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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权谋盛宴——宋太祖之天倾[第3页]

作者:映雪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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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天命岂需鬼神道

    河中是陇右大镇,处在连接关陇和河洛之间的咽喉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历朝历代都在此驻扎重兵,河中城高数丈,每隔几年便要修缮加固一次,城外又有一条宽阔的沱河围绕,成为天然的护城河,因此它的确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赵匡胤、石守信、韩令坤、公孙燕和肖卓一行五人此刻便来到了河中城外,韩令坤抬头见城上刀枪林立、旗帜飘扬,对赵匡胤道,大哥,这河中的守卫,可比洛阳还强了不少,要真的造起反来,恐怕还不是那么好打的。
    赵匡胤也有此同感,听韩令坤说话大声,怕周围听见,忙示意其勿要多言。
    公孙燕问道,什么?造反?你说谁要造反?师兄,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石守信此时已换了俗家装扮,他向来沉默寡言, 因此对公孙燕的话假作未闻,公孙燕还待再问,肖卓一把拉了她,朝城外河边一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大河两岸聚集了不少人众,朝着江心指指点点,江心中似有一团黑色物事起伏不定。匡胤一行好奇心大起,走近去看,却见江面上有一名黑袍僧人端坐入定,这大河宽达数十丈,水流湍急,这僧人竟能安之若素,不飘不沉,一直在原处闭目打坐。韩令坤不禁伸了伸舌头道,“乖乖儿的东,这是什么法术?还从没见过哩。”
    众人也是心中骇然,只听人众中有人说道,“总伦法师曾说过要在这沱河之上不吃不喝入定三日,想不到还真做到了。”
    另一人答道,这法师法力高强得很,自从到了河中,没一件事没让他说准过,我早说他这次一定能行。
    先前那人道,那你前日还说未必成功。
    后面那人不好意思地说,都知道他厉害,但谁会想到他当真可以不吃不喝在这水上坐满七天呢?
    正在这时,江心中那黑袍僧已自水面站起,身形展动,眨眼间已掠到岸上。但见他袍袖不湿,神采奕奕,大声说道,此前贫僧曾言道若能在这沱江之上入定七日,施主们便须大方布施,重建我山门。今午时已至,七日期满,不知各位可愿守诺否?
    众人早拜伏下去,齐呼大师神力无边,定当谨遵不违。
    总伦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便请诸位随贫僧同往敝寺,齐添香火吧。
    赵匡胤几个人将信将疑,想要知个究竟,便也随在总伦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众人顺着河岸入得城来,城上守军方才也见了总伦手段,不少军士也就地拜伏。总伦施施然而行,直至城西一座小寺,只见那山门上高悬匾额——铁肩寺。
    韩令坤道这寺名好生奇怪,难道这里的和尚都是铁打的肩膀不成?
    肖卓道,铁肩担道义,这是以天下为己任的意思,这总伦好大的口气。
    石守信想不到肖卓识见不凡,惊讶地说,肖兄弟所言极是,这铁肩寺正是以济世扶危而闻名。
    赵匡胤道,二弟原来知道这寺庙的来历,快说来听听。
    石守信道,这铁肩寺建于唐朝高宗年间,本名铁心寺。其时有一李姓宗室子弟因不满武后乱政,愤而出家,建寺于此。为示与武朝决裂之心,自取法号为铁心,意为心若铁石、不可转移。
    肖卓问道,那怎么又改叫铁肩寺了呢?
    石守信道,后来武后易唐为周,改元神龙。神龙末年,武氏宗亲把持朝政,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等勾结奸佞,有觊觎大位之心。宰相张柬之忧心神器旁落、大唐易祚,故欲行兵谏之事以扶太子李显即位,由于担心力量薄弱、搏虎不成反噬巳身,便找到了这位铁心大师。
    公孙燕道,他一个出了家的和尚能顶什么用场?
    石守信道,燕儿,你错了。你可知这位铁心大师的祖父是谁?便是大唐开国第一勇士李玄霸。
    众人齐声惊呼,其时距离唐亡不过数十年,唐朝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仍长存人心,因此唐朝的文治武功仍令人追思不已,而唐初开国那些猛将功臣的大名也依然如雷贯耳。
    石守信又道,李玄霸武功高深莫测,却并非家传,而是得自山中道人。故其后人也习得真传,铁心大师天赋异禀,悟性奇高,据说其武功不在乃祖李玄霸之下。
    肖卓道,武功再高又怎么样,难道凭他一已之力能抵挡千军万马么?
    石守信道,铁心大师身在空门,心忧国事,多年来云游四方,募得不少金银,闻国有危难,当即便将所有钱财贡献出来,让太子拿去赏赐将士。同时他在李唐宗室及勋旧大臣中素有威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大家一鼓作气,直入神都上阳宫,杀了二张兄弟,逼武氏传位于太子李显。
    匡胤道,这太子便是后来的中宗了?
    石守信点点头,正是,中宗感念铁心大师匡扶社稷有功,特赐封号护国佑圣禅师,并改铁心寺为铁肩寺,以彰其挽李唐之将倾之德,这里于是从此就叫作铁肩寺了
    匡胤道,原来如此,不过二弟,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呢?
    石守信道,前年我曾随师父游历在此,方才那些典故,也全是师父告诉我的。当时这里山门破败、年久失修,想不到今天如此热闹。
    提到师父,石守信突然心中一阵难过,众人见他郁郁不乐,都很识趣地不去招惹于他,跟在人群之后一同进寺内去了。
    进得寺来,早已见人群拥挤,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总伦高踞殿中佛像之前,接受众人顶礼膜拜。总伦的十来名贴身弟子也是身穿黑衣,跑前跑后,承接布施,忙得不可开交。
    匡胤一行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站在外围,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平民装扮,心急火燎地扒开人群,直扑到总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口称大师救命。
    总伦道,王二,你还有面目来见我么?
    王二道,小人知错了,求大师大发慈悲,救小人的孩儿性命。
    总伦冷冷地说,你礼佛不诚,冲撞神灵,自邀天谴,与我何干?
    王二道,小人那日有眼不识活菩萨,冒犯大师,当夜小店便遭遇火灾,我那孩儿又突患重病,求大师大人大量,救救我孩儿吧。
    总伦道,当日我到你店中化缘,你是怎生说话来着?你拿扫帚赶我,还骂我贼秃,没的污了你店中清净。我当时便曾言道你必获天谴,如今你可信了么?
    王二不停地只是磕头,“小人信了,小人信了,只求大师发发慈悲,只要救得我家孩儿性命,小人愿将全部家产捐献贵寺,为大师做牛做马。”
    总伦道,也罢,出家人慈悲为怀,既然你已诚心悔过,我便救你那孩儿。他现在何处?
    王二大喜道,他正在门外。
    转身飞跑出去,迅速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进来,又跪在总伦脚下。
    只见那孩子腹胀如鼓,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总伦自袖中取出一粒黑色丹丸交与王二,吩咐与他服下。然后伸出手掌,在孩子额头上方一尺处来回运转,那孩子头上冒出丝丝白雾,跟着便听见其腹中发出雷鸣般声响。
    不过半柱香时间,总伦运功已毕,缓缓收势道,你再看你的孩儿。
    众人一看,那孩子竟然面色红润,腹部平坦如常,双眼睁开,一翻身起来便抱住王二脖颈。
    王二激动得热泪盈眶,抱起孩子不住向总伦磕头,口中大呼活菩萨,众人见此神技,更是诚心参拜。
    公孙燕冷笑道,什么菩萨显灵,装神弄鬼。
    她声音并不大,但总伦却似已听见,抬眼朝这边望来,见只有赵匡胤等几个人站在最外面,未曾下跪,与这热闹虔诚的场面极不相称。这时立刻便有五六名黑衣僧人走了过来,合十施礼道,施主是要进香吗?
    赵匡胤摇头道,我们只是路过贵寺,看看闹热罢了。
    一名僧人说,我寺蒙总伦大师不遗余力,舍身济世,今日方得重开山门。若各位无心礼佛,便请就此离去。
    韩令坤大声道,这寺庙是你家的么,连看也不许看,爷今日偏要看,你能怎么着?
    那几名僧人见他强横,也不多说,围成半圆,挡在前面。韩令坤一挽袖子,做出要厮打的架势,石守信不想生事,抱拳还礼道,是在下等人鲁莽,误闯贵地,这便告辞。
    说罢与匡胤拉了余下三人退出寺来,但听得身后“哐啷”一声,门已紧闭,韩令坤怒气未消,还想上前擂门,被匡胤一把扯住,石守信道,这和尚颇有些手段,还是不要去无端招惹为妙。
    于是众人离了铁肩寺往大街上走,匡胤见肖卓一路无语似作沉思状,问道,肖兄弟,你有什么心事吗?
    肖卓道,你们可曾注意到那总伦的相貌?
    公孙燕道,又黑又瘦,象根烧焦了的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肖卓道,总伦身后那尊佛像有人留意过吗?那佛像好生奇怪。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想起总伦所坐大殿中好象是有尊佛像。
    匡胤点头道,你一说我倒也有些印象,总伦身后那尊佛像的确与平日所见不同,而且还有点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实在是让人弄不明白。
    大家摇头不答,都觉得这总伦神秘莫测,幸好这河中城只是顺便路过,今天又及时离开铁肩寺,没有过多冒犯,相信以后没什么机会碰到这位活菩萨了。


    河中节度使府内中堂,节度使李守贞正在欣赏他今天猎到的一只老虎,墙上现在挂着的那张虎皮是他年轻时候得到的,已经快二十年了,色泽变黑黯淡无光,他早就想换张新的,用来铺在自己平时升帐时的座椅上,运气真好,今天就让他遇到了一头,张弓搭箭正中虎额,老虎应声倒地。人们都说老虎是铜头铁尾豆属腰,猎虎都不射头,因为射之不进,但那些人怎么能和自己这位勇冠三军的大将相提并论?
    李守贞本是晋国开国皇帝石敬塘手下的一员猛将,因他骁勇善战且拥戴有功,石敬塘一直让他负责管理京城禁军,后来又封他为河中节度使,到刘知远称帝的时候,李守贞并没有为前朝守节,而是马上奉表称臣,并派儿子李崇训作代表赴京朝贺。刘知远初建汉朝,对河中鞭长莫及,见李守贞称臣纳贡,也就乐得顺水推舟,让李守贞继续在河中做他的土皇帝,同时给他加封了太师衔,又让李崇训做了京城禁军的右翊卫中郎将。
    想到过几天便可以脚踏虎皮、发号施令,李守贞心里得意极了,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老虎,心想得找个好匠人,把皮完整地剥了,整个儿铺上才好看,只不知河中有没有这样手艺高超的匠人。
    这时他的心腹将领王继礼快步跑了进来,莽莽撞撞地差点踩到趴在地上的死老虎。李守贞瞪他一眼,正要开口训斥,王继礼躬身道,启禀镇帅,总伦大师回来了。
    李守贞一听,顿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急急地说道,哦,大师回来了,在哪里?
    王继礼道就在门外。
    李守贞站起身来,正要快步出去迎接,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迅速改变了想法,坐回椅中,吩咐道,“快请。”
    总论依然身着黑袍,但这次他并未带随从,而是只身前来。他走进中堂,双手合什,身子微倾,向李守贞行了个礼。
    李守贞并不站起,在椅中把手一抬算作还礼。总伦并不在意,只是站在那里,木无表情一言不发。
    节度使府的中堂是平日李守贞升帐议事的地方,可以容纳数十名将佐,十分宽大。但总伦轻轻松松往那儿一站,却使李守贞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房间包括自己在内都在缩小,而总伦的身影却越来越大。
    为了打破这种失衡感,李守贞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多日不见,大师别来无恙?
    总伦仍是一脸冷漠,回答道,贫僧贱命一条,有劳贵人挂怀,实在是罪过罪过。
    李守贞讪笑道,大师言重了,想我河中干旱逾年,自大师来后,开坛设法,从此风调雨顺。大师实有大德于我河中,本帅一直铭记于心感激之至。
    总伦道,此许小事何足挂齿。不过贫僧虽无恙,看大人却抱恙在身。
    李守贞大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本帅今日才猎了一头猛虎,人言五十而知天命,我今已年过五十却勇胜少年,大师道我有恙,不知恙在何处?
    总伦微微一笑,伸手提起地上的死虎,只见他拎起数百斤重的老虎竟似轻若无物,直提至李守贞面前,笑道:“大人猎虎,是想要这张虎皮吧。”
    李守贞奇怪道,你,你怎知本帅想要这张虎皮?
    总伦也不答话,双手轻轻一分,已将老虎肚腹剖作两半,然后一手伸入虎腭,插至头顶再顺势而下,直至虎尾,眨眼工夫,一张完整的虎皮便呈现在李守贞面前。
    总伦将虎皮掷于地上,笑道,完好无损,应该合大人的心意吧。只是污了地面,请大人治贫僧不敬之罪。
    李守贞被他显露的这一手惊得呆立当场,好半晌回过神来,叹道,大师神功莫测,令人佩服之至。
    总伦笑道,大人看这虎皮是挂在墙上好呢还是铺在大人的座椅上好?
    李守贞道,都好,都好。
    总伦脸色突变,我看挂在东京的皇宫之中,再加上大人的首级就更好了。
    李守贞惊道,大师何出此言?
    总伦上前一步,逼近李守贞,说道,方才贫僧说大人有恙在身,绝非欺诳。大人祸之将至而不自知,死期不远矣。
    李守贞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请大师明示。”
    总伦道,大人手握重兵,雄踞河中,是想作忠臣呢还是作奸臣呢?
    李守贞道,我深被皇恩,受命节镇,为国屏藩,戍受边陲,当然是忠臣了。大师请莫要乱开玩笑。
    总伦冷笑道,大人在河中拥兵十万,截留赋税,私养劲卒;煮盐冶铁,自铸银钱;请问,这是忠臣所为么?
    李守贞辩解道,地方节镇皆是如此,朝廷也心知肚明,睁一眼闭一眼。大师所言皆是事实,但又岂止我河中一家?
    总伦道,朝廷不是不想管,而是暂时无力管。你可知符彦卿、高行周都已亲赴汴梁向新皇效忠?你可知此二人兵力合计为河中数倍?你可知郭威已派亲信至周围各州整顿军备,意在河中?你自以为把李崇训放在东京作为朝中内应是一着妙棋,但你又可知他其实等同人质,你是在亲手断送你儿子的性命?
    总伦这一连串问题压得李守贞喘不过气来,只觉心慌意乱,问道,那依大师看来,我应如何自处?
    总伦道,封库散兵,自缚面圣,或者可免一死。
    李守贞笑道,照大师说的去做,才真是死路一条。
    总伦道,那就趁夜远遁,天涯海角,总有藏身之所。
    李守贞道,大师小看本帅了,李某从军三十余年,几时曾作过逃兵?
    总伦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一条道路。
    李守贞问,是什么路?
    总伦压低了声音,“扯旗造反,自己作皇帝。”
    李守贞闻言大惊,大骂道,你这妖僧,我见你有几分道行,平日敬你三分。不想你竟敢得寸进尺,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今日本帅就要取你项上人头,送至东京,以表忠心。
    说罢,手按剑柄,总伦毫不畏惧,笑道,大人要表忠心,就要借贫僧的头,只不知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李守贞想到总伦的武功和法术,顿时有些泄气,但他毕竟是统帅千军万马的沙场老将,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厉声说道,本帅武功虽不及你,但我帐下军卒何止万千,必能令你粉身碎骨。
    总伦道,大人要杀贫僧,动手便是。只要杀了贫僧,能消了朝廷对大人的猜忌,能退了郭威的大军,贫僧引颈就戮,决无怨言。
    李守贞转念一想,也觉总伦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并不相信朝廷真会无端对河中用共,迟疑地说,兹事体大,在没有确凿消息之前,怎能贸然行事?
    总伦见他还有顾虑,继续道,王峻郭崇曹英三人皆郭威亲信,若无重大原因,岂会分赴同、邠、泽等州,对河中成合围之势?长安哗变军士不过数千,以河中军平叛足矣,又何需京中禁军前来?
    李守贞道,但我已上书东京,将实情禀告。
    “实情,”总伦冷笑道,“什么是实情?实情就是你早与王景崇约好,默许赵思绾攻占长安以试探朝廷反应。若汴梁不肯发兵,则证明京中禁军空虚,那样你们便共分这河西关中之地。”
    李守贞没想到这样机密的事情竟会被他知悉,甚至对千里之外的汴梁一举一动也了若指掌,惊呼道,你,你是人是鬼?从何得知这些?
    总伦道,贫僧有天眼神通,能晓过去未来。大人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别人早洞若观火。所谓事机不密反受其祸,今箭在弦上,大人反而心存犹疑,不知先发制人,我看…
    说着,他摇摇头,“贫僧还是告辞了罢。”
    李守贞问,大师这是要走?
    “正是。”
    “去往何处?”
    “离开河中这是非之地,寻个僻静山林,也好苟保性命。”
    李守贞忙上前拦住,“大师且请暂留贵步,容在下好生思量。”
    总伦道,不必考虑了,大人若再拖延犹豫,则有灭门之祸。若肯即时举事,当有天子之分
    李守贞有些不大相信,“大师你说什么?我有天子之分?”
    总伦道,贫僧相人无数,从未见若大人般面相尊贵者。大人龙行虎步,尤其是大人的背,更是贵不可言。
    李守贞道,你是说我的背?
    总伦道,不错,大人一背,天子之位。
    李守贞被总伦这语带双关的话弄得心头又惊又喜,但多年的政治和军事经验告诉他,事情哪会如此简单。
    总伦见他沉思不语,知其心有所动,进一步挑唆道,自古由方镇而至中央者,不可胜数。远若曹操、刘秀、刘裕、高欢,近若李渊起于太原,石敬塘兴于魏博,刘知远崛于河东。此皆以一城之力而终得天下,大人虽只拥河中一地,但大人威望素著,天下闻名。只要登高一呼必定四方景从。再南结巴蜀、江南,西边与凤翔、长安连为一体,共同起兵,朝廷纵有三头六臂,又岂能顾得过来。
    李守贞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也痒痒的。但他只是在房中低头踱步,一时还不能完全下定决心。
    总伦见他尚存顾虑,便问道,大人莫非担心公子在京中的安危?
    李守贞抬起头道,正是,我若举事,朝廷必杀崇训以泄愤,这却如何是好。
    总伦道,大人不必忧心,我料公子吉人天相,必可顺利返回河中。
    李守贞心中不信,抬眼望着总伦。
    总伦道,今汉皇新丧,幼主即位,定会倚仗亲族,汰旧用新。外戚李业李洪义等皆得重用,必定与地方藩镇互为援奥,以抗史郭等人。我闻李业好财,若重赂此人,定会相助公子逃离汴京。那时大人便再无后顾之忧了。我在朝中亦有信众,可代为办理此事, 请大人不必犹豫,速速下定决心。
    李守贞道,大师大德,不知守贞当何以为报。
    总伦道,方外之人,何求尘俗赏赐。但愿大人得天下后,昌盛释教,礼佛爱民,于愿足矣。
    李守贞再无怀疑,大喜道,好,待我正位之后,将册大师为国师,总掌释门,广化佛法。
    总伦深深一躬,谢陛下恩典。
    李守贞先是一愣,跟着回过神来,“哈哈哈,好,好。来人呀,为朕恭送国师。”
    一转眼间,他已给自已换了新的身份和称呼。

    因匡胤和韩令坤的兵器都遗失在了华州,因此离了铁肩寺后众人便去找铁匠铺子。河中城大,百业繁荣,匡胤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家,匡胤要打一根六尺长碗口粗的熟铁棍,韩令坤要一口朴刀,公孙燕随身携佩有两把短剑,故不必新造;肖卓要的却是数十个比鸡子略小的铁丸。
    众人见他要的东西奇怪,都来询问,肖卓笑道从小喜欢打鸟,所以用惯了弹弓,也没学过其它兵器。
    大家都笑,又见石守信不要兵刃,只是站在一旁看别人挑选,韩令坤问道,二哥,你不选把刀枪么?
    石守信道,我素来不使兵器,也不知什么用来趁手,所以不必要了。
    匡胤与店家约好,明日来取,店家道:“别的兵器也便罢了,只这铁棍打出来重达五十余斤,不知客官使不使得动。若是到时使不动要退货,小店又去卖与谁来?”
    匡胤笑道,你但照吩咐的打来便是。若是我使不动,定也照付银钱,绝不与你扯皮。
    店主仍是心存狐疑,说道,我见你面相诚实,希望不要诓骗于我。
    匡胤等一齐大笑,先把钱付了,店主这才放心下来。
    出得铁铺,匡胤突然想起怎么不见了肖卓的马儿驭风,连忙询问,肖卓笑道,我这马儿是乡下马,见不得大世面,想必他见这河中城大人多,自个儿跑往城外山中去了。
    韩令坤道,那你还不快去将它寻回?
    肖卓却道,各位不必担心,驭风自小随我长大,别人是拐不走的,到我需要它时,自会寻来。现在就让它在外面散散心吧。
    众人将信将疑,但见他神色笃定,也就不再多言。离了铁铺,已是晚饭时分,遂来至大街,去寻了个饭铺打尖。 刚一坐下,便听见四处人声鼎沸,城中居民纷纷自家中出来,往城外奔去。匡胤心中奇怪,叫过店家询问,店家道,总伦大师预言今日城外沱河有异事发生,所以大家都忙着前去一看究竟。
    匡胤问道,是何异事?
    店家答曰这却不知,不过既是总伦仙人所言,必定不会有假。各位还请快用,小人也急着去城外哩。
    肖卓道,这总伦和尚到底是什么人?竟能令河中百姓如此信奉?
    店家崇拜地说道,总伦仙人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天眼一张便知千里之外,掐指一算就明过去未来…
    匡胤几人听他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笑道,既有这等神力,想必你们河中军民定是随时大饱眼福了?
    店家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福缘浅,没怎么见过仙人大显神通,不过听别人说起罢了。
    公孙燕不屑道,什么仙人,焉知不是在装神弄鬼,欺诳无知愚民。
    店家听她这话,急忙环顾四周,小声道,姑娘噤声,仙师法力高强,小心被他听见,治你不敬之罪。
    匡胤笑道,真有这么厉害?说他两句都不成?
    店家俯下身子,声音极低,“各位是外地客人,有所不知。仙人初来河中时,化斋布缘,有几家也曾口出不敬之语,没多久这些人家不是突遭横祸便是身患重病,如果诚心悔过,总伦仙人便会出手化解。因此我河中居民人人信仰仙师,对铁肩寺也是供奉不违。”
    众人想起了中午在铁肩寺中见到的王二一家,不由都怒火中烧,匡胤问道,二弟,你与尊师亦曾化缘请施,可有这般行为么?
    石守信道,出家人四方云游,原离不了各家贡献,但哪有这种别人不肯赠予便横加灾祸的。
    匡胤道,不错,这哪是什么仙人,分明便是妖邪。走,咱们去看看这妖人又在弄什么名堂。
    众人立刻起身,店家在身后惊惶地叫道,仙师是罗汉临凡,前代铁心法师转世,惹不得的。

    来到城外河边,只见人山人海,其规模远甚于中午。匡胤等人寻了个高处,远远见到总伦立于河岸,身旁仍是那十余名黑衣僧众。周围群众翘首踮足,兴奋不已。人群中有人说道,中午朝拜铁肩寺后,仙人说今日申酉之交,沱河有异事发生,不知是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灾祸?
    另一人道,你没听完,仙师还说了这将是我河中百年难遇之盛况,哪会是什么灾祸。
    匡胤等人不明所以,但早认定这怎伦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心中一阵冷笑。
    此时日近黄昏,天色开始黯淡下来。远处的高山逐渐将夕阳挡住,在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沱河中央突然水花翻滚,白浪激涌,总伦双目紧闭嘴唇翕张,口中念念有词,约摸过了盏茶时分,水势趋缓,水面逐渐平静,正在大家都颇为失望的时候,总伦猛地睁眼,仰头向天,双手分开,这时河中央一股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丈。水柱顶端矗着一条长约四五尺的红色大鱼。
    总伦高叫道,上仙降临,有何仙示?
    那大鱼摇头摆尾,鱼唇一张一合,似有所言。
    总伦身形暴起,向江中掠去,只见他足尖在水面轻轻一点便跃前数丈,眨眼间己至水柱旁,与大鱼相距十尺,那鱼大张双唇,自口中吐出一块黄色物事,总伦双手接住,返身跃回岸上。此时水柱渐消,大鱼潜入江中不知踪迹。
    总伦拜伏于地,口称恭送上仙。然后展开手中物事,却是一块尺方大小的黄色绢帛,帛上隐隐有字。总伦看罢,脸上现出掩抑不住的激动神色,起身大呼道,天降祥瑞,圣人出世,兴我河中,造福万民。
    说罢,将黄绢高高举起,众人看那上面朱笔写着,十八子,正大位;王河中,得天下。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总伦大声道,十八子,李姓也,王河中,即指有李姓者当在河中称王,并一统天下。大家说,这指的是谁呀?
    人群中有人应和道,就是咱河中镇帅李大人。
    总伦道,不错,当今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现在天降神旨,要李大人来做皇帝,拯救万民于水火。走,咱们现在就去请李大人即位。
    众人轰然应诺,拥着总伦直往节度使府而去。

    韩令坤也被这一幕弄得目眩神迷,小声问匡胤,大哥,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匡胤本不信总伦,但方才来的这套实在匪夷所思见所未见,只有转头问石守信,“二弟,令师也是世外高人,对这些你应该比我们见闻广博,你看呢?”
    石守信道,家师虽身居方外,但从不妄议鬼神,我随他多年也未曾见他带我去瞻观过什么神迹。家师常言道,天道循环乃人心向背所致,与神鬼何干。所以,我不信总伦。
    韩令坤道,但刚才你们也见到了,那和尚会凌空飞升,那大鱼口中吐物,这又是怎么回事?
    石守信道,登萍渡水隔空取物皆是高明武学,并不是什么神力。至于大鱼说话,口吐黄帛,多半也是有机关控制。总之我敢断定这个总伦绝对是个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家伙。
    韩令坤道,有这样会飞的骗子吗?
    石守信见韩令坤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笑道,反正现在左近无人,就让我也来试试总伦方才的把戏吧。
    说罢,身子掠起,直扑江中,众人惊呼,相救不及,韩令坤大叫道,二哥,我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呀。
    匡胤和肖卓也是大呼快回,只有公孙燕笑立一旁。石守信笑道不妨事的,一边说一边已跃至江上,众人见他身形下坠,行将掉落,正自担心,却见他如总伦那般也是伸脚在江面轻点,便升高了丈余,然后右足在左足上再点一下,凌空一个倒翻,斜飞了回来。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上乘轻功,都拍手叫好。韩令坤心想,看来我的确是打他不过,幸好那日在华山他没较真,不然今日哪还有命在。
    匡胤也想,原来二弟那日在华山上当真是在让我,可笑自己还以为可以略胜他一筹。
    石守信回来笑道,我学艺不精,到不了江心,如果是师父他老人家,就这样过河去也行。
    公孙燕道,怎么样,服了吧?
    韩令坤道,二哥,我服啦,小弟今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逞强了。
    石守信道,师尊曾言,常人因识少见寡,故每遇难解非常之事,便以神鬼作释,其实天下事多半人为,神鬼何曾得见。所以这个总伦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个身怀上乘武功的神棍。
    他这一说,让众人疑虑尽去,韩令坤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撕掉这骗子的假面具,叫他别再想骗人。
    石守信摇头道,总伦武功极高,咱们五个人合力也未必是他对手,况且他那些随从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现在李守贞和河中全城军民又正崇信于他,贸然前往,无异以卵击石。
    韩令坤叫道,那难道就任由他继续招摇撞骗作威作福不成?
    石守信见匡胤在一旁若有所思,便问道,大哥可有什么看法?
    匡胤道,对这总伦底细,我们还不甚了解。既然力敌不过,就只得智取。
    肖卓突然说道,现在大家都去了李守贞那儿,铁肩寺里肯定空虚,咱们何不趁这个空儿,去探个究竟?
    匡胤道我也正作此想,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都对这神秘的总伦大有好奇之心,当下便入城来直奔铁肩寺而去。
    肖卓所料不错,铁肩寺中果然寂静无声。此时天色昏暗,借着夜色的掩护,众人从后院墙头翻入。
    这铁肩寺庙宇不大,不过三重院落。山门进来便是正殿,两旁东西厢房想必是众僧栖歇之所。正殿后又一偏殿,大门紧锁,内无香烛之光。匡胤一行顺墙根摸索前行,到得正殿,这里却是明灯长亮。韩令坤便想进入,却听得旁边东厢房中传来人声,石守信急忙一把将其拉住,众人伏于石阶之下,屏息凝气,却见两名黑衣僧人手提灯笼从房中出来。
    其中一人道,思元师兄,方才我听后院似有声响,要不要过去看看?
    思元道,师尊日常吩咐要紧守后殿,也不知有什么玄机。这样吧,思相,你去后院,顺便也瞧瞧偏殿是否锁好。我到正殿里看看。
    思相应声去了,思元把灯笼放在地上,进入正殿。匡胤等与他相隔不过数丈,大气也不敢出,趁他进去,偷偷抬起头,望向殿内,白天来时距离颇远,于这殿中陈设看得不甚真切,现在就近细观一目了然。这宽阔的大殿之上只摆了一张香案,上面摆放诸般祭果、香灯。香案后只塑了一尊通体黑色的佛像,与平常所见不同的是,这佛像既非如来观音,亦非地藏弥勒,竟是一名普通和尚装扮,身披袈裟,颈挂念珠,面容清癯,身材消瘦,长立台上,衣袂迎风,一手握戒刀一手持禅杖。两旁垂了一对偈语:“世人皆曰可杀,我却独言可度;天下咸以为非,佛自心明即是。”
    众人细观佛像面容体形,只觉十分熟悉,又想不起是谁。肖卓轻声道,“是总伦。”众人立刻恍然,这佛像果然象极了总伦,但其年代久远,绝非近年所塑。众人又惊又骇,莫非这总伦真是前代铁心大师转世?公孙燕象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张嘴欲呼,肖卓在她身旁,赶忙将其一把捂住。但殿中的思元好似已听到了动静,准备出来查看,匡胤听他脚步,作好准备,要趁他走近时突然跃起,打他个措手不及。
    思元已迈步出殿,这时韩令坤在地上摸了个石子,远远往墙边草丛一扔,同时嘴里装作猫叫。思元停住脚步,往墙边望去,黑暗中看不分明。这时思相从后院过来,见思元伫立殿外,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思元答道,没什么,想是只野猫乱窜罢了。你在后院可有发现?
    思相道,后院一切平静,多半也就是那只野猫作祟。
    思元点点头,“没事就好,师尊今夜要办大事,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一切都要小心在意,不可有丝毫疏忽。走,咱们再去山门四周看看。”
    匡胤等直待他二人出了山门,方才徐徐站起,石守信赞道,三弟真好本事,竟想到装猫叫骗过他们。
    匡胤道,这两人必定片刻即回,咱们在这迟早会被发现,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公孙燕道,要走你先走,本姑娘没弄清这里的秘密是不会走的。
    石守信道大哥所言极是,我们人多目标明显,若被察觉反而不妙。但铁肩寺的秘密终须大白,不如你们先走,我和燕儿留下,再探虚实,天亮前,在生铁铺会合。
    匡胤点头道,也好,二弟和公孙姑娘会轻身功夫,比我们方便得多。
    公孙燕一听,高兴极了,石守信沉声道但燕儿你须听我吩咐,不许擅自行动。
    韩令坤听公孙燕要留下,也不想走了,肖卓指指大殿屋顶,说道,他们是要上那儿去,你上得去么?
    韩令坤自尊心大受打击,登时无语,被匡胤和肖卓拉了仍自后墙踰出。
    石守信和公孙燕来到后院偏殿,见门锁粗如儿臂,伸手推门,纹丝不动,这门竟是生铁所铸。再看周围窗户,也都和门一样,用铁铸成,密不透风。
    石守信心想,总不成这屋顶也是用铁铸的。拉了公孙燕跃上屋顶,屋顶却是木质,上覆青瓦,看来总伦只是将偏殿四周改造,并不曾料到有人会自上而入。
    二人揭瓦数片,自气窗轻轻跃下,见这偏殿之中并无佛像香案,只是沿墙依次叠放了百余口大箱。公孙燕走上前去,想要打开看个究竟,箱子却同样上了锁。石守信双手抱住一口箱子,只觉沉重无比,公孙燕道,师兄,你把锁扭开,咱们看看是什么宝贝。
    石守信摆摆手,走向最里面一口箱子,用手捏住箱锁,略一运劲,锁“喀哒”一声断开,石守信打开箱盖,顿觉眼花缭乱,箱中全是各种金珠银贝。又打开旁边一口箱子,里面又装满刀剑枪钺。公孙燕道,好家伙,这么多财宝还有兵器,到底想干什么?师兄,咱们把箱子都打开,帮总伦算算账,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这偌大的家底儿到底有多少吧。
    石守信道,今日到此为止,不可让总伦发现已有人知晓了他的秘密。咱们马上离开,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大哥他们,大家商量后再作定夺。

    两人正准备离开,忽听外面人声嘈杂,只听一人高声道,师尊今日大展神力,需得静养打坐回复元气,明日还要参加李大人的登基大典,各位请回吧。
    人群闹哄哄的一片,隐约听得“国师休息,小人告退”之类,石守信心想不好,总伦已经回来了。
    公孙燕小声道,师兄,李守贞真的要做皇帝了,还把这家伙封了个什么劳什子国师。
    石守信现在想的是怎么能不被总伦察觉,然后悄离此地。心中正焦急之时,脚步声已至后殿门外。耳听得总伦道,思元,你把殿门打开,思空思真留下,其他人回房去吧。
    石守信一听他们要进来,赶紧拉着公孙燕向高处掠起,好在殿中原有不少大箱,便寻了个最角落处的大箱背后藏好。
    殿门缓缓推开,两名黑衣僧人手执灯烛先进门来,然后才是总伦。石守信见先前那二人体格粗壮脚步声沉重有力,知其必定精擅下盘功夫,及至总伦进入,却轻无声息、衣袂不举。石守信想起师父曾讲过内功修为高深之士可束气凝神、自成一体、浑无外物,难道这和尚已达到了如此境界?那他的武功比想象中看来还要高明许多。
    只听一名黑衣僧道,师尊今日大展神通,威震河中,又得封国师,真是可喜可贺。
    总伦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漠地说道,区区一个国师,便值得高兴么?思空,你也未免太轻浮了。
    思空慌忙跪下道,弟子该死,说话鲁莽,请师尊责罚。
    总伦道,国师位分尊崇,得封此位,原足可喜,你又何罪之有?起来罢。
    思空小心地站起,总伦转头对另一名黑衣僧道,思真,你要马上去长安,通知思绾,就说李守贞已被为师说动,叫他立刻向河中上劝进表,以坚李守贞之心。
    思真点头道弟子领命,转身欲走,总伦唤道,且慢,还有一件事,听说又有契丹使臣要出使江南,你通知汴梁,待其北返路过时,依计划行事。
    思真问,还是按以往的惯例吗?
    总伦道,不错,我已与江南约好,要借此事令契丹与中原失和,故不可有半点差池。
    思真领命去了,总伦对思空道,这殿中一应物事,你可曾详加检点,登记造册?
    思空答道,弟子自领师尊钧命,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夕照拂,严加监管,请师尊放心。
    总伦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和蔼,微笑道,很好,我知你素来勤谨,故委以此重任,你须小心在意,一点也马虎不得。
    思空道,弟子知道此间物事于师尊成就伟业关系重大,故一直亲力亲为,所有物品皆由弟子认真点视,放妥锁牢,决不容丝毫出错。
    总伦道,众弟子中,为师对你最为看重,待大事已成,我将传你衣钵,那时就由你来执掌天下沙门了。
    思空大喜,又跪了下去,拜谢师尊大恩。
    总伦挥手命他退下,独自伫立殿中,石守信和公孙燕本来屏息静气隐藏在殿角大箱之后,不敢有丝毫动作。因蹲得太久,公孙燕手脚酸麻,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下,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声响。
    总伦猛喝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跟着便向二人藏身之处掠过来,石守信知已被他发觉,将公孙燕往身后一推,自已也飞身而起,双掌击向总伦面门。
    总伦长袖舒卷,罩住石守信双掌,进而竟欲缠住其手臂。石守信急忙回缩,用力将身旁一口箱子踢向总伦。铁箱沉重,总伦武功虽高,也不得不伸掌格当。趁这空隙,石守信拉了公孙燕便要往殿外跃出。
    总伦冷笑道,来者是客,这么快就想走了?还是让贫僧一尽地主之谊吧。
    说着,身形展动,已挡住了二人去路。公孙燕拔出双剑,轻叱一声,连环刺出。总伦奇道,“咦,公孙剑法?”,略作避让,轻描淡写便化解了凌厉的攻势。
    公孙燕道,既然认得是公孙剑法,还不快快投降?
    说着又是刷刷刷疾连攻击数剑,石守信见总伦并不向公孙燕进攻,反而一味避让,以为他震慑于公孙剑法的威名,便转至总伦身后,猛地向他后背击出一掌,总伦的注意力集中在公孙燕身上,对石守信这一掌毫不防备。石守信击在他后背,如中生铁,反震得自已手臂酸麻,见总伦浑然不觉,硬生受下,石守信心中大惊。
    这时其余僧众已闻声而至,将偏殿团团围住,思空高叫道,师尊且请少歇,让弟子来擒住这两贼人。
    总伦却道,你们就在外面,未得我命令,不许进来。他嘴里说着话,双手已毫不停顿分别向石守信和公孙燕攻出十余招。他左右分击,招式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且他内力惊人,每一招中都挟带着巨大的压力,石守信每化解一招都觉得极为费劲。但公孙燕反而没这种令人窒息之感,只见她出剑灵动,招式奇巧,石守信心中赞叹燕儿的家传剑法果然精妙。
    眼看过了数十招,好象双方是打了个平手,但石守信却觉得总伦每发一招都好似留有余地,他心知自己二人绝非其敌,心中不断盘算如何能逃离此地。
    总伦喝道,公孙兰是你什么人?
    公孙燕道,凭你也配提起我娘的名字,看剑。说着双剑分刺总伦咽喉和肚腹,石守信双拳从旁又迅疾无伦地向他头部击来,总伦两面受敌,只好向后退避。
    公孙燕和石守信趁这机会,双双向殿外跃起,思空等人上前阻拦,总伦又已赶上,石守信心知今日绝无可能脱离此地,想到师父临别时将公孙燕托付于已,心中后悔不该带她来身涉险地,他决定拼死一搏,拖住总伦等人,好令公孙燕能择机逃离。因此将陈抟所授的先天功和无极掌全力施展,思空等人见他招招拼命,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时反倒不敢过分欺近。
    这边只听总伦道,公孙兰当真是你娘?那游牧之是你爹了?
    公孙燕一边出剑一边答道,怎么?知道公孙家的剑法厉害,想套近乎了?
    总伦道,我看你这公孙剑法学得还不怎么到家,是他们没时间教你吧。你把公孙剑笈交出来,我放你们走。
    说着,轻轻拍出一掌,公孙燕见这一掌轻飘飘似有还无,并不放在心上,正待举剑还刺,猛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如风筝断线,不由自主往后飞去。她人本机敏聪颖,顺势剑尖在墙上一点,借力飞至石守信身边,悄悄将公孙剑笈塞在石守信腰间束带之中,同时大骂道,死和尚臭妖怪,有种就杀了我,不然等我爹爹妈妈来了,把你斩成十七八段扔进河里喂鱼。
    总伦道,你爹妈还能来救你?那可奇了。
    公孙燕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总伦冷笑道,死人还能够来救你么?说罢,分别向二人轻飘飘又各击出一掌。他掌力轻忽,来势也缓,但却就是躲避不过,二人只觉一股大力直压胸口,只得趁势借力往后退跃,公孙燕高叫道,“臭和尚,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公孙家的厉害。”双手短剑上下翻飞,脱手往总伦身上飞刺而去。
    总伦道,我不过想看看你的剑法,才让你走了这许多招,想不到你只学到了点皮毛。
    说着,手指伸出,将飞来的短剑轻轻弹开,跟着身形疾进,欺至公孙燕面前,就要分抓二人。公孙燕将石守信往后猛力一推,小声道,师兄快走,回去叫人。呸。
    说着朝总伦用力吐出一口唾沫,总伦原可用衣袖轻轻拂开,但他自重身分,不愿沾染污秽,于是向后跃开。
    石守信明白今日两人绝不可能同时离开,而公孙燕要牺牲自我,助他脱困。他心念陡转,咬咬牙顿足而起跃上房顶,朗声道:“总伦妖僧,你若敢伤了我师妹分毫,我必将你这寺院夷为平地。”说罢飞身而出。
    总伦也不追赶,袍袖一拂,公孙燕气息窒滞,动弹不得,已被他点了穴道。
    总伦吩咐道,这小妮子大有来头,且将她押在厢房,好生看管。
    思空问道,师父方才为何不将那男的一并擒下?
    总伦道,他们外面还有同伙,这群人来历不明,却敢与我为敌,想必来头不小。只待他们前来救人,便可一网成擒。
    思空佩服道,师尊英明。


    第六章 公孙一舞破金汤

    石守信狂奔数里,在生铁铺见到正焦急等待的匡胤等三人,石守信将他们另拉到个僻静角落,将今夜经过详细告知。
    韩令坤听见公孙燕失手被擒,万分焦急,当下便要闯入铁肩寺救人。匡胤连忙拦住道,连你二哥都不是对手,咱们前去还不是白白送命。
    韩令坤急道,难道眼看着燕儿被抓不成?
    石守信道,听总伦语气,是想得公孙家的家传剑笈,看来燕儿一时还性命无虞。
    肖卓道,人一定要救,但咱们必须得商量个法子才成。
    韩令坤气急败坏地说,法子,法子,等你想出来,燕儿早没命了。
    众人知他挂念公孙燕安危,一时也找不话来安慰。石守信恨声道,都怪我,不该让燕儿留下,现在这样子,我有什么脸去向师父交待。
    匡胤道,目前不是自责的时候,你说那总伦好象与燕儿父母颇有渊源,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守信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那妖僧认得燕儿父母和她家家传剑法,且颇为忌惮。只可惜燕儿年幼,未得精通公孙剑法。
    肖卓问道,这公孙剑法是怎么回事?
    石守信道,师父当年曾向我提及,公孙剑法乃公孙世家一脉相传,公孙世家源自辽东,兴于汉代,世受朝廷封赏,魏晋时为司马氏所灭,族人流落中原。其家传剑技一百零七式,招数精奇。在唐时,其后人公孙大娘融前代精萃,从中提炼而创出“公孙十八式”,并以此而名动四方。
    赵匡胤道,公孙大娘应该是个女子吧?怎么其后人也都姓公孙呢?
    石守信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公孙家自公孙大娘开始便只将剑技传女不传男,公孙家的女子皆是招男入赘,若生男则随夫姓,生女仍姓公孙。
    肖卓道,那公孙十八式应该是适合女子所使的剑法了。
    石守信道,正是,师父曾言道公孙十八式变化无穷,威力巨大,有鬼神莫测之机。他昔年与燕儿父母忘年论交,曾相互切磋武艺,对这公孙剑法一直是赞不绝口。
    匡胤道,方才你说那总伦对公孙剑法颇有忌惮,咱们能不能利用这点唬他一唬,趁机把燕儿救出来。
    石守信苦笑道,咱们几个人中除了燕儿谁还会公孙剑法,连她都被擒了,何况我们。
    肖卓道,燕儿不是没学会吗?你把她交给你的公孙剑笈拿出来,我们四个一人学几招,只要能令总伦分心,说不定能救出燕儿。
    石守信心想也只好试试了,拿出公孙剑笈,是一张薄薄的绢册,大概十数页。打开扉页,上面写着四句话“公孙剑法,天下无双;剑式十八,妙用内藏 ” 字迹娟秀,想是公孙大娘亲笔。接着每一页上画了一个招式。旁边有蝇头小字详加注解。四人将其粗略翻了一遍,自起剑式“燕飞”到结剑式“敛衽”,分为前六式、中六式和后六式共一十八式剑招。
    肖卓对石守信道,“石二哥,这里数你武功最高,不如由你来照图演示一遍罢。”
    石守信便依图所示,详作比划,一路动作下来,肖卓捧腹大笑,韩令坤怒道,燕儿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
    肖卓解释道,我是看石二哥使出这剑招时,姿态扭捏,极是古怪,所以忍俊不住。
    石守信想想自已方才形象,也不禁莞尔道,这公孙剑法本为女子所设,我又只观其形,未得其神,的确别扭。肖兄弟身材瘦小,说不定倒可一试。
    肖卓也不推让,起身道,要我照着图形来学,恐怕有些吃力,不如还是由石二哥在前比划,我们三人依葫芦画画瓢吧。
    于是石守信站前,四个人一起习练。这公孙十八式乃公孙大娘从家传一百零七式剑法中去芜存菁、精心编练而成,以奇招巧式补女子先天力量之不足,讲究闪、挪、奇、袭四字,重在避实就虚、以弱胜强,不与敌硬拼硬打,而是用奇妙的身法与敌周旋,再从出奇不意的角度突然进攻,因此昔日公孙大娘能凭此剑技而名震四方。
    匡胤跟着练了一阵,并不得要领,却见肖卓在旁腾挪灵动,自然之极,石守信道,肖兄弟,你对剑法可比我领悟得快多啦。
    肖卓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右手竖起食中二指,比拟为剑,左手捏个剑诀,从起式“燕飞”开始,“莺啭、雁过、鸿越、蝶舞、鸢翔 ”前六式 看似招数平平,却门户严密又隐隐有诱敌之意。
    跟着是“目盼、巧笑、回眸、眉蹙、 揽镜、弄妆 ”等中六式,其剑式轻盈,恰似女子盼郎未归娇羞无限;却又暗藏杀机,招式奇诡。
    中六式完后,剑路又是猛然一变,气氛顿时一片肃杀,“戟指、 还珠、起座、避席、举案 ”等各式,招招杀着、攻势凌厉,到最后一式“敛衽”完毕,恰似高山流水一般,众人已是看得痴了,石守信一竖大拇指道,肖兄弟真好身手,这剑式可让你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肖卓抬手拭去额头上微微沁出的一层细汗,笑道,我不过是占了身子小巧的便宜罢了,这剑法灵活得很,每一式中好象还有许多变化,一时还难以参透呢。
    匡胤见他脸色微红,眼中波光闪动,心想这肖兄弟长得还真俊俏呢,这念头一闪即过,只听肖卓继续道,我觉得每六式好象还有个什么玄机在里头,只是我说不出来。
    石守信道,就这样或许已经可以骗骗总伦啦。
    匡胤道,不过我看这公孙剑法剑招虽奇,但并不觉得有好大威力,也不知管不管用。
    石守信道,公孙剑法博大精深,岂是一时半会便能领悟透彻的。我看咱们一人学上几招,必能令总伦分心,到时便可乘机救出燕儿。
    众人点点头,跟着便反复随着肖卓演练剑招,只是肖卓使出来自然极了而其余三人总显笨拙。过了约莫个把时辰,天色微明,城中人声渐闻,跟着便街市尽开,城中居民不断涌入大街,又见大队人马从军营开往城外,同时城中各大街上也有不少士兵往来巡逻。
    此时才不过寅时,初日未出,四人都心中奇怪,不知这河中百姓为何如此早起,于是来到街口,拉住一名长者模样的人询问。
    那人答道,咱们李大人已经称王,今日辰时就要举行登基大典啦。
    肖卓道,那这河中今后便是京师了?
    那人得意地说,当然,李大人称了王,咱们也跟着沾沾光,今后这河中便是昔日的长安、洛阳。
    肖卓拱手道,老人家果然好见识,只不知李大人是称的什么王?
    那老头受了吹捧,进一步卖弄起来,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道,“当然是秦王了,河中关陇本是一家,关陇本是秦地,称秦王最是合适不过。前朝也有一位称秦王的大人物,你可知是谁么?”
    肖卓作出一副迷茫无知又虚心好学的神态道,请老丈赐教。
    老头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就是唐太宗李世民。”
    “哦”,肖卓一脸恍然大悟,“大人也姓李,又都作了秦王,看来李大人,不,秦王将来的成就会直追唐太宗哩。”
    老头见他孺子可教,满意地点头道,这是自然,总伦仙人已为秦王领来上界仙旨,很快这天下就又要改姓李了。
    肖卓等人一听提到总伦,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问道,总伦?他也会来?
    老头很是不满这群人的无知,斜目说道,总伦仙人贵为国师,代天授命,当然要前来参加我王的登基大典了。
    众人心中大喜,心知总伦既然要来,则铁肩寺必定空虚,这正是营救公孙燕的大好时机。韩令坤转身便走,肖卓一把将其拉住,小声道,现在总伦还未出门,还是先等等吧。匡胤和石守信也觉其言极是,于是四个人在人群中站着,自寅而卯,日出天明,虽不过短短个把时辰,但四人却象度过了极漫长的几天。
    终于听到人群中发出欢呼之声,“国师来了,国师来了。”接着大街上的人群便都拜伏下去,匡胤几人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行人在道中逶迤行来,仔细看时,却是抬了一乘大舆,装斾十分华丽,四周黄缦低垂、流苏飘拂、璎珞缤纷、五光十色。总伦高坐舆中,接受大众膜拜。韩令坤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去把总伦撕成碎片,匡胤见他神色有异,忙拉了他,四人从拥挤的人流中退出,急往铁肩寺而去。

    到得寺前,见寺门紧闭,韩令坤飞脚直踢,那山门并非铁铸,应声破开。四人闯入寺中,韩令坤高呼“燕儿,燕儿,你在哪里。”守寺的僧人闻声而出,却只有五六人,韩令坤认得为首的正是思元和思相,上前便是一拳,匡胤等见对方一拥而上,便也加入战团。
    这守寺的几人武功却并不高,片刻间已被打得节节败退,石守信正准备擒住一人,查问公孙燕下落,这时从正殿后转出一人,高叫道,“哪里来的狂徒,敢来我铁肩神寺撒野。”说话时已飞身而起,直向众人扑来。
    石守信见是思空,知他武功不弱,忙上前接着。思空施展开腿上功夫,双腿如旋风般往石守信疾扫,石守信见他来势凶猛,不敢硬接,便往空中跃起。思空一击不中,竟倒立身子,双手在地上一撑,倒飞向上,仍是直踢石守信要害。石守信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向后倒翻,思空乘势进击,石守信已退至墙角,退无可退,情急智生,展开师父所授无极掌,双手在胸前十字划圆,接住这一腿,再身子后仰,卸了力道,同时左手抓住思空脚踝,右手掌力发出击往思空小腹。
    思空虽左足受制,却并不惊慌,右足直扫石守信面门,石守信见他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不得不松手跃开。这时匡胤等已将思元等一干人制住,见二人久战未决,便要上前相助,石守信示意不必,运起先天功,展开无极掌,不慌不忙、以慢打快,掌力雄浑,或攻或守。
    这无极掌乃是陈抟从河图洛书中悟得,又夹以阴阳太极之理,讲究借力打力、连消带打、以守为攻、后发制人。而先天功的精髓乃是遇强则强 、刚柔并济, 因此他迅速占了上风。
    思空虽然凶悍,但终是抵敌不过,片刻之后,石守信见思空脸上青红不定气喘息急,知其因拳脚过于刚猛而内力消耗极剧,觑了个空当,卖个破绽,诱思空飞足踢来,乘其全力一扑之机,身子斜侧,顺势滑到思空背后。思空见面前忽然不见敌人,正待转身再击,早被石守信抓住后背,点了穴道,提将起来。
    思空人已悬空,仍双手虚抓意欲反击,石守信另一只手掌按住其额,厉声喝道,快说出我师妹下落,否则我掌力一吐,叫你粉身碎骨。
    思空命悬人手却毫无畏惧,冷笑道,你要杀便杀,杀了我,你也救不回你师妹。
    石守信又惊又怒,喝问道,快说,到底把我师妹弄哪儿去了?
    韩令坤也冲上来,对思空拳打脚踢,思空倒极是硬朗,任凭折磨,闭目不言。
    肖卓对其余僧众道,你们有谁知道公孙姑娘被关在哪里,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思空猛地睁眼,朝思元等人喝道,你们想作叛徒吗?可知背叛师门者将受万劫不复之苦?
    韩令坤和石守信恨他凶顽,一人一脚将其踢上半空。想这思空也是名字没取好,思空思空,思念天空,现在果然往天上飞去,老半天才跌落下来,“呯”一声只见血肉模糊,已是真正的四大皆空了。
    思元等人见此场景,吓得魂不附体,畏畏缩缩道,那位姑娘并未关在寺中,小人们确实不知她现在何处。
    肖卓问道,那昨夜是谁负责押送的?
    思元指了指地上那摊肉泥,肖卓与匡胤对视一眼,心中埋怨石韩二人鲁莽,现在没了活口,如何得知公孙燕的下落。
    韩令坤气急败坏,对着思相狠狠一脚,转身劈哩叭啦对思元又是几记耳光,跟着就要将思元一干人全都杀了,匡胤拦住他道,这等爪牙杀之何益,不如尽早另想办法好救出燕儿。
    肖卓脑筋灵活,转了转眼珠又问道,你家师父在这河中城可还有另外的歇脚之处?
    思相刚才挨了打,为了免遭皮肉之苦,他积极发言以挣表现,“没有,师尊只驻足于本寺。”
    肖卓“啪”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废话,没有,你抢着说个什么。”
    思相不明白为何说实话仍要挨打,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苦着脸道:“小人还未说完,师尊也常去秦王那儿,为他祈福作法,有时一往便是三五日。”
    “啪”又是一记耳光,肖卓骂道,什么师尊?叫妖僧。
    思相忙不迭道,对,对,是妖僧,是妖僧。妖僧常去秦王府中…
    “呯”,思相胸口又吃了一脚,肖卓又骂道,什么秦王?叫反贼。
    思相思元等人见这帮人凶神恶煞,怕再挨打,异口同声说,大爷说得对,是反贼。
    肖卓点点头,“这还象话,继续讲。”
    思相怕又说错了挨打,认真理了理头绪,说道:“那反贼府中专为师尊,”见肖卓举脚欲踢,急忙改口:“不,专为妖僧辟了间静室,方便他这个设坛作法,不,不是,方便他,这个,装神弄鬼。昨夜听那妖僧命这小妖僧…”他指指地上的思空,“命这小妖僧将公孙姑娘送去妥善安置,想必便是送往反贼府中了。”
    众人一听都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知道了公孙燕的下落,忧的是秦王府禁卫森严,如何能潜入其中,将其救出。但不管怎样也必须一试。
    韩令坤道,走,咱们现在就去。
    匡胤摆手道,秦王府人多势众,恐怕还要先作些准备才行。
    韩令坤着急道,还要作什么准备?就这样冲进去,擒住李守贞,不怕他们不放了燕儿。
    匡胤道,那至少也得先取了兵器才行呀。
    于是四人便要离开,肖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思元思相等人,问道这几个家伙怎么处置?
    韩令坤道,还用说么?这等助纣为虐的混帐东西,杀了最是省事。
    匡胤道,他们既不是元凶首恶,现在又已投降,杀之何益。咱们还是趁李守贞和总伦现在忙于登基大典,速去秦王府营救燕儿吧。
    韩令坤恨意难消,但不敢违拗匡胤,忿忿地说,真他妈便宜这帮狗杂种了。
    肖卓见匡胤心中犹豫,说道,不给这帮家伙一些教训,将来他们还会帮着总伦残害百姓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走到思元等人面前,轻轻挥动,但听一阵惨号,地上掉下五六只断手。
    肖卓喝道,今天饶了你们的狗命,只取每人一只右手,下次再让小爷撞见,就变成思空那样。
    思元思相等已痛得无法说话,只能拼命点头。肖卓得意地收回匕首,对匡胤等人道,“走,铁匠铺取家伙去。”

    四人来到铁铺,店家道,幸好你们早来,再迟片刻,小人就要关门去看秦王的登基大典去了。
    肖卓问道,怎么秦王还没登基么?
    店家答道,国师掐算今日辰时正中方为大吉,因此全城都还正等着哩。
    说罢捧上各人所订之物,匡胤拿起铁棒,见打磨得十分光滑,且入手有力,十分高兴。这时韩令坤手持朴刀,肖卓提了一袋铁弹丸,向这边走来。肖卓道赵大哥,你这铁棒看来十分沉重,不知好不好使?
    匡胤笑而不答,单手持棒,顺手舞了个棒花,众人但觉呼呼生风,不由一齐赞叹。店家道,昨日客人要打这铁棒时,小人还担心使不使得动,谁知是有眼不识真韦陀,竟小瞧了英雄神力。
    韩令坤道,你便再加到七八十斤,我大哥也是抡舞如风哩。
    店家咋舌,摇摇头表示不敢相信。
    店家只肯收取朴刀和铁丸的费用,死活不肯要铁棒的钱,拿出几十文要退给匡胤。众人本有急事在身,不便纠缠,遂道了谢便要告辞,忽见门楣上方挂着几只铁钩,匡胤心中一动,请店家取下,拿在手中,见那铁钩长约半尺,打造得极为坚固。遂向店家询价,店家道,几只铁钩能花费得几文?英雄若要,拿走便是。
    匡胤再三道谢,与肖卓石守信韩令坤出得门来,就近又寻了个草鞋铺子,买了数根二三丈长的粗麻绳。石守信问道,大哥,这些物事不知要来何用?
    匡胤笑道,二弟你有轻身功夫,可以飞檐走壁,进入秦王府自是轻而易举。但我三人须得依靠此物方得入内。
    说罢,将麻绳分别系在铁钩尾部,两手用力拉了拉,感觉十分牢靠了,再一人一根递与肖卓和令坤。
    肖卓拍手道,我刚才还在担忧怎么进王府呢,想不到赵大哥轻而易举便解决了。
    匡胤道,我小时候在军营中见士兵练习爬城,费时费力又颇不安全,便偶然想到可否以铁钩牵索,以作偷袭之用。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倒能先试试用场。
    现在已是辰时,天光大亮,但见大街上人潮涌动,无数士兵手执刀枪不断将人群向街道两边驱赶,在中间腾出宽阔的空间。
    石守信道,白天的河中防卫严密,恐怕只有等到今晚夜半时分才可行事了。
    肖卓突然说道,走,现在去李守贞的家。
    匡胤惊道,光天化日,如何能进得去?
    石守信也觉得白天去太过危险,只有韩令坤应声说好。
    肖卓解释说,为了保证登基大典的安全,李守贞一定会把最精锐的护卫带在身边,而总伦这个所谓的国师也绝对不能缺席。所以现在秦王府的防卫反而是最空虚的,咱们要是晚上才去,那时李守贞回来了,而总伦也发现了今早铁肩寺中发生的事,要是他也赶往李守贞那儿,你说咱们还有机会救燕儿么?
    众人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从人群中溜了出来。

    李守贞的节度使府位于城内正北,南临主街,但与主街之间被一片小树林隔开,树林中间有一条大道,方便车马出入。这片树林原本是几条街巷,因李守贞嫌其嘈杂,故将居民迁往城西,尽拆房舍,辟为平地,后来又觉平地太过空旷,缺少风景,便命人遍植树木,过了十多年,树木逐渐长大,现在已是林荫茂密了。
    为避免引人注意,匡胤和韩令坤将铁棒和朴刀放在树林之中,每人只将钩索围在腰间,外罩衣衫,走过来见大门上现在已换了名字,金字匾额上书“秦王府”三个大字。四个人刚走近离王府一百步的范围,便有一群手执长戟的卫士上来驱赶。又绕了半圈,见府墙外每隔五步便有卫士值守,有人稍稍靠近,便会立遭呵止。
    肖卓见所料未准,叹道,想不到李守贞防卫如此严密,倒小看这老狐狸了。
    众人见寻不到机会进入,都是怏怏不乐,只得退开。正在大家垂头丧气的时候,却见侧门打开,一辆马车从中驶出,车上前方坐了一名车夫和一名丫鬟,后面载着一个黑色车厢,帘幕低垂,罩得极为严实。守门的卫士见马车出来,都躬身行礼,车厢中人略略撩开窗帘,向外打望一眼,然后轻轻吩咐了一句,车夫扬鞭打马,便沿林荫道中往大街方向驰去。
    那马车好象不赶时间,行进得并不快,匡胤心中一动,与肖卓疾步跟上,待马车行进到树林中间时,肖卓悄悄摸出弹弓,挟一颗铁丸,照马后腿射去,那马负痛,一声长嘶,直立起来,车夫急忙稳住辔头,好不容易才没翻车。
    匡胤和肖卓趁机冲上马车,肖卓用匕首抵住车夫,低声命令道,“不许乱动,驶进树林中去。”车夫乖乖照做,扯转马头向林深处行去。那丫鬟也被这突然袭击吓得魂不附体,言语不得。匡胤一把掀开车帘,正要钻进去,一把明晃晃的短剑直朝他面门刺来。匡胤猝不及防,险被刺中,急忙低头避过。车中人一击不中,跟着便又是一脚朝匡胤面门踢来,口中叱道“下去”。匡胤听声音是个女子,不及细想,伸手挡开,顺势冲入车厢。车厢狭小,那女子难以施展兵器,正待回剑再刺,剑却砍在车厢门边上,匡胤乘此机会,一手捉住女子右臂,另一手从后扼住其后颈,厉声道,再动就要你的命。
    这时韩令坤和石守信也从后赶上,见匡胤从车上押了个女子下来,那女子二十来岁,华衣盛装,环佩丰列、发髻高梳、容貌秀丽。韩令坤道,大哥,咱们是去救燕儿,跟这女子有什么干系?
    匡胤道,要救燕儿,恐怕得请这位夫人帮帮忙。
    韩令坤反应过来,高兴地说,对呀,看这身打扮,多半是李守贞的小老婆。咱们用她去换燕儿,不怕李守贞不答应。
    那华服女子怒容满面,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小老婆?你们又是些什么人?
    匡胤冲令坤喝道,不许乱说。然后放开那女子,拱手道,在下有一位朋友,被关在贵府,想请夫人帮帮忙。
    女子冷笑道,你们胆敢招惹秦王府的人,胆子倒挺大啊。
    匡胤道,在下其它也无甚缺点,就胆大这个毛病,始终改不过来。
    肖卓走过来道,跟她啰嗦作甚。说着拿匕首在那女子面前比划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划花了你的脸,看你家男人还要不要你。
    大凡女子,皆注重容貌,越长得美的越是如此。那女子见肖卓的刀锋离脸不过寸许,四周又是几个彪形大汉,于是嘴上不再逞强,但面带严霜,没有丝毫惧色。
    肖卓收起匕首,问道,你是李守贞的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丈夫叫李崇训,李守贞是我公公。
    众人大喜,这女子果然身份非常,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叫符京娥,家父符彦卿。你们若是伤了我,我爹爹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符彦卿的大名如雷贯耳,他是三朝名将,多年征南战北、百战百胜,由于他威望极高,军中素有“得符彦卿者得天下”的说法,每一位皇帝都对他笼络有加,因此无论怎么改朝换代,他都宠荣不减。他早已被封为卫王,现在是天雄军节度使,手握重兵驻于河北,慑于他“符王”的威名,辽国暂时也不敢入侵中原。
    符京娥见众人木立当场,冷笑道,知道怕了吧,还不把我送回去?本夫人或许可以不追究你们的无礼之罪。
    匡胤等没想到今天接到的是这个烫手山芋,一时竟没了主意。
    韩令坤道,符大姐,咱们素来对令尊甚是敬重,但我们的好朋友陷于贵府,今天也只能委屈你了。
    匡胤道,乱来不得,符彦卿权势极大,连我父亲都曾是他的手下。今天若是伤了他的女儿,他岂肯善罢干休?
    肖卓笑道,赵大哥胆子可真小,连总伦这样的活神仙你都不怕,还怕区区一个远在河北的符彦卿?
    说罢转身,对符京娥道,你公公李守贞要造反,你家男人肯定也有份。要是你爹知道你作了反贼的媳妇,恐怕与你断绝关系还来不及哩。
    符京娥惊问,你说什么?我公公造反?
    肖卓骂道,你给我装傻么?这么大的事,整个河中都轰动了,你却说不知道?
    符京娥正色道,你们不要胡扯,我公公因绩勋彪炳,朝廷恩封秦王,他怎么会造反?
    肖卓冷笑一声,看来你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吧,我告诉你,李守贞不是个好东西,受了那妖僧总伦蛊惑挑唆,现在自立为王,下一步就是要当皇帝了。
    符京娥摇摇头,表示不信。
    肖卓又道,总伦是不是常来你家,他都说过些什么?
    符京娥道,总伦?他曾经给我们全家上下相过面。
    肖卓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符京娥道,他说,他说,我公公的面相贵不可言,还有,还有就是我有母仪天下之征。但这怎么可能?我丈夫不过是京中的一位中郎将,我怎么可能母仪天下呢?
    肖卓拍拍她肩,“这不就是了吗?儿媳妇都会母仪天下,这作家翁的还不是太上皇?总伦一番胡说八道,你们全家还真信了。”
    符京娥又道,难怪前几日公公叫我捎信给父亲,说什么既为姻亲,当同气连枝,互通声气,结为奥援,荣辱与共。难道,难道他真要作反,还想拉我父亲下水么?
    肖卓便将昨日在沱河中的所谓怪事告诉了她。
    符京娥自幼长于将门,耳濡目染,本非寻常女子可比。现在听肖卓说得头头是道,再与近日府中所发生诸事逐加印照,心中早信了几分。
    她略作沉思,抬头道,若你们所言是实,则我父必不见容此等造逆之事。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们?
    匡胤于是把各人生平及这些天来所见所闻包括从柴荣那里听到的拣紧要处说了,符京娥听后,大怒道,我早就觉得这总伦不是个好东西,想不到真的骗我公公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行,我一定要向公公陈清利害,劝他悬崖勒马。
    肖卓道,他这时已经利欲熏心,况且又当着众人的面称了王,所谓箭在弦上势所必发,岂还会听你的?
    符京娥点头道,那你们要我怎么帮忙?
    匡胤道,我们是想借夫人的马车,偷入府中,伺机救出燕儿。
    符京娥犹豫道,但我才刚出府,前去观礼登基大典,为何又立刻返回呢?
    肖卓道,这还不好办?就说你忘带东西或者突患疾病,守门的都是你家奴仆,谁还敢多言半句?
    于是四人与京娥同登马车,放下厢帘,返回李府。门上见马车折回,正待询问,京娥探头出来,说自己突然腹痛难忍需回府休息,门上不敢怠慢,赶忙开门放入。
    马车直行入内院,京娥命丫鬟春红先下去吩咐下人回避,然后将众人带下马车,延入内室。京娥道,昨夜我听春红说曾有人半夜来见我公公,又运送了什么物事去后园,想必便是将公孙姑娘关押在那了。
    匡胤问道,后园是什么地方,专门用来关押犯人么?
    京娥道,后园乃本府重地,方圆数百亩,建有库房,放置粮草甲仗银饷诸物,这些是行军作战最紧要之物,故要置于身旁,便于掌握,各地节镇皆是如此。后园有专人看守,擅入者格杀勿论。
    匡胤们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本以为进了王府便可救人,谁知还有这许多关卡。石守信看看大家,说道,既然已经来了,便是刀山火海也只有闯上一闯了。
    符京娥笑道,有我在,难道堂堂符王的女儿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说罢命春红取来几套府中下人的衣服给大家换上,带着众人往后园而去。匡胤见春红也跟着,恐人多反而不便,符京娥道,春红一定要去,至于原因,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李守贞的府第极大,占地千亩,从居住的院落往后园都要走很长一段路,沿途下人众多、装扮干练,各人暗赞李守贞不愧沙场名将,治家如同治军。
    有符京娥引路,无人敢上前询问。韩令坤一路东张西望,有时还看得颇为仔细,匡胤小声告诫他不要露了马脚,韩令坤答道,我看这府中戒备森严,路径众多,想记记方位,下次那位柴大人率军前来攻打时,也可作个向导。
    匡胤想不到这厮还有这份心思,正想表扬他几句,走在前面的符京娥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说的柴大人,是哪位柴大人?
    韩令坤不防她突有此问,结结巴巴道,柴,柴大人,很年轻的,以前作过长安兵马都监。
    京娥又问,他是不是脸白白的,细长眉毛,耳朵上有两颗痣?
    韩令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长相可就没太注意了,不过人好象是挺秀气的。对了,他姑父叫郭威,是个大官。”
    京娥道,那应该是他了。他是不是叫柴荣?
    韩令坤道,对,对,就是柴荣。怎么?夫人认识这位柴大人?
    符京娥没有回答,脸上挂着令人难解的表情,似喜非喜,似忧非忧。
    匡胤等人见她沉默,也不敢多说,只能紧随其后,来到后园门前,只见围墙高耸,守门的是一队手持兵器的士兵。符京娥上前命令道,我有要事进园,快快开门。
    守门士兵中领头的是一名偏将,他认得符京娥,躬身施礼道,回少夫人的话,王爷曾有严令,此乃军储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请少夫人见谅。
    符京娥勃然大怒,骂道,混帐东西,我是闲杂人等么?正是王爷下令,叫我前来视查你等有否偷懒。
    那偏将道,既是王爷钧命,请问少夫人可有手谕?
    符京娥怒道,王爷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我看你推三阻四,莫非藏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在内,怕我进去发现?
    偏将吃她一吓,赶忙跪在地上,哀求道,末将并非存心冒犯,实在是王爷曾有严令,非奉其手谕者不得入内,否则末将性命难保,请少夫人见谅。
    符京娥一把扯出那偏将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冷笑道,王爷能杀你,我就不能么?我十二岁便随我父在军中,杀的人还少了?这样吧,你速派人去向王爷禀询此事,如果我所言非虚,那你便是贻误军机之罪。
    李守贞正在举行登基大典,怎么可能去向他禀报,而且天下又有谁敢招惹符彦卿的女儿。偏将心想反正你们是一家人,进去又有何妨?说不定真是王爷下的令呢。
    当下便命左右打开园门,让京娥等人进入。匡胤见这此园占地极广,每隔数十步便建了一座仑库,每间仓库高三丈、宽一丈五左右,仓库门前又有专人把守。匡胤粗略估算,共计约有五十余座。沿仓库四周又建有数十间营房,想是负责看守的士兵们休息之用。
    符京娥径直走到最中间一座营房,唤道,今日由谁值班?
    一名将领钻出来,见是京娥,忙跪下施礼道,是小将李环,不知少夫人驾到,还请恕罪。
    符京娥高傲地抬抬手,免礼吧。
    李环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符京娥道,王爷叫我来看看,昨夜送来那位女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环恭敬地答道,那女子甚是倔强,口出妄言,对王爷和国师不住谩骂,小人们将她嘴给堵上了,就关在第六号仓中。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这必是公孙燕无疑,想到她性命无忧,韩令坤差点要激动得哭出声来。
    符京娥对李环道,走,带我去看看。
    李环头前领路,把大家带到六号仓前,京娥命令打开仓门,然后吩咐李环道,你们都退下,王爷有机密事要我亲自审问这女子。
    李环等人退去后,符京娥等人赶忙进去。只见公孙燕双手反缚,坐在地上。韩令坤飞奔上前,取下她口中的布块,石守信问道,燕儿,你没事吧。
    公孙燕倒一点也没受到惊吓的迹象,只是奇怪道,你们是怎样寻到这里的?
    匡胤指着京娥,“那得感谢这位夫人。”跟着便将早上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下,公孙燕便向京娥道谢,又见韩令坤仍在背后手忙脚乱解着绳索,不禁骂道,你个笨蛋,解个绳也不会,反把我越绑越紧。
    众人见她果然双手仍被反绑着,不禁大笑。韩令坤羞惭地说,我这不是因为兴奋加紧张么?
    肖卓拉过韩令坤,自怀中掏出匕首道,你下去,我来。
    轻轻一挥,绳索立断为数截,公孙燕重获自由,众人以为她要高兴一阵,谁知她却扑进石守信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石守信轻抚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师兄带你出去。
    公孙燕止住哭声,哽咽道,是那坏人害死了我爹娘。
    石守信大吃一惊道,谁?是谁杀了他们?
    公孙燕道,就是总伦,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匡胤道,你父母武切都高得很,连二弟的师父陈抟道长都极为推崇,总伦武功再高,也未必便能要了他们性命。
    韩令坤道,这妖僧阴险狡猾得很,想必是为了夺取燕儿家的剑笈,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燕儿,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报仇。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符京娥道,此处非说话之地,随时可能被人发现你们的身份,不可久留,还是我马上送你们出去吧。
    匡胤问道,就这样出去,燕儿岂不还是会让人发现。
    符京娥指了指身后的春红,笑道,所以现在就该春红上场了。
    说罢,就命春红与公孙燕在仓后角落处对换衣衫。
    匡胤们这才明白了她叫春红同来的用心,匡胤担心地说,把春红留在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的,到时便连累少夫人了。
    京娥摆手道,难道你们今天还没有连累我么?只要这位公孙姑娘逃出去了,我公公马上就会发现是我放的。
    匡胤不好意思地说,为了救在下的朋友,却害了少夫人,真是过意不去,夫人不如与我们一同逃出城去吧。
    京娥道,我既已嫁入李家,本应恪守本份,顺从夫家。今日行此背叛之事,实在是万不得已,你们放心吧,他们惧怕我父亲的威势,是不敢把我怎样的。
    一行人走出仓来,假扮春红的公孙燕低头紧跟在京娥身后。走近园门时,京娥突然一个巴掌劈在假春红身上,口里骂道,死奴才,叫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公孙燕也识趣,捂着脸边哭边往外跑,京娥在后骂骂咧咧,“下次再这样丢三落四,忘这忘那,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守门的众军见她怒气冲冲、边骂边走,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于是,一行人从从容容离开了后园。
    到得京娥居住的内院,来时的马车仍在,京娥叫众人上车,车厢虽然还算宽大,但也容不下六个人,京娥问,“你们谁会驾车?”匡胤道,我会。当下便由匡胤装作车夫,扬鞭打马,直出大门。
    出了秦王府,进入树林,京娥叫马车停下,从身上掏出块令牌,递给匡胤,匡胤等人正要感谢,京娥道趁现在还未被人发觉,你们赶紧离开吧。这块令牌乃我公公亲自颁发,可在河中自由出入,当可助你们出城。
    匡胤道,少夫人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京娥微微一笑,催促他们快走,众人向她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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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8 15:27:49  更:2021-07-28 15:2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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