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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1984 往事[第2页]

作者: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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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三天就到,这三天,建国爸去了书记家,也去了大老帅家。但是大家都没有法子,个人再厉害,也没法跟国家大政抗争啊

    这天一早,一辆吉普,两辆卡车,拉着几十个联防队员,来到建国家。这些民兵一下车,就把建国家给包围了,二话不说,踹门的踹门,抓人的抓人。把建国爸妈,建军全抓上车子带走,家里的家具全部一扫而空扔上车子。
    还要抓建国的爷爷奶奶,被书记跟大老帅给阻止了
    “七八十岁的你们也敢带走?你怕伤天害理么?”
    大老帅一声吼,镇住这帮小年轻。
    几个干部过来见是这个老革命说话了,知道这个老头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就没带着建国的爷爷奶奶,任由建国奶奶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建国家孩子吓得都不会哭了,小的在建国爷爷怀里抱着,大的趴在建国奶奶怀里,傻傻的看着建国奶奶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进了公社,没吃没喝。跟你家建国讲,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再不来公社打胎,就扒你家房子。不怕自个老子娘饿死,就嫑来”妇女主任对着坐在地上哭的老奶奶说完就上车扬长而去。
    老亮跟他老娘在那些民兵走后,也都能接近这家人了。老亮去拉建国奶奶起来。
    “他嫂子,起来吧,唉”
    建国奶奶还在地上坐着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可怎么活啊……”
    话语才落,天上一声霹雳,接着雷电交加,起风了
    “到俺家吧,这里啥也没有了,看样子,一会要下雨了”老亮拉着建国奶奶,对建国爷爷说
    晚上,建国回来,说是大肚子在娘家也不行。现在两口子躲在湾里(十几里外一条河)一个打鱼人住的草庵子里面躲着。见到家里连粮食都被搬走了,悲伤的坐在门槛边的马扎上一声不啃。
    屋外雷电交加,狂风暴雨
    “这大的雨,雷打的。去湾里守着你媳妇吧,别一个人吓到个三长两短的”建国奶奶在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放了几个馒头,一些腌菜,递给建国。

    看着建国冲进雨里,几个老人都没有话讲,只有两个孩子哭着喊“爸爸…爸爸……”

    哭声悲切,像是一把刀,插进每个人的心头……

    雨过天晴,第二天一早,井台边歪斜的大柳树出事了。
    这棵柳树很老,哪年在那的,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粗到两个成年人手拉手也只是刚好围上。树上长满了木灵芝,很多都是积年落下的,干瘪着附着在上面,年复一年,树干上全是这种东西。
    昨夜的一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把井台上冲洗的很干净,但是这棵却着火了。
    而且大家都来看的时候,还在着火,是树心着火。外面好好的,树的中间在冒火,距离地面三四米高的位置,从一个空洞里面往外冒着火舌……
    有人见水盆泼不上去水,就赶紧回家那屎舀子,手柄长。但是拿来一试,还是泼不上去,太高了,舀子举不到顶,里面的水就洒了出来。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柳树肚子一个在那冒着火,却无能为力。

    大柳树着火,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昨晚雷劈的,大柳树要成精了,没躲过天雷
    有说是柳树大了都糠心,春季里面容易发热自然,正常现象
    有说是大柳树里面住了有东西,也是要成精,被天雷劈死了,顺带着大柳树也跟着遭殃了。
    也有说是这大柳树遮住井龙了,年岁到了,井龙要飞升,被井龙借天火给灭了

    只见满树柳绿,中间冒火,总是觉得透出些诡异,就没一个人想到可以爬上去灌水,也可能是触动了人内心最深处那一点点的忌惮,即便想到,也没人敢上去吧。也可能是这井台四周的树,由来已久,从来无主,大家都觉得没那个必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直烧了一天也没灭,树身摸着也只是微温而已。到第二天,树洞乌黑,袅袅青烟缓缓上升,已无明火。
    自从大超妈妈从王大夫那获得这么多好东西之后,把这个消息慢慢传开了去,好多人都去领了回来。

    传社媳妇也想去领一些,但是这几天是蔡医生值班,就一直没去。打算着,过两天王大夫回来了,就去领一些回来。
    春夏之交,传社很容易冲动,只是在月事走了那两天,其他时间都不给,就怕怀上了就麻烦了。
    看着那些人去建国家,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看着就怕。再说了,传社也是国家干部了,上面刚下了文,说是干部带头违反计生,一律拿掉。

    每每传社蠢蠢欲动,就拿这些跟他讲,也还好能说的通,并不是不讲理。
    这天很晚传社才从大队部回来,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干么回来这么晚?”晓雁妈问
    “出大事了,去区里了”传社回道
    “什么大事?”
    “建国媳妇今个晌午,被联防队在湾里抓到了,下午搁公社堕胎,大出血,送到区里四院抢救,把俺们全喊去了”
    “这帮畜生”
    “有么办法啊。原来书记晌午就叫乡长叫去了,被熊(骂)的跟孙子样”
    “刁嗜(骂)他干么?”
    “熊他办事不力,这是乡长原话”
    “人都要死了,活该熊他”
    “哪是熊他那个啊,是熊他人跑了都不知道,还要联防队帮他抓人”
    “要出人命了都不管?”
    “不是俺们本乡本土的,可管俺们死活啊?书记是不想做恶,哪是不知道啊”
    “这伤天害理的,就外乡人能做的出来”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干那事,再讲,这绝户事,哪是人干的呀,一帮畜生”
    “抢救回来了么?”
    “抢救回来了,还搁四院观察呐”
    “人都那样了,还观察啥?”
    “不是。观察就是医生要看看还没有事,没事才给出院”
    “她家公婆回来了么?”
    “唉,别提了”
    “咋了?”
    “三个人都饿脱相了”
    “真不给吃的啊?”
    “都不给吃的,他家建军进去还洋货(强硬,敢吵敢闹)嘞,搁联防队几个人拉过去,打的爬不起来”
    “半大孩子也打”
    “没法讲,联防队都是对调来的,敢下狠手”
    “什么对调?”
    “就是俺们乡的联防队民兵调到别个乡,别个乡调到俺们乡”
    “这就是怕本乡本土的下不去手呀”
    “就是啊,俺们都不认得,一根烟都递不上去”
    “都一个庄子的,你们也不去讲讲情?”
    “哪搁讲啊,乡政府都么几个熟人了。大院下面那些房子里关的全是人,谁都不搁进。哪家媳妇来了,肚子打掉了,就放哪家人走”
    “怎搞跟渣滓洞样?”
    “俺两搁家讲讲,出去嫑乱讲”
    “你当俺真是傻子呀。吃过了么?”
    “吃了,书记请的,牛肉汤、烙馍,搁医院门口吃的”
    “你们都去了?”
    “别个没人性,俺们不能没有,还是一个庄子的。书记讲,大事帮不上,小事能做点就做点,多积点德”
    “你看人家,要不怎么能当书记”
    “是啊,书记还搁那呐,陪着他们一家子,俺们几个回来了”
    “当个书记,好处捞不少,责任也不小”
    “讲这个干么?千里为官,哪个不为了钱?捞点钱,多搁俺们多干点好事,就是好官”
    “就数那些捞钱还不干好事的最可恨”
    “捞钱不做事,不捞钱不做事的,也都不是好官。哪有不捞钱还拼命做事的?人都自私的,他们那是捞名声的,也是捞。”
    “捞名声不好呀”
    “为那些个虚名,耽误了正事的很多。”
    “嫑跟俺们妇女讲这些个,俺又不懂你这些个大道理”
    “早点睡吧,明个帮建国家把牛、家伙什要回来,粮食就怕要不来几袋了”
    “干么?人都那样了,都遂了他们愿了,东西还不还啊”
    “牛好要,就个公社院子里拴着,十几头,也能分得清,家伙什摔坏了不少,也认得。粮食扔一堆了,袋子都摔烂了,你讲是谁家的?整袋子没烂的好讲,圈席里,联防队拿带来的袋子装的,又没记号,你讲是谁家的?”
    “干么不做记号?”
    “真笨,做了记号,联防队那些人,还有什么捞的?”
    “就你能(聪明)”晓雁妈捶了一下传社。

    传社又要动手动脚,晓雁妈以建国老婆为戒,唬的传社只能动嘴不敢动“腿”,吃、碰、摸来个全套,就是不敢深入交流放炮,瞎忙活了一会,算是闻闻味道解解馋,讪讪睡去。
    第二天一早,传社带着建军,还有村里一二闲汉,拉着两个架子车,到公社乡政府大院,把耕牛、家具板凳桌椅之类拉了回来。粮食能认出来的挑了出来,圈席里面两三千斤水稻还好春节前卖了一半,剩下被联防队装了十几袋拉走的,也胡乱的要回来八九袋。
    建军因为被打过,伤了胆,全程都是传社帮忙张罗。只是,建军两眼红红的,瞪着联防队其中几个人,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乡长、妇女主任、联防队长之类一个没见到,院子里的小房间里面哭嚎、哀叹声一片,好似人间地狱一般。联防队员荷枪实弹,往返巡逻,有点临战状态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又遇到外国侵略似的。

    下午,建国拉着架子车,上面躺着他老婆,下面铺着被子。她妈也坐在车上,脸上还有泪痕,把建国老婆的头放在怀里抱着,自己身上披着一床被子,建国老婆身上盖着被子,面容憔悴。建国爸跟在车子后面。
    四个人在村口进来,男人们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妇女们围上去,跟着车子走,说出些安慰的言语。
    到家后,虽然各样东西都已归整收拾好,但还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没一会,左右的大妈大婶们,带来三五鸡蛋之类物品,跟着垂下几滴泪来,一起咒骂这老天爷不开眼。

    唉,这老天爷,被骂的是真的冤枉啊。好在老天爷大人大量,愿意替人间荒唐事承担各种委屈、责骂与非议。

    但是做了荒唐事的那些人,可曾忏悔?可曾想要弥补过错?
    “跟他们干吧!”一个小伙子有点恼火的说道
    这天,庄子里的几个人,还有行政村其他几个庄子、生产队的“代表”,强拉着书记等村干部们,一起来到大老帅家,商议对策。其中,还有两个对越反击战中负伤退下来的老兵。
    见一个小伙子,起头说起,大家都群情义愤,都说要“跟他们干吧”
    “就是看俺们好欺负,你看老祠堂,他们就不敢欺负,都被打回去了”另一个小伙子说道
    “可能那样该?他们祖祖辈辈搁这,心齐,人多,还有枪。俺们这几个庄子,都是分多少个宗门迁过来的了,这么多年了,更疏远了,比不过人家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
    “俺们也有枪,还有火药枪,凑凑也能干得过他们,不行就还造土炮”开始说要干仗的那个小伙子说道
    “会死人的”大老帅慢悠悠的说道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这帮龟孙子,到俺们公社胡作非为,要闹出人命就迟了。人活一口气,就应该象打越南鬼子一样,打到他老家去,让他不敢搁俺们乡祸害下去”负伤退伍两三年的小伙子说道
    “嫑乱讲,那是打外国人”书记也说道
    “这些人比外国人还可恶,大老帅,你讲,他们这样像不像那会的日本鬼子”还是这个退伍兵,对着大老帅发问
    大老帅直起身子,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出任何话,叹了一口气,又勾着腰继续抽自己旱烟
    “俺听广播上讲,中央说是只生一个好,也没讲不准生第二个第三个呐”
    “就是嘛,广播上讲是提倡晚婚晚育少生优生,没见讲不准生,怎么到了他们这就成不给生了”
    “唉,不给生就不生吧,也没事,俺们讲什么呐,但是你讲之前人家怀上的,这拉去打掉,你们都没看,建国他媳妇,半条命都没了,七八个月的孩子了,打下来的时候都能哭了,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还不能哭吧”大老帅回道
    “就是不能哭,那也成型啦,非要打下来,不是杀人么?”
    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统一的意见,最后,书记说道
    “都嫑吵了,俺看呐,老祠堂他们也闹不久,都说这是国策,一个庄子哪能跟国家干?就算是国家没说不给生,但是啊,这大张旗鼓的这样搞,肯定也是上面定的办法。俺们底下老百姓也只能遵守,没办法的。要真是下面乱搞,得跟上面汇报,也不能自己跟下面搞对抗,这是造反。俺讲的在理不?”说完,朝向大老帅,等大老帅表态
    “书记讲的对。国家有政策,俺们要遵守。他们执行有错,俺们要跟上面反映,不是跟他们搞对抗。部队里也是这个规矩。”
    “俺讲啊,这要是乡一级或区一级执行国家政策有错了,俺们去市里、省里反映反映,要他们纠正。搞对抗可不行,家里藏的拿点武器,还是别拿出来丢人啦,哪能搞得过他们?你俩是当过兵的,你两个讲讲,俺们手上这点土枪土炮,能干得过民兵手里的么?”
    “那是干不过,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在这里祸害俺们吧”
    “要是国家就让他们这么干的,唉,俺们只能遵守;要不是国家让他们这么干的,俺们就得跟上面反映。大老爷们,有劲没处使,多想想自家地里的活,真忍不住,大队卫生室里面有计生用品,大家去领。这么久了就没见你们去领。家里符合生育政策的,该怎么生还怎么生。已经有儿有女的,就不瞎胡搞了,基本国策,不是俺们老百姓能对抗的。少生孩子多种树。广播里不是也讲了嘛,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少生几个,俺们负担少些,容易富起来,以后国家还给养老,不好吗?你看俺,生了那么多,这大了能干活了还好,搁以前,唉,都养活了,可真不容易啊”书记补充道
    “要反映反映,不能叫他们这么胡搞下去了”大家都这么说着,然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大老帅。
    因为大家都知道,大老帅是老革命了,资历老,很多战友都在重要岗位上待着,也还有交往。
    “俺去趟省城问问吧”大老帅义不容辞的应承下来,自己老领导,还有几个战友都在省委当官,去打听打听,“要是国家就让这么干的,你们还是听书记的,管好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别搞出人命来了”
    “这一来一回的,得两天,得十几块钱,放大队报销吧,记得留着票”书记如是说
    “嗯,俺下完秧就去”大老帅也不推辞
    大奎跟他爸一早就去地里干活去了
    前一阵子下雨,庄子周围的水沟里已经满了,正是下秧的季节。
    每一块土坷垃,都被大奎跟他爸用锄头敲碎了。
    平整完了,就开始用水桶往自家地里攉水。两个人一人两个绳头,站到沟沿边,配合好,把桶扔进沟里,灌满水,再扯起来,一送,飞到田里,后面的绳子一收,就把水浇到地里了。如此往复,忙到中午,也才算把地皮浇湿。
    这下秧,当地的办法是,水皮要距离淤泥至少三指左右,撒下稻籽,停上几天。
    往后几天,早上灌满防止麻雀吃稻籽,晚上放掉水给稻籽生根。
    为了防止鸟雀吃稻籽,一般都会在秧苗地的两边插上竹竿,系上绳子,上面挂上各色布条,随风飘扬,可以吓走鸟雀。
    也有觉得每天灌水放水麻烦的,放水之后直接由一个人工白天专门守着秧苗地,拿着长竹竿,守一天驱赶鸟雀。
    直到秧苗长大到三五公分之后才算圆满,就可以灌满水不用放水了。
    很是不易。
    说巧不巧的,大奎家的秧苗地,跟老拐子家的刚好就紧邻。这也就给当初二奎、凤英造成了很多相处的机会。虽然闹出了事情,但是秧苗地结合便利,也没移走,还是照旧。

    中午,三毛过来送饭,大奎爸想回去睡会,没吃就回去了,说是回家再吃。
    大奎吃完,拉三毛学怎么用这个木桶攉水救秧。
    三毛还在长身体,没有成人力气大,干一会就得歇一会,但也学的有模有样,逐渐入巷。
    折腾到下午一两点,不到半亩多的地,水面也渐渐的盖住了地皮。水出地面,说明泥土已经吃满水了,距离大功告成已经不远。
    就在这时,老拐子从家里来下地干活了。
    翻过的秧田,经过清明雨淋,前几天阳光的暴晒,地干土松,这几天大家都在敲土上水耙地,准备撒稻籽。
    大奎见到老拐子,表面的客气还是要有的,打个招呼,老拐子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怎么搭理。大奎继续带着三毛继续攉水。
    老拐子家下稻籽的秧田比较大,是传公、传社跟老拐子三家合用的。传公、传社有公职,应该今天没空来。
    不一会就见三拐子拉着架子车,上面拉着耙,手里牵着绳,牛在前面走。
    原来他们家不是要在上水之前用锄头碎土,而是打算用牛拉着耙,直接耥一遍就上水,这样耥平的虽然不怎么利于水泡地,但省事省力。上完水,多撒一些草木灰,再耥一遍,效果基本差不多,薅秧苗一样容易薅起来。
    这边大奎、三毛继续攉水救秧,那边老拐子跟三拐子放耙套牛。
    “尼玛屄,弄的稀泥胡烂的”每次三拐子耥地到地头,靠近大奎他们的时候都骂一句,还拿眼狠狠的瞪大奎。骂完,就狠狠的用鞭子抽一下耕牛。
    农田,各家的责任田之间,仅仅是一个宽不足20公分的小土路埂,一边救水,一边干着,难免是要浸过去的。
    以前旱田、水田交叉种植的时候,旱田都会贴着路埂挖一道排水沟,浸过去的水,就顺着水沟排掉了,不会影响旱田。
    人家种水田,你种旱田,总不能让种水田的人家不上水吧。

    大奎家秧田先上水,难免就会浸过去老拐子家地里。他家也是水田,就是一个先后上水的问题而已,先上水的难免都会把对方浸湿一片。

    这三拐子用牛耙田,干土一耥就碎,浸湿的那部分,占秧田约十分之一,靠着大奎家那边,靠路埂一条,泥块稀烂,耥不碎了。这就走近大奎他们,就骂上一句,走近就骂上一句。老拐子听到,开始还吼他“闭上你那臭嘴”,发现不管用之后,也就懒得说他了。

    大奎两兄弟,也懒得理他,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水漫地皮后就容易很多了,不一会就高出地皮二三指了。大奎跟三毛两人把水桶放下,两个人回家拉耙过来。
    “攉好水了?”大奎爸见大奎两兄弟回来问道
    “攉好了,拉耙去耥几趟就好了”大奎回道
    “这几粪箕着青灰(烧锅留下的草木灰)带地里去”大奎爸指着院子里放着的三个粪箕着
    “俺家也有,也弄来一起上地里去”
    大奎说着,跟三毛两个把耙放在架子车上,耙三个粪箕放在耙中间的空格里,拉着架子车就往自己家走。见自己爸还要跟着,就说道
    “俺爸,你嫑去了,俺跟三毛两个就照,一个耙,俺两拉的动”
    大奎爸见这么说,大奎都奔三了,也就不再去了,回到院子里靠着墙根,太阳底下坐下。
    大奎回到自己家,跟老婆打个招呼,跟孩子打闹几句,找个尿素袋子做的兜子,把锅底下的青灰掏出来装上,扔到架子车上,下地去了。
    两个人来到地里,把耙扔进地里,用两根绳子栓住耙的两头,留出两个绳头,这是两个拉耙的绳子。
    三毛脱掉劳保鞋,卷起裤管,刚下地,就惊叫起来“拔凉”然后就是吸气,逗的拴绳子的大奎哈哈笑。
    然后两个人,一人一个粪箕,把青灰撒进田里
    “粪都上过了,上青灰干么?”
    “青灰也是肥料,是钾肥”
    “沤到猪圈里也有,干么还撒?”
    “你懂个p,上面撒一层,明个起秧好起,还能防蚂蟥”
    “那怎么起秧的时候还有蚂蟥?”
    “只是防,又不能杀死,就是少些”
    说说笑笑的两个人把草木灰撒完,一人一个绳子,拉起耙开始耥地,大奎走在外圈控制着耙。
    那边三拐子已经耥完地,坐靠近路的那一端地头抽烟休息。牛也没栓绳子,仍由它在路边啃草。路边的小麦,已经抽穗灌浆,植株还是绿色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牛就是不吃。
    老拐子在靠近水沟一端的地头套桶,也准备攉水。
    水田有水了耥地,耙会带起波浪难免会越过小田埂,水会漫到另一边。
    东边是大勇家的秧田,他家没有碎土也没耙地,只是大勇跟小猛,上午两兄弟来把草除了之后,直接上水。这会拉了一头牛来,由大勇爸掌控着也开始耙地。耙钉朝下耥了几个来回后,也把牛解下来牵到地头吃草,再耙钉朝上,大勇跟他爸两个人拉着耙正在细细的把地耥平整。
    “你家牛真有劲,拉耙跑那么快,把肥水都赶到俺家地里了”大奎拉着耙,对大勇爸说道
    “俺家肥上的多,怕你家秧苗长的不好,帮你上点肥,嫑占了便宜还卖乖啊”大勇爸开玩笑的说
    “这便宜俺不占,有本事把你家肥拣走”
    “俺大方,给你了就不要了,不想要呀,你挖开放沟里吧”大勇爸哈哈大笑,逗的几个半大孩子也跟乐了起来
    这时,大奎拉着耙走到地头,水涌了起来,翻过田埂,漫到老拐子家地里了
    “尼玛屄,搞的稀泥胡烂的”三拐子坐在地上,看着大奎骂道
    “俺讲,三拐子,你都骂骂咧咧的绝半天了,你绝哪个?”大奎停下,对着三拐子说道
    “就绝你,把俺家地弄的稀泥胡烂的”三拐子回道
    “泥塑也有三分脾气。哪家干活也不能就等你一家子”
    “没叫你等,把俺家地弄的稀泥胡烂的就不照”
    “俺们讲话讲理,地挨地的,就不照?你能怎着?”大奎也来火了
    “俺怎着?俺抽死你”三拐子翻身站起,拿起赶牛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鞭响,就要朝大奎冲过来
    “怕你?你往后躲着”大奎扔下绳子,捋起地头铁锨,转身对三毛说道,然后站定等着三拐子靠近
    “你们干么?干么?老三,你干么?”大勇爸见到两人言语不合,就知道不对,已经走到两人中间,见三拐子发愣(愣头青),一把抱住三拐子
    此时的三拐子已经发了疯一样,似要挣脱大勇爸,冲上去吃掉大奎一样
    恰在这时,老拐子赶来,一把夺走三拐子手里的牛鞭骂道:
    “畜生,又发疯!”一把按住三拐子。大勇爸也使了个巧,把右腿在三拐子身后一放,绊倒三拐子,两人刚好把三拐子按到地上坐着起不来
    “你疯什么?上水也是要耙地的,又不费事,你疯什么?”老拐子骂道
    “就是就是,乡里乡亲的,地挨地,哪有那么好的,多耙两趟就好了,你看俺家,不就上水后才耙的,还省事”大勇爸也劝道
    “你是你,俺是俺,嫑多管闲事拉偏架”三拐子瞪了一眼大勇爸
    “看你讲,俺怎么能拉偏架?人家站着没动,你要冲上去了,俺不拉着,不就打起来了么?俺叔,你看你家老三怎么讲话的”大勇爸对三拐子说,又对老拐子说道
    “嫑跟他一般见识。走,攉水去,嫑搁这发疯”老拐子把鞭子扔到边上,扯着三拐子的衣服说道
    三拐子还是骂骂咧咧的,被老拐子扯着衣服,一路磕磕碰碰的从田里到了那边,跟老拐子一起,一人两个绳头,开始攉水。
    “干活、干活,赶紧耙地”大勇爸对大奎说道
    “你看这搞的,招他惹他了,这不讲理”
    “嗨,你跟他计较,你就跟他一样了”大勇爸爸小声的说道,继而大声的说“嫑讲了,赶紧耙地,耥不平,不出秧,你还想下一茬啊?”
    阳历过了51,天气就热了起来,很多人就穿起了短袖
    大老帅也去过省城了,应该是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大家也就转而默不作声了

    大春他爹嫌草屋阴凉,这几年,每过51就嚷着出去到院子外面的草庵子里面睡。其实更多的是想让自己能够“中用”,因为这样就可以把牛牵出来过夜,不用再每晚拉回屋了。
    他们家院门外一条3米宽的东西朝向小路,隔路那边半亩多宅基地也是自己家的。上面一半是菜园,另一半的东边盖了个猪圈,西面搭了个牛棚,在牛棚边上搭了个草庵子,摆上一张床,大春爹爹就住在草庵子里。

    虽然治安很好,但是外面没有人的情况下,家家到了晚上都还是习惯性的把牛往院子里拉。毕竟耕牛,现在分的牛也不是哪一个家庭的,基本上都是两家分一头,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耕牛的数量,还是无法满足老百姓的需求的,并不是那么丰富。

    不要以为《水浒传》里面,英雄好汉到哪都喊“先拿两坛酒,切二斤牛肉”,就以为那时候牛多。
    其实那时候牛也非常少,而且杀牛违法的。
    杀牛,得是牛病、老、伤残才可以杀,还必须到里正,甚至县里面报备才行。之所以在《水浒传》里面这么说,那是为了凸显他们造反之人与众不同,做事都捡着违法乱纪的做,不怕官府。
    从古至今几千年,耕牛,在农村都是关乎一家人生计的东西。没了耕牛,离家破人亡基本上就不远了。
    这天,大春还没到放学时间,就跑了回来,而且有点惊慌,大汗淋漓的。
    “还没放忙假,你跑回来干么?”冬冬妈问
    “俺哥,你放学啦?这么早”冬冬也跑出来问道
    “要打绝育针了,俺们都跑了,老师也让俺们赶紧跑”
    “什么绝育针?”
    “就是打了以后长大都不能生小孩的针,马路上跑过好多医院的车,俺们都跑了”
    “嫑胡扯,是不又不学习被老师赶回来了?”冬冬妈不信
    “骗你死全……,没骗你,真的,不信你去到家后找建军爸问问”差点说错话
    冬冬妈也不说什么,拉着冬冬,带着大春,朝建军家走去
    其时,行政村小学的老师,都是本村有学问的人,几乎全没有所谓的编制,有些文化就可以暂代乡村学校的老师,他们中的很多人,到了90年代后期才给了编。这个庄子出了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兼职校长,住在大奎家后面不远处。
    听到建军说他爸去了校长家,冬冬妈让大春带着冬冬回家,自己先写作业,自己一个人朝校长家走去。
    还没到跟前,就见校长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叽叽喳喳的问着什么,等到走近,才听到校长在说话
    “这个事,俺也讲不好,但是都在说。这暂计划生育这么严,听讲都有搞死人的了。你讲,这要打绝育针,俺们也没得到通知。不过,要是真偷偷搁俺们这些小孩打了绝育针,俺就对不起乡里乡亲的了。就当放忙假吧,这几天就不上学了”
    “别个学校有打的么?”吵杂声中有一个声音问道
    “没听讲有打的。小王庄的校长才走,也听讲了,来问问,回去也放忙假。俺们都放假,不把小孩子集中起来,真打,俺们也有时间准备,来得及”校长说到
    “校长说的对。俺们过会一起去找书记,找几个人日夜把风,有来打针的好联络起来,把人赶走”一个村民说道
    “唉,这要真打,俺们搞不过他们的,你没看公社有上百个民兵,哪个庄子有那么多年轻人?他们还有枪”建军爸说道,这是被关乡大院,折磨的伤了胆了
    “大不了一死。超生俺们不超了,怀了孩子要打也打掉了,这还要来打什么绝育针,这不是要让俺们绝户吗?都绝户了,还怕死?”
    “对,对,俺庄子打不过,就联系其他庄子,俺们一起,就是来部队俺们也不怕,这伤天害理的绝户事都干,俺们也不活了,大不了一死,跟他们干”村民们义愤填膺
    大家吵吵闹闹,一窝蜂的开始转移战场,都去书记家了
    冬冬妈一个女人,不好跟一帮大老爷们一趁一伙,就一个人回家了。
    晚上,冬冬爸下班回来,冬冬妈正在草庵子那伺候老爷子吃饭,等着吃完把碗端回来。顺便用平底锨铲牛屎,用新土把牛固定拉屎尿的位置的脏土替换出来。把牛棚打扫干净,免得牛屎尿堆积,沤的臭气熏天。
    “俺叔”冬冬爸到门口下了自行车,跟自己老爸打了招呼
    冬冬爹抬头看看了冬冬爸,也没说话,只是咳嗽了两声,算是回应。其时,他基本看不见了,眼瞎(其时就是白内障)的很严重。
    “今个怎么回来了?”冬冬妈问道,但没有得到答复就听到院子里两个孩子热情的喊着爸爸
    不一会,冬冬爸端着饭碗里面有一块红烧肉,手里拿个馍馍,过来把碗里的红烧肉扒到冬冬爹碗里说道
    “搁单位打了点肉带回来,俺叔,你吃块尝尝”
    “嫑糟踏东西了,拿去给大春、冬冬吃”两手都不大听使唤了,摸索着用筷子在碗里找肉的位置
    “俺爸,给你吃你就吃,小孩子多少都不嫌多,哪能尽惯着他们吃?”冬冬妈说道
    “俺叔,你吃就是了,他们都吃着嘞”冬冬爸说道
    “俺吃干么……俺吃干么……”絮絮叨叨的继续吃饭
    “今个怎么回来了?”冬冬妈问
    “老赵讲,马上收粮食了,半个月一换就耽误收粮食了,俺两就一个礼拜换一次了。”
    “这才下秧苗,割麦还早着呐”
    “矿上回来,搁北庄看俺庄的庆功搁那拿个棍子站着,出事了么?”
    “讲是上面要来人打绝育针,他们就守着村口了”
    “还真滴嘞?俺讲怎么矿上出来,好多路口都有人守着呐”
    “你也听讲了?”
    “前个搁单位洗澡,听领导搁那骂,说什么‘凭什么计划生育只针对汉族’‘少数民族决定汉族命运’、‘尽折腾俺们汉族’、‘偷偷打绝育针’,还说什么‘丧尽天良’,俺还以为是假的”
    “就俺汉族不给生了?还要搁俺们打绝育针?”
    “俺不知道,反正俺觉得不可能,领导肯定搞错了,这都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喊了这么多年了,要计划生育,肯定全国老百姓都一样”
    “俺也觉得,不都说了‘计划生育、人人有责’?人人肯定也有少数民族,大家都是老百姓,谁也不高谁一等,不可能不搁俺们生,他们可以随便生”
    “嫑信他们乱说,全国都在计划生育,大家都一样。打绝育针,真会想,怎么可能啊,嫑跟着瞎参合”
    “那些都是老爷们的事,你又不搁家,俺能参合什么”
    “河南(此处指淮河以南)回族乡,改明去那赶个集问问,不就知道了。都搁着瞎胡闹,迟早要出事”
    “没事去那个集干么?那么远”
    “你不会买点牛肉啊?过年都没吃过牛肉了”
    “人人平等了,打听不出来弯弯绕的,去干么?俺们这的集上也有牛肉,过几天买点回来吃”
    “人家回着(回民),牛肉真,俺们这集上都注水了”
    “收完麦再去吧,你搁家看着大春做作业,俺去地里看看。天阴的厉害,晚上怕是要下雨,麦尖都快黄了,俺去把路埂挖开放水”
    “挖它干么?”
    “家里的地你一点都不上心,再过半个月,太阳好就能收麦了,地里淹了怎么下地?麦倒了就没收成了”
    “能值几个钱?”
    “也抵你半年工资了”
    “去吧去吧,赶紧回家烧锅(做饭)”
    是夜,一阵狂风过后,暴雨倾盆……

    临睡前,冬冬妈专门出去看了一下冬冬爹的情况。老头子眼睛基本看不见了,耳朵还有点聋,在草庵子里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受到暴雨哗啦啦的影响。
    草庵子里层是一层芦苇,之上是一层稻草,稻草上面被一层尿素袋子裹住,上面再甩了很多稻草在上面压住,挡风挡雨。
    牛棚虽然四面透风,但黄牛卧在草窝里一动不动,悠闲的反刍。身下干土高度比周边都高,没有浸水的可能。
    不远处猪圈里面的那头半大的猪还没睡,拱着石头垒的墙壁。
    这头死猪,把自己猪舍门口拱了一个大坑,就在里面拉屎拉尿,恶心叭啦的。这下好了,这雨一下,门口直接变成了粪池。门前屎汤粪水般的大水塘堵住了大门,它自己都不肯“出门”了,躲在里面试图拱翻大石头垒的墙壁,重新开路出去。
    雨一直下
    到后半夜,冬冬妈在雨声里隐约听见牛棚里的黄牛了叫了几声,觉得奇怪。
    这牛除了饿了、渴了才会叫几声,晚上从来不曾叫过。
    于是起身要去看看
    “你干么?”冬冬爸问道
    “你没听见牛叫?”
    “没听见,这么大的雨,哪有牛叫?俺叔还在那,睡吧”
    冬冬妈躺下,睡不到一分钟,再起身
    “俺不放心,俺去看看”说罢,起身穿衣,把门后雨衣披上,拿起手电筒,打开门出去
    走到院门处,喊了两句“冬儿爹,冬儿爹”,不见回音。
    打开院门,走上前去,拿手电朝草庵子上照了照,没见异常,冬冬爹睡的正香。余光扫到牛棚,没见黑影卧倒在地上,心里一惊,赶紧拿手电朝牛棚下面照去,没见牛,顿时吓得半死。
    紧赶紧走过去,看看栓牛的木桩,没有任何牛拉绳子扯动的迹象。
    回想一下自己系的活扣系的很结实,而且活扣的绳头是绕在木桩上的,牛是不可能自己打开的。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偷牛贼

    来不及细想,在牛棚四周简单一扫,发现大雨冲刷过的地面上,一串牛蹄印中间,有一双人的脚印,朝东边走去,就立马追了出去。
    牛肯定还没走远,也才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不等回家喊人,也不及叫醒公爹,在大雨中朝东边追出去。

    顺着牛蹄印一路小跑,深一脚、浅一脚的追。

    但是,雨太大,才刚追出村庄,追到野地里,路面全是青草,牛蹄印消失了。
    手电筒举起往远处扫射,但是雨大,并看不到多远。只好顺着逐渐消失了的牛蹄印子,盲目的往前追去。

    又追出了二里地,潜意识告诉自己,肯定是追错方向了。于是,转身朝南追去……

    一路小跑,一步三滑的绕着环村大坝子跑了一圈,还是一个影子都没看到。
    这年月,且不说一头耕牛价格高,而是家家户户都缺耕牛,有钱都买不到好牙口的耕牛。
    想着耕牛拉过来才养了这才几个月,马上农忙了,却把牛搞丢了,这日子可怎么过?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雨还在下,冬冬妈只好先回家,这样摸瞎的乱找,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回到家,也没跟着去喊冬冬爹,直接进房跟冬冬爸说。
    冬冬爸一听说,也慌了,埋怨怎么不早点喊他起来一起找。穿衣起床,走到草庵子处,吼了一嗓子“怎么看牛的?牛都搁人偷了”
    冬冬爹被这么一嗓子吼醒了,“牛没了?牛呢?”
    “冬他爹,你进屋去吧,看着大春跟冬冬,俺们去找”冬冬妈说着去扶起冬冬爹,往屋里送。
    一路上冬冬爹还咕哝着“牛没了?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俺爸,你就别操心了,俺们去找,你搁家看好孩子”冬冬妈劝道
    “往哪个方向跑了?”冬冬爸提起一个扁担,拿起手电筒问道
    “往东,出了东沟坝就没印子了”
    听冬冬妈讲完,冬冬爸冲进雨里……
    安慰了几句老人家,想到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漫天的找,多个人就多个方向,多个可能。于是,里面换上干燥的外褂,穿上雨衣,摸黑去敲大勇爸的门。两家共用一头牛,丢牛不是他家的责任,但是一起找找也是应该的。

    一百多米的距离,中间路过村里唯一一个外姓人家的门前。

    这是一个40左右年纪的老光棍的家,姓阎,也要说他姓严的,全村小孩都怕他,叫他阎王。他妈解放前带着他改嫁到这里的,后爸跟亲妈过世后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年轻时好吃懒做,动乱时候又上窜下跳的到处作恶的,没有人肯给他说一房媳妇,也没人肯嫁给他,就这么一直单着了。全村人也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有老拐子有时候还跟他讲句话。老拐子坦言,“要不是看他爸跟俺们一个祖宗的,才没空理他”。

    走到他家门口,冬冬妈突然心跳加快,不知道怎么着,就觉得这事蹊跷。莫名其妙的走到他家门前,拍了拍门,喊道“老阎、老阎,你家有手电么?俺家的坏了”
    见没有动静,顺手去摸门鼻子,上面一把锁,把门锁的死死的。
    赶紧的朝大勇家赶,路上就想这事很不对。傍晚从校长家回来,远远的看到这个阎王还搁门口蹲着,端碗吃饭咧,怎么晚上就不搁家了?

    大勇爸一听说有人乘着下大雨,冬冬爹在草庵子里看牛的机会,把牛偷走了,二话不说,穿上雨衣,拿起手电,提起一把平时用来叉鱼的钢叉,就按照冬冬妈猜测的方向去找牛了。临走埋怨道:“你们怎么让俺叔看牛?又聋又瞎的”
    冬冬妈也没还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找去。
    三个人三个方向
    东方还没泛白,但雨却渐渐的小了
    冬冬爹一个人在牛棚里面转悠,嘴里嘀嘀咕咕,“牛没了,怎么搞,牛没了,怎么搞……”,身上湿漉漉的。冬冬妈回到家,看到冬冬爹在牛棚里面转悠,赶紧过去搀扶回房里,给他披上被子,安慰道
    “俺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有人盯到俺家了,不怪你,你歇着,嫑胡乱想,俺还去找”
    “哪个?哪个?你讲是哪个?俺去跟他拼命”老头激动的说
    “俺猜的,俺爸,你搁家歇着,嫑乱跑了。俺去北山牛场找找,他爸回来你跟他讲”
    “北山,嗯,去北山,去北山,快去,快去,咳咳……”
    北山,其时就是北山镇,那里有个远近闻名的牛市,至少有几十年的交易历史了,周边上百里都来这里卖牛买牛,就连据说有数百里之遥的蒙城县的都来卖牛。至于蒙城县在哪,到底是不是距离北山牛市有数百里,没人知道,反正就是说这个牛市有名而已。

    但是从家到北山牛市有三四十里,冬冬妈是知道的。但是自己不会骑车,也不打算喊冬冬爸回来骑车带她去,相比集中一起找,冬冬妈还是觉得让他们分开了找,找到牛的机会多些。
    说干就干,安顿好公爹,也来不及换去已经淋湿的衣服,也顾不上外面依旧黑着,直接上路,顺便拎起挂在墙上的牛鞭子。
    冬冬妈也不走大路,而是顺着公社排灌大水渠,一路北上。这条水渠,一直能到北山牛市前,而且这个水渠地势较高,两边没有树木遮挡,视野较好,寄希望于可以看到两边情况。
    虽然偷牛朝东出的村,但是冬冬妈有种预感,就是老阎干的,而且一定会转头往西,不走大路,而是走小路去北山市场,早点把牛卖掉早点回家避免嫌疑。
    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拉个牛,走不快,但是自己要是正常的步行速度,等到自己到北山市场,可能牛已经被卖掉了。冬冬妈一路小跑着朝北山市场方向跑,还不时的左右远眺一下,看看也没有什么发现。
    可惜的是,一夜的大雨,这时雨虽然停了,天蒙蒙亮的时间,两边还是看不清,什么也没看到。
    跑到北山市场,太阳已经露出半张脸来,牛市上也才十几头老牛,就那几个牛贩子在扎堆聊天。
    听说冬冬妈是来找牛的,牛贩子们都问了问牛的特征,说会帮忙留意,看到会跟牛市边上的派出所说。
    耕牛是大事,正常的话,谁也不想收到这样的牛,这是犯法的。
    冬冬妈有些失望,没有找到自己家的耕牛,只好往回走。

    原本是要换条路回去的,但是总是觉得肯定就在水渠附近能找到自家的牛,还是决定顺着来路回去。

    这时候,日出东方,视野好了很多了,边走边看,回去的路上走走停停的看着,也不那么着急赶路了。
    约莫走了三四里的样子,冬冬妈站在水渠上,远眺东方,远处一处黑影在太阳的反衬下缓缓移动着,但是没看到有人在边上。像是坟包,又像是一头牛。

    这么早谁会在这放牛?不对,去看看!

    冬冬妈下了水渠,朝远处那个黑影跑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是一头黄牛,象是自己家丢失的那头牛。
    冬冬妈加快脚步跑到跟前,就是自己找了一个晚上的耕牛,正在两块麦田之间的一米多宽的小路上吃着草。看到冬冬妈赶来,黄牛抬起头,看向冬冬妈,“哞……”叫了一声

    刚才去北上牛市的路上,走过这里,因为天未明,视线不好,没看到。

    老阎,手里牵着牛绳,蹲在路边麦田里,脚下是踩踏过的麦子,似乎已经在这里蹲了蛮久了,浑身湿漉漉的。
    见到冬冬妈追到这里,似乎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有错愕有释然,讪笑着站起身递过来牛绳,说道
    “俺帮你放牛嘞”
    “你这是放牛吗?”冬冬妈说着,一把抓过牛绳,往后退几步,把牛绳缠绕到左手上,左手牵上牛鼻子,一鞭子甩在老阎的头脸上“你这是想要俺们家的命啊”
    老阎被打了一下,两眼圆睁。

    冬冬妈见到老阎似乎要发怒,在这荒田野地里,自己一个女人,肯定要吃亏,就不做纠缠,牵着牛绳朝大水渠就走,丢下老阎一个搁那站着。

    回来的路上,身心轻松,但也不敢耽搁,拉着牛一路小跑到家,已经日上三杆。

    家里来了很多人,有大队书记、也有左邻右舍,也有冬冬爸的几个表兄弟。冬冬爸的表兄弟是冬冬爸骑车去喊来帮忙找牛的。
    众人见到冬冬妈牵着牛回来,都很惊奇,纷纷问从哪找回来的。
    冬冬妈把事情经过跟大家一说,很多人都夸奖冬冬妈遇事不慌乱,会动脑筋,不然就肯定找不回来了。
    大队书记问清楚老阎大概位置后,骑车去公社喊人去抓人。
    冬冬爸的几个表兄弟也跟着去了。冬冬爸原本也要跟去的,但是老头子一夜惊吓、着凉,已经躺下,咳嗽的更加严重了,就没让跟去,跟冬冬妈一起在家。
    今年的“忙假”放的时间特别的长,孩子们不上学,都快玩疯了

    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七七八八了,小孩子虽然不时农村劳动主力,但是打个下手,送送水,摘摘菜,简单做个饭什么的小活,十岁八岁的孩子也都学会了,能把大人的时间省出来,也是帮了大忙了。

    打绝育针的事情,据说区里也都知道了,对于各个学校擅自放假,把忙假延长这么多,一直也没有人下来纠正,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都认可了这一做法。这就让广大老百姓,把打绝育针这个谣言,当成了真的来信了。

    麦子收的差不多了,大队部拖拉机手开始给大家耕地了。只是这耕地是要钱的,导致绝大部分家庭都还是用耕牛耕地,虽然慢,但好处就是不要钱啊。
    农村最缺的是钱,不是时间与人手。
    翻地后,就等公社放水。地里放好水,耕牛耙地后就可以移栽秧苗了。
    公社统一放水,是有时间安排的。

    夏收抢麦完成了,农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松松散散,慢慢烧地,慢慢运粪,慢慢耕地,慢慢挖田埂……
    孩子们,也没有多少活可以干了,开始了钓虾、掏鸟、偷桃、挖知了(蝉蛹)……
    大超始终是孩子里面那个最活跃的一个。上次烧了老拐子家的草堆,虽然不是大超一个人所为,但是也是他起的头,带的示范,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免不了还是被他爸打了一顿。
    打过一顿之后管用不?当然,不管用,依旧我行我素,现实版的任我行。

    大超几个在麦地一片坟地上的大桑树上吃桑葚,吃的满手满嘴黑紫。几个人坐在树枝上看大队部的大型拖拉机耕地,但见那拖拉机拖着六个犁子,呼呼跑到这头,呼呼跑到那头,比耕牛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日头升的高了,众人把这棵桑树也折腾的差不多了,就从树上下来。
    大超眼尖,在麦地找到一条被大拖拉机耕地切成了两半的土斑蛇(蝮蛇,十大毒蛇之一),一手拎着一截,拿到东沟坝,找个石头继续狠砸,直到血肉模糊。然后找了两根绳子系上,掰断两根芦苇栓上,做成两个钓竿,把蛇扔进水里,用来钓海虾(小龙虾)。又到沟沿,挖出来很多黄泥,摔成板砖样式,自己垒了个三四十厘米高的“围墙”,围成圆筒状,把钓的海虾扔里面。
    其他的孩子也就有样学样,纷纷做起来钓竿。有在沟沿边的树根处捉癞猴子(蟾蜍)的,有在芦苇丛中捉长虫(水蛇,微毒),有跑到水渠草丛里捉青蛙的,也有回家找肉骨头的,不一而足,都来钓虾。

    “老阎王叫你家关劳改了吧?”大超把蛇尸上面的两个海虾揪下来,又把钓竿扔进混浊的溪水里面,老神在在的坐在岸边,对大春说
    “书记叫人关的”大春回答道
    “他那叫活该,牛都偷”边上一个孩子抢话道
    “你爸该把他打半死再叫书记搁他关起来”大超说道
    “俺爸都没看到他就关起来了,看到肯定打死他,害俺爹都生病了”大春说道
    “你爹是痨病,早就有了好吧”大超说道
    “以前没咳血,就是被老阎王害的。等我长大,非把他碎尸万段”大春恨恨的说
    “俺爸讲,老阎王要劳改好久咧,等他出来,俺们一起搞死他”大超对大春说
    “你怕俺打不过他?小看人”大春歪眼瞅了大超一下
    “俺可是小看你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超嘲笑大春道
    “那你干么帮俺?”
    “俺爸讲,老阎王这个畜生,外姓人搁俺们庄子就是个祸患,早知道要惹事。偷你家牛,就是要害你家家破人亡。今个能偷你家,明个就能偷俺们家的。这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都敢做,劳改完了出来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害俺们庄子的事嘞”
    “他没老婆,就没儿子”建军做了七八个钓竿,从家里拿来个脸盆,是个正经钓虾的主,在边上一直没搭理大超吹牛屄,听到大超明显逻辑错误,反驳了一下,引得边上小伙伴们哄笑起来
    “劳改完了出来娶个老婆生儿子没屁眼”大超补充道
    “就他?出来都是个糟老头子,还能娶到老婆?”建军专注自己的钓竿,漫不经心的回道
    “反正这种缺德事不能干,干了就没好下场”大超毕竟小建军几岁,不正经的瞎扯还行,正经的辩论是辩不过建军的
    “还没判,还搁公社关着呐,天天吃皮带炒肉丝享受着呐”建军说道
    “干坏事,还好吃好喝的搁他?”几个孩子疑惑道
    “就是拿皮带往身上抽,哈哈~”大超哈哈笑道,大家听到也跟着笑道
    “你这么混,到处惹事,别到时候跟老阎王一样没好下场”建军对大超说道
    “狗眼看人低,伤天害理的事俺们怎么能做”大超扭过头不看建军,把一个正要爬出“围城”的海虾捏到手里,两只手一掰,头尾分离。然后把虾尾扔进“围城”里,把虾头断口处使劲按进“围墙”软泥中,使虾头朝上,张牙舞爪,但却挣脱不了。
    “看你搞虾,还不伤天害理?”建军说道
    “你家吃海虾是整个连壳吃肚里的啊?嫑以大欺小专门找茬”大超生气了

    似乎是大超怼到重点了,也许是建军本就没兴趣欺负大超,总之是建军专心钓虾了,不搭理大超了,洗脸盆里面的虾也快满了。
    大春见今天“收成”也很不错,就让冬冬回家也拿个盆过来装虾。再钓些,回家也可以剥虾炒一盘菜了。
    小龙虾出肉很少,农村都是只剥虾尾那一点点肉团,炒熟也就指甲盖大小,可不象今天大街小巷那些专卖小龙虾那样整个小龙虾都煮了。因为农村人最清楚,小龙虾有多脏,脏东西都在哪。
    所以,那时候的农村吃龙虾,只剥下虾尾那一点点肉,钳子特别壮实的,也会留下来,其他的全扔了,或者现剥现捣碎了喂猪喂鸭子。

    冬冬回家后,大超小声的对大春说:
    “俺们去把老阎王家的房子点着吧,没有老窝了,劳改出来了也回不来了”
    “啊?那可行该?”大春恐惧的看着大超,小声的问道
    “胆小鬼,你不怕他出来找你家报仇啊?”大超大声问道
    “俺还要找他嘞,他还敢回来?”
    “怎么不回来?还有地嘞”大超说道
    “没地了,被大队没收了”建军又插话道
    “活该,俺们的地,外来的占了,也不好好种,都荒着,糟踏地,早该没收回来了”大超恨恨的说,“他那房子还是他那个便宜爸的,也不是他的,最好也搁他没收了”
    “没人住的房子,不两年就塌了,嫑你操心。人家的房子又不是责任田,凭什么没收人家的?”建军说道
    “死老天爷,没天理了”大超骂道
    “劳改犯了,俺们以后当家就不搁他回来俺们庄子”边上一个小孩说道
    “等你搁俺们庄子当家了,就得象书记那么大才行,那时候老阎王早就见阎王去了,哈哈”建军打趣道
    建军见自己的盆子里面已经装满,小龙虾不停的往外爬,已经照顾不来,就把那些钓钩收起,绳子卷在芦苇上,找根藤蔓捆好,塞到溪边一棵柳树的树桠杈上。
    “你们哪个敢把老子的钩搞下来,俺搁他屎打出来”看着自己的杰作,对着这一帮小孩子说道
    “哪个稀罕!”大超回道。
    小一点的几个小孩直接说:“俺不拿~”
    建军端起自己的盆子,回到家,把昨天钓的那些小龙虾聚到一起,蹲在院门口剥虾仁,找了个海碗盛着。
    剥完虾仁,建军把虾头找个粪箕拎到猪圈,倒给自家的老母猪吃。
    春天,这头母猪生的一窝猪仔刚卖了,建军奶奶就让建军没事就搞点有营养的给母猪吃,说吃了秋天就还能再生一窝,明年开春好卖钱。

    建国跟他爸在地里用耕牛犁地,建军的妈妈、爷爷、奶奶都去地里帮忙去了。

    这时候建军奶奶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热水瓶,肩上扛着一个锄头。
    “俺奶,海虾都剥掉了,你看”说着,从厨房把海碗拿出来给他奶奶看
    “这么多,你又钓了?”建军奶奶问道
    “俺又不能下地干活,又钓了一个下午”
    “没事多看看书,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家里不差你这一口”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也是高兴的。
    进到厨房,拿起一个小碗,把海碗里面的虾仁扒出来一小半,又去鸡窝里面摸出俩鸡蛋,让建军去扯点麦秸烧锅。
    不一会,一碗虾仁鸡蛋汤做好,上面滴上几滴芝麻油,端起碗,朝着建国那屋走去。

    建国老婆上次强行打胎,伤了身子了,月余下来,也不见大好。原本一个五大三粗、能打死老虎的村妇,被折磨成了林黛玉,有苦没处诉,有冤没处申。

    建军这样的半大孩子,太重的活做不来,有空了就钓鱼摸虾逮蟹,弄点荤腥回来给他嫂子补身子。
    至于他嫂子适不适合吃蟹吃虾,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

    当你劝人吃方便面不健康的时候,其时更应该考虑他都穷到吃方便面了,还在意健康吗?

    那时候虽然能吃饱肚子了,但是物质还是很贫乏,营养品基本没有。生个孩子的,也就鸡蛋馓子、老母鸡,没奶就会炖鲫鱼。

    建国老婆躺了半个月才能起身,整个农忙都没有敢让她摸一下镰刀。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生活自理不成问题了,但还是浑身无力,虚的很。

    晚饭是建国媳妇跟建军奶奶做的,建国媳妇打下手。
    建军呢,倒是乖巧,搬个方桌在院子里看书、写字。过一会他爸就回来了,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小升初考试在即,轻则被骂,重则被打。

    “搁你布置的还没做完?”建军爸进门看见建军还在看书就问道
    “做完了,搁这呢”说着指着桌子拐角处的练习本,“书上不好记的字俺找了出来,多写几遍”
    建军爸原本就要生气的情绪平缓下来,端了个盆子,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扯上个毛巾,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洗洗手脸上的尘灰。
    不大会,建国扛着犁子也回来了,胖爹跟建国妈扛着锄头也都回来了。
    建军奶奶下了一锅小青菜面条,炒了一盘茄子,里面有几块肥肉。还有一盘炒青西红柿,本地叫洋柿子,未红之时炒着吃,酸酸的。建军剥的虾一半加了很多辣椒炒了一盘,另一半加了几个鸡蛋做成了虾仁鸡蛋。
    冬天早已过去,青头(各种青菜)都上来了,不用再天天酱豆、萝卜干的吃腌制品了。农村的好处就是,除了冬天只有大白菜以外,一年到头青菜还是很丰富的,只要你不懒。
    “这是新麦吧”胖爹才吃就一口就问道
    “这几天大队机面房(碾米、磨面的地方)人多,前个留的半袋麦搁那,今个讲好了,才背回来就擀个面条尝尝”建军奶奶回道
    “建军搁家,你叫他去背,干么自己去?”建军爸说道
    “马上考试了,念书要紧”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虾仁鸡蛋到建国媳妇面条碗里。
    抢收完了,传公出钱,传社出面,让大队部的拖拉机把几家的地全部耕了,剩下的拐拐角角用爪钩(一种有三个齿与杆垂直的农具)、铁锨刨刨挖挖就好了。
    乘着这几天有空,老拐子打发三拐子去把妮儿接回来
    “刨地你又不干,今个没事去把你媳妇接回来”老拐子吃过早饭对三拐子吩咐道
    “俺搁家挖地拐子(边、角)”三拐子不想去,他觉得,女人愿意回来,会自己回来,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去跟女人服软,很丢人。
    “你把人打跑的,你不去接,还想要她自己回来?”老拐子吼道
    “谁让她不守妇道的”三拐子靠着门框,吐出一个烟圈,潇洒的回道
    “你那张烂嘴又在胡扯什么?”三拐子他妈骂道
    “去不去?”老拐子一声大吼
    “破鞋了,俺不去,接回来丢人啊?”
    “你……”老拐子被气的讲不出话来,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靠在门口的扁担
    “闭上你那个狗嘴,整天就听那些老娘们嚼舌根,不听你爸妈的。跟你讲几遍了?黄花闺女也有不落红的,黄妮儿象那种乱搞的人吗?”三拐子他妈扯住老拐子拿扁担的手,对着三拐子训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敢保证来俺家之前就没乱搞过?让俺做乌龟,你们真疼俺”
    “你到底去不去?”老拐子已经怒发冲冠了,虽然脱发很严重已经没多少头发了
    “能证明来俺家之前没乱搞过,俺就去”三拐子也气鼓鼓的说道
    “老三啊,听妈的,去接回来吧。妮儿绝对不是那种人,你们都同过房了,没办法证明了,去医院也证明不了。妮儿爸妈都是正派人,东西屋住着,有啥事她爸妈能不知道?她妈都说了,妮儿搁家规矩的很,都不跟男的说句话,一直搁家养鸡喂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会有你讲的那些混帐事?妮儿是个规矩人,过日子的人,去接回来,俺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接回来,忙完,就搁你起房子,搁你起全砖瓦的房子,三间大瓦房,可好?妈搁你保证,妮儿是个好姑娘,听妈的,去接回来……”
    “接回来就起新房?”三拐子对他妈啰嗦半天的内容,只注意到起新房
    “栽完秧就起。你们回来好好过日子了,要分家的,不起新房怎么分家?”他妈还在劝导他去接妮儿回来
    “照,那俺去接她回来”三拐子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
    “去了好好讲,赔个不是,讲句软话,哄哄,女人就怕软话,好好接回来”他妈还在叮嘱他,顺便把老拐子拉到马扎上坐下
    “搁她这么大面子去接了,敢不回来?俺都不嫌她破鞋……”
    “你个畜生,会讲话不?”老拐子呼地又站了起来
    “你坐着!老三啊,可不能这样讲话。都接回来了,要好好过日子,妮儿是好姑娘,嫑听那些人嚼舌根,她们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有好话。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还要妈教你?都这大的人了,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别的嫑提了。只拣好话、软话讲就成,记住了?”一把把老拐子按在马扎上,一边对着三拐子苦口婆心的教育着
    “好,好,好,俺去不提这茬了行么?肯定好好讲,好了吧”三拐子转身回屋

    不大一会,全身上下武装整齐,骑上媳妇陪嫁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中午,正在吃饭的一家人,见三拐子一个人,从院门进来,自行车不见了。
    “给脸不要脸”一进院门,就把脚边一个喂鸡用的铝盆给踢翻了
    “俺哥,你干么?”小四赶紧跑过去把踢到墙边屋檐下的盆子捡起,放到院门后边,又拿了个扫帚,把洒了一地的麦麸收拢了一下。
    “患啥病了你?”老拐子骂道
    “不肯回来,给脸不要脸,这个骚屄”三拐子骂道
    “又这么骂自己媳妇的吗?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了?”三拐子他妈站起来,拉三拐子坐自己板凳上,“坐下讲清楚”
    “俺还没吃饭嘞?小四,搁俺盛碗饭去”三拐子指使弟弟给自己盛饭
    “吃什么饭,赶紧讲,怎么搞的?你媳妇怎么没回来?自行车呐?”老拐子一拍桌子吼道,但是小四还是乖巧的去给自己三哥盛饭去了
    “有什么好讲的,就是不跟俺回来嘛”
    “老三,你讲清楚点,到那怎么说的,你媳妇怎么讲的,她爸妈怎么讲的?”老婆子还在耐心的开导三拐子
    “俺到的时候,那个小屄养的……”
    “怎么讲话的?”老拐子“嘭”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好好讲,好好讲”老娘还耐心的劝导着
    “那个她搁那正摘菜,一看到俺,就跑过来搁院门关上了。你讲,可象话?”接过小四盛米饭,接过筷子,夹了一口菜嚼着,“俺一看,就来气了,俺都来接你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想着俺妈讲的嫑跟她一般见识,俺就没搭理她,喊她爸出来讲话”
    “你们小两口的事,干么找大人?”老拐子生气道
    “是啊,你们小两口先讲好,搁你媳妇哄好了,大人还讲什么?”老婆子也是这样说
    “小……,不……,不是她不跟俺讲话嘛,俺就喊他爸,哪个想到,她爸妈躲着俺,不跟俺讲话,非得俺动粗才出来……”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到三拐子脸上,连端着碗一起打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干么?”三拐子一下子站起来,怒目圆睁,直盯着老拐子,只见老拐子一声不啃,站起来转回屋去了。三拐子又不解的看向自己的老娘,但见老娘也是唉声叹气,扭转身子,看向一边不理自己。又看看弟弟,小四也是苦笑。
    “俺三哥,俺再搁你盛一碗”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下午,三拐子又跟没事人一样,出去晃悠去了。
    老拐子被气得不轻,没有劲去地里干活了,就斜靠着床躺着。
    当时三拐子打媳妇,自己拦都拦不住,把媳妇打跑了,老拐子就觉得,这个儿媳妇肯定不肯回来了。老婆子也说,这事,要是搁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肯回来了。这做人老子娘的,儿子这么浑,打跑了自己媳妇,自己也没脸去跟亲家公亲家母交待的。只想着,过个十天半月的,儿媳妇身上的伤好了,心里也不怎么难受了,让三拐子去跑一趟接回来。只要三拐子多哄哄多说句软话,大不了死皮赖脸守着不走,这人心都是肉长,说不定就能接回来继续过日子。再说了,自己这个三儿子有多死皮赖脸,自己是知道的,只求他能把这个死皮赖脸的功夫的一半用在接媳妇回来就成。
    “唉,这哄媳妇说软话的劲头,要是能有传社一半好,也不至于接不回来”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听见院子里的老婆子说话
    “哎呀,亲家来啦,来屋里坐,来屋里坐。老头子,亲家来了,别睡了”

    黄家夫妻两个一起来的
    “不知道亲家有睡下午觉的习惯,哈哈”妮儿爸象没事人一样,几个人坐定后说笑着
    “没,没,上午挖地拐子,累到了,吃过饭犯困,就睡一下”老拐子解释道
    “没啥事,上午传政把脚踏车,放门口了,俺搁他推回来了”妮儿她爸指着院里的两辆自行车中的一辆说道。三拐子那辆车,明显是洗过了,水渍还留在上面。
    “唉,亲家你看,俺没管教好孩子,还让你跑一趟”老拐子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没听三拐子说完去接媳妇的过程,但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自己还是清楚的,车子都扔那了,肯定又是闹的鸡飞狗跳的了。
    “没事,没事,俺是怕你回来打骂孩子,顺便送车子回来,没什么大事”
    “又给你添麻烦了”老拐子很是不好意,在堂屋找了一圈,明明放在大桌子上的一包烟,怎么也找不到
    “亲家,你也别忙了,俺们坐坐就走,家里还有事”说完转头看看黄妮她妈
    “留下吃晚饭再走嘛”老拐子客气的挽留
    “是这样的,亲家,俺家妮儿虽说不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但那也跟亲生的一样”妮儿她妈说话了
    “那是,那是……”老拐子嗫嚅道
    “刚到俺家的时候,瘦的跟个猴子样,也是俺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俺的孩子俺知道,那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没过门前,矿上他哥要带她去她都没去过,赶集都是俺带着的。妮儿也知道自己不是俺们亲生的,老早就懂事了,对俺们也是孝顺的很,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搁家帮手”说着,妮儿她妈的声音有些哽噎
    “俺知道、俺知道……”老拐子说道
    “谁的孩子谁不疼嘞,什么亲生的不亲生的,都是自己养大的,肯定都是一样疼,俺们也没因为知道她不是亲家你亲生的就看轻了妮儿”三拐子他妈在边上撇撇嘴接口道
    “亲家,俺也不是说就来兴师问罪的。俺家妮儿才过门几天,脸也打花了,身上青一条紫一条的,才结婚就打成这样”妮儿妈哭了起来
    “你看你,讲这些干么?俺不是说好了么?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俺们大人不参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亲家,你们嫑怪,俺就不该带她来,来了就哭哭啼啼的讲不好话,还不够丢人的”妮儿他爸对着老拐子夫妻歉意的说道。
    其实,妮儿她爸这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没事,没事”老拐子讪笑安抚妮儿她爸
    “俺呢,今个来,没别的意思。小夫妻小打小闹这是正常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嘛。这要是真过不下去,俺们也尊重孩子的决定,强扭的瓜也不甜。妮儿也不是自己跑回去的。俺家妮儿有哪里做错了,能担待你们就多担待。不能担待就搁俺讲一声,俺接回去,真不用打回去。来,亲家,抽一根”
    说着递一根烟给老拐子,接着说
    “今个传政来接,俺们都很高兴的。前天,俺们还劝俺家闺女,都劝动了。你讲这小夫妻的都动手了,俺家妮儿闹闹性子也是正常的吧?哪能说你家传政到门口喊一句‘跟俺回家’,这就回去的?你不得给句软话,赔个不是?一句话不合意,就踹门,就绝(骂)老子娘,俺们也是要脸的。怪俺们不出来,躲着他,俺们不是想搁你们小夫妻个说话的机会嘛,没大人在,你好磨个面子(即不尴尬)。你俩讲不好,俺们出来了,你连俺们一起绝(骂)。你这是有多大怨气,长辈都不论了?”
    老拐子默然接着,但老婆子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亲家,你们来,也没问问俺家传政干么打她?”三拐子老妈问道
    “孩她妈问了,孩她妈将将也讲过了,俺就不唠叨了。再讲了,这种情况搁旧社会,冤死多少黄花闺女俺就不说了,俺们都新社会了,可能还往死里冤枉孩子?”
    妮儿她爸按住妮儿妈的手,抢着说道,
    “俺家妮儿什么样,俺最清楚,俺也不多讲了。传政认定了,俺也不勉强,俺还是那句话,俺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俺不勉强”
    “俺家传政也不是没读过书的,还是讲道理的。妮儿是个好姑娘,干么不跟传政讲清楚咧?”三拐子的老妈还是护着自己这边
    “你家传政搁俺家妮儿讲话的机会么?”妮儿她妈哭着反驳道,“一句话不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就打,张嘴就骂,下手那么重,骂的多难听,你家传策搁边上,他最清楚”
    说着,朝小四说道“你搁边上,你说俺有没有冤枉你三哥?”
    小四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晓得撒谎,不知道怎么说话,看着自己老娘
    “小孩子他懂个屁啊”三拐子的老娘还在解释着
    “嫑讲了。传政动手打人就是不对,怪俺们没教育好”老拐子呵斥一句后说道
    “你家凤英前个回来,带妮儿去矿上洗澡,回来跟她娘讲,肩膀上,背上,大腿上,胳膊上,乌黑。唉,不讲了。你家传政不肯接回来也没关系,这闺女俺们养着吧”妮儿爸爸说着站了起来
    妮儿妈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拐子跟老婆子送到大门外,说着“留下吃过饭再走”的话,妮儿爸骑着车子带着妮儿妈出了村子
    冬冬爹果然不负众望,丢牛后病情加重,在农忙的间隙的后半夜去世了。地耕完,没耽误耕地;水还没放,不耽误插秧……
    村老们商量,是停尸7天,还是停尸3天。
    并没有经过多少争持,并征得家属同意,最终确定了停尸三天入土。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夏天了,尸体容易腐烂;其二是肺痨病逝,浊气四溢不好。
    一早商议完毕,沐浴净身换上寿衣后就入棺装殓了,棺材是早几年就备好了的。仪容观瞻告别直接安排在下午,盖上棺材板之后,在棺下铺上一层稻草,冬冬爸卧于棺下。在棺材顶上放着一盏油灯,棺材前面的地上摆下一个火罐子,草纸燃着火不断。
    冬冬妈带着两个孩子跪在棺材的一侧,有吊唁的人来,跪下磕头还礼。直到午夜子时封棺,把两个孩子给困的东倒西歪的。
    老书记、大老帅几个村老,还有书记,临走前劝冬冬妈带两个孩子睡觉,午夜太凉,别把孩子给弄生病了。老书记说是家里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开枝散叶的有了两个小子,冬冬爹这么疼爱两个大孙子,因为自己死了,还让两个小孩子跪一夜,肯定心疼的,还是让孩子睡觉,免得老头子走的不安生。
    夜里守夜的事情,由冬冬爸跟他的几个表兄弟们负责。潘红兵也要留下,大勇爸拉着红兵去他家睡觉去了,说是免得有人说闲话。

    头两天来吊唁的,基本都是本村本庄一个宗门的及亲戚们,第三天下葬还有很多,都是多少有点瓜葛的,来送曾经的邻居、朋友、亲戚一程。
    入土的时间安排在中午,就在冬冬家自家的责任田里,南面月牙湖,背面一马平川,西边不远处就是大水渠,要风得风,向阳宝地。
    平原之地,没有那种背山面水、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老人过世一般都是在自家的责任田挑一个向阳平坦的地方下葬。

    老人下葬后,下午留下的就是近邻或近亲,帮忙收拾东西的。收拾到一半,天就阴了下来,大家抢着收拾完毕,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虽然下的大,但是各家各户都有人扛着铁锹、铁锨下地去了。这个雨下的这么及时,都赶往自己家地里,把地头的田埂包一包,修一修,免得下满水的田漏水,把一地的肥给冲走了。那时候农村上肥还是以农家肥为主,化肥这个东西,还没有在农村流行开来。农家肥在耕地之前就撒下去了,雨水漫田,肥力损失最大。

    冬冬妈扛着铁锨下地去了,让冬冬爸在家休息,免得被雨淋湿生病,这几天不眠不休的,身子肯定很虚弱。

    冬冬爹的坟,没有圆顶,只是堆了个土包,要等头七上坟的时候才正式的“封顶”。当冬冬妈来到埋冬冬爹的这块地的时候,只见土包中间凹陷一个大坑,雨水不停的往里灌。
    难道土压断棺材板了?
    不应该啊!
    冬冬爹的棺材板用的是榆木做的,人称榆木疙瘩,就是说的榆木坚硬。也有人说榆木招鬼,不适合做棺材;也有人说榆木养阴气,不入轮回的阴魂好栖身。反正,冬冬爹觉得榆木做棺材,很适合死人睡。
    按说,这么坚硬的棺材板不应该破碎导致泥土塌陷啊
    已经入葬封土了,这个时候不可能挖出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了。于是,冬冬妈用铁锨在坟顶凹陷处再培上几锨土,又从坟顶到下面挖了一个小的导水槽,不让水在封顶积累。
    弄好后,冬冬妈站着看了一会,心想,可能是培土有点松软而已,没什么大事。
    老拐子回到家,浑身都淋湿了。
    “这么下下去,粪就白上了”还没进屋,老拐子把铁锨靠在门口,就对自己的老婆子说道
    “都满了?”
    “还没,开始汪水了。这会下的大,地是干的,来不及沉下去,汪起来了”
    “俺讲怎么这两天闷热的很嘞,憋着这大雨咧”三拐子接口道,又转身对小四说“俺们去东沟站网去,看着雨大,一会就能行水”
    “俺先去看看有水没有”小四看向老拐子,见老拐子没表态,拿起一把油纸伞,对自己的三哥说道
    “去看个吊,肯定行水了”说罢也不管大雨滂沱,只身钻进雨里,去偏房收拾渔网

    不一会,小四回来,对三拐子说是开始行水了。
    于是两兄弟扛着站网,穿上雨衣,冒雨朝村东走去。
    老拐子不放心,担心雨大水急,两个儿子有危险,在家抽了一袋烟后,站起身披上一件旧褂子,打着油纸伞,扛个铁锨,也去看看了。

    老婆子一个人在家,思想这段时间不顺,加上听说二奎在南边混的很好,说是往家里寄了很多钱,心里就不顺服。走进里屋,打开大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赫然一个四肢扎满针头的布娃娃。虽然布娃娃很是粗糙,但是还是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样式,上面写着一个人名。
    老婆子看着四肢插着的针头,手里拿着一根针,犹豫着,一会停在天灵位置,一会停在心口,一会又停在丹田,每个位置都有它不同的用处。
    犹豫着,犹豫着,忽然面色一凛,下定横心,一根针轻轻的落在了布娃娃的正中心。
    这次还是没有反应吗?教里的法子也是骗人的吧,真不能信。
    收拾好包袱,重新塞进大衣柜最里面,去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所谓“风调雨顺”是什么意思?
    小麦灌浆之前下一场雨,收麦那几天烈日炎炎,耕地时候再来点风,耕完地晒一下接着就下雨,灌满田。
    这就叫风调雨顺,不劳农人费心,只要你不懒,赶上农时就行。

    这雨下到吃完晚饭,就变成牛毛细雨,留给大地充分的时间来吸收雨水。这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一直下了两天,每家每户的田里都灌满了水。
    有些着急的家庭,女人们在雨伞的伞柄下接一截棍子,插在秧田里开始起秧;男人们则赶着牛扛着耙,穿上雨衣开始耙地。

    学校才开学两周,校长又谋划着下周再放一周忙假插秧了。
    忙假,小学生们最是喜欢,大人们起秧、插秧,孩子们在泥田里面撒欢,稍大一点点的,已经可以帮着大人插秧了,手快的可以当一个大人的使唤。

    就在忙假才开始,大家伙都开始忙着插秧的时候,出事了
    晓雁妈中午回家做饭,做好饭送来田间地头给大家吃,但是等到日头都偏西了,还没见人影。
    于是,传社一个人要回家看看是怎么了。

    当传社回到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一个女声在自己家堂屋咿咿呀呀的唱戏,而堂屋门是关着的。传社又听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则在厨房那屋躲在门后面在哭。
    大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而孩子没有,传社赶紧走到厨房去看两个孩子。
    躲在门后的两个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回来,哭喊着扑上来。传社赶紧安慰,问晓雁道:
    “干么搁这哭?怎么了?怎么了?”
    “俺妈患病了,俺妈患病了,不认得俺们了”
    晓雁哭着说道
    晓雁妈得病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庄子。秧也没心思再插下去了,传社带着媳妇到市里的医院看病。
    但是市里的医院也诊断不出病因,但是从症状上来看,是疯病,就是常说的精神病,而且是比较严重的精神病。
    不认得家人,但也不抗拒治疗,只是走到哪唱到哪,字正腔圆的一折子一折子的唱戏。有些戏文,庄子里很多人都还很熟悉,大部分戏文,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也完全听不懂,不知道是哪一派哪一帮的。
    市里医院建议住院,但是传社一听说住院费用,就打了退堂鼓。另外觉得这病的蹊跷,迷信点的来说,就有点属于中邪之类。想想扔到医院,不如回去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有什么办法治得好呢?
    暑假到来,又是孩子们的春天,虽然是夏天,但是比春天还快活。
    大超放假第二天一早,就聚到了那个燃放鞭炮火药的涵洞上面,挖了一些黄泥,制作一些小玩意,有坦克、大炮、飞机之类。
    不一会,涵洞上面就聚集了七八个小孩,一人占一个位置。来迟的就没有了位置,就有下小河掰断芦苇,四处找青蛙呀,癞猴子啊什么的,搞一根线算起来钓海虾的。还有从家里偷来一团面,放进水里不停的洗啊洗,洗成面筋,折一根长芦苇,把面筋黏在芦苇尖头,去粘知了的。
    大超做了很多小玩意,送给边上的小朋友们一起玩,换取他们去大坝深处挖新鲜黄泥过来给大超,要以所做小玩意用泥的好几倍来换。
    最后大超也玩腻了,面前黄泥堆成了小山。
    大超把黄泥修成围墙的样式,把自己做的东西围在里面
    “俺家围墙哪个敢进来踩坏,屎搁他打出来”站起身对着周围的小孩子们吼道
    有一个小孩看中大超做的一辆坦克,上面装了好几个炮管,很是威风,大超没答应。
    “哪个想要知了?”大超问道
    紧接着就有好几个小孩子涌了过来
    “俺们粘知了去?”有的问
    “没有面啊”有的说
    “笨蛋,干么去粘?多费事,俺们去挖”大超洋洋得意
    大家一下子就回过味来,知了在脱壳能飞之前,是藏在地下的。晚上钻出来,爬上树脱壳,天一亮翅膀硬了就飞走了。
    于是大家在大超的吩咐下,按照大超的要求,每人去找一个罐头瓶来,当然,也要帮大超也找一个过来。
    在小朋友们去找罐头瓶的过程中,大超一个人偷偷摸到距离最近的聪聪家,把聪聪家牛棚边上靠着的一个平底锨操了出来,然后 就在村庄东北角的荒林里面,黄蒿下面潮湿地面用平底锨铲起一层松土。
    这一层土铲掉,就有三五个空洞露了出来,一个土蝉就藏在里面。再用平底锨的一个拐角向下一铲,就把土蝉连着它住的洞一起挖了出来。
    在其他小朋友还没来这段时间,大超已经挖出来了十几个了。

    大超教大家在每个罐头瓶子里面放上一块朽树皮,再放上一个土蝉,找个塑料皮子封上口,用绳子系紧,再在上面搓几个小洞透气。这样,蝉不会闷死,又有树皮可以爬,就会在瓶子里脱壳了。
    “不放树皮就不蜕壳了?”一个小朋友问
    “不放也蜕皮,但是它蜕不掉,唉,你不懂的”大超故作高深的说道
    “干么?它吃树皮才有力气么?”
    “告诉你们吧,一帮傻比,哈哈”见骂大家,大家还一副满脸求知欲的样子,大超就高兴,“这玩意蜕皮,手要抓得住才行,不然啊,手拔不出来,懂不懂?就是,外面的这个壳子的爪子,要抓住东西,里面的新爪子,才能从知了壳里面拔出来”(此处壳与其他词搭配方言读kuo,第三声;单独壳子,仍读ke)
    大家若有所思者有之,恍然大悟者有之
    “海虾蜕壳也是这样的吧”聪聪问道
    “都是这样的”大超说道
    “那长虫呐(水蛇)?”又有人问
    “也是这样”大超回答
    “那花斑子呐(花斑蛇,即赤练蛇)?”
    “也是的”大超回答
    “那土斑蛇呐(即蝮蛇)”
    “只要是脱壳子的,都是要先抓住东西,再将自己从壳子里面拔出来才行”大超有点厌烦了
    “那长虫没有爪子,怎么抓?”
    “有嘴啊,笨蛋”大超回答道,然后转向聪聪,“这是你家的锨,搁你拿回去”
    “俺不去,俺爹看到俺拿的,肯定没好果子吃”聪聪回道
    “拿回去,地上这几个都搁你”大超指着大家分剩下的几个土蝉
    “一个罐头瓶就能装一个,要这么多干么?”
    “你是猪啊,不会回家再找几个罐头瓶装啊”
    聪聪一听,也有道理,把地上几个土蝉装进上衣口袋,一手抱着罐头瓶,一手拖着锨往家走去。

    大超等人把瓶子重新拿到涵洞上放好,除了钓虾以外,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忽然脑筋一转,对边上一个小朋友耳语道
    “想听戏么?”
    “听戏?”
    “嘿嘿嘿”大超一阵坏笑
    “不敢”大春率先明白过来
    “胆小鬼”大超骂道
    “俺不是胆小,俺妈讲嫑去的”
    “什么都是你妈、你妈,熊包,就俺们三个,哪个不敢去,哪个就是熊货”大超领先一步走了
    剩下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当熊包,也跟着去了
    刚放暑假,农地里面还有些活做,传社要去大队部上班,两个孩子就让自己父母帮忙带着。
    大超三人来到传社院外,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唱着什么
    “晓雁妈可过劲咧?(很厉害的意思)还会唱戏”大超说道
    “那么好看,以前肯定是戏班子里唱戏的”

    三个人看看四顾无人,推了推大门,从门缝里面挤了进去。
    三间正屋,堂屋是两扇木门,上面两个门环上挂着一把铁锁。门没有从里面插上,所以这门缝也很大,足有小孩的一拳宽,唱戏的声音就是从堂屋传过来的。
    大超领头,三个人蹑手蹑脚顺着墙根溜到堂屋门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大超率先把脑袋凑了过去,从门缝往里看,但是昏暗的光线,什么也看不清。
    好奇心驱使,剩下两个也凑了过去,一个在大超身前蹲下,脑袋放在大超肚子的位置往里看。大春本来就没大超高,幸亏大超是弓着腰伸头看的,大春勉强可以踮起脚在大超脑袋上面伸过头去往里看。
    越是想看,本来就不多的光线,还没三个脑袋给遮住了,越是看不清。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时,大春踮起脚一个不稳,手按在了大超的后背上,大超用手撑住两个门环,把门给推开一点,足够小孩脑袋挤进去的宽度。

    室内光线一下子充足了,三个孩子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只见晓雁妈身披一个床单,当作披风似的,赤足披发,手持一个木尺,假作木扇样,巧目盼兮,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姿势甚是好看。
    时不时还朝几个孩子抛来“媚眼”,几个小孩看着也是痴了。
    不到一分钟,忽然风格一变,貌似武松附体,象戏班子里面的武打女孩一样,原地连翻筋斗。翻了也不知道有几个,忽然停下,身子逆时针一扭,左腿跪在右腿后面,右腿跪在地上,上身也随着一扭,手里的木尺刚才翻筋斗也没扔,这时候往斜后方一指,眼神也随之望去,有点霸王别姬里面虞姬舞剑的意思。
    但见,床单倾斜,浑身一丝不挂的,两只小白兔,被两只手臂斜指给挤压的都变了形状,但人却大气不喘。
    保持这个姿势也就几秒钟的样子,转过脸来看向3个小孩,一丝微笑出现在脸上,说不出的妖媚好看。接着,顺时针再转回去,面朝门口站定。“宝剑”由右手交到左手,左手将“宝剑”倒转,背到身后。右手拇指是指并拢,拇指压住无名指、小拇指,在胸前画了了半圆。而后,身子前倾,两只手指着地,腰身一使力,两脚离地。
    头下、脚上,背朝门口,二指拄着地支撑起整个身体。
    这个场景一下子吓坏了三个孩子。特别是“披风”滑落下来,屁股蛋子上沾满了地上的泥土,两片黑黢黢的,把刚才的美感一扫而空,一下子惊醒了三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然后呼啦啦从大门挤出去,聪聪最后一个,挤的太着急,反而把两扇大门给带关上,夹住了自己的一只脚,弄脱了皮,也不晓得推一下门,放开自己的脚,反而越是使劲挣脱就夹的越紧。
    还是大超跑没两步,回头一看,聪聪被夹住了
    “大春,快去救聪聪,他被女鬼抓住了”两个人又往回走几步,大春拉着聪聪向外拉,大超眼尖,把伸去拉聪聪的手伸向大门,推了一把,聪聪借着大春的力,顺利得脱。

    “晓雁妈的奶真好看”大超强作镇定的笑道,但是声音里面有颤音,大春跟聪聪好像都没听出来,大超自己也没觉察到
    “那你跑干么?你去吃奶呀”大春揶揄大超
    “你们两个嫑瞎扯,俺看呐,晓雁妈肯定是干什么修炼成仙了,乱讲她 能听见”聪聪跟在后面右脚有点不便
    “人修炼不叫成精,那叫得道成仙,就她哪能得道成仙啊,成仙怎么还搁着唱戏?就你尽胡扯!再讲,俺这么大了都不吃奶了好吧,要吃你去吃吧,俺看你胆子那么小,肯定还没断奶”大超对大春说道
    “那你讲,没成仙,怎么能一个手指头指着地脚朝天?”大春没辩驳大超后面侮辱言语,而是跟聪聪一样,关注在晓雁妈的超能上
    “那个,那个,肯定以前练过的”大超不再说话,超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你gang家?”大春问
    “不玩了,gang家”大超兴味全无,忘记了自己放在东沟坝涵洞上的知了与“武器装备”
    “俺们也gang家吧”聪聪低声对大春说
    家里农活也忙差不多了,冬冬爸过两天就要去上班了
    老头子过世,单位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期,加上本来就要轮休的一周时间,半个月假期眼见着就过完了。这期间,秧也插完了。
    上午10点多,冬冬爸正在家里把收完麦从地里拉回来的土回填猪圈。
    农村那时候上地用的都是有机肥,就是自己家猪牛粪。开春一般都把猪圈门口的有机肥从猪活动范围挖出来,在边上堆起来发酵。等收完粮食,就一架车一驾车的拉到农田里撒开。架子车回程,就从地里挖些新土回来,农忙完再把这些新土回填回猪圈,仍由猪牛在上面乱拱,拉屎尿。一年过去,又成了新的有机肥。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冬冬家门口,从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小年轻,正是黄红旗。只见黄红旗绕过车头跑到驾驶座后面的后排,打开车门。
    从车子后座下来一个约莫有50上下的中年人,长的肥头大耳的,做派很大的样子。
    冬冬爸停下铁锨,定睛一瞧,赶紧放下铁锨,走了上去
    “哎呀,处长,你怎来了?”
    “节哀顺变啊,家里可忙清楚了?”处长给红旗使了个眼神
    红旗赶紧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给冬冬爸,说道
    “俺们处里啊,有个婚丧嫁娶的,俺们处长都是要到的。这上半月不是71嘛。处长去北京开会去了,昨个才回来就听讲你家老爷子故去,今个非要来看望看望。俺算是半个这里人,就叫俺来领个路来”
    “处长,你看你,这么忙,家里这点小事,你还来一趟”冬冬爸感动的不得了,眼里擎满泪水

    要知道,这个处长,虽然级别是处级,但是比局级干部级别还高。因为在他这个处长之上,没有局、厅,而是直属国家矿业部的,这个处的名字叫“国家矿业部第XX勘探处”。
    虽然本地有矿务局,负责这一区域的开矿工作,但是对这几个处,却没有管辖权。处的工作都是自己独立开展,地方矿务局有协助职责。
    约莫到了90+之后,权力下放,特别是国有企业改制那段时间,这些处的级别才一步步降低,直到归口矿务局,而矿务局的名称也改成了矿业集团。而原处机关的干部们,除了本地人,大部分都回北京升官了。
    他这个处长,很会搞团结工作,人都说他是官大架子小,平易近人。冬冬爸才转到地上不多久,虽然也给这个处长搓过几次背,但对处机关的很多事情都还不如红旗清楚,毕竟红旗在处机关好几年了。
    说他官大架子小,也有点不对。平时地方上行政长官们,都想让勘探处的处长在做工作计划的时候,多多在自己的辖区多做点事,好给地方上多些补贴多些其他的什么,但他却很少接触、接待;矿务局系统很多高管也想攀附于他,希望可以在北京那里适当提点一下自己,可以辉煌腾达,但这个处长也似乎很是清廉,很少接触。
    说着赶紧往屋里请处长,处长一看,冬冬爸这三间草房,眉头一皱,转头对红旗说道
    “你看,咱们处机关的职工过的多苦啊,这是我们的失职啊。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红旗赶紧跑到屋里,搬两个马扎一个椅子出来,把椅子让给处长坐,马扎给冬冬爸坐。又回到屋里,搬出来一个小方桌,自己掏出烟,掏出一根先给处长,点上之后,又抽出一根给冬冬爸,要给冬冬爸点上,冬冬爸说什么都不让点,自己从裤兜里掏出火柴自己点上。
    待处长与冬冬爸坐定,又去车上,拎下来一个网兜,里面有些糖果,放在方桌上打开,分给大春、冬冬吃。
    大春很有礼貌的道了句谢,只是冬冬怕生,糖是吃了,但是不敢说话,躲到他爸身后,被他爸说“没出息”
    “大春,去喊你妈回来烧茶,一天到晚就知道唠门子(串门聊天)”冬冬爸吩咐道
    “嫑忙,俺来烧就是了”红旗抢着说,钻到厨房,从水缸里面舀了几瓢水进锅里,蹲在锅门前点火烧水
    处长跟冬冬爸闲聊着,不外乎就是什么时候下井的,什么时候转到处机关的,身体怎么样,干着习惯之类,还让冬冬爸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办到的一定帮忙办。
    冬冬爸说没什么困难,一切都好,不敢给处长添麻烦之类
    不大会,冬冬妈回来,跟处长打个招呼就去装水泡茶,开始做午饭。
    红旗不一会就跟冬冬妈混熟,开始要喊冬冬妈婶子,说是凤英在村里算起来比冬冬爸晚一辈。但是冬冬妈说搁单位里面,都是同事,还跟冬冬爸年龄差不多,就不要论辈分了,一定要红旗喊嫂子。
    红旗添火,冬冬妈掌勺,家门口菜园里新鲜果蔬整了几个菜,又抽空把自己家打鸣的公鸡骗回来一只杀掉。被处长看到,语带责怪的说瞎忙活,随便吃点家常青菜就好了,干嘛杀鸡
    “处长,俺嫂子讲,你来的太匆忙没准备,加上俺们都不会,猪秧子还没长大,不然就把猪杀了让你尝尝”夸张的逗的大家都乐呵呵的

    就在院子里,把堂屋的八仙桌抬出来,各色家常青菜,一只鸡,一碗鱼,还有一盘爆炒海虾仁(小龙虾尾巴那一点点肉)。

    鱼是几条鲫鱼,前一阵子插秧天,大水渠放水跑到田里来的,抓了放水缸里养着的。虽然雨水充足,但是按照公社的安排,还是按时的放了水,只是每个大队原本两三天的量,改成了一天的量了。量虽然减少了,但是每个大队的钱还是没少收。

    海虾是大春没事去钓的,积少成多,一直养着的,今天全剥了

    七八个菜,都是农村家常菜,做菜的风格也与机关食堂大师傅的风格迥然,斤鸡碗鱼本就是极品,吃起来别有风味。处长一边喝着大春去大队部的商店买来的四块钱一瓶的蚌埠大曲,一边一个劲的夸冬冬妈做菜比机关食堂大厨手艺好。

    人也不多,就5个大人,俩小孩。处长跟冬冬爸推杯换盏,红旗在旁携酒(倒酒)做起了酒司令,一杯酒喝了几个来回了都喝不完。
    正吃着,门口又一辆车停下,下来3个人,司机小伙看到,赶紧站起来,去门口迎接来人,红旗紧跟其后。
    来人是矿务局的一个副局长,见到处长在座,赶紧笑盈盈的过来
    “哎呀,可让我好找啊,您在这享福呐”
    “饭还没吃吧,一起吃点?机关里职工家里老人过世,那会我在北京开会,没能过来送一程,唉,这不,来看看,顺便把单位的慰问金带过来”处长站起来对着来人说,又指着冬冬爸解释到
    “吃过来的,吃过来的。唉呦,你看,机关职工老人过世,俺们也不知道,来的匆忙,啥也没带。这点嫑嫌少,拿着……”先是客气的跟处长回话,又把手伸向后方,后面的人很默契的掏出崭新的10元钞票,有那么好几张,中间有个小红绳系着。赶紧把红绳扯下来,交给局长,由局长递给冬冬爸
    “哎呀,这怎么好,这怎么好?使不得使不得”冬冬一家人见到来人的时候都已经站起来了,这时候赶紧谦让,推着不收这钱
    “拿着吧,张局长一片心意,矿务局跟咱们勘探处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外人。家里老人过世,这是应有之礼,收着吧”
    冬冬爸这才收了钱,赶紧让坐,来人不坐。处长也招呼大家继续吃饭,冬冬妈就进屋再搬了两条大板凳过来给众人坐。
    来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直夸这棵石榴树长的好,挂了很多果,还有花继续开着,母花多,公花少,这树长的太好了。你看那树枝弯弯绕绕的骨骼清奇很像……
    没话找话,在那胡扯
    处长一边啃着鸡肉,一边给大家讲这趟去北京的见闻,某省委领导说了什么笑话,某省今年经济怎么样,上级给处里什么任务之类,都是冬冬一家人听不懂的,只有笑话还能跟着笑一笑
    不一会,又一辆吉普车停在了门口,这次来的是蒋乡长,还带着三个人
    处长一见,喝下一杯白酒后,咂巴咂巴嘴,站起身,在饭前洗手的脸盆里面洗了洗,小声的说道
    “唉,想躲一天清净也躲不了”
    转过身,笑吟吟的对着乡长说
    “蒋乡长,今天怎么有空,是来下乡调研的吗?这么巧啊,我们单位职工家老人过世了,前段时间不在,今天专门过来送慰问金的”
    还故意把慰问金几个字说的很重
    处机关所在地就在本乡境内,距离乡政府就一公里不到,多有业务往来。乡长估计又是为了青苗费来找处长的。
    “哎呀,你看,俺们消息不灵通,都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早几天就来吊唁了”
    说着,从口袋掏出两张大团结,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也赶紧掏口袋,多的两张,少的一张,拿着钱望着处长。
    这是在等处长指示,因为普通老百姓,他们是不会认识的,说的很好听,“要是知道,肯定早几天就来吊唁了”,非亲非故的,知道了也不会来。
    处长朝冬冬爸看去,这四人赶紧把钱塞过去,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其中一人很是尴尬,低着头,最后一个把钱递给冬冬爸。
    冬冬爸开始是眼里只盯着钱的,这时,是最后一个了,接过钱,抬起头,看到这人,正是清明带人把他按到地上殴打的领头人,立马脸色就不一样了,哼了一声。
    冬冬妈眼快,赶紧拉住冬冬爸,推到一旁。
    蒋乡长是知道有这么个事情的,立马就明白了,赶紧打圆场
    “都是工作,都是工作,上面给的任务,俺们也是没有办法”
    使个眼色,让那个乡干部出去院外等着
    “这是怎么回事?”处长还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对着蒋乡长问道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他们不知道,有点小误会”蒋乡长也不想提这事,想一笔带过算了
    “误会?带着兵,带着枪,那是误会”冬冬爸气愤难平之中,边说着边被冬冬妈推进屋里关上门
    “乡长说的对,俺家他爸那天搁马路边,看着渠塌了,就多事去修,搁民兵看到,以为是搞破坏的,就按到绑起来了。俺们书记去马上就放了,一场误会,一场误会。他爸脾气犟,有的事转不过弯。乡长你嫑跟他一般见识”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乡长赶紧附和着
    “一场误会,就算了,打伤了给治就行了,就都不要放在心上了”本着多一事不入少一事的态度,处长也不想深究
    “给治了,给治了,有点气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就好了。”冬冬妈说道,“处长,你搁着站着干么?坐呀,俺搁你泡茶叶,你别嫌孬”
    说着就把边上小方桌的白瓷大茶壶拎起来要进屋再泡茶
    “别忙了,事也办完了,饭也吃过了,单位还有事,我们回去吧?”处长说着,对着副局、乡长等人看过去
    大家赶紧附和说“好好好”
    处长走到汽车旁边,回头对冬冬妈说道
    “都是误会,赔也赔了,歉也道了,劝劝,别生气了,过几天就去上班吧”
    “哎,没事,没事,放心,过几天就没事了”冬冬妈回应着,送处长上车
    处长、局长的车子先走,乡长的车子最后,后排三个人挤上去,乡长坐前排,关上门,发动车子,却没有很快就走。不大一会,乡长从前排下来,走到院门口,拿出几张票子,递给冬冬妈说道
    “底下人做事没有轻重,我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这点钱,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吧”
    “不能要,不能要,乡长,大家都有难处,俺知道,你也嫑往心里去才好,嫑跟他爸一般见识啊”冬冬妈推让着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说着强塞给冬冬妈,“那事呐,你们偷偷的弄,别让俺们看见就行,都相互理解吧,俺们也难,你家男人,好好劝劝。有机会搁单位,遇到处长,多帮俺们乡说说话”
    “你放心,你放心,能说上话,俺一定让他多说好话”
    冬冬妈千恩万谢的把乡长送走后,回到院子里开始收拾满桌子的杯盘狼藉,两个孩子围在小方桌边分糖
    这时候,冬冬爸打开门,从屋里出来,坐在八仙桌边,也不帮冬冬妈收拾桌子。
    “人家也是干工作,都这样了,算了吧”
    “畜生”
    “将将乡长走的时候,还说搁你道个歉呐,这么大官,要不是今个处长搁这,能将俺们放在眼里?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都搁俺们面子了,还拿来钱了,俺们也不能得理不饶人,给脸不要不是?”
    “不要他们的臭钱”
    “嫑倔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上面搁的任务,他们哪有办法?就嫑生气了”说完,也不再搭理冬冬爸,端着一摞子碗筷,去厨房洗碗去了
    冬冬爸心里不舒坦,回屋躺着去了,冬冬妈在洗碗,大春跟冬冬分好了糖,比着谁的好吃
    “你爸嘞?”一个声音问道
    “搁屋嘞”大春回道
    “哪个?哎呀,书记啊,坐坐坐。他爸,书记来了”冬冬妈正在刷碗洗锅,听见声音出来看是书记,赶紧对着屋里喊道
    “没事,没事,就是路过,看你家大桌子搁院里放着,随便问问”书记说
    “今个他爸单位的处长,说是俺家他爹过世了,过来看望看望,说是他们单位职工家里婚丧嫁娶,他都去的”冬冬妈按照处长、红旗的说法,给书记解释
    “唉呦,你们机关干部真好呐”见冬冬爸从屋里出来,对冬冬爸说道
    “俺也不知道是不这样,才进机关几个月”冬冬爸回道
    “乡长也来了?”书记问
    “公社应该是找俺们处长有事,追到这了”
    “看你家呼啦啦的来了几辆车,就知道 你家来大人物了”
    “就是俺们处长,什么大人物啊”
    “可不要小看你们处长,俺搁公社听乡长说,说是他这个处长,要论起来,跟市长都一个级别嘞,他上级是部长,比省长还大”
    “这么大官?俺们单位就那几个人,也没多大权嘛”
    “你才去,不信你打听打听,你们是处机关,人怎么可能多。俺听乡长说过,说你们处下面有好几十个勘探队,哪个队都有好几百号人呐”
    “那么多?”
    “俺们这的矿,就是你们处找到的,这可是俺们这里第一个矿,二矿、三矿也都是他们找到的,这功劳,都搁国家功劳簿上挂的上号的”
    “尽吓(xie)唬(夸张),第一个矿是俺们处找到的倒是真的”
    “大领导来,么讲别的?”
    “没有,就是问俺家里的怎么样什么的。后来矿务局的来了,公社也来了,就走了”
    “嫑诓俺”
    “书记你这讲什么话,有事俺瞒着你干么”
    “书记,真没讲别的,俺搁屋里做饭炒菜,耳头可竖着咧,听的真(听得清)”冬冬妈见书记不信,边上补充道
    “乡长跑来大约莫为了大刘的青苗的事。有事可嫑瞒着俺们啊”
    “俺们不是那样的人”冬冬妈说道
    “都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们靠着矿,搁脚底下踩着拿不到,就靠矿井开过来搁俺们的地占了,俺们弄点青苗费,搬到矿上住,俺们就都成城里人了。要真有消息,可不能不讲啊,俺们好准备准备”
    “他爸,听到么,书记又不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俺们庄子,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回来跟书记讲”冬冬妈对冬冬爸说道
    “唉!”(当地方言,这个字发音较短且有劲,类似“嗯”)冬冬爸应允
    “看你媳妇多明理,搁机关里干活,多长个心眼,俺们可指望着你了。俺就不坐了,你们忙吧”说着书记站起来,乐呵呵的走了
    “他爸,今个你们处长干么不进屋坐?”
    “俺哪知道”
    “你看这三间草屋,屋檐还没人高,来个人,可能看该?”
    “盖新房?哪有砖该,想盖就能盖的?”
    “你看,今个公社也来人了,就算是认识了,俺们明个去公社开个条子,乘热打铁,兴许能批点”
    “俺家又不是干部,人家干部都批不到砖”
    “要不讲怎么叫乘热打铁咧?乘着处长来这个热乎劲,俺就讲处长嫌弃俺家房子不好,不进屋坐,让俺们起个新房,有困难就找他”
    “农村盖个房子,还真找他呀?”
    “你这木头脑袋,可真找他啊?俺这么跟公社讲,公社可能真叫俺们去喊处长来么?乘着公社有事求到你们处长,过了这个事,就怕不中用了”
    “俺不去”
    “不上趟子(干正事不行),你不去俺去,你上你的班去。俺明个就去找乡长去,抓紧点”
    “批了砖,俺家也没木头怎么盖?”
    “俺都想好了,有木头也来不及了。俺家就盖平房,不盖瓦房”
    “平房怕漏水”
    “一年下几次雨?先有再讲。水泥沙子楼板,去找你们单位。上次你不讲供应科可以买到么”
    “能买,只能买了自己用”
    “就你老实,哪个不买了出来卖?一袋水泥赚几毛钱咧,集上就有你们矿上的人搁那卖水泥,哪个月不搞十袋八袋出来。这年月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脑筋干么不灵活点呐?哎?你干么?撂下干么?不搬进去就搁院里啊”
    冬冬爸被说教几句,正要搬桌子进屋,一生气把才搬起的桌子扔下又进屋去睡觉去了
    自己家儿媳妇这个样子,可愁坏了老两口。
    教里的教友也给出主意,但是还得回来跟老拐子商量才能决定,今天把传社也叫来了,一起商量商量
    “可管用该?”传社问道
    “医院不也去了么?都治不好,怎么也要试试再讲”传社妈说道
    “唉,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俺跟你妈商量过了,市里大医院都去了,人家也没办法搁你媳妇治好”老拐子说
    “只能这样了,俺准备钱,要多少?”传社问
    “100块,俺搁他们讲过了,治不好不搁钱,”传社妈说道
    “能治好,嫑讲100块,500块也搁”老拐子说道
    “行吧,什么时候来,俺gang家准备下”
    “下午俺去喊,就今个晚上吧”传社妈说
    “好,俺爸,你搁家看着晓雁跟她弟弟,俺下午去跟书记打个招呼就不去大队部了,搁家准备准备”
    “照(行、可以)。俺就不上前了,不行你就叫老大媳妇一起来帮你,多穿上点,不行就绑起来,先受受罪吧,治好就好了”
    “知道了”说完,传社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点饭菜,回家去了


    傍晚时分,天将将擦黑,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老婆子,进了村,直接朝老拐子驶去
    这个道士大约30出头,瘦瘦高高,八字胡须,显得特别精神,在院门口停下车子,从老婆子手里接过一个黄布包袱,跟着老婆子走进院里
    “就是这个大师,叫清虚子,以前搁四川学道的,法力深厚”
    “大师好,大师好”传社妈一个劲的往屋里请
    “都是教友,老姐姐你就不要客气了,人搁哪来?俺们去看看吧,大师,你讲咧?”
    “先看看再讲吧,能不能治再说”道士点头也说道

    于是,传社他妈带着二人,在朦胧夜色中朝传社家走去

    才进传社家院门,这个道士就停下脚步
    “有阴森寒冷之气,这房子招鬼了”
    “啊,俺们怎么没觉得?”传社妈问道
    “这些东西你们没修过道,平常人是感觉不到的。人在哪?”
    “传社,大师来了”传社妈轻轻喊道
    但见房内灯光打开,传社从里面打开房门,见到来人,招呼了一声“来啦”,把众人让进屋
    “你这屋,味道不对啊”这道士嗅了嗅鼻子,“人呐?”
    “这屋”,传社挑开布帘
    靠着床、对着门,一张简易太师椅上,绑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见众人来到,抬起眼眉,朝众人望来,开口道
    “冤家,……”竟然咿咿呀呀嗯嗯唧唧的又唱了起来。
    这道士见布帘挑开,看了一眼,赶紧停住脚步,再听这一唱,退了出来。
    “你们家这位情况有点麻烦啊”道士对传社说道
    “怎讲?”传社放下布帘,移步堂屋中间问道
    “要不背着点讲?”同行老婆子提醒道士道
    “不必,敢来作怪的,都是有点本事的。看到俺们来了,搁哪讲都一样”道士说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传社老婆肯定是被鬼魂上身了,但屋里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腥臊味,又有点象黄皮子的味道。

    按理说这两种东西不大可能同时缠住一个人,但是自己身负神通,管它是黄皮子还是鬼魂,都能搞定。

    但是得一个一个来,捉鬼跟降妖是两回事,套路不一样,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先捉鬼,之后再降妖。
    如果有黄皮子的话。


    跟众人解释了一番,里屋的戏还在绘声绘色的唱着。
    大家按照道士的要求,去准备什么桃树、柳树树枝,鸡血,自己又在那画符,木剑也舞的虎虎生风,搞得大家眼花缭乱。忙了大半夜,东西凑齐,一起帮忙把传社老婆连人带椅子,抬到堂屋。

    道人对坐在那儿的传社媳妇说什么,你也是冤死的鬼,早点投胎不要祸害人之类的鬼话。先打个商量,能商量的来就好办,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了。说是今夜子时,给它个机会,准备个鬼门,让它投胎转世去,别闹了。今夜子时不走,明个中午,乘着太阳当空,让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类。

    众人听得,感觉他是跟空气说话,就连传社媳妇也是自顾自的唱自己的,连正眼都不看这道士一下。

    这道士,在门后画了一个圈,让传社站进去,充作“金童”,其实也是一种避嫌的方式。两个老婆子让回去睡觉就行,等过了今晚,再讲后面怎么做。


    传社妈不放心,带着教友,回自己家抱了一床被子,在院子里的厨房里打地铺守着,顺便告诉老拐子一声,让不要担心,明个中午就出结果。六七月的天气,啥也不盖也不冷,被子铺地上,怕凉气而已。

    清虚子,在安排完众人后,也不让大家跟着,把树枝用自带的刀子削尖粘上鸡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也不知道他把那些东西扔哪去了。
    之后,清虚子自己从包裹里面拿出来一张印着八卦的大布,铺在地上,搞了个油灯点着,放在身前。
    然后,面对着传社老婆,盘膝而坐。


    建军光着膀子光着脚,只穿了一个短裤回到家,见到自家一家人除了嫂子全在院子里大枣树下乘凉,还有老亮跟他瞎眼的老娘也在。
    把网兜里面的海虾、大老鹰爪(中华长臂虾)、泥鳅、鲫鱼之类的一股脑的倒进原本就有很多海虾的大木盆里面。再把鲫鱼等小鱼都挑出来扔进水缸里面养着,死掉的就直接留在木盆里面,给海虾吃掉。
    大老鹰爪单独拿出来,找个瓷碗装起来,倒点水进去养着晚上就跟泥鳅一起吃掉。这种虾,养不活的。
    “一到夏天,你就长到水里啦?考不上初中,以后你就搁水里嫑上来了”建军妈恨恨的说道
    “考不上俺就找二奎去赚大钱”建军毫不在乎的说道
    “中原王气耗尽了,大丈夫志在四方,出去闯闯也对”老瞎婆子文绉绉的来几句,倒是很偎贴建军的想法
    “还是俺老太讲的对。那该往哪去?”建军问道
    “那俺哪知道啊,大半辈子没出过门了,马上就入土的人了”瞎老婆子说道
    “问那么多干么?搁你讲过多少遍了,你个半大孩子,人家哪个要你?好好念完初中再讲”建军爸讲话了,建军就不说话了

    “老婶子,你讲,他家这事能善了么?”建军胖爹好似在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就要来惩罚,惩罚完了就完了,能不能了(liao),还得看他们家自己,肯定又做了什么惹老天爷不高兴的俺们不知道的事了,才会这样的”瞎老婆子说道
    “不是报解放前的事?”瘦老太太问
    “不是了,那事讲气运的,人,应了运了,他那样做了,也不会糟大报应的。报也是小报,慢报,你看他家三拐子,不正干,不就是报么”
    “好不容易换个媳妇还打回家了,多好的媳妇呐,活计都能干”建军妈说道
    “照这样讲,他家老二媳妇这事,连请来的大师傅都糟了殃了,肯定不是小事了”胖爹叹道
    “那个老道,还有道号的,搁矿西那一片可有名了,降妖除魔厉害的很,搁这栽了,不是善茬子啊……”老亮叹道
    “降妖除魔,也看好歹的,不是什么都要去收服的,干多了也会惹老天爷不高兴的,像他,老天爷不高兴,派个厉害的,搁他也缠上了”瞎老婆子说的也有道理。

    人有善恶,妖魔鬼怪也有善恶,不能一概而论,除恶扬善才是正理。不辨忠奸,不分善恶,一竿子打倒也是作恶。

    “你是讲,这个老道也是坏人了?”建军笑道
    “小孩子嫑插嘴”建国叱道
    “也不是那样讲,他也是好心呐,就是违背了老天爷的意思了,搞得自己遭报应了。俺们自己要多做善事,才能消除恶业。没有来世,也得修今生啊”
    “佛家讲求出世、道家讲究入世,盛世进山修道,乱世下山除魔,他们老道就是干这个的,没办法”建军爸还是有学问的,读过不少书
    “佛道哪分家咧?都是那些人瞎讲的,那都是没学到真本事的。”
    “就你学到真本事了”老亮揶揄自己老娘说道
    “你不懂,真正学到真本事的,哪有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呐,都要讲道理的,搞清楚怎搞的再讲怎么弄。搁他这样,搁钱就干,迟早糟报应”瞎老婆子说道
    “叫你这样讲,他家媳妇就这样了,活该喽”也只有老亮才这口气跟自己妈讲话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亮他妈故作高深的样子
    “又迷信,俺看呐,那老道是假的,看瞧不好传社媳妇的病,怕丢人,就假装干不过,自己也遭殃了,搁家养几天,好了就说自己功力不够。都是骗老瞎鬼(傻子,不懂的人之类意思)的”老亮一语双关,把自己老娘也给套了进去
    “你看你讲的,可能那样讲俺老婶?”胖爹笑说
    “这叫业障,他们一家子的,谁消都是消,业消完了……”

    老亮的老娘在那开始给大家“普法”,大家也频频点头,说的其实也都是人间至理,不外乎,人要多做好事,不能干坏事,人人都做好事,就没人做坏事,还哪有恶要去除?有恶也要分清缘由的。有一门心思专心作恶的,肯定要除恶扬善。有无心之失的,要给人弥补的机会。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又讲起佛道同源,甚至于西方摩尼教、上帝基督什么的,所有教都是一个源头,说是大家“方言不同”,叫法不同而已。教都是好的,风俗习惯不一样,行善的方式不同。修行不易,有人就走火入魔路,就干坏事了……

    建军见大家如此入巷,听着没什么意思,就去剥麻虾,就是他捉来的那些大老鹰爪。
    本地淡水虾都叫麻虾,特别大的叫大老鹰爪,特别小的叫小米虾,中巴遛的简单的叫麻虾。

    建军搬个小凳子,正在剥虾,听到大人们又说到“老道”一词,顺口就抑扬顿挫的吟唱起蒙语(启蒙讲话的)儿歌,“老道,老道,关门睡觉,听见狗咬,爬起来就跑……”

    村东头的这个小溪,虽是矿上的排污渠,平时排进来的只是矿区生活污水而已,但是十几里的距离,水流到这里已经变小了,而且也比较清澈了。它真正的作用是预防矿区水涝的,只有在雨水来临的开始一两个小时,水流变大的那会才又黑又臭,之后就正常的雨水了。
    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渠的,勉强算作小溪吧,只有下游这十几里才有芦苇、蒲草生长。而上游水道里面只有纷乱的杂草。
    这样的环境,最适合小龙虾生长,基本没有别的鱼类。能抓到别的鱼,只有在下大雨,行水的时候。
    这几天连续的艳阳天,太阳毒辣的烤炙着大地。
    中午吃过饭,大人们都躲在家里乘凉,不敢出门
    只有孩子们才跟无缰的野马一样,到处乱窜。
    今天,村东头的这个小溪边,基本上全村的小孩都聚在这里了。最遭殃的还是癞猴子,一排排的钓竿扔进水里,每一根钓竿的末端,都拴着一个癞猴子的尸体,简直就是蟾蜍世界的人间惨剧。
    就连就胆小的女孩子,也都抓了个蟾蜍来,扔到路中间,捡起块石头,远远的扔过去,把蟾蜍砸的血肉模糊,闭着眼系上绳子,扔进水里钓海虾。
    小龙虾是腐食冷血动物,清水里面的龙虾红壳肉少,食物多的水里,肉才多。其实,青壳半大虾肉最多,一旦红了,肉就少了。特别是那种有一双很大钳子的“健美身材”的大虾,基本没肉,但却最受孩子们的欢迎,毕竟他们钓虾,不单纯为了吃,而是玩。

    溪边有一棵大柳树,斜斜的歪倒在溪水之上。有一个大枝丫,有点迎客松的意思,远远的伸到了溪水的中间上空。
    这里是大超的地盘,他骑在这个枝丫上,身子一颠一颠,树枝丫一上一下的摇晃着。今天他没有杀生钓虾,而是挖了些黄泥,搬到这个大枝丫上,随着树枝上下起伏,时不时的扔一个小泥团到别人钓虾的位置,只为捣乱让别人钓不到虾。
    “你们看,海虾倒着跑的真快,倒着都跑那么快,要是向前,肯定更快”扔下的泥团,把别人刚上钩的小龙虾惊吓跑,还不忘调笑一句。
    萍萍带着晓丽晓雁还有他们的弟弟,多次被大超打扰后,提起钓钩,要一起挪到更远处,躲避大超的骚扰
    “你妈可还唱戏嘞?”大超朝他们喊道,惹得大家一起哄笑
    “走,嫑理那个神经病”萍萍见晓雁已经哭了出来,拉着晓雁远离大超,晓丽拉着小杰
    “她妈才是神经病,哈哈哈~”大超骑在树枝上哈哈大笑


    “聪聪,你弟淹死了”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就有好几个孩子扔下钓竿,朝聪聪家跑去。
    大家见状,也都纷纷放下钓竿,起身半疑惑的跟着大家朝聪聪家的方向走去。聪聪则愣在了当场,直到大超从树上下来,拉他反应过来,飞也似的往家跑。

    聪聪家是最早一批搬出庄子的人家中的一户。
    老庄子四面环沟,大家都住在“护城河”之内。庄子里户数越来越多,就显得不大宽敞了。再有分家单门独户过日子的,就有搬出庄子,靠着水沟外围盖房子。传公、传社家就是这样的。
    聪聪家也是那时候搬出去的,聪聪爸妈结婚分家的时候,就在沟南分了一块较大的宅基地,盖了房子,又圈了一个大院子。
    院子前面还有一大片无主荒地,宽度有十几米,相当于三家主房的宽度,长度有好几十米。聪聪爸闲来无事,就把门口这片荒地给开了出来,四周挖成半米多深的水沟,宽度也就两三米。挖出来的土,堆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宽四五米长几十米的土堆。
    然后,聪聪爸在中间土堆上,种上了两排桃树;每到春季,中间的土堆,桃花盛开,犹如“桃花岛”一般。又在水里扔了一些鸡头菱、菱角,再放养了一些平时抓来的、不够吃的小鱼。如此聪聪家这几年,一年四季也都有鱼吃了。想吃鱼了,就用推网,随便一推,就三五条鲫鱼之类,可以吃上一顿了。
    这么浅的水沟,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失足落水

    众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大人围在那里了。
    从边上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个路人走过他们家的时候,见到他们家水塘里面浮起个什么,走近一看,居然是个孩子,就赶紧捞了起来,接着就是大喊起来。
    捞起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僵白,身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些青瘀发紫。

    大超他们这帮孩子赶到的时候,大人们已经把明明放在一个倒扣的铁锅底子上控水了,明明爸用掌心轻轻的拍着明明的后背,已不见有多少水从嘴里出来了。
    明明妈坐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的时候,有人牵来一头老水牛,让明明爸爸明明放趴在牛背上,拉着水牛原地走了起来。
    胆子小的孩子远远的看着,大超跟几个大一点的走进了观看。
    大超看的心里发冷,不想再看,朝水里望去。只见水面混浊,似有大鱼翻滚导致。大超觉得有问题,肯定有水鬼,不然这么浅的水怎么能淹死明明的?前几天他们还在这水塘边看里面那么多鲫鱼游来游去的呢,要不是距离聪聪家这么近,大超早就动手了,让这些鱼成为自己家桌子上的美味。水那么少,不可能的淹死人的。现在这么浑,里面肯定有东西。
    大超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到地上有血,在人群里面找到了一双血迹斑斑的脚。心想:对,怎么会出那么多的血?肯定是水猴子抓的。肯定是,跟水猴子打了一架才把水弄混的。嗯,肯定是,明明身上青紫一片一片的,肯定也是水鬼抓的。嗯,要是乘着现在人多水浅,找瓷盆把水攉干净,肯定能把水猴子抓住……

    “让开,让开,医生来了”大超正在胡思乱想着,有人推了自己一下,让到一边。
    原来是有人第一时间骑车去大队部把医生喊了过来。庄子距离大队部不到一公里,一来一回也就几分钟时间而已。
    此时的明明,身上已经开始泛白了,没有一点点血色。
    蔡医生赶紧把明明从牛背上抱下来,平放在地上,双手按着他小小的胸口,按几下就停一下,再从明明嘴巴往肚子里吹气。
    大超看的很清楚,每次蔡医生往明明肚子里吹气的时候,明明的肚皮都鼓胀起来。

    忙了一会,蔡医生直立身子,依旧跪在明明身边,朝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明明妈见蔡医生在救治明明的时候,已经停住了哭叫,屏住呼吸,等医生的结果。此时,见到医生摇头,瞬间情绪崩溃了,瘫坐地上,哭天抢地,哭的撕心裂肺
    “哪个发现的?”蔡医生问道
    “俺发现的”说话的是村西头的占好,算是老拐子一个门下的
    “你看到的时候还在动么?”医生问道
    “都飘起来了,不动了”
    “你脚(方言读juo,第三声)怎么搞的?”医生问
    “没事,鸡头菱拉(刮)的”占好跺跺脚,刚止住的血又渗了点出来
    鸡头菱,学名芡实,又叫鸡头米、鸡头子、胞衣妹、刺荷叶、刺莲、刺莲藕,浑身长满尖刺,长在水里,极易伤人。
    “唉,飘起来就没救了,俺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蔡医生叹口气,站起身来,拍一拍膝盖上的灰土,上面有些湿泥拍不下来,抬起头问道“他家大人哪个?”
    “俺”明明爸面如死灰,难看至极
    “节哀吧,都发生了,照顾好自己吧。大夏天的,放不久”
    “唉,俺知道了”
    “那俺就走了,你们忙吧”

    在众人的挽留中,蔡医生一个人缓缓朝西边大马路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去送他,蔡医生也不见怪,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说不出来的伤悲涌上心头。

    村道与大马路落差接近半米,三五米的距离,蔡医生似乎在爬一座大山一样感到吃力。

    上得路来,蔡医生回首东望,似乎还能听到明明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还能看到明明爸那死灰的脸色。

    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继续慢步回大队部,脚步似乎很沉重。
    早上,冬冬妈出门前,把大春与冬冬两个,反锁在院子里,一再叮嘱大春在家好好写自己的暑假作业,哪也不准去,搁家带冬冬玩。
    冬冬爸上班去了,家里就剩下娘三个。冬冬妈有点什么事情,那家里就剩下两个孩子了。老头子还活着的话,怎么着也是个老人,看门带孩子,也还是中用的。现在老人去世了,才显得家里多个老人,是多么的重要。
    昨天夜里,听说明明爸就找了点衣服把明明裹好,外面罩了一张草席,去到小学东边的坟地,找个地方挖了个深坑,把明明埋了。按照 俗,孩子不长大为夭,不能按照大人的风俗入土的,只能草草裹好随便埋了。坑挖深一点,是怕被野狗之类给刨出来。
    鉴于刚发生的惨事,冬冬妈对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加重了语气,威胁回来看到他俩跑出去的话,非把他们的腿打断。
    冬冬妈今天是要去公社找乡长批砖的。所谓乘热打铁就是这个道理,乘着乡长刚来过家里,还不清楚自己家男人在单位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的时候,赶紧把事情办了再说。
    家里男人这小十年的井下工作,加上本来全家就省吃俭用,虽然有个药罐子,但也还是有近千块钱的积蓄的。加上前几天处长来,这个给点,那个给点,又有几百块钱。加一起,买砖肯定没问题了。
    还有上次,红兵来的时候,说到家里应该盖新房了。如果打算盖的话,缺多少钱,只管开口。那次就跟红兵说了,可能要借几百块的样子,红兵当场就应允了。只是自己男人说不借,没打算盖房子。
    冬冬妈打算过几天就去找红兵借钱,还钱难度也不大,他爸的工资又加了10块钱。这么盘算着,冬冬妈就离开了家门,朝公社走去。
    公社大院里,一层还关着很多人,基本都是媳妇大着肚子跑了,家里人被抓来关起来的。院子里的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家伙什,什么桌子椅子板凳,还有农具什么的,冬冬妈见到那些农具上干干净净,就知道这些工具今年没有用武之地,没有参加今年的农忙,失了自己的本分了。没有看到耕牛,冬冬妈心想,是不是发了善心了,都不拉牛了?
    这么胡乱的想着,打听到乡长办公室在二楼最西间,就赶紧上楼去了。
    事情办的很顺利,似乎乡长的心情很好,也很是热情。说道批砖,很是为难,说是别人排队都排到明年了。最后还是想办法硬是给冬冬妈插队挤出来20000块砖头,但要现金交易。两分五一块砖,一共要500块钱冬冬妈当场就把钱给了。然后乡长带着冬冬妈,到不远处的砖场看砖。砖场负责人当着乡长的面,在码好的砖上写字,一摞1000块砖,一共20摞,三天内拉走,给后面新烧出来的砖头腾地方。
    办好砖头的事情,冬冬妈就赶紧的回家,准备下午开始拉砖。
    还好两个孩子还算听话,在家老老实实的待着。
    吃过饭,冬冬妈收拾了一下架子车,去砖场拉砖去了。砖场到家来回接近5公里,加上两头装卸,到晚上天黑透,才拉了4趟,一千多块砖,累得浑身酸痛。
    冬冬妈也顾不上休息,连夜去冬冬爸的几个表兄弟家,把买砖的事情一说,几个表兄弟没有一个装孙子的。
    “俺嫂子,这事你就嫑管了,明个你只管搁家打酒、炒菜就好了”四老表还没结婚,开玩笑的说道
    “好酒好菜管饱”冬冬妈高兴的说道
    第二天,四个表兄弟,一人一个架子车,早早的在砖场等着冬冬妈。5个架子车,一趟就是近两千块砖。拉了第一趟,四兄弟就不让冬冬妈拉车了,毕竟这是重体力活,女人家支撑不住的。于是,就上街买菜卖酒,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整忙了一天,天色黄昏才把砖头全部拉完。四个壮年汉子,中午只吃了饭没喝酒,晚上身子也乏,吃了饭、喝了酒,就由老四前面拉着车子,老大老二老三交替坐上架子车,象火车接龙一样,打打闹闹的回家去了。
    水火无情
    明明的事情,在孩子们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就连大超这几天也不敢沾水了。往地上撒泡尿,都担心小水坑里面会伸出个毛茸茸的手来,把自己扯下去。

    话虽如此,总有但是。

    但是,孩子们还是有别的东西可以玩的。
    这几天,大超盯上了建军家的牛尾巴了。
    夏天离开水,庄子里的孩子可以玩的就少了很多。大超心里发慌,见到自己家过年上坟的长竹竿,立马就来了主意,而且说干就干。
    跑屋里门后面,拿出他爸的真正的钓竿,有两三米长的一根细竹竿,找到她妈织毛衣的毛线,扯出来一两米,把鱼竿跟放炮的竹竿接到了一起。接好之后,举起来试了试,足有近五六米的长度,堪堪可以够得着门口大枣树的树冠中间。
    然后扛着竹竿,蹑手蹑脚的跑到建军家屋后,放下竹竿,顺着墙根,遛到建军家牛棚下面。
    建军家的犍子长得很是高大威猛,正躺在牛棚下面打盹、反刍。听见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瞧了瞧大超,见到大超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青草,就要站起来去吃。
    大超紧赶紧的走上前去,把左手的青草往牛嘴里面递过去,右手抚摸牛头,安抚好犍子牛,不让它站起来。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牛虽骟了,但脾气依旧火爆,但见大超递过青草,就仍由大超抚摸牛头。
    大超慢慢胆大起来,开始在牛身上抓挠。这牛一身的牛牤子飞来飞去,正痒的无计可施,大超帮它驱虫挠痒,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仍由大超拿一把稻草,在它身上打来打去的驱赶蚊虫。因为大超一把稻草飞舞的很有技术含量,犍子牛甚是受用,原来摇来摇去的牛尾巴也不再摇动了。
    大超把牛尾巴抓在左手,慢慢的捋着,右手继续给犍子牛驱赶蚊虫。
    忽然犍子牛一声吼叫,后蹄一蹬站了起来,随之就是甩头一顶。幸亏大超跳脱,闪在一边,加上牛鼻子上的绳子牵引,才没有顶到大超。
    大超拿着一根半黄半黑,一尺多长的粗黑毛发,乐呵呵的道
    “想抵(顶、撞)俺,你还不照,多吃几年奶再讲吧”

    大超拿着牛毛,回到屋后,扛起竹竿,找个空旷地放倒。牛毛一头系个死扣,栓到竹竿顶端,再打几个套扣,绑紧。又在牛毛另一头连打两个活扣,系紧,伸个手指进去试了试松紧、灵活度,很是满意。

    举起竹竿,循着知了的叫声,大超开始寻找目标。
    好用倒是好用,就是连套了两个知了,都没办法从知了的脖子里退出来,还把知了的脑袋给扭掉了。
    大超苦思冥想后,拆开活扣,用手指在牛毛上试了试粗细,在牛毛上打了个结,再把这结打到活扣外面。再试试的时候,活扣拉紧,在那个结的位置停住,不再收紧。
    再悄无声息的靠近一个正在鸣叫的知了,套上知了的脖子了,知了都没逃跑,大超很是对自己的这轻身功夫满意。竹竿往下一带,知了才发现自己中套,赶紧要飞,却无论如何都飞不走了。大超从牛毛下取出知了,活蹦乱跳,撕去一半知了翅膀,把知了随便往身上一放,就扛着竹竿回家了。

    转过墙角,遇到建国家的大丫头,大超心虚,主动把折了翅膀的知了给了她。

    回到家,找到之前放知了的罐头瓶,抱住瓶子,扛着竹竿,出门而去。
    原先的知了脱壳顺利,刚出来的时候是青绿色的,慢慢变黑。然后……然后就不到两天就死了,喂了几粒米也不吃,摘了一片桑树叶放进去也没动。

    不大会,大超套知了引来了好几个小孩跟着,都找了酒瓶、罐头瓶之类,大超套的多了,都分了他们几个。
    一群人套着套着,就到了村子东北角的一个土堆上。
    这土堆方圆十几米,比边上高出约有2米,庄子里面的人都称之为“老鼓堆”。老鼓堆上面大树林立,还有枣树、梨树、桑树、大柳树,还有两颗参天大橡栎树。此处两面环水,外面水域就是村的“护城河”。据故老相传,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是杀人场,杀完就地掩埋的,所以一直这里就是村公共地,谁家都不属于,也没人打这里的主意。
    大家不敢太靠近水边,就在老鼓堆的西南边,坐在橡栎树的树荫下玩耍。

    正玩着,远远的看见建军奶奶拉着架子车回来,上面几个竹篮子、粪箕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里面都是煤炭。
    “大春,俺庄子,就你家有钱了,都不要去西马路拾碳”大超在橡栎树下踢开陈年落叶,寻找着去年落下的橡栎
    “俺家哪有钱啊,都搁俺爹看病了”哪个孩子都有虚荣心的,但是大春还知道谦虚一二
    “你爹死了就好了,往后就更有钱了”
    “俺爹病死的,不病多好,俺们都还是想他活着就好了”大春想到爹爹对他的好,心情有些低落
    “看你没出息的样,俺们都要死的,哪个能长生不老?又没有唐僧肉吃”
    “前个广播里放西游记了,都想吃唐僧肉”边上一个孩子说道
    “又看不到,光讲没劲”大超很是不满
    “俺们大队好久都没放电影了,铁道游击队好看”
    “我是李向阳,举起手来”大超两手做手枪样,对大春喊道
    “你那哪是铁道游击队 呐,铁道游击队里面就有刘大队长,没有双枪李向阳”大春怼道
    “尼玛屄,就你知道的多,俺讲的就是李向阳,怎么了?”大超不服气别人指出自己记错人物了。
    “不跟你玩了,俺妈要回来了”大春很不喜欢大超这种张嘴就骂人的家伙,生气不搭理他,带着弟弟回家了
    “胆小鬼,怕你妈怕成孙子了”大超嘲笑声中,大春拉着弟弟在太阳炙晒下往家走
    大超想起了双枪李向阳,就要去大坝子挖黄泥做枪玩。
    但是其他的孩子对刚淹死小孩子这事心有余悸,不愿同去。
    为了显示自己不同于他人,胆子大,大超一个人硬着头皮自己去了
    路过建军家的时候,建军奶奶让大春把自家粪箕着带回家。
    原来建军奶奶出门扫碳的时候,从大春家借了粪箕用。
    庄子里一般人家,都是自家的煤炭烧的差不多了,才会去西马路去拣煤炭。
    西马路是石子路,大车经常跑,早就压的坑坑洼洼的了。这些大车又不肯少拉点,每次都装的满满的,遇到大坑颠簸,难免会撒下不少煤炭。这段路因为这个,马路早就看不出来是白石子铺就的了,路面黑乎乎的。
    晴天一阵大车走过,黑烟四起,就象黑山老妖降临;雨天,大车走过,乌黑的泥水四溅,路边就象泼了一遍墨汁。
    马路边,也有专门拣碳的。掉下来的煤炭,有大块的,就会被他们收集起来,几分钱一斤卖掉,一天也能收集十斤八斤的卖个几毛钱。
    大块的都卡的紧,掉下来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碎渣渣,难免扫起来会带有碎石头,自己烧没问题。想要拿去卖,人家就不肯买了。
    这大夏天的,临近中午,碳车也不跑了,晒的紧。碳车要下午四五点的才开始跑,一直到晚上后半夜都还有车跑。

    马路上掉的碳,大春是看不上眼的,他爸每年单位都会发碳票,每年都有很多,架子车要拉好几趟,一车拉十袋八袋的。算起来也有上千斤以上。大春爸还说,现在搁机关里上班,年末还会给无烟碳的票,原来烟碳的票也会多给一些。
    大春就觉得奇怪,烧炭会有不冒烟的吗?

    大春可能真是上学的料,上学期差点考了满分,第一名的奖状就被他拿了回来。暑假的成绩单上,双百赫然在目。五好学生的奖状,已经被他爸贴在了堂屋的墙上了,紧挨着春节前那个第一名的奖状。
    回到家,他妈还没回来,上午下地去秧田拔草去了。这时候插秧不久,有些麦地留下来的草籽会借水长起来,影响刚扎根的水稻生长,要赶紧除掉。
    大春就带着弟弟,搬来方桌,铺上暑假作业,自己写作业,弟弟画画玩。

    留在老鼓堆的孩子们,等了好一会,不见大超回来,其中两个胆大的就去东沟坝那里去找大超。

    找到大超的时候,大超并没有在挖土,而是把黄土扔在涵洞上,大超自己却在水边玩一种乳白色半透明的泡泡。
    只见大超把泡泡放进水里,灌了很多水在泡泡里,然后提起来,泡泡底下就形成一个水球,一颠一颠的弹性十足,很是好玩。
    “大超,有水猴子”
    “哪有该?看俺搁着玩好一会了,哪有?”大超回道
    “你搁这玩么子?”
    “气球,你看,好玩吧”说着,大超拎着气球,在手上甩了起来,一圈一圈的甩,有水的那一头也不破,随着离心力增大,圆圈越来越大
    “搁哪买的?”
    “拣的,不知道哪个短命的,拿这个装东西,搞臭掉了,扔搁这了”
    “臭了你还玩”
    “搁这洗洗就没味道了,可好玩了,你要不要?俺还有”说着,大超从短裤的裤兜里面掏出皱巴巴的乳白色泡泡出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个“洗好了,你吹看看”
    一个孩子疑惑的接过,拿着看了看,确实是个吹泡,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没有气味,就吹了起来。很容易吹,不像拨浪鼓货郎卖的彩色的气球那么难吹。才将将使劲,就吹成了小西瓜样大小。
    其他俩孩子见到好玩,就赶紧接了过来
    “搁你们还不要,脸真大,别拿呀”大超睥睨之
    两个小孩傻笑着,也不辩驳,拿人手短,讲啥呢?

    玩着玩着,大家就放松了警惕,也拿着泡泡去沟边灌水了。这泡泡灌水,更好玩,主要是弹性太好了。

    玩的正开心,大家身上都湿漉漉的了,大超想起来竹竿还在老鼓堆那里,嘴巴里碎碎叨叨的咒骂着回老鼓堆。
    当见到老鼓堆的人所剩无几,但自己的竹竿仍旧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靠在树上,心情大好,每人赏了一个泡泡。

    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路上,新得到泡泡的孩子,有一个将这泡泡吹得跟大冬瓜一样大小,拿在手里甚是欣喜。
    就是这泡泡底下有个小泡泡头怎么吹都它都不起,甚至奇怪。
    未脱稚气的孩子还用嘴巴吸吮着,说很像吃妈头(吃奶)……

    

    下午吃过饭,天热,大春的妈也没下地。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就在树荫下整理前几天拉回来的砖头,把完整的都码的整整齐齐的,半截的也统一放好,都是钱啊。
    大春跟冬冬依旧在石榴树下写写画画。
    “他老婶,多暂盖啊?”一个妇女的声音在土质院墙外传进来,惹得冬冬跑到院门出观看
    “等几天他爸回来,不知道矿上水泥沙子有没有”冬冬妈回道
    “俺大娘(伯母)”冬冬叫一声就回转院里
    “冬冬真乖。矿上不少这些东西,砖头够么?”
    “起三间瓦房差不多了,俺还想起几间锅屋就不够了”
    “那怎搞?再到公社要点么?”
    “弄不到了,人家都排队到明年了。去北山拉点石头回来起个地基,起高点,不盖瓦房,盖平房,就全够了”
    “照,石头又不要钱,搁点车钱就管了。楼板叫他叔搁矿上开票”
    “又是沙子,又是水泥的,楼板等他爸回来,叫他去问问再讲”
    “那先盖起来,没有楼板就盖瓦房,有楼板就盖平房”
    “唉,盖瓦房也不省钱,俺家还没木头,门口这几颗树放了也不够”
    “俺家有木头,这几年也不盖房子,你拉来用”边说边帮着冬冬妈整理砖头
    “那可管唉?叫他爸批到楼板就好了”
    “那有什么,俺家大勇有房子住,小猛还早着嘞”
    “等他爸回来再讲,俺记着了,真盖瓦房就去你家拉”冬冬妈是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主,但别人好意也心领了,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嘛
    “都扒了搁哪住?”
    “明个搁这小庵子搭大点,家里也没东西,夏天住这,几个月没事的”
    “择了期选好日子了么?”
    “找了冬孩老太问过了,说俺家扒旧房盖新房,原宅基地上盖房子,选个日子扒旧房就好了,到时候上梁再选个日子”
    “可是老亮妈该?”
    “就是”
    “你讲,这老太太可奇怪?”
    “哪奇怪?”
    “俺这庄子,哪家小孩哪天生的,当老子娘的不记得,找她一问,她都记得,白天晚上生的都记得,你讲,她不奇怪么?”
    “人家记性好,人眼瞎了,心里又没事,能记事”
    “还能批八字”
    “年纪大的,哪个不懂点该?到俺们这辈子,往后啊,都不懂了”
    “你讲的也真滴,俺家小猛他爹没死那会,弄几个铜钱,丢几下,十回倒也有八回准的”
    “老一辈子的,识几个字的秀才们,哪个不懂该,嫑看他老太这会眼瞎了,听讲,人家年轻那会也是大家闺秀呐”
    “唉,她娘家也死绝了吧,亏得嫁过来的早啊”
    “嚼这些个干么?俺们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过日子就照 了,那些事不管不问不招惹,凡事不冒尖不露头,再怎么闹也闹不到俺们身上”
    “你讲,还能回到那会么?想想都怕”
    “那哪个知道,俺们老百姓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又不是俺们能做主的”
    “唉,俺是饿怕了那会,还穷狠,这派打那派的,安稳过日子不好么?”
    “可不是嘛,那年俺还小,搁家饿得走不动路,歪歪的摸到地里偷摘(方言读zhe)豌豆嫩叶吃,一次偷到,就有两次,偷多了,搁俺们生产队巡逻的逮到了,拿柳条抽,差点死掉了”
    “家里女孩不当人,俺家不也是,有点吃的都紧着哥哥弟弟,不搁俺们吃,叫俺们喝凉水”
    “可不是嘛,那个黑心流坏水的抽得俺都没劲哭,叫生产队长看到了,唉,要不是他,就打死了”
    “这几年日子好了,你看还有哪个孩子饿肚子啊,比俺们小时候好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嗑,不外乎不是这家长,就是那家短的……
    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前几天被传公媳妇接去了。她家刚好有两个大些的,几个孩子可以一起玩。加上放了暑假了,晓萍可以帮着照顾晓杰,接过去也不算给自己添麻烦,还省的给老两口添负担。

    三拐子也不用在家看孩子了,在外面晃悠了一天,傍晚回到家。

    “你的老四爷家都要盖房子了”
    “讲么话?他家盖房子关俺们什么事”老拐子瞪了三拐子一眼
    “你不是讲砖头弄不到么?他家哪来那么多砖头?”
    “他家够到人了,你没看见,前个他家来了好多车么?”三拐子他妈见老伴没搭理三拐子,就接话说道
    “俺也去找找人看?”三拐子试探着问他老爸
    “俺家哪有人呐”老拐子没好气的说道
    “找大老帅问问”
    “人家欠你的啊?”大老帅有点生气了
    “家里钱不多,先等等吧”三拐子他妈打圆场。

    三拐子接不回来妮儿,而且妮儿爸妈都来过,已经表明了态度,老拐子对给三拐子盖新房分家这个事情的心也就淡了,可以说是死心了。

    “不讲好了再借点的么”三拐子还是不死心
    “借,你一个人背一半么?”老拐子是真的生气了,吼了起来
    “俺一个怎么背?俺怎么还……”三拐子有些丧气
    “老三啊,妮儿你也不去接回来……”
    “是她不回来”老娘说到一半,被三拐子打断了
    “好好好,是她不回来。这事就算完了”
    “怎么算完?她不来,凤英也要回来”三拐子急道
    “讲什么话,人家红旗没把凤英打回来。打回来你再讲这话”老拐子气呼呼的说
    “肯定是凤英没跟二奎上床”
    “你~”说着老拐子扬起手就要打三拐子,被他妈拦下
    “你出去,出去,俺来跟他讲”说着推老拐子出门
    “要不就是红旗没脑子”三拐子还在说
    “老三啊,话嫑这样讲,那是你妹子,你们都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
    “好了好了,你嫑啰嗦了,俺不讲了,不讲了”三拐子不耐烦的说道
    “唉,老三呐,嫑怪俺唠叨。旧社会黄花闺女不落红的也是有的”
    “哪那么巧叫俺遇到了咧?”三拐子不屑一顾的瞅着他妈,一点都不信他妈的话
    “先不说这个,人家gang家不来了,这事就算到这了”
    “那不照”三拐子阴阳怪气的说
    “凤英是俺闺女,你妹妹,你还想怎么搞?”
    “他妹妹跑了,就不是换亲,聘礼彩礼都没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讲彩礼,俺们也得有陪嫁,俺们不是也没有陪嫁么?”
    “他乐意,俺就是不搁陪嫁,他也要娶凤英,嫑当俺是傻子”
    “好,你讲的对。俺不搁陪嫁,他也得搁俺家彩礼”
    “俺妈,你脑子总算转过来了,你去要还是俺去找他要?”
    “俺们这彩礼你知道多少钱么?你大嫂来的时候,俺搁50块,那边陪了扎衣裳机(缝纫机,年纪大的人这么叫),还有其他东西。你可知道扎衣裳机多少钱?85块,长江(牌)的”
    三拐子刚想说不知道,就被他妈说了出来,瘪瘪嘴,没讲话。
    “你二嫂过门的时候,俺家搁了100块。她跟你二哥自己谈的,她家也没钱,拿俺搁的钱,自己贴了几十块,置办齐了陪过来。你看你二哥屋里,都是陪的。”
    “照你这样讲,俺家还得搁他钱喽?”三拐子不忿的说道
    “还有啊”他娘没有搭这个茬,继续说道“你大哥二哥的屋子,都是土坯的,那是他们爷几个到东沟坝子,一爪钩一爪钩刨的,一脚一脚和(huo,第二声)的泥,自己盖的。你就算没帮上大忙,也帮了小忙的,这也没几年,你肯定都记得”
    三拐子气鼓鼓的不说话
    “按俺们这的习俗,人家搁多少彩礼,俺们都要贴点进去再陪过去的,不能让人看不起了,看低了,闺女搁那边抬不起头。唉,俺没搁一分钱彩礼,你看人家,还是一样那么多陪嫁”
    “他干么不打俺们招呼,临到头了搞那么一出子,把俺们难看(让人没面子),还没找他算帐呐”三拐子似乎又找到了红旗那边的不是之处了。
    “俺们也问了,他爸讲,是红旗疼他妹子,打小就是他有什么,就给他妹子也买什么”
    “跟他妹子那么好,那让他娶他妹子算了”
    “你……话嫑这样讲,人家那也是好心。人家陪嫁过来的东西也要好几百块吧,这算彩礼都多了”
    “叫他拉回去就是了”
    “俺也嫑赌这个气。讲一千道一万,闹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了吧,过两年有合适的,俺们再说一个”
    “房子就不盖了啊?”
    “家里哪有那么钱啊。小四过几年也要娶媳妇了,哪个成家搁哪个盖,搁哪个借的钱哪个背一半”
    “你们就是不肯搁俺拿钱”
    “有钱,俺跟你爸带到老坟里去啊,不搁你们花,搁哪个花?不还是没钱嘛”
    “没钱,没钱,俺哥搁的钱呐?”
    “你哥搁你结婚的钱,你哥拿去了”
    “你搁他干么?”
    “你二嫂那样,看病不要钱啊,家里早就没钱了”
    “还(hai)还(huan)吗?”
    “还,算借的”
    “那就好”
    “你放心,搁你结婚盖房子的钱,俺搁你留着,放心,也不搁小四花,等你办事的时候,还花你身上。老三啊,你也找个事情做吧,做个生意,找个活都行,俺们有钱了,还愁找不到媳妇?”
    “知道了,知道了,你嫑讲了。叫你们找大老帅,搁俺找个工作干都不肯,还叫俺赚钱,哪那么好赚?好赚都发财了”三拐子嘟囔(责怪)起他妈来
    “怎么着,忙闲也得有个事干,整天的晃来晃去的哪像样子,赚多赚少,多多少少也去弄几个钱回来你自搁放着也好啊”
    “到哪找活干?讲的轻巧”
    “听讲他家二奎搁广东一个月赚几十块……”
    “你让俺去找他?你没老糊涂吧”老娘还没说完,就被三拐子打断
    “哪个是叫你去找他咧?广东那么大……”
    “俺不去”三拐子再次打断老娘的话
    “搁家找事你不找,出去干活你不去,你想干么啊,总的找点事情干吧。你看俺们庄子,成年的忙闲都找事做了。前个小四去找你妹夫问了,他都敢去下井,你干么不去?”
    “他不要命,俺还要咧”
    “也帮你问了,能安排进去”
    “俺不去”
    “那你想干么?就搁家玩?你都多大了啊”
    “你嫑管了,俺不搁家闲着就行”三拐子稍微一沉思后回道
    “那你想干么?”
    “俺去西马路搞碳来卖”
    “几分钱一斤,扫一天也扫不到几斤,可够吃该?”他妈劝道
    “哪个讲俺是去拾碳”
    “那你去干么?”
    “这你就不要管了”三拐子撇撇嘴,转身去自己屋了
    吃过饭,天黑透,三拐子把自家锅屋掏灰的短柄小铲子拿出来,塞进一个尿素蛇皮袋里,夹在腋下出门去了。
    “俺三哥,你干么去?”小四见三拐子行为奇怪,跟着到院门口小声问道
    “嫑管闲事”三拐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约莫到了十一点左右,三拐子出门两三个小时候后,只听院子里重物落地的声音。
    “哪个?”老拐子在屋里喊道
    “俺”三拐子在院里答道
    老拐子听声音是三拐子的声音,只跟老婆子嘀咕几句就继续睡去。
    倒是小四跟三拐子一个屋睡,听见声音,爬起来,出来看到三拐子又拿个装尿素的蛇皮袋又要出门
    “俺三哥,这里是什么?”小四小声的问道
    “碳”三拐子言简意赅的回道
    “搁哪弄的?”
    “你嫑管”说着又出门而去
    小四回屋坐到床沿上,两只脚掌相互摩擦拍了一拍,上床继续睡觉

    后半夜,也不知道几点了,三拐子才回到屋里睡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慢悠悠起身披衣出去洗脸,爸妈、小四都已经不在家,就自个在厨房锅里盛了点凉稀饭(白米粥),拿个馍馍,也没找见咸菜、酱豆,就放下碗,拿着馍馍转向屋后走去。
    他们家屋后原来的鸡舍旁开了一片菜园,种的有萝卜。鸡舍里面又养了不少鸡,现在已经长大不少,有半斤多的样子,褪去绒毛,都长出了扁毛。
    三拐子到萝卜地里,随手拔了一个萝卜,把叶子扔进鸡舍,用嘴啃掉萝卜皮,就着馍馍,几口就吃完了。
    日上三杆将近中午了都,又拔了几个萝卜,全部把叶子扔进鸡舍,捧着萝卜回家了。
    把萝卜往地上一扔,找到自己的饭碗,三口两口喝干。放下饭碗,找了菜板,拿起菜刀,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开始剥萝卜皮。

    “俺三哥,你起来啦?”小四光着脚,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拎着一棵青草,栓了几个茄子在上面
    “早起来了”
    “俺哥,你搁哪弄那么多碳啊?这能卖十几块钱吧”小四把茄子放进厨房,过来蹲在地上帮三拐子剥萝卜皮,神经兮兮的问三拐子
    “西马路”三拐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晚上能拣那么大块的么?”
    “能”
    “嫑逗俺,晚上净掉大块的啊”
    “它不掉,你就让它掉下来”
    “啊?那怎么弄的?用爪钩么?”
    “爪钩扒下来不好拣”
    “快讲”
    “爬上去装嘛,真笨”三拐子鄙视的看了小四一眼
    “嗯,这是个办法”小四若有所思的回道
    “爬上去,装满,扔下来,就这么简单。怎么样?比他们下井钱多吧?”
    “那肯定,一天不讲10块钱了,一天5块钱,一个月也有150,除掉阴天刮风下雨一半不干,一月也能卖七八十”
    “随便搞搞,一月一百多小意思”
    “俺哥,你真厉害,怎想起来的咧?脑筋真好使”
    “那当然,一天就干三两个小时,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还没人管着,赚钱还不少,搁哪上班,能有这好?”三拐子洋洋得意的说教着
    “俺哥,今个俺跟你一起去呗”
    “就你?爬得上去不?笨手笨脚的”
    “比白天开的还快吗?俺看白天摇摇晃晃的开的那么慢,上去肯定没事的”
    “天黑更慢,就是看不见就是了”
    “那上去还不轻松呐,嫑小看人啊”
    “到底照不照,你想去,天黑跟俺一起试试就知道了”

    兄弟俩把昨晚三拐子弄回来的煤炭倒在墙角堆起来,一大堆。倒空的蛇皮袋卷起来放好,等晚上好用。

    老拐子两口子回来,问起煤炭来历,听说兄弟俩晚上还要去扒碳,说什么都不允许他们俩再去。
    小四听话,但是三拐子怎么都劝不住,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才放暑假几天,建军爸就把建军的初中录取通知书拿了回来。还有学费通知单,一学期3.5元,比小学贵多了。
    但要是跟10年后的学费比,跟现在的学费比,就是换算物价,也还是便宜太多了,那时候还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

    拿着录取通知书,胖爹高兴的直乐呵,直说“家里出了个秀才了”
    建军妈当场就从建国车上拿下一捆藏青色的布匹,比划着就要给建军裁剪出一套衣服来,还跟建国说让他下次去进货的时候,帮建军买一双运动鞋回来,说是不能让他穿着劳保鞋去上初中。
    建军爸还给他借来初一的书本过来给他,让他在暑假多读读熟悉一下。建军一见那么多书,立马头都大了。小学就三本书,语文、数学、思想品德。初中除了语数外,还有好几门课,一下子觉得身上“亚历山大”起来。
    “先不急量,今个传社送公粮单来了,建国要赶集,明个缴完公粮回来再量”建军爸见媳妇急着给建军量身材,盘算着怎么做衣裳
    “今年多少公粮?你跟建军两个拉去就是了”
    “建军搁家看书,不去”
    “又不缺这一天半天的,公粮多些?”
    “一亩地75斤,俺家加起来一千两百斤”建军爸看着公粮单子说道
    “去年呐?”
    “这哪记得?去年?去年小麦60,稻子80,不记得了”建军爸努力的回忆着
    “今年又多了,唉”
    “贪心不足,这暂能吃饱不饿,还能卖钱,日子这么好了,还嫌多?俺们不多缴点公粮,你让那些不种地的城里人吃啥?吃砖头啊?”
    “俺听你讲过,清朝那时‘十五税一’,俺们差不多十税一了”建军假装在看书,听到爸妈讨论公粮多少的问题,就插嘴道
    “就你会算帐。这比前几年没地没粮好,就知足吧,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了?要不要饿你几天看看?嫑出去嚼舌头”建军爸呵斥道

    建军被他爸一阵抢白,笑笑也不敢还嘴。

    是啊,总比饿肚子好吧
    传社最近很忙,作为村里的会计,要每家每户算好各家的公粮数,良田与孬地也有差别,都细细算好,送到公社去报备批准。再回来逐个填写好单子,每家每户的送去,再催促大家去公社粮站缴公粮。今年公粮又多了,大家都乐呵呵的没啥意见,这挺好。
    还有那么几家人都不搁家的,也纠集了些劳动力富余的家庭,帮忙给收了、种了。大家也都没意见,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遭难在公社关着,大家都还是很同情的。
    这又得帮忙把人家公粮缴了,还得把剩余的粮食,拉到大队放着,假装是生产队自留地的粮食,免得被公社没收去了。
    工作忙的脚不着地,还得回家照顾病中的妻子。

    娘家人来了几次,也没辙,求医问卜都用过了。丈母娘来一次就哭晕一次,家中独女如此模样,怎不让人心伤?好在传社不离不弃的,没有不管不问,让丈母娘多些心安。对传社白天不能守在自己女儿身边还是有些怨言的,这也都正常,谁的女儿谁不疼啊
    别家有这种病人的,胡闹撒野都是正常的,打人、咬人的也有。传社媳妇,大门开着也是哪也不去,也不伤人,也不骂人,就是自顾自的唱唱跳跳。喂饭洗澡的,找根棉绳子、布条捆上,也不反抗,就是嘴里还是不停的唱着。

    传社媳妇在村里漂亮那是出了名的,而且还很能持家。但是,这一个月来,跟成了仙一样,不硬塞,都不吃一口饭。关键是,还不睡觉,一天到晚的唱啊跳啊。这要是正常人,早就被自己这么不吃饭还不论白天黑夜的折腾死了。但是传社媳妇可是精神的很,只是眼见着原来微胖丰腴的身材,已经瘦骨伶仃下来,那是过度消耗体力透支生命带来的后果。
    传社每每晚上回去,媳妇对他象哄孩子一样,给他轻声的唱小调曲目,虽然听不懂,但确实很好听,只是传社越是听越是心烦意乱。好在给她喂饭,只要是硬塞进嘴里的还知道下咽,就是自己不晓得吃,勺子放在嘴边也不知道张嘴。
    传社一天三顿的给她喂饭,每天晚上回来给她洗澡。站着尿站着拉,不洗是不行的。好在现在是夏天,不冷,要是到了秋冬可这么办?
    俩孩子也没时间照顾了,孩子还小,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哭着要找妈妈
    上次那个道士确实有点本事,两个人对持的时候,媳妇说话声音都变了,对老道说什么自己是谁谁座下,受谁谁安排来完成业障的,要老道不要管闲事,时间到了自己自然就走了。
    听着媳妇的话,自己都吓坏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就连老道都斗败了,都遭了殃着了道,也跟着一起唱唱跳跳的。那么大本领的都不行,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呐?
    回想两口子这几年,从认识到结婚生子,一直安分守己,结好四邻。自己虽然不算怎么清廉,但也从来没有主动拿别人一根针线。拿的那点东西,都是村长、书记们分派的,你不拿,你就别想在这个集体里混了。自己媳妇吧,也是老老实实的,勤俭持家,相夫教子的,从来没有跟家里人、外面人红过脸。两口子也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这是怎么了?

    心里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着,传社媳妇,似乎也知道他在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他面前清唱不知道的什么曲目,似乎在安慰传社。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样……
    传社还在酝酿着悲伤的情绪,大门外有人喊话
    “家里有人么?家里有人么?”
    传社赶紧起身,在绑起手脚的媳妇身上盖上一层薄布毯子,让她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的老式太师椅上。
    传社媳妇躺在床上会滚来滚去,自己有点事的时候就把她放进太师椅,两边扶手之间系个绳子,防止她站起来就行。白天出门去了,就解开,任她在屋里自由活动。
    “俺老太,你怎么来了?”说话中把大门打开,却没有要把人往里请的样子
    “没事,俺来看看,找她讲讲话就走”老亮妈挣脱老亮的手,就往院子里踱步

    无奈,传社只好让开道。
    院门处的老亮一个劲的给传社赔不是
    “俺说不要来,她非要来,你看看,你看看……”老亮似乎很局促,脸上却没有难为情的表情
    “没事,早就想找俺老太来看看的,来了正好”传社为了打消老亮的不安,说道
    老婆子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摸摸索索的往里走,没有传社的牵引,方向倒也没错,直接走进堂屋,一转身,站定看向传社媳妇坐着的位置
    传社与老亮,两个人就站在门口,看着老婆子的背影,没有出声
    站了大约三五分钟的时间,老亮他妈转过身,朝外走出来。迈步跨过门槛的时候,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怎么,一只脚绊在门槛上,被老亮扶住,差点摔倒。
    “俺老太,怎么讲?”传社送二人出了院门,忍不住问道
    “过段时间就好,差不多十来天,就能好了”瞎老婆子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剩下的几根手指上点来点去的,慢吞吞的告诉传社
    “奥、奥,那就好,那就好”传社根本不信。不是不信自己媳妇被神秘的东西上身,而是不信老婆子说的过几天就自己好了
    “俺搁你批过命,你阴命,大运倒着排的,3岁行运,搁这几年,行绝运,……”咕咕囔囔的说了很多两个人不懂的话,两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之后说道
    “你媳妇八字你们结婚前俺就算了,该有这一劫,这是替你们家消业,你们八字都属阴,应在她身上,也是没办法的事。鬼、妖都来了,俺请不走,好在他们也是受上界安排来做事的,这业障消完了就走了,按说吧,还有个三五天就该走一个,你这两天准备点纸钱,早晚搁门口烧些,一大半搁家后(屋子后)路口烧,让它好上路。这个大仙嘛,等你媳妇不唱戏了,准备些果子,供着点,也就走了。你也嫑担心了,到时候他们不走,自有高人来搭救,也没几天了。好生照看你家媳妇,这人气被吸走太多了,多搁她吃点东西,就怕身子受不了就不好了”
    “唉,俺晓得了,俺晓得了”传社应承着
    说完这些,老婆子转过身蹒跚着就要走,老亮赶紧扶着,还不忘转头对传社说道:
    “俺妈迷信,你嫑听她胡说啊,俺不要她来的,哎”
    “没事,没事,你们慢走啊,要不要打手电送俺老太回去?”
    “嫑送、嫑送,俺又不瞎”别人不知道的,听老亮这话,明显是在揶揄自己老娘眼瞎……


    【以上“事实”是“老亮”没事口无遮拦亲口所说,细节有所加工。事后得到验证,满村子吹嘘他老娘道行深厚。其实,村里老人们,都是有些信服他老娘的,只是太熟悉,不肯把她当大仙、大师而已】
    第二天,传社还是按照瞎老太说的,准备了些纸钱。晚上回到家,吃好洗罢,就坐在自己媳妇面前,用剪刀把刀纸(黄纸)裁成一个个正方形(我们当地习俗不用做成元宝或老钱样式,只要把展开的刀纸中间“十”字刀裁成十七八厘米大小的正方形即可),摞起一小堆。
    把剪刀拿到锅屋藏好后,回到堂屋,就地揉起刀纸。
    “求你看在俺们夫妻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孩子又小,放过俺们吧,搁你准备点钱,早点上路,求你大慈大悲……”嘴里不停的絮叨着
    媳妇很是“慈祥”的看着传社,站起身,绕着传社走了一圈,开腔唱起了一个“郎啊郎”的什么歌,不再是戏曲了。
    唱完,也不要传社哄,就自己上床去躺平,两手叠加在腹部,闭眼睡去

    传社觉得蛮是奇怪,就去看看了,见媳妇睡的蛮安详的,就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麻篮(竹编篮子),把纸钱装进去,提起来,跨在腰上,朝床上看看了,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洋火,走了出去

    外面起风了,特别是家后,靠着水沟,一阵一阵的风,一会感觉不到多大风,一会又呼啦一下好似有多大风似的
    传社刚才在自己门口点燃了一沓子纸钱,用半块砖头压住一角,任其自燃
    又顺了半块砖头放在篮子里,先压住纸钱,一会用来压住点燃的纸钱用
    小桥贯穿南北,沿沟也有一条路,这也算是一个十字路口了
    来到十字路口中间,传社蹲下来,拿出一沓纸钱,背着风点了几根火柴,都没有点燃。传社只好把纸钱塞到腿弯夹住,一手火柴杆一手火柴盒,瞅准了风小了,一下子点着,引燃了腿弯的纸钱
    趁着风小,微风中,传社把点燃的先放地上,再把篮子里的纸钱一沓一沓的拿出来,迎着风点燃,拢成一堆,一层层纸钱压住了,在顶上放上那半块砖头。
    站起身,拎起篮子退后两步,再放下篮子,双手合十,祝祷:
    “收钱吧,一路走好,放俺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吧,收钱吧,收钱吧……”
    正在说着,火势渐大,边缘烧化,那半块砖头从顶端跌落,一堆纸钱没有了石头的重压,活泛开来,烧的更旺了。
    这时候,一阵疾风吹来,在十字路口形成一个向上的旋风疾劲,把燃着纸钱跟着灰烬一下子全部席卷了起来,飞上半天空,在十几米的高空中,顺着风朝东飞去。除了砖头底下压着的一点点灰烬,还能让人看得出来,有人在这里烧过纸钱,十字路上什么都没留下。
    传社嘴里还在祷念着“收钱吧,收钱吧”,并向前一步,捡起那半块砖头扔到路边,让风吹走剩余的灰烬,然后拎起篮子,朝家走去……
    进入夏天,老天爷再也不吝惜雨水了
    昨夜上半夜起先还是微风习习,后半夜却怪风突起,接着就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一早,大家惊奇的发现,原先着火的那棵大柳树,已经折断在了井口之上,枝杈把井口盖的严严实实的。

    大老帅纠集了几个人,拿着锯子、斧子,去清理井口,引得一帮子人去围观、帮忙,把锯下来、砍下来的树枝,扔到井口北侧的杂树林里面去

    有人说是上次树心着火,本来就不牢靠了,昨天一夜大风吹,就折了
    也有人说是上次成精被烧火,没烧绝,这次直接雷劈一下,彻底断了这老树精的成仙路了

    老瞎婆子坐在已经被锯的就只有四十多公分的树桩上,一句话也不说,两眼白乎乎的望着前面忙碌的人,似乎是她能看见一样

    大柳树拦腰折断的,开始有人说直接平地锯掉算了,来年树根沤烂了再种一棵。大老帅还是坚持,拿树枝从中间的树洞往下测了一下树洞的深度,又往下多锯了一扎多,说是要保留着当个凳子给人歇歇脚什么的。

    在大老帅指定的位置锯下之后,果然鲜嫩,底下的树干并没有受到几次灾难的影响。锯好的树桩,直径超过一米,就像一张大桌子,可以四周坐好几个人。

    大家都在赞颂大老帅的英明的时候,传社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有些肉,走到老瞎婆子跟前,说道:
    “老太,能不能去俺家看看,好象有点起色了”
    大家一听这话,都不说话,都等着老婆子说话,想听听有什么下文
    但是瞎老婆子还是木木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老太,是这样,昨个,按你老说的意思,搁路口烧了纸,回去俺媳妇都睡着了,唉……”
    大家都知道,传社媳妇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是连天加夜的唱戏,几乎不睡觉,这一听传社说睡着了,都觉得惊奇,都朝老瞎婆子看去
    但是老瞎婆子还是愣在那里不说话
    “老太,今个上午起来,也知道自己吃东西了”
    “传社,这是好事啊;老婶子,这是怎搞的啊?”大老帅也不忙活了,走到树桩跟前询问了起来。
    边上人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都围拢了过来。

    瞎老婆子依旧是微睁着两只白内障的眼睛,注视着井台的方向,一句话不说
    “猪肉不好吃,你得抓个鸟逮条蛇来,再差你掏几个苇喳啦(芦苇丛里一种鸟,会把三四根芦苇拢在一起,茅草纠缠出来一个窝,叽叽喳喳,不知名)来嘛,俺老太不馋这个”边上一个半大孩子笑道
    “俺老太,你别嫌孬,就是个意思,有那些个俺搁你留意着”说着,传社把网兜塞进老婆子手里,勾在大拇指上。
    瞎老婆子知道有人往手里挂东西,就举起来,放在眼前,嗅了嗅,站起身,拄着拐,晃晃悠悠顺着煤矸石路往家走去了,也不搭理众人。
    “叫你问的楼板、水泥、渣子(碎石头)怎么样了?”冬冬妈扛着锄头还没进院门,就看见冬冬爸坐在院子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喝着茶,就问道
    冬冬爸在地面工作,在机关里,啥没学到,倒是很快学会了那些人没事就端个大茶缸喝茶叶。
    大春在边上写作业,冬冬坐在边上,端着书,但明显心思不在书本上,眼睛不停的瞅着他妈的方向。这些书,都是大春的。

    冬冬爸在不在家,大春都是一如既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写作业看书,似乎“学习使我快乐”,让他干活,都不肯,“我要写作业”。
    冬冬就不一样了,他爸不在家,那就是放养的鸡鸭,除了吃饭睡觉,恨不得一天可以25小时都不归家。他爸一旦这几天轮休,那就找空子往外跑,不然就假装老实,在大春边上,翻看大春的书,但一双小眼睛,时刻观察四周,看看他爸是不是要下地干活之类的。如此,他便可以找空子出去野一会。

    冬冬爸的脾气很不好,不能有烦心事,不然就会翻着花样找事,不是打孩子就是摔碗砸盆子,这几年是越发的厉害了,孩子们都害怕。生气的时候,就要打孩子,冬冬爹(爷爷)在世的时候,还能喝止一些,但也不能全部管的住,但也有个好处,管住了冬冬爸打孩子的方式。那就是,打孩子可以,但是不能打胳膊腿,不能打头,那就只能打屁股。
    每每打孩子,大春都是满脸泪水,但是不哭不闹,默默走过去,给他爸打屁股。三五次之后,最多也就是七八下,冬冬爸解气了,就会放开,然后找寻冬冬。
    也许是冬冬胆子小,每次大春屁股与他爸手掌做亲密接触发出来的噼啪声响,就把冬冬吓坏了,大声的哭闹着。之所以边上看着,或许是寄希望于老爸打完解气后或许不会打他,也或许是吓傻了。
    当他爸打完大春,把目光移向冬冬,一声“过来!!”,冬冬就会如触电一样反应过来,然后就是转头撒腿就跑。
    冬冬爸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物,“大人打孩子,跑了跑了(liao)”,跑了就算了,可他不。
    那是比“搜山检海捉赵构”的元鞑子还要执着,一个大声哭着前面跑,一个气喘吁吁后面追。
    邻居们以前还会拉,还会劝,但是你越是劝,他越是生气,谁也拦不住。几次之后,大家也就不再劝了,特别是他去了医院之后,大家知道他不能生气之后,就更加不敢劝了。
    于是,邻居们渐渐对这个一个月至少发生一次的追逐战习惯后,都开始笑看了,站在自家门前、屋后,看着“闹剧”。
    唯独建军奶奶,每次看到,就像念经一样,每次都去边上劝“别打了,别追了,吓坏了,好可怜……”。还会把孩子护在身后,高喊冬冬爹的名字,让他出来管管。
    但是冬冬爹早就卧床且基本都瞎了,听到冬冬爸打孩子,只能从西屋低矮的窗户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到几乎喘不来气
    自打冬冬爹今年死后,冬冬爸也打过几次孩子,建军奶奶继续念经,但不再喊冬冬爹了,指示对着冬冬爸喊“想想你叔,那么护犊子,你怎么舍得打孩子……”
    即便是这样,已然阻挡不了冬冬爸打孩子,还是拼了命似的在后面追,好几次,都快抓住了
    是啊,一个三五岁的孩子,这心灵的伤害,是多么的大啊

    冬冬妈每次风闻而来,都会跟冬冬爸一阵对战,宁可自己被打,也不想让他伤害孩子。
    冬冬爸打不到孩子,但是一阵拳脚,抒发了自己的情绪,看着地上坐着哭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的自己的媳妇,回到家,随便摔几只碗之后,也就消了气了。但依旧要保持着满脸青筋,圆睁布满红丝的两眼,坐在院子里,如阎王坐殿一样,吓得所有人不敢靠近。
    “都有”
    “讲好了吧”
    “讲好了”
    “那明个就去把拉回来”
    “急什么”
    “早拉回来早安心,能不急吗?都挑好日子了,后个(后天)就打地基”
    “又搞迷信”
    “这哪是迷信?离地三尺有神明,不敬神要遭报应的,没看见沟南……”冬冬妈也不说下去,只是把目光瞥向传社家的方向
    “随便你”
    “俺妈”冬冬见爸妈似乎说完话了
    “干么?”冬冬妈问
    “俺想去玩玩”
    “去就是了”冬冬妈想都没想就回道
    “往哪去!”冬冬爸突然厉声道
    冬冬刚站起来的身子立马疆在那里,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妈
    “小孩子又没上学,搁家里干么?不就是玩的吗?去吧去吧去吧”
    冬冬盯着爸爸的眼睛,慢慢的挪动脚步,见他爸没有说话,就放心大胆的挪出去了
    “俺搁家烧锅,你骑车去跟你几个老表讲下,明个去拉。明个晌午搁家吃饭”
    “这暂子了还去?”
    “天又没黑,俺去大队找村长讲下,明个让他们去搁俺去北山拉点石头回来,刚好挨黑一起吃饭,不要管第二顿了。开拖拉机的跟老四不是关系好嘛,刚好陪着一起喝个酒”说着,把从地里带回来的红薯秧,一大捆,扔进猪圈门口,那头半大的肥猪哼哼唧唧的跑出来,大嚼特嚼起来
    “搁家看家。走啊”冬冬妈站院门口对着大春说道,见冬冬爸没动,又转而对冬冬爸说道
    冬冬爸慢腾腾的站起来,去推自行车的当口,冬冬妈似乎要等他的,但又见他太慢,转身走了
    这个时候才4点左右,大队部应该都没下班。平常无事的时候,大队的那个大型拖拉机都是免费借给社员们用的,只要负担柴油钱,并请拖拉机手吃顿饭就好,烟酒伺候着。

    晚上,很晚了冬冬爸才醉醺醺的从老表家回来,舌头都大了,到家倒头就睡了,啥也讲不清。
    还好自行车推回来了,没有丢。

    第二天一早,冬冬爸就起来吃点饭,拉着架子车去矿上的物资处,说好了跟老表们在那集合。
    大队的拖拉机手昨天给了一包团结烟,自己一个人去北山去了。
    那里开山挖矿,石头不要钱。
    知道你是盖房子用的,车子开过去,有大型机械就会给你拣那些方正一些的石头,直接装好开走。车子大,一车就够打地基用了。
    你不去拉,他们自己也是要用车子,用大型机器把石头装上车子,拉倒河沿低洼地扔掉。
    你去拉,还帮他们省了车子油钱
    要是搁在现在,那些大青石花岗岩,都是好石料。那时候都想不起来利用,都是作为废料扔掉的。

    三十二块楼板,几十袋水泥,哥五个,来来回回拉了好多趟,中午也就随便吃点,不论好坏,吃饱就行,又接着拉。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大型拖拉机的声音回来了,但是开到门口就过去了。是大队的车,但是没拉东西。接着,又是两辆大型拖拉机,上面全是品相好的大石块。
    原来,大队的拖拉机手去北山拉石头,遇到了两个中学同学,公社时候的同学,跟冬冬爸的老表也是认识的。
    见到都是熟人,就留下吃了午饭,下午装了两车石头,直接送来了。
    因为他们的车子是带自卸功能的,到了这里一使劲就翻下,省了人工卸石头,所以大队的拖拉机就空车回来了。
    找块空地卸下,刚好冬冬爸他们回来,正愁沙子、炉渣灰不好拉,于是,四老表跟三个车驾驶员一说,三辆车呼啦啦的都去了矿上。

    冬冬妈也是高兴,原本好几天才能干完的活,一天全干完了,明天直接放炮祭天地就可以挖地基了。于是骑上车子,跑到矿上,各色卤菜买了好一大堆,大曲酒一提10瓶绑到后货架上,没拆的好烟买了两条。

    春秋都拿不出手了,那得大团结啊

    晚上好酒好肉,老爷们一人一包团结烟,七八个人围着大桌子,划拳行令……
    吵吵闹闹醉醺醺晕乎乎的吃完喝完,都九十点了,就这么把车子箱斗里面拿扫帚一扫,几张席子一铺,再在箱斗底下烧一堆梧桐树皮,哥几个就算是完成任务,可以去见周公了
    第二天,天刚亮,拉石料的两个大拖拉机就开出了村子
    “吃了早饭再走啊”冬冬妈已经穿戴整齐
    “不啦,不啦,赶回去上班呐”昨天送石头来的两个司机客气道
    “他们走,俺不走,昨个什么都没干,今个帮挖挖地基”大队拖拉机手笑道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来几张票子,分开一手一份,“帮了这么大忙,这早就走,也来不及打油了,这点油钱你们拿着”
    这是昨天就跟冬冬爸就商量好的,大队拖拉机去帮拉石头,不给人钱,也得给20块钱油钱。那时候柴油不贵,地方上论斤不论升,大概的价格也就5毛钱左右一斤。大拖拉机虽然个头蛮大,但是还是单缸的,油耗不高,油箱也不大,十多块钱也就加满了,所以打算给20块钱,不能扣扣嗦嗦的紧着给,要宽一点点。
    “叫你声嫂子没错吧,你看你,俺们都不是外人,你是老四的表嫂,就是俺们表嫂,盖房子来帮个忙都没空,逮到机会来搭把手都是应该的,可能收钱该?你这是打俺们脸,叫俺们把昨个吃得喝的吐出来嘛”
    “看你们讲的,亲归亲,忙归忙,叫你们帮忙俺不敢搁钱,跑一趟不能叫你们贴油钱是不是?来,拿着,老四,让他们拿着”
    冬冬爸几个老表跟冬冬爸一帮子站在旁边,都没插话,老四还在给大家散烟、点火,只是傻笑
    “俺们来打了招呼的,也下班了,往湾里扔也是费油,咳咳……,往这来也是一样,又不要俺们打油,你搁哪个油钱?”看起来年轻些的那个拿着烟凑到四表弟手里火柴上点火,年纪大一些的这个拿着烟,边往火上凑,边说,说到后面,火也点着了,边说还冒着烟。“走了,俺们还得上班,不能搁着帮忙了”拍了一下那个同伴说道
    “这怎么照(意为:可以),怎么照。你看你们。唉,明个上梁了,过来喝酒啊,搁俺们长长脸”冬冬妈客气道
    两个人从驾驶位边上,拿起近一米长的“钥匙”,从车头伸进去,哼哧哼哧摇了几下,两个大拖拉机都发动了起来
    “过两年换个带电瓶的,就不要摇了”说着把“钥匙”放好,爬上去坐好,“俺嫂子,俺们不能长脸,就喜欢喝酒,到时候可得管够哈”
    “管够,管够,到时候让老四搁你们带信去”
    “老四,喝酒嫑忘了俺们,到时候俺们都来凑热闹”,“吃独食,拉驴屎”两个人哈哈的在拖拉机的吵闹声里把拖拉机朝上竖直的烟囱都踩出了黑烟,相继发动开走了
    “昨个跟集上讲好了,猪头什么的今个去拿,俺去集上去。他爸,嫑抽了,搁弟兄几个下点面吃罢,菜园里有菜……”
    “去吧,去吧,嫑管俺们了,饿不死。几点开始,人叫齐了么?”冬冬表大伯,也就是四兄弟的老大发话了
    “昨个书记也说今个来帮忙发祭,人不少,俺庄子四个,加他二伯、老四,石匠是斜庄子的,今个也来。说辰时开始,俺就按8点,你看可行?”
    “那你去吧,俺们弄点吃的就先把大桌子、家堂(一种比八仙桌更长的条案)摆好等你,你搁集上也吃点”

    冬冬妈夹带了两个尿素袋在后座,骑上车就走了
    谈谈幽冥事


    周二晚(2022.06.21),常规把手机定时了小说朗读,声音调低后放在边上,躺下休息。
    一般情况,小说读个十分钟八分钟,我就会睡着。
    这几年,这种方式成了我的催眠曲。一个人在工作地,都是这么入睡的。

    一夜无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醒来,四周漆黑,站起来往前走几步,身边黑乎乎的类似幕布一样的东西,或者叫景物,飞快的往后退去。
    大约也就几秒,前方显出一间土房出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很熟悉的感觉,也好像就知道这里谁在住似的,就直接推开门进去……
    三间房,没有隔墙,空间很大。
    一张床,在靠墙的位置,有一个老人面朝里躺着,一个老太太坐在床尾。
    莫名其妙的,我走前几步,面对这单身床,无声跪下,俯身叩首,磕罢直身言道:
    “俺姑爹,你怎么搁这嘞?”
    (*我老家,我们称爷爷为爹爹,爹爹的妹妹叫姑奶奶,姑奶奶的老公,我们孙子辈称呼姑爹。此为我父亲的姑姑的丈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他就是我姑爹,他在我初二时过世,见过几面,但这也近三十年过去了啊
    床尾坐着的老奶奶伸手在面朝里躺着的老人大腿处推了一下,袖子在眼上胡乱的抹着,似乎在流泪。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认定了这是我毫无印象,比姑爹过世还早的姑奶奶,顺势一挪朝向这老奶奶,也俯身磕了一头,口中喊道“姑奶奶”,言罢,也不明不白的跟着泪流满面。
    转眼看向前面的姑爹。
    这老人在老太太一推之下,慢慢转过上半身,努力转头,只是在面朝上的时候就开口道:
    “玉芳嘞?”
    左臂支起,完全转过上身后,朝我看来,似乎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
    忽觉身边景物突变,飞快朝前收缩,蓦地,醒来,窗外已经大亮,拿起手机一看,6点十几分的样子……





    家父三月份过世,回乡奔丧,因为疫情原因,我的行程带星,在老家农村多待了一段时间,直到头七过完,星完全消逝了才走的。
    即便是这样,从低风险无疫情的地方回到定居的城市,还被要求居家隔离3天每天核酸,外加3次隔天的核酸采样。

    头七后第一天,晚上休息,在梦了发生了一些事情
    在梦里,就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抽烟。
    这是办丧事剩下来的烟,不足一条,就没有退回去。我虽然戒烟几个月了,但见不抽就浪费了,还比我平时抽的还贵些,就时不时的抽了起来,免得浪费。
    一个老人,隔着原墙就听到咳嗽声音了,走到了大门口。
    我一看,这人是俺爹(爷爷),赶紧起身,把屁股底下的凳子端起来,放到院门靠里的位置,在阴凉之下,扶他老人家坐下
    那时候,感觉这一切都很正常,根本就不想什么他已经过世了,已经不在了,没有一丝觉得不对的地方。而且,也没有确定他跟我记忆里到底是不是一致,就一眼认定,那是俺爹。
    他老人家坐定,还在不停的咳嗽,我想起来,他是因为肺癌过世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待,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开口道:
    “俺不能久坐,就问问,你爸咧?怎么没(mu)见了?”
    “俺爸搁北(be,第三声,当地发音)地咧,原先讲要搁你边上的,看地的讲什么今年冲,就看了北地,坐南朝北偏东向,也是藏风聚气的好地说,就是那个搁你看地的他儿子”
    “俺去了,地是好地,不孬,就你爸不搁那”
    “不对呀,俺们送过去的,就搁那咧”
    “前(qiang)个,你爸讲,他要来了,想搁俺边上的,唉,你爸,唉,日子不对,俺就怕他生气,这不是没见了,唉”
    “俺爹,你嫑瞎担心,俺爸脾气是不好,但是也不会不见的”
    “也不是全没见了,就是不全乎了,都不够成型,更嫑讲投胎转世了”
    “啊?俺爹,你怎么不去投胎转世?”
    “哪个讲没去?俺是管记性的魂魄没去,留着保佑你们咧。唉,你爸搁北地,那点魂魄,迷迷糊糊的不全乎,俺就来问问。搞不好啊,是不是没来得及出来,被化掉了?”
    说着,老泪纵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跟他老人家不熟,三周岁没到,他就去世了
    “唉,这些年,俺庄子(村)过来的,不是没见了,就是搁你爸一样迷迷糊糊的跟个傻子样,都不能投胎了,唉,哪个想死咧?死就死了,干么不赶紧出来,还赖着里面,都不来及出来,被烧掉了,唉,你搁家吧,俺再去找找”
    说着,站了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就这么走了
    我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一步步朝着月牙湖的方向走去,勾着腰,一路咳嗽,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送,去扶一把
    就傻愣愣的站门口,觉得一丝寒意侵入

    一惊之下,还在床上,前几天二十七八的温度之后,又回到往年正常阳历三月份该有的天气,晚上没有盖被子的我,被冻醒了
    坐起来,看看孩子,看看妻子,给他们整整被子,躺下,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并没有把这个梦当回事。

    直到今天,才把两个梦联系到一起,或许里面有些什么意思吧
    总结:过世了,停尸时间不够的话,灵魂没来得及出体就被火化,就会彻底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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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2-06-29 20: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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