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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笏剑曲》期待支持、出版合作,谢谢[第6页] |
作者:王惟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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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恶人的嘴有时被好人的嘴还灵验,柳甲、章船、秋光三人还真遇着了好心人,不过,这个好心人也是他们的仇人。 刘治平、周颂走后,柳甲与秋光滚到章船身边想踢醒章船,无奈章船睡得死死的,怎么踢也不醒。无奈之下,二人使劲挣扎,望着能够解脱绳索自救,怎奈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柳甲叹息道:“算了,听天由命吧。”秋光忧道:“这两个强盗返回来了何如是好?”柳甲苦笑道:“他们拿到钱早逃走了,哪里还会再来。” 此时的杭州不算太冷,二人躺在地上等待救援,左等右等,直到东方微白之时,才隐隐听见远处有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二人不禁大喜。 声音越来越近,柳甲、秋光伸长脖子张望,透过树林隐约见到有人由远而近跑来,二人几乎同时喊道:“大哥。”那跑来的人听到呼叫,马上停下来朝树林里窥望,柳甲又喊:“大哥,我们被打劫了,还望过来帮一把,解开我们身上绳索。”那人听得明白,遂朝树林里钻了过来。柳甲道:“我们三个被绑了,烦请兄弟为我们解开绳子,我们要去报官。” 那人走近,仔细打量了躺在地上的三人,笑道:“哈,真是有缘呀,柳财主,你不在高丽做大买卖,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睡觉,好有雅兴!” 柳甲和秋光只觉得声音极熟,仔细一看,天哪,竟然是鲁奇!真是冤家前世缘,恩仇斩不断,万万想不到这里竟然会碰到这个仇敌,二人懊悔不迭,暗暗叫苦。 柳甲和秋光心中紧张,想那劫匪莫非是图个钱财,只要乖乖将钱财交出,好言相求尚能保住性命,这次遇到的是仇人,岂能轻易放过自己?柳甲深知在劫难逃,只得闭了眼睛,淡淡道:“敲诈你全是我的主张,与他两个不相干,要杀要剐冲我来。”秋光道:“鲁奇,东西全让你们给骗回去了,你还要怎样?” 鲁奇蹲下来看看柳甲,又瞧瞧秋光,起身用脚轻轻踢踢章船,边踢边对柳甲、秋光二人道:“先得说清楚,我与那王风王雨并非一伙的,他们骗了我一千两银子,我一怒之下,偷了他们的宝贝,唉!宝贝没捂几天,又被你们给诈去了,谁知,你们自己无福,守不住财,又让二王给骗了回去,最终咱们三家都白忙活,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柳甲、章船和秋光一直以为鲁奇和二王是一道的,此时才明白,原来他们也是一对冤家。柳甲叹道:“是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想我兄弟三个,诈了李三德五百文,反被人家敲掉一座饭庄,后来取了李凤琼、李三德姐弟一千金,今日却落得这般下场。” 鲁奇乐了:“你们怎么会被劫?说来听听。”鲁奇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柳甲长叹道:“我们三兄弟昨晚喝多了酒,租了辆马车,醒来的时候就成这样子了,被抢了不少金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钱财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哈哈哈,对了,对了,这就叫报应,你们如今落在我手上,也是报应,”鲁奇笑嘻嘻地说:“我该如何惩罚你们?活埋?挖坑费力。千刀万剐?没带刀。淹死?这荒郊野外哪来的水。掐脖子掐死?万一你们吐口水,脏了我的手。我该怎么办呢!”鲁奇双手托腮,一副沉思的样子。 柳甲道:“不用想了,要杀要剐冲我来就是,放了我两个兄弟。”秋光亦道:“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求哥哥放过我二位大哥。” 鲁奇正色道:“你们休吵了我,我正在想一个故事呢。” 秋光不解其意,问道:“故事?” “东郭先生和狼呀!”鲁奇调侃道:“东郭先生救了一条狼,差点把命丢了,我若救三条狼,那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见鲁奇如此戏言,柳甲乃道:“兄弟,你是君子, 我们三个也不是小人,你若能不计前嫌救我们,我三兄弟一定以死相报,决不食言。” 鲁奇虽算不上豪杰,但拳脚功夫也不输于常人,并不惧怕他们三人会对自己怎样,只是逗逗乐而已。见柳甲诚意求自己,鲁奇站起来,伸伸手,撸了撸袖子,笑道:“好吧,鲁奇作恶无数,今日破天荒做一次好事。”边说边来柳甲身后帮他解开绳索,然后又去给秋光松绑。 柳甲稍微活动一下,忙去搭救章船,将人翻转过来正欲解绳,章船被弄醒了,怪道:“甲哥,你捆我干什么?” 秋光道:“船哥,我们昨夜醉了,被两个强人打劫,天幸遇到鲁奇救了我们。” 柳甲一边解开绳索一边道:“兄弟,鲁奇兄弟不计前嫌救了你我兄弟三人,快来道谢。” 章船懵懵懂懂地不敢相信,见鲁奇果然也在傍边,又看看地上结结实实的几根粗绳,方才相信,遂对鲁奇拱手说:“如此说来,昨天的仇人,今天变成恩人了。”三人哈哈大笑。 柳甲握住鲁奇的手道:“兄弟,你怎么在这里?”鲁奇道:“我现在不做小偷了,跟着方青,算是方教授门下弟子。今日起来跑步练功,不想遇着三位故人。 “是东儒方青么?”柳甲问。 鲁奇道:“正是。” 柳甲喜道:“恭喜,方教授天下闻名,有机会,我兄弟三人亦当拜会,只是,不知方教授是否愿见。” 鲁奇道:“好说,三位如想拜会,鲁奇一定引荐。” 柳甲道:“好兄弟,今日之恩我们三兄弟记下了,三日后定来重谢,我们得赶紧回杭州城里去,不能便宜了这两个贼人。” 辞了鲁奇,柳甲三人回到客栈,见已经丢失了金银,遂又去“来财喜”赌坊打听强人下落,都说不知,回来时正巧路过杭州府衙,柳甲一想不如府衙报官,或许也有一线希望,遂找门子说明事由,由门子带三人入内见了值班主薄,主薄见事情不小,先录了状词,再让捕头带着五六个快手先到马罗客栈查勘,询问了店家、掌柜、伙计等人,去树林内提取了粗绳,到赌坊做了走访,将所有物证人证整理归案报与同知大人知晓,最后让柳甲、章船、秋光三人回客栈听候消息。 |
3 三日后,柳甲、章船、秋光依约来到九溪十八涧,见到鲁奇的时候,鲁奇正在古松林帮助方青整理书籍、讲稿,鲁奇将三人带到树林里,四人围着石桌坐下。 “你这里甚好,让人不舍离去,我不走了,”章船见林木茂盛,清新优雅,无比羡慕。秋光笑道:“有什么好,只怕你呆三天就要叫苦。”柳甲问鲁奇:“兄弟,你如何结识方大圣人的?”鲁奇将自己如何认识二骗,以及偷窃二骗之后来到合肥,在合肥发现二骗诈骗柳甲三人,之后在船上见面并和好,三人在杭州相约拜访方青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柳甲也将三人在合肥因敲诈李三德反而被李三德、黑钟馗敲诈,而后又再次敲诈李三德、李凤琼姐弟,最后来到杭州的经过述说了一遍。 “三位要不要见见二王?”鲁奇笑问。 “这两个骗子?见呀,正找他们呢,对吧甲哥?”章船对柳甲说,又看看秋光,似乎征求秋光意见。 柳甲道:“我们一直以为鲁奇兄弟和二王是一道的,到杭州来就是想随便看看你们是否真在杭州。现在既然有缘,我们六人以后就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是好兄弟了。” 鲁奇说:“甲哥这话很有气度。王家兄弟虽然身手可能不如你我,但为人豪爽,鬼点子多,骗术之秒让人称奇,亦算是江湖上少有的好汉。我在这里没什么收入来源,生活清贫,他们常来给我送钱,并非江湖上其他无籍恶棍可比。昨天我已通知他们二位前来与三位相见,希望我们六人从今以后无有江湖恩怨,只有兄弟情义。” 鲁奇刚一说完,章船笑道:“鲁奇兄弟,你说骗子,骗子就到了。”大家抬头远望,果见王风王雨键步而来。鲁奇大喜,起身道:“我去接他二人。”说罢大步迎去。柳甲对章船和秋光道:“二位兄弟不要乱说话,别左一个骗子右一个骗子的,这二人既然也是道中之人,又是鲁奇的朋友,我们不可再计仇恨,况且人家骗回去的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章船和秋光笑嘻嘻地道:“全听甲哥吩咐。” 鲁奇迎上二王道:“他们三个也到了,一块相见吧,我看大家以后可以做朋友了。”王雨道:“朋友也罢,仇人也罢,随缘。”王风对王雨道:“兄弟,见面后,如果人家不计较了,你就少说几句,万事以和为贵。” 鲁奇、王风、王雨朝柳甲、章船、秋光三人走来,柳甲站起来迎出十几步远,朝二王拱手道:“听鲁奇兄弟介绍,才知道二位非等闲之辈,柳甲在合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王风也拱手道:“近日听闻甲哥三人把合肥黑钟馗都给送进了大牢,甲哥才是真英雄,我兄弟二人小打小闹而已。” 大家坐下后,鲁奇道:“我们六人之间本无什么深仇大恨,今日相聚实乃缘分,至于过去之事,大家就当是相互之间开了个玩笑,以后兄弟相称,如何?”鲁奇说完看着大家。 |
柳甲笑道:“那是当然,能结识千里风、万年雨兄弟,被骗了也乐意,哈哈。” 章船“哼”了一声,并不言语。王风王雨见了,自然知道这声“哼”的含义。王风道:“奇哥被骗了,成了我们的朋友,甲哥被骗了,也乐意成为我们的朋友,看来以骗交友很不错呀。” 众人大笑起来,独独章船不服,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王风,冷冷地道:“上次一时粗心才中了你们奸计,今日若能再骗我一次,我才信你们。” 柳甲责怪道:“兄弟,不要失礼。”鲁奇也道:“那时大家不认识,现在都是朋友了,王风王雨兄弟可不是骗朋友的人。” “我们兄弟只骗聪明机灵之人,骗傻头傻脑的低能儿真是没趣,”王雨仰头看天,语气阴阳怪气。 章船正要发作,柳甲一把压住,章船怒气正盛,也不顾柳甲制止,讥笑道:“呵,我兄弟三人一时失察才中了你们的小诡计,若能再骗着我了,那才叫真本领。” 王风笑道:“既然章船大哥还不服,再来一次也无妨,诸葛亮尚能七擒孟获,我二人虽比不上他,来个两骗章船,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鲁奇赶忙插话道:“鲁奇现在跟随方教授,日夜受教,方知江湖恩怨乃是过眼烟云,仁、义、礼、智、信才是人生真谛,希望大家捐弃前嫌成为朋友,如果还旧事重提,真有违我约双方见面之初衷了。” |
章船道:“鲁奇兄弟,我们六人以前都是鬼,现在你变人了,我们五个还是鬼,我也不是记恨他们,只是对他们那小伎俩不服,如果他们能再骗我一次,我就从此改恶从善,跟你一样,做人不做鬼了。” “此话当真?”王风王雨齐声问。 “当真。”章船斩钉截铁。 “你输了,就跟鲁奇一道,追随方教授?”王雨想确认一下章船之意。 章船哈哈笑道:“没问题,如果我赢了,你二人哪也别去了,也跟着方青,算是给鲁奇做个伴。” 王雨说:“好,没问题,你让我们骗你什么?” 章船:“你想骗什么都行。” 王雨二话不说从口袋掏出一张银票,问鲁奇要了支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递给章船道:“我就骗这一张银票。” 章船拿起银票一看,柳甲、秋光、鲁奇也伸头过来,只见银票上写着:“三天骗回。” 王雨说:“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三天之内不能兑换,也不能丢弃、毁掉,不然银票都不在你手上了,我如何骗回来?第二,你不能跑远,必须跟我们一起,假使你跑到天涯海角去了,我想骗你都找不到你人。” 章船大笑:“你就放心吧,我哪也不去,就踹这张银票在这林子里睡三天大觉,看你怎么骗我。” 王雨道:“那就好,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赌局正式开始。” |
柳甲、秋光疑惑不已,根本就不相信王风、王雨能骗回这张银票。秋光对二王冷笑道:“行骗之前还通告受骗之人,此事闻所未闻,你们俩就是神仙也骗不回这张银票。” 鲁奇知道二王乃一时冲动,这不明摆着是输吗?因而也劝王雨道:“兄弟,你不要意气用事,大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呢?” 王风也似乎感觉到问题严重,脸露紧张神色:“王雨,我们兄弟虽然屡次设骗成功,但是将要骗的事提前告诉他,还指定就要骗这一张银票,就算打死他他也不肯把银票给你,这怎么骗?我们还是另外赌一局吧?” 鲁奇劝道:“我看还是别赌了,大家做个朋友多好。” 章船笑道:“不赌的话,千里风和万年雨的牌子不就砸了?” 王风还要说话,王雨不耐烦地大声说:“你们不要说了,让我安静地想想办法行不行?你们是不是诚心让我输呀?” 王雨显然极为烦躁,站起来在草地上来回走动,看样子正在苦思计策,也许这一次真的要难倒这个从未失手的行骗奇才了。 |
其他五人都在旁边看着王雨,章船、秋光窃喜,柳甲、鲁奇疑惑,王风却是干着急。 过了一会,王风突然“哎”了一声,对王雨道:“我有办法了。”此语一出,其他五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王风,王风将王雨拉到一边,悄声道:“我们就模仿古人骗鬼的骗术如何?” 王雨摇头摆手:“不行呀,那是以纸为道具骗鬼,而且需要五天时间,我刚才说的是三天。” 王风很自信地道:“那是骗鬼需要五天,骗愚蠢的人或许只要三天,你就听我的,我们换一种方式,保证三天能成。” 王雨一副无奈状,苦道:“可是纸上要写那么多深奥的文字,他那么蠢不认识咋办?” |
王风道:“这有何难,古人的骗术我们可以改一下,把字写简单点,不要那么深奥,保证他三天之内乖乖的把纸交到你我手中来。” “那不是要五天吗?三天哪能成?不成不成。”王雨连连摆手。 王风王雨只顾探讨骗术,全然不管其他莫名其妙的四个人。 二人说话声音虽小,鲁奇四人却也能隐隐听得分明。章船忍不住了:“你们还能骗鬼?我就是鬼,你们有什么骗术都施出来,五天就五天,十天半月也行,我就不信邪了。” 王风反身对章船道:“你若愿意,我兄弟二人今日就施展奇术给你开开眼界,我只须在纸上写几个字,任你天天揣在身上,现在是已时,我保证第五天的己时之前你乖乖地将纸交于我们。” “是吗?这么神奇?我倒要看看,”章船与其他三人一样,听王风王雨兄弟二人说了什么骗鬼的骗术,既好奇又不相信,正想求证一番。 王风拿出一张纸给王雨道:“你再写,我们赢定了。”王雨接过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折起来对章船说:“你就不用回去了,五天后在此拜方教授为师,改鬼做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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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改鬼做人呢,”章船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兄弟会这么神,将原先那张银票递给王雨,换过王雨递来的纸,一边打开纸一边说:“你们就算有骗神仙的本领也骗不了我章船。” 大家都觉得不管骗什么东西,二王不可能成功,原因只有一个,章船事先都知道要骗他什么了,任你花言巧语,他怎么也不会上当,即便打死他,他也不会将你要骗的东西给你。 “怎么写的不一样了?”章船问。大家凑过一看,这次写的不是‘三天骗回’,而是‘速速认输,松林朝圣’八字。 “管他怎么写,反正你只要别把这张纸给他们你就赢了,”秋光道。 柳甲也是半信半疑,满脸迷茫地问鲁奇道:“这千里风、万年雨真这么神?” 鲁奇说:“是很厉害,但是这一次好像有点太冲动了。” 王风王雨忽见方青不知何时立在木屋的门口,立即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叫道:“方教授。” 鲁奇赶紧对柳甲三人说道:“这便是方教授。”柳甲等人早闻方青大名,见方青温尔文雅,年龄并不比自己大多少,顿时心生敬意,三人齐声叫:“方教授。” “这三位就是你前几天搭救的朋友?”没等鲁奇介绍,方青问话了。 “我们以前有愧于鲁奇兄弟,这次他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主动相救,真让我们兄弟三人汗颜,”柳甲说。 “君子扶危济困,本是分内之事,”方青微笑地看着六人说:“你六人以前有不少恩怨,但我看大家均非气量狭小之人,今天能在此握手言和,可算得是一段佳话呀。”方青又对王风、王雨道:“你们又在骗人了?” 王风、王雨极不好意思,王风说:“我们是跟章船开个玩笑。” 章船一听可不乐意了:“谁跟你们开玩笑?想反悔?不成,我得给鲁奇兄弟找两个伴,算是报答他救命之恩。” 方青对章船说:“刚才你们打赌的过程我都看到了,他们俩鬼点子多,你可要小心了,如果上当,你就要跟着我,我这里生活清苦,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你。”大家听了方青的玩笑都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赌法,章船再愚亦不会输,”章船非常自信。 方青说:“我看看你的纸条,写的什么字?” 章船将纸条给方青,方青展开一看,眉头紧锁,忽而舒心大笑,对章船道:“你已经输了!”复回身笑骂王风、王雨:“你们两个小鬼真会捉弄人。” 鲁奇、柳甲、章船、秋光不明白方青的意思,大家相互看看,显得有点困惑。 鲁奇问道:“教授,赌局刚刚开始,你怎么就断定章船必输?” “因为赌局已经结束了,”方青笑着说,又问王风王雨:“他为什么输了,而且输得那么快?你二人可知原故?” “第一,不知人,《论语》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章船不了解对手,就贸然与对手打赌,所以输了,”王风说。 “第二,不善战,《道德经》上说:‘善战者不怒’,章船一定要和我们打赌,怒火中烧,失去理智,所以输了,”王雨说。 “第三,不好学,君子应博览群书,学而不倦,这个骗局古代已有先例,我们只不过稍加改版而已,章船不能通古晓今,所以输了,”王风说。 “第四,不谦虚,《易经》说:‘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章船狂妄,自以为是,所以输了。” 方青微笑着点头道:“你们二人果然与鲁奇一样,天资聪慧,在此仅三个多月时间,偶尔听我讲讲学,就能有此悟性,实在难得。”方青又将纸条放在桌上对鲁奇、柳甲、章船、秋光道:“你四人来看这张纸条,明白其中奥妙不?” 鲁奇、柳甲、章船、秋光围过来,看到纸条上写的八字:“赶快认输,松林朝圣”,柳甲一拍脑袋,出口道:“妙,果真妙计。”鲁奇则哈哈大笑。只有章船和秋光尚不明其中奥妙。 柳甲道:“兄弟,你果然输了。” 章船仍不服气,说道:“甲哥,纸条尚在我手上,你们怎么都说我输了?” 柳甲笑道:“方才王雨跟你赌的是那张银票,兄弟,如今银票何在?” 听柳甲一提醒,章船和秋光方才醒悟,章船懊恼不已,用手指着二王正待要骂,忽又觉得自己确是技不如人,只得懊悔地拍打自己脑袋:“唉,真笨!” 众人哈哈直笑,章船羞愧难当:“我以前直道自己是鬼,你们俩竟比我还鬼!”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方青见大家开心,说道:“你等六人,各有绝技,一偷,二骗,三诈,你们可知自己为什么能屡屡得逞不?” 鲁奇道:“若论偷,大部分是事主显财摆阔,我方能对其下手。” 王风道:“若论骗,大部分是事主贪利图财,才坠入我兄弟二人彀中。” 柳甲道: “若论诈,大部分是事主有暗藏不轨之事,羞见日月之隐,方让我三兄弟得逞。” 方青点头赞许道:“你们说得很对,人有道德缺陷,或傲、或贪、或淫,或惰,方可让他人有机可趁,真正的谦虚君子,不贪财,不纵欲,遵礼法,忠王事,即便有人精心图谋,亦可如劲松立于风中,傲然不倒。” 鲁奇六人点头称是。 方青又道:“你等可在此地游玩,我这里大门敞开,随时欢迎你们进来,什么时候觉得此处生活清贫,想到外面去闯荡,我绝不阻拦。”六人齐声道:“多谢方教授。” |
第五十五回:巧窃官凭智救人,真避灾祸假朝圣 1 一连数日,鲁奇都带着王风、王雨、柳甲、章船、秋光五人在九溪十八涧游玩,这日到了一处山林,见有一只黑猫被猎人暗设的夹子夹住,正痛苦地垂死挣扎。章船大喜,咧嘴而笑道:“今日可以开荤了。”上前捉了黑猫,乐得手舞足蹈。 柳甲道:“还是放了吧。” 章船不解:“为何?” 柳甲道:“猎人设此套,本应捉拿那些山林走兽,猫乃老鼠天敌,与人为善,不知何故误中此套,若是拿回去让方教授看到了,他必定不快。” 章船一听,觉得也是,遂极不情愿的放了那黑猫,愤愤不平地道:“这是什么夹子,不夹那些恶兽,偏偏要夹这善猫!” 柳甲五人继续前行,独有鲁奇一人落在后面闷闷不乐,王风回首问道:“有什么心思?” 鲁奇道:“见了此猫,我又想起唐喜,朝廷大牢本应关押哪些为非作歹的歹人,唐喜除暴安良何错之有,却偏被关入大牢等待斩首,每想至此,我就倍感哀痛。” 走在前面的王雨听了,回头大声道:“你即善偷,何不设计将他偷出来?” 柳甲等闻言,都问道:“偷谁出来?” |
王雨道:“鲁奇有一好友,在罗山假冒天神韦陀劫杀江湖豪强,不幸落入官府手中,现在押在大牢等候处斩。” 柳甲道:“莫非是韦陀杀手唐喜?” 王雨道:“正是!” 章船问道:“鲁奇,你竟然认识唐喜?他可是我心中的英雄呀。” 秋光也道:“是呀,此等英雄,江湖上谁人不敬,落入官府大牢,真是可惜了。” 章船道:“莫如我们六人一道想办法将唐大侠救出来如何?” 王风受此点拨,喜道:“哎,这个主意好。” 鲁奇苦笑道:“偷东西容易,偷人如何能行?” 王雨道:“我们六人齐心协力,怎知不会成功?” 柳甲沉思半响,来到鲁奇跟前道:“鲁奇兄弟,实不相瞒,数月前我和章船曾遇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寇盗跖,他也想救出唐喜,分别时,我们本是约好择日罗山相聚,只是后来他去了岳州,我和章船、秋光才没有去找他。既然你有意救唐喜,我们六人何不同心协力,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也好教江湖朋友们瞧瞧我们六鬼的本事……” |
2 开封古城,不胜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都指挥使司衙门外,石狮子昂首,雄军健威严。 黄昏时分,柳甲身着粗布烂衣,一双赤脚推着一辆装满牛羊肉、白菜、萝卜、冬瓜、南瓜的大板车,跟随在一位衣着光艳的男子身后,来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外,柳甲唬了一跳,惊问道:“大哥,你这是带我去哪,小人可没犯法。” 那男子见了柳甲这幅憨厚可爱的土农民相,哈哈笑道:“别怕,随我进衙门里去就是。” 柳甲惊道:“原来大哥是位官爷,该死,看我这狗眼,竟然把官爷当成是大员外了。” “哈哈,就是大员外,一家能有多少人,也不会卖你这么多菜。” 柳甲忙道:“是,这么多菜,好歹也要一两百人才能吃完,不是遇到官爷这样的主顾,小人这一车货不知要卖到几时。” 都指挥使司是河南最高军事机构,负责调度河南全境的军队,是地方三司之一,因此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守门军健见是厨房的厨子文元,知道他每天都要到集市上带着农夫挑几担米菜回来,也不多问,直接开门放他入内。 柳甲随文元穿过几重房屋,来到厨房门口停下,卸了菜,结了钱,柳甲道:“官爷哥哥,你看,我还得去城北丁庄岳父家去杀猪,推着车过黄河多有不便,要不小人将车放你这里,明晨天未亮时我就来取,来时送你十斤猪肉如何?对了,岳父家有的是疏菜,明日也给官爷哥哥捎二三十几斤来,只求给个方便。” 文元听了,心想这个农夫不抬价,今日的菜比市价便宜几百文钱,方才说好了,他的菜下次还卖给我,再说,放个板车在厨房里也不碍事,还可多得十斤猪肉和几十斤疏菜,遂道:“也好,明日卯时前一定来取,大人们辰时吃饭,厨子们卯时就要洗菜刷锅,你这板车又脏又大,放在这里碍手碍脚。” 柳甲喜道:“好,小人明日卯时前一定来取车。” 文元警告道:“卯时之前不取,我将你这破车劈成柴烧了。” 柳甲忙道:“一定来取,绝不误官爷的事。” |
柳甲平日里未必守信,但这一次必须守信。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柳甲就挑着一担猪肉和疏菜来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外,等了一会,果见衙门开了门,文元见柳甲如约前来,招呼道:“快进来。” 柳甲随他又到厨房,拿出十斤猪肉,几十斤疏菜搁在桌上道:“这是孝敬官爷的,日后还望官爷多买我的菜。” 文元笑道:“好说好说,我们要开工了,你快将破板车拉走。” 柳甲将剩余的猪肉往板车上一放,推起车随文元来到大门口,回头又道了谢,再才往集市走去。 走到偏处,章船和秋光从路边钻出来问:“得手了么?” 柳甲将车停下笑道:“想必应该得手。” 三人围着车,柳甲轻呼:“鲁奇兄弟。” 秋光轻轻地敲了三下板车木板,只听板车下哐当一声响,鲁奇笑嘻嘻地从板车肚子里钻了出来。落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鲁奇道:“都指挥使司果真不同凡响,里面哪个金碧辉煌呀,真让人眼花缭乱,坐在正二品指挥使的虎皮宝椅上,那真叫威风,哎,我都不想回来了。” 章船和秋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鲁奇,见他眉飞色舞,二人羡慕得要死。柳甲笑道:“你休瞎吹嘘,深更半夜,漆黑一团,哪来的金碧辉煌,我就不信你敢明目张胆地点灯游览,快说,有收获么?” 章船和秋光经柳甲一点拨,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鲁奇是在吹嘘。“唉,差点被你骗了,”章船一脸失望。 鲁奇道:“谁骗你,我真坐了都指挥使的宝座,我还在宝座上撒了一泡尿呢,骗你不得好死。” 秋光道:“撒尿有什么用,你敢睡二品诰命夫人不?要是我,我就钻到诰命夫人被窝里去,嘿嘿……” “好了,你们都别胡扯了,兄弟,到底得手了没有?” 鲁奇又从板车肚子里摸出一布袋,笑道:“官凭,官服顺手掂来。” 柳甲大喜:“好,我们趁天还未亮离开开封,再过五六日,说不定都指挥使司被盗的消息传出去,我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
3 罗山县城,天元街银龙客栈。 柳甲、章船、秋光、鲁奇、王风、王雨聚在上房内,六人围桌而坐,柳甲问道:“王风、王雨兄弟,你二人可顺利?” 王风道:“此等小事,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我二人假冒北京南下的珠宝商人,到处散布消息,说朝廷征召江湖豪杰入伍,身强体壮的当兵,武艺超群的拜将,各府各州各县大牢内,只要不是谋逆重罪的囚犯,若手段高强,亦可特赦,允其戴罪立功。” 王雨道:“如今中原被流寇闹得沸沸扬扬,辽东的大金也时常入侵,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家对我们的话深信不疑。” 柳甲喜道:“太好了,我们明日就开始行动。” 鲁奇道:“罗山县城内多有识得我的,因此,我不宜露面。” 柳甲道:“鲁奇兄弟只需将县衙大小官僚姓名职务告诉我就行,你自回家探望老母,需要时,我们会来找你。” 鲁奇喜道:“如此最好。” 次日一早,罗山县衙。 柳甲、章船、秋光三人闯入衙内,高呼要找王武,众衙役见三人穿着官服,料想是朝廷派来巡察的,慌忙上前迎迓,验了官凭,知是河南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经历正六品官张云庆、都指挥使佥书刘春霖、仓库副使楚云,立即伏地就拜。 柳甲道:“你们王县令呢?” 衙役道:“正在二堂办公,大人请随我来。” |
早有衙役报与王武,王武大惊,慌率新任县丞汤仁、主薄姚华、典史赵泽伦出迎,在二堂门口碰到柳甲三人,跪地拜道:“罗山县令王武率县丞汤仁、主薄姚华、典史赵泽伦恭迎张大人。” 柳甲道:“王大人免礼,各位大人免礼。” 入了二堂,依次落座,柳甲向王武等人介绍章船是都指挥使佥书刘春霖,介绍秋光是仓库副使楚云,而后道:“本官今日巡察,非为他事,乃受朝廷之命收罗江湖异人,听说罗山多有英豪,因此前来探究,烦请王县令和各位大人多推荐几个,好让朝廷择优录取。” 王武道:“本县以前有白龙王白伟,此人武艺超群,颇为豪杰,只可惜为仇家所杀。如今的罗山,武艺最好的要数狼霸了,他手下三虎:陈虎、阮天虎、刘广福也是响当当的好汉。另外,赵得志、伍有志功夫也不错,还有段七,她虽是女流,却颇有谋略,也有些手段,堪称女中豪杰。” |
柳甲大喜:“边关急迫,中原大乱,都指挥使袁大人命我一月内必须返回开封,我在罗山只能留两日,既然罗山有如此多的豪杰,请王县令今日就将这些人招来,本官亲自面试一番,中意的,我录个名册,由指挥使大人报与朝廷,下个月下文征调。” 王武道:“下官遵命。” 柳甲又道:“凡有些手段的囚徒,愿意将功赎罪者,也可随军出征,将来视军功大小,由总兵上奏兵部,朝廷三司合议后或免罪,或晋升,即便是死囚犯,若有高超本领,也可特赦。” |
王武道:“大牢中重囚犯倒是有一两百人,只是有手段的不多,不过,韦陀杀手唐喜武艺超群,江湖上难有匹配者。赵大人,你马上去大牢里摸一下底,将有些手段的造个名册给三位大人。” 赵泽伦领命而去。 柳甲自言自语道:“唐喜?江湖上传言此人武艺出神入化,常扮韦陀杀人。” 秋光道:“离开开封前,都指挥使袁大人反复交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人,此人不正是我们所苦苦寻找的将才吗?” 柳甲赞许地道:“嗯……这个人,本官一定要亲自见见。” |
4 驿馆里,柳甲、章船、秋光三人南面而坐,王武令衙差传罗山众好汉到驿馆接受经历司张大人面试,段七倨傲不应,赵得志有病未到,伍有志腿疾不宜当兵。狼霸虽然也不十分情愿,但一来官差有请,不好违却,二来听说武功卓越者,可直接提拔为将,遂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带着三虎来了。 柳甲道:“狼霸,你四人既然一身武艺,漂泊江湖岂不可惜,若能为国家效力,将来封候拜将,光宗耀祖,岂不快哉?” 狼霸道:“回大人,为国杀贼,乃臣民之本分,只是,我兄弟四人本领一般,若应召,怕辱没了大明军威。” 柳甲道:“好汉谦虚了,一狼三虎的威名,本官也有耳闻。” 陈虎道:“敢问大人此次招的是将还是兵?” 章船道:“有本领的为将,无手段的为兵。” 阮天虎问:“何为有本领,何为无手段?” 章船冷笑道:“能赢我的为有本领,胜不了我的为无手段。” 柳甲见章船入戏太深,跟一狼三虎交上了劲,忙插言道:“你四人有何手段,尽可在本官面前施展出来,本官看了,自有公断,绝不埋没你们。” 秋光也觉得章船不该假戏真做,轻轻拉了拉他衣角,章船这才想起自己只不过是个临时披上彩袍的假官,遂嘿嘿一笑,不再搭言。 狼霸察言观色,只得对三虎道:“兄弟们,你们耍几招拳脚给三位大人看看。” 阮天虎道:“独耍何益?又看不出真本领。” 狼霸道:“陈虎,你与阮天虎过几招。” 陈虎、阮天虎无奈,只好在房内过了几招,耍了几个回合,柳甲、章船、秋光拍掌叫好。 |
柳甲道:“端的是好功夫!”又指着刘广福对狼霸道:“狼霸,你何不与这位好汉也露几手?” 狼霸听了,只得与刘广福打了一阵,章船看了暗暗称奇,狼霸如此厉害,幸好未与他比试,不然,今日丢脸可丢大了。 柳甲大为赞叹: “一狼三虎果然名不虚传,狼霸,你四人入伍,欲为何官何职?” 狼霸见三位大人果然识货,心中也喜,拜道:“若能入伍杀贼,我兄弟四人的前程全凭大人定夺。” 柳甲对秋光道:“依我看,狼霸的本领可做得守备,三虎的手段可比千总。” 秋光点头道:“嗯,我看做得。” 柳甲对狼霸道:“狼霸,你四人先回去,最迟一个月,等朝廷批文下来,本官自有定夺。” 狼霸大喜,与三虎一同跪拜道:“多谢大人。” |
5 送走了一狼三虎,王武、汤仁亲来相迎,王武道:“三位大人为国寻觅将才,劳苦功高,千万要注意休息,走,先到县衙吃过晚饭,再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去大牢内看看。” 柳甲道:“嗯,本官定要去牢内看看那个韦陀杀手唐喜。” 柳甲、章船、秋光随王武到了县衙,姚华、赵泽伦早已备好酒席,自然是龙肝凤胆,琼酿玉液。众人落座,王武等人你敬酒,我劝菜,曲意奉承,争相谄媚,乐得柳甲、章船、秋光三个江湖小鬼忘乎所以,美美地过了一把官瘾。 眼看快要天都黑了,三人大醉,嚷着要回去睡觉。县衙到驿馆有三里多路,王武令备轿相送,柳甲却道:“坐什么轿,我们走回去,于路上也好看看罗山景致。”章船道:“张大人说的是,我们走回去。”王武无奈,只得与姚华、赵泽伦一路徒步相陪。 行至竹竿河边,沿河两岸游人如织,柳甲一不小心踩在一人脚上,那人哎哟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算命的先生。 柳甲骂道:“好你一个不长眼的算命先生,为何挡本官的道?” 那人亦不怕,回骂道:“好你一个不长眼的糊涂官,为何踩本仙师的脚?” |
王武大怒,此儿无状,竟敢骂开封来的经历司大人,正要命随行的快手抓人,岂料柳甲道:“且慢,我先看看他是真仙还是假仙。”柳甲来到那算命的跟前道:“你真能算,我就饶你,不然,抓你去坐牢。” 那人笑道:“我若算不准,任你处置,算准了,十两银子。” 柳甲蹲下,章船轻声道:“大人,就让他算算咱此番出来功过如何。” 柳甲点头,冷笑道:“好,就依你所言。算命的,你就算算我来罗山办事,能成否。” 那算命的道:“报生辰八字来。” 柳甲道:“庚子年,五月二十七,辰时。” 算命的掐算了一番道:“你属鼠,鼠忌笼牢,如入笼牢,必定大凶。明日是你三十六岁寿辰,今年乃本命年,万事须得小心。不过,你乃贵人,只要小心在意,莫犯大忌,大事可成。” 柳甲喜道:“本官暂且信你,先赏你十两银子,日后若是灵验,必有重赏,若不灵,休怪我无情。” 那算命的受了银两,喜道:“我乃竹竿河边第一神算,岂有不准的!” 柳甲大喜,起身对王武道:“一狼三虎武功不凡,已经许诺应征,明日若能在牢内录上几个好汉,罗山之行算是大功告成。” 王武忧道:“这些人都曾是江湖歹人,如去了军营,复又反悔逃亡,如何是好?”王武最怕的就是唐喜入军后,哪天从军营偷偷溜回罗山来,那自己麻烦可就大了。 柳甲笑道:“王县令大可放心,狼霸他们只是江湖闲散人,唐喜是个待斩的死囚犯,他们要是从了军,运气好的,做了守备、千总,大权在握,吃喝不愁,谁愿意逃走?运气不佳的,非死即伤,纵使想跑回来,又那来的机会?” 王武茅塞顿开,喜道:“这就好,下官放心了。” |
6 回到驿馆,众皆安息,王武安排姚华带着几个快手住在驿馆,令其明日一早带三位都指挥使司大人同到大牢里征兵。 是夜,柳甲起夜九次,拉肚子严重,章船、秋光叫醒驿承,要了生姜、红糖,煮水喝了,姚华也被吵醒,慌忙命人找来大夫,大夫把了脉道:“想必是水土不服所致,不妨事,小人开一副药吃就好了。”大夫开了药,姚华亲自煎熬,柳甲喝了,这才止住,谢道:“有劳姚大人。”姚华惶恐道:“下官伺候不力,还望经历司大人责罚。”柳甲道:“许是水土不服,又加本官贪嘴,吃多了辛辣美食,与姚大人何干。” 当夜无事,天亮后,姚华前来问安,得知“经历司张大人”已无大碍,遂道:“请三位大人屈尊往大牢里走一遭,王大人已经在县衙恭候了。” 柳甲身体虚弱,强打精神欲要起来,秋光赶紧上前搀扶,章船道:“大人还是休息一会,过午再去不迟。” 柳甲道:“不可,本官受袁大人派遣来罗山为朝廷选将点兵,岂可因小小腹疾而误大事?” 秋光道:“大人,你真要去大牢里?今日是你三十六岁寿辰,昨晚那算命的不是说了,大人属鼠,本命之年,忌讳笼牢……” |
柳甲猛然醒悟,好不容易站起来,听了这话,复又坐了下去,左看秋光、右望章船,犹豫起来。 “如何是好,韦陀杀手唐喜武艺超群,这样的将才岂可放过,”柳甲问章船和秋光。 秋光道:“可令县衙派捕快将此人押到驿馆来,待大人面试完后再送回大牢,至于其他囚徒,我看就免了。” 章船赞道:“好主意,大人不用去牢里,又能选一将才。” 柳甲对姚华道:“烦请姚大人回禀王县令,就说本官昨夜腹疾,不便出门,请他将那唐喜押来驿馆相见。” 姚华道:“大人好好休养,下官这就回县衙禀告王大人。” 王武听了姚华的禀报,心里颇为犹豫,这唐喜可不是一般囚犯,将他带出大牢,万一让他逃掉,那就祸事了。 汤仁看出王武的担忧,道:“此贼虽狠,可终究是凡夫俗子,将他手脚多戴几道镣铐,锁在囚车里,着二三十精干捕快押送,谅也无事。” 赵泽伦道:“是呀,这样他都能跑掉,那不是真天神了?” 王武道:“也罢,他经历司张大人忌讳笼牢,他要带人出去,即便出了意外,罪责也不在我罗山县衙。” 姚华、赵泽伦入牢将唐喜提出,手脚各上三道镣铐,头戴重枷,锁如囚车,两边各着二十名快手带刀押解,一行人随王武浩浩荡荡地开往驿馆。 “大人, 死囚犯唐喜带来,现就在驿馆大院的囚车里,你是去大院内见他,还是?”王武小心翼翼地征求柳甲的意见。 柳甲道:“连同囚车推入客堂。” 王武退出,令人将囚车卸下马鞍,由几个捕快直接推入驿馆客堂。王武、姚华、赵泽伦跟着进了客堂,只听王武满脸堆笑地道:“唐喜,都指挥使司经历司张大人正在罗山征兵求将,我见你一身本领,特推荐了你,你若能为国杀贼,立下战功,不仅死罪可免,还能封候拜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错过!” |
唐喜见众人将自己重枷推出大牢,以为朝廷杀令已到,要将自己斩首了,所以一直紧闭双眼等死,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好事,顿时大喜,睁眼一看,欣喜问道:“当真?” 王武道:“是呀,等会儿经历司张大人问话,你要把握好。” “多谢王大人,多谢各位大人,”唐喜四顾,见主薄、典史都在,向众人一一道谢。 柳甲、章船、秋光步入客堂,柳甲来至囚车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囚车内的唐喜,见他身材瘦小,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 王武忙道:“大人,唐喜虽不魁梧,却轻功极好,他还练就一身少林功夫。” 姚华亦道:“是呀,他在牢中呆了大半年,看上去憔悴了 |
些,可要论手段,江湖上没有几个能胜得了他的。” 秋光也道:“大人,人不可貌相……” 柳甲微微颔首,问道:“唐喜,你可愿意戴罪立功,随军出征杀寇?” 唐喜道:“小人愿意,但求大人给个重生机会。” 柳甲转身,缓缓行至中央主位上坐下道:“本官要考验一下他兵法常识,涉及一些军中机密,王县令,你众人暂且回避一下。” 王武听了,只得带姚华、赵泽伦等人退至驿馆院子里,走在最后的姚华将门轻轻掩上。 秋光忙将门拴上,章船将后门打开,拉鲁奇进来,唐喜见了鲁奇,惊得目瞪口呆。鲁奇嘻嘻笑道:“唐大人,这几个是我兄弟,他们听我说起你来,都替你叫屈鸣冤,大家一合计,设此妙计救你出去,”鲁奇边说边开始开锁。 唐喜大惊:“鲁奇,这么说来,他们也不是什么经历司大人?” 章船拿出官凭给唐喜看,笑道:“怎的不是,我们有官凭,喏,你瞧。” 鲁奇笑道:“我入开封都指挥使司偷来的。” |
柳甲道:“好汉,我们已设万全之计,你只需依计而行,即可脱身。” 柳甲悄悄地在唐喜耳边细说几句,唐喜大喜:“多谢诸位好汉相助。” 王武众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见门开了,众人急忙闯进去,见唐喜依然紧锁在囚车里,这才舒心。 柳甲道:“唐喜愿意归正,本官明日就回开封,一定向朝廷讨一道赦令下来,届时,自有人来接人,王大人,你们先将他拉回去,这一个月定要好生照顾,切莫饿瘦了未来的将军。” 王武大喜:“下官遵命。” 唐喜谢道:“多谢王大人举荐之恩。” 王武道:“哪里的话,以后,你又是朝廷的人了,可喜可贺。” |
姚华、赵泽伦见唐喜又获重生,也替他大喜。王武让捕快将囚车拉出去,套上马鞍,辞了柳甲三人,带着众捕快复将唐喜押回县衙。 一行人慢腾腾地走着,离县衙尚有百步之远时,忽见五六十人挥刀舞剑,举枪弄戟,呐喊着冲杀过来。王武大惊,慌忙叫人将囚车急速推进县衙,自己带着姚华、赵泽伦指挥捕快迎战,县衙外一时混战成一团。 原来,王风、王雨二人去了龙王山庄,对段七说县令王武顾念唐喜旧日情谊,将他推荐给都指挥使司参军,将来还要拜为将军。段七大怒,为了报杀夫大仇,决计反叛,率赵得志、伍有志等人劫囚车,杀唐喜。 赵得志虽得王武赏识,可心知官府终不可靠,因此仍听命于段七。今见段七下令劫杀囚犯唐喜,犹豫须臾后领着众兄弟扑向县衙。 |
见捕快快要将唐喜推入县衙, 赵得志率几名死士横刀拦住。几个捕快大骇,赵得志砍翻几人后,挥刀直奔囚车。 唐喜手脚镣铐及颈上枷锁早已被鲁奇打开,只是旁人不细看看不出来而已,见赵得志逼来,唐喜知道时机已到,用力扯开枷锁镣铐,轻轻脱了笼牢,双目如电直逼赵得志。赵得志大惊失色,吓得掉头就跑。唐喜也不追杀,而是趁乱钻入人群溜得无踪无影。 “鬼杀手出来了,鬼杀手出来了……”赵得志边跑边喊,大家一看,囚车空空如也,死囚犯唐喜不知道哪儿去了。 王武大怒:“段七,你胆敢放走朝廷钦犯!” 段七更怒:“王武,你受了唐喜多少好处,胆敢私纵杀人凶手。” 不擒段七,王武如何向朝廷交待?不杀王武,段七如何得报夫君血仇? 双方再无多言,两拨人在县衙门口你死我活地厮杀起来。 |
7 柳甲、章船、秋光、鲁奇送走王武众人,换了便服,出了驿馆,径出县城,在杏山脚下望风亭等候二王。不多时,二王匆忙赶来,六鬼相聚,共议去向。 柳甲道:“这一次闹大了,虽说救了唐喜,但我六人身份迟早暴露,背着这杀头的罪名,去哪儿都得提心吊胆。” 王风道:“不怕,造个路引,改头换脸,照旧逍遥。” 鲁奇道:“甲哥说的是,我六人万一不幸落网,难逃千刀万剐之苦,莫若皈依在方教授门下,他有度罪金牌,可护佑我们免受官府追捕,待日后风平浪静了,我们再做计议。” 章船道:“不行不行,他那里清苦难熬,我不入他门下。” 柳甲道:“兄弟,你与王风王雨兄弟赌输了,岂能出尔反尔,再说,不去杭州避难,我们能去那儿?” 章船道:“我们去找唐大哥去。” 柳甲道:“他们在哪?只怕还未找到唐大哥,我们六人就被杀头了。” 章船无奈,也不反对了,王风王雨想想也别无他途,只好同意柳甲、鲁奇的提议。 六人昼行夜宿,火急火燎地赶回九溪十八涧,见了方青,柳甲跪拜道:“方教授,我六人,一偷、二骗、三诈,缺仁少义,为恶不小,江湖上人称小鬼。鲁奇兄弟宅心仁厚,有幸拜在教授门下,由鬼转人,我五人羡慕不已,今欲仿效,万望教授收留。” 章船、秋光、王风、王雨也跟着跪下,鲁奇见了,也跪下拜道:“教授,收下他们吧,他们与弟子一样,虽是朝廷的罪人,但却心慕圣教,愿改恶从善。” 方青又惊又喜,道:“你们诚心向道,方青岂能不予方便,你六人日后随着我,去各地传仁,扬义,宣礼,布智,教信,好生教化百姓,何愁六鬼不变六圣!” 六人大喜,复又三拜。方青受了六鬼,决意下山说教,乃道:“有你六人相助,何愁圣教不行,我们明日下山,周游吴越,大传儒学,如何?” 六人喜道:“誓愿追随教授。” |
第五十六回:小女子倾力救兄长,大丈夫千里别孤妹 1 章船来到街上,买了一些米面、瓜果,正待回去,忽见一群人围在府衙之外,一打听,原来县衙正在复审杨梅岭强盗刘治平、周颂。章船大喜,好家伙,是谁敢劫我章船,我得去看看。章船使力往衙门内挤,好不容易挤到公堂门口,忽听一声“退堂!”围观百姓四散开来。章船怒道:“什么破衙门,开堂审案竟然不请我原告来,岂有此理。” 见围观人群散尽,大堂上亦空无一人,章船虽然怅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去,骂道:“狗屁昏官,对原告如此无礼,还妄称什么百姓父母官,气死爷爷了!” 章船走在街上,忽闻身后有女子轻呼“大哥”,章船并不在意,又走了一会,呼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姑娘冲着自己叫唤。章船甚为奇怪,问道:“你叫我?认错人了吧?”那姑娘道:“大哥,我是四川金堂县人,家中亲人为刘治平所害,今日开堂审案,我亦前来听审,刚才听大哥说自己也是原告,故而冒昧打搅,望大哥恕罪。”章船听了再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你家何人为此贼所害?”姑娘道:“我哥哥被他害了,敢问大哥姓甚名谁,因何事成为原告?”章船恨恨道:“我叫章船,此贼趁我兄弟三人醉酒之时劫了我们,哼,要是我不喝醉,他敢来劫我,我折断他两只胳膊。”那姑娘大喜道:“听说章船大哥如今跟随东儒方青教化百姓,做利国利民的善事?”章船笑道:“那是方教授的事,他受了皇帝厚恩替皇帝办事,我又得不到皇帝一文钱的好处,才懒得替他做什么善事呢!要做,皇帝自个儿去做。” 二人走了一会,章船怪道:“哎,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还不赶紧回去跟着我干什么?”那姑娘道:“金子虽是女流,却读得几年圣贤文章,仰慕方教授已久,斗胆请章船大哥引荐,让金子有缘见上圣人一面。”章船停住脚步细看那自称金子的姑娘,笑道:“嘿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追慕圣道,没问题,随我来吧。” 到了馆驿,章船将金子带到方青处,说了金子来意,自己去找秋光了。 “我是方青,姑娘找我何事?”方青和蔼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纯、朴实的小姑娘。 金子道:“方教授,小女家贫,识字不多,学习不精,虽读圣人文章,却常有疑惑难解,今日得见方教授,想请教一二。” “哦?什么问题?请讲,”方青说。 金子道:“我想问一下,论语中讲:‘泛爱众’当作何解?” 方青想,这小姑娘不可能跑这么远专门来问我这个问题,一定还有其他目的,既然她不说,我也不问,回答她就是。方青笑道:“泛爱众,就是教我们广施爱心,亲近仁人志士。” 金子又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作何解?” 方青说:“犯错之人如能改正,就是一件大善事,此语出自《左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金子见时机成熟,试探问道:“方教授,我若犯了大错,今又诚心改过,能算是善吗?仁爱君子如方教授及门下弟子者能够宽恕我吗?” 这时六鬼来到正堂,大家分坐左右,静听方青与金子说话。 方青想,这丫头拐弯抹角地问问题,原来是犯了错误,估计是受了父母责骂,所以特地找到这里来的,这丫头如此小的年纪,且一脸秀气,能犯多大的错?我先不问她,待她自己说出来。方青呵呵笑道:“我不敢自称君子,但是君子是我的榜样,不管你有什么错误,只要你诚心改正,我相信人人都愿意与你为友,包括我和我的弟子们。” 金子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方青面前,一言不发只管磕头,六鬼大为惊异,方青亦觉奇怪,眉头一皱,曳步上前欲要扶起金子。 金子将方青双手推开,恳求道:“小女本不敢开口,今见方教授果真圣人,名不虚传,小女想方教授如此慈悲,弟子必定也是仁爱真君子,宽宏大度人,故斗胆请方教授与各位师兄宽恕我哥哥。” 金子又跪着向分坐左右的六鬼磕头,六鬼大惊,感到莫名其妙。 方青冷静地看着金子,然后缓缓的弯腰要再次扶起金子,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站起来,坐下慢慢说。” 金子坚决不肯,问方青:“方教授,请问柳大哥、秋大哥是哪二位,我要替我哥哥向柳大哥、章大哥、秋大哥磕头赔罪,请三位哥哥原谅我哥哥。” 金子最后这几句话,让方青终于明白了金子的意图,六鬼亦猜出了八九分,方青道:“你起来,我给你一一介绍。” 章船如梦方醒,原来这姑娘并非跟自己一样是原告,而是劫犯刘治平的妹妹。章船好没生气地道:“这丫头鬼得很,竟敢骗我!” 方青瞪了一眼章船,章船便也不再为难金子。方青扶起金子,指着六鬼一一介绍了一番,又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帮你的,你是谁?你哥哥又是谁?” 金子正待开口,章船抢先开腔了:“丫头尽管放心,除了强盗凶犯之外,不管你哥哥是什么人,犯了何事,你章船大哥我定会不计前嫌原谅他。” 柳甲、秋光、鲁奇、王风、王雨听后忍不住都捂嘴窃笑起来,方青严肃地目视六鬼,大家这才收敛不语。 金子转身走到章船面前,眼含泪珠,扑通一声跪下,章船虽然彪悍,天不怕地不怕,但受此弱女子一跪,竟吓得慌忙躲入柳甲身后,惶恐言道:“甲哥,这事你看着办吧,我最受不了别人的眼泪。” 金子不卑不亢地站起来,用手拭了眼泪,走到柳甲、章船、秋光面前,正欲再跪,柳甲赶忙搀扶住道:“好了,你不要跪了,方教授答应你的,我们一定照办,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金子又惊又喜,望了望柳甲身后的章船,章船双手一摊道:“教授和甲哥都说了,我哪敢不同意。” 金子脸露浅笑,目光又转向章船旁边的秋光,秋光耸耸肩道:“教授、二位大哥都做君子了,我怎能一个人做小人。” 金子大喜,连声道:“谢谢三位哥哥,谢谢三位哥哥。” “呵呵呵呵,这就对了,为人就要宽容,厚道,能饶人处且饶人,你们三个能够这么做,真是难能可贵,可喜可贺。”见三个以前专干敲诈勒索,人人恨之入骨的吸血恶鬼今天变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大度君子,方青万分欣慰。 方青走上前对金子说:“你虽年幼,却很聪明,又有胆识,需要他们做什么,你就赶紧说吧。” 金子道:“小女刘素美,哥哥刘治平,因父母亡故,小女自幼寄养在四川金堂县姑母家中,近闻哥哥吃了官司,特不远千里赶来杭州,听人说只有原告撤诉,方可救我哥哥一命。我哥逞凶,罪该万死,然亲亲相隐,圣人之训。小女斗胆求三位大哥出手相救,保我哥性命。我哥所犯之罪当斩,但依大明律法,强盗之罪已犯而不得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小女恳求三位大哥向官府陈词,俱言并未丢失财物,果如此,我哥性命可保。” 柳甲、章船、秋光面面相觑,方青道:“金子姑娘,为人当以诚信为先,他们若以你之计,编造谎言欺天、欺地、欺君,却不是失了做人之根本?依我看,可着他三人随你同去官府求情,撤回诉告,也许能救你哥性命。” 金子大喜道:“如此更好,方教授与三位哥哥的恩德,金子日后定要厚报。” |
@慕容余华 2022-08-02 15:31:53 该提速了 ----------------------------- 不好意思,这几天休假,融入大自然了,呵呵。 |
2 劫匪刘治平系无锡锡北镇人,十八岁时父母因病过世,留下刘治平和十岁的妹妹刘素美。刘素美幼时多病,卜卦的说五行缺金,因此取乳名“金子”。父母亡故后,刘治平不得已去给大户人家做帮工,金子则被四川金堂县的姑父姑母接了去。 刘治平为人刚烈,却勇而无谋,受不了东家的无礼喝斥,多次顶嘴冲撞,仅干了十来天就被东家赶走,从此流落街头,在无锡、常州、南京、南通一带混走江湖,后面跟了南京大地主候知雄,成了候家庄的庄客。然好景不长,过了一年多,刘治平受命斗殴,打死了河南劫匪贺吉朝,候知雄惧怕官府追查,过河拆桥赶走了刘治平,刘治平无奈之下潜逃到金堂县,慌说思念妹妹,特意过来看看金子。 金子自幼在社学里念书,来到金堂县后,姑父姑母家条件不好,但县里有钱的大户人家设立有义学,姑父姑母托人说了情,金子亦得进入义学里读书。 浮云一别后,流水数年间。 五年后,金子长得清新秀丽,亭亭玉立,活脱脱的小美人一个。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与姑父姑母一条街之隔的少年任宝青春年少,仰慕金子容貌,常来搭讪套近乎,但金子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对任宝的桃李深情熟视无睹,常常搞得任宝热脸碰到冷屁股,很是尴尬。 任宝对金子的爱恋,姑父姑母全都看在眼里,夫妻二人一商议,觉得任宝父亲任全有在县衙里做事,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也算是体面之人,母亲李文秀娘家是金堂县财主,家资颇丰。且任宝天生嫩白,模样俊俏,当下正在县城学堂读书,将来或许能考个秀才之类的,如果金子嫁到任家,前景可期,来日可待,是一个好归属。 “金子,姑姑觉得你任宝哥很不错,人老实本分,斯斯文文的,对你也很好,你觉得呢?”姑姑终于忍不住了,怕金子太小不懂事,把这么一个好姻缘给错过了,见金子饭后洗完碗筷,姑姑趁机走过来试探。 “姑姑,你不懂任宝,他这人表面上热情,但是心地不好,阴阴的,”金子平静地说。 姑姑嗔怪道:“你这孩子,人家对你这般好,你还说人家阴,人家哪里阴了?你还小,听姑姑的没错,”姑姑似乎要拍板了。 金子收拾好碗筷,一边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说:“姑姑你就别操心了,金子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任宝几番参加童试均未考上,自己也失了信心,执意要跟随姨父前去杭州经商,父母见此儿确实无有功名之望,叹息之余,不得已只得答应。任宝背上包袱,跟随姨父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地来到杭州。可是经商看起来赚钱,实际做起来谈何容易,任宝每日早起晚归,累得叫苦不迭,时日久了,姨父难免要责骂几句,任宝在家何曾受过气,因此赌气外出,自己单独租了个房子,凭借读过几年书的优势,找到一家绣庄做了记账的伙计,虽然工钱少些,但是轻松自由,还能经常跟一些前来挑选布匹的富家小姐逗几句笑儿,任宝也乐在其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夜深人静的时候,任宝倍加思念金子,辗转反复难眠,索性起来给金子写信,吹嘘自己在杭州经营绸缎,生意很大,手下有十几个帮工,三番五次邀请金子前来杭州。任宝知道,金子早有离开金堂县外出闯荡的心思,因此极尽所能的引诱她,任宝暗想,一旦金子来杭州了,在这里举目无亲,不怕她不乖乖地投入自己怀抱。 莫道金子人小,但是有着出奇的观察天赋和忍耐力,接人待物冷静沉稳,喜怒哀乐不形于色。金子早已认定任宝阴毒,并不打算与其深交,对接二连三的任宝来信,金子看都不看就丢进了垃圾堆里。 但是,哥哥的到来改变了金子的想法,有的时候,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 |
3 晚饭后,金子在书包里翻来翻去,似在寻找什么,姑姑问:“怎么?丢东西了?”金子焦灼言道:“我将《论语》忘在义学学堂了,得去拿一下。” 姑姑道:“这么晚就别去了。” “不,必须拿回来,今晚我还要读呢,哥,你陪我去吧。”金子坚决要去。姑姑见金子一定要回学堂,对刘治平说:“你也去,拿了书马上回来。”刘治平答应一声,跟着金子去了。 到了街上,金子却并没有朝学堂方向而去,而是进了城东的梅林园里,此时已是深夜,园里无了游人踪影,只是林影深处偶尔有三两对窃窃私语的缠绵恋人。 “金子,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学堂拿书?”刘治平奇怪地问。 “你来金堂干什么?”金子不答反问。刘治平正要继续搬出那一套刚来金堂时的理由,说什么想念姑姑姑父和妹妹特来看看等等,但是话还未出口就被金子给堵住了,“不要说是来看姑父姑姑和我的,这话他们信,我不信。” 刘治平大怪,看来妹妹已经猜出自己是在说谎了。惊讶之余,刘治平又编一个谎言:“跟你说实话吧,我因打架被掌柜的辞退了,在无锡又无营生手段,因此来四川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生意,怕姑姑骂我,就说是专程来看你们的。” “那你怎么成天不出门?” 金子还是不信:“不出门就能发现合适的生意?” 刘治平还想掩饰:“我不是才来嘛……” “半个月了还叫才来?”哥哥还没说完,金子步步紧逼。 刘治平大为惊讶,嘴巴张得大大的,真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妹妹竟然如此犀利。 “你是不是犯大事了,躲到这里来的?”金子直言逼问。 “金子……”刘治平万般惊愕,做梦也想不到妹妹乳臭幼龄,竟然能发现自己的秘密。 “快说!”金子不给哥哥犹豫的时间,“还不快说,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刘治平双手放在金子肩膀上,神情疑重而忧虑,怨咒道:“金子,哥一时糊涂,在南京杀人了。”说到这里,刘治平眼含泪花,自从来到金堂县见到妹妹后,想到日后也许永远见不到妹妹了,刘治平真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大凡喜好逞强斗狠的犯人们,别看犯罪时风光,似英雄豪杰一般,一旦被押上刑场,面对寒光闪闪地大刀,多数都会悔不当初,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然后跪在地上磕头,宁愿给人家当孙子也不愿意与他争强好胜。 “你果然是闯大祸了!”金子喃喃自语,忽而又冷冷地责问:“你以为你跑金堂来就安全了?你怎么不想一想,你跑了,官府会去哪里找你?你在无锡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姑姑嫁在成都府金堂县,你妹妹也在姑姑这里,这事在镇子里哪个不知?官府寻你不着,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你的底细,他们最有可能去哪里寻你?你说!” 金子一连串的问题把刘治平吓得冷汗直冒背心发凉。是呀,自己只想着躲到姑姑这里来,可是官府那边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看来自己处境非常危险,要不是妹妹点拨,自己还一直以为高枕无忧了呢。 “金子,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你觉得哥现在该怎么办?”刘治平真不敢想象妹妹竟然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此时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充满希望地期待妹妹能给自己一个好主意。 “离开这里,去杭州。”金子斩钉截铁地说,“姑姑家有个邻居叫任宝在杭州,你先去他哪里暂住。” 刘治平大惊:“啊?又回去?杭州离无锡百余里地,你让我回去送死不成。” “百余里地不远不近,最为安全,”金子替哥哥拿定主意,毫无协商的余地,“明天启程,你带上我写的信,任宝见信必会好生安顿你的食宿。你到了杭州,隐名埋姓,找一份活计老老实实地干,休要对人提及杀人之事,包括任宝。” 刘治平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妹妹,茫然地点了点头,虽然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在江湖上也混了那么多年,但与妹妹相比,竟然反显幼稚。 |
4 越一日,刘治平辞别姑父姑母和妹妹,千里奔赴杭州而来。任宝见刘治平带着金子的亲笔信来投,心中欢喜,遂留他与自己同住,甚为热忱,二人晚上相处一室,白天各忙各的事,倒也和谐融洽。 送走了哥哥刘治平,金子总算放下心来,暗地里祈祷老天保佑哥哥平安,可万万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接到任宝来信,言讲哥哥因犯强盗之罪,抢了东儒方青的三个弟子,因而被官府捕获,生死朝夕难保,金子不顾姑父姑母劝阻,执意独自赶来杭州。到达当日,巧遇府衙复审哥哥,遂挤在人群中远远地观看,见到哥哥公堂受刑时,金子心痛如绞。 散衙过后,金子呆呆地立在公堂外面,恰好听见章船发牢骚,猜想章船就是事主,因而心生一计,主动追上章船与之搭话,但愿章船等三人能够帮助自己,解救哥哥性命。 柳甲与金子约好第二天午时之前府衙外相见,金子拜谢而去,找了客栈住下,次日一早就去找任宝,想让任宝带着自己一起去府衙。 任宝见金子独身一人来了杭州,心中不胜欢喜,道:“金子,你一路劳顿,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府衙撤诉吧。” “不行,凡事宜早不宜迟,况且这事人命关天,我又与柳甲、章船、秋光三人约好了见面时间,万万不可拖延,你若抽不了身,我自去就是。” 任宝本想将金子留在房内,不料金子执意先去府衙撤案,任宝也只得依从,心想,反正你来了杭州就是我囊中之物,我也不必急于一时,道:“好吧,就依你了。” 二人来到杭州府衙,只见大门紧闭,侧门敞开,侧门两边各站一个衙役,金子暗思,柳甲三人尚未来,我何不先去探监。遂径自走上前施礼道:“两位官爷,我是从四川金堂县来的,只因哥哥鲁莽,犯了王法,陷身囫囵,小女特来探望,还望官爷通融。”那两个衙役见金子年纪小,却说话周道,毫无怯意,甚是惊讶,其中一个问道:“看你年龄幼小,千里迢迢前来探监,也是难为你了,你哥叫什么名字,所犯何事?” 金子答道:“我哥刘治平,据说犯了强盗之罪。” 那衙役道:“我们乃是守门衙役,无权管你这事,我为你通报大牢官爷,他们若同意,方可放你入内。” 金子道:“有劳官爷。” 不一会,那衙役走出来道:“二位随我来。”金子和任宝随他进去,来到大门左侧的监牢外,一个狱卒从牢内出来迎接,将二人引进旁侧一屋内,那守门的衙役自行返回。 狱卒问道:“你二人为何前来?” 金子道:“官爷,我哥犯法入狱,小女特来探监,万望官爷允许。” 狱卒笑道:“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按大明律法,犯人家属不得探监,你如此要求却不是有意为难我了。” 金子哀求道:“小女千里迢迢赶来,就为见哥哥一面,还望官爷行个方便,这是小女孝敬官爷的跑路费,望官爷莫要嫌少。” 金子摸出几个铜钱交与那狱卒,狱卒接过铜钱掂了掂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大牢也有大牢的规距,实在是不能为你开了这个先例。不过,看在你年龄幼小的份上,我可以为你引荐刑房书手相见,凡刑狱公文大都出自书手,他定然知道你哥哥的案情,你要知晓哥哥官司如何,可以向他打听去。” 金子早在来杭州的路上,就打听了许多官府断案的事,知道狱卒仅能对狱中的哥哥好生照顾,但是要获得从轻判处,只有知县、县丞、主薄、典史等人方有权限。既然狱卒能引荐书手,那就先见见书手再说,或许能通过书手打通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关节,救哥哥一命。 金子谢道:“多谢官爷。” 狱卒道:“只是此时不便,你们晚些时候再来,方可为你们引荐。” 金子道:“官爷真是个好人,小女谢过了,我们待日落时分再来如何?” 狱卒笑道:“如此最好。” 任宝和金子刚要离开,金子又转身问道:“大哥,三位原告见我哥可怜,有意撤掉诉告,如此可保我哥性命不?” 狱卒笑道:“此案已过复审,你哥也已经认罪,岂可轻改?再说,原告擅自撤案,惹恼了知府,知府给原告定一个先前诬告之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有几个原告敢来撤诉的?还有,听说今日南京府移来案宗文书,说你哥在南京尚有命案,如果属实,怕是难逃一劫了。” 金子听了花容失色,魂飞九天不落地,魄坠地府难回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 |
第五十七回:起淫意两凤戏凰,生贪念一箭三雕 1 金子脑内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随任宝出了府衙,正见柳甲、章船、秋光三人阔步前来。 柳甲道:“金子姑娘,我们这就进府衙去撤案,准与不准,全听官爷的了。” 金子默然许久才喃喃道:“多谢三位大哥善意,金子想通了,我哥既已犯了律法,就任他听天由命吧,若因此牵累了三位哥哥,叫金子如何心安。” “嘿,这丫头昨日还哭哭啼啼地要咱们撤案,今天就变了!”章船大为迷惑。 金子道:“实不相瞒,方才得知我哥还有其他命案,即便三位哥哥撤案了,也无济于事。” 送走了柳甲三人,金子瘫坐在路边痴呆痴呆的,任宝劝道:“不曾想刘大哥竟然还有其他命案在身,不过,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待会去见书手,多使些银子,或许能救刘大哥性命。” 也只能这样了。 任宝和金子找了家面馆,要了两碗素面,金子勉强吃了几口,后又在街上随意走了走,到了太阳落山时再次来到衙门,终于在狱卒的带领下见到了书手陈伦。 四人落座,陈伦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位来客,见金子才十五六岁,任宝也是二十岁出头,二人穿着朴实,表情腼腆,猜想他们不懂人情世故,故意吓唬道:“你哥刘治平将人绑起来殴打,黑夜中丢弃于深山之中,还公然到罗马酒楼劫取金银,如此行径,乃强盗之罪,依律当斩,又加他在南京伤人致死,难办!难办!” 金子此时平静了许多,静静地问道:“大人,可有补救之法?” 陈伦道:“此案虽然严重,但也并非没有挽救余地,须得刑房吏员找推官说情,推官再找通判,通判如能通融一二,许能保住你哥性命。” “真能保住我哥性命?”金子略微有了一丝希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行事,许有希望……”陈伦言语间虽说没有笃定之意,但神情却是颇为自信,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金子问道:“请问大人,如此操办,需要花多少银两?” 陈伦想了一下,很为难地道:“此案情节恶劣,又加原告苦追,实在不好操办,如果要做成此事,少不得三百两纹银。” “啊?三百两?”任宝吓得张口结舌,将三根手指竖起来,目视陈伦,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伦一见二人状况,脸露不肖神色,暗想这二人是个穷百姓,估计也无钱可捞,我又何必多费心思,不如今日先捞点酒肉钱,明日再找个理由拒了他们,遂道:“我看你们两个年华尚小,也是可怜,这样吧,你们先交三五两银子酒饭钱,我替你们疏通一下牢头,免得你哥哥在大牢内受那皮肉之苦,至于救命之事,改日见了吏员、推官、通判再议,或许通判大人偶生怜悯之情饶人一命也未尝可知。” “谢谢大人体谅,如果劫案原告撤诉,通判大人怜悯之下能保我哥哥性命吗?” 陈伦道:“这个嘛,毕竟是两起公案,如能两方原告都撤诉那就好办多了。” 金子急切问道:“陈大人可知南京杀人案原告家在哪里?” 陈伦道:“强盗案三个原告是东儒方青的弟子,上次公堂审案本应通知他们前来,可他们随方青外去讲学未归,故而未参加堂审,至于杀人案的原告那就远了,他们是南京人,离此二百多里,具体住在哪里还得询问推官、通判方才知晓。” 金子犹豫了片刻,随即从兜里取出五两银子交与陈伦道:“此事有劳陈大人,还望陈大人在推官大人和通判大人面前多多善言。” |
2 金子和任宝离开府衙后经过一座石桥,桥那边正是金子住宿的桥头客栈,二人走过石桥,金子钻进客栈,任宝急忙跟进去问道:“金子,你为何进客栈来?我屋里可以住人,何必额外花费银两。”金子道:“任宝哥,我见你之前早已定了客房,房钱也已经交过,这里离府衙,可以随时了解我哥的事情,过三两天将案情查明白了,我再搬你那里去,那时少不得麻烦任宝哥。”听了金子的话,任宝心中暗自叫苦,然又无他法,只得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问道:“你交了几天房费?”金子回道:“三天。”任宝道:“住满三天后就去我那儿住吧。”金子道:“好的。” 二人边上楼边说,金子在前,任宝随后,进了客栈房间,任宝又生歹心,挑逗道:“快一年不见,金子妹妹越发迷人了,真象那半空银盘,让人遐想。”金子忙着整理自己的衣物,并不搭理这淫棍,心中却在暗自琢磨如何应对。 此时此地,远离父母和金子的姑父姑姑,房内又无他人,任宝没有了任何顾忌,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见金子不言不语,任宝色胆膨胀,一把拉住金子的手温情脉脉地道:“金子,来,让哥看看。” 金子甩开任宝道:“任宝哥,你看我都烦死了你还逗我玩,你也累了先回去吧,等我哥的官司打完了我就留在杭州,到时候你给我找事做,找房住,行吗?” 任宝被金子这一甩,顿感索然无趣,心中怅然。金子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道:“我也累了,想早些休憩,你快回去吧,你我同处一室,若让店家怀疑报与官府,无端惹出事来不好。” 任宝虽然万般不乐,不过想想金子以后就留在杭州了,一时又激动起来,毕竟来日方长,不愁弄不到这黄毛丫头。 任宝勉强笑了一笑道:“妹妹早些儿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
3 越日,金子未等任宝前来,自个儿一大早到街上买了一些粗布衣物来到府衙外,那守门衙役认得金子,径直通报了陈伦,陈伦让衙役带金子到吏房相见。 “陈大人,情况如何?” 金子一直不放心的就是推官和通判的态度,对于陈伦的话,金子始终存有怀疑。 今日金子独身前来府衙,旁边并无他人,因此,陈伦放胆多看了她几眼,眼前的姑娘虽然衣着朴素,但俏丽若春,素雅若菊,娇小玲珑,楚楚爱人,比起城里花枝招展的姑娘要更胜一筹,看着看着,陈伦邪念滋生,暗暗起了不良之心。 “金子,陈哥跟你说实话吧,你哥的案件确实很严重,但是有陈哥在,一定不让他丢了性命,”陈伦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太谢谢陈哥了,”金子也很高兴,又问道:“陈哥,大约何时才能升堂判案?推官大人、通判大人如何看待此案的?” 陈伦色色地道:“姑娘莫急,我此时尚有公务,你若想知案情,待我散衙后与你细细说来。” 金子道:“那我散衙后再来。” 陈伦道:“甚好,今晚我带你去吃杭州最好的铜骨煲,边吃边跟你说事,如何?” 陈伦说话时眼睛直盯着金子,金子虽小,也懂其意,不禁暗中恼怒,但转念一思,自己有求于他,万事须得忍让,因而笑道:“好呀,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叨扰陈哥。” 金子出了府衙,未走多远就被一人叫住道:“姑娘留步。”金子回顾,见是一六旬老者,问道:“老人家可识得我?”老者道:“姑娘借一步说话。”金子随老者到一偏处,老者道:“姑娘休要管我是谁,我只有一言相告。”金子道:“老人家有何言赐教?”老者道:“你哥哥杀人在先,强盗在后,以律难逃一死,况且此案已定,申报公文早已上报刑部,岂可擅改?老朽见姑娘涉世未深,不忍眼见姑娘遭小人算计,特来相告,信与不信,姑娘自行斟酌。” 老者说完就走,金子欲待追赶,哪知老者步伐极快,在小巷子中几番转折,竟然没了踪影。 金子大为失望,也曾听说过官府里常有一帮以打理官司为名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恶棍,今日老者所言亦是如此,莫非? |
@天行者jC 2022-08-05 16:13:56 精彩!佳作必顶! ----------------------------- 谢谢光临 |
4 望江门酒楼是杭州最豪华的酒楼之一 ,金子和陈伦二人坐在酒楼里,点了铜骨煲、烤河鱼等,还要了一壶酒,金子在陈伦地劝说下,平生第一次喝了几盅。陈伦见金子缃绮下裙,紫绮上襦,虽是粗布,却难遮丽质,更加饮了酒后,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就像三月桃花一般,红艳欲滴,粉嫩迷人,只看得陈伦淫心荡漾,难以自控。金子虽然喝得有点头晕,但是心里犹如漓江之水一般,清澈透明,从陈伦色眯眯的眼神和欲言还休的挑逗中,感受到了一步步逼近的邪恶。 陈伦虽然年岁不长,却是个老滑吏,比任宝可要胆大十倍,为了讨得金子倾心,先是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一番,接着又向金子介绍了一些杀人、强盗案的细节,最后言之凿凿地保证要搭救刘治平的性命。 “妹妹穿着也太朴实了,‘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妹妹国色天香,岂能无罗衣金翠相配?我家里有上好绸缎五六匹,金银首饰七八件,今日全送给妹妹,走,妹妹随我来。”吃得酒足饭饱,陈伦色胆包天,拉住金子就出了酒楼。 “陈哥,现在几时了?”走着走着,金子随意地问了一句。 “大约戌时了,”陈伦说。 金子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都是戌时了?糟了,任宝哥定然正在为我焦心,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他会四处寻我,陈哥,改日再去你家吧。” 陈伦惊讶地问:“任宝跟同住一室?” 金子道:“任宝哥对我一人在外不放心,因此也在客栈另要了一间房,我今日与你出来吃酒,他也知道,如果迟迟不回去,他必然要去你家寻我。” 陈伦听金子之言,心里凉了半截,如果真将金子带回家,任宝那愣小子又找上门来,岂不尴尬?上钩的鱼儿又要脱钩而去,陈伦极不甘心,可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想来想去,只好暂依了金子。 二人朝客栈走去,陈伦一路暗中盘算:“古人云:‘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如此一个小美人儿,今夜错过机会甚是可惜,我何不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强行占有了,量她一个小姑娘能奈我何!”注意打定,陈伦心生一计道:“去客栈有条小道,很近,我带你走小道吧。” “好吧,”金子不知是计,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跟着陈伦朝小道上走去。 没过多久,二人来到南湖湖堤上,湖面宽旷,湖风习习,让人心阔神怡,倒是个休闲的好出处,但金子挂念着哥哥的案子,没有赏景之心;陈伦惦记着眼前的尤物,毫无观光之意,二人一同行走,却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儿。 眼看走到一林荫道上,此时月明星稀,长空寂寥,陈伦贼眼溜溜,前望无人,后顾无影,心中歹意立起。 “金子,金子姑娘真乃出水芙蓉,陈哥难禁慕艳之心,今晚依了陈哥,陈哥担保你哥性命无忧。”陈伦从身后一把抱住金子不放。 “啊!来人!”金子低头步履,边走边思,一时大意,没有想到陈伦竟然在路上起了邪恶之意。陈伦突然一抱,把金子吓得大声惊叫起来。 那陈伦虽有淫恶之意,但毕竟自小攻读圣贤文章,如今又在官府当差,倒也有几份羞耻之心,金子这一惊叫竟把陈伦吓了一跳,赶紧触电般地松开了双手。陈伦前后盼顾,左右张望,幸好没人看见,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陈伦显得有点尴尬,更有点恼怒。 “陈伦,你是读书人,怎能如此没有廉耻之心?” 金子没想到陈伦竟如此大胆,公然为此禽兽之举,一时气氛,厉声呵斥。 陈伦此时缓个神来,整整自己的衣服,冷笑道:“夫子曰,食、色,性也,读书人又怎么了,难道就不能风花雪月?” 金子担心陈伦再起歹意,遂有意震慑,警告他道:“你敢无礼,我任宝哥绝不饶你!” 陈伦冷笑道:“任宝也读过几年圣贤书,你以为你任宝哥是何许人也?” 金子心想,任宝固然有点龌蹉,但是自己此时在陈伦面前得把任宝说得高尚一些方可,于是高声道:“任宝哥忠实诚恳,是个好男儿,胜你千万倍。”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陈伦大笑几声:“他是好男儿?” 金子对陈伦已经厌恶得想吐,冷笑道:“至少不像你坏。” “你知道你哥是怎么被抓的吗?”陈伦冷冷地问。 金子本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希望尽快退到有人的地方,不想在这树林里跟陈伦纠缠,可是陈伦这话像钉子一样将金子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金子冷冷地看着远处的陈伦,很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眼睛里充满着寒冰和杀气。 陈伦一步一步近来,到了金子跟前,“嘿嘿”地阴笑两声,把嘴凑到金子耳边轻声问:“首告你哥的人坏不坏?” 然后仰天哈哈大笑,自个儿大踏步走了。 金子惊愕,茫然,看着陈伦远处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着陈伦之言,想了一会,蓦然醒悟,快步追上去恳求道:“陈哥,是谁?” 陈伦得意洋洋,神秘地凑到金子耳边柔声道:“回去问问你的任宝哥,他从官府手里拿到的三十两赏银用完了没有。” “不可能!你诬陷!”金子质疑,任宝固然不是君子,但谅也不会做出此等卑劣的事来。 陈伦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展开后拿给金子看,这是一张收据,上面写着:“任宝领取杭州府衙首告强盗刘治平赏银三十两,此据为凭。”后面是任宝的署名。 金子看了默不作声,眼睛里却充满了可怕的凶光,金子早就看出任宝为人龌蹉,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不堪。 一个任宝,一个陈伦,皆是龌龊好色奸恶歹毒之人,我该怎么办? “那任宝有什么好?人面兽心,虚情假意,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只要听我话,我保你哥性命无忧,”陈伦一边说一边又要将双手伸向金子的柳细弯腰。 陈伦勾春搭玉的手眼看就要搂到金子的小蛮腰了,金子折身一转朝前跑去,陈伦又一次扑空,心中好不沮丧。 金子一路跑到街边,陈伦随后紧追,此时街上人来人往,金子倒也不惧,转头对紧随身后的陈伦道:“陈哥,我请你帮个忙。” 陈伦就盼着金子求自己,欣喜回道:“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金子道:“我有一犯科的计划,但我不晓法度,担心会有漏洞,你能助我做到完美无缺么?” “啊?犯科计划?”陈伦有点惊讶。 金子看看附近的人,又将陈伦拉到偏一点的地方,正色道:“陈哥,骗钱犯何王法?金子年幼无知,还望陈哥替我斟酌。” 陈伦莫名其妙,回答:“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金子说:“任宝既然做出这样的卑鄙事,我一定要报复他。他如今对我言听计从,答应为我哥出三百两银子,换取我与他订立婚约,如今我想虚假应了他,让他先为我哥凑齐银两,只要银子到手,我即刻离开他藏于你家,让他找不到我,我将银子交付与你,你务必替我打点县衙关节,救我哥性命。” 陈伦听了又惊又喜,没想到金子虽幼,竟能思出这么个狠主意来,真让人刮目相看。 见陈伦一脸惊异相,迟迟没有说话,金子催道:“陈哥你倒是说话呀,你是官爷,颇懂律法,我如此行为是否妥当,会不会有牢狱之灾?”金子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陈伦,看得陈伦心里痒痒的,要不是在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陈伦肯定控制不住又要强折细柳硬采花了。 “金子,等你拿到钱后,你就藏于我家,将钱交与我去打点关节?”陈伦色眯眯的看重金子,再次确认金子刚才的言语。 金子注视着眼前这个邪恶、贪婪的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看上去很真情的微笑,“陈哥,只要你帮我完成这个计划,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陈伦欣喜若狂,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了,按照金子的计划,陈伦不仅拥有美丽如花的金子,还可以收受三百两纹银,如此两全美事,如何不答应,到时候,刘治平被斩,自己只要编个谎言,就说她哥哥被充军岭南去了,来个瞒天过海,岂不妙哉!想到这里,陈伦连连点头,喜道:“金子,此事可行,我一定帮你。” “可是,这会不会触犯王法呀?”金子无不担心地问。 陈伦洋洋得意:“律法我最懂了,有我做你师爷,为你谋划,保证计划完美无缺。” |
5 原来,那日晚上刘治平与周颂二人抢得黄金白银若干,周颂分得二十两银子欢喜而去。刘治平回到住处时任宝已睡,遂脱了鞋坐在床上喜滋滋的抚金摸银,心里好不欢喜。正得意时,任宝的声音传了过来:“哪来的这么多金银?”任宝隐约感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看见刘治平在咬银子,而且数额还不少,一骨碌地爬起来,坐在床上惊奇地问。 刘治平见任宝醒来,有意卖弄一番,笑道:“挣来的,怎么样,比你给人家做奴才强吧。”任宝朝窗外一望,见东方微白,大惑不解:“你昨晚不是说去玩一小会,怎么现在天亮了才回来?”“谁没事干天天去玩?我干正事儿去了,”刘治平一副鄙视任宝的样子,在他看来,任宝给人帮工一年也未必能挣到十几两银子,自己一个晚上就能轻松挣来他五六年的收入,任宝怎能跟自己相比。 见任宝仍然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想想他好歹也是妹妹的朋友,干脆拉他一把,自己以后也多个帮手,于是神秘地问:“想挣大钱吗?想知道我怎么挣大钱吗?”任宝使劲地点头,刘治平嘿嘿一笑:“我挣钱比你简单,大凡从妓院、赌坊、酒楼出来的人,个个都醉醺醺的,你只要假冒拉客的车夫哄他们上车,待他们在车上睡得像死猪一样时,你想怎么搜他都行。” 任宝明白了,原来刘治平这钱是劫来的。 任宝虽然爱财,可从未做过犯科的勾当,因而顾虑重重:“那不是违背法度的事么?” “那又怎样?我人都杀过,还不是照样逍遥自在?” “啊?你杀过人?你也太胆大了!” “哼,你不闻‘胆小万年穷,胆大千载富’?你如此胆小,那就好好做你的伙计吧,我困了,得睡觉了。” 刘治平心想,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好意拉你一把,你既然这么胆小,那就一辈子受穷吧。刘治平将金银往枕头下一放,呼呼大睡起来。 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任宝刚好回家拿账本,刘治平漱洗过后,一副八面威风的派头,摸出几块碎银仍在桌上:“拿去用吧。”又将剩余的金银放进包里塞到床底下,一边朝外走一边得意洋洋地道:“我到美凤院找乐子去。” 马罗酒楼是杭州城内最好的酒楼,店主李德江乃浙江知府高进的外甥,凭着舅舅的官威,李德江与杭州城内各大小官员称兄道弟,权势显赫,听闻自己的酒楼里发生客人被绑丢在山上,强盗堂而皇之进客房劫掠钱财的事,李德江勃然大怒,将酒楼掌柜、小二、酒保、堂倌等一干人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杭州知州潘金、判官郑旗责令捕头谭敬文在全城发出缉捕布告,悬赏三十两银子捉拿凶犯,一时之间,闹得杭州城内满城风雨。 这天任宝来到绸缎铺里,就听到几个伙计在议论马罗酒楼被抢一事,大家对三十两银子的赏金恋慕不已。只听一个伙计对另一个笑说道:“你我在此累死累活的干活,一年来也挣不了十几两银子,莫如我们辞工不干,上街抓强盗去,岂不胜过在此受气?”另一个道:“只怕你我没这个命,赏金未拿到,先被强盗把命拿去了。” 任宝听了这话,也不搭理他们,自个儿干自己的活,过了一会,任宝默默地离开店铺,到街上特意寻找官府的告示一看,顿时吓得全身冒汗,这不就是刘治平犯下的案子吗? 任宝回到店内,像没事一样继续干事,内心里却忐忑不安。稀里糊涂地等到店铺打烊后,任宝回到屋内,见刘治平又在沉睡,那个装钱包却放在床前的桌上。任宝也不打扰他,自个儿悄悄躺下,眼睛不停地在刘治平身上和那个装钱的包上来回扫荡,内心里既紧张又害怕,既害怕又激动,既激动又紧张,脑子里反复闪现的是那包里发亮的金银,充满诱惑的悬赏告示,凶恶的刘治平和清纯美丽的金子。 晚上,刘治平照例出去了,临走前招呼任宝道:“兄弟,我的钱物全在柜子里,你需要用时尽管取就是,我要去快活了,哈哈。” 送走了恶神,任宝关起门,打开柜子,扯开包,那黄橙橙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映得人眼花缭乱,心神不安的任宝在屋里来回踱步,踌躇不决。突然,任宝双眼一瞪,猛捶桌子,一顿脚破门而出,径直奔向杭州府衙。 任宝的如意计划是:吞了刘治平抢来的赃物,领了官府的赏银,再写信催促金子前来杭州监牢探望哥哥,趁机将金子占为己有,可谓一举三得,一石三鸟。 月明宜赏景,夜深好捕狼。 刘治平坐着周颂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回来,下了车,二人正要话别,被早已埋伏好的捕快逮了个正着,等二人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麻利的捕快们早已经将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果然不出任宝所料,得到消息的金子心急如焚,不顾姑父姑姑反对,孤身一人来到杭州,任宝见金子只身前来,心中大喜,美滋滋的幻想着将金子占为己有,却不料陈伦猎艳不成,竟然将自己的龌龊事吐露给了金子。 |
第五十八回:布罗网欲网他鸟,设圈套自套颈脖 1 杭州西湖,苏堤春晓。 任宝与金子漫步在湖畔林荫小道之上。“金子,你天天住客栈得花多少钱呀,不如跟我住一起吧,你的吃、住、穿我全包了,”任宝直截了当地说:“我真心喜欢你,只要能将你娶回家,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任宝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情来谈儿女之事。” 任宝道:“你哥的事我也很着急,可是一下子要三百两银子,我们去哪里筹集。” 金子道:“你有心帮我吗?” 任宝道:“当然了,只要是你的事,我任宝上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金子破涕为笑,喜道:“任宝哥,你真好,这样吧,我明天就搬你屋里来,我哥的事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助我。” 任宝大喜:“那是自然。” 任宝满脑子里都想着如何早点占有金子,在没有得到金子之前,只能对她百依百顺,心怕一不小心又将这小美人儿给惹生气了。 |
2 陈伦正与书手袁彩一道誊写公文,门子推门而入道:“陈书手,金子姑娘找你。”陈伦说:“带她到偏房等我。”门子出门后,袁彩笑道:“陈哥好福气哦。”陈伦苦闷道:“我们做书手的,成天又苦又累地与笔墨打交道,哪来的福气?”袁彩嘿嘿一笑道:“陈哥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陈伦微微一怔,道:“哦,你说她?一个四川来的土丫头,穷百姓,哪有什么油水!”袁彩淫笑道:“这丫头身上无油水可捞不假,但却楚楚动人惹人疼,娇小玲珑招人爱呀。”陈伦见邪念被人揭穿,须臾尴尬后笑道:“贤弟可不要乱说,”又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贤弟可知刘治平、周颂的官司何时再升堂复审?”袁彩笑道:“这个却是不知,要问推官大人了。”陈伦放下笔,起身道:“我先去见见这丫头。” 金子坐在方桌边,见陈伦来了,马上站起来,陈伦将门关紧,招呼金子坐下。 “金子,想我了?嘿嘿!”陈伦嬉笑着问。金子一本正经地道:“陈哥,任宝写了 ,你看行吗?”陈伦接过金子递来的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爹、娘,儿不幸身染沉珂重疾,可怜孤身在外无钱医病,遑急二老速寄纹银三百两救儿于水火,切盼,切盼。宝儿。 陈伦看了笑道:“很好,金子你收到钱就跟任宝分手,他太坏了,你气死他。” 金子娇嗔道:“哎呀陈哥你就没仔细看,还说当我的师爷呢,你不认真帮我,我自己找别人去。” 金子佯装起身,陈伦慌忙拦住,冰美人一脸生气的模样,竟然比平时更迷人三分,引得陈伦心花怒放,神魂颠倒,不禁淫情汲汲,爱欲恣恣。 褒姒一笑幽王喜,骊山之巅种祸根。 美人抿嘴倾城艳,招来犬戎亡此身。 “好,好,我仔细看看,金子别生气,”陈伦一边嬉笑着唯唯诺诺地应承,一边细细地审视起这封信来,看完后道:“这样不行,到时候做父母的挂念儿子病情,自己带着银两过来,一见任宝安然无恙,岂不露馅?” 金子惊讶不已:“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陈哥你看你就是不认真帮我,差点让我的计划失败了,哼!”金子站起来又要往外走,陈伦哪里舍得,抢到门口双手摊开,一把拦住嗔怒着要离开的金子,赔笑道:“金子,我再认真给你琢磨琢磨,保证做到天衣无缝,你坐下,让我好好想想。” 金子气呼呼地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鼓腮不语,显然很生气。 陈伦沉思一会道:“我有办法了,就说任宝骑马撞到老人了,现在老人病情严重,老人的儿子是九州四海的江湖恶人,如今逼问任宝马上赔付三百两纹银,否则就要打死任宝,抛尸荒郊,这样即便他父母赶过来,也可以找一个粗壮汉子假冒老人的儿子前来收取银子,如此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你看如何?” 金子眉头舒展,花容怒放,喜道:“嗯,这个主意不错,陈哥就是有办法,该怎么写信给他家人呢?陈哥你赶紧给我写个样稿,我拿回去让任宝抄一遍去,他与你比起来真是笨死了。” 金子如此夸赞自己,陈伦如何不喜,看来金子已是自己掌中之物,唾手可得了,但这丫头脾气倔强,自己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就行,待金子与任宝分手后,必然乖乖投入我的怀抱。 陈伦二话不说,拿起毛笔铺开白纸,稍加思索后便唰唰地写了起来,不一会就将写好了的样稿交与金子道:“你给任宝,让他抄了寄回家去,保证万无一失。” 金子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爹娘在上: 孩儿不孝,骑马不慎撞倒一白发老翁,此本芝麻小事,不料老翁儿子乃九州四海之亡命凶徒,此恶以儿性命相挟,限一月之内赔付三百两纹银,孩儿生死旦夕之间,早晚盼望爹娘汇银解救。 宝儿敬上。 金子一看,欣忭言道:“陈哥真有学问,一定读过很多书吧?” 陈伦得意之极,自诩道:“我寒窗苦读十余年,读过的圣贤书至少几百册吧。” “哇!陈哥好厉害哦,你们都读一些什么书呀,能借给我看看吗?”金子拍掌欢欣,对陈伦崇拜不已。 “去我书房坐坐,你想看什么书都有,”陈伦将金子从偏房带到文书房,指着书架上几百册书炫耀道:“这些书都是我读过的,我家里还有很多呢。” 金子显然被这么多书惊呆了,“天哪,这么多书,我一辈子也看不完,陈哥真了不起,”金子赞叹。 陈伦此时上前又欲抱金子,金子道:“陈哥,你这有水吗?我渴。” 陈伦说:“我给你去泡杯茶。” 待这淫人出去后,金子迅速到书架上翻阅,看到一本《习传录》扉页上有陈伦的签名,书内也有很多陈伦用笔画过的标号,写的注解等,遂将此书藏好,返身入座静待陈伦。 不一会儿,陈伦端茶进来,金子喝了口茶水对陈伦道:“陈哥,今晚你在家等我,我来你家,你教我识字如何?” 陈伦大喜,连说:“好,好,今晚我教金子妹妹识字。” 金子亦喜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复又哀痛言道:“我知道陈哥在府衙内说话自有分量,不知陈哥可否通融一二,让我入监探望哥哥,送几件保温的衣,问几句寒暖的话,也算是尽一份做妹妹的心意。” 陈伦在衙内当差十年,早与那些狱卒混得极熟,因此笑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就是。” 二人来到大牢狱厅,当值狱卒受陈伦之托,带金子来到一昏暗的牢房外面,金子朝内一望,哥哥刘治平蓬头跣足,颈戴枷锁,脚拖镣铐,神情痴呆地躺在草席之上。金子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刘治平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瞥,见是妹妹前来探监,赶紧爬起来踉跄几步扑到铁窗边,无限愧疚地道:“金子,哥哥无能,不但没能照顾好你,反而拖累了你。” 金子擦干眼泪,给了狱卒一两银子道:“大哥受累了。”那狱卒虽然嫌少,但见金子年幼,也生怜悯之心,更兼是陈伦带来的人,遂也不再多要,直道:“姑娘捡紧要的说,”说罢转身离去。 兄妹相见,百感交集。见哥哥眼含泪花,金子笑道:“哥,你是男儿,岂能轻易流泪,哥哥今番遭此大难,当忍辱负重,争取官爷网开一面,日后你我兄妹也好相聚。” 刘治平哭丧着道:“哥造两孽,皆是死罪,我们又无钱财送官,哪里还有重生的机会!” 金子责怪道:“当初千万叮嘱你,来杭州要谨遵法度,不可张扬自己杀人的事,你却充耳不闻,以致有今日之祸!” 听了妹妹地诘责,刘治平悔恨交集,低头哭泣,金子见状,只得叹息一声,责怪道:“哥,不能哭,怎么又忘了。” 刘治平擦了擦眼泪说:“好,哥不哭,哥在大牢里什么也不担心,就牵挂你,我看任宝人挺老实的,他也喜欢你,如果让他照顾你,哥也就放心了。” 金子忍不住呵呵呵地怪笑起来,笑毕后指着哥哥骂道:“就凭你这判断力还敢闯江湖,你真把我笑死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自己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金子,你觉得我不应该闯江湖?”刘治平见金子笑得奇怪,深为不解。 “当然,你如果真想照顾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正事,”金子埋怨哥哥,“况且,江湖险恶,你如此鲁莽,迟早要上当的。” 刘治平沉默了好一整子才缓缓地道:“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的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 金子闻言大惊:“哥,这话可不像你说的!” 刘治平经这一提醒,突然想起一条好汉来,忙道:“金子,你如在杭州过得不好,可去汉中城蒙馆里找一个枭虎先生,通过此人找到他哥哥枭龙,这枭龙是汉中第一打手,与我交好,他定能照顾你。” 金子冷笑道:“莫非此话就是汉中第一打手说的?” 刘治平见金子言语间颇有嘲讽的味道,顿时急了,郑重叮嘱道:“金子,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哥哥,枭龙十五岁时父母去世,留下一个八岁的弟弟枭虎,为了养活弟弟,供弟弟上私塾念书,枭龙在汉中硬打强拼,无人能敌,人称汉中第一打手……” “够了,你结识的这些人有几个好人?让这样的人照顾我?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金子愤怒地打断哥哥。 兄妹二人相对无语。沉默了一会,刘治平语气平静地劝慰妹妹:“金子,哥哥是糊涂,做了很多糊涂事,认错了很多人,但是这一次,这一件事,这一个人,哥确信没错。” 金子突然发现哥哥这一次十分自信,为了不让哥哥失望,也只好点点头道: “好吧,哥放心就是,我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他。” 刘治平看出妹妹的勉强,继续说道:“后来,枭龙不慎失手打死了人,经多方打点,疏通关节,被判流刑,发配到南京,碰巧朝廷大赦,枭龙得以释放,他因无路资回汉中,因此不得已重操旧业,跟哥一起在候知雄手下做事,我们同室共床了三个月,他拿了三个月酬劳,辞别我们回汉中去了。哥混迹江湖多年,唯独发现此人最为义气,他与哥哥彼此交心,十分投缘,他知道哥哥时常挂念你,曾对我说:‘如果令妹无有好出处,可到汉中寻我,我一定好生照顾,胜如亲兄。’金子,你相信哥一次,此人绝对可靠,你若去投奔他,哥也就放心了。” “哥,你放心,我记住了,”为了宽慰哥哥,金子微笑着应答。 |
3 任宝租住的地方是一栋偏僻小巷子里的民房,此民房共两层,外有一个大院,任宝住在院内一楼。 这天深夜大雨磅礴,大街小巷萧疏无人。 雷轰轰能惊云霄天宇,雨哗哗难洗人间邪恶。 任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总想着金子,金子最近若即若离,搞不清她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真让人捉摸不透。女人心,海底针,任宝青春年少,没什么情爱经验,自然难解姑娘芳心。然金子总算答应今晚搬过来与自己同住,不管她芳心如何,只要搬过来了,我任宝将那生米做成熟饭,不怕这只笼中的鸟儿飞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突至,金子定然是改变主意了,不然,她早该来了。 该死!该死!该死的老天爷! 突然,轻轻的几声敲门声传来。 是金子来了? 任宝大喜,从床上一跃而起,开门一看,谢天谢地,门外之人正是撑着雨伞的金子。任宝赶紧拉金子进门,金子收了伞,也不跟任宝搭话,径直快步走进卧室,任宝拴上门栓,也跟着进了屋内。 “金子,你怎么才来,我都想死你了,嘿嘿!” “任宝哥,我见雨大,本想着明天再来,可是天上一个劲地打雷,我一个人不敢睡,所以跑你这儿来了,”金子似乎很胆怯。 任宝大喜,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呀,美人终于自动送上门来了,看来自己艳福不浅。“宝贝,有我在你不用怕。” 任宝说着就想搂抱金子,金子一把推开道:“先给我写封信。” “这么晚写什么信?明天写吧。”任宝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你写不写?不写我就走了,”金子生气地瞪了一眼任宝。 任宝哪里敢得罪这小祖宗,连连点头说:“我写,我写。” 任宝拉过来小木桌,坐在桌边铺开金子递来的信纸,拿起金子放在桌上的毛笔,等待金子交待。 “爹娘在上……”金子站在任宝身后念到。 任宝浑身颤抖了一下,惊问道:“爹?娘?你,你,你这是给谁写信呀?你爹娘不是已经死了吗?” 金子站在任宝身边喃喃自语:“爹娘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灵魂还在,他们肯定知道是哪个阴毒的小人首告我哥的,我要写信烧在爹娘坟前,让他们帮我查清这个小人是谁,我一定要亲手将他脑袋砸碎。”金子一边说一边眼睛死死盯住任宝,语气阴沉,充满杀气。 做贼心虚的任宝一听金子此话,惊吓得汗流浃背,脸色苍白,不敢抬头。 汗水从任宝的额头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在纸上。 “任宝哥,你快写嘛!”金子换了一副娇柔的神态催促。 “好,好,我写,我写。”任宝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颤颤抖抖地在纸上写了“爹娘在上”四字。任宝写完,也不敢抬头,低首等待金子继续往下念。 “孩儿不孝,”金子又念出四个字。 任宝抖索着写了“孩儿不孝”四字,此时冷汗直冒,不得不用手在脸上擦了几把,然后又甩了几甩,将手中的汗水甩在地上。 甩了汉,任宝依旧不敢抬头,继续等待金子往下念。 可是,任宝并没有等来金子继续往下念信,而是等来狠狠的一铁锤,不偏不歪正中后脑,任宝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一声不吭地趴在了桌子上。 金子将手指放到任宝鼻子上一探,感觉没气了,但金子还不放心,又狠狠地在任宝头上乱砸几锤,然后才面无表情地丢下从陈伦哪里拿来的《习传录》和陈伦亲手书写的信稿,拿起雨伞,关了灯,打开门,带着铁锤,在大雨磅礴之中悄然离去。 |
4 推官孙元敏、捕头宋涛凝视着凶案现场,双眉紧锁,仵作和其他捕快则忙碌着检查尸身和收集证据。孙元敏翻了翻那本掉在地上的《习传录》,只见首页上签有“陈伦”二字,不禁大惊。再看桌上面写有“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六字的信,又见地上一张纸上写着一封简短的信,首部也是“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孙元敏将书、未写完的信和已经写完的信递给宋涛道:“宋捕头请看。”宋涛见了大惊,奇道:“怎么会是陈伦……”孙元敏道:“是呀,真是奇怪了。” 孙元敏招来一个正在勘查的捕快:“谷清,你速回去,将陈伦押入拷问房看管起来,不许他擅离半步。”谷清答应一声,带了两个捕快匆忙赶回县衙。 勘察完毕,孙元敏一行亦往县衙赶去,一路上,见宋涛冥思苦想,孙元敏道:“陈伦的书丢在凶案现场,这事,你怎么看?” 宋涛回道:“我也奇怪,他是书手,颇知法度,且为人胆小谨慎,让他骗点钱还可以,让他杀人,我却不信。” 孙元敏点点头道:“我也相信他不敢杀人,可是书是他的,那封留在凶案现场的信也颇似他的笔迹,无论如何,他陈伦难逃干系呀。” 宋涛道:“是呀,待会审问一番就明白了。” 拷问房内,陈伦坐在专供犯人受审的铁椅上,左盼右顾,甚是莫名,做了十年的书手,还是第一次坐这个位置。陈伦大骂:“谷清,你这个狗杂种胆敢拘我,叫你们宋捕头来,我要问他是何道理?” 拷问房的门嘎的一声打开,孙元敏、宋涛带着七八个捕快进来了。众人还未坐下,陈伦就开口道:“孙大人、宋捕头,怎么把我带这儿来?” 孙元敏坐下后笑道:“陈伦,不要急,我且问你,昨晚你去哪儿了?”孙元敏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似乎在拉家常。 “昨晚?”昨天上午金子找到陈伦,说晚上要去陈伦家里识字,惹得陈伦心花怒放,散衙后,陈伦特意推掉了所有应酬,专一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只等小美人上门,只可惜的是等到天亮也没见到金子的影子。陈伦心想,莫非昨晚发生了什么大案件?幸好我一个晚上也没出门,否则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了:“我昨天日暮散衙后就一直在家,哪里也没去!” “谁能证明你一晚上都在家?”孙元敏追问。 这个就难回答了,总不能说有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约自己在家等她,让她出来作证吧?陈伦一时语塞,只好搪塞道:“我昨天身体不适,一直待在家,虽然没人证明,但我确实在家。” “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吗?开药方了吗?” 孙元敏任推官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陈伦未说实话,孙元敏岂能不察。 “这,没有,也不是很严重,所以就没找大夫,”陈伦支支吾吾。 孙元敏阴阳怪气地道:“不严重,我看是严重的很,要不要我找大夫来看看?” 陈伦慌忙摆手说:“不需要,就是有点头晕,今日已痊愈了。” 人一旦说出第一句谎话,为了遮掩这一句虚言,紧接着就得编出无数的谎话来,如此恶性循环,必将陷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孙元敏冷笑一声,厉声喝问:“陈伦,你是书手,应懂律法,我再问你,为何杀害任宝?” “啊?任宝死了?我没杀他!我杀他干什么?我与任宝无冤无仇呀!”陈伦大惊,真没想到任宝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那你的书和你写的信怎么会在任宝屋里?”孙元敏将那本《习传录》和信稿丢在陈伦面前,陈伦大吃一惊,慌慌辩道:“这是我的书不假,可是一直放在书房,还有这信是我替任宝草拟的家书,如何落在大人手上?” “陈伦,看在你我同衙共事的份上,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何要杀任宝?”孙元敏冷冷地问。 陈伦大惊:“不,不是我,我真没杀他!望大人明察!” 孙元敏见陈伦心存侥幸,冷笑道:“陈伦,既然你拒不招供,我也就不问了,本官只好将此案如实报与通判大人。”孙元敏站起来就走,丢下“押入大牢”四字后摔门而去。 通判吴从义接到孙元敏和宋涛呈送上来的案卷后,经过仔细对比,发现信上的字迹果然系陈伦所写,再加上凶案现场遗留的《习传录》又是陈伦之物,吴从义问道:“这任宝何许人也?真的骑马撞倒老人了。” 孙元敏答道:“任宝乃成都府金堂县人,前次刘治平抢劫柳甲、章船、秋光一案乃系此人首告,他还从府衙领取了三十两赏银。据下官调查,任宝在绸缎铺做帮工,并没有马匹。” 吴从义道:“如此,案件已经明了,陈伦得知任宝得了赏银,心生歹意,劫了赏银后尚不知足,又逼迫任宝按照其意给家人写信索取银两,不料任宝仅写了‘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八字后,却不再屈从陈伦淫威,拒绝再写,陈伦见诈财不成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任宝杀死。” 孙元敏连连点头,赞道:“大人英明,推断合情合理,毫无破绽,想那陈伦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却干出这等丧天害理的勾当来。” 吴从义叹气道:“人心难测呀!” 从古至今,大凡断案官爷认定你犯了某罪,你纵然有苏秦、张仪之辩才,蒯通、陆贾之辞令,都难逃身陷囵圄的命运。陈伦身为书手,自然知道公堂上那一声“威武”的厉害,后来见案情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了,为了保命,在公堂上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却已无人信他,尽管他拒不招认,怎奈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一个,如何经得起酷刑逼供,最终受刑不过,只得签字画押,但求速死,于次年秋后同刘治平、周颂一道被斩。 据杭州才子催浩所著《钱塘污吏录》载,斩首当日,天昏地暗,雨疾风狂,陈伦喝了上路酒,仰天吟道: 一时淫意起,惹来杀身祸。 百口无处辩,含恨赴黄泉。 |
第五十九回:苦尝尽才知为人苦, 人落难方悟做人难 1 杭州川香楼。 金子头戴绿巾,身着兰裙,站在柜台后笑迎前来饮酒吃饭的每一位客人。 哥哥被斩后,金子独自一人静静地呆在房内三天,第四天强打精神上街找活干,找了四五天,终于来到这家川香楼做了个杂役。 天色已暮,吃饭的客人渐渐离去,只剩下十几个伙计,金子和其他两个姑娘彭丽莎、吴玲正在洗碗,其余的男伙计都在忙碌着收拾座椅。金子刚来酒楼找事做时,掌柜的单树苓答应每月给三百文工钱,如果生意好,还可以另加十到一百文。这一个月来,酒楼生意天天火爆,金子暗暗高兴,心想这个月应该可以拿到三百五十文以上的工钱了。 “心中有什么喜事,看你乐滋滋的,莫非想着工钱了?”背后传来彭丽莎的声音,彭丽莎将洗好的碗放进厨房,整了整围裙走出来跟金子聊天。 金子笑道:“我才来,没做多少事,能有几个工钱,莎莎姐,你在这里做的时间长了,工钱应该不少吧?” 彭丽莎自嘲道:“做事多有什么用,掌柜的哪能给我们这些下人太多工钱?他不想方设法扣你的就是菩萨了。” 金子怪问道:“不是说好了,生意好时自会给大伙多发一些吗?掌柜的难道不讲信用?” 彭丽莎冷笑道:“你呀太幼稚了,让掌柜的多给你一文钱,他就像死了老妈一样心痛!金子妹妹,告诉你,天下商人个个都是三鬼。” 金子不解:“三鬼?什么三鬼?” 彭丽莎笑道:“这都不知道,就是吝啬鬼、精灵鬼、吸血鬼呗!” 金子默不着声,对彭丽莎的话半信半疑。 “丽莎姐,你还少说了一鬼哦。”另一个帮工丫头吴玲也过来凑热闹:“天下商人还有一点,都是色鬼,咯咯……” “对对对,还是吴玲妹妹说得全面,”彭丽莎朝吴玲竖起大拇指,先是赞赏一番,继而又调侃道:“因为吴玲妹妹长得漂亮,所以嘛,感受最深了,哈哈。” 吴玲翻了一个白眼:“我呀哪比得上金子妹妹,金子妹妹一来,那色鬼再也没有纠缠我了。” 听了吴玲之言,彭丽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金子:“对了金子,掌柜的有没有对你……他可是个色鬼,哪个姑娘长得漂亮,他都要打主意,幸好掌柜娘子梅英是个母夜叉,他才不至于太过放肆。” 金子笑了笑:“没有呀,掌柜的对我很好。” 吴玲说:“一定是梅英管得严了,不然那老色鬼不会这么本分。” 金子试探着问二人:“两位姐姐这么一说我好害怕,掌柜的真的有那么坏么?” 吴玲笑道:“天下做掌柜的哪个不坏?你小心点就是,不要像我……唉,你记住千万不要单独跟老色鬼呆一起就是了,特别是不要跟他出去应酬,要是他请你吃饭饮酒,十有八九是圈套。” “快回去,掌柜的来了。”彭丽莎远远看见单树苓和梅英从外面匆匆而来,赶紧与吴玲散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边上。 金子来这里刚满一个月,期间单树苓多次色眼咪咪地看着自己,还约自己出去吃酒,金子虽然年幼,但是从与任宝、陈伦地周旋中也已经懂得些风花雪月之事,对单树苓的意图早已了然于心。今天彭丽莎和吴玲的话,让金子更加确信单树苓就是一个卑鄙下作的掌柜。 “大家轮流到楼上来领工钱,”身高不足六尺,胖墩墩的单树苓对众人说了一句就朝楼上走去。梅英跟在后面,走到金子身边时,斜着眼睛偷觑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姑娘,轻轻“哼”了一声,一脸的鄙视。 待梅英走远了,吴玲冷冷地道:“真是个母夜叉,把个武大郎当宝贝似的看管着,谁稀罕!” 彭丽莎听了抿嘴窃笑了几声,道:“在你眼里是武大郎,在人家眼里是西门庆呢!” 吴玲哼了一声道:“像她那样又矮又丑的女人,见哪个男人都是西门庆。” 彭丽莎忍不住咯咯咯咯地偷笑起来。 众人依次上楼领取工钱,下来时多有神情愤然的。轮到金子时,单树苓拿着账本道:“上月初八迟到,扣十文。初九客人投诉你,扣二十文。十一洗碗打破饭碗一个,扣二十文。十五干活时与吴玲闲话,扣十文。十九扫地不干净,扣五文。二十七与客人拌嘴扣十五文。一共扣八十文,这是二百二十文,你点点数吧。”单树苓递来一堆铜钱放在桌上。 |
金子没有去拿,静静地问道:“掌柜的,打烂一个碗也就值三四文钱,为何要扣二十文?再说与客人拌嘴是因为……” 金子还没说完,旁边的梅英厉声喝问:“到底是你一个下人说了算还是掌柜的说了算?” 金子瞥了一眼单树苓,见单树苓低头不语,而梅英则趾高气扬的斜视自己,一副君临臣下的傲气显露无遗。金子虽幼,胆气十足,暗思:“你如此高傲,我今天就气死你。”金子假装很害怕的样子,双手从桌上拿过钱,也不数,怯怯言道:“当然是掌柜的说了算。” 梅英见金子如此模样很是得意,“哼”了一声,刻薄地骂道:“那还放什么屁?” 金子小声道:“可是掌柜的不是说过,要多给我发几百文工钱买首饰么?” 金子此话一出,单树苓冷汗直冒,那是几天前单树苓哄金子时许下的诺言,金子虽然知道那是单树苓的诱惑,没有当真,并不上他的当,但是却记住了这话,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梅英闻言大怒,随手操起手上的账本朝单树苓扔了过去,正打在单树苓脸上,撒泼道:“你这个千刀杀的,到底背着我给了她们多少银子?”梅英边说边扑过去抓撕单树苓,单树苓一把推开梅英,亦骂道:“你这母夜叉撒什么泼,我几时给她们钱了,只不过为了哄他们好好干活,随口说说而已。” 单树苓、梅英夫妇二人在楼上哭闹厮打,搞得轰轰烈烈的,楼上楼下站着十几个伙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一个个懵在那里,谁也不敢进去探查究竟。 金子悄悄退出房间,下了楼,收拾好自己的衣物,飘然而去。 |
2 寒夜凄凄,埂畴茫茫。秋杀影銮,寒搴孤形。 金子孤身行走在杭州街上,巧遇一家药铺正要打烊,定睛一看,原来是“济人堂”。药铺乃救死扶伤之地,想必都是些善人,金子正想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工,犹豫之际,那正准备关门的男子问道:“丫头哪里人,这么晚还不回家?”金子忙道:“掌柜大哥,我是四川来的,孤身一人,正想在杭州找份活干,敢问大哥药铺可缺少人手?”那男子一听,将金子上下审视一番,笑道:“不瞒你说,我这正需要人手,只可惜你不懂岐黄,如何能在药铺做事?”金子道:“大哥,我可以学。”那男子见金子意诚,遂道:“唉,你一个姑娘家远在他乡也是可怜,这样吧,你明日来试一试,如果行就将你留下。”金子大喜,连说谢谢。 那掌柜的名唤史志强,亦不是善类,因见金子一个人深夜行走,早猜出是个孤单无助的乡下姑娘,故而才主动问话试探,得知金子急于寻找落脚之地,心中窃喜,欲擒故纵,蓄意做出一副不甚乐意的模样来。 次日,金子与其他三人一起在药铺干活,史志强对金子百般呵护,耐心教导金子识药、焙药、煎药,入夜后却醉醺醺地推门而入,强要金子陪酒,金子大怒,推开史志强,背上包袱甩门而去,再次流浪在大街之上。 “刺绣房专做女活,里面干活的全是女子,想来清净无有滋扰,我何不去刺绣房找份工做。”金子满大街寻找,一连几天找了七八家店,多数需要先交保金,好不容易寻着一个不要保金的,怎奈干了五天,那掌柜娘子总要无端责骂,金子受不了气,顶撞了几句,被掌柜娘子扯住头发打,金子一时气愤,用力一拳,竟将高大的泼妇打翻了去。掌柜娘子叫嚣着要报官,金子惧怕,狠踢了她几脚后逃了出来。 |
3 虽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然此时此刻,金子对这人间天堂万般失望,不禁连连叹息人情之险恶,世道之炎凉。怅然无助之际,忽然忆起哥哥地嘱咐,决心前去汉中投靠枭龙,或许,哥哥说得对,“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的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生路。” 但愿枭龙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重情仗义。 汉中城不大,大街上没有杭州干净,到处显得混乱无序,肮脏不堪,苦行数月的金子疲敝困乏,几经打听,终于在城郊找到了汉中蒙馆。 “小孩,你认识枭虎先生吗?”金子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试着向他打听。那少年回答道:“先生就在学堂里,我可以带你去找。”金子喜道:“那太谢谢你了。”那少年说:“姐姐不别客气,先生可好了,我们大家都喜欢他。”“是吧,先生怎么好了?”“先生和蔼亲柔,从不打骂我们,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先生,就是师娘太凶了些。”这少年边说边带着金子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小屋前,少年抬手叩门,一男子开门出来,少年道:“先生,有个姐姐找你。”金子一看,那人三十余岁,戴着丝巾,身穿长袍,一脸斯文相,一看就知道是位秀才。 枭虎一见来人陌生,就问那学生:“文文,这位姐姐是?”金子忙道:“先生,我是来找枭龙哥哥的。”这时那叫文文的少年跟枭虎、金子打了声招呼就蹦跳着走了,枭虎见金子是找自己哥哥的,忙请金子进屋坐下,然后问:“小妹妹,你怎么认识我哥的?”金子道:“我哥和枭龙哥哥是好友,枭龙哥哥回汉中之前对我哥说过,让我前来汉中找他。”枭虎道:“哦,原来如此。”枭虎知道哥哥一向仗义,因此金子一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枭虎道:“我哥跟我住一起,我这就带你回家去。” 枭虎带金子来到城郊一破旧小屋前,枭虎敲门后,一位身着粗布长裙却身段妖娆的女子开门了,看到枭虎后面的金子,满脸诧异地堵住门问道:“哟,这姑娘是谁呀?”枭虎说:“是哥的朋友。”回头又对金子说:“这是你春红嫂子。”金子正准备叫“嫂子”,不料那女人扭头转身,气呼呼地回屋里去了。 枭虎带金子进堂屋坐下,忙敲侧面房门喊道:“哥,哥。”房门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高大、满脸忧伤的汉子站在门里,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枭虎道:“你回来了。”枭虎道:“哥,这个姑娘找你。”那人瞟了一眼金子,怪问道:“你是?”金子赶忙起身回话:“你是枭龙哥哥吗?我是刘治平妹妹刘素美。” 枭龙骤然惊愕,忽而快步迎上来道:“你是金子?快坐下,是从金堂县来的?”金子回答道:“我是从杭州来的。” 金子看到枭龙,心中暗暗懊悔,这分明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那是什么汉中第一打手?哥哥又看走眼了,此人定然是个喜爱吹牛的江湖无籍棍徒,哥哥无知,被其蒙骗了,害得我苦行数月来到这个鬼地方。 “哦,你怎会从杭州赶来?”枭龙问。 一提到杭州,金子悲从心来,黯然回道:“我哥在杭州吃了官司,已被正法。” “啊?”枭龙大惊,回过神后复安慰金子道:“金子,你就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休要伤心,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我说。”金子微笑道:“谢谢龙哥,我就想找一份安稳的活做。”“这事包在龙哥身上,”枭龙爽快地答应。 枭龙给金子倒来了茶水,又问了一些刘治平的事,金子将哥哥在杭州犯强盗案被捕,最后被判斩刑等情况一一说与枭龙、枭虎听,枭龙、枭虎唏嘘一阵,又安慰一番,然后忙着到厨房里做饭去了,金子则坐在木凳上左右四顾这栋破旧的木房子。 先前那女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见枭龙、枭虎兄弟均不在堂屋,也就嗑着瓜子,屁股一歪一歪地走到金子旁边坐下。 金子马上站起来叫“嫂子”,那女人也不答应,朝厨房觑了一眼,侧身靠向金子,轻声问道:“丫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金子回道:“嫂子,我哥和龙哥是好朋友,我哥吃官司后让我来投奔龙哥的。” 那女人道:“哦,我就说呢,他一个又穷又丑的老光棍从哪里冒出个这么标志的姑娘来!” 金子说:“我来这里一定打扰嫂子了,真不好意思。” 那女人笑道:“没事,我们都是女人,女人的难处只有女人知道。再说你来了也好,以后你们可以自己在外面做点事,单独租房住,我们这屋小,住在一起太拥挤了。” 金子一听话音不对,也笑着说:“我明天就去找份活干,不能长期打扰龙哥、虎哥和嫂子你们一家人。” 那女人一愣,问道:“怎么?他不跟你一起出去住?” 金子道:“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照顾的。” 跟金子说话的这女人名叫马春红,甘肃庆阳人,虽有韶色,素无闺德,天生一张利刀嘴,再配一副毒肝肠。 马春红十岁时随父母来汉中七里村做买卖,跟枭龙、枭虎兄弟二人住得很近,两家算是近邻。当时哥哥枭龙二十二岁,凶猛好斗,成天聚众闹事,左邻右舍都惧怕他,年纪轻轻的却在汉中城内外成为一个手下拥有三四十无籍恶棍的小霸王。弟弟枭虎刚满十五岁,温驯老实,心地善良,时常助人。后来枭龙将人打死,判了流刑,发配南京,十五岁的枭虎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些先前遭受过枭龙凌辱的恶棍全都将怨恨发泄在枭虎身上,常以殴打枭虎为乐。马春红父母见枭虎可怜,遂将其接到庆阳住了一段时间,大家一时找不到他,此事也就慢慢平息下来。后来枭虎考上秀才,回汉中当了私塾先生,因感恩马春红父母,时常来马家探望,马春红父母也很喜欢枭虎忠诚,就将女儿马春红嫁给了枭虎。 婚后不久,马春红父母相继亡故,二人生活上少了依靠,只得节俭度日。马春红与父母性格极反,为人刻薄势力,唯利是图,爱占小便宜,经常辱骂枭虎无能,枭虎老实本分不想也不敢跟她争辩,每每都是忍声吞气,默默无语,任由泼妇凌辱。 马春红本来就嫌弃枭虎做私塾先生收入低,没出息,老是住在旧房子里,一年前家里又平白无故冒出个坐牢回来的穷哥哥白吃白喝,于是更加忍受不了了,时常冷嘲热讽兄弟俩。过了数月,枭龙去砖窑上找了一份活干,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砖工,不知道他底细的人看到他从砖窑里出来灰头灰脑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十八年前大名鼎鼎的汉中第一打手。 如今见到金子,马春红以为是枭龙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了,心想这下你总得自己出去另成一家了吧,可是金子的话又让马春红失望了。 晚上金子住枭龙的房间,枭龙就在堂屋里席地而眠。 第二天一早枭虎去了蒙馆,枭龙要带金子到街上去玩,正准备出门,马春红从房里出来道:“哥,给金子妹妹找个什么活儿呀?” 枭龙道:“金子才来,也不急着去做事,先带她去城内玩几天。” 马春红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汉中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哪有闲情玩耍,我跟你弟弟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带我出去玩过。” 枭龙闻言眉头一皱,颇为尴尬,强做笑脸道:“金子远道而来,好歹也要去城里转转。”说完也不搭理马春红,径直拉住着金子就出门了。 在杭州历经了几场苦难后,金子已尝为人之艰。今来汉中,又遇马春红冷嘲热讽,更是感叹做人之难。金子虽小,早已通达人情世故,见马春红刻薄,也不想让枭龙为难,笑道:“龙哥,你这就带我去找份事做吧,我们不去玩了。” 枭龙看着金子,金子也正微笑着目视枭龙。枭龙满脸惭愧,内疚地道:“金子,龙哥真对不住你和你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份轻松的活干,保证没人欺负你。” |
第六十回:受困枭龙初求人,仗义田仁念旧情 1 枭龙和金子来到汉中最繁华的街道,在一家名叫碧云堂的勾栏前停下,金子道:“龙哥,勾栏是什么地方?”枭龙道:“勾栏也叫戏院,乃城里人消遣娱乐之所,常有艺人在此唱戏、说书,我以前时常来这里看诸宫调、傀儡戏、杂技,你别瞧这外面看上去不大,里面可容纳三四百人呢。”金子问:“我们来听曲?”枭龙笑道:“以后你可以天天在此听曲。” 枭龙对门口的守门壮汉道:“兄弟,田仁在吗?”那汉子忙问:“请问你是哪位大爷?”“枭龙。”“哦,龙哥?主人早有吩咐,只要是龙哥来看戏,不得收取一文钱。”枭龙道:“我不是来看戏的,我找他有事。”那汉子道:“请随我来,主人一直盼着你来呢。” 枭龙和金子跟那人进了勾栏,只见里面金碧辉煌,奢侈豪华,宽敞的大堂,里面有数十张桌椅,每张桌椅上坐着四五个人,堂中间是个戏台,戏台宽大明亮,正有七八个戏子在唱着曲儿。那大汉将枭龙和金子安排在一房间里坐下,自己折身离去,不一会听到门外急遽脚步声,门忽地被推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闯了进来,一见枭龙,慌忙趋步上前,抱拳行礼道:“龙哥,你终于来了。” 枭龙笑道:“兄弟,龙哥是来求你帮忙的。” 田仁道:“龙哥,你是兄长,我是小弟,今日兄来求弟,岂不折煞我了?龙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何谈求字。” 枭龙道:“多谢兄弟还这么看得起枭龙,可是今非昔比,枭龙现在是一个砖工,再也不是什么大哥了。” 田仁道:“龙哥虽然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但是威名犹存,众兄弟谁人不敬?冷吉兵原打算去砖窑收点银子,后来听说龙哥在那儿干活,就不敢去了,哈哈。” “冷吉兵?就是那个贵州水西的小冰棍?”枭龙问。 田仁道:“正是他,以前还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现在也做大哥了。” 枭龙感慨地道:“唉,都已经长大了,以前还是个小毛孩呀。” 田仁忙说:“是呀是呀!只要龙哥肯出来做事,我仍做你小弟,你只需要招招手,我敢说至少还有一半兄弟愿意追随,龙哥何必去砖窑里受那份苦?” 枭龙道:“好兄弟,你知道的,我出来后发誓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也不再与江湖上的人交往,不是龙哥不义气,这里面实有苦衷。”枭龙一边说一边手指胸口。 |
田仁见枭龙语气坚定,也只得惋惜地叹气摇头。 枭龙指着金子对田仁说:“兄弟,我枭龙从未求过人,这丫头是我好朋友的妹妹,今天龙哥破例前来求你帮个忙,给她安排一个轻松点的活干,还得保证她安全,你就当她是我亲妹妹一样。” 田仁拍了怕胸脯道:“龙哥放心,是你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亲妹妹,明天就来勾栏上工,吃住我全包了,工钱好说。” 枭龙又说:“我还有一事相求,兄弟,暂借我一百两银子,日后慢慢还你。” 田仁喜道:“龙哥,不要说一百两,只要你开口,五百两都行,小弟就怕你不肯开口。” |
2 枭龙拿了田仁的一百两银子,带金子到汉中市内玩了一圈,快到蒙馆放学的时候,二人又来到蒙馆门口等枭虎。枭龙将十两银子塞到金子手上,金子忙问:“龙哥干什么?”枭龙道:“这点银子你拿着用。”金子忙要将钱退给枭龙,枭龙道:“无论如何你要收下,你不收下,我如何对得住刘治平兄弟。”金子见枭龙语气坚定,不似做作,也就收了银子,复道:“龙哥,你回来一年多了,为什么一直在砖窑里受苦,兄弟们既然愿意帮你,你何不?”枭龙看着金子可爱的脸庞,笑道:“你还是个丫头,我进监狱的时候,你虎哥也跟你一样大,等你以后有虎哥这么大了,你就明白了。” 枭虎正好从蒙馆出来,三人相见,相互问候几句,一道步行回家。经过莲花池时,枭龙边走边对弟弟道:“枭虎,春红不是一直想住城里去吗?我找朋友借了点银子,你们拿去,到城里买栋房子去,还有,我明天搬到砖窑上去住,免得每天来回也挺远的。” 枭虎一听,脚步立即停了下来,枭龙和金子见了,也驻足不前,眼睛看着枭虎。“哥,你从哪里借来的银子?又去找你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了?”枭虎的表情有点难看,语气有点质问的味道。 金子望望枭龙,又瞅瞅枭虎,感到方才融洽的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枭龙哈哈笑了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道:“哪里呀?是我以前最好的一个朋友,现在发财了,生意做得很大,见我刚出来一无所有,主动帮我的。”见弟弟不信,枭龙补充道:“人家做的可是正规生意,不信你问金子。” 枭虎看看金子,金子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金子虽然阅历不深,但是也知道田仁那个碧云堂勾栏不是一般生意人能开的,没有很深的黑白二道背景,谁也不敢轻易涉足这种行业。 枭虎见金子没有表态,遂说道:“哥,既是好友自愿借给你,你就自己买个房子,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枭龙又笑了:“哈,哥一个人自由惯了,如何受得了女人的束缚?城内的房子宽大漂亮,春红都说过好几次了……” “不行,她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枭虎打断哥哥的话:“哥,是不是她又对你说了什么?她本性刻薄,你别介意。” 枭龙收住笑容,正色道:“枭虎,你和春红过得好,哥在砖窑上干活也就安心了,不然,哥从大牢里出来又有何益?这笔钱绝对正规,你放心。” 枭虎道:“那你也不要住砖窑上去,去年你回家时说过,我们兄弟俩永远不分家,你忘记了?” 枭龙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们全家都住城里去。” |
3 晚上饭桌上,四人围桌而餐。 枭虎脸色夷愉,夹了一块豆腐送到马春红碗里,喜道:“春红,哥给我们一笔钱去城里买房子。” 马春红本来一脸阴沉,听了这话,马上转阴为晴,脸上堆满了笑容。 枭龙道:“城里青田街那家豆腐店傍边的房子不错,叫顺天楼,那房东要价七十两银子,我这里有九十两,你们拿去买下来,剩下二十两可以购置一些家具物件,过半个月我们就搬过去住。” 春红满心欢喜,笑着攻讦枭虎道:“你看你,在蒙馆教书十多年了,连栋房子都买不起,哥刚从牢房里出来就能买房,你呀真是无能。” 枭龙笑着替弟弟辩白道:“你也别怪枭虎,做先生的收入本来就不高嘛。” 春红仍然喋喋不休:“人家做先生的没几年就住上新房子了,吃肉喝油,穿金戴银,出门骑高马,进屋披绫罗,你弟弟呀真是太笨,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不如人家一个贩猪崽卖柴薪的摊贩。” 金子道:“虎哥是老实人,老实人有老实人的福气,虽然赚钱少些,但是安稳,踏实。” “是呀,金子说得对,我以前就是因为不老实,所以才坐了十八年的牢,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枭虎这秉性好,”枭龙接过金子的话说。 |
马春红冷笑一声道:“龙哥,其实我倒愿意枭虎像你当年那样才好,轰轰烈烈的富一场,然后到牢里待十年八年的,总比在外面受穷强,你在里面十八年觉得苦,你不知道我和你弟弟在外面的日子……唉,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呆在牢房里呢。” “春红……”枭虎一直低头吃饭不搭话,见马春红越来越不像话,忍不住的制止道。 “难道不是吗?跟你十多年,受过别人多少气你说,”马春红不依不饶。 枭龙道:“春红,都怪哥不好,当年爸妈过世的时候,特意叮嘱我照顾好枭虎,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在江湖上狠命打拼,只要我当了大哥,只要人人怕我,我就能很好保护弟弟,可是我错了,正是因为我太张扬,反倒害了枭虎。我坐牢时枭虎才十五岁,跟金子一样大,当时枭虎无依无靠,多亏你们家照顾,不然真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出来了,之所以脱离江湖,就是不想再与枭虎分开。说心里话,哥非常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枭虎。” 枭龙一番肺腑,情真意切,枭虎、马春红、金子听了都很感动,三人一时无语,欢快的饭桌上转瞬间充满了伤感。 金子见状,打破沉寂笑了笑道:“来,吃饭,明天嫂子就去把房子定下来,过不了多久就搬家,今年呀,到新房子里去过年。” 提起到新房里去过年,马春红的脸瞬间由阴转晴,喜道:“对,我们到新房子里去过年,金子,你也来。”气氛霎时又再次热闹起来。 |
4 金子在碧云堂勾栏主要负责戏台后面的布景,每天活儿不多,颇是轻松。田仁对金子的照顾无微不至,手下那些好色之徒都知道金子是主人的妹妹,亦不敢有非分之想,因此金子过得倒也自在安乐。 汉中的冬天特别冷,一晃数月过去。 金子省吃俭用,这日一盘算,竟然足足存了十六两银子,加上枭龙给的十两,金子突然感到自己手头上充盈了许多,不禁满心欢悦。这日天寒,大雪纷飞,勾栏内事情不多,金子抽暇上街,在裁缝店里给自己订做了几身冬服,又买些礼物急匆匆赶往枭虎家去,准备请枭龙枭虎及马春红到酒楼吃晚饭。 枭虎、马春红夫妇已经搬进城内新家,两层的砖楼,还有一个小院子,枭龙说新房离砖窑太远,每日来回不便,坚持住进了砖窑。从碧云堂勾栏到砖窑要经过蒙馆,金子来到蒙馆门口时正好散学,可左等右等却不见枭虎出来,遂径直步入蒙馆寻找。 到了先生书房,正准备敲门,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金子透过窗户朝里张望,见一老者正在训斥枭虎,金子仔细一听,只听那老者道:“赵亮他爹赵向善是州府教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整天依仗教谕的贯宠游手好闲,是个小霸王,大家都惹不起。再说,他再混半年就要离开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这样对你自己,对蒙馆都是阿弥陀佛的好事。”又听枭虎小声争辩道:“馆长,他要在外横行也就罢了,可他向同窗学子索取钱财,我身为先生,岂能不管?”那老者气愤地道:“你能管得了吗?你这是给蒙馆添乱!” 老者瞥见窗外有人,金子只得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走到门口问:“虎哥还不回家?”枭虎忙向老者介绍道:“馆长,这是我妹妹。”那老者见枭虎妹妹来了,也不再多说,淡淡道:“好吧,此事明日再议。” |
老者走后,金子再才发现枭虎脸上有淤青,惊问道:“虎哥,你这是?”枭虎掩饰道:“没事。”“是不是被学生打的?”金子气愤地追问。枭虎苦笑道:“这世道毫无公义可言,金子,你怎么来了?”金子说:“我今天休假,特地来请虎哥、龙哥和嫂子吃饭。”枭虎一听乐了,呵呵笑道:“金子有钱了?好呀,那我们今天外面酒楼吃去,不过我请客。”“不行,我请客,”金子坚持要自己做东。 枭虎与金子离开蒙馆来到枭虎砖窑,刚好砖窑也收工了,听说金子要请客,枭龙哈哈大笑道:“我们金子如今有钱,也要学男儿请客吃饭了。”金子见枭龙笑自己是个女子,心中不乐意了,道:“女子又怎样?前有樊梨花征西,后有穆桂英挂帅,古有花木兰从军,今有唐赛儿反明,我金子请哥哥吃炖饭有何不可?”枭龙笑道:“好,金子有志气,今日我们就吃你的。” 枭龙和金子谈笑自如,好不开心,倒是把枭虎吓坏了。枭虎见金子提及唐赛儿,心里一惊,脸色大变,忙制止道:“金子,唐赛儿乃我大明反贼,中国女妖,当年为成祖皇帝镇压,处以极刑,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金子不可乱比此匪。” 金子见枭虎那慌张的样子,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道:“虎哥如此胆小,我才不怕呢,成祖皇帝如不失德在先,国中岂有女子反抗在后?” 枭龙道:“金子,虎哥虽然胆小,但所虑也并非毫无道理,如今朝廷鹰犬遍布,我们平头百姓一言一行都受到监视,以后还需谨慎言行,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金子道:“哼,你们怕,我才不怕呢。” 枭龙笑道:“好了好了,金子天不怕地不怕,是当今女豪杰行了吧,走,快请我和虎哥吃饭去。” 金子道:“还有嫂子哦。” 枭虎道:“嫂子就不用叫了,这个时候她在家都已经吃过了。” |
金子见天色尚早,马春红怎么可能就吃饭了,枭虎之言必为推辞,但细想一下,马春红刁钻刻薄,枭龙出来住肯定与她的冷言冷语有关,枭虎此话,一定是不欲让妻子来坏了兄弟俩的兴致,故而找了这个借口推脱。金子机灵,也不点破枭虎之虚,假作埋怨自己的样子道:“哦,都怪我,应该早点通知嫂子才是。” 此时的汉中城,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外面寒风呼啸,雪舞千里,三人紧裹衣领,冒雪前行。进了饭店,大堂内高朋满座,店家命小二领着三人到了大堂里空桌边坐下。 枭龙看到金子的脸红扑扑的,心痛地问:“不适应这里的冬天吧?以后尽量少出门,莫要得了风寒。” 金子道:“我还行,龙哥,如此寒冷你们还要干活?”金子见枭龙穿着灰扑扑的棉服,上面还有许多尘土,就过来在枭龙身上拍打。 枭龙笑道:“龙哥皮厚,不冷。” “哎呀!你们干什么?脏兮兮的!”一近似尖叫的喊叫把金子给吓了一跳,邻座的三男三女穿着华丽,举止雍贵,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手捂鼻子厉声指责金子和枭龙。 三男三女中一汉子见状,站起来手指金子和枭龙骂道:“滚远点,要拍灰尘到外面拍干净了再进来。” 另一女子埋怨道:“也不回家洗净了再出门,这么脏出来吃饭还让不让别人吃呀,真是的。” “进城讨饭的土农民有什么家,你让他那里洗去?”另一个女子嘲讽道。 枭龙、枭虎卓殊尴尬,一时不知所措,金子发怒了,喝道:“你们有钱么?怎么舍不得去雅间里吃去,在大堂里吃饭还摆什么高贵?” 先前发怒的汉子更怒了,骂道:“我没钱?我来时雅间已满,不然谁来大堂里吃。你这婊子敢说我没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人说着就要扑过来打人,枭虎仓猝拦住,哀求道:“好汉消消气,我妹妹不懂事,好汉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枭虎不停地说好话赔礼,反倒是金子满脸怒容,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而枭龙则坐在凳子上紧握拳头,眼中充满了血丝。 大堂上十多桌客人都注视着这两桌人的争吵,店小二也慌忙过来规劝那三男三女。 开始尖叫的那女子道:“不打她可以,要这死丫头给我们下跪赔礼,然后滚蛋。”“对,下跪道歉,然后滚蛋,他们三个土农民在此,叫我等众人如何吃饭,大家说是不是?”其他几人也附和着,冲着店小二和大堂众多客人嚷嚷道。 枭虎被这场景吓得哆哆嗦嗦的,连忙说:“我们滚蛋就是,滚蛋就是……”回头就要拉枭龙和金子离开,那三男三女哪里肯依,一把抓住枭虎不让走,六个人将枭龙、枭虎、金子围在中间,非要跪下赔礼方可。 |
“啪……” 一声响后,那嚷得最凶的汉子挨了一个耳光,趔趄几步后差点倒地。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貂皮外套的汉子出现在六人中间,其他五人见后吓得赶紧退回到自己的饭桌边乖乖坐下,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赶快向龙哥道歉!”那人道。 金子一看竟然是田仁,田仁平日里热情豪爽,跟枭龙、枭虎一样,是一个和善的大哥哥,金子甚感奇怪,田仁怎会让这六个嚣张跋扈的恶人眨眼间变得服服帖帖了呢? 那个被打的汉子还在犹豫,田仁眼露凶光,阴冷地问:“没听懂?” 六人哪里还敢违抗,老老实实地一一向枭龙、金子跪下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 田仁一手指着枭龙,扭头朝那六人正要开口说话,枭龙一把按下田仁的手,田仁扭脸回来看着枭龙,枭龙轻轻地摇了摇头。 田仁本欲对那六人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见枭龙不欲张扬,也只好作罢。“龙哥,我在二楼雅间,上去我们一起吃。”田仁低头邀请枭龙,枭龙一见已经闹成这样子,再坐在大堂吃饭也开心不起来,还不如换个地方,既然田仁相邀,也就点头答应了。 田仁带着枭龙、枭虎、金子进到二楼雅间,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彪悍打手把门,里面饭桌上坐着三个壮汉,田仁对那三壮汉道:“你们先回去。”那三人答应一声走了,田仁指着满桌酒肉,吩咐门口把门的打手道:“撤了,重新上一桌,记得要一盘田螺肉。” 枭龙笑道:“兄弟,还记得田螺肉。” 田仁道:“那是当然,龙哥最爱的菜了,永远记得。” 枭龙叹口气道:“今非昔比呀!如今竟然连田螺肉都吃不起了,若不是你田兄弟念旧情,仗义相助,今天枭龙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田仁劝道:“龙哥,你这又是何必?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我真不理解你。” 枭龙笑了笑不答话,只管端起空酒碗道:“兄弟,菜上不上都无所谓了,给我先来碗酒吧。”田仁见枭龙不想谈及此事,也只好笑笑,亲自端起酒坛子,给枭龙、枭虎、金子倒了满满的三碗。 |
第六十一回:拳打逆儿讨谢字,脚踏蛇头索工酬 1 翌日清晨,枭虎来到蒙馆教书,刚进校门,就有学生跑来说赵亮带来七八个泼皮守在蒙馆西墙角落里,扬言要殴打枭虎。枭虎大慌,不敢直接到学堂里去,转身去找馆长裴荣。裴荣一听,赶紧安排另两位先生司殿臣、张琨前去安抚好小霸王赵亮。 没过多久,只见司殿臣和张琨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不好了,造反啦!”二人刚到馆长裴荣房间,赵亮即带着一帮人直冲进来,将哆哆嗦嗦的枭虎强行拉了出去丢在门口暴打。裴荣欲要规劝,赵亮等人也不罢手只顾乱打,边打边骂道:“叫你多管闲事!” 小霸王销赃跋扈,硬是当着众多先生、学生的面将个可怜的枭虎打了个半死,而后在众人围观中嬉笑而去。 枭龙闻讯赶到蒙馆,得知枭虎已被送往医馆,又急匆匆来到医馆,大夫说断了两根肋骨,膝盖处白骨外露,日后恢复了不能再干重活,其他也无大碍,病人已由家人和几位蒙馆先生抬回家休养去了。 枭龙又匆忙赶回家里,见枭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马春红哭哭啼啼的,金子、裴荣、司殿臣和几个学生都守在枭虎的床边,个个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赵亮的父亲是教谕,赵亮是个小霸王,成天跟汉中城里一帮泼皮混在一起,蒙馆根本管不了他,”裴荣惭愧地对枭龙说:“不过,我们已向县衙禀告了,殴打师长乃是重罪,谅他教谕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国家法度。” 枭龙拍拍校长的肩道:“谢谢你们关心枭虎,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自己解决。” 马春红拉着枭龙哭闹:“哥,都说你是汉中第一打手,你就忍心看着枭虎任人欺负不成?你们还是不是兄弟?” 枭龙双眼紧闭,两拳紧握,不知道怎么回答春红。 送走了裴荣、司殿臣等人,金子问道:“龙哥,我们该怎么办?” 枭龙道:“你安分做你自己的事,其他事莫要多管。” 金子又问:“要不要找田仁哥帮忙?他手下有很多打手,最近又请了个武当山下来的道长做教头。” 枭龙说:“不需要,我自己就能处理。” 金子见枭龙决心一个人去找赵亮,心中极为担心,道:“你一个人怎么行,还是找田仁哥帮忙吧。” 枭龙道:“无需江湖朋友插手,天大的事我自己摆平。” 枭龙说完就出了门,金子跑上前抓住不放,枭龙也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金子,似乎在问:“你还要干什么?” 金子郑重其事地说:“你自己曾经说过一句话。” 枭龙问:“什么话?” 金子说:“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的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 枭龙微惊,继而笑了笑道:“可惜金子是个姑娘,不然绝对是一个江湖豪侠。” 金子不甘示弱:“龙哥,听说你很能打,我要你好好教我功夫,我虽是个女子,同样也能做江湖豪侠!” 枭龙嘴角微露笑意,道:“天冷,你快回去吧。” 金子见枭龙执意独行,暗自思得一计,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刚才来的路上有几个流氓拦路戏耍,我还是等会儿天黑了再回去。” 枭龙一怔,微怒道:“有这等事?走,我送你,倒要看看是些什么鸟人?” 二人一路顺遂,并未遇见什么无籍棍徒,回到碧云堂见了田仁,枭龙正要返身,金子道:“龙哥,还是让田仁哥派人约小霸王赵亮谈谈,如果他能主动赔礼认错,亦可化干戈为玉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田仁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 枭龙一惊,好家伙,我堂堂汉中第一打手竟然上了小丫头的当。 “金子!小霸王赵亮怎么了?”见枭龙不说话,田仁趋步上前询问金子。 枭龙见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遂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州府教谕的儿子小霸王赵亮打了枭虎,我想到他家理论理论去。” 田仁道:“龙哥,常豹你还记得吧,他现在开了家扬威镖局,垄断了汉中到河南、川蜀一带的生意,手下也有百十个弟兄,其中有个叫皮彪的,你应该不认识,也算是他的得意打手了,这个皮彪就是赵亮的大哥,这赵亮之所以在蒙馆嚣张,一靠其父之势,二靠皮彪之威。他今日打了龙哥弟弟,只要常豹一句话,不怕他不老老实实地跪着前来谢罪……” 田仁还没说完,枭龙打断了他,道:“兄弟,如果是侮辱我,打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打了我弟弟,我不需要谢罪,也不需赔偿,我要的是血债血还。等我打废了赵亮,他常豹如果还认我枭龙做兄弟,我们再谈,如果不认,就让他放马过来,枭龙奉陪到底。” 田仁道:“龙哥说哪里的话,他常豹要是为了一个小瘪三不认龙哥了,我第一个把他踩在脚底下。龙哥既然要教训小霸王,兄弟我全听你的,不过这些年轻人身强力壮,我给你派几个帮手一起去。” 枭龙笑道:“怎么?担心龙哥老了?哈哈哈,不需要兄弟相帮,我一个人定将这狗杂种打趴。” 金子无不担忧地提醒枭龙:“打残了他,他父亲定然报官,不如让田仁哥派人探清此贼行踪,我们再找一无人处废了他,让官府无从查案。” 枭龙恨恨道:“怕他作甚,他爹不就是个教谕吗,身为教谕却不教好自家儿子,我枭龙偏要去他家去,当着左邻右舍之面,堂堂正正地替他教训教训这个逆儿,打完后,还讨他一声谢谢回来,哈哈哈哈……” |
2 赵亮尽管才十七岁,却已长得牛高马大,一身横肉,此人虽说是纨绔子弟,却也孔武有力,一人力敌五六个大汉不费吹灰之力。赵亮脾气暴躁,多次殴打蒙馆学生,只因他拜在恶棍皮彪门下,其父又是汉中教谕,因此无人敢管。 此时赵亮正与两个赌棍路程缨、李裕和一起从赌坊出来,因为输了钱,三人边走边骂,恼怒不已。路边行人见了他们,都躲在远远的,街边摊贩瞅见三人来了,慌忙收拾什物后退三步,生怕挡了这几个恶少的道。 正走着,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赵亮?” 赵亮头也不回地骂道:“叫什么叫,老子今天手痒,只想打人。” 未见回应,赵亮奇怪地扭头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大汉站在身后,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粗劣衣服,一脸老土相貌。 赵亮见来了一个挨揍的,心中大喜,指着来人骂道:“他娘的你是谁呀?快叫爷爷,不然揍死你。” 赵亮边骂边朝那人阔步奔去,今日输了钱心中恼怒,偏偏来一个憨货,正好做自己的出气筒,真是:意淫乐偏到青楼,欲拉屎巧遇茅房。 “枭虎的哥哥,枭龙。” 赵亮猛然停住脚步,路程缨、李裕和亦是大惊。 三人上下复又细致打量了一翻枭龙,见一副寒酸相,且手无寸铁,因而心中不惧。赵亮傲慢地道:“听说二十年前你是汉中第一打手,如今星转斗移,你老了,不在家乖乖待着,还想出来重温旧梦?” 枭龙道:“我弟弟背部肋骨断了两根,大腿膝盖骨外露,全身是伤,不过还好,没有生命之忧。我这人很公平,今天来就是要把你也打成那样子。” 赵亮、路程缨、李裕和哈哈大笑,可是笑声还未落下,枭龙一拳打在赵亮脸上,赵亮顿时鼻孔流血,摇摇晃晃,犹如醉鬼过街一般。 路程缨和李裕和见状大怒,围上来要打,被枭龙左右各一拳打翻在地。枭龙见赵亮摇晃几下却未倒地,奔上前飞起一脚踢中赵亮下巴,赵亮立即仰面翻倒,枭龙大步上前一脚踩在赵亮脸上,正欲踩踏,又闻后面的路程缨和李裕和大喊着扑了过来,赶紧转身避开路程缨,接住李裕和的拳头,用力一扭,只听李裕和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好几步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向前。 路程缨扑了个空,回身再奔走过来,被枭龙一脚踢翻,刚准备爬起来,又见枭龙猛扑过来,枭龙一手按住路程缨,一手扬拳痛打,直打得他眼冒金光,满脸血肉模糊。 赵亮见两个伙伴被制服,持匕首冲杀过来,枭龙放开路程缨,躲开匕首,狠猛一拳打在赵亮腹部,赵亮丢下匕首捂着腹部,枭龙复猛踢一脚,将赵亮踢出一丈余远。 自古以来,老实人不打架,却总是喜欢围看别人打架。 一见有人斗殴,不知从哪里冒出数十围观者,众人虽不鼓掌,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枭龙见赵亮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举拳欲打,忽想:“我在路上打断他肋骨,人道我为了报仇,以大欺小,必惹得江湖上朋友笑话我,干脆拉他到他家里去,当着他父母的面打,也好叫大家知道我是替他父母教育恶儿,并非全是为了私仇。” “你们俩过来。”枭龙厉声命令路程缨和李裕和,二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枭龙指着李裕和道:“你在前引路,往教谕府去。”又令路程缨道:“你背他。” 二人不敢违拗,李裕和走在前头引路,路程缨背着赵亮紧随而行,枭龙大步跟在后面。 众人见枭龙将人打伤后,还要亲自送被打之人回家去,颇觉新奇,都一起跟着去看热闹。有善心老人悄悄提醒枭龙道:“好汉,小霸王赵亮的父亲是汉中教谕,乃官场中人,你打了他儿子,还不快跑,却要自投罗网,不要命了你?”枭龙冷笑道:“多谢老丈好意!他身为教谕,却不好好管教儿子,今枭龙替为管教,他当谢我才是,哈哈哈哈……” 众人见往日的小霸王如今这番模样,又见枭龙豪爽,因此欢欣赞叹,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一路上纷纷议论,有的道:“这小霸王亦有今日,报应,报应呀!”有的道:“此好汉如此豪杰,不知何许人也?”有的道:“此人怎的如此愚笨,你去教谕府上岂有好果子吃?小霸王他爹不将你卸尸八块才怪呢!”有的道:“听说此人二十年前乃汉中第一打手,小霸王招惹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
走了一里多路,路过“香上天茶庄”,这一行人吵吵闹闹,惹恼了茶庄里一黑一白两少年。黑少年是哥哥,叫万象,白少年是弟弟,叫万安,汉中人称“黑白无常。”二人见小霸王被打,掀翻桌子,朝着枭龙奔来,口中大叫:“敢打我兄长,找死!”众人见了,认得是万家兄弟俩,喊道:“‘黑白无常’来了。”众人慌慌地闪开。枭龙冷笑两声,站稳步子,待二人近前,枭龙左右开弓,与这二人在大街上缠斗起来,战不多时,枭龙一拳打趴万象,一脚踢倒万安,二人见不是对手,只得灰溜溜地跑了。 枭龙正要继续前行,一卖鱼的渔夫道:“好汉,方才这二人乃汉中城内的‘黑白无常’,他们跑了,必定纠集更多的强人前来营救小霸王,你还不快走?”枭龙笑道:“多谢大哥提醒,我这拳头正要杀一杀这帮恶人的威风。” 果然,走了不到两里,忽见前面一光头大汉拖着大棒汹汹扑来,众人认得是“老达摩”罗正,都喊:“我的妈呀,老达摩来了!”众人呼喇喇地闪开,远远地躲着光头大汉,心怕遭了他的毒手。 罗正是赵亮的亲舅舅,四十多岁了还未婚娶,因得了万家兄弟传信,知道外甥被打,遂拖棒来救。枭龙见状,顺手抄起路边混沌摊的长板凳迎上去厮打,二人一来一往,只听得棒凳碰得“梆梆梆梆……”地响。枭龙瞄准罗正一棒打空的机会,一脚踩住棒,飞凳砸去,正砸在“老达摩”的光头上,“老达摩”顿时晕头转向,枭龙丢了凳,复一拳,罗正“轰”地一声倒了下去。枭龙蹲下去挥拳欲打,罗正慌忙摆手示弱,枭龙喝道:“服不?”罗正道:“服,但求好汉莫要伤我外甥性命。” 众人继续前行,离教谕府邸尚有一里多远时,又有三人赤手空拳地拦住去路,不知是谁喊道:“老子、儿子、孙子来了,快跑呀!”众人复又遑急闪开。原来,此三人亦是汉中三霸,只因老大姓老名迋,老二姓翟名威,老三姓孙名福,老二的姓“翟”与“崽”同音,故百姓称这三霸为“老子、儿子、孙子”。 枭龙上前一看,均二十岁出头的恶少,喝问道:“你三人又是何人?”其中一人道:“小霸王乃我们结义兄弟,放了小霸王,再磕三个头,饶你不死。”枭龙哈哈大笑:“无知小辈,找死。”踏步上前挥拳就打,那三人边打边吼,声音极为恐怖,跟随的众人都替枭龙捏了一把汗。 枭龙且斗且退,沉着应战,满脸冷峻,一声不吭。忽然,老子不慎脚踩着小石子,滑了一下,枭龙趁机一脚踢在他头上,顿时将人踢翻。儿子、孙子大怒,上前要抓枭龙,被枭龙一拳一个放倒。三人正待爬起,又被枭龙一顿猛拳,一个双眼被打得乌黑,一个牙齿掉了两颗,一个肩膀被打脱臼。枭龙喝问:“服不?”三人道:“好汉果真厉害,此事我们不管了。” |
枭龙令继续前进,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教谕家门口时,围观者竟然有二三百之众。 枭龙看了看教谕府邸,甚为气派,即对李裕和道:“敲门!” 李裕和不敢怠慢,赶紧前去敲门,开门的老仆人问李裕和道:“你找谁?”李裕和不敢回话,只是默默地退了回来。老仆人又见门外数百人聚集,路程缨背着鼻青脸肿的少爷赵亮,顿时大惊,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只见枭龙上前施礼道:“老丈,烦你传话给教谕大人,只因他不管束逆儿,致使危害乡里,今有枭龙替他管教,特来讨个谢字。” 老仆人闻言大惊,慌忙关了门,转身跑回府中报信去了。 没过多久,大门复开,教谕赵向善和夫人罗莉带着五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见儿子这番光景,赵向善和潘莉一声“我的儿呀”扑了过来,路程缨赶忙将赵亮放在地上,夫妇二人见儿子如此悲惨,不禁老泪纵横,抱着赵亮大哭起来。 突然,赵向善站起来怒问:“谁打了我儿子?谁?”罗莉亦猛然站起来怒吼:“哪个丧天害理的恶人敢打我儿?” 枭龙冷笑道:“小人枭龙,因教谕大人不管教儿子,致使逆子横行霸道,危害百姓,今小人替为管教,特来领赏。” 赵向善大怒,喝道:“打死他!” 身后那五个家丁得了主人命令,一起来攻枭龙,枭龙冷冷地“哼”了一声,铁拳左右开弓,仅斗十余招就将五人打翻,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枭龙一不做二不休,对赵向善施礼道:“赵教谕,你儿子将我弟弟打断两根肋骨,膝盖处也露出了白骨,我今亦如此回敬于他,并不过分。”话刚说完,枭龙当着赵向善、潘莉夫妇及二三百人的面,上前对着赵亮胸部就是一拳,只听咔嚓一声,断了两根肋骨。 赵亮痛得惨叫嗷嗷,赵向善、罗莉扑过来想要拉开枭龙,枭龙道:“还没完呢,膝盖须露白骨方可。”赵向善夫妇抓住枭龙哭道:“好汉,饶过我儿,饶过我儿,你要多少银两都行。” 枭龙一把推开二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众人道:“列位乡亲,此儿无端将人打断两根肋骨,膝盖处皮烂骨露,我今依样画葫芦还报于他,可否?”众人皆道:“应当,应当!”枭龙回首道:“教谕大人,你也听了,众意不可违。” 枭龙甩开抱着自己双脚哭求的赵向善夫妇,举起石头对准赵亮左膝盖一番猛砸,只砸到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方止。 小霸王赵亮早就没了昔日威风,惊惊尖叫,慌慌告饶。 老夫妇悲痛欲绝,一家三人的叫唤声撕心裂肺,场面凄凄惨惨戚戚,真叫人不忍耳闻目睹。 枭龙打完,解了心头之恨,厉声对那可怜的老夫妇道:“今日替你教育逆子,谢我不?” 老夫妇见枭龙凶狠,惧怕他要了儿子性命,因此违心地给枭龙下跪磕头道:“多谢大侠教育我儿!多谢大侠教育我儿!多谢大侠教育我儿……” 枭龙冷冷地看着赵向善夫妇,又鄙视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亮,转身分开众人,迈开长步,大笑着昂首而去,留下身后一大片啧啧称奇之声。 |
3 汉中郑大夫医馆,皮彪带着两个人匆匆赶来,刚到医馆门口,由于行走充忙,不慎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皮彪刚要动怒,抬头一看却是赵亮父亲赵向善,赵向善一见皮彪,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你又来了?赵亮今日之祸皆是拜你这泼皮所赐,滚!”皮彪一见赵向善如此愤怒,也不敢多说,只得灰溜溜的带着手下溜走。 赵向善虽然不太管束儿子,但却坚决不准儿子跟江湖恶道之人交往,反复告诫赵亮休要受那皮彪利诱蛊惑,亦多次警告皮彪远离赵亮。不料蜜蜂只捧鲜花,苍蝇偏爱屎臭,儿子死不争气,时常溜出去跟皮彪等人厮混在一起。 待赵向善走远后,皮彪贼头贼脑地又溜了回来,骂了声“老东西”,然后匆匆钻进医馆,见赵亮躺在床上,路程缨和李裕和伤得不严重,坐在床边垂头丧气,遂问道:“怎么回事?” 赵亮一见皮彪来了,犹如盼来救星一般,费力地抬起头,急切地道:“哥哥务要替小弟报仇。” 皮彪问:“你怎会惹上枭龙?” 皮彪道:“我前几天打了他弟弟枭虎,他因此前来寻仇。” “就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打成这样子了?你们三个是猪不成?”皮彪大骂三人无能。 路程缨和李裕和插话道:“哥哥,此人出手又快又狠……”皮彪一听更怒了,骂道:“再快再狠也只是一个人,你们三个吃屎的?” 见三人老老实实不敢出声,皮彪恨恨道:“如今汉中城内到处传扬枭龙义训小霸王的事,你那老父丢尽脸面不说,还让我皮彪难以抬头,此仇不报,日后如何见人?” 赵亮道:“枭龙虽已是个半百老头,可手段不减当年,黑白无常、老达摩、老子儿子孙子三兄弟全都败在他手下,哥哥千万小心。” 李裕和道:“是呀,他一人制服我三人后,一路上又连胜六条好汉,不可小觑了他。” 皮彪哼笑一声道:“黑白无常、老达摩、老子儿子孙子也敢称好汉?我这就去找常大哥,让他派苗家四兄弟阻我一臂之力,务必要他枭龙趴在我皮彪脚下求饶。” |
4 砖窑里的活又苦又累。 枭龙从砖窑里搬了高高地一垒砖,刚在砖池里放好准备钻进去再搬,忽见田仁带着金子和三个护卫远远走来,枭龙见状,拍了拍身上灰尘,对工头余裕道:“余兄弟,我朋友来了,出去一趟。” 工头余裕号称“蛇头”,眼明心细算盘精,油头滑脑主意多,是个出了名的奸商。蛇头余裕早就听说汉中第一打手的名号,亦敬枭龙三分。枭龙虽然在工地上名为工人,但来去自由,余裕也不敢多加干涉,因而回道:“龙哥但去无妨。” 枭龙朝五人迎上去问道:“兄弟,你为何来这里?”田仁尚未回答,后面的金子抢先道:“龙哥,常豹请你吃酒。”枭龙“哦”了一声,略露惊奇之色,枭龙目视田仁,田仁微笑着点点头道:“我和金子特来接你前去。” 枭龙问田仁:“金子也去?”田仁无奈地道:“这丫头执意要来,我亦拗不过她。”枭龙沉吟须臾道:“见了常豹,就说金子是你亲戚。”金子在旁边听了,怪问道:“为什么?”田仁笑道:“龙哥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你是他妹妹,以免以后有人加害你?”金子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呢。” 田仁朝枭龙笑道:“龙哥还不知道,金子现在天天跟着我新聘来的教头学武,本领不小呢。”“学武?”枭龙大为惊讶。田仁道:“我请了个江湖高手做教头,平日里让兄弟们练练拳脚,金子觉得好玩,也天天跟着大家学,哈哈。”枭龙看了一眼金子,对田仁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丫头,她可不是好玩,我看她是诚心要学一身本领,说不定哪一天你我都不是他对手哦。”金子笑道:“还是龙哥了解我,田仁哥小瞧人,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超过两位哥哥。”田仁哈哈大笑,枭龙笑道:“你看看,我没说错吧?我们金子非等闲女子,再过几年,我们都要被她欺负了。”田仁笑道:“金子,你好好学,以后给龙哥做护卫,谁要敢欺负龙哥,你就宰了他。”金子虽知二位哥哥是在逗笑,也不介意,反而学着江湖男儿一样拱手行礼道:“田仁哥的吩咐,金子自当遵命。”逗得枭龙、田仁和三位护卫呵呵直笑。 数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红叶酒店前,六人阔步入店,上楼后进入预定的雅间,田仁招呼三个护卫在外面守候,自己与枭龙、金子坐在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候常豹的到来。 不一会,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右脸上有一块刀疤痕的汉子披着皮衣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大汉。来人一见枭龙,笑盈盈地拱手拜道:“龙哥,你回来了也不来寻小弟,莫不是把小弟给忘了?这要是让江湖朋友知晓,还道我常豹无情无义呢。” 枭龙、田仁、金子起身,枭龙抱拳头道:“兄弟,你现在是一派之主,威风凛凛,我是个刚释放的囚犯,穷困潦倒,哪敢高攀呀!” 常豹责怪道:“这就是龙哥不对了,你我兄弟一场,你这话,岂不是把常豹看成是小人了。”枭龙、田仁、常豹哈哈大笑。 |
常豹让其他人退到屋外,复请枭龙、田仁、金子落座,常豹见金子气度不凡,遂问:“这个小姑娘是?”,田仁答道:“我表妹,来,金子,快见过田大哥。”金子起身拱手道:“田大哥。”常豹道:“金子姑娘请坐。” 酒菜上桌,常豹道:“龙哥,我请个人来给您敬酒。”常豹说完扭头喊道:“进来。”声音刚落,门就开了,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精瘦但健壮,这汉子进来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常豹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手指着枭龙道:“龙哥是我兄弟,你也敢惹?还不快给龙哥赔罪!” 那汉子正是皮彪,皮彪听了常豹吩咐,规规矩矩地走到枭龙跟前跪地拱手,道:“龙哥,皮彪出道较晚,不识龙哥威严,手下小弟赵亮误伤了龙哥弟弟,皮彪在此磕头赔罪了。”皮彪说完,又拜了三拜。 枭龙大惊,问常豹道:“此事与皮彪兄弟无涉,何故为难他?” 常豹道:“龙哥有所不知,这厮跟我多年,凡事有我替他撑腰,前几日龙哥义训小霸王,我闻听后,知道龙哥已经回来了,正要打听龙哥讯息,此贼竟然找我,让我给他派几个杀手帮他加害龙哥,我一听就来火,龙哥是我大哥,他也敢算计,你说该打不该打?” 皮彪复拜:“请龙哥宽恕皮彪无知!” 枭龙慢慢站起来,微笑着扶起皮彪,道:“既是误会,那就算了,以后还是兄弟。”复又转身对常豹道:“兄弟,你既然没有忘记我这个大哥,枭龙感激不尽,但我不需要道歉,我只希望兄弟们以后不要再为难我弟弟。” 常豹笑道:“那是当然,以后谁要再敢碰龙哥弟弟,不肖龙哥动手,我亲自废了他。” 皮彪起身,早斟了慢慢的一杯酒,端起高举敬送给枭龙,枭龙接过一饮而尽,道:“谢了。” 皮彪复又为每人倒了一杯,常豹挥挥手示意皮彪出去,皮彪老老实实地退出门外,复又将门轻轻掩上。 田仁见常豹尚念旧情,尊枭龙为长,遂道:“当年我和常豹都是龙哥小弟,二十年前是兄弟,今日还是兄弟,来,我们痛饮此杯。” 常豹喜道:“今日不醉不归。” 枭龙、田仁、金子、常豹四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席上杯觥交错,欢快畅饮,四人吃得痛快,直到次日凌晨烂醉方散。常豹醉醺醺地嚷着要带枭龙回自己庄上去住,几个护卫知道这是醉话,也不当真,扶着他自行回去。田仁的护卫则扶住田仁和枭龙也离开酒店,金子喝得最少,帮田仁和枭龙拿了外套,与众人一道径直去了田仁住的玄元庄。 |
5 第二天一早醒来,枭龙见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甚感奇怪,再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老高了,枭龙大惊,翻身起床就往外走。刚走到大堂,金子喊道:“龙哥去哪里?”枭龙回头见金子正在大堂角落里摆放果盘,责怪道:“我都睡过头了,你这丫头也不叫醒我,砖窑早就上工了。”金子过来拉住枭龙:“田仁哥吩咐等你醒来让我带你去见他。”说完拉着枭龙来到后花园里。 田仁将二人迎入后花园亭子内坐下,问道:“龙哥觉得常豹怎样?”枭龙道:“很好的兄弟,比以前义气多了。”亭子中有茶壶茶杯等物,田仁只顾给二人弄茶,并不接枭龙的话。枭龙见田仁不语,疑惑地问:“怎么了?”田仁只是泡茶也不回答,倒是金子插话道:“这个人是很热情,但我看热情地不太自然,未必心口如一。” “哦,金子说说看,”田仁对金子的话来了兴趣。 金子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感到此人皮笑肉不笑。” 枭龙这才明白田仁话中之意,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道:“常豹这人以前是很不地道,贪小便宜,不过二十年了,人总会变嘛,昨天看来……还算可以,怎么?你们都觉得他在做戏?” 田仁道: “你进去十八年,常豹在这十八年里混了个外号,大家叫他‘李林甫’。” “‘李林甫’?什么意思?”枭龙不解。 金子道:“就是口蜜腹剑,说话甜得像蜂蜜,心里却是一把剑。” 枭龙仔细回想了一会,若有所悟,缓缓开口道:“我就感到昨天他打皮彪那一下,似乎有点做作,不过后来看他说话真诚,也就……” 田仁将两杯茶往枭龙和金子面前一放,漫不经心地道:“这事我也不敢乱说,或许人家确是一片善意,我只是提醒一下龙哥,毕竟你与世隔绝十八年,物是人非呀。” “谢谢兄弟提醒,这茶我就不喝了,我得赶紧去砖窑上工,”枭龙说着就要站起来。 田仁一把按住枭龙:“龙哥,你真的要在砖窑里干一辈子?只要你愿意出来做事,我们合作搞一个镖局,我出钱出人,你和金子放手去干,你可能不知道,金子的武功进步很快,教头说她悟性很高,人又聪明,鬼点子多,我看是你的好帮手。” 枭龙轻轻拿开田仁的手,微笑言道:“好兄弟,谢谢你。” 枭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未行数步复又停住,似在犹豫什么。 田仁只想枭龙改变了主意,殷切叫道:“龙哥!你还犹豫什么,你我兄弟联手,又有金子相助,定能称霸汉中。” 枭龙折身过来,笑道:“兄弟,金子是个女娃,练练功强身亦可,莫要让她涉足江湖太深,”说罢抱拳行礼,返身疾走而去。 田仁和金子看着枭龙背影匆匆,无不惋惜地直摇头。 |
6 枭龙跟数十工人一道,冒着严寒一直忙碌到腊月初八,这天一早起来,见几个工人在哪里嘀嘀咕咕,枭龙也不在意,自个儿到砖窑干活。 搬着砖走了几个来回后,只听一人喊道:“龙哥,你还搬什么砖,工头都不给结算工钱,咱们一年白干了。” 枭龙奇道:“乔三、乔四兄弟,你们说什么呢?” 那叫乔三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一大早工头放出话来,说后天歇工放假,工钱要等过年后才结算。”乔四愤愤不平地埋怨道:“我们大家辛苦一年,累死累活,却没钱过年,是何道理!” 枭龙听说年后才结工钱也着急了,放下砖块,拍了拍身上灰尘,走过来道:“余裕不是说过年前发工钱吗?” 乔四道:“可不是吗,但他今日又变卦了,如何是好?” 众人都道:“是呀,全家老小都盼着这份工钱过日子呢!” 枭龙还算计着领工钱过年,现在计划泡汤了,没钱过年倒是小事,关键是马春红知道了,肯定又要给自己脸色看,如此必定闹得他夫妻不和,让我这做哥哥的如何心安? 枭龙也不询问缘由,对众人道:“大家干活吧,晚上一起找工头问个明白。”枭龙说完又去搬砖了,边干活边琢磨:不管余裕有多困难,我的工钱一定得要回来,不然这年没法过了。 经过一天的辛苦劳累,终于熬到了天黑,枭龙带众人找到余裕,余裕道:“明日还干一天,后天就散工了,年后来上工时,我将工钱一并结算给众兄弟们。” |
枭龙道:“余兄弟此前一直拖着不结工钱,后来又信誓旦旦保证过年前一并结算,如今又要食言,教我众人回家如何面对家人!” 数十号工人全靠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因此都急切地要拿到钱,但又惧工头威严,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见有人开了个头,大家也跟着乱哄哄地喊了起来:“是呀,明天不发工钱叫我们如何回家过年?” 余裕颇为尴尬,强作笑脸道:“我也想早点给大家工钱,谁料今年的砖卖不出去,东家没给我工钱,我拿什么给大家?大家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东家,让他多少给大伙凑点过年钱。”众人听了,也无其他办法,惟有闷闷不乐地各自散了。 次日傍晚,众人干完活聚在工棚里烤着炭火,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工头。 可是,余裕没来,余裕的表弟邓舒桐来了,邓舒桐咳嗽几声道:“工头大哥去找了东家,可东家回洋县老家收账还没回来,只能再等几天了,大家先回去,过几天工头大哥拿到钱后自会通知大家过来领取。” 邓舒桐话音一落,抱怨声此起彼伏,乔三喊道:“怎么又是这样呀,工钱已经拖了大半年,工头大哥每次都说快拿到钱了,可就是一拖再拖,我们大伙就靠这点工钱回家过年呢。” 邓舒桐疏解道:“工头大哥天天紧催着东家呢,他和大家一样,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餐没有了下顿,还不是也靠这钱过年!” 乔四嚷道:“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去山上砍柴卖,虽然钱少,也还能勉强过日子,现在好了,空着手回家,如何向双亲、娘子交代?” 乔四这话引起大家共鸣,吵闹声更大了,邓舒桐微怒,对众人道:“我也只是传个话而已,你们既然不信我言,自找工头去吧。”邓舒桐语毕悻悻离去。枭龙大怒道:“我们去工头卧室里等他去,这么冷的天,不信他能在外面过夜。”大家听了,纷纷涌向砖窑旁边的工头卧室,强行撞开屋门,赖在里面不走。 邓舒桐走去不远,听到后面哄闹声,回头一看,见枭龙带着大家正在撞击工头卧室,慌得转身就跑,急匆匆地溜去给余裕报信。 工头余裕现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亥时了,大家立即围了过来,余裕一脸苦相道:“我跟众兄弟一样,家里也已经断炊几日了,兄弟们辛苦一年,总不能让大伙儿空手回家吧,东家甚是体谅,已经应承五日之内一定给大家发上工钱。” 大家吵吵闹闹又折腾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既然工头也已经尽力了,那就只好暂且放假,五日后再来等候消息。 |
7 深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寒飔吹人骨,严霜切肌骨。 枭龙背着棉被包袱走在回家的路上,脸颊被刺骨的冷飚刮得通红。正行间,背后四五匹快马赶上前来,为首大汉呼道:“龙哥稍候,我家主人有请。”枭龙回头一看,一辆马车匆忙跟了上来,那马车到了枭龙跟前停下,马夫掀开门帘,一个穿皮大衣的汉子笑呵呵地朝枭龙招手,枭龙一看,竟然是常豹。 常豹道:“龙哥,上车,咱哥俩喝酒去。”枭龙道:“兄弟,找我有事?”常豹笑道:“龙哥果然厉害,我还没说就猜到了。”常豹跳下车来,将枭龙的棉被衣服之类的抢过去放到马车上,硬是拉着枭龙上了车。 常豹一声命令,马夫“驾”的一声就朝前跑去,那四五匹快马也紧随在后,枭龙问道:“兄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酒就不喝了。” 常豹道:“龙哥,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枭龙问:“什么忙?” 常豹道:“我开镖局七年了,道上兄弟们很给面子,生意还不错,可最近一年来定军山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强人,时常拦路劫镖,害得我屡失信誉,小弟我正不胜焦炙。” 枭龙笑道:“这种小事能难倒你常豹?” 常豹叹息道:“唉!这伙强人并非庸碌之辈,为首的叫郞八,号称狼霸,手下有三个兄弟,刘广福、陈虎、阮天虎,号称‘三虎’,这一狼三虎手段了得,不易对付。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龙哥,想来想去,在咱们汉中,也只有你龙哥才能制服一狼三虎……” 常豹还没说完,枭龙打断了他:“兄弟,我现在就是一个砖窑工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要年轻人上,我都老了。” 常豹忙到:“龙哥,你要多少银子都行,只要你开口……” 枭龙将手一摆,又一次打断常豹,正色道:“兄弟,我不想再参与江湖上的恩怨,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常豹微讶:“可是,你不是重出江湖了吗?” 枭龙道:“谁说的。” 常豹笑道:“龙哥拳打逆儿讨谢字,义训小霸王的事已经传遍江湖,何人不知,谁个不晓?” 枭龙道:“那不过是替教谕大人教育教育逆子,怎算是我重出江湖呢!” 见枭龙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常豹颇觉尴尬,枭龙微微一笑道:“停车吧,枭龙告辞。” 常豹喊了声“停”,马夫将车停稳后,枭龙下了车,背上棉被包袱,迎风冒雪大步而去。 “一副穷酸相!不识抬举!” 看着枭龙离去的背影,常豹一边用手指挖着鼻孔,一边恨恨骂道。 |
8 马春红正在屋内吃着瓜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嘴了嘀咕道:“谁这么早来敲门?”边说边将手中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撒,起身前去开门,打开一看,竟然是穿着破衣,背着棉被的枭龙,心中顿时一凉。马春红折身返回,边走边问:“哥,怎么把棉被衣物背回来?” “砖窑上的活干完了,明年再去,”枭龙一边往里走,一边左右张望,不见枭虎在家,遂问道:“枭虎呢?蒙馆还没放假吗?” 马春红道:“放了,不是离过年还早,他去了城外李员外家,过几日李员外新婚大喜,枭虎去写几副对联也能赚几个小钱,不然做先生的那点钱哪够用呀。” 枭龙欲将东西背进自己房里,推门一看,愣了,自己的床已经没了,满房子里堆放着杂物。枭龙正在发呆,马春红笑道:“哥,我看房间空着怪可惜的,就将你的床搬出来,将杂物堆在里面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干到腊月二十五六才回家呢,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要不,你今天还去工地上住一晚,我明天给你房间收拾一下,你明晚再来家住。” 枭龙笑道:“不妨事,我现在就清理一下,晚上将就住一晚,再乱也比大牢里强多了。” 马春红见枭龙放下棉被等物,自己开始动手收拾了,也只得前去帮枭龙移除房间里的杂物,二人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将房内收拾干净,枭龙将拆开了的木架床重新装好,铺上从砖窑带来的被子,虽是寒冬腊月,却也忙得浑身发热。 “你们大半年没发工钱了,年底一起结算,应该有不少吧?估计比枭虎做先生少不到哪里去。”马春红见枭龙在忙着铺被子,有意无意地试探枭龙。 枭龙心里咯噔一下,苦笑道:“算起来应该有五贯,但尚需过几天去结算,工头还没从东家那里拿到钱呢。” 马春红心里有了数,轻轻地“哦”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傍晚时分枭虎推门而入,见哥哥回来了,大喜过望,兄弟二人问寒问暖,甚是欢心。没过多久,马春红做好了饭菜,枭虎道:“今天我们哥俩好好喝几杯。”枭龙喜道:“好。” 马春红将菜端上桌,自个儿坐在旁边嗑着瓜子,枭虎喜滋滋地过来一看,桌上摆着一盘土豆丝,一碗大白菜,五张饼,眉头一皱,埋怨道:“哥在砖窑生活艰苦,好几个月不回家了,你也不多做几道可口的菜?” 马春红将瓜子一扔,气道:“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你摆什么阔气?” |
枭龙打圆场道:“这菜很好,我就喜欢这些,来,吃吧。”说着就拉枭虎入座,枭虎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闷不做声地陪哥哥胡乱吃了几口。 马春红本来见枭龙回家就不高兴,现在又被丈夫这么一说,干脆赌气不吃了,自个儿钻进房间里不出来。 如此冷淡地过了五天,枭龙也不计较,吃过早饭,穿上棉衣,出门就往砖窑方向而去,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余裕领取工钱。 到了砖窑一看,哪里还有余裕的影子,枭龙知道余裕和表弟邓舒桐常在一起,遂又找到邓舒桐家,那邓舒桐正要出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呼喊:“邓家兄弟!”邓舒桐回头见是枭龙,心中甚是不快,说道:“工头大哥去老家借钱去了,借到钱后就来给你发工钱,我又不是工头,你找我何干?”枭龙问道:“东家没给钱吗?”邓舒桐道:“东家不给,工头大哥没办法,只好回老家借钱去了,你回家等着吧。” 枭龙默默地朝砖窑走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工人前来,回头一看,见邓舒桐朝城内疾走,遂暗中跟踪过去。邓舒桐几经辗转,到了江南酒楼外,回头一顾未见有人跟着,快速地钻了进去。枭龙见他行为诡异,也跟在后面进入酒楼,对那伙计道:“我兄弟穿灰色长袍,刚在我前面进来,他到哪个雅间去了。”那伙计也不多想,用手一指道:“那一间。”枭龙道:“多谢。” 到了那雅间门口,枭龙闻到里面有人说话,侧耳一听,只听邓舒桐道:“枭龙那厮去我家找表哥,被我撒了个慌打发走了。”又听“蛇头”余裕的声音传来:“以前还道枭龙本分,未曾想竟然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工钱。”另一女子道:“枭龙?莫不是义训小霸王的枭龙?果若是这恶煞,千万招惹不得!”又一男子道:“什么义训小霸王?”女子道:“这也难怪,你们天天在砖窑忙活,未曾闻得这段佳话。”那男子问:“什么佳话?”女子道:“汉中教谕赵向善的独子赵亮是常豹镖局里护卫皮彪的小弟,号称小霸王,横行无忌,无人敢惹。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冒出一个叫枭龙的恶煞,打伤小霸王,还去教谕府邸向他爹娘讨谢谢呢!此事江湖上都知道,听说那教谕夫妇本想报官捉拿枭龙,一打听,得知他二十年前是汉中恶棍之首,又怕一旦捉了人,他那些江湖朋友会要了独子赵亮的性命,因此不敢报官。”那男子道:“胡说,枭龙二十年前确实勇猛,可如今是快五十岁的老头了,哪里还嚣张得起来?且常豹乃扬威镖局主人,汉中一霸,他的小弟受侮,岂有不报仇之理?”又听邓舒桐道:“虎死三天威尚在,蛇亡七日尾还动,表哥可要防着此人。”复又闻余裕道:“怕他作甚,他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一文钱,看他怎的!” |
枭龙听了大怒,一掌推开雅间房门,将正在吃酒的数个男女吓了一大跳。 枭龙一看,包间里四男四女,余裕正搂着一个青楼妓女喝酒,又见饭桌上摆满了的山珍海味,满屋子酒香扑鼻,回想起自己和数十工人夏天日晒雨淋,冬天冒雪迎风,平日里吃的是清汤淡菜,邓舒桐谎称余裕回老家借钱去了,却不料在这里左搂右抱,不禁勃然大怒:“余裕,好你个‘蛇头’,拖欠工钱不给,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今日被我撞见了,还有何话可说?” 枭龙贸然闯进,本来就让余裕大为不快,现在见枭龙如此说话,余裕也勃然大怒,吼道:“枭龙,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偏不给你发工钱,你能怎的?给我滚!” 枭龙大怒,二话不说,走上前抓起桌子用力一掀,满桌的酒菜倒在了余裕等几个人身上,吓得那几个妓女惊慌失措地躲开了。余裕大怒,猛地站起来,弹掉身上的菜肴,冲着枭龙走来,枭龙一不做二不休,抢至跟前,左手抓起余裕衣领,右手一拳将他打倒。邓舒桐与另外两人扑过来要帮忙,被枭龙呼啦啦地几下打飞了去。 余裕趁枭龙与其他三人打斗之机爬起来,摸了一把刀砍向枭龙,枭龙冷笑一声,一脚踢飞了刀,又顺势一牵将余裕牵倒在地下,然后踩在余裕胸口上厉声问道:“发不发工钱,说!” |
二十年前,枭龙号称汉中第一打手,这一点砖窑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余裕开始也畏惧枭龙,在枭龙面前不敢过分嚣张。后来见他本本分分的干活,从不与其他工人争强好胜,完全是一副老实巴交的穷苦农民模样,余裕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将他与其他工人一道任意呵斥,并不感到这个过时了的汉中第一打手有什么可怕之处。 如今被枭龙踏在脚下,余裕猛然醒悟过来:龙就是龙,即便潜伏在阴沟里,它也不是蛇。 邓舒桐等人见枭龙如此凶狠,都惊吓得战战兢兢的,再也不敢上前,余裕挨了一拳,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似炭烧的一般痛,又见枭龙怒目圆睁,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只得哭丧着答应道:“给,我给。” 枭龙收回脚,余裕爬起来,双手颤抖着从衣袖里掏出许多碎银子来,枭龙接过来,用手轻轻一掂,约莫有十五六两,也不理会是多是少全收了,凶狠地“哼”了一声,迈腿踏步而去。 |
第六十二回:阴言阴语引灾祸,忍无可忍刃毒妇 1 万户迎春喜融融,千家笑语漏迟迟。 大年三十,天降瑞雪,大街小巷白茫茫地一片,从早晨开始,棉花般的雪花漫天飘舞,一直就没有停过。 枭龙、枭虎兄弟俩正按照马春红地安排忙着贴春联、扫房间、洗羊腿、切牛肉、泡蛇酒、蒸花馍,马春红直说腰疼,坐在堂屋里嗑着自己最喜爱的瓜子,见他兄弟俩有做得不满意处,时不时的又指点几句。 “春红,这炸酥肉可是细活,还是你来吧,”枭虎赔笑着来到马春红跟前。枭龙正贴完春联,看着枭虎一脸无奈的样子,也说:“是呀,这可是女人做的,枭虎他不行,还是得你来。”马春红一边嗑瓜子一边不耐烦地道:“金子怎么还不来呀?不会专等开饭的时候才来吧,这丫头,也不知道早点来帮忙干点活。”枭虎见妻子又要生气了,连忙替金子解释道:“许是碧云堂有事忙着,好吧,这个活就等金子来,留给她了。” 枭虎说着就去扫地了,马春红站起来,拍拍双手,一扭一扭地往厨房走去,阴阳怪气地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这丫头也真是的,看她一个人没爹没娘怪可怜的,好意叫她一起来过年,她倒好,反倒像个祖宗似的光等着请她上桌。” 马春红的话让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尴尬之极,枭龙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种不详之感。 马春红话音刚落,敲门声响了,正在扫地的枭虎提起扫把前去开门,“嗨!虎哥,”金子手拎大包小包几大推进来了。枭虎惊喜言道:“金子来了,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金子脱着外套,踹着粗气道:“今天过年,我去街上买了这许多东西,因此耽搁了,嘻嘻!来,地就留给我来扫,虎哥歇息歇息。”金子放下拎来的东西,抢过枭虎手里的扫把就要扫地。枭龙走过来轻声建言道:“金子,扫地就让虎哥扫,要不帮帮你嫂子去。”金子见枭龙用手朝着厨房里指,神态严肃,似乎明白了什么,耸耸肩膀,小声的“哦”了一声,将扫把交还给枭虎,径直去了厨房。 |
“嗨,嫂子,”金子见春红在厨房里炸酥肉,从后面开心地叫道。马春红早从喧哗中知道金子已经来了,也偷偷瞧见金子带来那么多礼物,心中暗自喜悦,只是假装不知而已,现在见金子来厨房跟自己打招呼,回头笑道:“哟,金子来了!”金子道:“我跟嫂子买了一双绣花鞋,一套羊毛外套,待会儿忙完嫂子就去试试合身不合身。”马春红一听暗自高兴,但佯为平静地道:“嫂子的鞋和衣服都有,你呀就别浪费钱了。”金子道:“不浪费呀,嫂子那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我在街上转来转去,总觉得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嫂子身上都漂亮,可惜我没那么多钱,不然全买下来,哈哈。”马春红笑着骂道:“你这丫头真会哄人开心,嫂子都老了,哪里谈得上漂亮。” 看到金子与马春红二人在厨房里谈得欢心,枭龙、枭虎兄弟二人也长长地吁了口气,总算可以过一个开心的除夕了。 除夕的晚餐自然丰富,满满地摆了一大桌,枭龙、枭虎、马春红、金子围坐在饭桌上,金子为每人倒了一杯谢村花雕酒,马春红为大家摆好碗筷,虽然只有四人,大家边吃边聊,倒也卓殊热闹。 “今年乃吉庆祥瑞之年,七月份,朝廷在黑水峪大破流贼,生擒寇首高迎祥,他的十三家七十二营八十一反王溃不成军,自此以后天下太平,各府各州各县喜庆了三天,知府早就出了告示,今年除夕非同往年,要大办特办全民共乐,我听说府衙内外张灯结彩,晚上定然热闹,饭后我们去府衙外面玩耍去,”枭虎喝酒喝到兴头上,提议道。 金子道:“不去不去,高迎祥实乃当世之英雄,他被朝廷抓去杀了,天下豪杰无不惋惜,何喜之有!况且,我刚才也经过府衙,大门上挂着一副朱红对联,写的是:‘心怜吾民十分苦,胸怀圣主万重恩,’我看着就生气,这些当官的全是一派胡言,虚伪之极,要乐他们自乐去,与我们平头百姓有什么干系!” 枭虎听了一脸的尴尬,马春红咯咯一笑道:“金子,你这话说得太好了,可惜有些人听了不高兴。” 金子奇道:“谁不高兴?” |
枭虎放下筷子,苦笑一声道:“前几日蒙馆馆长传话,说是汉中府、州、县各衙门过年要贴对联,内容务要体现忠君爱民之意,让蒙馆二十几位先生每人各撰对联一副,你见到的这幅正是我写的。” 马春红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讥笑道:“你看你,拍了官家马屁,不仅混不来半分功名,还被官家少爷打得半死,丢人也不!” 枭虎听了窘态更甚,金子见苗头不对,忙替枭虎解围道:“虎哥忠厚,因而遭泼皮欺辱,金子现在正跟随师父苦练本领,等我学艺成功,看谁还敢欺负虎哥。” 枭龙也打圆场道: “来,我们喝酒,待会吃完饭让金子给我们打几路拳脚如何?” 金子呵呵笑道:“龙哥吩咐,金子不敢不从。” 马春红一听金子竟然学武功,大为诧异,惊问道:“金子,你一个女儿家还学男人打架?伤了手脚剐了脸如何是好?” 金子笑道:“没事,上个月练武时我就受伤了,也不疼,用龙哥给我买的药搽了一下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上个月?”马春红一听,偷觑了枭龙一眼,又瞟了瞟金子,疑惑地问:“龙哥不是说一直拿不到工钱吗,怎么会有钱给金子买药?” 枭龙道:“上月听说金子受伤了,我以前也经常受伤,知道些治伤药,就找工头大哥预先支了三十文钱给金子买了点田七粉、苦生叶、穿心莲。” 马春红原就是一个心胸狭窄,本性自私的女人,虽然这新房子全是枭龙找田仁借钱买来的,但是马春红未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总觉得枭龙一个犯人出来靠着自己吃饭,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如今听了金子和枭龙的话,马春红暗想:“枭龙平时总说工头不发工钱,却又能预支三十文给金子买药,我看全是骗我的,他虽然在我家白吃白喝,却将钱花在这死丫头身上,真是气死人了。”马春红这么想着,心里不禁冒出一股无名火气来。 命里有劫躲不过,运中藏灾祸自来。 也该出事,马春红认定枭龙的胳膊往外拐了,决计要敲敲他的紧箍咒,再也不能让他将钱花在外人身上了,遂阴阳怪气地问道:“哥,过完年你怎么打算?还去砖窑上干?” 枭龙刚与弟弟枭虎碰杯,听了马春红问话,将酒一口喝下,回道:“这次为了讨要工钱,把工头给打了,年后还得重新去找活干。” 马春红趁机展开话题:“换一家最好,必需跟工头说明了,工钱每月发,否则不干。” 枭虎本欲伸手夹菜,听了妻子这话不禁大为感概,放下筷子叹息道:“唉!这年头,工头、掌柜的拖欠工钱那是常有的事,要找一份按时结算工钱的活怕是不易!” |
枭龙也有同感,亦叹气道:“是呀!” 马春红正好有气,听了兄弟二人的话后更加恼火,阴阳怪气地道:“那你就直接对工头说:‘我是单身一人,借住在弟弟家里,弟弟要我每个月交房租饭钱呢,你不按月发工钱,我去哪里吃住?’看那工头如何说!” 枭龙、金子一听心头一震。 枭虎见妻子马春红说话如此刻薄,心中很是不满,说道:“春红,哥的事哥自会按排,你就别瞎操心了。” 马春红怒道:“什么叫瞎操心?你每个月给我交多少钱?还不是全靠我省吃俭用支撑着这个家?” 枭虎生性懦弱,为人老实巴交,平时根本不敢顶撞马春红,但是今日不同,一来喝了不少酒,已有醉意,胆子大了许多,二来马春红大年三十说话如此不堪,不给自己兄弟二人留半点面子,着实可恨,只见枭虎嗖的站起来大拍桌子骂道:“马春红,这房子全是哥花钱买的,哥的工钱也悉数交与你了,端午节、中秋节、腊八节你不许我叫哥回家过节也就罢了,今日除夕,你这泼妇也不容我兄弟俩舒畅一回?” 见枭虎突然发此冲天怒火,金子急急起身劝解,但是温顺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往往无人能够劝住,甚至,包括他自己。 马春红从来没有被丈夫如此吼过,根本接受不了丈夫的“粗鲁”,因此撒泼道:“你心中就只有哥,他坐牢十八年,你怎不去牢房里跟他过日子?那时候你假装老实,如今贼囚犯出来了,你有靠山了,就凶起来了?好,你既说房子是贼囚犯的,我不住这里就是,你们兄弟俩过日子,我自回破房里去!” 马春红说着就要往门外冲,一直沉默的枭龙站起来,一手抓住正要出门的马春红道:“春红,这是你们的家,该走的是我。”枭龙将马春红拉回原来的座位上强行按下,马春红虽欲挣扎,但是哪里拗得过遒劲有力的枭龙,只得乖乖地坐在饭桌上。 枭龙复又按住枭虎,平静地道:“枭虎,听哥话,不准跟春红吵,好好过日子,哥走了。”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喊道:“金子你也走。” 金子深知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便,听了枭龙之言,也就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时的枭虎坐在饭桌边上一动不动,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心里无比凄凉,脑子里闪现的是二十多年前父母在世时兄弟俩一起爬山、玩游戏的情形;父母临终前交待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情形,哥哥独身一人闯荡江湖,帮助自己殴打地痞流氓的情形;哥哥有钱后给自己买玩具,陪自己大吃大喝的情形;自己用砖块失手打死人,哥哥将自己推开,手拿砖块到官府投案自首,替自己顶罪坐牢的情形;哥哥被流刑千里,与自己依依不舍分别的情形…… 看到枭龙和金子出门了,马春红冷冷地笑了。 可惜她不知道,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 |
突然,枭虎猛然掀翻桌子,像一头暴怒的老虎扑向马春红,马春红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得尖叫起来,本能地想躲避,但还未来得及跑开,狂怒的拳脚雨点般地打在了自己身上。马春红挨了几拳,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险魔法般地来临了,赶紧蹲在地上,双手护头,弯曲着身子,嘴里发出凄惨的叫喊声: “啊……啊……啊……” 可是,枭虎已经没有了理智,全然不顾马春红的死活,只管狠命地疯打。 已经走出院外的枭龙听到叫喊声,赶忙吩咐身后的金子道:“你回去看看。”金子道:“算了龙哥,不用多管闲事,走吧。” 枭龙见金子不愿回去,只好自己往回走,无论如何,做哥哥的一定要劝和弟弟夫妇俩,因为弟弟日子过好了,哥哥才能安心。 金子见枭龙要回去,拦住道:“我去。” 枭龙站在原地不动,金子折身回去推门而入,将院门拴上,穿过院子往里走,进了堂屋,正见到枭虎在暴打马春红,金子也不急于前去规劝,而是将屋门关上并拴好,然后静静靠在门后冷冷地看热闹。 枭龙见金子进屋后马春红仍在尖叫,猜想金子未能劝住枭虎,只得亲自回去劝阻,可是院门已经被金子栓上,任凭怎么敲打就是不见开门。枭龙暗想,还是得自己进去,遂翻身上墙跳了进去,可是堂屋的门也被栓了,枭龙无奈,只得站在外面一边拍门一边喊话。 |
马春红本是欺软怕恶之人,平日里觉得丈夫枭虎可欺,因而有事无事时常辱骂,不曾想绵羊也会变恶狼,今日丈夫疯了一般殴打自己,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看到枭虎暴怒的样子,马春红一下子没了昔日的威风,为了活命,不得不屈尊求饶:“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眼看马春红被打得鼻青脸肿,额头上都流出了许多红血,金子再才鄙视地冷笑一声,慢慢走过去拉了拉仍在暴打马春红的枭虎,劝解道:“虎哥,别打嫂子了。”枭虎哪肯住手,只想打死这个欺负自己十几年的女人,对金子的劝解根本就听不进去。 金子一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马上一招背锁乾坤,从后面将枭虎双手反扣住,强行将枭虎拉开。 枭虎被金子反锁双手拉开后打不到马春红了,却任然未能冷静下来,大嚷道:“你这个臭婆娘,已经忍了你十多年了,我哥替我顶了杀人之罪,代我坐了十八年大牢,你胆敢如此羞辱他,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金子闻言大震,以前只道是枭龙杀人入狱,却原来…… 马春红见枭虎已被金子制服,战战兢兢地爬进了厨房,金子见马春红进了厨房,因此放松了对枭虎的束缚,枭虎挣脱后又要冲进厨房去,金子大惊,追上去一手抓住枭虎后衣领,腿下一绊,轰的一声将枭虎拌倒,继而死死按住不放,扭头对马春红喊道:“嫂子快关厨房门。” 马春红犹如惊弓之鸟,早已乱了方寸,听到金子呼喊,赶忙慌里慌张地将厨房门从里面栓上。 金子见马春红将门栓了才放枭虎起来,枭虎来到厨房外撞门不开,回头埋怨金子道:“你阻我做甚?我今日非得打死这个恶女人不可。”金子道:“你疯了?打死嫂子你要抵命的。”枭虎气愤地道:“我哥替我坐了十八年牢,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羞辱我哥。” 看到金子满脸的惊讶,枭虎道:“十八年前是我一砖块打死人了,哥哥将我推开,自己拿着砖块到官府自首,替我坐牢。”枭虎边说边猛撞厨房的门,看那样子非要打死马春红不可。 |
金子深感事态严重,自己无论如何是制止不了枭虎的,只好打开堂屋门,将正焦急敲门的枭龙放了进来。 枭龙在门外隐隐听见枭虎说出以前顶罪的事,进屋后将枭虎强行拉进自己房间里,关上门后责怪道:“你糊涂了?怎能说出以前的事?”枭虎嚷道:“说出来怕什么,今天我就要打死她。”枭龙摇晃着枭虎吼道:“我当初坐牢为什么?为的就是不让你坐牢,没经过我允许,你就不能去坐牢,明白吗?” 枭虎平生第一次见哥哥冲着自己发火,顿时冷静了许多,哥弟俩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这时,金子慌忙推门而入道:“嫂子跑了。”枭龙吩咐道:“你跟着嫂子,别让嫂子跑远,我马上就来。”枭虎却对金子道:“别管她,让她滚。” 金子快速追了出去。 枭龙警告枭虎道:“枭虎你给我好好听着,今天的事你忍不了也得忍,春红除了为人势利之外,其他方面也还可以,我去把她追回来,你要再打她,小心我揍你。” 枭龙取了条毛巾替枭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复又轻轻抱抱弟弟,笑道:“你就不用担心哥了,哥在汉中到处是朋友,有的是住的地方,记住哥的话,跟春红好好过日子。” |
2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团聚,又加大雪纷飞,因此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嫂子你去哪里?”金子气吁呼呼地喊。马春红回头一看只有金子一人,因而停住脚步,虽然很不喜欢金子,但她方才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马春红还是心存感激。 金子走近了,马春红恨恨言道:“金子你看到了吗,世上的男人全然无情无义,他枭虎当年就是一个孤儿,我爹娘见他可怜不仅收留了他,还将我嫁与他为妻,今日他竟然恩将仇报,把我往死里打,哪有半点夫妻情份?” 金子劝道:“是呀,虎哥太过分了,不过龙哥、虎哥兄弟二人情同手足,他也是一时气愤,嫂子就原宥他一次吧。” “原宥他?”马春红冷笑道,“你没听他说吗,二十年前那个人不是枭龙杀的,是他枭虎杀的,今天要不是你阻拦,我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他既忘情,休怪我绝义,我这就去官府首告,要让他枭虎杀人偿命。” 马春红说这话时,眼露凶光,甚是可怕。 金子见马春红脸色吓人,再才注意到她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切肉的尖刀,原来马春红躲进厨房后,出于求生本能顺手拿了一把切肉刀,后来趁枭龙将枭虎强拉进房里的机会,马春红拿着刀子打开厨房门跑了出来。 金子惊讶地问:“嫂子,你们可是夫妻呀!” 马春红道:“你见他今天把我当夫妻了吗?” 金子若有所悟,恨恨地骂道:“也是,男人怎么这样没良心!” 马春红道:“你以后嫁人可要当心了,千万不要像嫂子这样,嫁了一个穷皮骨汉子,跟着他受一辈子穷。” 金子附和道:“是呀,现在这世道越没能力的男人越爱在妻子面前逞能,虎哥太不像话了。” 马春红也骂道:“他敢打我,我就要他去死。” 金子道:“可是天气如此寒冷,你我穿着单薄,嫂子你等我回去穿上外套,带上钱物,我陪你去报官。” 马春红也没穿外套就匆匆跑了出来,此时冷得嘴皮乌紫浑身发抖,遂道:“也好,你快回去帮我也拿一件棉衣来,然后陪我去官府,你正好作个见证,我们一起告他枭虎一个杀人之罪,告他枭龙一个冒名顶替之罪,让他兄弟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马春红站在路边等,金子沿原路向回跑去,半路上正遇到枭龙。金子将马春红的打算告诉枭龙后说:“我看嫂子是铁了心,龙哥,你得赶紧想办法制止。” 枭龙沉吟道:“她不会这么狠毒吧!” 金子道:“只怕事实就是如此!” 枭龙咬牙道:“如果她真如此绝情,我也只好不认这个弟媳妇了。” 金子带着枭龙沿路朝马春红追去,马春红原以为金子真的回去拿衣服拿钱,未曾想这死丫头竟然带着枭龙追来了,再才知道上了当,暗自咒骂几句,转身朝路边林子里躲去。 可惜枭龙早发现了马春红,大步抛开金子追进林子,马春红见状疯狂地朝树林深处跑,她心里知道,金子肯定跟枭龙说了自己要首告枭龙、枭虎的计划,如果让他追上自己,不仅计划落空,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马春红越是跑,枭龙越是坚信她会去举报枭虎,因此越是追得急,杀机也就越重。 马春红毕竟弱女子一个,如今又天寒地冻,满地积雪,如何跑得快?枭龙却是健步如飞,几步追上马春红,抓住衣领冷冷问道:“春红,你要去哪里?” 马春红看到枭龙满脸杀气,吓得不敢说话,手里的刀也抖擞几下掉在了雪地里。 枭龙见马春红不说话,又看她竟然还带着一把刀,更加相信金子所言不虚。 当断定马春红对弟弟枭虎已经没了夫妻情份时,为了保护好弟弟,枭龙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只有杀了她。 枭龙放开吓软了腿的马春红,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切肉刀,虽然眼里充满凶光,但仍犹豫不决。马春红本在雪地里哆哆嗦嗦地发抖,见枭龙拿着刀发呆,心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突然爬起就跑。 这一跑非但未能逃脱,反而坚定了枭龙的杀心。 马春红跑去不足十步即被枭龙追上,枭龙二话不说,从背后抓住弟媳妇的肩膀,将其扭过身来,一刀刺进肚子。 |
3 金子急匆匆赶来,正好看到枭龙杀人一幕,却也并不惊惧,径至枭龙跟前问道:“龙哥,现在怎么办?”枭龙脸无表情地道:“还能怎么办?亡命天涯。”二人沉默了一会,枭龙又道:“金子,我要离开汉中了,你就跟着田仁,他会好好照顾你,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明日去官府报案,就说亲眼看见我杀了马春红,此事千万不要连累了枭虎。”金子焦虑地问:“龙哥打算去哪里?”枭龙两眼茫然,喃喃自语道:“天下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能去哪里呢?” 不知何时枭虎也进了林子,见马春红倒在雪地里,地上一片殷红血迹,不禁大吃一惊。金子道:“嫂子要去官府举报你二十年前杀人一案,龙哥没办法就……”枭虎一听,缓步上前跪在雪地里抱起马春红的头,轻轻弄开罩在脸庞上的乱发,眼含热泪,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金子急道:“虎哥,你这一哭惊动了官府,龙哥就没命了。” 枭虎猛然一惊,止住哭声,忽然站起来对哥哥道:“哥,你赶快走,趁大年三十大街上没人,到远方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给我来信。” 枭龙见弟弟哭得伤心,满眼是泪,不禁暗暗自责,问道:“枭虎,你不怪哥吗?你如果怪哥,哥就不跑了,哥去自首。” “不,不行,”枭虎道:“哥,这件事不怪你,只怪春红她太势利了,怨不得谁,你自走就是,等这事平息下来了我们兄弟再会。” 枭龙凄然道:“平息?哪有如此简单,只怕你我兄弟日后难有见面之时……” 兄弟俩相对无语,凄凄惨惨戚戚,让金子在一旁看了也无比心酸。 良久,枭虎打破沉寂,催促道:“不管怎么样,你得赶紧走。”枭虎知道哥哥刚出狱不久,如果再次因为杀人被捕,肯定是要判斩首的。 枭龙依依不舍地对枭虎说:“我今晚就离开汉中,你明日和金子去报官,就说我杀了马春红,你放心,捕快抓不到哥的。”枭龙看了一眼金子,苦笑一声,一步一步地走出园林,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枭龙走后,枭虎抱着马春红呆呆地坐在雪地里,过了很久才想起金子依旧立在雪中,忙擦了擦眼泪道:“你回碧云堂去吧,明日一早我一个人去报官。”金子说:“虎哥,我跟你一起去,但是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明天再去,要多给龙哥安全离开汉中的时间。”枭虎喃喃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你先回家,我在这里多陪一会春红,过会儿我来家里找你。” 见金子依旧站着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枭虎带命令似地喊道:“走!” 金子此时也冻得浑身发抖,见枭虎执意要自己先回,也就转身朝家走去。 目送金子走远,枭虎摸了摸马春红的伤口,手上顿时沾了许多血迹,然后用手在自己衣服上各个地方擦拭,将血迹涂遍全身各处,再捡起丢在不远处的刀,缓慢地朝府衙走去。 金子回到枭虎家中,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里发呆,脑子里总是担心枭龙,也不知道龙哥跑到哪里了,万一枭龙被抓,那将意味着必死。 突然,金子发现外面原本漆黑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了,天哪,一个夜晚过去了,虎哥怎么还不回来? 等跑到林子的时候,那里已经围着一大帮人了,几十个衙役将杀人现场围成一圈,外面有许多围观的百姓,大家指指点点的,纷纷议论着什么。 金子见到两个老者正在扼腕惋惜,凑过去问:“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老者道:“唉,两口子大年三十吵架,妻子跑出来了,丈夫喝多了酒,一怒之下把妻子给杀了,多可惜呀。” 金子惊呆了! |
第六十三回:怕江湖重走江湖路,擒虎狼反入虎狼口 1 金子找不到枭龙,不得已自作主张贱卖了枭虎、马春红的房子,得银五十两交与田仁打点关节,田仁在汉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枭虎主动投案自首,马春红父母俱亡,本案无苦主追告,府衙判官、通判一干人俱收了贿赂,最终网开一面,判了枭虎充军崇庆,具文上表,呈送刑部、大理寺,等待发配。 金子又托田仁打点狱卒,终于得以在大牢内见到枭虎。 “虎哥,你这是何苦?”金子见枭虎瘦了许多,不胜怜惜,焦灼地问。枭虎茫然无语,只是默默流泪,金子见了更加怜悯,哀怨道:“这是什么世道,好人竟无好果。” “好人?”枭虎听了,擦了眼泪,终于开口说话了:“金子,我给你讲个好人和坏人的故事。” 金子点点头:“嗯。” 枭虎道:“当年,父母染病身亡,哥弟俩从勉县乡下流浪到汉中城内相依为命,哥哥为人凶悍,颇爱打架惹事,人见人怕,是个坏人,弟弟温柔懦弱,待人友善和蔼,人见人喜,是个好人。几年以后,哥哥打出一片天下,成了汉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打手,江湖朋友闻其姓名,无不胆寒。哥哥出人头地后,常带弟弟大吃大喝,弟弟甚感自豪,慢慢地也变得争强好胜起来。有一天,因与同窗争夺风筝而怀恨,弟弟叫来哥哥将那同窗学生拖入林子里暴打,强迫他给弟弟磕头认罪,之后,兄弟俩扬长而去,不料弟弟怨恨难消,走出十余步后忽又折身返回捡起砖块砸向那学生,也是巧,正砸在头上将人打死了,弟弟为此唬得大哭。哥哥见出了人命,思索稍许后推开弟弟,捡起那块带血的砖头径到官府投案。幸得哥哥朋友极多,大家多方打点,被判流刑千里,总算保住一命。弟弟受尽苦难后,老老实实地做了一个蒙馆先生。大家都很纳闷,弟弟仁义、善良,知书达理,是个大好人,哥哥却凶残、冷漠,逞强好斗,是个杀人犯,这是亲兄弟吗?金子,杀人了不敢承认,要让哥哥去顶罪,你说这样的人是好人?” 金子双眼含悲,苦笑道:“弟弟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事,不能怪他,哥哥替弟弟顶罪,也是应该的。” 枭虎道:“是呀,弟弟当时小,不懂事,如今弟弟长大了,哥哥坐了十八年牢出来,安稳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却为了弟弟被迫杀了人,这次哥哥是真杀人了,金子,弟弟还能让他再去坐牢?这次是不是该反过来,弟弟替哥哥坐牢了?” 金子默默点头道:“虎哥,我明白了。” 枭虎两眼痴呆,喃喃叮嘱:“尽快联系上龙哥,让他回来好好过日子,切记,千万不要再走江湖路了。” 金子点头答应:“嗯,虎哥放心,我一定将龙哥找回来。” |
2 金子左等右等,几个月后终于等来一封来自达州的信,打开一看,正是枭龙所写,信中隐晦地询问金子“家里可好”,金子提笔回信道:“家里出事了,除夕之夜,虎哥跟嫂子吵架,一怒之下将嫂子杀了,幸得田仁哥从中周旋,虎哥被判流放崇庆。”枭龙接信后大惊失色,星夜兼程地赶回了汉中。 听完金子讲述后面的事情经过,枭龙站起转身就走,金子急问:“龙哥要去哪里?“枭龙道:“我得去衙门将枭虎替回来。”金子道:“也好,也好,你去自首,你们兄弟俩可以在大牢内聚上三两日,此生永别,再无遗憾。”枭龙奇道:“怎讲?”金子道:“按照大明律法,知情藏匿罪人者,替人顶罪者与罪人同坐,减一等处罚,你去自首,虎哥也出不来,而你却会被斩首,自此以后,兄弟俩阴阳相隔,难道不是永别么?”枭龙大惊,细想也是,自己如贸然前去自首,不仅救不了枭虎,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枭龙犹豫不决,金子趋步近前道:“只是我担心,龙哥笑赴黄泉,留下虎哥一人远在他乡受苦受累,外面又无人花钱打通关节,虎哥岂不是永无解脱之日?” “你说得对,枭虎有伤,不能干重活,去了大牢少不了牛马辛劳,”枭龙无不忧虑弟弟的身体,接着又手握拳头发誓道:“我一定要让枭虎在大牢里自由自在,有吃有喝,过上安逸舒适的日子。” 金子问:“大牢里鱼龙混杂,弱肉强食,虎哥懦弱不争,怕是要吃亏的,如何能做到安逸舒适?” 枭龙道:“只要有银子,大牢里也是天堂,跟外面一样可以吃肉、喝酒,衣服鞋袜有人洗,吃喝拉撒有人伺候。” “可是,虎哥的房子被我买掉了,那来的银子?”金子说。 枭龙喃喃自语道:“银子?只要我枭龙愿意,要银子还不容易吗?” 金子道:“可是,虎哥叮嘱,万不可重走江湖路。” 枭龙笑道:“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之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 |
3 此时已是初夏,汉中城内一片绿色,街道两边的柳树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景象。 扬威镖局里,常豹大发雷霆:“你们这帮狗鼠之辈,让我屡失信誉,扬镖局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狗奴才手里。”手下一帮大小镖头、大小掌柜、伙计、杂役等数十人都耸拉着脑袋不敢出声,常豹正骂得起劲,忽然有人进来禀告道:“主人,枭龙带着一个姑娘前来拜会。”常豹转怒为喜,遣散了众人,带着四大镖师利剑苗仁、快刀苗义、金枪苗忠、银锤苗信匆忙出门迎接。 “龙哥,快请进!快请进!”常豹满脸堆笑,热情地将枭龙和金子迎进镖局内,亲自给二人泡茶,又让四大镖师一一与枭龙、金子见礼。 枭龙也不喝茶,直截了当地问道:“兄弟,年前所提之事,如今可是处理妥当了?” 常豹露出一脸苦相,叹气说道:“别提了,我正为此事苦恼。” 枭龙道:“我帮你对付一狼三虎,你能给我多少银两?” 常豹大喜道:“龙哥要能灭了一狼三虎,不,哪怕将他们赶出汉中也行,我给龙哥一百两银子,事成之后你我兄弟共同经营扬威镖局,三七分成,如何?”常豹太需要一个能威震四方的镖头了。 枭龙暗想,常豹贪得无厌之辈,断不可长久合作,我还是拿一笔钱,处理好枭虎的事,然后再跟田仁一道干稳妥,遂笑道:“这怎么行,我要占了老弟你三成份额,江湖上的朋友如何看我?这样吧,兄弟我正需要银两,你先给我一百两,事成之后再给我三百两。” 常豹的镖车常被定军山狼霸一伙强人打劫,双方为此斗了十余次,手下四大镖师一齐上也敌不过“一狼三虎”,常豹为此找了不少高手相助,竟然全部铩羽而归。现在枭龙找上门来,只要能够将狼霸一伙给灭了,或者赶出汉中,他提什么条件都行,遂爽口应道:“行,只要能将一狼三虎赶出汉中,龙哥想怎么合作都行。” 枭龙抱拳道:“一言为定。” 常豹大喜,当即吩咐利剑苗仁道:“让大掌柜的准备一百两银子送来。” 苗仁领命而去,枭龙道:“这一狼三虎是何底细?” 常豹一边请枭龙喝茶,一边娓娓道来:“汉中城四周皆山,强人出没山林,走镖极为不易,幸好我扬威镖局有捕头大哥撑腰,汉中一带江湖好汉也给我几分薄面,因此多年来未出大事。只是去年五六月间,定军山上不知怎的来了这伙强人,为首的叫狼霸,手下三虎个个骁勇,四人聚集了数十号人神出鬼没打劫我的镖车,搞得我声誉大跌,生意一蹶不振。听口音他们似是河南信阳一带的人,具体是哪路枭雄却是不知。” |
枭龙道:“为何不多带人手,或者避开定军山另走他路?” 常豹苦笑道:“龙哥有所不知,这伙强人行动迅速,手段厉害,打伤我不少人,如今手下兄弟只要听说劫镖强人是一狼三虎,早都吓得屁滚尿流了,那里还有心护镖?更可怕的是,他们在汉中城外各处似乎都有探子,即便我走其他道路,也难免遭其劫镖,让我甚是苦恼。” 枭龙道:“这么说要一举消灭一狼三虎不是易事了。” 常豹道:“要是小事,我也不敢劳驾龙哥。” 金子道:“龙哥,擒贼先擒王,只要擒住狼霸,他手下那帮强人自然消散,何必非得一举歼灭?” 枭龙道:“金子有何计策?” 金子道:“我有一计,狼霸可得而擒之。” 常豹一直没有细看金子,听了金子说话,再才仔细端详,问道:“这位姑娘不是田仁兄弟的表妹吗?” 枭龙道:“实不相瞒,这位金子姑娘是我朋友的妹妹,朋友托我照顾,我虑江湖仇家不少,怕连累她,故将她托付给田仁兄弟照顾,对外称是他表妹。” 常豹道:“原来如此,金子姑娘有何高见,请讲。” 金子四下一看,这时苗仁已经托盘送来三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常豹道:“这四位都是我心腹镖师,姑娘但讲无妨。” 金子说了自己的计谋,常豹惊道:“这样不妥,让龙哥亲入虎口,万一出点差错……”枭龙却喜道:“不妨事,不如虎狼口,焉擒虎狼回,兄弟放心就是,我此去,定帮你消除一狼三虎之患。” |
4 狼霸怎会在定军山落草为寇? 白龙王死后,狼霸带着刘广福、陈虎、阮天虎在罗山独霸一方,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可没过多久,好日子被段七给搅浑了。段七受了王风、王雨二人挑唆,以为唐喜真的要被朝廷赦免,并破格提升为将军,一怒之下,率领麾下众恶抢劫囚车欲杀唐喜,谁料唐喜没杀成,倒是杀了县丞汤仁和十多个捕快,段七知道自己的行为等于谋反,为防官府追捕,带着赵得志、伍有志等人上了鸡公山,做了山大王。河南知府闻知此事大怒,下令信阳州府严打江湖贼徒,信阳知州为了交差,责令罗山县衙一月之内收捕一百个恶棍。王武、赵泽伦一商议,决定将狼霸、陈虎、刘广福、阮天虎等人列为抓捕名单之内,幸得县衙里人多嘴杂,不知是谁将消息走漏出来,狼霸闻讯不妙,连夜带着自己的“三虎”逃之夭夭了。 一狼三虎遁至开封,待了数月,后来在赌坊内遇见一徐姓商人,此人见一狼三虎骁勇,邀请四人到汉中立足,狼霸四人正好没有去处,于是欣然应允。来到汉中后,徐姓商人帮助一狼三虎纠集了数十恶徒,在汉中郊外密林深处为非作歹,做了人人闻之变色的强盗。 汉中四周环山,城外林深路险,多有强盗出没,但扬威镖局经营江湖多年,在汉中一带赫赫有名,城内城外那些江湖人物多少都会给点面子,只要是扬威镖局的镖车,城外的强盗一般也不拦截,纵有敢截取的,也只是讨取一些买路钱,不敢劫了货物。 但是狼霸似乎专与扬威镖局作对,多次劫取常豹的镖车。常豹大怒,派一两百人马进山围剿,每次都是头破血流而归。无奈之下报官,官府虽然下了海捕文书,但却迟迟不派捕快进山捕盗,常豹亦知官府捕快只能吃喝玩乐,办不了事,因此只好在江湖上四处打听走镖高手,期望能够以武力压制住这伙强人。 |
这日天气炎热,一狼三虎正在定军山上林子里光着膀子喝酒,陈虎道:“哥哥,我们在此定军山中逍遥快活,比在罗山强多了。”狼霸笑道:“逍遥是逍遥,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前我们在罗山虽说不似今日逍遥快活,但也吃喝不愁,倒也安稳,如今在此山中痛快自在,可是干的都是强盗行径,件件都是违背法度,以律杀头的勾当。”阮天虎道:“哥哥何必担忧,那徐掌柜不是说了吗,他姐夫就是县衙捕头,我们闹得再大,县衙最多就是虚张声势,绝不会真来抓捕我们,再说了汉中附近的大小山头中那里没有几个山大王,怎不见官府围剿?”狼霸道:“兄弟,这徐掌柜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他未必真有什么姐夫在县衙做捕头,甚至未必姓徐,他只是利用我等帮他铲除扬威镖局,等到扬威镖局倒闭的那天,说不定他就会带着人马上山来围剿我们,江湖险恶,人心歹毒,我兄弟几个不可不防。”三虎闻言大惊,均道:“既如此,我们何不改换山头,到别处立足去。”狼霸道:“不可,我们受了徐掌柜银子,答应帮他打夸扬威镖局,如果现在就走了,必让江湖朋友笑话我们不义。” 正说着,探子崔至善飞奔来报:“四位大王,汉中城内来报,又出镖了,此次还是走老路线,一共三车,看上去好像是谷物之类的粮食,仅有五六个护卫,镖师乃是金枪。”刘广福说:“知道了,下去吧。”崔至善走后,刘广福道:“哥哥,扬威镖局被我们折腾这么久,已经接不到货,只好运粮食了。”阮天虎哈哈大笑:“再过一整子,他连运送粮食的买卖都接不到了,那时,我们就算完成徐掌柜的委托,自到其他山头逍遥去。”狼霸道:“天虎、陈虎,你二人带十五个兄弟下山,夺了他粮食。”阮天虎、陈虎领了将令,笑嘻嘻地带着十五个人各持枪棒下山而去。 二虎带人来到官道边远远眺望,果见远处有一队人马缓缓前行,仔细一看,正是扬威镖局金枪镖头带着六个护卫押运着三辆马车徐徐上山而来,阮天虎、陈虎大喜,急令众兄弟伏好。 金枪苗忠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六个打手押着三辆马车紧随其后,走到路穷处,不见又一村,苗忠大惊,勒马察看,回头对众人道:“兄弟们,大凡林深路险处,都是强盗出没地,前头林木阴森,山路陡峭,千万小心了。” |
苗忠话音刚落,只听山谷深处远远传来悠扬歌声: 老爷天上来,下凡借钱财。 谁敢说个不,尸首地下埋。 |
歌毕,只听“窝呵呵”的怪叫声此起彼伏,如鬼哭狼嚎,又似怨妇夜泣,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众人大骇,慌忙亮出刀剑四顾,苗忠大喝道:“大胆狂徒,我乃扬威镖局金枪苗忠,不怕死的出来,爷爷送你们去见阎王。” 忽见树林深处跳出十余大汉将镖车团团围住,为首者正是阮天虎、陈虎。 金枪苗忠笑道:“又是你们?”阮天虎也笑道:“是又怎样?”金枪道:“你们屡次劫我扬威镖车,我正寻你等不着,不想今天自动送上门来,也好,我今日就擒你二人送去官府法办,也好教你们看看我扬威镖局的厉害。” 阮天虎、陈虎哈哈大笑,阮天虎道:“怪哉,怪哉!手下败将亦敢说此大话!”陈虎亦笑道:“兄弟,此人大言不惭,看我割了他舌头来下酒。”说罢舞刀上前砍杀,金枪苗忠拍马上前,挺枪迎战,二人搅在一起,一个马上乱枪飞,一个地上狂刀飘,斗了十几招亦难分仲伯,双方兄弟也不助战,围着二人发出阵阵喝彩。 众人看得入神,不曾想“砰砰砰”几声响后,三辆镖车的车盖被掀落在地,车内忽地跳出二十多人,个个持着兵器猛冲至阮天虎等人跟前一阵乱砍,杀得阮天虎、陈虎一伙措手不及。 阮天虎大惊,呼道:“我们中计了,速撤。”阮天虎、陈虎转身就跑,飞快遁入林中,其他人逃跑不及,一个个被杀倒在地。利剑苗仁、快刀苗义、金枪苗忠、银锤苗信见阮天虎、陈虎二人逃走,也敏捷地窜入林中追赶。 大约追了两三里地,陈虎、阮天虎又被苗家兄弟四人围住,二虎无奈,只得硬拼,六人在树林里滥砍滥杀,二虎纵有九头三臂也不是四人敌手,双方斗了一柱香的功夫,二虎各自受伤,手中的武器也被打落在地,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猛听一人厉声喝道:“你等好不知羞耻,四个围殴两个算什么好汉?” 苗家四兄弟闻言大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人头戴斗笠,肩挑柴薪,魏然立于五六丈外的路边。利剑苗仁用剑指着那人道:“贼村夫,想活命就赶紧滚开。”那人怒道:“我最恨别人骂我村夫了,你不骂我还好,你既骂我,我偏要管这闲事。”说着放下担子,两腿左右各一蹬将柴薪蹬开,抽出挑柴的长棍拿在手中大步走来。 |
苗仁一见大怒道:“你既找死,休要怪我。”说罢握剑来战,不料人刚到那汉子跟前,被那汉子一棍挑开手中的剑,苗仁大惊,那汉子复又一棍打来,苗仁躲闪不及竟被打翻了去。 快刀苗义见状,大怒着挥刀劈来,又被那汉子一棍打倒。金枪苗忠挺枪上前,那汉子一闪躲过,苗忠复又一枪,又被那汉子轻轻避开,苗忠欲再刺第三枪,却被一棍子打在头上,一时头晕脑胀,摇晃了几下也倒了下去。 银锤苗信见来着不善,犹犹豫豫不敢近前。苗仁、苗义、苗忠爬了起来,苗仁道:“贼村夫,你等着,你胆敢帮助强盗行凶,待我回去报官灭了你全家。”苗仁说完,带着苗义、苗忠、苗信踉踉跄跄地遁走。 那汉子见四人走了,笑呵呵地道:“这点功夫还摆什么官架子,俺平生最恨官老爷了。” 那汉子回到原处,将柴重新用棍挑起要走,阮天虎、陈虎忙喊道:“好汉留步。”二虎相互搀扶着走过来,陈虎道:“好汉且留姓名,日后也好报答。”那汉子笑道:“区区小事,何谈报答。”陈虎道:“俗话说,知恩不报非君子,好汉纵然不图回报,也请务必报个姓名,莫要让我兄弟做了忘恩负义之人。”那汉子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报个姓名给你,我姓邓名元,是附近邓家村人,因我家贫,五十岁了还没成家,乡亲们都叫我邓光棍,如今孤身一人住在邓家村最东头的茅屋里。”阮天虎、陈虎抱拳道:“多谢邓大哥。” 那汉子挑起柴走了两步,回头又道:“我看你们是外乡人吧,这定军山有一伙强人,江湖上人称一狼三虎,好生厉害,要是遇着他们,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还不快快离开!” 送走了邓光棍,二虎偷偷返回官道,只见道上已经平静如常,只是路边树林里留下十二具尸体,仔细一看,都是自家兄弟,另外还有三人不知去向,也许被活捉,也许逃走了。阮天虎怒道:“他娘的,这次上了大当。”陈虎道:“我们快去给大哥报信。”二人说完,急匆匆返回定军去了。 |
5 “哈哈哈哈,妙,太妙了,”田仁竖起大拇指对金子的计谋大加颂扬,赞誉道:“我看你都不用在我这里干了,去跟龙哥做军师去吧,金子就是诸葛亮再世呀。” 得知枭龙从达州回来了,田仁要请枭龙相聚,金子将枭龙为了挣钱照顾枭虎,不得已受雇于常豹对付一狼三虎,以及自己设计剿灭一狼三虎的事告诉田仁,田仁对金子大加赞赏。 田仁一边吃着蒙古手把肉,喝着蒙古马奶酒,一边埋怨道:“金子,你向来机灵,这事为何如此糊涂,既然龙哥缺钱,你当告诉我才是,怎么让龙哥去替别人做事?”金子道:“龙哥借了你百两银子都还没有还清,虎哥的官司也多亏你相帮,龙哥他不好意思再叨扰你,再加上去年常豹就找龙哥帮忙对付一狼三虎,因此龙哥直接去找了他。”田仁道:“既如此,待龙哥帮完常豹这一次就回来,我这里就是你和龙哥的家,哪有自己家里的事不干反倒去帮外人的道理?”金子喜上眉梢,道:“嗯,等龙哥回来,我就叫他来见你。” 田仁放下筷子,无不忧虑地道:“那狼霸心狠手辣,手下又有三个得力兄弟,你计谋虽妙,但,万一出点什么差错,龙哥岂不很危险?我真为龙哥担忧呀!” 金子信心满满,得意地道:“田仁哥放心,金子之计天衣无缝,龙哥定然马到成功,绝对不会失手。” |
6 定军山中,一狼三虎健步如飞,朝着山下邓家村奔来,四人来到邓家村最东边的茅草屋前,阮天虎喊道:“邓大哥在吗?”屋内走出一人,阮天虎、陈虎一见正是前几日救自己的恩人,遂拱手相拜道:“邓大哥。”那汉子一见是阮天虎和陈虎,笑道:“二位莫非是附近村庄之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狼霸拱手道:“邓大哥,在下狼霸,这三位是我兄弟陈虎、阮天虎、刘广福,我们兄弟四人在定军山上打家劫舍,前日蒙大哥出手救我兄弟,今日特来拜谢。”邓光棍听说四人乃是定军山上的强人,唬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数步,狼霸笑了笑,宽慰道:“邓大哥莫怕,我们虽为强人,却恩怨分明,义气为先,今日是来谢恩的。”邓光棍听了这才宽心一些,慌请四位进茅屋说话。 进了茅屋,五人分别坐下,狼霸道:“听说大哥一身好武艺,何不跟随我兄弟一道上山快活?” 邓光棍道:“实不相瞒,我自小跟父亲学艺,也算有些本领,但是父母亡故后,至今独身一人,只想有朝一日能成家生子,免得做了一个不孝之人,今若跟随好汉上山落草,以后谁家闺女肯嫁于我?因此不敢从命,还望四位好汉见谅。” 狼霸听了哈哈大笑道:“大哥真是憨厚之人,大哥如果想成家生子,这事包在狼霸身上,改日让兄弟们劫一个女子上山配与大哥就是。” 阮天虎、陈虎、刘广福听了也是大笑,都说道:“这事包在我等兄弟身上。” 邓光棍见说大喜道:“当真?” |
狼霸道:“就凭大哥的本领,在此山村里真是埋没了,只要跟随我们兄弟几个打拼,何愁没有妻儿!” 邓光棍喜道:“果然如此,邓元跟随四位好汉上山就是。” 狼霸大喜道:“今日邀得大哥上山入伙,定军山如虎添翼。”五人当即出了茅屋,一路直奔定军山而去,走了二十多里路后,只见崔至善慌忙跑来,狼霸问道:“出了什么事?”崔至善看了几眼走在后面的邓光棍,凑上去悄悄地对狼霸说了几句话,狼霸笑道:“哈,就这点小事还神神秘秘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邓元邓大哥,是阮天虎、陈虎的救命恩人,以后山上的兄弟们都要以礼相待,不准怠慢了恩人。” 崔至善先是一惊,回过神来后,忙朝邓光棍拱了拱手,邓光棍也拱手还礼,六人一路上山而去。 到了山上,狼霸让其他人退下,独自一人带着邓光棍在山中各处走动,边走边介绍山中人员和布防,又在亭子中摆下酒席,与邓光棍吃了起来,酒足饭饱后再带邓光棍往山下走去,眼见到了一处空无人烟的悬崖边上,狼霸停了下来突然问道:“听我兄弟说邓大哥因独身一人,乡亲们都叫邓光棍,请问大哥真名是?” 邓光棍微微一惊,暗想我已经说了我叫邓元,他怎么复又问我姓名,但既然狼霸这样问了,又不好不答,遂回道:“好汉,我姓邓名元。” 狼霸笑道:“我本以为大哥是条真好汉,没想到却是个假丈夫。” 邓光棍不解其故,问道:“好汉何出此言?” |
狼霸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大哥既是汉中第一打手,却遮遮掩掩地似做贼一般,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邓光棍听了大惊,原来这“邓光棍”不是别人,正是枭龙。枭龙正是按照金子计策假意救出阮天虎、陈虎二人,就是为了伺机接近狼霸,打算趁其不备突袭,将狼霸斩首而归。没了狼霸,三虎不足患,手下那帮劫匪更是不在话下,因此,此计若成,必将一劳永逸地为常豹除掉心头大患 本想着此计万无一失,却不知何故被狼霸识破,枭龙暗思:“我本欲擒虎捕狼,却不料自己反落入虎狼之口,看来今日凶多吉少了。可是,狼霸既已识破金子的计策,为何至今还不对我下手?” “你怎知我是枭龙。” “见谅,这个我得保密。” “莫非,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嗯,你不就是想趁机杀了我,然后去常豹那儿领取酬金吗?” “刚才为何带我查看你们的地形?为何请我喝酒?为何不在山寨内擒我?” “枭龙的威名响彻汉中,拳打逆儿讨谢字更是传遍江湖,我狼霸很想见识见识汉中第一打手的真本领。” “不想以多胜少?果真是条好汉,枭龙敬佩!” “龙哥过奖了。” “就看在这一点上,我保证放你一条生路,但我是受人之托请你离开汉中的,所以,你输了,请你离开汉中,莫要让枭龙为难。” “巧了,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来汉中的,如果龙哥输了……” “那我就离开汉中,不再管扬威镖局的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说罢,二人各自摆开阵势,运足力气,准备决斗。 此战对枭龙来说算是生死之战,赢了,以后在汉中就能像二十年前那样呼风唤雨,要金来金,要银来银,兄弟时时在,酒肉天天有。输了,必然遭人嘲笑讥讽,再也难以立足江湖了。 此战对狼霸来说算是存亡之战,赢了,狼霸带着三虎不仅在汉中站稳了脚跟,而且财源滚滚,呼风唤雨。输了,就必须乖乖地滚开,重新流落江湖,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驱赶。 |
枭龙首先发作,大叫一声,迅猛地冲向狼霸。 狼霸久闻枭龙威名,心中一直不服,早就期盼着与枭龙公平一战,今日得以与龙争霸,心里无比激动。 见枭龙出手了,狼霸运足气力,也大喊一声迎上,恶龙饿狼发疯般厮打在一起,喊声响彻山林。 双方在悬崖边上凶斗,有时脚跟离悬崖仅有半步的距离,好几次差点掉了下去,幸好每次都化险为夷。 二人就这样一直打了一个多时辰,枭龙脸上全是血印迹,狼霸穿的衣服也被扯得稀烂,脸上、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斗了这么久,即使是两头牛,也已经乏力了,二人拳脚的力度和速度都缓了下来,再也没有开始时的威猛了。 枭龙遇到了劲对手,狼霸碰上了真好汉。 二人又激战了许久,狼霸冷不防被枭龙一个膝盖顶胸,痛得弯下腰蹲下,枭龙复踢一脚将其踢倒,又趁机扑上去压在狼霸身上,双手死死卡住狼霸脖子不放,狼霸死命挣扎,怎奈全身软弱无力,始终无法瓣开枭龙铁一般坚硬的“龙爪”。 不知何时,陈虎、刘广福、阮天虎三人匆匆赶来,三人见大哥处于险境,持剑朝着枭龙猛刺过来,枭龙大惊,慌忙就地一滚躲开。阮天虎、陈虎护起狼霸,刘广福则拿着短剑直奔枭龙。 枭龙此时精疲力竭,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只能是左闪右躲,狼狈逃窜,衣服被刘广福手中的利剑划破好几道口子,腿上也挨了两剑,红血沿着裤腿往下直流。 狼霸双手捂着脖子,长长地缓了几口气,终于恢复了点神气,忽见刘广福正在追杀枭龙,慌忙呼叫道:“住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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