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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冰麒麟[第1页]

作者:葬花吟ba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冰儿出生的时候,手脚发凉,哭声细弱。妈妈贴肉抱在怀里,怜惜不已:“身上这么凉,像个冰孩儿,就叫冰儿吧。”奶奶看了一眼,头偏向一边:“又拾了个劈叉子!”扭着小脚,走了。沏红糖水呀,荷包蛋呀,这些本该婆婆干的活,都撂给了老头子。
     冰儿没有哥哥,有三个姐姐,她是老四。稍大后,她喜欢别人喊她“四姑娘”,“四丫头”也行,不喜欢别人叫她“冰儿”,虽然她的手脚无论冬夏,一直是凉凉的。但妈妈喜欢这个名字,说姐妹四个,就“冰儿”名字起的好,比那啥花呀,红的好得多,雅致!
     当地有句俗话“手凉的孩子没人疼”,不想正应在冰儿身上。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的妈妈,那个会认好多字,会唱“连理枝、比翼鸟”歌儿的妈妈,就因病去世了。那一年,冰儿十一岁。
     十一岁的冰儿长着十七、八岁大姑娘才有的又粗又长、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弯弯的细眉,晶亮的大眼,悬胆鼻子,樱桃小嘴。虽然稚幼身细,已十足一个美人坯子。
     但她还顾不上去知道自己是美是丑,她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呀。
     早起要挑水。冰儿用姐姐们都用过的小扁担小桶,一趟又一趟连磕带碰,跟黄鼬拉鸡一样,从老远的机井房往家挑水。往往到家时,桶里只剩少半,那一多半有的洒在路上,有的就溅在衣服上。不挑是不好意思的,“孩子十一,自挣自吃”,他们这地,就这规矩。等挑过几天,肩膀磨下来了,也有了点经验,就行了。挑大半桶,一桶,直到换上大桶。为农之一的“扁担功”就是这样练成的。
     接下来该做饭了。大人都下地了,“大干快上”的年代,村里没有闲人。“二流子”游手好闲是会挨批斗的。青壮年农忙时忙耕种收割,农闲时忙挑沟挖河。人们在战天斗地,要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热火朝天。象挑水做饭、割草喂猪这样的活儿,就成了老人、孩子的专职工作。
     冰儿添锅做饭。水瓢太大了,是用半个老葫芦做的。舀满了端不动,只好半瓢半瓢的。妈妈教过冰儿:家里八口人,四瓢水就够了,每个人要馏上一个半窝头,两块不大不小的地瓜。小孩、大人一匀和,正好够吃。少了不够,多了剩下,馏馏就不好吃了。
     妈妈不在了,但冰儿做饭时,还是做八个人的饭。大概她有个什么心愿吧?
    蹲在灶后做饭真呛啊。土房子又窄又矮,烟道是从锅台通过大土炕(冬天可取暖。老婆孩子热炕头),从房前檐下出去的。遇上迎风天,浓烟倒卷回来,满屋子装不下。人在屋里受不了,就跑到外面透口气,来不及把呛出的泪水擦干,还得赶紧回去,怕失火,还得继续做饭。
    “热气顶到梁,锅里熟干粮”。做饭的火候,是妈妈教给冰儿的。唉!妈妈不走,岂不是好?拿着烧火叉的冰儿,有时会呆呆的想一想妈妈。不是烧饭累的,是真的想了。
     在冰儿的心目中,妈妈是个很俊很俊的妈妈:高挑的个儿,白净的面庞,乌黑油亮的头发,充满慈爱的聪慧的大眼睛。还有温暖的怀抱,还有能教给冰儿的许许多多的诗歌、童话。
     这么好看的妈妈有时也会哭。冰儿记得有这么一次,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妈妈惹哭的。当时她问妈妈“人家小兰经常走姥姥家,我的姥姥家在哪?”妈妈的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她似乎很艰难的对冰儿说“你姥姥家很远,咱去不了···”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把冰儿吓着了,一旁的姐姐抱了冰儿出去了。姐告诉冰儿:“咱姥姥家成分很高···你记着,再不要在妈面前提姥姥家的事儿。记着了?”冰儿似懂不懂的点点头:“记住了。”
    “成分很高”不好吗?我每次都考第一,大家都表扬我···妈妈为啥哭了呢?冰儿满腹疑问,但她不敢问了,爸爸对她说过,等她大了就明白了。唉!快快长大吧。冰儿放下火叉,提了泔水桶走出门去。她要喂猪了。
     猪圈里有两只半大花猪,一公一母,是兄妹俩。爸爸说:“前几年不让喂,泔水剩饭都糟蹋了。现在让了,买两只吧。公的卖肥猪换钱,过年给你们姐四个做新衣服。母的生小猪,自己养着,来年就是一大帮。咱家的日子,全指望它们呢。”
     姐四个可着劲的照顾着这两头小猪。眼看着就长到一百斤了。那天爸爸领来一个人,把公猪阉了。血淋淋的吓死人。花猪惊天动地的叫喊,但无济于事。手术完成,两头猪挤在墙角一块抖,真让人可怜。冰儿心疼花猪,有时会拿成块的窝头、地瓜偷偷的扔给它们。妈妈应该是知道的,她看到过。但从来没有数说过她。
     喂完猪,洗把脸,冰儿背上妈妈用碎布缝制的书包(好看的很!),拿块窝头,到咸菜缸里捞几根萝卜樱子,就踏上上学的路。
     去学校的路上,大多是这样边走边吃的孩子。也就到学校了,饭也吃完了。
    
    顽皮的孩子开始了他们最快乐的课余时光。这些吃着地瓜、窝头就着咸菜喝凉水的农家孩子,不光从他们的父辈那儿继承了强健的体魄,还自然的传承了历代农民积累下来的智慧、快乐、倔强、诚信、质朴还有那么一点儿狡黠。他们懂得怎样最优化的安排时间,懂得怎样最成功的讨好老师,懂得怎样最可能的建立威信,懂得怎样取得小小利益的窍门。就在追逐打闹中,在最原始的游戏中,他们学会了这一切。
     看吧,跳房的,踢毽的,赢宝的,碰拐的,竖蜻蜓,翻跟斗,打鬼子,抓汉奸,老鹰抓小鸡···叽叽喳喳,噼里啪啦,整个校园乱翻了天。老师们也没闲着,打乒乓球,打篮球,练自行车,学敲刚配发的锣鼓。还有给学生剃头的----是剃留“乖乖毛”的那种。
     冰儿不太玩儿。她这时多半坐在跟她的手脚一般冰凉的水泥课桌前学习呢。
     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不动了,演草本上排列出一行行秀气的算式;白白的小手把玩着辫梢,习字本上写出了整整齐齐的文字。
     教室北面的一排水泥案子中间,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孩子坐在那儿,是个男孩子。
    
     下午就上两节课,放学时太阳还老高呢。
     孩子们回了家。不一会儿,就三三两两挎了提篮出现在村口。等凑到七八、十来个以后,大家出发,向野外奔去。这是好天气里他们必做的功课:去打猪草。
     虽然一块去,但到了地头自然就分了两帮,男的一帮,女的一帮。就像同在一个学校教室读书一样,男生和女生是不掺和的。调皮的男孩子向女孩献殷勤,会让同伴看不起,会被孤立。那是最可怕的,比被父亲的大巴掌猛扇还要可怕。男孩宁愿受点“煎熬”,也断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去冒被“组织”开除兼打击的巨大风险。而像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一个个高傲的像孔雀公主,大都看不起那些黑不溜秋、光脚丫、流鼻涕的野小子。虽然她们经常要他们干这干那:上房拿布袋、毽子啦,爬树摘榆钱、槐花啦,下水采蒲棒、莲蓬啦,还去捞飘远的洗衣盆等等、等等。可气人的是,干就干了,好像是应该的,从来不领情。小姐妹们拉起悄悄话来,会说“潘冬子、张嘎子”,绝少说到身边的谁谁谁。
     鲁北滨海的地区,盐碱湿地很多。大片的不长庄稼的荒地,是放牧的好去处。这儿有平原植被几乎所有的品种。有人们丰年喜欢吃、见年时能救命的荠菜、蓬子菜、马齿苋、苦菜子、曲曲菜、青青菜···还有人们不吃用来喂养牲畜的茶棵子、羊角草、灰灰菜、夫子苗、燕子尾(yi)野谷草、爬蔓子、芦草以及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野草野菜。
     当然也不缺野花。早熟的蒲公英,招摇着小伞,飘飘悠悠,一会儿与粉色的燕尾花缠绵,一会儿与白色的土萝卜花私语。遇到满身是刺的苍狗子阿,不小心就被留下了。苍狗子喜欢蒲公英,要她留下来年相伴。小气的花蝴蝶再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她也不大敢惹苍狗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苍狗子免费旅游是出了名的,他才不管你是长腿的、带翅的。只要他愿意,就会赖在你的身上,一点气力不出,随你走遍天下。他高兴什么时候住下才住下,他乐意在什么地方安家就安家。这样的浪子脾气还是少惹为妙!
     小田鼠、蛇虫子,都‘出溜出溜”跑了,蟋蟀、蚂蚱都蹦蹦跳跳的来了。蛇虫子逮蚂蚱,可蚂蚱才不怕它呢!高兴了飞上那么一翅子,够虫子爬上半天了···但它们对人还是很警惕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小女孩还好一些。她们最多是摘摘花阿,追追蝴蝶什么的。小男孩就不好说了。他们的无法无天,别说是小虫小鸟,就是长蛇、野兔,也望而生畏,闻风而逃。
     你看,他们早已摆好了战场:五六柄镰刀胡乱摆在地上,一个小子手捏镰刀刀背,眯眼瞅着一把镰刀的木柄,用力一甩,“啪”的一声,镰刀刃深深地切入木柄上。最好是能刨下大块的木片,“开镰把”的游戏就算拔了头筹。可怜孩子们的镰刀柄上,呲牙咧嘴,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即便大人见了,也绝不阻止,反而会饶有兴味的一边观看,一边指点。因为这一手本来就是他们手把手传给孩子们的。有多危险,自然知道,但是绝对够刺激。这些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自娱自乐的原始游戏中慢慢长大,长成了美好家园的设计者、建设者、守望者。
     冰儿割满了提篮,在一块小凸台上坐下,笑吟吟的看着小伙伴们。她的头顶,不时有蝴蝶翩翩飞过;她的脚下,不时有小爬虫从草丛中爬将出来,又快速的转身返回。原野的花草气息浓郁的包裹着她,让她陶醉;同伴的欢声笑语亲密的陪伴着她,让她欢喜。这个十一岁的美丽女孩脸上放出动人的光彩,象一尊圣洁的雕像。她热爱大自然,喜欢大自然的一草一木。蓝蓝的天上,朵朵白云是那样的悠闲;绿绿的草地,声声啾鸣是那样的动听。
     玩疯了,跑够了。太阳就要落山了。二里外的村口,又传来了“高音喇叭”“马虎二娘”的呼唤:“栓子哎------吃饭啊------!”
     男孩子的猪草割得实在太少,再怎么翻弄,松松的也不到半篮子。大眼儿瞪一会儿小眼儿,最后只好腆下脸来向小姑娘求援:“给匀上点吧,这么少,怕爸爸打····你那么多。”小丫头嗔怪的横他一眼:“光知道玩,打死活该!”一边小手抓起野菜,使劲儿扔到男孩子篮子里。男孩子做个鬼脸,手提篮子,箭一般向家中跑去···
     只有一个男孩例外。他打得猪草,在这群孩子里,男女全算上,也是最多的。他叫麒麟。
     在同龄的小伙伴中,他的个头最矮,也最单细,没有农家孩子特有的愣头愣脑,而是细眉长目,显得秀气。他的脸色,甚至有点白,是黄里透点白色的那种白,这更显得他瘦弱。他没留流行的“乖乖毛”,浓密的头发理成了“小分”。一件白粗布对襟小褂明显是穿的哥哥或父亲换下来的,有些大,有些旧,但漂洗的很白。这让他看上去很是扎眼,就像是小兵张嘎还有胖墩他们混玩的那个日本孩子。
     麒麟也像女孩子那样抓了几把猪草给了自己的保护神----个子最高,长得最壮的东方。
    东方的外号叫“枣木蛋”,还是他爸爸给叫开的。说他这个儿子从体格到脾气,就像枣木疙瘩一样坚实无比,倔强无敌。
     村头分帮,麒麟和冰儿一路回家。他们同在一条胡同。
     晚饭时分,胡同里没有人。麒麟抓几把野菜放进冰儿篮子里。冰儿不要,麒麟说:“我比你的多,你奶奶又爱说你···多了就不挨说了。”冰儿点点头。
     两个孩子各自回家。
    二 初中女生
    
     春天来了,新苗儿舒展开葱绿的嫩芽。杏花开啦,桃花开啦,万物复苏,大地到处溢满融融的春意。
     冰儿穿了深绿色的裤子,粉白色的上衣,装衬得这个花季少女脸如满月,眉染远黛,描画不出的清纯,美丽。她已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
     冰儿抱了作业本往办公室走着,身后传来小兰的叫声:“冰儿,等等我!”
     气喘吁吁的小兰,满头大汗,圆圆的脸上飞满红霞。她把作业往冰儿怀中一塞,长出一口气:“嗨!总算交上了,要不又得挨批。”
     冰儿说:“以后下班先交作业再玩儿,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交上了呢。”
     小兰伸伸舌头:“你不知道,红梅拿了这么一卷电影明星,”她用手一比划,“都快被东方他们抢光了。我好不容易抢到了两张,有你的一张!你送作业吧。”
     踏踏踏,小兰跑着回去了。冰儿望着她粗壮的身影,不由得说了声:“假小子,一点不假。”
     办公室很大,不大成样子。是由不用的教室临时充当的。三间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六位教师在这儿办公。冲门北边有两位,南边两个窗户下各有两位。他们都是对桌办公的,三位朝东向门,三位朝西面向房子的西山。屋顶蛛丝缠绕,墙皮剥落,门窗也都朽腐变形,损坏严重。办公桌是老式的三抽,漆痕斑驳。
    
     冰儿打了报告,进门说了声:“老师好!”就抱着作业径直走向南边第二个窗下的办公桌。她对朝东的一位中年男教师说:“柳老师,交作业。”
     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柳老师----柳青石站起来,接过作业,手不经意的碰到了冰儿的小手。他感到冰儿手温异常,就问:“薛冰,你感冒了?手那么凉?”
     冰儿----薛冰说:“没感冒。我就是手凉。”
     “奥----你回去上课吧。”
     薛冰走出办公室,回教室去了。
     柳青石沉思片刻,对老师们说:“这个薛冰,真是长得好看!”
     一位老师说:“那是!你刚调来不知道,咱初中----不,咱这一片的,谁不知道‘薛家四美’?尤其是薛冰,那可是咱这地方公认的第一美女。难得的是,这孩子不光长得出众,学习也好的出奇!前途不可限量啊。”
     别的教师听谈到薛冰,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加入了话题。一位五十来岁的男教师说:“我跟薛冰是一个村的,论起来她叫我大叔,还是本家。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越大越好看了,跟她去世的妈妈越长越像。唉!好孩子阿好孩子。”
     柳青石诧异地问:“她没有妈妈?”
     薛老师说:“她妈去世都六七年了,是病重不治死的。哎!大嫂是一个多好的人呀!人好,又聪明贤惠,有文化。要不是赶上大革命,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嫁到咱这穷地方来?怎么会嫁给我大哥那样一个大老粗?!又怎么会英年早逝!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说罢,连连摇头。
    柳青石满脸狐疑的看着薛老师,等他说下去。见他不说,就问:“这里边故事不少啊,你能说的具体一点吗?比如,她妈妈是什么地方的人?是怎样嫁到你们这儿来的,得的什么病?”
     还没等薛老师说话,旁边的一位女老师搭腔了:“柳老师,你别问了,老薛不会告诉你的。我都问了他三年了,他都没有说明白过。只知道薛冰妈妈是高中生,书底很厚。薛冰学习出奇的好,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多亏了她母亲调教有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要不然,就咱这破地方,还真能飞出凤凰来?你有福了,摊了这么好的学生。”
     柳青石还想说点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
    @阳光明奇 2011-08-01  20:45:14
        呵呵!
    大沙发啊大沙发!
    支持葬花吟!流畅的语言,清新的笔调,不要悲剧哦!
    -----------------------------
    谢谢,问好!
    冰儿得了三张明星画:小兰抢的一张,红梅留的一张,东方送的一张。别的男孩还想送画儿给冰儿,都被“枣木蛋”的凶神恶煞给吓回去了。这头犟驴,自管自得意了,冰儿因此少几张喜欢的画儿,他是永远也不会去想上一想的。
     一张是英气勃勃的刘晓庆,一张是俊俏可爱的张瑜,一张是温婉娴静的李秀明。都是当时当红的明星,美得不得了。冰儿很喜欢她们,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李秀明。也许是她感觉李秀明与妈妈有些相像吧,也许是她感觉心性上与她相投吧,或许是她扮演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四姑娘”这个角色暗合了她的身份?就像同学们在看了电影后异口同声的叫她“四姑娘”一样,说她长得像,气质也像。
     冰儿郑重其事的对同学们说:“不要叫我四姑娘,还是叫我冰儿吧。”其中的原因,是为了电影里四姑娘不太吉祥的遭遇?还是心念着妈妈最喜欢冰儿这个名字?或许这两个原因都有,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包括最好的朋友小兰。
     少女的情怀,天上的云彩,又有谁猜得透?
    @阳光明奇 2011-08-02  07:05:45
        一张是英气勃勃的刘晓庆,一张是俊俏可爱的张瑜,一张是温婉娴静的李秀明。都是当时当红的明星,美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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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好熟悉的名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偶像。
    早上好!葬花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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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
    前几天,班里特别爱美的红梅,围来了一方浅粉色漂绸围巾---是把白漂布用粉料染过制成的。风一吹,忽闪忽闪的飘,很有风度。这引得众女生叽叽喳喳兴奋了好一阵。不几天,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有了这样的围巾。教室内景观大改,半天粉红,弄得老师眼花缭乱,叫错了名字。
     冰儿没有。她也爱美,家里也不是没有那几块钱,而是她不想惹奶奶生闲气。再说,她有一块白色浅紫花花的丝巾,是二姐给她的,还很新,还不难看。大姐说过,丝巾是妈妈留下的。
     奶奶老了,小脚老太行动很不方便,但脾气犹如老姜,老而弥辣。
     当年,她不顾冰儿妈身体有病,坚持要冰儿父母务必生个男孩。为这事母子反目,婆媳不和。但她最终也没有拗过命运的安排:自冰儿后,妈妈再无所出。这让老太太满心的热望化作了泡影。她一腔怨毒,时不时的泼向可怜的妈妈。冰儿爸爸不敢与母亲争执,妈妈娘家又远,成分又高,多少年音信不通了,有了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妈妈本来就有病,那里禁得这样的内忧外患,终于撑不住了,撒手西去。临走时,她对冰儿说:“顺着你奶奶,奶奶就不会骂你了???其实奶奶是疼你的,她就是盼着想要个孙子???过几年---几年后,兴许你舅舅会来看你们的???到那时就好了???”
    
    “舅舅在哪儿呢?”冰儿问过爸爸。木讷的爸爸还是那句话:“离我们这儿很远。”又像自言自语:“唉!也不知道啥样了???能不能来。”冰儿便不再问,跟姐姐们一样,把这个谜藏在了心底。
    大姐出嫁了,有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姐夫是个干“杠力”的,一身牛力气,挣钱养家很过得去,就是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攥拳掳袖子。不过大姐很知足,尽管有时会挨上两下。大姐说:“汉子一丈,女人八尺。挨自家男人拳头,强过受外人欺负。”
     二姐也到了该嫁的年龄,也有了婆家,就在三里外的邻村。但二姐说,再帮爸爸干两年活,等冰儿考上中专再嫁不迟。
     妈妈去世后,奶奶没有了埋怨的对象。拿老头子和儿子当出气筒,但爷俩个早就知己知彼,像两只闷葫芦,充耳不闻,油盐不进,半天放不出个囫囵屁来。不像冰儿妈,十句回你一句,让你琢磨上半天,也弄不懂她那话是好是孬。这反而更激起老太太斗志,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要降服这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儿媳妇。不然,显不出当婆婆的权威和本事,想当年在老婆婆手下吃尽苦头得来的真经岂不是白念了。可现在没有了对手,心理还真不得劲。于是,姐四个谁不留神,没准会被奶奶奚落上几句;一回腔,挨骂也是家常便饭。大多是爸爸的战术,装作没听见,逃之夭夭。
     秉承了妈妈的兰心蕙质,冰儿在与满脑子老封建思想的奶奶的共同生活中,受到了好多磨炼,也悟到了好多同龄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生三味。
     要说妈妈是她的第一位老师,那奶奶就是她的第二位老师。一慈一严,一爱一诤,互相弥补的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放学了,冰儿收拾书包,书包里多了一件软软的,滑滑的东西。
     是一条粉红的漂绸围巾,新新的,艳艳的。
    @阳光明奇 2011-08-02  15:23:24
        花兄大才,吾不及远甚!
    -----------------------------
    这是咋说?您太谦虚了。
    三 露天电影
    
     吃罢晚饭,冰儿里外拾掇了一圈,就和奶奶去看电影。
     今晚上放电影的来她们村,是小兰告诉她的。小兰约冰儿一块看。冰儿说:“奶奶不放心???奶奶年纪大了,我陪着她吧,你跟红梅她们一块看。”
     “红梅?她???早就有伴了,才不会跟我一块呢。”小兰不大愿意,但没有办法。她知道,冰儿看起来非常柔顺,可心里很拿的定主意。她不想做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冰儿没有围那块漂绸粉巾,而是叠起来放到自己换洗衣服下面,藏了起来。她知道围巾是谁给她的。她也知道她围或者不围,他都不会介意。他只要她有这样一块同学们都有的东西就行了。
     但奶奶会介意的。会非常非常的介意,是打破砂锅的那种让人无处躲避的喋喋不休。“还是清静些好,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围上的。”冰儿自己这样想。她这样想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一个盛满笑意的酒窝,心里甜蜜蜜的。
    
     冰儿一手拿着两个小板凳,一手搀着奶奶。奶奶拄着拐杖,扭着小脚一点一点的走。一边走,还一边跟与她打招呼的人拉呱:“丑子他爷腰疼好了没有?二狗子家的孩子几颗牙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真不少。唉!老人啊,真能絮叨。
     放电影的地方是村边的打麦场,平溜溜的。累年经月的打场晒粮,青石碾子把黄土加麦穰的场地,碾的也跟青石差不多坚实了。这是村里最敞亮最干净的公共活动场所。只是在不远处有一大片墓地,大小高低像馒头一样的坟茔,有规有矩的排列在那里。这就免不了会在天晚人少的时候,让人心里敲打小鼓。
     住在场院屋子看场的老光棍儿,就经常不断的有鬼狐的故事编出来,绘声绘色地讲给那些在场里轧麦秸、搓玉米的老娘们、小媳妇听。有时会听得她们爽声大笑,但更多的时候会听得她们臊红满脸。“老不死,不要脸。”的乱骂着,麦捆子、玉米棒子满天飞着摔在老光棍儿光着的瘦瘠梁上。老光棍儿抱头鼠窜,哈哈大笑。
    有几个年头了,冰儿看电影都是看屏幕的背面。每次来的都不早,正面的好位置早就被东方他们一帮野小子给画圈占去了。圈子里面坐着他们的爷爷奶奶、大娘二婶。这时候,奶奶就叫冰儿:“咱娘俩到反面去看,又近又清静,还能和人说说话。”看来她老人家看电影是次要的,凑人群说话才是主题。冰儿只好随奶奶,慢慢就习惯了。
     这次的电影真好看,演的是《孔雀公主》,彩色的。唐国强真英俊哪!冰儿在心里暗暗赞叹。李秀明的美丽自不用说,是早在她心里的。当王子敞开大红的披风,把公主抱入怀中的时候,冰儿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嗷----!嗷----!”呼喝呐喊声再一次在前面响起来。又挤场子了。
    没有在乡下看过露天电影的人,大概不知道挤场子是怎么回事。
     在那个物质和文化都贫瘠少毛的年月,看电影无疑成了乡下人最奢侈的精神文化大餐。它与看戏、听书并称老百姓三大娱乐活动,而以电影居首。这不仅是电影声像俱佳,更重要的是,它给缺少独立支配时间和空间的青年男女,提供了最好的时间和最堂而皇之的空间,为他们的谈情说爱创造了最好的机会。在朦朦胧胧的夜幕下,闪烁的放映灯柱,耀花了老人、家长的视线。青年男女,就是场地中央空地再多,请他们坐沙发他们也不会去的。溜溜达达的站在侧旁,站在自己心中的一个不可替换的位置上,魂不守舍的等待着幸福的来临。
     左瞧瞧,右看看;前绕绕,后转转。排除来自方方面面的一些纠缠,障碍,姑娘、小伙终于并肩站在了一起。眼睛都在看向屏幕,可电影演的是啥,恐怕只有老天才能知道。慢慢地,两只手碰在了一块,一动也不敢动,心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猛然的,大胆的一个把手一翻,抓住了那只在心中早就握过千百次的小手,也许是大手??????
    
    暂时还没有姑娘青睐的二吊疍们,心搔得痒痒的,牙咬得酸酸的。把目标瞄向那些情窦未开的少女或傻大姐们。几个二痞流子打个手势,佯装闹架,翻滚拥将起来。东倒西歪,趁势把身子靠在临近的姑娘身上,趁势将手胡乱推搡,有时就碰到了让他们像触电一样的地方??????于是,惊恐的尖叫声,兴奋地狂喊声,老人的斥骂声,孩子的啼哭声,全响、全乱。人群像海面刮起了飓风,又像被狂风肆虐的麦浪,很快波及半个场子,大半个场子。
     慢条斯理的电影镜头再也抵不过喧闹沸腾的黑色剧情,人们的目光都偏向了一旁,没有人再看电影。
     坐在放映机旁的村干部出来“讲话”了。他用地方上特有的、传统的,加了他理解的、创新的,骂遍全村无敌手的“骂术”,“操娘日姐”绝不重复的连续骂上十来分钟。借助扩音器的高亢音量,硬是把那股“歪风邪气”给镇压了下去。声音由大到小,渐趋安静。
     于是,大家继续看电影。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屏幕上就出现了那个大大的“完”字。一场电影就这样波澜壮阔的看完了。
     不用担心记不住电影内容。每部影片转遍四围八庄,他们至少有看五、六遍的机会。
    冰儿是不用看五、六遍的,她看一遍就记住了。虽说是看的反面。也许正是看的反面,她才不用再去别的村看。这真得感谢奶奶,沾了她老人家的光了。
     每逢正面场子中潮水涌起,奶奶便不再看她本来也不大懂的电影,而是一只手拉着邻边坐着的七奶奶的一只手,一只手比比划划。两颗挽着小纂的、白花花的老脑袋瓜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也真亏了她们耳聪目明,在这么杂乱的情况下,居然能听得见对方的话(?),居然还能说得丝丝入扣,兴味盎然。
     冰儿是从心眼里反感这样的挤场的。那身处潮水中的感受,她早先从大姐、二姐的私房话里就似懂非懂的听到过。二个姐姐时而兴奋欢畅,时而生气咒骂,时而遗憾叹息。不知说到什么地方,姐俩个有时会动起手来,连掐带拧,捂嘴堵耳,面红耳赤,压低声音不敢高声。直看得冰儿莫名其妙,直看得三姐蒙被窃笑。
     冰儿还知道小兰也已有过类似感受。虽然小兰年龄还稍小一点,但假小子身粗体壮,丰满成熟,对那般拥来挤去一点不怵。只不过懵懵懂懂,似是而非罢了。小兰当然不会对冰儿说起这些。但冰儿就是冰儿,冰儿就是能知道别人以为她不知道的事儿,没有秋毫的风吹草动能瞒过她的眼睛。冰儿想:“也真亏了是小兰,要换了是我••••••”换了是她怎么样?她不大敢往下想了。
     月亮不知不觉已挂在了南天,虽然只有半块,依然明亮皎洁。乡村的月夜,原来是这样的迷人。
    
    
    
    
    四 乡村饭馆
    
     柳青石和薛老师来到十字路口的一家饭馆。
    饭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三间坐北朝南的低矮砖房,西边一间柜台与厨房合用,东边两间是客人吃饭的地方。客房西首摆了一张大点的圆桌,五六把椅子。靠东边放了三张小方桌和十来个马札子。房子粗糙的收拾了一下:纸糊的顶棚,粉刷的毛灰墙,还算是干净。
     这在当年乡下,是绝对的新生事物,已是了不得的大饭店了。全乡(前些日子还叫公社)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柳青石点了菜,邀薛老师在小方桌旁坐下。
     薛老师有点不安的搓着手,说:“咳!我还从没有下过馆子呢。这得花多少钱哪。”
     青石笑着摇头:“花不了几个钱儿,便宜的很!这儿的全羊比县城里的都好吃,很地道!”
     酒菜上来,两位老师推杯换盏,客客气气吃喝一会儿。全羊汤真不错,热气腾腾。四溢的骚膻味儿中混合着香油、芫荽清香的味道,让人流口水。再放上一小勺辣椒油,那个过瘾就甭提了,不一会儿脸上冒了汗。一小盆羊肉汤见了底,一瓶清烧也去了大半。
     薛老师抹了把嘴,满意的舒了一口气,从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香烟---这是他特意买的。柳青石说请他喝酒,总不成两手空空来做客吧。
    这羊肉是香啊!真是打了馋虫了。”老薛感慨地说,他递给柳青石一支烟。青石摆摆手:“我不抽,没学上。”
     老薛有点意外,道:“真不抽?难得难得。咱这地方,你这个年纪不抽烟的可不多!嘿,不抽好,不抽好。抽烟有害无益,我几次想不抽了,就是有点难戒。”
     老薛边说着,边把烟卷放到鼻子下转动着,使劲嗅嗅,一股烟草炮制后的熏香沁人肺腑。他喜滋滋得道:“大前门,真不赖!”
    青石看他样子,不由得笑笑,拿火柴给他点上。问:“抽了多少年了?”
     “多少年?”老薛眯起眼,在缭绕的烟雾里想了一想:“三十多年了。嘿!嘿!馋得时候抽过葵花叶•••像这么好的烟,也不过抽过三两盒。一盒烟就大半斤猪肉呢,舍不得。”他狠劲的抽上一口,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定定的看着柳青石说:“老弟,你今天特意约我出来,不光是为了喝酒吧?有啥事你就说。”
     柳青石笑着说:“对对对,当然不是只为喝酒。我是想跟你借酒谈心。这儿说话方便些,不像在学校里人多嘴杂的。”
     今天是周日,柳青石特意约好了老薛,下午四点来钟,两个人就在饭馆里坐下了。这时真的很清静,是个谈心交流的好地方。
     酒喝的不多不少,是到了打开话匣子的时候了。
    
    
    薛老师张张嘴,想说啥,可又把嘴合上了。显然,他在等柳青石发问。其实,青石想问他什么,他心里有数。他在盘算该怎么说才合适。
    青石把马扎往前挪挪,说道:“老薛,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你对我了解很少吧。”
     老薛一愣神方回过味来,忙说:“想听啊,早就想问问你,就怕冒昧没好意思问。我就奇怪,像你这样科班出身的大学生老师,怎么会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来了?莫非是•••”他没有往下说。
     “莫非是犯了错误,被下放到这儿来了。对不对?”青石替他把话说了出来。老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柳青石抬起头,眼神慢慢变得迷茫起来。半斤清烧喝下去,他长满胡子的脸,红的厉害。老薛有些不知所措,倒了杯茶水递到他的手中。青石啜着茶水,剑眉微皱,似在考虑从何说起。
     又过了半支烟的功夫,他终于开口了:
     “我是w县人,离这儿七百里,家住在微山湖畔。哦,就是铁道游击队的那个微山湖。我祖父是有名的老中医。清血化瘀,针灸拔毒,跌打损伤,手到病除。一生积善,德高望重。只是老人家早已仙逝。我父亲秉承祖业,又发奋考入高等医学院深造,到建国时,已是一处省立医院的院长。同时他又是中西医结合治疗心脑血管疾病方面的专家。我也喜欢医学,高中毕业时,想报考医学院。父亲说:你大哥已是医生,你就选师范去干教师吧。医者治身,教者育心。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也是很光彩的一个职业。你三弟还小,我打算让他从军当兵•••我盼着你们,都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就这样,我干了教师。”柳青石停了停,喝一口茶水。听讲的老薛早就睁大了双眼,满脸惊佩的神情。
     “后来,搞起了运动。一开始还没什么,大家努力工作,虚心学习,诚恳的接受批评和自我解剖,竭力缩小和工农大众之间的差距。我的思想、灵魂真的受到前所未有的洗礼,感觉进步了不少。又过了几年•••五年前吧,形势急转直下•••一家人分崩离析。我先是由省城到了县城,又从县城到了郊区,又从郊区来到了你们这里。原因以后你会明白,不过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像大家猜测的那样,是犯了错误被下放到这儿来的•••咱这儿挺好的•••”
     刚说到这儿,大圆桌那儿来了五六个客人,青石打住了话头。不一会儿,客人们吆五喝六,声振屋瓦。房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酒味儿。
     见这情形,已不可多呆。青石不无遗憾的说:“老薛,我们走吧,以后再谈。我也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月下柳梢
     周一,学校里总是最忙的一天。
     早读时,校长开会,安排近期一段时间的活动。柳青石领了一个任务,让他在毕业班找一个学生代表,在下午的全校师生大会上发言。内容是努力学习,争取在中考中多考几个中专,多考几个高中。最好还要体现对恢复高考这一伟大政策的理解和欢欣鼓舞,切实把握时代脉搏,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安定团结,举国欢庆。做“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青石到班里找薛冰。全学校的老师都知道,这个学生代表不用找,非薛冰莫属。而薛冰就在青石班里。这让许多老师眼热的不得了,也有些老师愤愤不平,觉得不该把一位几十年未遇的奇才学生教给一个刚分来不久的不清不楚的外来老师。大学生的招牌虽然让人望而生畏,但正因为这样,更是令人大大的可疑。只是情况不明,在心里胡乱猜疑而已。只有薛老师,暗自为冰儿庆幸:得遇科班出身的老师教导,不至于使明珠暗投,辱没于那些初中没有毕业就干了初中教师的二半调子手中。
    
    @阳光明奇 2011-08-03  17:48:21
        得遇科班出身的老师教导,不至于使明珠暗投,辱没于那些初中没有毕业就干了初中教师的二半调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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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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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朋友!
    @葬花吟ba 2011-8-1 18:48:00
    冰儿出生的时候,手脚发凉,哭声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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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江君 2011-08-03  18:44:49
    在看你的帖子呢。
    怎么觉得你应该是个女孩子,否则怎么能把女孩子的一些心理描写的这么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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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个是男的,如假包换。
    薛冰没在教室里,她今天没来上学,也没有请假。柳青石感到很意外。在他接手这个班的月余日子里,薛冰总是早早就来到学校,从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情况。
     他问小兰:“薛冰怎么没来?”
     小兰欲言又止,躲躲闪闪的说:“我···不··不知道。”
     旁边一个男生说:“好像是出事儿了。”
     青石吓了一跳:“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男生说:“不是薛冰出事了,是薛冰的二姐二秀出事了。听说好像喝了药水···我也不大清楚。”
     柳青石的心猛一下沉了下去:“喝农药?为啥?人救过来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喝农药死人的事,青石已不止一次听老师们闲谈时说起过。在经济很不发达的农村,人的生命值如儿戏,生活中的磕磕绊绊,有时真的会要了人的命去。
     柳青石焦虑不安,在办公室转起了圈。
    
    
    
    冰儿家。
     院子里挤满了人。冰儿爸爸坐在一柄放倒的铁锨上,额上青筋跳得老高,双眼血红,恶狠狠的盯着一个地方,直喘粗气。
     奶奶伸直了腿坐在地上,冰儿爷爷在旁边守护着她。奶奶双手不住的拍打着地面,哭天抢地的大哭大叫:“作孽啊!伤天害理啊!一刀攮哎!不得好死啊!···二秀啊!好孩子!···弥陀佛··弥陀佛···”
     屋内,医生正在往一根插到二秀嘴里的管子里打水。三姐和冰儿满脸惊慌,手忙脚乱地端盆倒水,用毛巾给二姐擦去嘴角流出的粘沫。
     那个骂人很厉害的村干部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大都是不同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爷爷劝奶奶:“你先不要哭吧。村长来了。听村长怎么说!”
     村长在屋子门外站下,朝里边看了看,回头对满院子的人说:“大家伙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有什么好看的!”又冲着爷爷:“先救人要紧!人只要不咋,啥也好说好商量。”
     人们陆续散去。老光棍儿也要走,被人给拦住了:“你不能走,你要向村长说说清楚。”把他推到村长面前。
     村长像鹰一样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老光棍儿,许久许久。老光棍儿的心一哆嗦,脸扭向一边,不和他对视。
    
    
    
    房内,又换上了半桶水,这是第三桶了。二姐嘴角不再有白沫流出,但浑身抖得厉害。医生说:“拿床被子给你姐盖盖,水太凉,她受不了。再坚持灌完这桶水,大概就不要紧了。唉!亏了发现的早,不然···这傻孩子,平时看着挺开朗的,不笑不说话,咋就想不开?唉!”
     冰儿抱出被子,盖在二姐身上,又用手压住被子边角。眼睁睁看二姐受这份罪,丢这个人,冰儿的心像刀扎一样,泪水早就流个不住了。
     村长听了医生说的话,知道人是救过来了,悬着的心稍放了一放。他想了一想,用手指了指:“你,你,还有你们俩,跟我上村委会。走!”
     冰儿爷爷,老光棍儿,锁柱----栓子的哥哥,“马虎二娘”,加上那几个上年纪的头面人物,跟在村长后边,一块去了村委会----过去的大队部。
     村委会院门向东,冲着薛家村最大的一条东西主街。院门呈“八”字型,两侧门墙和门楼均用白灰蓝砖砌就。基层的砖已碱蚀的缺边少棱的,看来这个有些老样子的建筑年岁也不少了。厚厚的木板大门也已少鳞无毛的,做个摆设罢了。这个大门处,是村里的新闻发布台,也是老少爷们说事拉理,谈公论道的最权威的地方。再蛮不讲理的,再恃强蛮横的,到了这里,都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和上了法庭没什么两样。这也算是封建社会遗留给现在的一点点精华吧,靠了人们代代约定俗成的是非礼仪标准,使得一个家族,一个村庄有那么一个像法庭一样起作用的地方。再怎么说也是个好事。
    
    
    
    院落不小,前几年,动不动就开个qunzhongdahui啥的,上千人也很坐得开。正北一溜十间北屋,蓝砖砌根土坯瓦房,算是村里较好的建筑物了。
     村长领人进了中间三间正房 ,这是村委会办公室。冲门一张三抽桌,桌上居然还有一部带摇把的黑色电话机!桌后是一把老圈椅。还有四张木条条长椅,三面靠墙摆着。东山墙上,一溜排挂着ma,en,lie,si,mao,hua的大幅weiren像。这就是村委会的全部家当。
     cunzhang 坐在办公桌后,一只手按在电话机子上,瞪着鹰眼,冲着老光棍儿开了腔:“你说!你说!二秀是咋回事儿?你狗cao的嘴里又胡哒哒啥来?有一句瞎话不着调,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拍拍电话机子子:“打电话叫 ga逮了你去,电鞭子抽死你个g ri的!”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质问。冰儿爷爷气得嘴唇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里冒火,恨不得咬他两口解解气。“马虎二娘”拉着儿子锁柱坐在最靠边的地方,一脸的惶恐不安。
     老光棍儿这会儿看来是真草鸡了,他不是一般的怕村长,这个鹰眼家伙手段之辣,还在他干minbinglianzhang时,就让他领教过。他还怕这屋里所有的人,他知道锁柱这个身高膀阔的愣头青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扔到院墙外边。他更怕那个电话机子。这玩意比过去老辈儿说的宝葫芦还厉害,要啥来啥,说逮就逮呀!戴那个不花钱的手表,抽dianbianz,做dianyizi,guapai子、游jie,开pidou会,我的妈呀,想想他就腿发软,毛发直竖。
     他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二秀这件事的原原本本。
    
    
    
    
    
    
    前儿晚上散了电影后,老光棍儿像个游魂,,又习惯性地围着场院转开了圈。走到西南角堆放麦穰的地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那里,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立马来了精神。根据他的经验,天这时候还在这儿说话的人,一定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是偷情的人在幽会。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好了!一来可以偷看西洋景,二来还可以拿人一把,瞅个时机敲敲他的竹杠什么的,弄壶酒喝是小菜一碟。他可是这个方面的老手了,也确实尝到过甜头。他过去编排的鬼狐故事,其实有好多就是取材于他的偷窥。他故意选择当事人在场的时候开讲故事,半真半假的,只听得当事人心怀鬼胎,心惊肉跳。用不了多久,烟哪、酒啊,就送到场院屋里,他也就来个“闷声大发财”。这一口,真好吃!
     老光棍儿猫下身子,放轻脚步,像个幽灵,悄没声息的靠向前去。
     晒场要防水。麦场地势比周边高出不少。场下西南角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水桶粗细,长得枝繁叶茂,象一顶翠绿伞盖。树下是个缓坡洼坑,积了二亩有余的水面。芦苇、蒲子长得很旺。绿莹莹的水藻,密密实实得占据了其他的空间。这儿是蛙类水族和水鸟的乐园。不时有呱呱叫着的鼓眼睛青蛙,惬意的坐在水藻上面,得意洋洋的卖弄着歌喉。“苇喳子”扑剌剌飞出苇丛,十分不满的绕飞盘旋,似在警告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要吵了别人家的安静。但青蛙好像懒得搭理它们,又似乎有心气一气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长翅膀的扁毛动物,兴致更高了,唱答迎合,越闹越欢。水鸟无奈叹气,“喳喳喳”钻入苇丛,傍着小宝宝假眠去了。
     斜坡向下的地方,便是旧的、新的麦穰。边沿长出了厚厚的麦苗,像软软绵绵的绿毯,坐在或躺在上面,青苗的清香味儿立马把你包裹起来,让你有说不出的胡思乱想。
     这儿正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老光棍儿趴在麦穰这边,悄悄探出头去。他认出来了:男的是“马虎二娘”家的大小子锁柱,女的是“薛家四美”的老二----二秀!
    
    
    “二秀不是有婆家了吗?她怎么····?”老光棍儿自己吓了一跳。他感觉这次遭遇非比寻常,有些不简单了。说不简单,是因为下边的人里竟然有二秀!有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二秀姑娘!竟然也做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这,大大的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的心里有了一种什么好东西被摔碎了的感觉。心里像揣了一堆碎玻璃渣,扎扎的难受。
     以往,被他“堵”到过或“冲散”了的“野鸳鸯”,大多是已婚少妇或半老徐娘,很少有未婚的大闺女,找了婆家的就更少了。当他发现他们时,他的印象往往是:早就知道你他娘的不是什么好鸟,平常还他妈的人五人六的,一块假正经!**!到时候就现了原形!男的各式各样,乱七八糟(可恨里边从来也没有他老光棍儿!)。有一贯喜欢偷食的馋猫老色鬼乱搞破鞋,也有像“儿马蛋子”憋得“奔儿”蹦的青皮后生谈情说爱,还有几个就是大队、小队的大小干部们了。管钱的,管物的,派工的,记工的。干这样的事儿,管事的就是有水平,有本事,有机会。比那些土老帽子、咬草虫子厉害的没法比!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半货老妈子,不管是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咳!***的享了艳福了!老天爷他妈的不长眼,咋就不匀一个给我老光棍儿?!
    
    
    “真要给我一个,我要谁呢?”老光棍儿认真的思考问题。他经常做起这样的美梦:“最好当然是二秀妈。那娘儿可真是仙女下凡了,也不知是王母娘娘的几闺女。只听说老七是跟了董永,那董永穷的还不如我呢。还有六个···老薛家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样的一个妙人儿像从天上下来的,就偏偏掉到他家里去了。只不过···就是仙气太重了,太正经八面的。平时别说跟我说说话,就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一小会儿,好像生产队里没有我这个人一样。再就是老是感觉她身上有那么一股气,叫人连起点什么念头的想法都不大敢有。唉!这个就算了吧,咱没有福分消受····“马虎二娘”够骚够辣,腰粗腿长,嘴大奶大的,想必···可惜太丑!整天呲着牙想咬人,又黑得跟锅底一样。再说我这小身板,还不够她一巴掌抡的。再那些个,那些个,一个个跟老刺猬、小母鸡似的,人长得不咋样,毛病到不少。得空就偷汉子,平时装得她老母亲的人模狗样的,我呸!···年轻一茬···二秀!掐的出水的漂亮大闺女啊!人又漂亮能干,脾气也绵软。从没有见她跟谁红过脸,吵过架。就连她全村最难缠的老不死的奶奶(对冰儿妈那样,光棍儿想起来就生气),也逢人就夸,她这个二孙女万里挑一,没人比得上。···”
     可现在呢?那个大家都说好的二秀,现在就躺在老柳树下的麦子苗上---准确的说,是躺在锁柱的怀里。头枕着锁柱粗壮的臂膀,一只手放在小伙子宽阔的胸膛上。两个人脸儿对着柳梢顶上的半拉子月亮,正说着悄悄话呢:
    
    
    
    “俺对象那头子又让媒人捎话来,叫秋天就结婚。你看咋办吧。”
     “咋办?还能咋办?跟他退了,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怎么退?定亲三年多了,人家没亏待了俺家。不这不那的,说退就退了?总得给人家个说法吧?说我自己又谈了一个,不跟你了。怎么说出口?街面上怎么看?再说,这几年逢年过节,来往揪扯的,大事小事没少花费,钱咋个算法?女头退亲,一文不少。使啥还人家?好几百块钱了啊!爸爸不得打死我?不把奶奶活气煞?眼看着冰儿就要考中专了,你叫我怎么忍心给家里添乱?我做不出来。”
     “那你就结你的婚,咋还跟我好?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就没有这些熊事儿了吗!”
     “你真舍得?我还舍不得呢。我又不是才跟你好。谁让你打小就像个哥哥一样向着我,宠着我,为了我受点欺负,就去跟人不要命的打架?还说过一定要我给你做老婆?那一年你妈托人去提亲,我欢喜的睡梦里都笑出声来。只可气奶奶老烦弃你妈,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好好的一桩婚事泡了汤。后来那头来提亲,奶奶和爸爸看中了人家富裕,人也长得过得去,就满口子应承了。也怨我当时还小,没有想到严重性,总觉得我就是你的,定亲不定亲的还不是一个样?谁知道一拖至今,成了这个让人难受的样子。我找借口不结婚,一推再推,就是心理还有个希望,兴许老天爷可怜咱俩,就让咱们在一块了。”
     “钱!他妈的!”锁柱气恨恨地骂道,又说:“我干脆跟俺娘讲开,让她想办法去借,以后咱们攒钱还上。”
     “快别这样,千万别告诉你妈!就你妈那高音喇叭,事儿办不成一撇,我的脊梁骨也让人戳烂了,我羞也羞死了。”
     “咳!这咋办?要不,咱俩跑吧,离开这个穷地方。省得受这窝囊气!烦气人!”
     “亏你五尺高的汉子,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咱跑了,两个家咋办?怎么狠得下心来?”
     唉----------!长长的叹息,似有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过了良久,两个人没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悉悉索索”,锁柱似有所动作。又听得二秀挣扎喘息:“不···不行!我跟你好,可不能胡来。我妈说过,女孩子身子金贵,不到结婚那天,杀了头也不能失了身子。你要对我好,就不能胡来···看我今后理不理你!······要不···你,你再亲亲我吧。”
    
    可叹老光棍儿趴在那儿,大气不敢喘,眼睛不舍得眨。一忽儿心痒难搔,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暗自叹息,一会儿自愧自惭。到了后来,渐渐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二秀和锁柱又说了些什么,啥时候走的,他恍恍惚惚的象在一个梦里,亦真亦幻,什么都觉得模糊不清了。
     月影西斜。“滴答,滴答!”已经有露珠从柳梢叶儿上滴落下来。夜深了,露重了,万籁俱寂。
     半死不活的老光棍儿拖着像大醉未醒的干瘦身子,回到了场院屋,四仰八叉的倒在用豆秸干草搭成的睡铺上。
    他竭力回想刚才的一幕,像驱赶梦魔一样拧自己的肚皮。他需要理清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否则,这一晚的辛苦折磨,岂不是自找没趣,血本无归?
     没看到想看的西洋景,他烦恼不已。他骂锁柱这个窝囊废,长得跟骡子一样,却让二秀轻言轻语的几句话给说蔫了。害得老子光有想头,没了看头。你抱着香喷喷的闺女亲嘴,老光棍儿趴在麦穰上干耗!他越想越气:“要是他跟二秀那什么了,让我饱了眼福,老光棍儿这辈子没白活,说不定···兔崽子!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善罢甘休,不让老子过干瘾,我给他来个满城风雨,浑水摸鱼,大卸八块!威风扫地!”老光棍儿无赖泼皮的性子一上来,人像吃了大烟一样兴奋起来。他拿出半瓶白干----上次小队长送的,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辛辣的白酒刺激,壮起了这个怂人的恶胆。
     “奶奶的,耍老子,有你们的好看!”
    天刚蒙蒙亮,老光棍儿挑了水桶,去机井挑水。那儿已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
     近两年了,机井的水,流的不那么欢实了。过去撂桶就满的水流量,现在还剩不到五之一,水流细的跟筷子似的,接满一桶水要好一会儿。
     有懂行的人说,地下水位比以前下降了,很多地方打出石油,地底下都空了。咱这儿的地下水都流到那里填空去了。要不了多久,咱这“自流水”怕是也喝不上了。这话弄不好是真的,周围的几个村,有的机井早揭开了盖子,一家人改用“提子”去井管中提水喝了。
     “马虎二娘”甩着大脚片子来了。她的外号也真多:“高音喇叭”是一个,说她嗓门大,不留话,爱广播。“马虎二娘”是一个,说她性格强悍,凶得跟老虎一样;有时也有些马马虎虎的意思。还有一个,是爱听说书的老人给起的,说她是“大刀王怀女----王兰英”,这个外号是褒是贬,不熟悉“杨家将”的人就说不好了。
     杨家将里杨六郎的指腹为婚的妻子是王兰英---王怀的女儿。论名分应该在柴郡主之前的。柴郡主人长得俊,娘家又有权有势,杨六郎这小白脸就不大爱见又丑又倒霉潦倒的王兰英了。这不爱见,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王兰英空担名分,也成了四十多岁的老处女,比窦娥还怨。到了后来,好在佘老太君主持正义(早干啥了),柴郡主通情达理(好时候都给她自己了),又加上王兰英武艺高强(不见夫君,唯有练武),一把大刀杀的韩延寿屁滚尿流,所向无敌。帮着儿媳妇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用着人家了)。杨六郎老白脸这才总算认了这个连手都没有拉过的“结发妻子”!
     叫二娘“大刀王怀女”,起码是说她身高力壮,干活打架,不亚于男人。老光棍儿就见过好多次:队里分粮食,一百多斤的大长口袋,二娘一手叉腰,口袋上肩。轻轻松松的就扛回并不近的家里了,连小推车都不用。许多男人都自叹不如,竖起大拇指。
    
    
    
    光棍冲二娘招招手:“二弟妹,你来,我和你说件事儿。”
     二娘瞪起铃铛眼:“干啥?”
     “你来近点,好事儿,不骗你。”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能有啥好事?有屁就放!甭整些片儿汤!我没工夫跟你磨牙!”
     等水的街坊们都哄笑起来,打趣道:“光棍儿,小心!就你那块块,泡在饭盆里,不够二娘三口两口扒拉的。怕你惹下来,收拾不了!”
     “二娘,你就抱抱他吧,抱在怀里,权当奶孩子。哈哈哈!”
     光棍儿老鼠眼一眯,盯着放话的人:“少打岔!惹恼了老子,你家的屋顶是铁条苫的?”这分明是要防火烧房了。人们都不稀待说话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好鞋不踏臭狗屎。对这种人,真的少惹为妙。
     光棍儿拉二娘到了一边,对二娘如此这般一说。
     二娘急了:“你放屁!我家锁柱可是老实孩子。人家二秀就更不用说。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老实?老实能抱着人家没过门的媳妇亲嘴?成大半夜的在草垛里打滚?哼!老实!”
     二娘一激灵,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乱编排。她有些心虚的看看稍远处的人,低声呵斥:“小点声!”其实她的嗓门比谁都大。别人不一定听清光棍儿说的啥,她刚才的几句话,大家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装得没听见似的。
     “我警告你夯!这话就到这儿了。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再要是胡溜溜,看我不拧下你的二斤半!-----抽空让你二哥和你喝一壶去。”
     老光棍儿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的拎着空桶回场院屋睡觉去了,直到锁柱抓小鸡一样把他带到冰儿家。
     还有一个人听到了刚才的话。不幸的是,这个人就是也来挑水的二秀。
     她的心一下沉到冰窟里,耳朵嗡嗡的响,眼前金花乱蹦,双腿软软的没了一点力气。她忘了自己是来挑水的,她也没有看清人们投来的复杂的目光,她像丢了魂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头,回家。
     “没脸活了,没脸活了,妈呀,给你丢人了!”泪水从丰腴的脸庞滚滚落下,洒满胸襟:“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就啥也不怕了。妈妈,我跟你作伴去了。”
     无地自容的姑娘痴呆呆地走进堆放杂物的小偏房······
    
    
    
    
    老光棍儿好不容易说完,又赌咒发誓地对村长说:“我句句是实。不信与二娘对质,若有一句假话,你就打电话逮了我去!”
     村长犀利的目光变得差些了。他看看冰儿爷爷和几个老人。老人都不吭声,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显然在思量、判断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情理不是,该怎么解决。不想清楚,拿不出主意,是不轻易开口的。村里处理大小事,他们的说话绝对管用。他们也确实尽心尽力。
     “就这么点破事,给你闹得满城风雨。二秀还喝了药水···幸亏治的及时。可她婆婆家那一头···咳!该咋办?”村长提到了二秀,口气又严重起来。他问光棍儿。
     老光棍儿结结巴巴:“咋··办?··我知道咋办?又没什么大丢人的,人也救过来了,还能···还能怎么着?”
     “怎么着?二秀毁在你手里了!你不知道?结了婚成辈子抬不起头来!你装什么傻!”
     “这----这也怨我呀?是她···是她···”
     “放狗屁!不是你出来胡吆喝,会出这种事?”
     光棍被噎得一脸委屈,又像是不服。他看出这事儿兴许没那么严重,村长大概还不至于把他抓起来。他轻松了不少,脑筋也变得灵光了。他讨好地说:“我去给二秀恢复名声,就说他俩啥也没做,散了电影就回家去了。是我嘴馋想喝酒胡编乱造。行不行?”
     “你----你去恢复个屌!你不搭腔还好点!”
    
    
    
    锁柱突然站起来,往村长跟前走去。老光棍儿吓得一哆嗦。却见他“扑通”跪在村长和二秀爷爷面前,“咚咚”的磕起头来。爷爷偏过身子。村长斜眼瞅着他,等他直起上身,说:“你个兔崽子,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耍流氓,犯法,祸害人!你说咋办吧!”
     锁柱涨红了脸,眼泪扑答答掉下来。他嘶哑着说:“爷爷,村长,俺求你们了,成全俺跟二秀吧!求你们给她退了婚。俺愿意一辈子对二秀好!”
     二娘也过来,给几位老人和村长跪下。她声泪俱下:“各位大爷二叔,我给你们磕头了。这事闹到这一步,都是我家孩子的错!怨我没有教调出孩子。这么大的担当,我们赔补不起。全凭长辈做主,该咋办就咋办!我不说二话。我只想掏心窝子说几句话:两个孩子相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俺敢保证孩子们是清清白白的,锁柱不敢骗他妈!街坊邻居也都知道都明白。我要说的是,咱们就眼睁睁把这俩孩子分开?把孩子逼上绝路?反正是这步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从今天起,二秀死活都是我家的儿媳妇。谁给我争,看我二娘的厉害!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把二秀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去,再不让她吃一点屈!我二娘尿不出三尺高的尿来,但我说话算话,板上钉钉!求各位有头有脸的操操心,成全这俩孩子。”
     一番话,混血和泪,掷地有声!村长走上前去,搀起了二娘。冰儿爷爷看看几个老哥们,见他们正频频点头,用眼神让他说话。他咳了一声,说道:“她嫂子说到这份上,也是个办法···我回去跟那口子和二秀他爸说说,再定对定对,看看行不行。··最好是村长还有大家一块去商议商议。”
     大家同意。他想一想,又对村长说:“大队门口的人少不了,等会儿出去,你先替孩子们遮掩遮掩。省得越说越不好听,叫孩子难做人。孩子也没做出出格的事儿来不是?”
    
    
    
    六 中考前夜
    
    离中考越来越近了。
     恢复高考以来,每年的七月,就成了举国上下万众瞩目的一个月份。
     对僻远的乡下而言,人们越来越把对儿女的希望寄托在这每年一次的大、中专考试上。因为这是农家孩子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改变命运的唯一的途径。
     头一年并没有引起老少爷们多少注意,似乎上大学、中专这个话题离他们很远很远,与他们的现实生活沾不上什么边。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这样的事了,毕竟这么多年他们都忙着战天斗地,没工夫、没机会静下来去想一想,他们还应该干些什么,他们还能够干些什么。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尽管在改朝换代后稀里糊涂地做了国家的主人已有二、三十年,但他们对“主人”身份的感觉,却有些捉摸不透。他们感悟最多,理解不一的,是对“斗争”从形式到内容的所知所感。斗地主恶霸,斗***坏分子,斗右派牛鬼蛇神,斗天斗地。打翻在地踩上脚,冰冻三尺照样斗。好像斗这斗那,就是翻身当了主人;斗这斗那就能斗出一个红光满面的、按需所取的共产社会。在他们印象里的高等院校逐渐变成了电影中凭满手老茧就能上的“共大”学校,而那个戴着眼镜讲“马尾巴的功能”的教授,变成了大人小孩人人嘲笑的话柄,丑化、模仿的对象,孩子游戏中的坏蛋!春苗、红雨、高大全,八大样板戏,像洗脑一样,既洗去了人们的私心杂念,也好像洗去了人们正常的七情六欲。好似只要有一颗红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些激励了一整代人们的豪言壮语,在那个改天换地的火红年代,确实发挥了别的任何语言都无可替代的作用。但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有些偏离、淡化了。知识是什么?知识是不识字的贫协主任手中的本本儿,是一粒米,半捆柴的忆苦思甜的故事;知识是民兵连长肩上的钢枪,是一小撮,一大批明里暗里的敌人;知识是红卫兵臂上的袖章,是一班岗,两班岗村里村外的站岗巡逻。知识不是教科书里的文字数码,而是从批斗台上摔破的眼镜。除了这些,知识还是什么?印象就不是那么清楚了,好像与上大学、中专没什么联系。
     这样的一些人,要引起他们对上大学、中专的注意、兴趣,有没有好的办法呢?
     还真有办法。还不到两年,大家就都很重视了,不管是有学生的还是没学生的。因为他们看到了身边让他们眼热的好事儿:李家大小子考上中专了。放假回来,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留着打了发油的洋头。手里还拿了个笛子,能吹出“喜鹊那个喳喳叫井台,远方的书信乘风来”欢快热闹的曲子。腚后头跟了一大帮灰头土脸的儿时伙伴,就像是一群土鸡簇拥着一只凤凰。提亲说媒的挤破门槛,一个比一个价低!一个比一个漂亮!
     家长们震撼了!尘封的心灵开始复苏。他们开始关注孩子的学习,关注孩子的成长。
    
    
    @千江君 2011-08-06  00:38:52
        @葬花吟ba 2011-08-05  21:07:05
                 锁柱涨红了脸,眼泪扑答答掉下来。他嘶哑着说:“爷爷,村长,俺求你们了,成全俺跟二秀吧!求你们给她退了婚。俺愿意一辈子对二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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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真好!是金子一定会发光的。
        特别是这段冲突,觉不比任何文学作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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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没电,慢待千江君。
    @阳光明奇 2011-08-06  04:54:29
        我要说的是,咱们就眼睁睁把这俩孩子分开?把孩子逼上绝路?反正是这步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从今天起,二秀死活都是我家的儿媳妇。谁给我争,看我二娘的厉害!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把二秀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去,再不让她吃一点屈!我二娘尿不出三尺高的尿来,但我说话算话,板上钉钉!求各位有头有脸的操操心,成全这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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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努力!
    毕业班的老师们比平时忙了很多。加班加点,刻题印试卷。学校里唯一的一台“推滚式”油印机尽管故障不断,也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一片铁笔在钢板上刻画发出的“嗤啦----嗤啦”的声音,一点也不悦耳动听。
     柳青石刻一手漂亮的仿宋字。老师们佩服又友好地叫他“成岗”----那位在《红岩》中被刻画的像钢板一样的红胆红心的共产主义战士,《挺进报》主笔兼刻板印刷工。他也是一手漂亮的仿宋字。同事们这样来称呼他,青石感觉不错。在一个崇拜英雄、学习英雄的年代里,被人冠以英雄的名字称呼,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人人都愿意做雷锋、杨子荣,没有人愿意被人叫做周扒皮、王连举。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柳青石也不例外。虽然他所理解的英雄人物与大家理解的可能不是同一层面上的认知,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英雄人物的赞赏和由衷的敬意,并且在更深刻、更真诚的程度上,更是那些肤浅的、盲目的狂热跟风式的愚鲁崇拜所无法相比。
     他一直认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社会要发展,人类要进步,没有“真善美、高大全”式的崇高信仰和精神支柱的强大支撑,是谈不上的,那会是“盲人骑瞎马”,是可怕的,也是实质上根本不可能发展进步的。
     他在班级管理中,就成功的运用了通过榜样的作用,带动其他学生从而推动整个班集体健康、向上、向前发展的做法。他不是像有些老师,使用宣传中的国家级英雄人物作为学生学习的样板,而是选取学生身边的活生生的优秀学生做榜样,让学生随时随地,都能学习的有目标,有内容,有办法。触手可及而不是遥不可及。就这样用典型的优秀形象,用班级的整体实力,在学校和老师、家长们面前,展现了让大家耳目一新的颇具成效的班级管理教育实绩。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终于赢得大家的理解、尊重和支持,以便更好更有利于今后的工作和生活。这显示出了他的智慧和工作策略。
     当然,他是幸运的。正如前面提到的,他要在班内选典型、树榜样,并不用再去费心培养、打造,有现成的放在那里。他要做的就是最大化地充分发挥他们的带动辐射作用,激励他们自身的进一步成长提高,保好驾,护好航。他班里有两个堪作典型的学生,一个是薛冰,还有一个是个男生,叫金麒麟。
    “金麒麟?”大家可能记起来了,前面是提到过一个叫麒麟的男孩子,割猪草最多的那个,跟冰儿一个胡同住着的。当时印象挺深的,感觉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不错,就是他,姓金,名麒麟,金麒麟。
     柳青石对麒麟的注意来源于好多方面。一是他的名字引起过他的好奇。姓的好,名字起的好,鲜明响亮的很!他问麒麟名字是谁给起的。麒麟说是他爷爷。问为啥起的,有没有深一层的意义?麒麟的回答让他忍俊不禁:他爷爷是个“梁山好汉”迷,一部《水浒》几乎都能背下来了。爷爷最喜欢卢俊义,说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好汉第一。我的孙儿也要做第一,就叫金麒麟!比他那个玉麒麟还要高上一大截。哈哈哈!
     第二个来源是薛老师还有其他老师对麒麟的评价介绍。老师们在帮他熟悉班内学生时就郑重其事的嘱咐他:一个薛冰,一个金麒麟,这两个学生是学校的希望,千万不能教砸了。一个村的薛老师还给他说了麒麟家的一些情况:爷爷是老《水浒》迷,他爸爸是小《水浒》迷。爷爷喜欢卢俊义,他爸爸只好喜欢燕青。这一喜欢不打紧,大前年毛老人家,周、朱老人家谢世,河北又大地震,他爸爸就说,天下要大乱,豪杰要并起,我闯江湖去也!打了个小包裹,扬长而去!至今音信全无。咳!麒麟妈强颜欢笑,守着麒麟和他姐姐挣扎度日。亏得老爷子身板硬朗,性情豪爽,没把儿子闯外当作多大的坏事儿。还放言:大男儿志在四方。儿子不回便吧,一回来那就是个人物!不信走着瞧!有他老人家在,家里并不萧条,还经常有欢声笑语的。老爷子一笑,声震云霄,大老远就知道是他。
     第三个来源是他自己课上课下的问答、观察、了解。还有薛冰有时也会提到他,夸奖他。说麒麟比她聪明,有潜力。他发现这个学生文静、内向。思维敏锐,善于独立思考,记忆力惊人。言语金贵,不说则已,出口必定是经过慎重考虑,故而往往一语中的,见解独到服人。与同学关系一般,不爱那么合群嬉戏。最要好的是东方,同学们管他叫东方的“师爷”,他就笑笑,不置可否。还有一个是栓子。他三个是光屁股一块长大的铁杆伙伴。
     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教师对自己学生的最基本的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对麒麟还有麒麟生活的这方水土大环境的进一步了解,他越来越多的发现麒麟身上真的如薛冰所说,蕴藏着巨大的潜质,真的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浑金璞玉。特别是在经过了那件事情以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薛冰二姐出事的那天,学校让柳青石找一个学生代表发言。青石去找薛冰,冰儿没有来,估计下午也来不了。青石想,就是薛冰下午能来,也不能让她发言了。还是安排给金麒麟吧,也错不了。他就把发言的任务给了麒麟。
     现在的麒麟,已长成一个高个儿的俊小伙,跟东方也差不多高了,只是没有东方那么强壮。但在老师们的眼里,麒麟可比东方强多了。
    
    
    柳青石交代任务,面授机宜。把他对这次发言的想法从内容到形式一一给麒麟说清楚。那是在校长的意见上再加上他自己对发言稿中文字处理的设想:如何开篇才能先声夺人;在哪里设问,问什么问题,从哪些方面回答阐明;最后怎样表态,是否考虑用上排比的句子,以增强语言气势和感染力等等。他指点的很详细。他不是信不过这个排名第二的学生,而是柳青石隐隐觉得,校长似有观察他较考他的意思。麒麟发言水平的高低,也就是他这个老师的水平高低。既然有让大家看一看的意思,是必须要用心准备的,马虎不得。学生虽好,毕竟还嫩,行文布局远没有老师老辣。
     下午的全校师生大会如期召开。会场就在学校最前一排已有些破烂的蓝砖教室的前边,这是校院里最宽阔的地方了。(有一个很大的操场,是在校园的东邻,开运动会很宽敞。开会就不太合适了,显得太空旷。)拉上几张学生用的长条课桌(桌布是不可能有的)一字排开,后面摆上几把椅子。 台就算有模有样的搭建成了。
     轮到金麒麟代表学生发言了。只见他沉沉稳稳的走上台前,自然的站在了麦克风的后面,开始了他的发言。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能代表同学们在这儿发言,我感到很光荣、很自豪。我们初三的学生就要中考了,就要毕业了,就要离开这学习生活了三年的母校了。我们的心里有好多的话要说、要讲。我想把同学们的心里话都讲出来,讲给老师听,讲给同学听,讲给家长听。那该有多好!但是很抱歉,我水平有限,这是做不到的。我就把我想到的话,想说的话,说给大家听听吧!”
     柳青石有些担心起来。因为他发现麒麟没有拿手稿,是在那里脱稿发言----不,分明是在演讲!怎么不拿手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卡壳了就糟了!即便是老师,又有几个能做到、敢去做脱稿演讲?这不仅需要演讲稿要有生动丰富的内容,发人深省的道理,引人入胜的语言,易生共鸣的情感,更为重要的是需要演讲者必须具有清醒的头脑,流畅的思路,沉着的气度,便捷的口才,还要配以得体的表情、手势。成功的演讲需要方方面面的素养和能力,需要花费时间去学习、揣摩,去认真准备。这么短的时间里,麒麟能行吗?青石捏了一把汗!
    
    
    
    
    “同学们,我想提出几个问题请大家来思考。第一个问题,我们就要参加中考了,应该怎样计划我们的学习,合理安排好已经不多的时间?第二个问题,假如我们考上了高一级的学校,倒时你会对培育你的母校、老师说些什么,会对低年级的小同学们说些什么?第三个问题、我们毕业了,但是没有考上高一级的学校,我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麒麟说到这里,停下了。清秀的面庞微微有些潮红,细长的双眼殷切得看着面前的同学们。像是在探询,又像是在期待。
     学生队伍里有了一些波动,有了窃窃私语般的交谈。
     柳青石舒了一口长气。问题顺利的抛出来了,符合他的设计要求,接下来应该没有大的难度了。看来,麒麟是下了死功夫,凭借超常的记忆力,把讲稿硬生生的记熟了。
     “······现在,说一下我对第三个问题的想法。如果我们考不上高一级的学校怎么办?这个问题是摆在那里的,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因为咱乡里的高中就是只招一个班,才五十名学生。而光我们学校毕业的就有贰佰多个同学!咱们大多数的会考不上。毕了业就要回到家里、回到社会上去了。回去做什么?以后的路怎么走?真像人们说的那样修理地球去?还是像父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年一年的渐渐老去,忍受贫穷而麻木不仁、毫无办法?还要任由出现今天喝药明天上吊这些让人痛心的悲剧不断上演?不能了!同学们!因为我们是初中生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知识,不像咱们的长辈绝大多数没有文化。我们要把学到的知识记住、用好。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说,留给我们在学校学习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一定要听从老师的教诲,珍惜每一分钟的时间,不贪玩,不懒惰,努力学习,力争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初中毕业生!”
     台上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柳青石笑了,为麒麟演讲的圆满成功,更为他的出色的表现。
     “这孩子,真的不简单!”青石在心里说,“得天下英才而育之,诚乃人生一大幸事!”他感到心里莫名的欣慰。
    
    
    
    
    冰儿是在二姐出事后的第三天来上学的。二姐身体在慢慢地恢复,情绪也平稳了下来。因祸得福的是,在二娘的催促下,村长出面让二秀家与男方退了亲。虽是颇费了不少口舌,但在村长软硬兼施的手段下,加上几个老成持重的老人压着阵脚,最终还是拿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闹婚的好戏里,冰儿的大姐夫扮演了全武行的重要角色。那天男方来了二三十个青年后生,气势汹汹的闯入冰儿家,说是要抓奸夫,要让薛家人知道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找回他们的颜面。当时只有冰儿一家,马虎二娘和锁柱在场。冰儿爸爸护着家人,手提铁锨站在屋门口。二娘和锁柱拼死抵抗着青年们的轮番冲击,怎奈寡不敌众,看看就要失手就擒,情况十分危急。恰好冰儿大姐一家来看二秀,碰了个正着。大姐夫一看这阵势立马就明白了,虎吼一声,冲上前去,拳打足踢,眨眼间放到了三四个。二娘、锁柱见来了强援,娘俩精神大振,像旋风一样倒卷上去,“霹雳啪嚓”也干倒了四五个。大姐夫打得性起,抄过爸爸手中的铁锨,就要大开杀戒。危急时刻,村长带大队人马赶到,形势急转直下。前来闹事的眼见大事不好,只得恨恨的赔了不是,灰溜溜的大败而归。老薛家大获全胜。二娘仰天长笑,连呼“痛快!痛快!”村长夺下大姐夫手中铁锨,瞪眼骂道:“你这莽汉!我晚来一霎,险些出了人命!有你这样打架的?摸着啥也下手!”大姐夫呸了一口,瓮声瓮气的道:“你来的早,算他们走运!私闯民宅,打死活该!看他们还来不来!”
    
    
    
    
    一家人拾掇拾掇坐下来。二娘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好彩头,一家人又来的全,村长,就把孩子的事定下吧,省得夜长梦多!也叫那边死了那块心!”于是,还是村长做媒,把两个人的婚事定了下来。二娘说:“等咱冰儿考上中专,临走前的头几天,就给他俩把婚事办了。咱来他个双喜临门!”
     奶奶在大炕上躺了两天,也起来了。只是人显得有些不济。宝贝孙女的这出戏,可把老太太折腾的够呛。那天老哥几个来家里你言我语,纷纷派她的不是,埋怨她不该在孩子婚事上横加阻拦,耍老封建。说新社会了,该由孩子自己做主。不然的话,弄出个七高八低,出了人命,悔下大天来也晚了,啥也当不了。老封建势单力孤,仔细想想也怪后怕的。又想起贤惠的儿媳,若是当年自己不是那么悖晦,冰儿妈或许能挺过那跷蹊病去,活了下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岂不是好?这么多年来,冰儿爸爸虽没有说啥,可当娘的看得出来,儿子苦情的厉害···唉!没有卖后悔药的呀。都怨我呀!遭逢家庭变故以后,老太太开始反省自己了。
     家里总算安稳了。街面上的舆论也似乎不算难听。尤其是二娘,一鸣惊人,一战成名。“大刀王怀女”端的将门虎女,名不虚传!人们再也不敢小视老薛家的力量。没有儿子又怎么样?你家里闯进二十个青皮后生试试?吓得你尿裤子!
     家里总算安稳了。街面上的舆论也似乎不算难听。尤其是二娘,一鸣惊人,一战成名。“大刀王怀女”端的将门虎女,名不虚传!人们再也不敢小视老薛家的力量。没有儿子又怎么样?你家里闯进二十个青皮后生试试?吓得你尿裤子!
    
    
    冰儿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经了这一场变故,她受惊、屈辱、悲伤、焦急、企盼、无助、欣喜,酸甜苦辣,尽尝一遍。人也一下成熟了许多。她开始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审视她生存的这个大千世界。
     她又像过去那样,跟小兰有说有笑的上学、放学。得赶紧学习呀,大家对她考中专指望很大,她感到很大的压力。到时候考不上,如何是好?妈妈会怎么看她?乖乖女儿的聪明都上哪里去了?没法跟妈妈说。她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
     麒麟看出冰儿在拼命学习,脸都瘦了一圈了。他很着急,怕她累坏了身体。他像上次央求姐姐给冰儿做漂绸头巾那样,央求姐姐每天给煮上两个鸡蛋,趁人不注意塞到冰儿的书包里。
     柳青石也看出薛冰在拼命学习,他有种别人不知道的的担心。他还记得她凉凉的小手,他也从薛老师那儿了解了冰儿妈妈得病的情形。尽管老薛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家学渊源的柳青石对薛冰妈妈的病已大致有个推测,只是还有待从父亲或大哥那里得到证实。正因为这样,他对冰儿的担心才越来越厉害:但愿薛冰吉人天相,并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他不止一次的对薛冰说:“薛冰,不要太累了。太累了,效果一定不好,你该懂得的。”每次薛冰都是笑着对他说:“老师,我不累。您放心吧。”
    
    
    再忙乱的收获季节里,也有闲人在逛荡;再紧张得学习环境中,也有不为学习紧张的学生。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会学习、不想学习(指狭义的书面知识学习)、不能学习的人。这样的人,他们的兴趣点、注意力永远也集中不到别人要求他们应该集中的地方。就像牛关心的是青草,再美妙的琴声他也不会去关注一样 。在大家准备中考的火热的学习气氛中,有这样一位同学,早把什么中考低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叫东方,外号“枣木蛋”的就是。
     锁柱的幸运成功,给了东方很大的刺激和启发。他像拨开云雾见到了太阳一样,眼前一片光明,充满了无限希望。
     除了学习,东方一直是同龄人群中的“老大”。在小伙伴组成的王国里,有啥好吃的,他先吃;有啥好玩的,他先玩。他说谁好谁就好成了花,他说不让谁玩谁就玩不成。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顾盼群雄,好不得意。
     但他现在却有了心事,好像靠土皇帝的那一套不大好使了。
     自从上了初三以后,土皇帝年事渐高,志得意满之余,忽然添了心思。他在某一个时间,突然发现那些女孩儿一个一个的变了样:说话变了,嘤嘤咛咛的透着好听;走路变了,袅袅婷婷的扭着好看;相貌变了,粉白细嫩的看着顺眼;神情变了,羞羞答答的用手帕遮起了半边脸。他奇了怪了,怎么这些整天在一块厮混的小妞说变全变了?更让他奇怪的是,他也变了。他变得开始观察、欣赏起女孩子来,他变得开始想法靠近、讨好起女孩子来,他变得一改以前躺倒就睡,现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他这个“枣木蛋”变得开始想女人了!
    
    
    
    
    没有任何悬念的,冰儿首先走进他的心里。至于红梅、小兰她们,他一改过去的没皮没脸、没羞没臊,两天不吵就一大限的作风,开始变得懒也懒得理她们。他把满腔的心劲都用到了冰儿身上。有时冰儿看他一眼,他的心会猛跳一阵;有时冰儿朝他一笑,他的脑袋就晕乎乎的,再也找不到东西南北。他开始美好自己的形象,花功夫梳妆打扮。想办法淘换来抹头油,硬把直愣愣的猪鬃一样的头发弄成了白菜帮子,中分披挂大脑袋两边。偷来他妈的雪花膏擦上满脸,香喷喷的熏得人离他远远的;脸上白花花,脖子黑漆漆。像戏台上的大花脸。嘿!还真不用说,过去那大大咧咧、邋里邋遢的样子真的有了不小的改观。弄得他手下那帮小子目瞪口呆,莫名其妙。为了紧跟领导,他们也依葫芦画瓢,纷纷仿效。分头发的分头发,搽雪花膏的搽雪花膏。弄得教室里异香扑鼻,中人欲呕。
     东方不失时机的充分表现着自己。他知道冰儿喜欢明星画就去给她抢来,知道冰儿喜欢电影插曲就想办法抄来歌词------只可惜不成字样。他大声吆喝同学们快交作业,让冰儿有充足的时间在班空完成搬送作业的任务------至于自己不交,他是从来也不会脸红的。他就想让冰儿多多的看看他,多多的冲他笑笑。
     冰儿要有一天没看他没冲他笑过,他的心里就会焦虑不安,想三想四。有时还会自卑,真的有那个“自惭••••什么会!”原因大家都明白,就在于他的糟糕透顶的学习。
    
    
    
    
    身高体壮的东方,真应了那句俗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是一看书头就发蒙,老师一提问就结巴,一做作业就傻眼。他的优势,强壮的体魄,凶悍的脾性,在同伴们、街面上形成的优势,在学习这个高雅的“怪物”面前,荡然无存。
     怎么办?他自有他的一套做法。尽管这种做法不是源于他的智慧,是出于那种先天自然的本能,但却十分有效。他能与金麒麟这样性格体质千差万别的人成为最好的朋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一块长大,总角之情日久弥深,更重要的一方面,恐怕还是这两个孩子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了自己欠缺的东西,心理上有自然的、需要的互补的愿望。东方敬畏麒麟,麒麟的心智、聪明让他望尘莫及。在这个他一拳就能把他打飘了的麒麟面前,他从来不动横蛮(想来麒麟也不给他动粗的机会),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真的,这一手产生了一个他当时不会想到的效果,那就是他的“组织”异常稳固并不断发展壮大。而他不知道,要达到这一点,光凭拳头大是不成的。他懵懵懂懂的觉得,他取得的这些“成就”,似乎与麒麟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好。有时他也会很“智慧”的想到:梁山一百单八将,还有个军师吴用;刘皇叔、关张赵马黄,也还得有个诸葛亮。我“枣木蛋”东方也要有个“军师”,他就是麒麟!
    
     不过,他思慕冰儿的心事,尽管有时烦恼无比,他却没有向麒麟去讨主意。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去问麒麟。至于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想清楚,或压根就不敢去想。
     恋爱一般会让人变的痴呆,但在有些方面也会让人变得聪明和敏锐。东方就敏锐的发现,班里有不在他“组织”里的别村的几个大个子也跟他一样,对冰儿讨好献殷勤。他很生气,也有些担心,怕冰儿被对方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冰儿跟他们收作业、发作业说说话,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老觉得小子们在向他挑衅。
     “哼!好!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一场“夺美”之战悄悄地拉开了序幕。老师不知道,“美人”也不知道。一切都在秘密地进行。
    
    
    
    出了校门向东拐,院墙东边就是学校的操场。操场东面一大片地是学农基地,有一个老贫协在那里种些瓜果蔬菜,五谷杂粮。大概每年也多多少少给学校老师们点葱蒜萝卜。再往东去,是一条南北大沟。沟上植满了杨柳榆槐,密密麻麻,阴翳避日。白天望去也有一股森森之气。小胆的就不敢走进林子,怕虫、怕蛇、怕各种各样传说中的怪物。
     晚自习刚下课,东方乘人不注意,把早就准备好的板凳腿揣在怀里,冲旁边一个大个子打声招呼,出去了。
     大个子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叫了同村的一个同伴,两个人也走出了教室。
    “战场”选在树林里,是东方定的。大个子两个进了树林,就见一个黑影早就等在那里,像是别无旁人。大个子放了心;“二对一,不怕你厉害!”
    东方已适应了昏昏惨惨的环境,却见对方来了两个,不由得骂道:“熊货!仗着人多吗?不仗义!怕就不要来!”心中暗暗庆幸,亏得心眼多,带着家伙。(学习不行,并不代表做别的也不行。)
     “又没说不让你找帮手,你怨我?划下道来吧,怎么打?”大个子自认胜券在握,又有些理亏,不想啰嗦,想速战速决。从此以后,一统天下。也增加追求冰儿的筹码。
     “哼!以为我怕了你俩?笑话!两个更好,一个还不够我打的!随便你,怎么打都行!不死不散也带着!”
     见东方说的狠,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素闻“枣木蛋”大名,大个子不仅有些心虚。他并不想真的打起来,他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打架斗殴----何况是这样上“档次”的打斗,他很清楚后果是什么。学校、老师、父母,那一关也不好过。还说什么“不死不散”!他想用优势把东方压服,“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
     “你认输吧,你打不过俺俩的。只要你今后知道好歹,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我***!哪来这麽多废话!不怕死就来!”东方“刷”一下从怀里抽出板凳腿,喝道“谁先死?”
     “住手!”树林外传来一声断喝,是麒麟的声音,跟着两个人影出现在三人跟前。
     是麒麟和栓子。
     从下午放学时,麒麟已注意到东方的反常举动,那条藏在桌洞里的板凳腿他也早就发现。他知道东方要跟人打架了。但为啥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什么人打,他还不知道。他以为东方会告诉他,就像以往每次行动都会跟他商量一样。东方需要他的分析谋划。但一直等到放晚自习,东方也没有和他打声招呼。却见他自己带了板凳腿出去了。等到大个子两人随后而去,麒麟明白过来了。他略一沉思,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赶紧叫上栓子,径直朝树林子奔来。还好,来得正是时候,东方的板凳腿还没有抡出去。再晚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大个子一见东方扯出板凳腿就吓傻了,脊背凉飕飕的,腿脚也不听使唤,那里还有动手的一点想头?他知道“枣木蛋”狠,他不知道他有这麽狠。学生打架,还带抡板凳腿的?早知道这样,他是说啥也不会跟他争着争那的,他真惹不起!不用他们再来人,这场战斗他已输得干干净净。
     东方见是他们两个,裂开大嘴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俩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收拾这两个王八蛋!”他用板凳腿冲大个子一指:“来来来!”大个子本能的向后一退,嗫嚅到:“不???打了???打不???过你???”
     真正一统天下的,还是东方。
    降服了一个大个子后,其余的闻风而降。因为他们发现,东方绝不是他们原来认为的一勇之夫,而是一个可怕的战神。就像三国里的张飞张翼德。这还不算,再加上一个金麒麟,算无遗策,调度周密。有谁能是这两个的对手?俯首称臣,鞍前马后奔走效力份属应当。光荣无比!
     但东方并没有真正的轻松愉快起来。他发现,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降服哪怕是再厉害的争霸对手,可他没有办法赢得冰儿对他哪怕是一点儿的那个意思的暗示。无论他怎样卖力表现,冰儿给他的感觉,跟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和对待其他同学一样,该说话时说话,该嬉笑时嬉笑。并没有给他那怕稍多一点点的特殊优惠。
     锁柱和二秀的事儿,曾给他重要的启示:只要敢想敢做,就没有不成功的事情。可冰儿不是二秀,他也不是锁柱。他和冰儿更加不是锁柱和二秀,差老鼻子了!人家二秀喜欢锁柱,愿意和他去老柳树下约会。冰儿会吗?看来他俩的办法在我身上行不通。
    这让“枣木蛋”寝食难安,苦恼万分。他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中,有一个看法逐渐的浮出水面,尽管他竭力的不愿意去承认,尽全力去否定这个看法,但仍然无济于事。这个看法是那样顽强的、清清楚楚的摆在了他的面前:冰儿永远不会喜欢他。冰儿喜欢的是麒麟那样的男孩子。冰儿喜欢的就是麒麟!他让自己正视这个看法,大脑袋里像过电影一样从小到大播放了一遍他、麒麟、冰儿几乎所有他能记住的画面。他最终彻底承认了他的看法的无比正确!
     “这----怎么办?”
    七 世事无常
    
     离中考仅仅还有两天了。
     冰儿这几天感到很累,手脚发木发沉,不大愿意动弹。饭也吃不了几口。爸爸看她面色苍白,神情倦怠,少气无力的样子,害怕了。他对冰儿说:“冰儿,你感觉怎么样?我看着不大对劲儿。”冰儿强打精神,对爸爸说:“爸爸,不要紧。这一段学习有点紧张???我歇歇就没事了。”爸爸心神不定的看着她,劝道:“那咱今天就不用上学了。我跟你到乡医院去看看,没有啥事儿咱再上学。好不好?”冰儿摇摇头,背起书包说:“不用去医院,不要紧。我自己注意休息就行了,没事儿的。你放心吧。我上学了。”爸爸不安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道:“可别是遗传了她妈???她还这么小???兴许不咋。”宽解是宽解,可心里真是不踏实:“冰儿妈,你可得保佑孩子。让她平平安安的???我???”。
     冰儿叫上小兰,两个女孩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村子离学校不远,不到三里路。中间是一方又一方的庄稼地。麦收过后,老天爷当得好,下了一场及时雨。农民适时播种,到现在玉米苗子也有一揸多高了。这在往年是不可能的事儿。大人们说:多亏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的干活积极性都上来了,不舍得耽误农时,庄稼才长得这么好。要是还是过去的生产队大呼隆,到现在能不能种上还不一定呢!怎能有这样的好年景?还是承包了种地好啊,多打粮食,人还自由。想干点啥就干点啥,不像以前,这不中那不行的,一块穷毛病!
    
    
    走着走着,小兰回头看看,一扯冰儿的衣襟:“哎!又跟上来了。”
     冰儿好像没听见,自管自走路。其实,她知道小兰说的是谁。其实,就是小兰不说,她也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谁。她知道那个人在她身后五、六十米处不急不慢的跟着她走着,她知道他这样跟着走着已经走了整整一年。没有约定,没有交谈,没有改变。她还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一定不难看。一个人想着让自己走的好看一点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何况本来就不难看,何况一走就是一年!有一天上学时,她悄悄地把哪一方漂绸围巾放进书包。等走到村外上学的路上,她把围巾围在头上。清风吹拂,粉巾飘忽。人如风摆杨柳,婀娜多姿。陶醉了后边年轻后生的身心!
     小兰又惊又喜又奇怪:“你也有啊?啥时做的?咋没见你围呀?你围上就是比别人好看!唉!你不管穿戴啥也那么好看。不像我似的,水桶腰,大粗腿,穿啥也穿瞎了!”
     “你眼热我?我还眼热你呢。你身体那么棒,干啥也不愁,什么也不怕。不像我,像病秧子似的,来阵大风就能刮了去,干点稍重的活就累得了不得。好看孬看,好看能当饭吃?净说些无用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宁愿像你那样柔柔的、弱弱的,也不愿意长得跟个假小子一样,没点闺女样儿。半点也不美,没人看得起。”
     “谁说没人看得起?先不说你比二娘好看得多,就说二娘吧。全村老少,那个不伸大拇指?有几个婶子大娘有她的荣誉,得到她那些尊重?要我看,就是男的比过她的也不多。谁敢看不起她?美也罢,丑也罢,那是不由人的。让人看得看不起,得靠自己去争取,不是美丑说了算的。懂不懂?野丫头!”
     快到学校时,冰儿又把围巾放进书包。她这个举动,只看得小兰一愣一愣的。问她为啥,她只浅笑不语。而那眼角眉梢,直似要滴下蜜来,落入脸颊深深地酒窝之中。
    小兰再扯扯冰儿衣襟:“跟你说话啊,你听到没有啊?”
     “跟上就跟上吧,要不,你等等他?”冰儿跟小兰开起了玩笑,走了一段路,她感觉身上舒服了不少,也有精神了。
     “我等等他?我等他干啥呀。他又不给我鸡蛋吃!”小兰“吃吃”的笑起来,笑得大有深意。
     “你------你看见了?”冰儿略显苍白的脸一下红到耳根,明显得看出有点慌乱。
     “倒是做的巧妙!以为别人看不见。我可注意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嘿嘿,隐藏的真好!不是我有心,还真的不好发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们可从来???一直没说过什么,很注意的???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想的哪个意思?我啥意思也没有,我有一些那个意思!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看把你吓得!我是谁呀,还能出去乱说不成?你放宽心!我是真替你俩高兴。真的,替你高兴!除了他,没有人匹配上你。反过来也一样。我看不光我是这样看,咱村、咱班都是这么看的。你俩就是天生的一对,早晚的事儿。”
     “??? ???”
     “围巾也是他给你的吧?一定是让他姐姐帮你做的。我就是奇怪你的围巾???从那开始留心的。你也真是,口真紧,连我都不说。”
     “不骗你,真没说过什么------好像什么也不用说,心里明白就是了。让我咋跟你说?再说,年龄还早,主要还是学习,还不到说这的时候。”
     被人看破心事有些尴尬。虽说十七、八有这事算是正常,但还没有毕业就有点不好说了。亏得小兰是好朋友,冰儿并不太难堪。内心里倒有一种与好朋友分享甜蜜的喜悦感觉,温馨的很,自豪的很。
    
    
    
    那个在后边走着的人,当然是金麒麟。栓子和东方,这么早是不会上学的。他们属于那种“干啥都来劲,上学愁死人”的学生。天这时候,是不是在睡懒觉还不一定呢。栓子的懒是出了名的。在小学的时候上早自习,三天两头的迟到。问二娘,你家栓子是咋回事?你不会早点叫叫他?二娘大巴掌一拍,一脸的没办法:“叫他?叫啊。怎么不叫?气煞人了!你叫早了,坐在炕上哭;你叫晚了,还是坐在炕上哭。哭哭哭!自己起不来,就知道尿尿洗脚后跟!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哈哈哈!”二娘咧嘴大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大家其实都知道,栓子娇生惯养,二娘把他当做闺女宠着。冷了怕冻,热了怕烫。尿炕、懒起、吃煎饼,都是二娘惯着他。一家子老虎,养只乖乖猫也挺好玩的,栓子从小是真享福。东方就不必提了,给儿子起个绰号“枣木蛋”并扬名十里八村的一双父子,在家庭管教上面,还指望他们绣出石榴花儿来不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例外是有的,并不太多。先人们留下的话,十成九的不会错。不服就是使犟。
    
    
    
    麒麟他们上学走的路,不是四通八达的大路。大多是他们自己开辟出来的田间小路。大路要绕远,又人来人往的不肃静,又单单调调的没什么景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初中的学生们来自学校周围八九个自然村。学生上学,就尽可能选取与学校对直的路线来走,又近又随意。若时间充裕,还能在上学途中玩出好多的游戏花样:男生玩摔跤、赛跑、跳远、跳高、打猎、东西南北张大嘴,玩洋火枪、弓箭,用纸牌赌火柴杆,插鳖头、抓蛤蟆。女生玩折腰、劈叉、踢毽子、跳皮筋、丢手绢、扎草花、吹叶笛、捉蚂蚱??????宽阔的荒草地有的是,也不赖的学校操场。没有路怎么办?这一点也不是问题。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是鲁迅先生说的,你敢不听?好在他们都是农家孩子,从小就知道珍惜粮食,爱护庄稼。不大可能进行大肆的破坏,顶多就是搓穗麦子,扒块地瓜,掰个玉米什么的。瓜园、菜地?嘿嘿,管事的不是老糊涂了的话,是不会规划在有学生上学的路上的。如果有,那该多好!
    
     麒麟的嘴角露出笑意。他想起有一次他与东方、栓子去偷瓜的经历。
     在他们这个地方,有一句话叫做“偷瓜摸果不算贼”。大概是说瓜果桃李,零食之物,见者既吃,无关大碍。不同于妨害别人根本利益的偷盗犯罪。大人都不算啥,小孩子毛手毛脚就更不用说了。大人虽然吓唬孩子不能随便拿人的一草一木,凶巴巴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只要孩子不是本质恶劣,偷拿点瓜果是不用大惊小怪的。试问谁小时候不嘴馋?没有干过那又刺激又实惠的破事?
     东方、麒麟、栓子三个挎着菜篮,赶着东方家的两只山羊在生产队的瓜园一边转悠,装模作样割菜、放羊。终于盼到看瓜的老头带着苇笠离开了。看那样是要回村拿干粮了。机会来了!东方把羊拴在小沟里,对两个说:“快去!用褂子包!嘿,这回儿!”三个人猫腰跑进瓜地,手忙脚乱的不论生熟,心慌意乱的哪管大小?用了最快的速度、最省的时间作案完毕。等拎着小褂回到小沟,却发现两只羊不见了。东方慌了,四处一看,不禁叫一声苦,不知高低。麒麟也傻眼了,因为他看到那两只羊此刻正拴在瓜棚子里,看瓜的老头手拿斗笠扇着风,坐在一旁,满脸坏笑的望着他们!东方原地转了两个圈,情急之下,举起了小褂,冲着瓜棚喊道:“给你那瓜,给俺那羊!给你那瓜,给俺那羊!呜呜!呜!”两头羊是半个家产,东方不知道老头会怎样对付他,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打死他。吓哭了!是真的害怕了。唉!姜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后来想想,麒麟很佩服看瓜老人,不动声色,故布疑阵;调虎离山,顺手牵羊。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跟孩子们玩了一个高智谋的游戏。麒麟从中悟到了许多道理,受益匪浅。再要去偷瓜,大概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失手了吧?
    
    
    
    
    有时会有小田鼠、小刺猬慌慌张张的从草丛里钻出来,又从麒麟的脚下跑的跑,爬的爬,如临大敌,狼狈不堪。很有趣。路边的调田沟上,长满了各种花草。燕子尾(yi)花儿正是盛花期,粉色的小喇叭一片一片的,尽情开放。芦草开春醒得早,现在已经是簇簇蓬蓬的一大家人眼了。芦草的枝叶比别的草都硬朗,叶尖似针。麒麟小时候,爸爸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天上的仙女来到人间,看到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欢喜的不得了。她就尽情游玩,这瞅瞅,那看看。越看越爱看,越玩越想玩。玩着玩着,想解手,要上厕所。可她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找啊找啊找不到,憋坏了。没办法呀!就找了个草长得又密又高的地方蹲下了,不小心就被芦草的叶尖扎到屁股了。她又疼又羞又气,就用手把芦草的叶子狠狠的折了一下。所以芦草的叶子上至今都有一条折痕。屁股扎出了血,仙女就采了旁边的酸酸菜叶子擦了擦,所以酸酸菜叶上至今还留有暗红的血迹。
     “唉!能说能笑、活蹦乱跳的爸爸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好生让人牵挂。不想了,想也没办法。”麒麟摇摇头不让自己去想爸爸,他改成想仙女:“老人经常说仙女仙女,美得无法再美的美丽,真的有仙女吗?仙女长得什么样?”他望着前面那个苗条的身影,不由的想:“仙女再美,还能美过冰儿吗?真的有仙女呀,冰儿就是仙女!”
     麒麟的心里暖烘烘的,充满着柔情蜜意。他轻轻的背诵着那首早就融化在他心灵中的,在他看来是世上最最优美的诗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麒麟和冰儿两家住在一根胡同里,熟的不能再熟。冰儿奶奶很怕麒麟的爷爷,轻易不和那个笑声震天的“老乐天”过招,但很喜欢麒麟,也不知有多少次哄他玩、抱他亲。许是聊慰盼孙之苦吧?两个孩子两小无猜,情同兄妹。一块长大。大了呢,有猜还是无猜?
    
    
    麒麟想起冰儿妈妈。这个美丽的大婶,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甚至比喜欢自己的妈妈还喜欢她、依恋她。一是她的温柔慈爱比妈妈还温柔慈爱,连妈妈都说冰儿妈待麒麟比自己都好;一是她的知书达理妈妈没法跟她相比,妈妈会让麒麟拿自己的零嘴、玩具与冰儿一块吃、一块玩,为的是让麒麟和冰儿一块跟冰儿妈学诗、学歌、猜谜语、听故事。
     听爷爷说,大婶与妈妈同岁,是爷爷从北边一个军马场领回来的。那一年麒麟爸爸妈妈还刚结婚。冰儿妈娘家是省城里的一个纺纱厂老板,被合营改造了。在许世友(爷爷特喜欢许世友,说许世友是元帅、将军中好汉第一,比两把菜刀起家的贺龙还要厉害。在少林寺当过和尚,练成了飞檐走壁、铜头铁臂功,赤手空拳打出少林寺山门。在咱们山东打鬼子,手提大砍刀二三十个鬼子不在话下,小菜一碟。济南城就是他打下来的。要是在梁山好汉中排名,与花和尚鲁智深不相上下。)被拜为上将军那年,她被管制到了咱这里的军马场劳动。第二年开春,厂里有一个大坏蛋见她长得俊,想欺负她,大黑夜里她就跑到了野外。正巧爷爷与冰儿爸爸在那里拾马粪蛋子推回家里当柴烧。见她无依无靠的,又怕又冷,实在可怜。就照顾了她一宿,给她饭吃,让她在窝棚里挡寒。爷爷和冰儿爸守着火堆在棚外呆了一夜。天亮后让她回去,她却说死也不回去了,求大叔大哥给她一条生路。就这样费了好多事,仗着爷爷八辈贫农、根红苗正,又是个退伍军人,打过淮海。好说歹说才与场里和公社里说好了,以找婆家出嫁为理由,嫁给了冰儿爸爸,来到了薛家村。后来冰儿奶奶对冰儿妈不好,爷爷只要听说,每次都会上门去给冰儿妈撑山。说冰儿奶奶老糊涂封建死脑筋,有眼不识金镶玉。得了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烧包烧的都忘了自己姓啥。还说若不是麒麟爸爸已结婚,冰儿妈妈这么好的人还有老薛家什么事儿?早成了老金家儿媳妇了。多少让冰儿妈妈心里好受些。麒麟有时甚至有些遗憾的想:当时爸爸不结婚就好了,大婶就成了我的妈妈了???
     麒麟被自己离奇的想法弄笑了,他感到这样想很离谱,对不起自己的妈妈。无论他怎么喜欢大婶,他都知道总也代替不了妈妈在他心中的位置。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自己的,永远还是自己的母亲:“这几年,妈妈的笑容几乎不见了,我和姐姐还有爷爷再怎么给她宽心,也不起什么大作用。只有把爸爸找回来,妈妈才会重展笑颜。可怜的妈妈,你放宽心,不管怎样,我一定把爸爸找回来。考完试我就去找,我已经长大了!”
     小路凹凸不平,但确实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线,自己看好的路边的景致。比大路难走些,但他们喜欢。
     天边涌上一大片乌云。眼看着,满天的朝霞被一点一点遮蔽、遮蔽。天,阴下来了。
    
    
    
    柳青石离家远,吃住都在学校。不像学校绝大多数的本地教师,上班、下班两头跑。穿梭在学校、家庭之间的路上。他们全是民办教师,家与学校两头挑,一头挑着家务,一头挑着教学。身心俱累,待遇又少的可怜,每个月三块钱,买不了一条前门香烟。曾有教师把民办教师这个行当比作“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确实道出了他们尴尬的境地。他们是农民当中的文化人,也能享受到家长孩子的普遍尊重;他们又是文化人当中的农民,有时也难免听那么几句善意的或恶意的冷嘲热讽。他们多数初中毕业,还有只念完高小的,只有几个是“老三届”的高中生,水平算高的。老薛是其中的一个。好在当时教材相对浅显,老师们又善于学习,边学边教,现学现卖。几年下来,也算胜任某一科的教学了。另外他们虽然忙累,但责任心都比较强,又是本乡本土,对学生知根知底,真是“三里二里净亲戚,七里八里都认得”。教学上格外尽心尽力,关心爱护学生更是没的说,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子弟来管教。因此上,这几年学校的教学成绩非常好(再往前大多搞运动,不大谈教学成绩),已有二十余名师生考上了中专(民办教师同学生一样参加考试),学校也多次受到县、乡两级主管部门的表彰。高兴的大肚子校长拍着大肚子咧着嘴直笑。校长是个老师范生,是个识货的。柳青石一来,就把他安在了初三毕业班。挑大梁出学生,再为学校增光添彩。因此在生活上对青石安排还尽力,腾出一间房子做了他的宿舍,给他买全锅碗瓢盆等炊具让他自己做饭吃。
    
    
    
    柳青石多年来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不抽烟,少喝酒,每天晨练,饮食有度,按时作息。这一方面得益于良好的家庭环境熏陶,另一方面来自于顽强的自戒自律。运动中他的家庭遭逢大变,处境维艰。他依然自尊自强,坚持守住自我,绝不自暴自弃,一直乐观向上。他坚信,他的父兄不是坏人,他也不是,他们只不过是这场莫名其妙的运动中被冲击到得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属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无辜受害者。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爱国、爱党、爱民,怀着一份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学得一技之长为社会、为民族献上一份力量,他们都有一颗明亮的心。总有一天,阴霾会散去,光明会重新普照这个他挚爱着的世界。根据他的观察、分析、判断,他感到这一天已经为期不远,。他的心情充满着激动和盼望,他的身上洋溢着热情和力量。
     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领导支持,同事理解,朋友知心。民风淳朴,环境天成,历史厚重。犹为难得的是他有两个浑金璞玉、出类拔萃的学生!有一个班整整五十名尊敬他爱戴他的可爱无比的农村孩子!作为一位教师,还有什么比有可以雕塑的学生更让人感到高兴,还有什么比获得学生的信赖敬爱更让人感到自豪呢?他感谢他的父亲,是他老人家精心为他选择了这份最阳光的幸福。
    青石晨练完毕,冰儿他们正好走进校园,几乎天天如此。师生们在时间的把握上,越来越趋向一致性,这对于紧张时期较好的利用时间学习是很有好处的。是一种师生为了学习目标而配合默契的表现。
     自从学习紧张,青石发现冰儿身体状况堪忧之后,每天早晨,青石就用一个白瓷缸子沏大枣红糖姜汤放在讲桌上,对冰儿麒麟还有经常早来的几个学生说明白:老师懂点医道,冰儿手凉,喝点红糖水有好处。老师每天放一杯在这儿,冰儿要记得趁热喝下去。其他同学不要嘴馋,你们喝不喝不要紧。实在想喝就找我去要,我另外给你们沏些。也不要看不见弄撒了。喝完后麒麟负责把缸子送我办公室,我好早刷干净。早来的几个学生都是乖孩子,见老师郑重其事的嘱咐,都点头答应。冰儿在家有时也喝点红糖水,是妈妈特意对爸爸嘱咐过的,说对自己有好处,记得常让孩子喝点。毕竟农家穷日子,不是那么经常,缺这少那的。柳老师是公办教师,每月领三十多块钱,条件要比他们好得多。难得的是待学生心肠好,又懂得多。红糖水里配上姜片,大枣,焖制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冰儿到校时,糖水正好不烫。麒麟和其他同学佩服老师,冰儿心存感激。把老师对他们的好都牢牢记在心里。感到让他们遇上这么好的老师真是幸运无比。
    
    
    
    近十天来,校长做了一个这个学校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决定:选择毕业班前三十名学生,中午在校吃饭,以减少这些重点“保护对象”来往途中浪费的学习时间。有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味道。学生只管从家里带点干粮,下饭菜蔬由学校统一解决。也算是学校对优秀学生的一种激励。
     伙房有一口盛十二桶水的大缸,腌了满满一缸水萝卜咸菜。水萝卜又大又脆,青青的头顶,白白的肚儿,是学校学农基地出产的,老贫协主任的功劳。萝卜鲜鲜的从地里拔来就摁到大缸里了。咸萝卜水色十足,又咸又香。更有腌了两年以上的,切开来,刀面锃亮,醇香扑鼻。看看就馋得流口水。伙房师傅说,这样高级的咸菜,只有过去地主、富农家中才有。穷人穷的叮当响,连像样的咸菜也吃不上。富人们有归有,也不尽着吃。一到秋后农闲,就把咸菜缸用泥封了,这个名堂叫做“减粮不如减菜”。是说就着咸菜吃干粮吃得多,农忙干活时是必须的(伙房师傅说的,地主和他的狗崽子们也下地干活,不大像过去公社里的阶级斗争展览馆里画的那样,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农闲不干活就不划算了。吃那么多干嘛?破费多了,日子就过不起来了。嘿!地主老财,真会算计!过日子个顶个好手!学校除了咸菜葱蒜管够外,每三天还打一顿咸汤,给学生们改善改善。用的菠菜呀,韭菜呀,剌瓜呀,也是老贫协种的。老师们牺牲午休时间,结伙到离学校不远的小清河去打鱼摸虾捞蓝蛤,弄回来放到锅里,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学生们从无如此有组织、有规律、有质量的过生活,住校的情绪比天还高,学习积极性也空前高涨。就像老贫协说的:“吃了不学习,对不起我老头风吹日晒种出的菜。”
     麒麟冰儿自不待言,小兰勉强挤进前三十名之列,也让冰儿放了一份心。这么多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若小兰为了几个名次而独自往家跑,甭说她了,冰儿心里会难受的。
    
    
    
    @玉明如意 2011-08-09  20:13:19
        来看一下乡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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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劳!
    咱们是老乡。
    
    @阳光明奇 2011-08-09  20:05:04
        葬花好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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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不懒哪。加油!
    东方和栓子是不可能在优秀生行列的。要是从后边排三十名,估计两人会高居榜首,爱美的红梅也有份。但麒麟并不为他俩难过。他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他俩的兴趣都不在学习上,成绩不好理所当然。麒麟认为,人的天赋不同,人生之路也就应该不同。老榆树上不会开出槐花,小母鸡也永远变不成凤凰。但榆树有榆树的长处,凤凰有凤凰的短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谁也难说就比谁更强一些。麒麟坚决否认别人说他们是笨蛋,相反他认定两人是有另一种聪明,处事应变能力、异想天开的能力、敢想敢做的能力远较一般人为强。就是红梅,别看学习不行,可她爱唱爱跳爱打扮,总是引领班内的潮头时尚,这大概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他们将来该走的路不应是靠书本知识去铺就,而应该是靠他们不同于别人的能力去打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柳老师就经常这样说。并且他根据不同学生的性格特点、智力取向、家庭状况、家长希望,设计了不同的教育策略,力求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受到有益的指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柳老师这一手实在漂亮,给他赢得了从学生、教师到家长、社会上的普遍好评。从柳老师身上,麒麟领悟到了好多过去没有想过的道理,也让他更加佩服柳老师的学识和人品。
     上午放学时,老天刮起了凉风。满天的乌云在头顶上翻滚着,一场暴风雨眼看着就要来了。
    三十个高材生们比往日更迅速地跑到伙房,拿起盛饭的网兜,上缸盆里抓块咸萝卜,转身就往教室里跑回去。几个慢一点的,还没有跑到半路,随着一声响雷,麻杆子粗细的大雨就“哗哗”地下起来了。冰儿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小兰提着她俩的窝头咸菜,一只手架着冰儿的胳膊,着急地直喊:“你快点行不行?早晚淋湿了就放了心!”半拖半拽的往教室里赶。等麒麟又跑出来将她俩接回教室,三个人已被淋了个半湿不干。
     两个红皮鸡蛋放在冰儿的书包里。麒麟姐姐金玲曾揶揄弟弟:“麒麟,看不出你人小鬼大,眼光那么厉害。十里八庄,再无第二个!就是可惜我做了个无名英雄,咱这也算是学雷锋吧。等你新媳妇娶进家门,该忘了姐姐时就忘了吧。”麒麟指天发誓:“姐姐放心,我永远是你的弟弟。以后姐要吃鸡蛋,我保证煮熟了再让你吃!”-------这誓发的,跟没说一样!
     往日冰儿悄悄的吃下鸡蛋时,那鸡蛋是和着蜜汁一点点甜到她心里去的。但是今天,她不能吃了。刚才的剧烈折腾,让她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的吓人。她心慌的厉害,胸闷的厉害并隐隐作痛,并阵发性的刺痛。背部不敢活动,使不上一点劲儿。她叫小兰:“去???去叫柳老师???”。没等小兰反应过来,麒麟早一个箭步窜出了教室。
     等麒麟和柳青石赶回来,冰儿已伏在课桌上,一动不动了。
     柳青石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摸了摸冰儿脉搏,转头叫一旁黄鼻子黄脸的麒麟:“去村委会打电话,打县医院叫救护车。要快!快!”
     麒麟拧身冲进肆虐的暴雨中??????
    
    怎么省略号都变成了问号?
    八 鸿飞冥冥
    
     县医院清一色蓝砖大瓦房,大门朝东。门外是条南北大街,人来人往。车辆不多,有时会有高大的骡马架着大板车“嗒、嗒、嗒”地走过。除头车外,随后的车上,车把式抱了长鞭子蜷在车厢里打盹,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偶尔也有“十轮大卡”隆隆而过,引的大人孩子指指点点,驻足观看,数轮子,猜马力,论快慢。极少的机会,能见到吉普车,电影《英雄儿女》中王芳爸爸坐的那样的。穿的确良白汗衫的干部模样的人就对旁边的人说:“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县长,跟我是熟识的。”顺着大街往北走约莫一里路,就是县里的电影院,一座高高大大的建筑。影院台阶很多,大门很宽。大门旁有一小窗口,是买票的地方。一张票两毛钱。影院的对过是县委县府,东边是个商店,西边有个书店。在乡下人心中,电影院就是县城的记号。尽管看过电影的绝少。
     冰儿爸、冰儿三姐盼弟、马虎二娘、二秀、锁柱一行五人,满身泥水,出现在县医院门口。薛家村离县城三十里,他们踩着泥泞足足走了五个多小时。鸡叫二遍冰儿爸就喊起一家人往县城赶,到医院时已是黄天傍晌的了。
     昨天下半晌子,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暴风雨终于停了下来。这样恶劣的天气,让冰儿爸爸在家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早上冰儿苍白、疲乏的样子不时在脑海中闪过,一时又仿佛是她妈妈似怨似怜的样子。他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实在牵挂的受不住了,等不到放学了。他从墙上摘下苇笠,走出门去。刚到胡同口,就见小兰一步一滑的正往他家的方向走来。冰儿爸的心一下揪紧了,他知道,肯定是冰儿出事了。
    
    小兰连哭带说,冰儿爸总算把事情听明白了。冰儿果真犯病了。柳老师叫麒麟上村委会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下着雨就拉着冰儿上县医院了。大肚子校长、柳老师、麒麟一块去的。薛老师见雨停了,打发她回家报个信,好让家里知道。又叫家里放心,冰儿上了大医院,啥病也不用怕了。有柳老师他们在院里,让冰儿爸爸不要慌不要急,上村长那里筹措点钱,明天一早往医院赶就行。今天天已晚,路又不好走,一定沉住气明天再去,天黑路滑,走胡迷了就坏了。小兰说完,说还要去告诉麒麟妈妈,就又一步一滑的上麒麟家去了。
     冰儿爸爸无别的办法可想,就是现在走也不行:手头没几个钱。就按薛老师说的,先去跟鹰眼村长说了说筹钱的事儿,回到家天就黑了。又打发二秀叫来亲家二娘、锁柱,加上两位老人、盼弟,一家人琢磨、商量,人多差的凄惶。等待着村长筹钱来,等待着这该死的黑夜快快放亮。期间,薛老师、小兰爸爸、麒麟爷爷、东方爸爸等都过来坐了坐。薛老师又大致说了说情况,劝大家不要猛着急。临走留下了十五块钱,说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就能拿出这么多了。其实在当时,这些钱已经不少了。其余的,有撂下十块的,五块的。麒麟爷爷拿来了三十。冰儿爸爸知道老人一定是借了一些,刚想说点啥,老人一摆手说:“先顾孩子,别的都好说。”冰儿爸就没再说啥。
    @玉明如意 2011-08-10  05: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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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大家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来到急诊病室。病房里有四张带酱色皮子的小床,冰儿爸一眼就看到冰儿躺在右手靠里的床上,打着吊针。他几步迈过去,来到床前。冰儿合着眼,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脸色还是白惨惨的,衬着乌亮的头发。喘气有些不大顺。长一口短一口的,不时皱皱眉头,嘴角往下抿抿。看似在忍受着痛楚。冰儿爸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他不敢出声,憋屈的脸色成了紫红。二娘倒显得沉得住气,她默默地看了看冰儿,侧脸与校长、柳青石打个招呼,过来拉起麒麟的手,塞给麒麟一双干净的布鞋:“换上吧,都泡了一天一宿了。好孩子,你受累了。”面色同样惨白的麒麟,机械的接过鞋子----那是妈妈托二娘给捎来的。麒麟妈说麒麟在雨地里跑进跑出,衣服鞋子怕早就湿得透透地了,鞋子不易干,烦二娘给捎双鞋去给孩子换换,衣服就不用了,该是早就靠干了。并嘱咐二娘替她看看冰儿好闺女。麒麟没有去换鞋,只是两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冰儿,一动不动。二娘暗叹一口气,不好做声。二秀和盼弟两个一边一个,泪流满面的伏在冰儿两侧,只恨不得去替心爱的妹妹躺上病床。锁柱愣愣的站在一边,牙咬的吱吱的,手攥地巴格巴格响,象在跟人斗气。
    
    
    
    医生来叫青石,说到医护室有话对他说。青石拉拉冰儿爸爸,随医生来到与急诊室对门的医护室。医生抬眼看看,问柳青石:“这位是?”青石说:“他就是薛冰的爸爸。刚从家里赶来。”“奥----柳老师,我还是对你说吧。刚才几位院长和大夫对薛冰的病情进行了会诊,大家一致认为,患者患手足寒症已有多年,再加先天性心脏较弱,机体贫血。前段时间惊惧焦虑,心乏身累,又在风雨天里急剧运动,导致严重心绞痛发作。另外,有的医生还怀疑患者肝脏已染病灶,造血功能受到影响,引发多发性大动脉血栓。病情十分严重。鉴于县医院设备简陋,药材缺乏。恐贻误患者病情。因此建议转入省医院进行进一步诊断、治疗。你看怎么样?”柳青石说:“这样,我跟薛冰爸爸和校长他们商量商量再和你说吧。”
     校长、冰儿爸、柳青石、二娘四位年长的到一边僻静处商议。柳青石把医生刚才的话,详细的陈述一遍后,静等大家发言。
     二娘和冰儿爸哪里知道医生说的啥,只是理解了“病情十分严重”“转省院”这两个意思,两个人一时怔在哪里,没了言语。
     原因很明显,他们办不到,没有那麽多钱。在他们心里,县医院已经是打包票的大医院,他们即使在梦里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像他们这样的人还能去省医院看病。连县医院都治不好冰儿的病,他们的心堵堵得厉害,已在绝望的滴血!
     校长手抚大肚子,面呈难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没有说话。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确实不好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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