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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蓝关之雪》作家常山渐青职场现实主义力作[第3页]

作者:常山渐青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俺家从来没种过葡萄,”李斌继续冷冷地说道,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桂卿留,压根就不考虑今天是谁请他吃的饭,好像从石头缝蹦出来的人一样,“那玩意容易招长虫,俺家种的是无花果。”
    桂卿听后瞬间又加重了对李斌的隔阂感和厌恶感,当然还有成百上千的陌生感,并且很自然地觉得他已经很难再和对方聊到一块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城乡差距,怎么就能让两个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聊起天来就如同相隔万里之遥呢?
    不过别扭归别扭,不满归不满,眼下这个天还是要继续聊下去的,不然就会冷了场,正如日头从来不会因人们情绪的好坏而改变升起和落下的轨迹一样。于是他又向对方请教起政府办的种种事情,以图用对方熟悉的话题激发其愿意和自己聊天的些许兴趣。
    果然不出桂卿所料,李斌这回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政府办的各种条条杠杠来,他似乎也是有意无意地在向苏庆丰展示着一种别人不能拥有而只有他才能拥有的绝对令人羡慕不已的东西,那种东西对他而言是弥足珍贵和不可或缺的,也是非常值得他向熟悉的人炫耀的。在潜意识里他或许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毕竟人人都有看不清自己的时候,尤其是当这个人还年轻的时候。
    酒菜同时进行着,和参差不齐的话题一块。
    “桂卿,本来该姜局长给你接风的,”苏庆丰趁李斌到食堂门口和别人打招呼的空向桂卿正色道,他总是喜欢把个别很重要的事夹在一些无所谓的闲话里说出来以示其潇洒和干练,“但是我去请示他的时候,他说他不喜欢搞迎来送往这一套,而且我看老刘好像也没这个意思,所以就只能哥哥我自己请你了。”
    桂卿稍稍尴尬地笑了笑。
    桂卿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职场规矩,所以对接不接风的事自然是毫无感觉的,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苏庆丰的抱歉之意令他有些意外和不安,觉得自己万万承受不起这套说辞。
    “哪里,哪里,苏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讲,”他忙笑着回道,其诚惶诚恐之情早就溢于言表了,“有什么工作领导安排就是,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反正我在哪里都是出力干活领工资,你说对吧?”
    “嗯,好兄弟,”苏庆丰满心欢喜地举杯道,他就喜欢听见这种爽快的话语,“我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说话也实在,喝酒也实在,说起来咱俩也是有缘啊,来干一杯!”
    说着,他和桂卿碰了一杯,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李斌就返回饭桌了,三人又随便聊了起来,不久这个小小的饭局就结束了,桂卿便跟着苏庆丰回到了办公室,犹如产完卵的鱼儿悄然游回到了静谧的大海。
    “你看着李斌这个伙计对人有点冷淡吧,”刚进了屋还没来得及稍事休息一下呢,苏庆丰就嘿嘿地对桂卿笑道,沿袭了他一贯热情和乐观的说话风格,“那是因为他和你还不熟悉的原因,等以后你们之间混熟悉了你就知道,其实他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说话办事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有点小家子气而已,说话办事窝窝扭扭的,总是放不开。”
    对于李斌这个人的冷漠和傲慢做派,桂卿未加任何的评论,他觉得自己确实还不了解人家,正所谓日久才能见人心嘛,因此他还不能对人家妄下结论,那样做是很不礼貌的,他严格恪守着这一点。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苏庆丰接着又说道,看着好像很随意的样子,“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也没说,他女朋友家就是你们北沟乡小李庄的,我记得好像叫李炎,她在你们乡※※所工作——”
    “说不定你可能还认识她呢。”他非常兴奋地提示道。
    “哎呀,真是巧极了,”桂卿听到此处突然也非常兴奋地笑了,他赶紧接话道,“我还真认识她呢,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啊。”
    “我记得她以前喜欢扎两条大长辫子,”他甜蜜而又温馨地回忆道,脸上都是无尽的骄傲之色,“人长得还不错,很讨人喜欢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长大了一定是位贤妻良母型的人,因为她的脾气性格很好,见了人总是笑眯眯的,不笑不说话。”
    “你们既然是同学,而且那个李炎长得还很好,你怎么没把人家追到手啊?”苏庆丰听桂卿说和李炎是同学,便一脸揶揄之情地坏笑道,“我看那个李斌比你差远了,他都能追到她——”
    “哎呀,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嘛,”桂卿略显尴尬地笑着自我解嘲道,谈到此事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咱哪知道人家有什么追女朋友的高招啊。再说了,我当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去想这种事,要不然我可能就考不上大学了。”
    “嗤,小样,还知道自我表扬啊,”苏庆丰有意嘲弄道,他就像喜欢开这种玩笑,“那行,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要不然你怎么是本科,他怎么是专科呢?”
    疫情来袭,暂时一歇。
    着急啊,疫情,不能及时更新。
    感谢慕容编辑!
    @老灯_ 219楼 2022-03-30 21:08:00

    我也想写真实的职场,写出来也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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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一下啊,委婉一点
    @半塘隐者 217楼 2022-03-30 18:14:00

    厉害了我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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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奖过奖
    @楼已 215楼 2022-03-29 16:24:00

    支持文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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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感谢
    @西风教主 227楼 2022-04-02 07:15:00

    向楼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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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气了
    山河无恙
    @江南毛老四 233楼 2022-04-06 09:50:00

    假期已过,疫情散落,只有顶贴问候长存[d:花]
    —————————————————
    感谢老四支持!
    @刀口岁月 235楼 2022-04-07 10:40:00



    
    —————————————————
    感谢刀口
    桂卿听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心理就平衡了。
    “这就是你爱读圣贤书的最终结果嘛,我说得对不对?”苏庆丰呵呵笑道,这话还算公道正派。
    桂卿听后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读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和热门专业,其实比专科也强不到哪去,他确实没资格觉得自己比李斌高贵多少,在很大程度上他比人家差远了,要不然刚才吃饭的时候人家能那样对他吗?不过一想到请客的人又不是自己,他就感觉释然了不少,他明白是他需要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社会需要适应他。
    接下来苏庆丰就给他简要地讲了一下他今后要干的主要工作,那就是在局办公室里负责写综合性材料。这个时候他还完全不明白写材料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本能地以为既然他能在一周之内憋出一个比较专业的可行性报告出来,那么对付一般的文字材料应该不成问题,他哪里会想到从此以后他就走上了一条了充满着各种酸甜苦辣的不归路。其实,就算他知道写材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又有多大的能力去改变这些事情呢?他就像案板上一条待宰的壮鱼,终究摆脱不了被人宰杀和腌制之后扔下油锅接受反复煎炸的命运。
    “当然了,你也不要把写材料看成多难的事情,”看着桂卿略显彷徨而又带着几分期待的无知眼神,苏庆丰善意地开导他道,他毕竟是过来人,完全能猜透对方的心思,“这边还没开始干呢,那边从心里就先害怕起来,你大可不必这样。”
    “嗯,我也总结多少回了,”他又充满自信地讲解道,一副悉心传道受业的认真样子,“其实写来写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老掉牙的话,叫情况一大片,正反两方面,经验有几条,今后怎么办?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材料,你就按照这个顺口溜往里面套就是,也甭管细节怎么样,领导怎么要求,至少大方向肯定是错不了的——”
    “这一招我也是跟老前辈卢建功学的,”他又补充道,这话让桂卿感觉有点意外,“都已经用了多少年了,现在依然很管用。”
    桂卿听着这个顺口溜既感觉很新奇又感觉很古怪,他仿佛受了这几句话的鼓舞或者是蛊惑,竟然天真地觉得未来那些将要压在他身上的任务也似乎跟着变得异常轻松了,真是初生狮子不怕狗。
    “有句话你一定要记着,”苏庆丰接着又神秘兮兮地传授道,看来是把看家的老底都透露了出来,“叫‘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要善于借鉴别人的经验和材料来不断地提高和充实自己文章,这样才能慢慢地写出具有自己风格的好材料来。你想啊,常用的汉字也就那两千来个,翻来覆去地能写出什么新鲜花样来啊?再先进的事情,无非就是动动脑子换个说法而已……”
    他一边不厌其烦地如此说着,一边径直走到北墙根顺手就打开了一个文件厨子。桂卿看见厨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材料,而且都已经分门别类摆放好了,每一类都贴上了小标签,给人一种整洁有序和充实厚重的良好感觉。
    “小兄弟,”苏庆丰笑眯眯地说道,他已经充分信任眼前的新人了,“以后你需要参考哪方面的东西,直接到厨子里面找就是,这个厨子我也不锁,你随便看,随便用,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桌子上摆的那些材料,”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办公室桌上堆积如山的一摞摞材料,非常豪爽地承诺道,“你也可以随时拿去学习或者参考,不要客气。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凡是恁哥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放心吧。”
    桂卿听了苏庆丰的贴心话,心里渐渐涌上了一股异样的暖流,那些话着实令他感动不已。他忽然想到了北院的各个办公室,在那里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在桌面上摆过任何文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纸片都没有,似乎那些桌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只要摆上东西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偷走。那边所有的桌子和厨子都是上锁的,他们好像八辈子被人偷怕了一样,防人之心重而又重。
    “苏主任,你放心吧,”桂卿热切地望着苏庆丰,同时又诚恳地点着头说道,“只要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向你认真请教。”
    “嗨,什么主任不主任的,”苏庆丰连忙摆手道,叫他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你以后喊我苏哥就行,有个别伙计还叫我丰(疯)子哥呢,叫什么都随便,反正咱弟兄们不要见外才好,以后说不定我还会跟着你混饭吃呢,我给你说,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桂卿听了这话心里感觉更加热乎乎的了,他一时激动得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啊,确实得投缘才好相处,不然的话就会感觉特别别扭,任凭其中的一方如何努力,往往都无济于事。
    “那个,桂卿,我看你就先从最基本的信息简报开始写起吧,”稍事休息之后苏庆丰便安排道,起态度也开始变得有些严肃和正经了,毕竟这就涉及到一点也不能马虎的工作问题了,“然后再逐步地过渡到写领导讲话和调研报告等大材料上边来,反正就是一步一步地来吧,你也不用着急。我觉得只要你肯用心,愿意下一番苦功夫,天下就没有干不好的活。俗话说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桂卿受了他的感染和熏陶,也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跟着变得明亮起来了,他的心胸也跟着变得开阔起来了。他觉得能跟着这么一位开朗热情的人工作真是他人生的一大幸事。
    “苏哥的话我记住了,”激动之下他便朗声保证道,“我一定全心全意地向你好好学习。”
    “不要说全心全意地向我学习嘛,”苏庆丰谦虚地笑道,他也被桂卿的举动给逗乐了,“你没事的时候要多想着怎么才能尽快地超越我和胜过我才行。说实话我是凭着一股子憨劲硬打硬创出来的,我用的都是笨法子,出的都是憨力。而你就比我机灵多了,脑袋瓜子也好使,我走过的路你未必需要全走一遍,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相信就凭你的吃苦精神和你的那个聪明脑瓜子,将来肯定会比我有出息有前途的。所以说,我也给他们讲过,你孬好混混将来都比恁哥我强——”
    “谢谢苏哥的信任和鼓励,”桂卿诚惶诚恐地说道,此刻他确实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觉得对方的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了,“工作方面我一定加倍努力的。不过要说到脑子好用,我觉得还是你厉害啊。”
    苏庆丰对此恭维笑而不语,他转身从厨子里抱出一大摞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像一个熟练的妇女往自家床上放襁褓中的孩子一样,把它们放在桂卿跟前的桌子上,大有刘备托孤之意。
    @刀口岁月 2022-04-11 09:21:45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风雨同舟,天涯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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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这些都是局里的大型综合性材料,”他随后愉快地解释道,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子里转来转去的,随处散射着晶莹的光芒,“而且都是最新最全的内容,我已经仔细地分好类别了。另外还有一些我认为比较好的简报信息我也放里边了,你抓紧时间先学习一下,熟悉熟悉,好尽快地进入角色,好不好?”
    桂卿连说了几声好,然后礼貌性地随手翻了一下桌子上厚厚的一大摞材料。他很快就发现这些材料每一分都很厚实,一看就是辛勤劳动的结晶,而且有十几份还是纯正的手写稿,上面的字迹非常工整平实。这些手写稿每一份都有几十页之多,充分展现了主人较为扎实的文字功底和极其认真的敬业精神。他一边快速地浏览着这些材料,一边暗暗赞叹苏庆丰过硬的做人素质和扎实的工作能力,他觉得能认识这样的人对他来讲真是三生有幸,特别是在他刚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边快速而又认真地学习着苏庆丰提供的那些材料,一边在对方的悉心指导下试着编写工作简报和信息,同时还干些跑跑腿和送送材料的小活,日子就这样在充实而又愉快的感觉中匆匆走过去了。多年以后,当他带着忧伤而沉重的斑斑情绪慢慢地怀念这段已然逝去的日子的时候,心中不禁流满了滚烫的液体,很坚定地觉得这是一段最为黄金的岁月,一段永难复制的光辉岁月。
    刘宝库依然花花搭搭地干着那些华而不实的活计,天天忙得就和没年三十的一样,并半睁着一双小死鱼眼伺机和大家讲一些腥不腥淡不淡的地摊笑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就怕别人不笑。他那两堆残缺不全的灰黄色的牙齿依然东倒西歪地肆意躺在他的半截口腔里,和各种腐烂程度不同的食物残渣欢快而热烈地混合在一起,不停地恶心着离他比较近的人和离他比较远的人,就是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缺点和毛病。
    渠玉晶依然半智半愚地开着那些不太靠谱外兼不太着调的低层次玩笑,并在上午嘻嘻哈哈地和众人大侃特侃一顿之后匆匆忙忙地回家买菜做饭,下午再也不来照面,只留下一个个旁人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的木墩子背影。无论别人觉得她在单位里有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要她觉得自己在单位里有价值就行,她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的烂事呢,反正拿到手工资又不少一分。上班这件事对她来讲纯属娱乐生活的一部分,她一天不来还觉得无聊呢。至于她的到来给单位里那些一心一意想干活的人(比如苏庆丰和桂卿)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她是完全想不到这一点的,她还以为只有她才能给大家带来别具风情的快乐和愉悦呢。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苏庆丰和桂卿整日忙碌的身影永远在那里常驻,不到下班时间绝对不会主动消失,有时即使下班了也仍然可以看见他们哥俩在奋笔疾书,不过能有幸看见此情此景的人几乎没有,因为这个视角只是留给上帝的,结果很多人竟然还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视角,还有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视角的角色。
    在互相更加熟悉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下午苏庆丰眼见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等一个一个都走干净了,就向桂卿很认真地聊起了局里的几个英雄人物,要他心里好有点数,别傻乎乎地着了他们的道。
    “咱首先说说老姜这个人,”他用惯常的亲密语气开了个头,哪怕是背后议论人也要从职位高的人开始,这是他这种人物完全避免不了的庸俗习气之一,“他的脾气性格很好,可以说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特别的平易近人,平时无论见了谁都笑嘻嘻的,谁也不得罪。他现在年纪大了,差不多也快退休了,所以基本上也就没什么追求了,对局里的工作大体上是不太过问的,有事他都是习惯性地交给副职们去处理,他乐得当个潇洒快活的甩手掌柜。”
    “当然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又换了个角度讲道,这也是他这种人物完全避免不了的庸俗习气之一,“他这样做也有点懒政和不作为的意思,所以有些人对他还是很有意见的,觉得他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问,遇事就知道糊弄和推脱,或者在那里和稀泥,装老好人,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赶紧滚蛋的好……”
    “关于唐礼坤这个人你一定要注意,”他比较罕见地瞪大眼睛特别提醒道,在内心深处把唐礼坤的职务给狠狠地加重了一下,尽管其议论对象在表面上只是个被有意闲置起来的副职而已,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你千万别得罪他,他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这个人不光难缠得很,有时候也迂沫得很,还特别的自以为是。”
    “但是呢,你平时也不要太怕他,”他怕吓着桂卿,便换了个较为平和的语气说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按程序正常处理就行,只要你的做法符合规矩要求,他也不能怎么着你。他以前在刹吃喝风的时候受过症,心里总憋着一股子怨气,所以他的脾气就有点不大好,你平时留心注意点就是。总起来说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也没什么坏心眼。他年纪不大,离退休还远着呢,说不定以后还能再起来。”
    “至于※※办谷建军主任,你也要多留意,”他又非常中肯地指点道,越说越深入,也越说越直接了,离推心置腹已然不远了,“他这个人有点小特殊,至于怎么个特殊法你以后就明白了,我暂时先不说,给你卖个小关子。不过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在大面上他还是很讲究的,场面上的规矩他还是懂的,一般来讲他不会干出来什么太越轨的事情。但是有一点很重要,你千万不要和他太过交心,别什么话都给他说,你对他保持适当的表面上的尊重就可以了。他这个人嘛,怎么说呢,反正里里外外你都得给他留足面子,只要你给他留足面子了,他基本上是不会怎么为难你的,更不会给你在背地里使什么坏。”
    “当然了,”他又习惯性地当然了,不过这话在桂卿听来却倍感亲切和温暖,大有如沐春风的意思,“你也不要指望着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或者从他身上能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他这个人说到底就是个纯粹的绣花枕头,比较好看的草包,干什么工作都干不到位,在单位纯粹就是个摆设,男人中的花瓶,花瓶中的次品。”
    “说到刘罗锅这个人呢,”他继续认真负责地介绍道,决心把好人当到底,“他的基本素质还是可以的,人品上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工作中不太想出力,遇事滑得要命,碰见问题他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反正只要苦活累活不粘他身上就行。他平时就喜欢干点表面上讨巧的活,比如负责给公家买个东西了,外边来的客人招待一下了等等。另外一点就是,他这个人有点孬,不是太仗义,太讲究,这方面你多留点心就是。你在和他交往的时候主要得把握住一点,就是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边,否则的话你就很危险了。”
    “当然了,我觉得你也不会有什么把柄落下的。”他又开怀大笑道,显然是对桂卿的人品比较放心,这当然也是一种淡淡的悲哀,只是他目前还考虑不到这一点而已。
    “至于渠玉晶这个娘们嘛,”说到这里他都不由自主地笑开花了,这种笑和刚才的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她就是个标准的缺心少肺的没什么头脑的女人,你几乎都不用怎么防着她。”
    桂卿也跟着不明就里地笑了笑。
    “但是呢,你平时在她跟前说话也要留点心注点意,”苏庆丰随后却收起笑容重点提醒道,以示对于职场中看起来无所谓的女人也不能等闲视之,“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要说,不该干的事一定不要干。因为你这边刚刚和她说过的话,她那边扭头就会说给别人听,比镜子反光都快,比电话传音都快,快到有时候你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的恶劣程度。所以呢,哥哥我再送你一句知心话,你千万不要指望着她能给你保住什么秘密。无论什么事,好事也罢,孬事也罢,她在传播的时候不给你添油加醋和胡乱扭曲就是谢天谢地了。”
    “咱单位里还有两个神人你现在暂时还没见到他们,”他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这时已经彻底进入毫无保留的状态了,“一个是时为俊,也就是信息调研室的副主任,他现在被借调到东院政研室去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脑袋瓜子也特别好用,就是人品和能力不太般配,办事比较到洋劲,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另一个就是老贾,”他继续用相对比较客观的语气讲道,目前也只能是给桂卿在面上简单地提一提,具体的感受只能等这个小伙子以后慢慢去品味了,“他现在轮岗了没上班,我也不知道他这家伙还会不会再来上班。老贾是个典型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家伙,是个标准的土鳖,特别爱占公家的小便宜,他会定期到办公室里来把单位的报纸往他家里拿的,这个事你以后千万不要过问,碰见了就当没看见,懂吗?”
    桂卿连忙点点头,以示知晓和鄙视。
    “不过这种人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头,”苏庆丰又道,语气上还是比较轻松的,不像提起前边的人时那么重视,“只要你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再加上对他客客气气的,他这种人也翻不了多大的浪。”
    关于局里的其他情况他也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总之凡是他认为桂卿需要了解的或者应该知道的,他都尽可能地讲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可谓是倾其所知了,这就让桂卿颇为感动。
    桂卿本来是稀里糊涂地过来的,经过苏庆丰这么系统和全面地一说,他很快就搞清楚了单位的大格局、大形势以及其中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这让他获益匪浅,并帮助他迅速地成长了起来。他在进单位以前和苏庆丰一面不识,两人基本上算是萍水相逢,人家能够如此信任他,提携他,这确实让他深为感动。这份难得的感动给了初入职场的他以极大的鼓励和安慰,并深深地影响了他今后为人处事的行为和方式。他觉得苏庆丰就像一盏亮晶晶、暖烘烘的明灯,不仅带给他,也带给其身旁很多人以光明和希望,并影响和感染着别人绵延不息地向更多的人传递着这这份异常珍贵的正能量、好气场。
    周五的时候,桂卿正在办公室里拿着劲地看着一份材料,说是端详有点太文了,说是盯着有点太俗了,其实都有点走神了。忽然,他腰间好久不曾响过的传呼机犯神经病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本市的一个固定电话号码,遂用办公室的电话回了过去,小小地孬了一把。电话一通他才知道原来是高程找他,高程说前一阵子就看到了《鹿墟日报》上刊登的考录结果,知道他已经考上了,所以就和他联系一下。于是两人在电话中有模有样地叙了叙旧情,又彼此说道了一些近况之后,高程便邀请他周六或者周日到鹿墟市玩玩。他想想自己这个周末好像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就愉快地答应了高程的邀请。
    第二天一早,他就从青云县城汽车站坐上了开往鹿墟市驻地湖东区的公共汽车。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就到了鹿墟市公交总站,然后他又从公交总站花4元钱打了一个三轮车才赶到鹿墟市水文局。市水文局的办公楼是一个老旧的红砖垒砌的楼房,统共有三层,这是一个比较传统的高度。单位的院子里稳稳地耸立着几株高大的松树,和青云县水利局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好像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大老婆,一个也是明媒正娶的小老婆。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建筑审美特点,一个时代也有一个时代的共同追求,这种三四层高的实心砖结构的筒子楼房也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东西,正如后来部分地区不断出现的豪华办公楼和宽阔大广场一样,代表着一小部分人的独特品味和基本素质。高程的宿舍就在水文局沿街的门市房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一个单人床、一个书桌和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餐桌,以及一套较为简单的做饭工具,一如宪统的宿舍那样缺乏可观性和舒适性。
    桂卿在高程的宿舍略微待了一会子之后,高胖子就打算领着他去解放公园转转,说那里正举办一个全市性的园艺展览,布置得不错,很有意思,不妨前去一看。因为他第一次来湖东区还是上次办理报到手续的时候,所以他对湖东区并不熟悉,也从来没在这边闲逛过。在他那极其有限的模糊印象中鹿墟市所在的湖东区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城市,大到来到这里之后他都会迷路和转向的程度,至少这个“大城市”有很多路市内公交车,是小小的青云县城所没有的。所以,鹿墟任何一个景点对他来说都是很值得一看的,都是很值得他去膜拜和品味的。
    高程的金丝边眼镜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一样,毫不负责任地耷拉在主人圆圆的浸满油渍的鼻尖上,一点都起不到帮着主人看清东西的作用。一副看着就让人感觉腐败透顶的肚子像怀胎七八个月的孕妇一样非常骄傲地朝前挺着,总是比那双老脚更先抵达不远的前方。高程费力地摇晃着他那栋肥硕的身躯,领着桂卿跨上公交车直奔解放公园而去。车上的人此时并不多,似乎和“大城市”的地位不相匹配。
    两人或紧或慢地逛完解放公园时差不多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高程就带着桂卿回到了单位,他说单位门口的定点饭店味道不错,里面的特色菜可吃性很强,要桂卿好好地尝尝。他在点了两凉两热四个菜之后又要了一瓶廉价的高度白酒,便和桂卿两人开始练起。酒至憨处自然吃意全无,因为那菜本就不多,只剩下浓浓的感情和直率的话语。
    高程在放开了肚皮的同时,似乎也敞开了心扉,他借着酒意问桂卿道:“怎么样伙计,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哦,还没有呢,”桂卿酸溜溜地回道,心里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因为被问到了正宗的痛处,对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净干守着长人说短话的事,“我这才刚上班啊,解决个人问题可没有那么快。”
    “告诉你吧,伙计,我和蒲艳萍早就在一起了。”高程不加掩饰地哈哈笑道,那意思好像是因为他和桂卿的关系太好了所以他才这么坦诚和直接的,其实桂卿根本就没有介意什么,他觉得没必要。
    “你们两人的事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了,”桂卿顺势说道,真的没有介意什么,既不羡慕也不嫉妒,更不会想着恨点什么以示独特,“反正又跑不了,在一起那是早晚的事情嘛。”
    “嗯,你说得对,”高程转了几转眼珠子,然后很机灵地说道,那个举动颇有点洪金宝的意味,“其实你不知道啊,前一阵子我们流掉过一个,我们家艳萍觉得很可惜,还悄悄地哭了半天呢。”
    “头一个流掉确实有点可惜,听说对身体也不好。”桂卿只好微微地叹道,好像他对这种事有多明白一样,其实他也不过是顺嘴安慰一下对方而已,并没有动什么真感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对于深层次的男女之事,他懂个毛啊?
    “唉,其实我也是没办法啊,老伙计,”高程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在浅浅的内疚里面竟然还夹杂着深深的炫耀,这让桂卿感觉颇为不爽,“当时我光顾着自己爽了,所以就忘记了采取必要的措施。说起来还是我自己有侥幸心理,想当然地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真是大意失荆州啊,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失什么荆州啊,人家蒲艳萍现在不是和你好得很嘛?”桂卿随即宽慰道,对高程的话装作不解的样子。
    “我们两个都好到这个程度了,她肯定是想飞也飞不了了,你说她还能往哪飞呀?”高程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毫无必要地异常隆重地叹道,“这么看来当时我的做法还是很英明伟大的,我管她将来如何呢,我先上了她再说,反正这个事我又不吃亏。”
    “就算是以后我们两人因为某种原因分手了,那最后也是我赚了啊,是不是?”他又自我感觉良好地暖笑道。
    桂卿听了高程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理是那个理不假,但是这个话听起来总是让他感觉不太地道。他很自然地觉得,两人若是情到浓时睡了就睡了,哪有什么吃亏和赚便宜之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高程居然是出于这种想法才主动下手的,这一点让没有恋爱经验的他颇感觉有点意外,心中隐隐地替蒲艳萍感觉惋惜不已。但他转念又一想,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高程玩不玩心计的又关他一个旁观者什么鸟事?于是他便不再琢磨这个事,而是端起酒杯又和高程干起一大口。
    喝过这口贼辣的酒之后他脑子里又想起一个笑话。一位老师在台上给学生们讲关于早恋的问题,老师说:“同学们,现在千万不要谈恋爱哦,因为你们现在谈的女孩子,将来很可能是别人的老婆。”男同学们纷纷心想:“哇噻!别人的老婆,这个事光想想都感觉很刺激哦。”
    见高程已然喝到了高潮处,看起来兴致很好,桂卿便试着问他当时是怎么进的市水文局,自己也好跟着他学习学习经验,尽管这种成功模式肯定是无法完全复制的,但是其精神要义还是可以借鉴一番的。
    “其实也没什么很直接或者很过硬的关系,”高程这回说得倒也爽快和直接,他见桂卿对此问题明明十分感兴趣却又不太敢刨根问底地向他打听,于是就心情十分放松地嘿嘿笑道,“主要是当时我们的系主任卢友田,他老家就是田成县的,他和俺单位的主要领导私人关系很好,所以毕业的时候我就试着托了他关系,没想到真给我弄了进来。”
    桂卿闻听此言后心中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怪不得人家的小日子过得这么惬意,这个高程可真会钻营啊。不过人家这也是真本事,而且结果也很好,他不服不行,至少人家一毕业就落实了工作单位,而且还是相当不错的市级事业单位。这一切都是他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因为他压根就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就如同北人不梦驼和南人不梦象一样,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还可以靠钻营这种人际关系来落实工作单位。
    见桂卿很真诚地流露出十分心悦诚服的样子,高程更增添了几分刘欢披头散发大唱《重头再来》这首歌时豪迈之情,他接着便主动提到了蒲艳萍的事情:“你知道恁嫂子找工作的事情吗?”
    桂卿大力地摇摇头以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内情,同时又极力地显示出一种很愿意洗耳恭听的神态巴巴地等着高程的亲切教导,尽管“嫂子”这两个字在他听起来感觉十分的刺耳。
    高程顺手夹了一大棒菜送入自己那张显然能够吃遍四方的高阔雄壮的大嘴当中,然后用手背习惯性地抹了抹嘴巴后道:“你可能也知道当时的报考要求,必须是学生※※或者是学生会的人才行,总之得是比较有上进心的人才行,你还记得吧?”
    “啊,这个事,我知道啊,”桂卿表面上老实地回道,心中的那片大海其实已经开始不断地翻腾了,“我当时好像也问过辅导员了,都是什么报考条件,结果一听是这些条件,我就果断地放弃了,因为我一条都不符合,所以我就不再想这个事了。”
    勉强地挂在高程脸上的那些松垮垮的肥肉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般,乱糟糟地震颤了几下,搞得主人脸上的表情让桂卿更加捉摸不透了。此刻的高程已然不是平常的高程了,他多少已经有些飘了。而正因为这种不经意的飘,让他更加意识不到自己的飘了,他还以为这是充满诗意的带有异域风情的随风而去呢。
    “哎呀,叫我怎么说你呢,老伙计,”他颇为惋惜地叹道,“你这个人平时想问题真是太认真了,或者说是太天真了!”
    桂卿直接愣住了,因为这显然是一个比较负面的评价。
    高程随后放下那双看起来黑油油的筷子,较为随意地伸直了布满赘肉的粗脖子,然后意味极其复杂地缓缓道来,“你以为当时报考的那些人都符合报名条件吗?”
    “听你那意思,这玩意难道还能造假吗?”桂卿听后一下子又愣住了,他知道高程的话里一定还有话,但是又不知道其具体含义是什么,于是他就单刀直入地问道,“不是那种身份就不是那种身份,短时间内也突击不上啊。再说了,能在学校里办成那个事的,统共也就是凤毛麟角的几个人,谁还不知道谁的呀。”
    “哎呀,你傻啊,桂卿!”高程这回明显地带着一丝鄙夷的神情给桂卿揭示道,像是嵩山少林寺德高望重的首席大和尚破例给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凡夫俗子开光一样,“虽说那种身份不能造假,但是其他的身份能造假啊,对不对?”
    “嗨,系里说你是学生会的那你就是学生会的呗,系里说你是班长那你就是班长呗,至于你究竟是还是不是,这还不都是系领导一句话的事嘛,又有什么难的?”高程一语道破天机。
    桂卿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当时所谓的报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中又有什么道道了。高程的一席话让他彻底茅塞顿开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而且心里还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快感。而正是这种美好的感觉让他在揭开心中谜团的同时,脑子里也参杂着厚厚的酸楚,鲜血淋漓的现实又给他的人生好好地上了异常生动的一课。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又弱弱地问道:“系里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家庭条件一般同学去报考,这样的话好给那些关系户让让路,减轻一下他们的竞争压力?”
    “哎呀,你这回脑子转得倒挺快啊,”高程非常豪爽地笑了,同时很中规中矩地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这么给你说吧,”他继续深入地揭秘道,好为人师的意思在关键时刻一下子就展露出来了,“凡是有心报考这玩意的人,大多数家里都有点小路子,基本上都是按计划来操作的,他们家里一般早就给系里的人上完食了,或者是打完招呼了。系里为了减少竞争就故意不扩散有关的报考信息,因为对他们来讲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对于那些不是那种身份的人系里都是直接开证明,说是学生会的人或者是什么班长、副班长之类的,这样不就符合报名条件了吗?”他表面上装作很轻松随意的样子,实际上却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唾沫横飞地说道,“这些家伙都是先考上,等妥妥地进了那个圈子,到分配的时候再托关系想办法,争取分到比较好的地方去。”
    “其实呀,这个事你只要去调查调查摸摸底,”他又继续透底道,这样看来他倒也是个比较难得的实在人,并不完全是因为喝了二两辣酒才这样说的,“当时一个系里到底有多少学生会的人或者班长和副班长之类的人,你就知道这里边造假造得有多厉害了。”
    “噢,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桂卿只好若有所思地叹道,除此之外他还能想什么呢?
    “其实吧,现在哪有真事呀?”高程有些义愤填膺地叹道,“很多事情不都是装装样子,糊弄糊弄外人的吗?”
    “唉,我算是彻底看清楚这个看似复杂多变的社会了,”他继续干着酒后吐真言的大好事,在不经意间非常潇洒地成就了桂卿的部分人生,一种微不足道的非常接近于一文不值的人生,“你别管到什么时候,也别管遇到什么情况,有人有关系才是正经事,其他的都是老假,说给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听就行了。”
    “当然了,能力和水平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他又闭着一双小眼补充道,好使自己的理论变得更加完善,“一个人要是一点真本事都没有,给他馍馍他都不会吃,那也不行。但是,你就是再有本事,哪怕你天生是条龙唻,也得有人托着你才行啊,对吧?”
    桂卿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言语,他能说什么呢?
    周一正常上班,桂卿顶着已经高升多时的毒太阳早早地赶到了办公室,紧张而忙碌地开始了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课,即依次打水、拖地、抹桌子等。他每天不仅拖自己所在的那两间办公室,还雷打不动地把姜月照的屋以及整个走廊都拖一遍,他觉得这是他分内的事。
    正式上班后不久,因为姜月照有事要外出,所以桂卿便去驾驶员池远的办公室去知会对方一声。他在给池远交待完事情之后,无意中瞟了一眼对方的办公桌,赫然发现桌子上有几张不常见的光盘,光盘上面全是光屁股女人,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正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她们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体,场面很是鲜艳刺激。不过就是那么匆匆一眼,便让他看了之后不禁面红耳赤、想入非非,很难再平心静气地离开了。
    池远是一个浑身充满着厚实肌肉的较为油腻的中年男人,据说他曾经当过兵,是从著名的大熔炉复员后才进的单位,现在他还挂羊头卖狗肉一样兼着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他的笑并不真实,如同原始社会的人偶尔做的稀奇古怪的梦魇一般,别人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梦魇会向哪个方向发展。而他不笑的时候那张极其严肃而又略微发黑的脸让人感觉很是压抑,如同一口吉凶莫测或者干脆是凶多吉少的深井一般,别人永远也猜不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井里突然冒出来,然后随心所欲地破坏这个美好的世界。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每时每刻都在告诉旁人三个绝对不能忽视的字,不可控。
    此时,桂卿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怎么也压制不下来。这不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些香艳无比的光盘,受到了什么刺激,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池远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怕的举动。池远这种人的秘密被人无意中撞见了,其后果实在难以预测,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不论路的家伙。
    “小兄弟,你喜欢看吗?”只见池远咧开厚厚的嘴唇,深深地嘿了几声后阴森恐怖地对桂卿笑道,“你要是喜欢看,就拿去看,我给你说啊,这里边很够味,看完保证让你过足瘾。”
    “啊,池哥,不好意思,”桂卿有些胆怯地回道,他肯定不想太得罪他,“俺家没有影碟机,所以没法放光盘。”
    “啊,也好,也好,这样也好!”池远突然楞楞歪歪地张开大嘴哈哈大笑道,那个表情比刚才更加瘆人了,胆子稍微小一点的人估计早就吓跑了,“要不然的话,你这样的小青年看了容易上火,你上火了要是再找不到泻火的地方,那可就麻烦了,那就是当哥的我不入路了,人家就会说是我把你带茄子棵里去了。”
    桂卿实在没法回答他的话,而且也不想回答他的话,他怕弄不好会引出更多的麻烦,因此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再慢慢地往外走着,以期在不引起对方反感的状态下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临出门前,池远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处男是稀缺资源,也是战略资源,就和处女一样珍贵”,搞得他既毛骨悚然又哭笑不得。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暗想。
    刚刚领受完一大早就坐在办公桌旁无聊地摆弄着碟片研究的老大哥的无厘头教诲,他就又遇到了文印室来送一份打印清样的付莉莉,不禁让他感觉有些应接不暇,难以及时地调整并适应眼前的美女。
    因为单位在南院并没有自己的打字室,所以他每次手工写好材料之后都要去食堂旁边的文印室去打印,这个文印室既为整个大楼的所有单位服务,同时也对外营业。自从他来了南院之后,去文印室打印材料的活基本上就被他一个人承包了。在最初去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其中有一个小打字员经常偷偷地看他,他便在心里留意起对方来,他从那个女孩胸前的工作牌上知道她叫付莉莉,一个他以为非常好听的名字,就像她的长相一样温柔可爱。
    这个名叫付莉莉的女孩长着一双深邃而清澈的大眼睛,一头参差错落的短发显得极为干练利索。她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凸凹有致,玲珑可观,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白色T恤衫和蓝色牛仔裤也让人感觉非常的清爽感性。因为她那双俊俏的大眼睛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行使了说话的功能,所以她平时不大爱说话。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娴静和温婉之意使得她不需要花费太多的脑筋来应付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她浑然不觉地享受着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可爱给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带来的各种便利。而别人也往往非常乐意给她这些额外的便利,仿佛本身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比如那些信手拈来的微笑和宽容等。
    桂卿从见到付莉莉的第一眼起就感觉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而以后的日子里他只是在不停地验证自己的最初判断而已。幸运的是他的判断是极其正确的。有了一个若有若无且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变化的朦胧的充满诗意的期盼,去文印室干活这件事情就逐渐变得不是那么辛苦熬人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一份美差。
    眼前的付莉莉上身穿着一个浅紫色的收身小衫,下身套着一条纯白色的紧身裤子,那个小衫和那条裤子把她的优美线条勾勒地清晰无比、真切异常,绝对的沟是沟,坎是坎,山是山,岭是岭,一点都带不含糊的。她这身性感又利索的打扮,再配上她脸上那份文静淡雅的微笑,以及那清爽甜美的一声“张哥”,几乎让桂卿都快要找不着北了。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种美,既比在校女大学生成熟和稳重,又比社会上的年轻女人清纯和高雅,有着一种独特的风韵和味道,深深吸引了他。
    “哎,莉莉呀,”苏庆丰挺着厚重浓密的黑发,一边十分爽朗地朝众人笑着,一边对付莉莉大声地嘱咐道,“以后俺单位打印方面的活就全部交给桂卿处理了,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就行了。”
    桂卿欣然接过苏庆丰递过来的这副担子,马上着手处理付莉莉送来的那份材料,并不失时机地给了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她也投桃报李般地给了他一个很隆重兼很正式的笑脸,然后在和屋里的其他人分别打过招呼后就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了半屋的芳香气息,那气息好久才被屋顶上的吊扇打碎并吹散。
    看得出来,办公室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她。
    受好奇心和初步好感的共同驱使,桂卿决定破除固有的矜持,舍脸打问一下这个女孩子的情况,于是就开口问渠玉晶,因为这是一个可进可退的策略:“我看大家和付莉莉都很熟悉啊——”
    如果大家同去报名做间谍的话,那么渠玉晶一定会第一个被淘汰,如果大家同被某种邪恶力量抓住的话,那么她一定会第一个招供,因为没有任何一样她知道的秘密能在她嘴里被保住。
    果不其然,桂卿只是试探性地随意一问,这一问就像是推翻了排列得犬牙交错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迅疾地引出了渠玉晶口中关于付莉莉的很多信息,直到她嘴里的这副全味骨牌全部倒完为止。
    原来这个付莉莉是付秦晋的养女,付秦晋因为种种可猜测和不可猜测的原因至今一直未婚,成为全县赫赫有名的资深老闺女之一。年近半百的老处女身份再加上收养了如此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令付秦晋在很多年以前就成了这个小城的新闻人物,桂卿只是不知道这些饶有趣味的老黄历罢了。如今,新闻早已成了旧闻,当年的黄花大闺女也已变成了臃肿不堪的中老年妇女,当年被收养的小毛头也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少女了。
    刘宝库向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审视大小美女的好机会,所以付莉莉的到来也使得他能够借机大饱眼福,他在充分宣泄了心中那些活蹦乱跳的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撩骚话题之后,又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有些虚张声势地对桂卿讲道:“小张,最近局里准备选派一名同志到下边乡镇的一个村里去搞帮扶,你年纪轻,脑子活,又这么有干劲,有冲劲,这回你去怎么样?”
    桂卿愣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听懂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年轻人就得要经受过一番锻炼才能成才,”刘宝库又继续打官腔道,意在给桂卿灌迷魂汤,“整天泡办公室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
    “你看啊,不管哪个领导,也不管多大的领导,都得有基层工作经验才行啊,对不对?”他把自己发出来的官腔又拔高了一下,以进一步增强其说服力和诱惑性,“我现在虽然不是什么要把的人物,可想当年我也是从乡镇,从村里,一步一步地锻炼上来的……”
    桂卿当然想不到刘宝库会从嘻嘻哈哈的玩笑当中突然把话题杀向这么重要的方面,所以他一时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他只能很不习惯地“嗯啊”了一阵子,以表示自己还没怎么弄明白帮扶的真正意思,以及到那里究竟是干什么去的。不过他在内心里突然又隆重地庆幸起来,因为他这回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说什么好好好和是是是之类的迂沫话,随和地或者习惯性地应允对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他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因为他很想做一个诚信守诺的正人君子。
    “刘主任,是不是经济薄弱村帮扶的事情?”苏庆丰此时很仗义地插话道,众人一时也搞不懂他插话的真实意思。
    “嗯。”刘宝库很不情愿地吐了一个非常含糊的字。
    “这个帮扶的事情嘛,我觉得还是得选派一个有一定的实际工作经验的人去比较好,”苏庆丰斟酌着说道,他说这话显然已经用尽全部脑力了,另外从其表情上来看他,也不想太得罪刘宝库了,“我记得上次※※部开会的时候就是这样要求的,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刘宝库颇为厌恶地翻了翻黑黄的眼皮,挺了挺那个小罗锅腰,并没有直接搭理苏庆丰,算是默认了对方的意思。而渠玉晶则趁着刘宝库转身整理桌上文件的空,一个劲地朝桂卿使眼色和摆手,桂卿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又觉得她的动作实在有些夸张,很可能会被随时要回头的罗锅子看到,那样的话就不好了。
    “咱堂堂的一个大单位有的是人才,”渠玉晶见状便踱步走到屋中间,很不客气地直接对刘宝库嘟囔道,她还以为桂卿没能理解透她的意思呢,所以语气当中就有点着急的意味了,“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哪个都不是吃干饭的主,估计现在还用不着让刚毕业的小青年去搞帮扶吧?”
    “年轻人是得锻炼,也得给压压担子,”她继续夸张地嘟囔道,说后边这些话就不是她的强项了,“不过也不能没好歹地使劲压担子锻炼啊,万一压过劲了,压折了,那就不好了,是吧?”
    默不作声多时的刘宝库显然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对苏庆丰一时还不至于表现出来什么,毕竟苏庆丰在这间办公室里还是有点分量的,但是对渠玉晶这个素来就口无遮拦的女人,他似乎就用不着太留面子了。
    “渠玉晶,这个事既然和你没什么直接关系,我劝你就不要跟着瞎和弄了,好不好?”只见他不软不硬地回道,好像渠玉晶已经十拿九稳是他的手下败将了,他才是这间屋里最有权威的人,“再说了,你说的话,随便一阵风就能给刮跑了,你说还有个屁用呀?”
    渠玉晶虽然经常和大家开玩笑嬉闹着玩,但是这回刘宝库的话确实有点刺激到她了,因此她马上提高了嗓门,同时又往刘宝库的桌子跟前有意地挪了挪站位,眼神非常挑衅地看着对方咋呼道:“哎呦喂,老刘,你看把你牛的,我发表点个人的意见不行吗?”
    “噢,你以为你是高人一等的副科级,是吧?”她像个很有修养的泼妇一样接着褒贬道,“你以为我只是个一般的工作人员是吧?”
    刘宝库开始挠头了,这才只是开始呢。
    无语凝噎
    “嗤,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从下边一步一步锻炼上来的,那你今天就给大伙说说,你当年是怎么一步一步锻炼上来的?”她像条狼狗一样继续高声叫唤道,完全不在乎什么“打人不打脸”和“骂人不揭短”的处事道理,“说那话,你的光辉故事都能编成一本书了,你还在我跟前拽得要命,你拽什么拽呀?”
    “你再拽,”她继续揭短道,“我就把你的罗锅子拍直了!”
    “行,行,行,这个屋里还是你牛,行了吧?”刘宝库这厮其实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他见渠玉晶天生的那股子泼劲完全涌上来了,知道对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便赶紧由阴转晴地叹道,其见风使舵的本事着实不容小觑,“我的姐唻,你上下两张嘴,谁能说得过你啊。”
    “哼,俺家里就我一个女人,”那边不等刘宝库把话说完,这边渠玉晶更是泼劲直线上涌,她的脑子连动都没动一下,立马就由着本能迅速地回击道,“嘴再多也是有限的,不像恁家里女人多,恁家里的嘴才是真多呢,上上下下多了去了。”
    见了棺材才知道掉泪,说的就是刘宝库这种人。
    “刘罗锅,就你这个熊样的,竟然还敢刺激我,我看你是生孩子吃瓜子,是嘴都不闲着,你瞎嘟囔什么的你?”渠玉晶的一张大嘴真是把得理不饶人的精神发挥得出神入化了,搞得刘宝库现在真想扇自己几巴掌,好长长记性,“有种你再接着嘟囔啊!”
    苏庆丰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他非常乐意欣赏眼前这场免费的精彩骂战,这种偶尔不期而至的办公室对骂是非常有效的兴奋剂,能极大地活跃工作气氛,给大家增添这一天活着的趣味和意义。
    刘宝库和渠玉晶似乎也有意无意地愿意充当表演者的角色以求娱人并娱己,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约他们的潜意识里以为:只有平时愿意放下身段表演给别人看,让别人可着劲地高兴一番,关键时刻才有资格去放心地欣赏别人的表演,因为大家其实都是在互相表演,只是演技有高有低,观众有多少罢了。
    @刀口岁月 2022-04-20 09:31:24
    
    工匠精神,匠心出品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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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小说是个苦活,累活,可是写出来也未必有人欣赏,要是没有兴趣支持,真坚持不下去。
    桂卿此时只能充当一个老老实实的旁观者的角色,内心充满感激地看着哼哈二将苏庆丰和渠玉晶的表演与配合。他深深地知道,如果刘宝库不和他商量这个事,而是直接填报他的名字的话,以他当时的性格和处境他其实也只有服从人家安排的份,而刘宝库只要私下里说服姜月照一个人就足够了,况且姜月照也不是多愿意拿主意的人。
    刘宝库显然错误地估计了当前的形势,他万万没想到苏、渠二人会跳出来从中阻拦这件事,否则的话他早就去怂恿姜月照这个从来都不喜欢最后拿大主意的人了。他现在非常后悔在办公室公开提到这件事,白瞎了自己多年积累的丰富工作经验,正所谓言多必失,可惜已经晚了。
    不久,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再搭理谁,苏庆丰在低头写着某个大材料,渠玉晶在半仰着脸附庸风雅地看报纸,刘宝库在歪着头剔他那两排东倒西歪的牙齿,桂卿则在认真地校对着刚才付莉莉送来的一份打印稿。
    终于,刘宝库这个不惹人喜的家伙有事出去了,苏庆丰和渠玉晶可逮着机会和桂卿好好地聊聊天了,尤其是渠玉晶这个娘们,她显然已经快要憋坏了,那张报纸根本就没看心里去。
    “我看老刘这家伙就是缺脑子,”渠玉晶首先发声道,她连一秒钟都忍不住了,“居然想着让小张去搞薄弱村帮扶,这不是瞎胡扯嘛!人家小张本来家就是农村的,还用得着再去农村锻炼吗?这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没事找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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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08 14:54:21  更:2022-04-22 19:4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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