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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权谋盛宴——宋太祖之天倾[第2页] |
作者:映雪青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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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一行四人下得山来,由公孙燕指点,来到她昨日所到之处。这是一个小集镇,镇上人来人往也有几分热闹,公孙燕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石守信笑道,燕儿,你见过与人打了架,还傻等在原处等对方找帮手来寻仇的吗? 公孙燕道,不会的,那小子绝不会走的。 赵匡胤惊讶地问,你怎么这般肯定他就一定不会离去? 公孙燕脸突然涨得通红,大声说,我说他不会走就不会走,你要是不敢帮我打架就站一边去,别在这啰啰嗦嗦。 石守信见她神色有异,料想事情恐非如她所说那般简单,他对公孙燕素有了解,从来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欺负她的。于是心中多了心眼,拉了赵匡胤站到一边,冷眼旁观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韩令坤最是热心,跟在公孙燕屁股后面东奔西走,公孙燕往哪他便往哪儿,寸步不离。这集镇并不大,也就横竖共两条小街,片刻之间已寻了个遍,石守信见公孙燕垂头丧气一无所获,心中暗笑,脸上不自觉也表露出来。 公孙燕怒道,笑什么笑,师伯临走时怎样交代你来着?叫你好生照顾我,想不到这么快你便欺师忘祖了。 石守信正待辩解,忽听公孙燕大叫道,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墙角处蹲着个头戴草帽身形瘦小的少年,,有匹枣红马儿无精打采伏在身边。那少年一见公孙燕,立马跳将起来,骂道,你这个恶女人,打不过我就害我的马儿,我也正要找你算账哩。 韩令坤走上前去,一捋衣袖,指着少年道,好小子,横人我见多了,还没见过打了人不跑还等着想挨揍的。 石守信和赵匡胤也赶忙跟了过去,那少年虽见对方人多,脸上却无半分畏惧,大声说道:“你们以为人多我就会怕了吗?你不赔我的马儿,我跟你没完。” 韩令坤道,好啊,那就先问问韩爷爷的拳头吧。 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花,那少年已冲到了面前,韩令坤一拳朝他面门击出,那少年偏头闪过,韩令坤一击不中,左足踢出,那少年纵身跃起,一脚踏在韩令坤左膝,借力一蹬,另一脚便踏上了韩令坤肩膀。韩令坤见敌人已不在面前,正觉诧异,陡然脖颈气促呼吸不畅,原来那少年已双足夹住其头颈,韩令坤回手击打,少年再次上跃,韩令坤双手正打在自家脸上,由于用力甚猛,竟打得自已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赵匡胤见那少年略施拳脚便制服了韩令坤,暗忖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但兄弟吃了亏,理当出手相援,正准备下场,石守信一把拉住他,说道,我看此人只是招式怪异,内功修为未必很高。大哥此去但守住门户,任他千变万化,只攻他中路便是。 赵匡胤点点头,走到少年面前,少年叫道,车轮战吗?小爷也不怕。 匡胤拱手道,在下如果输了,我方就算败了,我们一干人等任凭小哥处置。 公孙燕听了,着急地叫到,你凭什么代表我,我可跟他没完。 韩令坤这时勉强才回复过来,说道,燕儿,你放心,大哥比我强多了,一定会赢的。 公孙燕怒道,燕儿也是你叫的么,没出息的东西,脓包样儿也出来丢人现眼。 那少年道,我如果输了,也任凭你们处置。 匡胤心想此人豪爽,但愿等一下能点到即止,免伤了双方和气。 心中这样想,手上却半点不敢马虎,双脚左右微分,扎稳马步,双手似拳似掌,上下分置于胸腹之间。少年见他门户防护甚是紧密,一时难以找出破绽,只好展开身形在四周游走。匡胤眼帘低垂,目光却不离其脚步。 公孙燕在一旁大喊,姓赵的,你倒是打呀,站在那儿象根木桩子似的。 少年始终没找到进击的机会,心中焦燥起来。这时正值晌午时分,日光正炽,匡胤的眼睛象被太阳闪到,眨了几下,一滴汗水又从头上流下,令他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少年见有可乘之机,疾步上前,右手便去拿他左肩,匡胤心想来得好,左看一沉避过,跟着右拳击向少年前胸,少年顿时脸色通红,急忙后跃,口中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匡胤心想,拳头没长眼睛,再说这又有什么不要脸了。 |
他不管这么多,腾身进击,拳脚如暴风雨般一阵猛攻,那少年左遮右挡,招架不住,觑个空儿,从匡胤臂弯处钻了出来,匡胤见面前无人,立刻回手去抓,那少年却滑溜至极,匡胤抓之不住,那少年已就地一个扫腿朝下盘袭来。匡胤奋身跃起,双足踢向少年面门,那少年身子向下再伏,双掌击在巨胤小腿之上。匡胤落地不稳,以手撑地,少年施展双腿,攻势若旋风扫落叶般袭来,匡胤无从闪避,凌空翻身跃到少年背后,少年击之不中,身体竟突然收势,一个鹞子翻身,侧踢匡胤面门,匡胤身子下探,伸足踢出,正中少年小腹,滚出去老远。 公孙燕拍手笑道,好了,好了,把这小子给我绑起来。 匡胤走上前去,伸出右手,那少年迟疑片刻,也伸手让匡胤拉了起来。匡胤道,在下无心冒犯,请小哥原谅。 少年冷哼一声道,我肖卓言而有信,既然打不过你,那也无话可说。 赵匡胤道,原来小兄弟叫肖卓,在下赵匡胤,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不知肖兄弟与这位公孙姑娘有何仇怨? 肖卓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说的话你们会信吗? 石守信道,只要言之在理,我们决不偏帮。 肖卓道,昨日黄昏时分,我牵了马儿在这集镇上打尖,你们那位女伴从旁经过,见我的马儿好,就想强要了去。 公孙燕反驳道,你胡说,我说了要给钱的。 肖卓道,你的确是要买,但我答允了卖么?我说过这马儿随我多年,跟亲人似的,再多钱也不行。 石守信心想定是公孙燕买马不成,出手强要,以致二人动起手来,公孙燕打不过肖卓,回来搬救兵,看来理亏在自己一方。想到这,狠狠瞪了公孙燕一眼。 公孙燕道,不卖便不卖,我说借来骑几天也不成? 肖卓道,你我素不相识,借给了你,我找谁要去? 赵匡胤道,于是二位就动起手来? 肖卓道,“她打我不过,不知使了什么阴毒手段在我马儿身上,你看我的马儿现在已是路都走不动,站也站不起,甚至连喂水也不肯喝了。”说着,已是眼泛泪光。 公孙燕忙道,你自己不会养马,倒来诬赖好人。我只是临走时拍了它一下,谁知它就成了这样。 赵匡胤道,肖兄莫急,在下从小生在骑兵营中,对马也略知一二,不如让在下看看,你的马儿倒底有何处不适。 肖卓道,只要你救得我家马儿,我便不再寻这姑娘的晦气。 匡胤走到墙边,见那马生得与一般中原马匹不同,它体格雄伟长大,毛色油亮暗红,鬃毛卷曲,四蹄粗壮。匡胤自小在军中也见过不少战马,但如此神骏之物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心中暗赞。细看之下,这马此时眼睑低垂,双目无神,匡胤用手轻抚它的脖颈,喃喃低语。 公孙燕不解道,他在干什么?给马儿念经么?不会是这马快死了吧,要他念经超度超度。 肖卓听她说得恶毒,狠狠地瞪过来,“要是我马儿救不活,我要你陪葬。” 公孙燕见他目光凌厉凶恶,不禁心头也有些害怕,不自觉往石守信身边靠拢。石守信心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得些教训也好,省得终日惹事生非。 过了良久,匡胤方才站起身来,笑道,不妨事的。 |
肖卓喜道,马儿有救? 匡胤道,肖兄这马是来自塞外吧。 肖卓迟疑了一下,答道,这马是朋友送的,唤作驭风,来自哪儿我也不知道。 匡胤道,驭风,果然好名字。我看此马体型剽悍,身长有力,定非中原出产。此时塞外正是秋风送爽草木茂盛之际,而关中却气候干热。它是患了水土不服,思念家乡之病。 韩令坤道,那就是说和燕儿无干了? 赵匡胤道,我适才详验马身,并无伤痕,想公孙姑娘亦是爱马之人,出手时定未发力。 公孙燕道我早说过没伤他的马儿,你们就是不信。 石守信也放下心来,只有肖卓怀疑地说,我看你长得还算诚实,你可别串通了来骗我。 匡胤笑笑,俯身探入马腹,用手轻轻摩挲,驭风竟露出很顺从的表情,匡胤猛然发力,在马肚子上重重一按,马儿受此穾然袭击,仰头长嘶,从嘴里吐出一滩粘液, 。肖卓见状,正要上间质问,却被石守信伸手拦住,再看驭风已缓缓站起,虽仍显憔悴,精神已是大为好转。匡胤命道,令坤,取些水来。 韩令坤忙递过随身水袋,匡胤倾了些水在手中,捧着喂马,那马不一会儿便将一袋水饮尽。匡胤转头道,肖兄弟,再寻些青草喂食,应无大碍了。 肖卓大喜,上前抱住马颈厮磨一阵,韩令坤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象个婆娘似的,它是你情人么?” 肖卓此时心情大好,上前拉住匡胤不住道谢,众人相携着寻了就近一个茶竂坐下,互通来历,肖卓只说自己是幽州人氏,因父母逼娶,故与家人失和,出走在外,四方云游。 石守信听他提到幽州,心生警惕,问道,那你可是祖籍幽州? 匡胤心知石守信此问是想弄清肖卓来历,若其祖籍幽州则定为汉人,若是近年迁往,必是辽人无疑。回想方才肖卓武功怪异,其坐骑又非中原出产,他也想知道这一点,故双目同样直视肖卓。 肖卓神色坦然,笑道,石兄难道疑我是契丹人不成?我家世居幽州,与那辽国皇帝仇深似海,各位大可放心。 韩令坤道,这可巧了,石二哥与契丹人也有血海深仇,咱们一块儿投军去,杀光契丹人,夺回幽云十六州。 肖卓诧异道,怎么石兄也…? 赵匡胤见石守信脸色有异,忙说道,我中原人士,谁不恨契丹屡屡入寇,杀我同胞。岂止石二弟,我们人人皆与辽人不共戴天。 肖卓点点头,回头唤来店家吩咐酒菜,山野小店也无甚佳肴美馔,不过是些野猪、野兔之物,配上高山野菜,但众人早已腹中哀号,风卷残云般片刻便一扫而光。 匡胤见肖卓并无目的地,遂邀其同行,肖卓觉得这几人并无恶意,欣然允诺。于是一行五人同出关中,往赴河南。肖卓随身所携金银颇多,一路上住店打尖,皆是他买单会账,众人见他为人豪爽慷慨,都甚是喜欢。 只有石守信悄悄唤过匡胤,低声道,此人来历不明,言语举止亦有破绽,不可不防。另外我乃石晋后人之事,万勿轻易泄与外人。 匡胤点头称是,但对肖卓仍一如往常,只是暗加观察,亦不见其有何错漏之处,暗笑守信多虑。数日之后,已越过秦岭,将关中之崇山峻岭抛在身后,目之所及乃是一马平川的河洛之地了。 |
第四章 戎机可得报未央 柴荣和张永德籍匡胤所赠快马之力,五天之后的早上就赶到开封了。 开封又叫大梁、汴梁或者叫东京,因为这里西接洛阳关陇,北望河北燕辽,东至山东大海,南瞰淮北江南,乃是南北通衢东西要冲的“四达之会”。再加上隋炀帝时期开凿的大运河就是以这里为中转站,西济长安、南连扬州,漕运发达,国家“以东南财赋养西北甲兵”,通过运河将江淮富庶之地和关陇国之根本连接在一起。 江南淮北湖广等地的渔米盐绢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送到开封,再经开封周围的不同路线接济河北、关中和山东。因此开封是一个水陆便利,四方辐凑的城市。 唐灭隋以后,统治者依然重视运河的作用,开封在漕运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在其周围,有四条河与运河相连可通漕运,分别是汴河、黄河、惠民河、广济河。惠民河又叫蔡河,广济河又叫五丈河。五丈河在开封城北,河宽五丈,因此得名。蔡河在南门绕一个圈又拐回去了。只有汴河最为重要,它由东至西从开封城中贯穿而过,向南流入淮河。 唐亡以后,中原的几个政权如梁、晋、汉等依次都建都在这里,因为他们都清楚,谁控制了开封,谁就控制了运河,也就牢牢掌握了中原河洛之地,并且可以以此为根据地四面出击。所以他们放弃了长安,在河南设立了两个都城,西边的洛阳叫西京,东边的开封叫东京。 柴荣此时便立于东京城西门宽阔的护城河边,西门又叫郑门、大梁门。柴荣抬头仰望高耸坚固的城墙和整齐飘扬的旗帜,回头对张永德笑道,永德,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 张永德也大笑,二人正要纵马入城,却见城门紧闭,柴荣心想京城虽禁卫森严但大白天从不禁出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上守卫探头望见,认得柴荣,不敢怠慢,恭敬地说,是柴大人啊,大人要进城,有没有侍卫司的手令? 柴荣心想,我才走不到两月,怎么又有了这样的规矩。但他并不造次,回答道,我有事回京禀报,故不曾有什么手令。 守卫答道,那只好委曲大人等一下,小的去向上头请示。 柴荣心中焦急,大声问道,今天谁在城上? 上面传来声音,今天是侍卫司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刘大人亲自值守。 柴荣一惊,京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连刘铢这个在禁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都亲自上城了,于是命令道你快去请示刘大人,叫他下令速开城门。 那守卫办事倒还神速,过了片刻,城上便放下吊桥,厚重的城门也慢慢打开。柴荣扬鞭催马,几步越过长达十米的吊桥,往城门驰去。 刚到门口,就见到一名武将在盔甲鲜明的守卫簇拥下迎面而来,柴荣认得是刘铢,勒住马缰,张永德先下马,再来接过柴荣手中的缰绳,扶他下来。 刘铢见到柴荣,脸上突现惊讶之色,但马上就满脸堆笑,拱手相迎。刘铢的官职比柴荣要高出许多,因此柴荣连忙还礼。 刘铢问道将军本在长安,为何突然回京? 柴荣道长安出了叛兵,我是回京报讯的。 刘铢大吃一惊,“竟有此事?” 柴荣也吃了一惊,反问道,难道我的手下何徽还没回京? 刘铢摇头道,这几日未见有任何人从西边返京报讯。 柴荣想不明白到底何徽去了哪里,现在他只想快些回到枢密院向郭威禀告,顺便问了句,“为何今日一大早便城门紧闭。” 刘铢看了看周围,附在柴荣耳边,低声道,皇帝昨夜殡天了,宫中秘不发丧,要等到承祐皇子即了位再说。史大人下了令,国丧期间,一切从严,谨防小人乘机作乱。 柴荣大吃一惊,皇帝不过才五十来岁,平日征战沙场身强力壮,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 想到这,他要去见郭威的心情更迫切了,于是便要告辞,刘铢却拉着他细问长安详情。 柴荣知道刘铢是侍卫司指挥史弘肇的亲信爱将,而史弘肇与郭威之间亦交情深厚。故也不拿他当外人,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告辞道,详细情形,容日后回禀,在下须急急赶往枢密院,望大人海涵。 刘铢忙道,理当如此,是在下鲁莽,一时心急竟耽误了将军。将军这便请行,并代在下向郭令公老人家请安,就说明日刘铢自当亲往拜会。 柴荣答应一声,与张永德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
苏逢吉位居宰相之位,本来应首先开口,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宰相是个虚职,实权都掌握在史弘肇和杨邠这帮军人手里。因此他主动跪在了后面。现在皇帝发问,他偷偷往前望了望,果然史弘肇抢先说道,“先皇宾天,举国震荡,臣恐宵小乘机作祟,故已严令禁军全城戒严,并由枢密院发文谕令各镇节度使不必来朝,就地举哀。” 杨邠接着说,事起仓促,臣等为防万一,未曾请旨,便已移文下发,请皇上降罪。 刘承祐问道,苏爱卿,侍卫司和枢密院的安排,你事先可曾知晓? 苏逢吉见皇帝点到自己的名,不敢不答,小心翼翼地说道,微臣,微臣曾有耳闻。 站在下面的李业是李太后的亲弟弟,他对史弘肇等人的先斩后奏颇为不满,认为这是把自己这个京城最高负责人不放在眼里。冷笑着说道,侍卫司的禁军只应负责外城防务,何时连内城也一并接管了?先帝曾有诏旨,开封内外九门,外五门归侍卫亲军,内四门归开封府都衙,史指挥使此举未免有越权之嫌…… 史弘肇一贯瞧不起这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国舅,不待其说完,便厉声喝道,此乃军国大事,你开封府但负责治安罢了,其余诸事何须你来过问。 李业气得面色青红不定,正欲抗声争辩,史弘肇朝上一拱手,“陛下,臣职在拱卫京师,事关紧急,若有不周之处,请降罪便是。” 李业见其态度强横,也朝皇帝奏道,史弘肇擅权自专、咆哮君前,请陛下治其大不敬之罪。 史弘肇冷哼一声,大步走到门口,将手向殿外一招,唤道“杜言诲,你们过来。” 一名全副武装的将领立刻从殿外石阶下快步跑上,身后跟着数百名武士,皆身披重铠、手执利刃。这几百人一齐涌到,大殿门口和门外数十级的长阶立时水泄不通。史弘肇高呼一声“众军听令”,轰然应诺震得大殿屋棂上灰尘簌簌下落。这帮虎狼之士一向只唯上官之命是从,这时一个个杀气腾腾、自露凶光,望之令人胆寒。 史弘肇转身逼近李业,恶狠狠地说道,我身后这帮兄弟,自昨日起便入值内廷、充实禁卫。他们餐风宿露,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防护陛下万全。你竟敢说我擅专? 李业大惊,用手指向史弘肇,“你…你,要干什么?”转头向刘承祐道,“史弘肇君前露刃,实属大逆不道,请陛下,…陛下治其…” 刘知远虽一生戎马倥偬,但其子刘承祐却自小养在深闺,从未理过朝政,见此剑拔弩张,心中已是慌了神,口中嗫嚅说不出话来,只望向坐在一旁的太后。 李太后面色平静,用低沉的声音道,先帝英明一生,如今尸骨未寒,若其有灵,见到诸公此时这般模样,恐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堂下诸人闻听此言,一齐拜伏下去,太后继续道,此处乃军国大事议政之地,岂容外人擅入。史指挥使,先令你的人退下。 史弘肇解释道,臣所领禁军,向来负责京城内外防务,值此非常变故时期,乃是为防奸邪,非有异图,请太后明察。 太后微笑道,你们都是忠臣,先帝与哀家都清楚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来辅佐新帝了。李业,你身为朝廷大臣,却不知变通、徒争意气,实属愚钝。 李业想不到亲姐姐竟向着外人,忍不住又要开口争辩,太后不容他说话,直接命令道,先帝宾天之际,曾密渝哀家辅政,来呀,传哀家旨意,李业君前无礼,念其尚属出于忠心,且是初犯,着即罚俸三月。史指挥使指置得当,其手下部众公忠体国,待此间诸事完毕,再行一体表彰。 说罢转头向刘承祐说道,皇上,你看如何? 刘承祐的心中却愤怒不已,父皇刚刚殡天,史弘肇这帮人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未曾请旨便自作主张,还公然在朝堂喧闹争吵,带兵上殿,这帮骄兵悍将再不好好治治,那还了得。 他正要开口训斥,李太后又抢先说道,诸公防患未然、处事果断,有你们这群贤臣在朝,实乃国之大幸。 史弘肇带头跪下,“谢太后夸奖。” 刘承祐带着不解和愤怒望向母亲,李太后伸出凤裙下的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儿子,接着说,“我虽为妇人,也知道萧规曹随乃国之大幸,而改弦更张却未必利国益民。史弘肇着加太师衔,杨邠加太保,郭威加司徒,王章加司空,苏逢吉加侍中;均赐秩千石,绢百匹,仍就原职视事。李业加镇定节度使,郭允明加枢密副使衔,其余大小诸位均加一级。愿各位常念先帝恩遇,善扶新主,保我大汉江山永固万年。” 众人齐声谢恩,退出殿来。 出来后,大家皆互相祝贺对方品秩高升,不少人也向郭威示好。郭威只谦逊还礼,公务纷杂,匆匆告辞而去。 新晋了节度使的李业正和郭允明相谈甚欢,见到史弘肇郭威等人远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笑数声。 |
郭威回到府中,见到柴荣,不禁大吃一惊,柴荣自小随在他身边,对这孩子的性格郭威十分了解,人虽年青但处事却稳妥严谨,非有重大变故不会擅离职守。 他把柴荣引进内堂,屏退左右,小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是关中还是河中? 柴荣心想姑父真不愧是沙场老将,料敌千里。连忙把长安叛乱的事以及从赵思绾和韩通处探来的消息如实禀告。 郭威五十来岁,身形瘦高,但精力充沛双目炯炯有神,多年军旅生涯不仅锻炼出一副强健的体魄,更令他性格沉稳、处变不惊。他皱起浓眉,在房中来回踱步,好半天才说道,叫魏先生来商量一下吧,还有王峻也一起,记住,不要预先透露,以防走漏消息。 柴荣急忙命人去传,过了片刻,魏先生先到,魏先生叫魏仁浦,现为枢密院书吏,郭威年少从军,读书不多,见他知书明理,见闻广博,便常以国事相询,魏仁浦见郭威不摆驾子,礼贤下士,因此也常直诚相告。二人倾心交结,甚是投契。 王峻从郭威任军校时便一直是他的亲兵,后来郭威得到刘知远的赏识,从一名普通校尉一路升迁,历任太原团练使、太原兵马都监、太原指挥使,再到今天的枢密使副,王峻也跟着沾光,现在担任客省使,负责调查军队中的违法乱纪等现象。 魏仁浦并无家小,故寄住在郭府东厢,所以他很快便到了。他刚一进门,王峻也到了,原来王峻刚巧也有事要见郭威,传话的小厮郭忠刚出府门便遇上了。魏仁浦和王峻都是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只是魏仁浦偏瘦而王峻略胖。 二人向郭威行礼,见到柴荣也在,都很吃惊。郭威摆手不必行礼,让柴荣把长安的事大略又说了一遍。 王峻说,事情紧急,枢相大人为何不马上告知史指挥使和杨枢相,并向天子禀报。 郭威道,关陇河中各州未见军报传来,贸然上奏,若所言不实,天子怪责如何担当得起。 魏仁浦道,离长安最近的州郡便是凤翔与河中,若当真三镇联手俱叛,则李守贞与王景崇必定极力隐瞒,务求拖延时日。 郭威点头道,这正是我最忧虑的,但目前只有赵思绾一面之词,无从证实河中凤翔情形。 魏仁浦道,大人不必犹豫,我料河中凤翔必反无疑。 郭威惊道,先生何从得知?已有军报么?我为何不曾见着? 魏仁浦道,王景崇将兵五万,驻节凤翔,若无其默许,赵思绾安敢以三千疲卒窃据大城?李守贞镇河中十余年,兵多城固,若未与凤翔暗通消息,为何至今不闻河中军报入京? 王峻道,长安距汴梁数千里,河中亦不过稍近,或许军报已在路上也有可能。 郭威捻着颌下胡须,来回踱步,魏仁浦道,“大人现在考虑的不应该是向不向天子禀报,而是要预作准备,一旦叛乱之事坐实,朝廷立可发兵,不致仓促遣将、手忙脚乱。” 王峻在一旁道,要不要派人火速前往河中等地查证? 魏仁浦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事须暗中进行,派去的人必须是大人的心腹。 柴荣站起来说,那就派我去吧,河中一带我还比较熟悉。 郭威摆手道,你虎口脱险,已是万幸。岂能再次前往。 王峻道,侍卫司马直军使曹英和步直军使郭崇都是枢相的旧部,忠诚可靠办事谨慎,可以派他两人前去。 郭威沉思良久,开口道,“一来一去,又需耗费十数日。河中至汴梁比长安要近一些,如果李守贞未反,那他必将长安之事奏报京城。六百里加急,最多六日可达。那也就是说,明日朝会时应当有消息传来。” 言下之意,若明日还没有消息那就是坏消息了,其余三人觉得有理,只听郭威又说,“但凡事须从最坏处打算。河中附近有同、泽、邠三州,待会我便去找杨大人商量,拟个条陈奏请皇上,调王峻任同州防御使,郭崇为泽州指挥使,曹英为邠州指挥使,监视河中等地,并协助本州刺史作好防御工作。希望你们几人三日后可以成行。” 王峻问道,“以往除京中禁军调动需由皇帝亲自下旨外,节度使以下官员调配皆由枢密院自行发文,事后上奏即可。怎么现在还要先禀明皇上呢?如果是枢密院直接行文,我们明日便可动身。” 郭威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皇上年少,但绝不懦弱。虽仍对我们优诏褒奖,但未必能如先皇般信任不疑。我们这班老臣如果不知收敛,一旦皇上起了猜忌之心,我们将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凡事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 王峻见郭威面带忧色,解劝道,大人今日进司徒之位,级同宰辅,位列三公,足见太后及新皇对大人仍颇为倚重。 郭威淡然一笑,并不答话。魏仁浦了其心意,开口道,三公之位皆是虚衔,职高而权轻,只不过是彰显对老旧臣子的尊重罢了。倒是李业作为太后亲弟,同其亲信郭允明共享恩封,一个加节度使,另一个入枢密院,这是在分大人的兵权。看来太后和新皇…… 郭威不容他说完,忙轻声喝道,皇恩浩荡,无论先皇 ,我都竭力侍奉,尽忠而已。仁浦不必多言。我现在不忧朝廷,不忧长安,惟忧河中李守贞,若河中稳固,长安凤翔皆疥癣之疾耳。 众人知道郭威向来谨慎,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一时俱都沉默。 |
郭威的忧虑好象是多余的,河中的军报第二天便传来了。李守贞上奏云“臣闻长安叛乱,已起河中大兵,不日敉平。” 刘承祐拿着这份军报,很生气地大声问,“长安怎么了?有谁能告诉我?” 史弘肇和杨邠昨夜己和郭威商量过,他二人不象郭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很乐观地认为这只是一小撮兵士的哗变,因此决定暂不从京中派兵。 此时皇帝发问,杨邠上前奏道,长安虽有乱事,但好在贼势未盛,河中既已发兵,想必很快便会有捷报传来。 刘承祐转头向站在左列的文臣队列,唤道,侯益,你曾在长安与王景崇共事,你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凤翔离长安最近,他为什么不发兵?反而是离得远的河中呢? 侯益连忙出列,跪下道,王景崇为人叵测,手握重兵在外却不思常报君恩,臣料想其定然知情,陛下可下诏切责,究其治下不严、知情不报之罪。 郭威一听,这不是在逼王景崇造反么?他知道侯益在长安作节度使时便与王景崇因争功而互相攻讦,朝廷见文武失和,不得已将侯益调回,但现在是在讨论国家大事,岂能闹私人恩怨。 他赶忙出列,跪奏道,王景崇身负伐蜀大任,麾下数万劲卒,若仓促问罪,恐令其以为朝廷有疑忌之心,遂与长安勾结,反贻祸端,请陛下三思。 刘承祐听郭威说得也有道理,一时没了主意。苏逢吉奏道,臣以为陛下不必忧虑,有李守贞坐镇河中,控扼关中门户,纵使长安凤翔俱反,亦难成气候。 郭威最不放心的就是李守贞,反问道,若是河中与凤翔联成一气,则将如何处置。臣以为,虽情形暂时未明,但亦应预作措置,陛下可令关陇河西各州以防乱兵流窜为名,预作防卫。若果真仅长安一处为乱,则不足为虑;若乱事蔓延,亦不致牵延甚广。 杨邠见气氛有些紧张,出来打圆场,“形势未必如此严峻,但郭枢相所虑亦有道理。臣已拟旨,令河西诸州善作防备,并派员出巡关中,请陛下允准。” 刘承佑想了想,点头道,依卿所奏。 退出朝来,郭威回府与魏仁浦商议,魏仁浦责怪道,大人为何不力争对河中用兵? 郭威道,李守贞既见上书,朝中诸公皆以为不必再行征讨。 魏仁浦顿足道,这明显是缓兵之计,只要再拖得一两个月。等他们串联一气,作好准备,朝廷再想讨伐就难了。 郭威道,好在王峻等人克日就要出发,总可以掌握情况。 魏仁浦道,用兵贵在神速,等王峻他们去了之后再回报,那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应该以平定长安为名,马上出兵,若凤翔河中有事,亦可兼顾。 郭威心想这真是书生之见,你以为打仗是那么轻松的事,说出兵就出兵?要调兵,要考虑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军力平衡,士卒出征的马匹甲仗都要准备;粮草也是个大问题,现在秋粮刚收,但还在各地运往京城的路上。还有饷银,要和三司使及户部筹划。没有这些,拿什么去打仗。除了上面这诸多问题,郭威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京中禁军都归侍卫司统领,虽然自己和史弘肇都是刘知远手下的老班底,但如果自己力主发兵,史弘肇会不会怀疑自己有夺权之嫌?而且史弘肇未必愿意把禁军交出去打仗,一旦兵力有所折损,史弘肇的权力也就会大打折扣。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素来尊重魏仁浦,并不想驳其颜面,所以并未宣之于口。只听魏仁浦突然说道,有一人熟知河中之事,大人何不向其询问? 郭威问,是谁? 魏仁浦答道,前朝太傅李崧,现正闲居汴梁。此人在石晋之朝曾任河中节度使,后累官至平章事、太傅。李守贞亦曾为其麾下,李崧为人操守自持、素有贤名,故虽不愿臣事我朝,先帝亦以礼相待。 郭威迟疑地说,他既与我朝有隙,又岂肯见我。 魏仁浦道,枢相放心,李崧别人不肯见,但对大人必定不同。 郭威奇道,这是为何? 魏仁浦道,只因我曾听说李崧对本朝大臣只推崇枢相一人。 郭威听了这话,更是惊讶,“我朝人才济济,这李崧为何对我独有推崇呢?” 魏仁浦答道,只因李崧曾对人言,我朝文武之中,唯大人一人礼贤下士、待人谦和,不谋私利,秉义为公。 郭威大笑,仁浦,这是你自己的话吧。 魏仁浦正色道,在下与大人相交十数年,彼此从不欺心,怎敢以妄言邀宠,方才所言正是李崧的原话。 郭威懒得去分辨魏仁浦的话是真是假,点头道,那咱们就去拜会一下这位李太傅。 当下二人换了便服,不带随从,各自骑了一匹马,直接前往城东的李崧府第,,李崧却不在府中。 郭威问门上小僮,可知太傅何往。小僮答曰太傅好钓鱼,自赋闲后每日清早外出,常至日落后方才归来。 郭威又问,可知去了何处钓鱼? 小僮答这却不知。 郭威心想,开封周围水系众多,却又从何寻去? 见他怏怏不乐,魏仁浦安慰道今日见不着,明日再来便是。 郭威摇摇头,心想以李崧忠于前朝的性格,未必肯见自己这个新朝大臣。 于是冲门上拱拱手道,烦劳小哥告知太傅,就说郭威久慕高义,渴求一晤,惜缘悭一面,改日当再来叨扰。 说罢与魏仁浦转身骑马离去。 |
郭威回到府中已是中午,夫人柴氏接着,吩咐下人马上开饭。儿女们和柴荣夫妇也都到了饭厅,郭威与柴氏育有二子二女,长子青哥,刚满十五,次女芸香,今年十三,三子意哥和小女芸芳皆尚在总角之龄。家人见他面色凝重,都不敢多问。 只有芸香,素来聪明伶俐,最能逗郭威开心。这时怀抱一只狗儿,来到父亲身边坐下,那狗儿才出生数月,长得肥头圆耳,身上毛发黑白相间, 芸香问道,阿爹,你看这狗儿长得象不象一个人? 郭威道,小女子胡言乱语,狗如何可与人相提并论? 芸香道,我只说象,又没说就是,你看它的额头。 郭威看那狗的额头之中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胎记,印象中好象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 芸香笑道,象不象那位苏伯伯? 郭威疑惑地问,哪位苏伯伯? 芸香道,就是上次请咱们全家去他家吃酒的那位苏伯伯呀,他人可真好,作了宰相这么大的官,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郭威猛然想起芸香指的是苏逢吉,苏逢吉额头上便自带了一块黑色胎记。顿时勃然大怒,抡手便是一个巴掌,重重拍在芸香右颊,霎时便是一个红印。芸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怀中狗儿见势不妙赶紧挣脱怀抱一溜烟窜到房外。 郭威怒骂道,混帐东西,苏公乃国家重臣,岂是你可以拿来随意戏谑的么? 挥手还要再打,柴氏慌忙过来拦住,芸香掩着脸追狗儿去了,郭威叫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破家败国都坏在一张口上。 柴氏见他盛怒难抑,不敢开口争辩,众人更吓得战战兢兢,柴荣心思灵活,悄悄命人去东厢房请魏仁浦过来。 魏仁浦来的时候,郭或正坐在饭桌旁恨意未消,魏仁浦早知原委,也不再提此事。只说道,凤翔有消息来。 郭威一听,马上问道,是何消息?可是王景崇的军报? 魏仁浦心中暗笑,一本正经地答道,正是,王景崇说他已从凤翔发兵,与李守贞形成对长安东西合围之势,看来长安之乱不日可平。 郭威点头道,如此甚好,仁浦,你还没吃饭吧,来咱们一起吃,吃罢再聊。 柴荣在一边对魏仁浦佩服不已,过来几句话便转移了郭威的注意力。 郭威从军多年,军营中的生活习惯在他身上打下了极深的烙印,因此郭府中生活俭朴但规矩极严,饭菜每餐不过一荤二素一汤而已,每人碗中不留余粒,吃饭时不得交谈嬉闹。大家都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很快便把自己那份吃完,向郭威告了安便各自下去了。只余下魏仁浦还陪在一旁。 郭威年轻时家境贫寒饥饱不定,落下了个胃痛的病根,因此只能细嚼慢咽,魏仁浦见他将盘中的残汤倒入饭碗,又把附在盘边的两片菜叶也挟过来,一古脑儿吃下,不禁赞道,“大人身居高位,生活却如此寒素,真是令人佩服。” 郭威不好意思地笑道,“过惯穷日子的人,不敢有丝毫浪费。只是你在我家,天天也是如此粗茶淡饭相待,直叫人好生过意不去。” 魏仁浦正要谦逊几句,忽听家人郭忠来报,有位李太傅前来拜访老爷。 郭威与魏仁浦相视一笑,连忙站起,正准备出迎,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李崧已站在饭厅门口。 郭威此时口里还包着饭,想要咽下又觉人前失礼,忙拿起碗悄悄吐出。李崧却已看见,大笑道,人言吐哺握发、天下归心;今日枢相亦是如此,足见盛名无虚。 郭威忙不迭施礼,致歉道,不知太傅光临,有失远迎,郭某惭愧之至,还望太傅恕罪。 李崧还礼道,大人何错之有,是李崧孟浪,不请自来,希望大人不要介怀才是。 郭威赶紧说,哪里哪里,太傅言重,太傅言重了。 二人相见礼毕,郭威将李崧延至二堂,魏仁浦自知身份,料他们有机密相商,知趣地及时告辞离开。 李崧坐下,开口问道,“枢相今日已位高权重,然门口并无警卫,家中亦仆役寥寥,方才老夫见门户大开竟可直入中庭,殊为不解,不知可否见告?” 郭威见李崧虽身着布衣,但白须飘拂,神情庄重和蔼,不由心生敬重,坦言道,“在下起于行伍,识少见浅,蒙先帝不次之恩,简拔在侧。今已位极人臣,安敢揽权自重,僭礼越仪。在下府中简陋,谨言慎行,小人辈亦难启寻衅告发之心,否则祸且不远矣。” 李崧赞叹道,枢相思虑深远,自惜羽毛,他人不能及也。 这时下人奉上茶来,李崧见茶碗粗砺但光滑整洁,碗中茶色颇深,闻之有股莫名的香气却又从未见过,遂问道,“此茶香味独特,不知乃何方所贡?” 郭威笑道,不瞒太傅,在下从不受地方贡献,就是先帝有赐,也常分发与身边诸人。此茶乃拙荆在家中后园自种所得。 李崧大笑道,好,好。 郭威道,家中尚存数斤,太傅若不嫌弃,改日在下亲自奉上尊府。 李崧道,枢相盛情,老夫心领。只这太傅二字,再勿相称。枢相乃新朝重臣,而仆不过前朝遗老,苟延残喘而已,安得贵人如此推崇。 郭威正要再说几句谦让的话,李崧又道,听家中僮仆告知,枢相今早曾光降敝庐,不知有何贵干? 郭威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望太傅不吝赐教。”于是毫不隐瞒地把河中长安之事详告李崧,包括自己的担忧也和盘托出。 李崧皱眉道,看来情势确不乐观。 郭威又道,幸好方才已接军报,王景崇已自凤翔出兵,与李守贞夹击长安,想来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李崧摇头道,长安不过小股贼寇,何须两路大军前往。我料其必以平乱为名,侵掠附近各州为实。 郭威惊道,在下亦有此忧,只不知河中是否会与其勾结? 李崧道,李守贞与我皆为前朝旧臣,当初他曾为我手下,此人首鼠两端、心怀异志,自据河中,便对朝廷阳奉阴违。此人绝不可信。 郭威知李崧恨当初契丹灭晋时,李守贞手握重兵却心存观望,不肯发兵勤王。他并不说破这一点,但他也认同李崧的看法,正待进一步询问,郭忠来报说宰相苏逢吉到了。 郭威心想自己与苏逢吉素少往来,怎么今日他竟登门造访。李崧听闻苏逢吉来到,脸色立变,冷笑道,想不到枢相大人与朝中各位重臣的关系都好得紧啊。既有贵客前来,老夫便告辞了。 郭威来不及解释,只得恭送李崧出来,行至府门,正遇苏逢吉。苏逢吉见到李崧,先是诧异,马上又满脸堆笑道,不知老师在此,逢吉向老师请安。 说罢俯下身去深深作了个揖。 李崧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并不答礼。苏逢吉不以为忤,转身又向郭威行礼,李崧不理二人,径自出门登车而去。 郭威陪苏逢吉入堂坐下,便起身出来吩咐备茶,趁着这个当儿,悄悄命郭忠传话,所有内眷留在各自房中,不得随意出来走动。郭忠领命去了,郭威这才转身进屋,拱手笑道,令苏相久候,郭某于心何安,还望恕罪。 苏逢吉也连忙站起身来还礼道,在下对大人素来仰慕,今日偶然路过贵府,忽起拜望之念,不请自来,唐突之至,希望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郭威心想真有这么巧?李崧前脚来你后脚便来。 只听苏逢吉又道,适才我见李太傅自贵府出来,原来与大人竟是旧识。大人交游广阔,果然是众人竞相依附。 郭威心中一懔,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就会走样了,要是哪天有人攻讦自已结交前朝大臣、心蓄异志,还真不好解释。 想到这里,忙说道,李太傅与在下之前素未谋面,不过是听闻长安有事,他又恰好有子侄在彼,故前来打听。 苏逢吉笑道,大人何必多作解释,防备甚严。苏某绝非窥测捕风之小人,在下昔年亦曾拜学于李太傅门下,老师他高风亮节,受人景仰,向来不轻易折节下交。今主动前来,想必对大人亦是相当推许的。 郭威正待再作解释,女儿芸香却跑到了堂前小院,郭威心想郭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了叫内眷都不许出来吗? 苏逢吉见芸香在外,笑咪咪冲她招手,芸香叫道苏伯伯你好,见郭威在旁,赶忙蹲下去朝苏逢吉重新见礼,口称小女子芸香见过宰相大人。 |
苏逢吉问,芸香,怎么只你一人在此玩耍,其他兄弟姐妹呢? 芸香望了眼郭威,小声回答道,他们都在东厢随魏先生念书,我是出来寻狗儿的。 郭威喝道,女儿家学得好没规矩,不见我正和苏大人议事么?还不下去。 芸香答应着正要离去,忽见那小狗正蹲在屋外花台之下,忙跑过去抱起,转身行了个礼,便要走开。 郭威放下心来,正待和苏逢吉说话,苏逢吉却叫住芸香,“芸香,这便是你养的狗儿么?抱过来让我瞧瞧可好?” 芸香抱着狗回到苏逢吉面前,苏逢吉用手轻轻抚摩狗毛,笑道,这小家伙长得圆头圆脑,好生可爱。应该是刚满了月吧? 芸香听有人夸他的狗,心中欢喜,抬头看见苏逢吉和蔼可亲,满面笑容,额头正中那块黑点显得分外醒目,一时就忘了父亲方才的训诫,“苏伯伯,你看这儿。”说着,手指向小狗额头上的黑色胎记。 郭威心中又惊又怒,正待大骂芸香,苏逢吉却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世间不仅人有相似,狗与人也可相似。芸香,你真是天真可爱。” 郭威骂道,没家教的东西,还不快滚。 芸香见父亲又发怒,心中莫名其妙,不敢再留在这里,忙不迭跑回后堂。 郭威连忙向苏逢吉道歉,“在下治阃无方,惹大人见笑。改日当携此劣女亲登相府,向大人赔罪。” 苏逢吉笑道,小孩子一时戏言,枢相何必介意。今日叨挠已久,在下告辞了。 郭威把苏逢吉送到大门外,目送他登了车,这才回转。刚进府门,便命郭忠去寻二小姐来。芸香听父亲找她,心知不妙,忙跑去柴氏房里,死皮赖脸地拉着柴氏一起,柴氏又叫人去唤柴荣和魏仁浦。 几个人心怀忐忑来到二堂,郭威脸色铁青,见柴氏同来,便先冲她道,我命郭忠传话,家眷待在内院不得出来,你这个作母亲的,却是如何在管束? 郭威与柴氏向来夫妻融洽,相敬如宾。难得如今日般疾言厉色。柴氏也不知丈夫为何这样生气,无从辩解,只得把目光投向魏仁浦。魏仁浦心想自己毕竟是外人,对郭威家事实在不便参言,于是也保持缄默。 柴氏见魏仁浦不肯开口,只好又望向柴荣,柴荣壮起胆说道,”姑父请先息怒,芸香毕竟年幼,纵是有些许冒失,以后多加调教便是,何必……” 郭威打断柴荣,“你们可知芸香今日一言,已为我家种祸非浅。”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郭威又道,苏相为人阴鸷,心胸狭隘。方才我叫你们不要出来,就是怕儿女辈年少识浅,讥笑其容貌丑陋,而令其心生怨恚。 芸香不服气道,那位苏伯伯看起来和善极了,一点也没生气,还夸我和狗儿来着。 郭威一听,更是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大骂道,你懂什么?苏逢吉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人最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何时以何手段对付于你。 魏仁浦道,大人不必过虑,军政大权皆掌握在史、杨二公及大人手中,苏逢吉虽为宰相,不过是文臣之首,又能奈大人何? 郭威摇头道,朝中局势纷杂,非外人可知。我三人掌权已久,羽翼众多,现天子新立,安知不会有掣肘之感,而起去旧用新之念。苏逢吉向来与太后亲族如李业、李洪义等交好,一旦外戚得势,苏必大用。到时便是我等灭族的时候到了。 目前郭威久掌机枢,权势正盛,因此众人虽听他说得严重,心中却并不尽信,但亦不敢再出言反驳。趁着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大家都作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悄悄退了出去。 令郭威更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便有人将今日朝堂上的争论密报给李守贞和王景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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