饶得了你?”
    “什么师父! 充其量‘小湘子’也不过是个代师授艺的师兄罢了, 真正背叛师门的是他而不是我。是他迷恋上了和兰才远离故土, 至今寄人篱下, 而李某重返‘悲情谷’倒是真的继承了师父的遗愿, 谁也无可挑剔。”
    刘秀英默然片刻道:“小妇人能随壮士重新进驻‘悲情谷’而免遭那老古董的呵斥, 实乃三生有幸, 只是走前壮士还得帮小女子办成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李某力所能及, 当无不从命。” 李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点喜出望外地满口允诺。
    刘秀英道:“壮士你可知道南岭山中有位陈阁老? 陈阁老曾经送了一只灵猴给我家相公, 那猴子很通人性, 小女子想把它带到‘悲情谷’去, 一来可以使灵猴回归自然, 二来也可聊解小女子在山中的寂寞, 不知壮士可否帮个忙,将其从老古董房中引来? 还有, 去得老夫人房间, 顺便将小女子忘在老夫人妆台上的一枚金钗拿过来。”
    “夫人放心, 李某一定办到。”李夯不知是计, 喜孜孜地出门去了, 刘秀英悄悄紧随其后。
    老夫人所居也就相隔几个房间, 转过回廊也就到了, 可李夯并不知刘秀英尾追在后, 当他推开老夫人虚掩着的房门, 刚刚跨进房去, 不防刘秀英突然在不远处慌乱的大叫起来:“有盗贼, 县衙进贼了, 快拿盗贼啊!”
    李夯进得老夫人房中, 闻声只愣得一瞬, 还沒来得及反应去留, 那门外衙役捕快已经聚满了人, 还有韩含,马魁也正在询问刘秀英盗贼的由来, 此时李夯即便想出去也不可能了, 只好偷偷地蜷在房中。
    只听得刘秀英在外面道:“我在床上刚刚矇眬了一会, 突然看见一条黑影在房中晃动, 我只当是在作梦, 可柔柔眼睛再看却并非虚幻, 便猛喝了一声‘是谁?’那黑影也是一惊,慌忙越窗而逃。我点亮了灯烛一瞧,发现妆台上一只金钗不见了,于是才不自觉地发出了警报。其实一只小小的金钗也算不得什么,以至于惊动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077:1
    话说众人知窃贼所盗财物并不多,且窃贼也无迹可寻,正欲各自散去,不想老夫人房中的灵猴却始终在“吱吱”作怪,反而听不见老夫人呵斥的声音。大家觉得蹊跷,均在门外静听了许多时还是如此,“老夫人,请问老夫人可好?”马魁一向深感和珅大恩,因此待老夫人便有如自己的高堂,见状唯恐有啥意外,便在门外低低唤了两声。
    房中除了灵猴更为急促的叫声,再无反响,马魁自也预感到了事情有点不妙,顺手将门一推,岂知门是虚掩着的,早已顺手而开。突然,灵猴蹦跳着一窜而出,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可灵猴腾出屋后,里面再无动静。
    大家屏声静气守在门外,马魁与韩含二人则举着灯笼进了老夫人卧房,进得房中一看,二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房中一片凌乱不堪,老夫人大瞪着瞎眼躺在床上早已经沒了气息。马魁慌忙丢下手中灯笼,冲上前去摇晃着老太太道:“老夫人您怎么啦?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您死了我马魁怎么向和大人交待啊?”
    而此时躲在角落里的李夯也看清了眼前的惨剧,知道自己对老夫人的死,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爬在地上,当着众人无力地解释:“师兄……不不……师父啊!这只是一场意外的遭遇,夯儿可什么都沒做啊……”
    韩含见状已是怒不可遏,伸手便点了李夯的穴道,李夯只能哑然地瞪着一双大眼,眼中虽然放射出太多哀怨的毫光,但却为时已晚,再也伸辩不出来了。之后韩寒拿起了床头的一枚金钗摇晃着道:“小旋风啊小旋风,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刚才偷了夫人的金钗被发现了,逃无可逃便遁入了老夫人房中,老夫人虽盲,却听出了响动,你深怕她声张而暴露了你的行踪,便捂住了她的嘴巴,这一捂,竟生生将老夫人给憋死了,现在铁证如山,难道你还要狡辩吗?”
    马魁丢开了老太太的遗体,悲伤的道:“既然事実清楚,证据确凿,那这就是韩兄你家门中事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已悄悄出了房门,竟自预备老太太的后事去了。
    韩含既恨李夯辱沒了自己的名声,亦深知无法向和珅交待,只听“叭!”的一声脆响,竟自狠狠一掌拍在了李夯头上,残忍的清理了门户,李夯沒有多少挣扎,已自倒在地上不动了,韩含只好亲自将他扛了出去。
    却说刘秀英一夜之间便清除了三道心结,心中那个美呀自是无法形容。可是马魁在整理老太太遗容时才发现尸体已僵硬多时,所以断定李夯决非原凶,幕后还有其人,心中不由得不暗暗佩服刘秀英手段的高明。只是大局已定,也无可如何了,只好将错就错陪着流了几把眼泪,并深深告诫自己对那个同是从阎王帐下挣脱出来的刘秀英得多留一个心眼。

    再说当年的癞痢头平阿四,在沧洲小镇上被田归农缷下了一条手臂,并踢于河中,为报胡一刀的大恩,竟凭着惊人的意志,牢牢地紧抱着小胡斐死不松手。也算二人福大命大,不知过了多久,竟被一对漁家给救了起来,经过一月的悉心照料,平阿四才辞了阎王,回到人间,终于慢慢康复。
    但为了躲避苗人凤、田归农、以及阎基一干人等的追杀,平阿四不得不抱着小胡斐离开了由天龙帮和丐帮所操控的北方地域。他真想找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好好调教胡公子,可是江湖哪里都不平静,又哪来世外桃园?他去过武当,豋过黄鹤楼;他路过武陵,也上过祝融峰,可是佛道两家均容不下一个只会吃喝拉撒,却又不能洒扫庭除的残废。
    流光飞逝,平阿四一路漂泊,一路乞讨,转眼十年过去,胡斐已是一个半大小子了。十年来,平阿四凭着心中残存的记忆,他教胡斐识字;凭着拳谱,他教胡斐练功。可是看着胡斐一天天长大,自己可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一天又一天过去,看看又将红日西沉,可是今天他二人却还不知将宿于何处?
    近四个月没更了竟还有朋友点击甚感欣慰。
    
    近来身欠佳;如果天不佑人;让小可挂了;那自当是小可人生最大的悲哀;那么各位朋友便只当本文是一颗在天空中匆匆掠过的流星而成为千古绝唱罢了。倘小可还能侥幸挺过来;必让本文在将来泛起一串串灿烂之光;焦灼之余;现将本文的主要人物简介如下:
    崇庆皇太后钮祜禄氏生------
    弘历(陈鸠)------[天罡星]姘头------徐娘
    丽娜(叶卡捷琳娜)(白莲花)------[紫薇星]俄罗斯女皇
    陈书林夫妇生------
    陈鸠(弘历)------[天罡星]
    陈(九虎)(家洛)白莲教二当家
    胤题生------
    衡阳王弘宇------[地煞星]
    襄阳王弘宙
    郡主银娥------嫁刘庸

    待续
    
    常保之妻瞎眼婆婆生------
    和兰------嫁苗人凤------生女儿苗若兰后再醮田归农

    和桂------嫁杨继宗-----生胜男与冠男姐弟后再醮赛尚阿

    和(王申)[地殒星]------姘徐秀英怀丰绅英德后再娶英姑

    和琳[武魁星]

    林榘夫妇生------

    林成方------嫁刘洪涛------无出-----继外甥刘庸(雪珠)[文曲星]------娶刘秀英生刘媛与刘鹏------娶银娥郡主生左右双僮

    林成圆------嫁杜家毫生杜希孟

    林成荫------适刘统勋生刘琼刘庸[文曲星]------两人从小落孤分别由姨娘抚养------刘琼嫁胡一刀生胡斐
    
    胡一刀------娶刘琼------生胡斐

    苗人凤------娶和兰------生苗若兰

    范逍遥------生范无为

    田归农[天狗星]------生田青文------再适和兰与盐平英子------又姘马秀英

    陶百岁------生陶花红

    刘洪波------生刘秀英[天魔星]------嫁刘庸------又姘彭华------宋中------田归农------弘历------并与李夯生丰绅殷德

    彭茂盛------生彭华------姘表姐刘秀英

    盐平英风[天葵星]------娶扈凤仙------生大盐平八郎等兄弟

    赛尚阿------适和桂------生大雁小燕

    胡斐------适胜男------生胡盼

    ……
    
    内容简介:

    本文付梓拟以<<清宫外史红尘梦>>命名。它以胡斐坠下悬崖为引;从而将金先生的<<雪山飞狐>>加以升华。它的内容将融天文;地理;政治;军事;玄幻;武侠;言情;侦破;以及历史与科学为一体;将来它或许便是继中华四大名著之后的第五大名著;甚或是继世界四大名著之后的第五大名著亦未可知?

    文中以刘庸刘秀英;和(王申)姐弟以及田归农和盐平英风等的恩怨情仇为主导;以弘历兄弟与叶卡捷琳娜的权势纷争相辅助;在近一百年中;他们从朝到野;从中至外演绎出了大清一段不为人知而又无可消亡的趣事;其神来之笔只怕无复古今!

    然而;纵有千年铁门槛;终为一个土馒头:金钱留不住逝去的岁月;繁华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到头来谁都是在为他人作嫁衣;历史上只不过尤以和(王申)的笑柄为最甚罢了……
    
    本文起于刘庸的外甥胡斐;终于和绅的外甥女苗若兰;两人虽有情谊;却终究难成眷属。全文荡气回肠;从咫尺卧室间的缠绵到万里疆域的得失;将大清的历史在清史之外又重新演绎了一遍;其情节当无不牵动着万千有识之士者们的心靡;希望广大的清史研究者以及文学爱好者们能够喜欢。
    至若乾隆之后大清向何处去?这可是在咱这盛产狮王的国度里一个无可定义而又无法回应的话题;事实上当一头新的狮王雄起;他的爪下就必然淌下一片血腥。以此类推;那么和绅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而往往从此开始;他狮王自己也将疲于奔命。
    在万千年的历史轮回中;百姓往往只是被大树覆盖着的一颗颗小草;永远也见不到阳光而逐渐枯萎;所以人人都在见证;并且必须正视这个现实;这就是自然界乃至华夏历史的悲哀!

    
    看沧桑更替;演轶事沉浮;
    书历史传奇;创世纪佳活。

    红尘幻影2012
    2014-12-12
    
    看沧桑更替;演轶事沉浮;
    书历史传奇;创世纪佳话。

    红尘幻影2012
    2014-12-12
    
    五个月过去,是时候该写点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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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0 03:01:25  更:2021-10-10 03: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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