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世间百年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世间百年[第17页]

作者:路人四酒
首页 上一页[16] 本页[17] 下一页[18] 尾页[1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曾国藩画河圈围(6)
    山东臬司、鼎军统领潘鼎新接曾国藩军令,督率十二营淮勇,自天津移驻济宁,偕李昭庆武毅军,共抗张宗禹捻军。潘、李二军合力援郓,布阵不严,接战即败。
    不日,周盛波、周盛传兄弟率盛军追至。
    潘鼎新道:贼将任柱,悍勇如项羽;去岁,盛传兄坚阵不动,出奇兵抄贼后,贼始却,继而溃走。盛传兄之骁勇多谋,鼎新自愧不如。
    李昭庆亦附。
    周盛波道:潘兄新至,不谙捻匪战法;假以时日,必定所向披靡。涤帅盛赞昭庆兄,胆识均优,堪膺大任,有文武兼资之才;吾观昭庆兄在军严而有思,战守有法,与士卒同甘苦,甚得士心,必定青出于蓝。
    李昭庆道:毅军初成,百端待举,周兄过奖;郓城屡屡告急,一救不成,二救否?
    周盛传道:贼困围郓城,诱吾攻击,实乃围城打援;赖、任二匪皆至,贼势浩大,吾部兵寡,暂且休整观望,刘省三、刘松山军至,再行决战。
    1866年5月上旬,刘铭传率铭军入鲁,即合鼎、盛、毅各军,与赖文光、张宗禹诸捻大战于巨野、菏泽。
    淮军枪快炮利,捻军不能敌,复分两枝,二散而去。

    赖文光、任柱西入豫境。潘鼎新速率鼎军追剿,河南巡抚李鹤年亦令宋庆率毅军、张曜率嵩武军、善庆率马队联手阻截。赖文光等驰骋豫境,且战且走,伺机而动。
    张宗禹偕幼沃王张禹爵、荆王牛洛红等南走江苏丰县、砀山,旋为刘铭传、李昭庆、刘松山三部夹击,张宗禹不敌,复返鲁南。

    捻军复又溢出,曾国藩不敢怠慢,急由徐州奔赴济宁,统筹大局;山东巡抚阎敬铭闻,即偕山东布政司丁宝桢,拜会曾国藩。
    五载未见,阎敬铭亦不客套,直截了当道:诸捻不灭,鲁苏豫皖鄂各省变故频仍,涤帅屡屡裁撤湘勇,这为那般?骤裁勇丁易启戎心,涤帅何不尽遣湘勇诛此残捻?
    曾国藩不悦,道:灭此残捻,李少荃之淮勇足矣!
    阎敬铭道:兵之能强,端恃将领;将领之才,亦资汲引。李鸿章之江淮将弁,涤帅即便用的,可得十分力气?金国琛、成大吉、萧泗孚、刘连捷、朱南桂、伍维寿、萧庆衍等,皆乃悍将,涤帅用其三四,孰不磨刀霍霍!
    曾国藩道:吾所裁撤之兵,皆为浮夸之徒;湘之悍者,曾国荃已疏调彭毓橘募湘勇援湖北,鲍超霆军正日夜北驱,郭松林松字营进抵鄂北,吴长庆、刘秉璋、况文榜部亦抵宿迁。兵贵精不贵多,鲍、彭、郭三部与诸淮部合力,此区区之残捻,焉能不灭!
    阎敬铭叹曰:吾北人也,耻不知兵,贻误戎机;在军日久,见诸军之成败利钝,必求其所以然之故,深知不求将而求兵,有兵与无兵等。丁宝桢大人知兵,月内吾即上疏让贤。
    曾国藩谓丁宝桢道:藩台大人以五百银两裁撤四千兵勇,曾某钦佩之至。
    丁宝桢拜过国藩,道:诳人小技,不足挂齿;张宗禹捻匪复窜鲁南,吾部愿为前驱,阵前杀敌,为涤帅分忧。
    曾国藩道:湘、淮各部皆为追剿之师,藩台与中丞大人扼要固守黄河、运河,扼贼北窜、东进之路。
    阎敬铭道:吾等皆为国计,且乃熟人,涤帅切勿再呼大人。恕吾直言,黄、运皆千里长堤,吾兵力不足,难免顾此失彼,烦请涤帅三思河防之策。
    曾国藩道:贼军逾万,风吹草动,即刻洞悉,二兄依托河防,稍加迟滞,追剿大军自至。
    阎敬铭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就依涤帅意,吾等即去筹划运、黄防务。
    曾国藩思忖再三,道:吾等马少步多,断难制捻之驱驰,吾赌贼不渡黄河;有劳二兄,速沿运河增设高墙深濠,于沙地酌立木棚,以保运东完善之区;此之布防,有过吾担,黄防、河防即有参差,亦无关二兄事情。

    1866年6月上旬,张宗禹、张禹爵、牛宏升等围攻曹县,旋被刘松山、李昭庆联手扼制;张宗禹等复返苏北丰县,旋东进宿迁,与刘秉璋、吴长庆、况文榜等大战二日,再败;遂自睢宁西走,在徐州境内,复与赖文光任柱部会合。
    张、赖相商良久,是日又分,赖文光、任柱复入豫境,游荡半月,复被潘鼎新击败,赖、任无奈,只得强渡贾鲁河,休整待机。
    张宗禹率部南下砀山,与宋庆、马德昭二部接战两场,皆败;张宗禹不敢再战,亦入豫窜奔,月底,强渡沙河,进抵上蔡,遣兵搜寻,方知赖文光、任柱二部已进至许昌襄城。

    河南巡抚李鹤年闻悉,急饬南阳镇总兵宋庆、固原提督马德昭联剿。宋、马得令,于上蔡邵镇设伏,斩杀捻骑千余;7月初,再战上蔡洪河,阵斩白旗捻首程四老以下百人,宋、马二部亦伤亡惨重。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曾国藩画河圈围(7)
    张宗禹泅渡沙河,偕捻骑西去,曾国藩甚愤,急至周口,就近召集刘铭传、刘松山、张诗日等,再议围剿事宜。
    曾国藩道:中原平旷,四通八达,此剿彼窜,不能大加惩创,诸兄可有别策?
    刘铭传道:启禀涤帅,两军对垒,各布战阵,明枪明刀,贼非吾对手;可依托沙河、贾鲁河天险,扼贼东窜之路,择机灭之。
    曾国藩道:寿卿何意?
    刘松山道:启禀涤帅,明人孙传庭曰,剿流寇当驱之于必困之途,取之于垂死之日;如但一彼一此,胜负于矢石之间,即胜亦无关于荡平。
    曾国藩叹曰:省三、寿卿皆有道理,吾拟自周家口以下扼守沙河,周家口以上扼守贾鲁河,自朱仙镇以北,至黄河南岸,无水可扼,拟掘濠守之,调派水师及省三、盛传、树珊各军分段扼防。
    刘铭传道:启禀涤帅,防线五百里之长,吾等兵不敷用。
    曾国藩道:无妨,吾即咨商河南、安徽两抚臣调兵分守。至群贼南窜,不出南、汝、固、黄州、六安等处,则鲍超一军、刘秉璋杨鼎勋等之淮军、与寿卿、诗日之湘军足敷剿办。
    赵烈文道:启禀涤帅,沅甫来咨,言与官文不睦,两宫却敕沅甫至襄阳帮办军务,沅甫问询去否?
    曾国藩道:帮办大臣一职,位在参赞、办事大臣之下,此乃官文奏请所致。督抚同城,本不易处,多事之秋,必须筹兵筹饷,其中人财之夺争,必然势如水火之交织。速咨沅甫,勿食人饵,妄为帮办之臣,稳守抚任即可。

    国藩言罢,迅即咨告河南巡抚李鹤年河防之策,复上疏曰:防河之举,地段太长,派刘铭传、潘鼎新、张树珊扼守朱仙镇以下四百里之地,力任其难。
    自朱仙镇以上,专资河南兵力,已咨请李鹤年暂驻汴梁,调回各军,先办防务,主守而不主剿。
    诚恐李鹤年蒙顿兵不进之机,设将来河防不成,臣愿独当其咎,不与李鹤年相干。

    李鹤年接咨,斟酌再三,回曰:涤帅之沙河百里防线,可为扼匪之根本;然宋庆、马德昭二部于上蔡连胜,涤帅可否饬令湘淮各军,速渡沙河,围剿张宗禹匪部。

    曾国藩接咨,愤曰:李鹤年只顾眼前,殊属可恨。刘铭传各淮军若不扼守沙河、贾鲁河,贼若回窜东北平旷之区,岂不复又白忙一场!
    赵烈文道:五百里防线,实属太长,骑贼尤擅游荡,倘自一处突破,亦属常事,涤帅宜应另策应之。
    曾国藩道:贼若突破沙河防线,全皆东窜,吾即上疏请辞。赖文光、张宗禹等虽为流寇,实乃坚贼也!其之漫天游移,看似无方,实乃蓄势待发,择机取吾项上人头矣!传吾军令,刘松山、张诗日二部,速渡沙河,偕宋庆、马德昭部,合剿张宗禹捻匪;其余铭、鼎、树、盛并豫、皖各军,速至沙河、贾鲁河及朱仙镇至开封地方,浚濠筑垒,扼贼东窜。

    刘松山、张诗日接令,迅即渡河追剿。
    张宗禹且战且退,辗转两月,终于禹州地界寻得赖文光、任柱二部。
    赖文光道:曾妖依托百里沙河,欲置吾等于死地矣!
    张宗禹道:与遵兄别后,吾偕荆王等,泅渡沙河,先后战于西平、万金寨,双庙、洪河、郾城、召陵,胜少败多;刘松山、宋庆、张诗日、马德昭等皆乃悍妖也!万金寨之战,吾预先设伏,马队袭后,竟不能胜;郾城之战,吾误入伏圈,损兵数千,战力大衰。
    赖文光道:吾与鲁兄等,亦有折损。妖军皆集于此,吾意,速择曾妖河防薄弱之处,迅即东驱入鲁。
    张宗禹道:西驱入陕,会合当地义军,共御清妖,亦是快事。
    赖文光道:两年以来,与曾妖之军,接战四十余仗,胜负参半,难分伯仲;人言图穷匕首见,吾折损不及一成,主力尚在,图未穷尽,切勿言退,再入鲁地,搜得战机,砍刘妖狗头。
    1866年9月下旬,赖文光、张宗禹督率各部,绕越刘铭传、潘鼎新淮军,自朱仙镇以北芦花冈地方,击溃六营豫军,穿越陈留,再入山东。

    曾国藩闻讯,怅然若失,无奈疏曰:捻匪复又东窜,河防无成,檄调刘铭传、潘鼎新等赴山东追剿,刘松山、张诗日等赴河南堵截。
    臣剿捻年余,仍无成效,忧愧无极,请旨饬令李鸿章带两江总督关防出驻徐州,与山东抚臣会办东路;湖北抚臣曾国荃携带关防移驻南阳,与河南抚臣会办西路;臣现驻周家口,居数省之中,庶可联络一气,呼吸相通。
    防守沙河、贾鲁河,本系策之至拙者,惟以流寇难制,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此次捻匪东窜,出于豫军汛地,或不免归咎于抚臣李鹤年。谨缕陈持平之论,恳恩暂予免议,以期和衷共济,为将来同心设防之计。

    慈禧太后接奏,曰:捻匪窜溢,意料之中;李臣鸿章、曾臣国荃著即各携督抚关防,分驰徐州、南阳,调度戎机。
    慈安太后道:李鸿章、曾国荃皆至,湘淮并举,可扼残捻。陕甘二省、宁夏诸地,多公隆阿逝后,尤乱。雷正绾、曹克忠兵败金积堡,一蹶不振;都兴阿、穆图善钝兵宁夏,难有作为;刘蓉抚陕无望,屡以病乞开缺;兰州兵变,缘由杨岳斌分饷不均。都兴阿、刘蓉、杨岳斌等入陕经年,皆不能力挽狂澜,殊属无奈。
    恭亲王奕訢道:非简一知兵晓民之要员大臣,委以钦任,方能消弭陕甘之乱。
    慈禧太后道:兰州兵变,非朝夕之积;杨岳斌目无朝廷,擅拆官员奏折,罪无可绾,擢降为三品留用;闽浙总督左宗棠,着即陕甘督任,驰赴西地戡乱;左宗棠未至之前,穆图善暂行署理陕甘总督。陕西巡抚一职,由安徽巡抚乔松年代之;刘蓉小恙勿退,留陕治军。
    奕訢道:曾国藩、李鹤章、左宗棠剿逆之余,分建金陵机器制造局、上海机器局、福州船政局。金陵、上海二局,仿照洋人之方,业已开造枪炮弹药。惟左宗棠之福州局,今岁草建,百端待举;左宗棠倘若赴陕,福州船政局恐难为继。
    慈禧太后道:事有轻重缓急,左臣剿除逆匪,复回浙闽,重开船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曾国藩画河圈围(8)
    左宗棠接旨,忧心忡忡,上疏曰:西行万里,别无他恋,惟船事未成,恐其半途夭折,至为焦虑。自通商以来,西方各国群起轻视之心,动辄寻衅逞强,无所不至。此时东南之要务,莫过于自造轮船。
    粮台总管胡雪岩上言:启禀左帅,创造轮船一事,关系重大,非常之功,非他人可任。左帅一去,则费不能支,而事终于废。
    左宗棠道:前江西巡抚沈葆桢,能久于其事,且一气贯注;此人丁忧在籍,乡居侍养,吾即登门拜访。雪岩兄速去上海,恭请法人日意格、德克碑;所有轮船部件购买、制作及成型下水之印押担保事宜,务必经法国驻上海领事签字画押。
    胡雪岩道:采买画押事宜,烦请左帅放心,吾即赴沪筹办。左帅西行,必定凯旋;然曾涤帅之入鲁剿捻,能否功成?
    左宗棠道:吾之行西,胜负参半。涤老不成者有四,一、捻骑之飘忽游移,克涤老之画河圈围。二、涤老之湘军,习于困围绝援。三、涤老随意裁撤百战之余部,甚寒军心。四、涤老重用之淮勇,乃李少荃之家军。

    赖文光、张宗禹等入鲁,复为刘铭传、潘鼎新、丁宝桢三部围追堵截,不得已再退豫境。
    梁王张宗禹道:曾妖保甲连坐,鲁豫坚壁清野,吾等觅不得粮资;诸兄皆亡家穷人,无粮资兵力之接济,不必轻战,逢大敌辄走。
    鲁王任柱哂曰:吾部骑战绝伦,愿开战阵,与众淮妖决一死战。
    幼沃王张禹爵与任柱不睦,愤然道:莽夫妄为,易为妖乘,吾等以遵、梁二王马首是瞻。
    荆王牛宏生道:鲁王言之有理,诛妖一部,方出绝境。
    遵王赖文光道:为战之道,胜算五成,方战!吾等粮资不继,饥肠辘辘,恃何而战?吾意,复分二路,疾走避之,待妖力竭,合围诛之。梁兄率部西驱,长途迂回,作入陕之势;吾偕鲁王、德王、魏王、荆王诸兄,出其不意,再行入鲁,攻扑运河,进鲁东觅粮寻资;倘有反复,亦西驱走南,佯进川蜀,调妖追逐;待妖气衰,再会梁兄,合力诛之。
    德王唐日荣道:遵王殿下言之有理,非千里转进,不能疲此妖孽。吾等角逐鲁豫,牵妖大部;梁兄入陕,联合当地义军,以为犄角之势。
    赖文光道:德王勿发诳语,陕西连年战乱,粮资无几,梁兄不必轻赴,逐鹿中原,围歼曾妖,方成大业。
    1866年10月底,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禹爵,率军五万,西进洛阳。遵王赖文光督率捻军大部,折返山东,攻扑运防。

    曾国藩急令鲍超率霆军自南阳北驱,刘松山、刘秉璋、杨鼎勋部蹑踪追逐张宗禹一部;又令刘铭传、潘鼎新、丁宝桢部,严防山东运河一线。
    张宗禹攻洛阳不能,东、南二路又皆强敌,只得西驱陕州,兵入关中。
    刘松山等急禀曾国藩,冀越境追逐。
    曾国藩接报,道:陕西民乱经年,无粮资可筹,张捻必定回窜;各部分扼要冲,以防张捻复返。
    赵烈文道:吾兵不入秦,杨岳斌、刘蓉、穆图善之陕军必定返旆东顾,以卫西安省城。陕甘官员自顾不暇,必定弹劾涤帅纵捻溢出。
    曾国藩道:越境追逐,一着不慎,贼复返攻豫,又当如何?吾即集中霆、湘、淮各部,先歼赖捻,尔后挥军入陕?然若围赖不成,岂不……
    曾国藩苦思不得,忽觉一气直贯脑际……
    国藩醒来,已是僵卧于床,叹曰:痒病之躯,无能制捻,吾即上奏两宫,请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之缺,所得封爵暂行注销,并请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吾自以散员留营效力,不主调度。
    赵烈文道:湘勇多裁,流捻难扼,涤帅患病未痊,前时业已告假,今朝已实不能坚撑。
    曾国藩道:吾非薄情之人,必再具折续报水陆阵亡病故员弁,汇单请恤;山东抚臣阎敬铭、藩台丁宝桢澄清吏治,讲求军务实际,二公皆乃良臣,吾即奏请两宫,交部优叙。

    张宗禹入陕,曾国藩病重,慈禧大惊,急敕左宗棠火速赴任,又曰:李鸿章年富力强,可扼捻匪;乔松年、李鹤年亦有奏请。惟这两江总督之人选,确亦棘手。
    慈安太后道:曾国荃弹劾官文贪庸骄纵、欺罔徇私、宠任家丁、贻误军政、笼络军机、肃党遗孽。这督抚不和,诸事掣肘;剿匪事急,于国无益。
    恭亲王奕訢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曾国藩回顾两江,诸事无恙。另,左宗棠奏请福建船政大臣专折奏事,可否允准?
    慈禧太后道:左臣宗棠虑及造船势在必行,不以离闽而搁置,实是沉毅有为,目光远大。沈葆桢抚赣年间,兵略、吏治皆并卓然;国家首创船政,事必棘手,即着该前抚总司其事,并准专折奏事,即刻木质关防印用,以昭信守。曾抚弹劾官督,宦海激荡,亦属常事。著刑部尚书绵森、户部侍郎谭廷襄,驰赴湖北查证。
    慈禧太后言罢,速传谕旨:曾国藩勋望夙著,积劳致病,自系实情,著再赏假一个月,在营安心调理。钦差大臣关防著李鸿章暂行署理。曾臣俟调理就痊,即行来京陛见一次,以慰廑系。朝廷赏功之典,具有权衡,该大臣援古人自贬之义,请暂注销封号,着毋庸议。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李鸿章绵里藏针
    李鸿章接旨,咨劝曾国藩:启禀恩师,用人行政或多变局,欲办事不得不择人,欲择人不得不任谤,事已至此,吾师不必再加谦忍。必不得已仍照李宗羲所拟,请以鸿章代吾师剿贼。如尊意肯俯循众望,回驻金陵,则后路大局,满盘倶活,不致掣动。烦请吾师三思。
    李鸿章咨罢,旋即又疏:奏为钦奉谕旨,恭谢天恩并沥陈大略情形,专折驰陈,仰祈圣鉴事。
    窃臣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十月二十日奉上谕:曾国藩著再赏假一个月,在营调理,钦差大臣关防著李鸿章暂行署理,必须迅将东股办竣,方可腾出兵力专意西路。即著统筹全局,妥为办理,应否移扎豫境适中之地,并著酌量奏闻,等因,钦此。
    仰蒙圣慈简畁,训示周祥。钦感之余,倍增惶悚。伏念臣一介庸儒,毫无知识。前在苏省,薄立寸功,皆由诸帅协力,将士苦战而成。臣并无指挥谋略,猥蒙厚赏,滥膺重任,夙夜怀惭。
    前奉旨饬令进驻徐州,本系总督管辖之地,疆吏应办之防。清淮以东、宿蒙以南,如兵力能及,臣皆责无旁贷,固不敢稍有推诿。
    兹复奉命接署钦差大臣,则凡发、捻所到之区,众人束手之际,皆将责望于微臣。以臣智术短浅,才力薄弱,实难胜此艰巨。非敢沽谦仰之虚名,拘辞让之末节。
    揆时揣分,战栗惊怖,诚有不能自己于衷者。惟恭绎圣谕因曾国藩积劳成疾,重烦廑念,令臣暂行署理为一时权宜之计。若再三坚辞,往返耽延,既无以仰体宵旰之忧劳,且令曾国藩病体候代,情谊亦觉歉然。
    展转焦思,惟仍仰恳圣明从容筹议,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剿擒军务,或俟曾国藩调理就痊,仍旧办理。俾臣稍安愚拙,获免大戾,感戴高厚,易有既极。
    但就目前局势,有必须预为筹度者,有不敢预为限制者,谨为圣主一一陈之。
    上年九月,奉旨令臣带兵驰赴河洛。臣即恐一离本任,则粮饷军火均无所出,当将可虑三大端据实详细覆陈在案。
    曾国藩本年八月二十三日附片奏称,将帅带兵剿贼,非督抚手有理财之权者,军饷必不应手,系阅历真切之语。
    年余以来,曾国藩在前督师,臣在后筹饷,患难与共,休戚相关,虽士马未尽饱腾,而臣之心实已交瘁,怨诽亦所不辞。
    自臣来徐甫逾一月,后路粮饷转运,相隔渐远,每恐呼应不灵。若再逐贼出境,远驻豫省,军务大局,未必遂能有济。而各军饷需、本任公事必多贻误。
    即蒙派员接署督篆,各有责任,各有作为,何能与前敌痛痒相连始终如一。若强争则徒失和衷,若隐忍则必分畛域。军需稍有掣肘,斯功效全无,溃败立见。臣去年折内固已言之详且尽矣。
    且臣自问本心,于一切荣利素知恬澹,若从此脱卸地方事件,专意办贼,事机可赴,神智不纷,犹可勉力报效。若因饷缺而溃,亦非朝廷所以用臣督师、望臣成功之意。臣从军数十年,稔知军情利钝之由,其枢纽不在贼之难办,而在粮饷军火之难接济。
    曾国藩老病侵寻,自萌退志,臣每谆切恳劝,谓若不耐军事之劳顿,即请回任筹饷,坐镇要区。彼总以精力衰惫相谢,然亦以剿捻全军专恃两江之饷,若经理不得其人,全局或有震撼,与臣再四密商,迄无嘉谟可以入告。是不得不仰赖朝廷之善为区处矣。
    今谕旨并未令人接办江督与通商要件,而询及应否移扎豫境。臣若至豫省边界,离江宁千余里,离苏沪千数百里,军储之调发、属吏之禀承、文牍之往返,动逾数月,未有不迟误者。
    后路根本重地,皆新复之区,又多通商口岸,设有蠢动,更难兼顾。臣反复推究事理,务求一是,纲领全在得人。
    皇上若仍令臣兵饷兼筹,须以驻扎徐州而止。应仍如曾国藩前奏,东路稍松,当回金陵,或驻清江,力筹饷运,乃足以固军心而维大局。
    捻逆在东,则督饬各军就近兜剿。捻若驱豫,则体察诸军之劳逸,东路之防务更番酌调,跟追前往,与鲍超、曾国荃等军会合夹击。
    刘铭传等忠勇奋发,临敌应变均尚可靠。臣随事商筹调度,似不致遽有失机。
    若皇上专责臣以讨贼,在本境可兼管地方,军需当责之何人,缺乏当如何处置,非一二空谈能有实济,此必须预为筹度者也。
    至捻逆久成流寇,臣军打仗虽尚得力,而马队太少,不及贼马之多且悍;曾国藩固屡言之。
    臣到徐后,审察军情,可以胜贼,而尚不足以灭贼。盖贼败后抱队急走,日百余里。我军步队至速,日七八十里。贼随地掳粮,我军则须赍粮而行。
    现各军略置车驼,赍粮不过旬日,旬日之后,就地采办。而贼过处人烟荒凉,城乡穷苦,往往停留三四日购不出一日之食。
    且饷银远道解送,亦不应手。军士忍饥赶路,催逼太紧,恐生溃变。我停一日,贼已数百里,此剿捻追贼之苦。
    前亲王僧格林沁所统马队尚多,而仍屡蹶不振者,职是之由。曾国藩接手后,有鉴于此,故始设立四镇,旋议扼守运河、沙河,使地势收窄,贼势较蹙,较易兜剿。目下运防水深堤密,尚可扼住,冬春浅涸,尤须加意。其贾鲁河、沙河地段太长,人力难齐,终办不成。
    为今之计,自应用谋设间,徐图制贼。或蹙之于山深木复之处,弃地以诱其入,然后各省之军合力三四面围困之。或阴招其饥饿裹胁之众,使其内乱残杀,否则投降免死,给资遣回;或另有设守致困之法,容臣与湘淮各将帅及各省督抚相势妥筹,但能同心协力,冀有歼敌之时。
    军事随时随地变幻无常,此不敢预为限制者也。至任、赖等逆东窜之股,蓄意扑运河不动,即下窜清淮。经刘铭传、潘鼎新、张树珊各军分路兜击月余,几于无日不战。刘铭传追逼尤紧,奔弛尤苦。
    据报该逆已于二十三日由巨野西北窜去,似向郓城一带。刘铭传等亦跟踪而进,趁地势以图夹击。惟前有黄河水套之阻,西南出曹考,地势散漫,无可控扼,恐仍由此入豫,或回永砀,均未可知准。
    曾国藩来咨已派刘秉璋、周盛波两军东来,如能早到,当饬会合兜剿,以厚兵力而期聚歼。
    微臣以为,人力得手,时机得当,当能灭此残捻;惟饷银粮资军火,确乃时时之需。
    两江之地,乃饷源、洋务重地,分防弹压,微臣尚以虚名镇之。一旦撒手,兵势势难远分,饷源势难专恃,军火势难接济。两江大小庶政,均由曾国藩手裁,已非一日,其军务条分缕晰,竟有司道所不与闻、他人不得综理者。微臣叩请,曾国藩即回两江本任,以全大局。
    所有钦奉谕旨,恭谢天恩,并历陈大略情形,谨缮折由驿六百里具奉。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曾国藩欲罢还休
    慈禧太后接李鸿章奏折,思索再三,复传谕曰:曾国藩著回两江总督本任,暂缓来京陛见。江苏巡抚李鸿章著授为钦差大臣,专办剿匪事宜。张宗禹逆匪进逼华阴,左宗棠、乔松年务必火速入陕。

    曾国藩接旨,奏曰:即日即交卸钦差大臣关防,赍送徐州,交李鸿章行营。钦奉谕旨,饬臣竟回本任,臣自度病体不能胜两江部督之任,若离营回署,又恐不免畏难巧取之讥,请仍在军营照料一切,维系湘、淮军心,庶不乖古人尽瘁之义。

    慈禧接奏,谕曰:曾国藩请以散员仍在军营自效之处,具征奋勉图功,不避艰险之意。惟两江总督责任綦重,湘、淮军饷,尤须曾国藩筹办接济,与前敌督军,同为朝廷倚赖。该督忠勤素著,且系朝廷特简,正不必以避劳就逸为嫌,致多顾虑。

    赵烈文观瞻谕旨,谓曾国藩道:涤帅迟不回署,李少荃难以钦任,烦请三思而行;沅甫弹劾官文,涤帅切勿袖手。
    曾国藩道:徐州距此六百里之远,吾若骤撤,此地虚空一片;且待前方稍有胜机,再论去留。凡权要之人声势赫然时,我不可犯其锋,亦不可与之狎,敬而远之,全身全名之道也。沅甫糊涂,左帅虽横行一时,尚未弹劾如官文、胡加玉之显贵者。吾即上疏,大加褒扬官督之余,严斥沅弟蛮横,以为转圜。

    赖文光与张宗禹别后,穿越黄河古道,再返鲁西南,自郓城至沛县,自北而南,纵跨四百里,往返攻扑运河防线,鏖战月余,无力破防。
    赖文光谓鲁王任柱道:妖军四散,曾妖孤驻周口境内,何不速去圈围,取妖狗头,一了百了。
    任柱道:擒贼先擒王,事不宜迟。
    赖、任言罢,即集全军,千里奔袭,七日即抵陈州城下。

    曾国藩急遣亲兵迎击。
    赵烈文道:启禀涤帅,贼势浩大,不可轻出,负城顽抗,以待援军。
    曾国藩道:鲍超霆军屯驻荆紫关,防张捻回窜;刘松山湘部由汝、洛北进,力保黄河,扼张犯晋;二部皆不可撤。铭军炮队辎重巨,十日难至。周盛波、张树珊二军,亦是一二日行程。吾若示弱,匪必猖獗;传吾军令,亲兵营速出城外,锣鼓喧天,列炮结阵,以慑敌胆。

    曾兵气盛,赖文光不敢接战,遂泅渡沙河,一路长驱南下,直奔湖北而去。

    曾国藩急饬周盛波、张树珊二军蹑踪追剿。
    12月初,刘铭传率铭军追至周口,谒见国藩,客套几许,铭传急欲入鄂。
    曾国藩不允,道:铭军往返奔波,疲劳太久,歇息三五日,赴鄂不迟。去岁以来,省三克复黄陂,鏖战济宁、雉河、阜阳、扶沟,战功最伟,劳苦尤甚。吾即五案并保,为省三开单请奖。
    刘铭传道:启禀涤帅,刘某无能,剿匪无力,致使涤帅功败垂成。
    曾国藩道:无关省三事,所谓庙算有遗,良图不果,降龄何足!赖捻入鄂,气数尽矣!盛、树二军已先行追剿;郭松林、彭毓橘二部正于德安堵截;刘秉璋军至,省三即与其合为一路,挥师入鄂;张捻如不回返,鲍超霆军,亦入鄂助剿;另,李昭庆一军,亦由皖赴鄂,夹击贼匪。
    刘铭传别后,国藩再疏:钦奉谕旨,恭折驰报,再陈下悃,仍请开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缺……
    未几,国藩附片又奏:赖、任一股窜扰孝感,鄂军接仗获胜,檄调刘秉璋与刘铭传合为一路,探踪追剿。吏部主事钱应溥在营效力,请加四品卿衔。去岁刘松山、张诗日等军在西华、上蔡、新野等处大胜,汇案请奖。酌提安徽丁漕,加该省兵勇之饷……

    慈禧太后接奏,怒曰:曾国藩剿匪无力,竟扯鸡毛蒜皮。速传上谕:曾国藩当仰体朝廷之意,为国家分忧,岂可稍涉疑虑,固执己见!著即懔遵前旨,克期回任,俾李鸿章得专意剿贼,迅奏肤功。

    两宫谕旨切责,曾国藩不得不从,思忖再三,奏曰:臣即遵旨回驻徐州,暂接两江总督关防。臣病体未痊,仍恳另简江督,而臣以散员效力行间。至中外交涉事件,素未讲求,请旨令两淮运司丁日昌护理通商钦差大臣关防,必能有裨时局。
    赵烈文再劝:启禀涤帅,探报,张宗禹逆匪,围攻华阴月余,现已渡过渭北;鲍超自请移师赴鄂,先剿赖、任一股。战事紧急,烦请涤帅速与李鸿章交接。
    曾国藩道:前方危急,吾岂能置之不理。速传吾令,刘松山、张锡嵘等速由潼关入秦,蹑踪追剿;张逆倘不复返,鲍部即行赴鄂。
    赵烈文道:涤帅钦任已卸,若有胜仗,功在李少荃名下;然战事倘有不顺,涤帅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曾国藩道:吾岂不知,临近年关,不便妄动;年关一过,即行赴徐。鲍超霆军南下,会合铭、盛、树及郭松林、彭毓橘五部,湘、淮二军,合有七万余人,于鄂东会剿赖、任逆匪,其之盛状,不能亲历,甚撼甚憾!

    慈禧太后接奏,怒曰:曾国藩不识好歹,以病为因,屡屡推却;江督之任,哀家倘若赐予他人,其睚眦之怒,必定直贯云霄。
    慈安太后道:推却一二,谦谦君子;再三执拗,腐儒钝拙。曾国藩诛灭洪逆,功成裁军,大节无亏;所谓狡兔不死走狗不烹!捻匪未灭,一切隐忍待之。曾国荃以后,左宗棠亦弹劾官文与左右上下皆无一正人,绵森、谭廷襄查证,官文确有擅用捐银之过。
    慈禧太后道:姑念官文前劳,原其尚非贪污欺罔,优与保全,解总督,仍留大学士、伯爵,罚俸十年。湖督一职,暂由谭廷襄署理。速传上谕,李臣鸿章、曾臣国荃务必竭尽全力,剿除赖捻于入鄂之初,切勿致贼复溢,肆虐两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张树珊殒命倒树湾
    李鸿章接旨,急咨曾国藩:吾师如晤,赖、任一股肆虐鄂东,战事紧迫,刻不容缓。鸿章意,三面兜围,南阻江、汉,笼山络野,驱贼入阱中灭之。为达此目的,鸿章罗列五款,烦请吾师斧正;不足之处,烦请吾师就近督饬各部实施。
    一、北路,李昭庆部驻扎汝宁、信阳,阻贼北上。
    二、西路,鲍春霆、宋庆部分驻襄阳、枣阳,防贼由西北突破入陕;江长贵、左光培部沿汉水布防,防贼泅渡入川。
    三、东路,皖抚英翰、总兵张得胜等率皖军驻扎六安、霍山,扼贼东驱入皖。
    四、南路,以前湖广总督官文驻防武昌,兵部右侍郎彭玉麟扼守黄州,防贼渡江侵湖犯湘。
    五、九帅督饬刘铭传、郭松林、彭毓橘、刘秉璋、周盛波、张树珊等游击之师,分进合击,诛贼于山深水复之中。

    曾国藩接咨,以鲍超之勇武善战,天下无有可抵者,急饬霆军驻豫勿动,防赖捻一股回窜入陕。

    1866年12月下旬,赖文光、任柱再入鄂东,一路迭陷城池,如入无人之境。

    湖北巡抚曾国荃不敢株守南阳,急偕郭松林、彭毓橘二军,进驻德安府城堵截。
    曾国荃道:郭彭二兄,可有御敌良策?
    郭松林、彭毓橘皆曰:启禀九帅,狭路相逢,惟死战耳!
    曾国荃道:此股逆匪,能与刘松山、张诗日、宋庆、丁宝桢及铭、鼎、盛、树诸军交战年余,不落下风,已乃大敌;且能围杀僧邸,绝非平常之军,二兄不可等闲视之。待铭、盛、树、霆皆至,合力围诛。
    郭松林道:僧王千里辗转,久战成僵;铭、鼎、盛、树皆乃客军,涤帅主不压客,淮人未尽力矣。九帅勿忧,且看郭某出战,斩赖逆狗头。
    曾国荃道:刘松山、张诗日二部,蹑踪逐敌,从未有败;吾即亲出接战,一探赖捻战力。
    曾国荃言罢,即偕郭、彭二军,出城列阵。

    赖文光不作纠缠,一触即走,越黄陂、黄冈,直进武昌。曾国荃急令郭、彭回护省城。赖文光见状,忽又折返西进,一举攻克云梦、应城。
    赖文光待各王搜刮完毕,吃饱喝足,方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西为汉江,南乃长江,大军何去?
    魏王李蕴泰道:豫鲁二省,连年争战,饿殍遍野,难觅粮资;川蜀之地,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可成大业。
    德王唐日荣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吾多马队,入蜀甚难,翼王前车,吾当为鉴。
    赖文光道:郭松林、彭毓橘二妖虎视吾后,鲍超、刘铭传、潘鼎新、张树珊四妖接踵而来,北进已无可能;南乃长江,水流湍急,吾缺水师,泅渡甚难;东面群山绵延,妖扼坚城,更不可望;惟西边汉水,水流纡缓,可寻渡口及水面狭窄处,架桥飞渡,大军西驱,挺进川蜀,取天府之土,重建天府之国。
    鲁王任柱道:西进、南渡、北顾皆非紧要,吾等若不戮力同心,彻底诛杀妖孽,处处皆乃险地!
    赖文光道:鲁兄言之有理,务必择一紧要关口,彻底围歼郭、彭妖军,扫除西进之患。
    任柱道:这有何难,遵王速速择地设伏,吾即接战郭妖,诱其入瓮。
    赖文光道:鲁兄切记,兵者,诡道也!郭松林、彭毓橘久经沙场,雕虫小技,甚难诳骗,战要力拼,败必惨败,方能牵其鼻而行

    1867年1月初,郭松林、彭毓橘血战五日,收复应城、云梦;又败任柱于阜河、杨泽。
    任柱且占且退至京山县臼口镇,郭松林不知有诈,率军轻入,中伏大败,折损总兵张凤鸣、副将钟光斗、游击杨爵发以下三百余人。
    彭毓橘大怒,亲率两千精锐夜袭赖文光中军大营,遇帐则烧,逢人便砍,捻军大乱,四散而去。捻将陈槐邦来不及逃遁,偕部跪降。
    郭松林进占臼口,亲审陈槐邦,知晓捻军西进围杀之策,喜谓彭毓橘道:赖匪囿于江汉之间,已属穷途末路;彭兄夜袭,顷刻四散,已乃惊弓之鸟。事不宜迟,吾即乘胜追击,彭兄速至江口设伏,阻贼西进。
    郭松林言罢,督率六千湘勇,铺天盖地之势,直奔罗家集而去。行至半途,忽闻三声炮响,捻军各部,呜呜泱泱,正自四面八方,围裹而来。
    郭松林无惧,兵分三路迎战;然捻军马步抄裹,越集越厚。鏖战半日,湘军左路先溃,总兵曹仁美、谢连升先后战死。郭松林中军,亦被圈围;战至半夜,副将郭芳诊战死,郭松林身受七创,左脚断,不能行,被生擒;捻兵不识郭乃主将,随弃道旁。
    彭毓橘闻讯,拼死来援,方救郭军残部出水火。

    罗家集大胜,赖文光长吁一气,遂自钟祥与臼口之间,觅船结筏,以渡汉水;又令任柱、唐日荣等围攻彭毓橘部,彻除后患。
    彭毓橘临危不乱,先以劈山炮、洋枪、抬枪轮番轰击;任柱、唐日荣悍马不敌枪炮,纷纷坠地。彭毓橘复以马队骤攻,任、唐不敌,落荒而遁。赖文光觅船不得,结筏不成,只得重返德安境内。
    彭毓橘欲追,曾国荃不允,急咨铭、盛、树各军火速赴援。

    松字营败讯传至徐州,李鸿章道:赖、任一股,即悍且飙,不可轻视。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刘铭传之铭军,其势自大,不可有虑。盛、树二军,吾等既不能令,又不受命,吾为子虑之。
    李鸿章道:兵者,一着不慎,易入死途。速传吾令,盛、树二军,不可轻动,务与铭军会合而行。
    然李鸿章军令未至,周盛波、张树珊二军已追至德安胡家店,鏖战竟日,轰杀捻军逾千。

    赖文光、任柱等复重旧路,疾驰而退,以走疲敌。

    周盛波曰:往日贼逢我军,走避之不暇。今入鄂境,彼连战皆捷,乃敢直前决斗,必有以惩之而后可。
    张树珊道:周兄所言极是,明日合军再战,彻除匪患!周兄稍歇,吾即率树军打探贼踪。
    周盛波道:张兄治军精强,作战凶悍,常为军锋,然此股逆匪非同寻常,兄万事小心,逢敌即退,切勿轻战。
    翌日,张树珊督率树军,再行穷追。
    副将王孝褀上言:贼悍且众,不可轻发;且待盛军。
    张树珊怒斥:尔畏敌如虎矣!吾前锋觅敌,尔率主军,紧随吾后。
    张树珊惟恐捻军逃遁,亲督二百亲兵狂飙疾进,追至倒树湾,复被捻军圈围。张树珊力战不退,鏖战至夜,马立积尸不走;树珊下马再战,力竭被诛。
    郭松林、张树珊连败,曾国荃叹曰:子美受挫于前,海柯阵亡于后,二人皆戎行健将,悉中贼之诡计。各军于勇锐之中,仍寓稳慎之意,庶可以策万全也。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赖文光大战尹隆河(1)
    松、树二军败讯至京,御史穆缉象阿弹劾曾国藩骄妄任性、剿匪不善、督师无功。
    慈禧太后道:年余以来,曾国藩所派将领,驱驰鲁、豫、楚、皖等省,不遗余力,歼贼亦颇不少,虽未能遽蒇全功,亦岂贻误军情者可比!该御史所奏,着毋庸议。
    慈安太后道:鄂东以外,陕西捻情日益猖獗,张捻一股由许州西上,绕越潼关、商州、秦岭,围扑华阴四十余日。刘松山追剿不及,刘蓉堵截不利,于华州大败,伤亡七百余人后,复于灞桥惨败,三十营湘勇,折损大半,提督杨得胜、萧集山、萧长清、总兵萧德扬、候补道萧德纲皆殁于战阵。
    慈禧太后道:现在陕军俱已溃散,别无可调之兵,捻匪到处窜扰,几乎无地非贼。兹着左宗棠即赴陕甘,暂毋庸来京,即就现有兵力,取道入关,妥为筹办,以副期望。六爷何意?
    恭亲王奕訢道:权属一人,方能专注。左宗棠一言九鼎,陕甘有望;曾国藩速返金陵坐守,李鸿章方无掣肘。
    慈禧太后道:陕甘总督不足以节制巡抚,兹著左宗棠钦差大臣关防,全权总理陕甘军政事务。速传上谕,左臣总棠务必兼程驰往。另,曾臣国藩既经接受两江督篆,所有察吏筹饷及地方应办事宜,均关紧要;且金陵亦不可无勋望素著大员坐镇。着即回驻省城,以资震慑。该督公忠体国,自当仰体朝廷倚畁之隆,勉为国家宣力。一切军情调度,仍着李鸿章随时咨商,以资裨益。

    左宗棠接旨,奏曰:现在西事紧急,既不敢逗留武昌不进,致误军机,亦不敢冒昧径行,致贻后悔。微臣不求旦夕之功,但求最后之胜。
    臣意,缓进急战,先捻后混,先秦后陇。捻匪飘忽驰突,兼善用骑,甚难扼制。西征大局,非增马队、讲求车营,别无胜算。车与炮合,以车营、步队挡马贼,而以马队抄其后,或有胜机。
    臣除自带亲兵三千,复于湖南选旧部三千,奏请刘典为甘肃按察使,帮办陕甘军务,速于湖南募勇六千,高连升一军六千亦火速自广东北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北上剿捻之饷银:奏请浙江每年协饷84万两,广东、福建各给48万两;其余不足之缺项,由道员胡雪岩于上海向洋商借银120万两。
    以上诸项,皆为剿匪之必须,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允准。谨奏。

    慈禧太后接奏,道:左臣总棠用兵,善审时机,逢战必胜;此次驻足武昌,缓进急战,亦或得当;着准所议。曾臣国藩,是否已至徐州,与李臣鸿章交接咨商否?军机处务必迭谕催促。曾臣国荃,务必迅饬湘淮诸将,歼赖、任贼逆于唐白河、襄河之间。

    曾国藩连接谕旨,再不迁延,正月初六日,启程上路,十五日至徐州。
    李鸿章迎出叩见,喏喏连声曰:吾师辛苦,吾师辛苦,快请上房歇息。
    曾国藩道:剿匪任重,有劳少荃,可有诛贼良策?
    李鸿章道:郭松林军挫于德安,张树珊公阵亡,贼益张,恩师可否饬令霆军火速入鄂?
    曾国藩道:闻听张树珊公仙逝,吾即急饬霆军入鄂驰援。
    李鸿章道:多谢恩师,刘铭传部已与赖捻接仗,霆、铭合力,无坚不摧,必诛残捻。
    曾国藩道:贼中盛传,赖酋善谋,任酋善战;唐酋之兵,所向披靡。任酋之骑最悍,诚项羽之俦,人中之怪杰也;唐酋日荣,原乃石酋达开麾下,逃出升天,出蜀入陕,百战成魔;此二酋,少荃可有专策应对?
    李鸿章道:启禀恩师,鸿章探得,唐酋部众强盛,但仍张翼酋旗号,略不肯相屈降;赖酋、任酋口虽不言,心实嫉之;吾已饬令反间。任酋虽铁石心肠,然其麾下,鱼目混杂,绝非铁板一块,大军围诛,恩威并施,必有斩获。
    曾国藩道:但愿沅甫能整合诸军,诛赖任贼逆于江汉山水之间。

    捻军一败郭松林,二诛张树珊,士气大振。众王再议去处,德王唐日荣道:北有霆、铭二强妖,南乃长江,西为汉水,惟一可行之道,乃东驱入皖,再攻天京,调妖回防,择机围歼。
    遵王赖文光以诸葛孔明之《隆中对》否之。
    唐日荣愤愤不平,又曰:西路汉水阻隔,吾等十万大军,泅渡不成,必为妖乘!想当初,吾为翼殿前锋、中旗主将,于川地鏖战两载,安不知蜀道之难!
    是夜,唐日荣熟睡之时,被赖文光诛杀。
    众王不解,赖文光曰:截获唐日荣通款清妖文书,为大局计,不得不为。

    德王麾下诸将不忿,私下密议,甲曰:翼王逝,德王不降于米粮坝,以邀翎顶之宠,不降于黑石渡,以保首领之全,非郑勇和、马融和辈也。
    乙曰:吾等新胜,江汉震动,巴蜀惊恐,所向摧破,无战不捷,天下之至愚者,不降于主亡国覆,乃降于此际乎?
    丙曰:德殿以翼王为重,仍张翼王旗,赖嫉之,遂杀,又得吾等,一箭两雕,何乐不为?
    丁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赖某今日可戮德王,明日亦可戮吾等,时机得当,以走为上。

    鲍超霆军、刘铭传铭军日益进逼,赖文光再召诸王议论攻防。
    鲁王任柱道:妖军七八万众,四面麇集,吾若不能彻歼一部,甚难泅渡汉江。
    赖文光查观舆图,沉思良久,方道:臼口镇,地处汉水、尹隆河之间;汉水此段,江面狭窄,水流纡缓,可以横渡;此处,土肥水裕,物丰粮盈,供应充沛;刘妖铭传自东而来,彼若攻,必渡越尹隆河,大炮辎重甚难随行,吾可趁其半渡而击之。鲍妖之军,遣一悍部,牵制即可。
    魏王李蕴泰道:分兵则军单,不如合军破刘妖,后再破鲍妖之为稳健。
    鲁王任柱亦附。
    赖文光道:鲍妖之霆部,刘妖之铭部,皆为妖中最悍者,两部夹击,吾无胜算,必筹划一万全之策,方可分而灭之。传吾军令,大军速至尹隆河西岸,筑垒浚濠,休整待命。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赖文光大战尹隆河(2)
    捻军复又聚集臼口镇,曾国荃大喜,急谓彭毓橘道:杏南速至九里岗、永兴,扼守东路;周盛波、刘秉璋部屯扎京山,与豫军蒋东才部,合守北路;李昭庆部速赴宋河镇协防东北一路;左光培水师佑护汉江水路;鲍超、刘铭传二部五十二营,速至臼口近郊,合力围诛。
    彭毓橘道:吾部亦至臼口击贼。
    曾国荃道:贼逆马快,杏南务必坚扼东路,与另外四路大军交互重叠,防逆溢出;南有汉江阻隔,霆、铭二军两面兜围,势如压山,就可以将其碾成齑粉。
    1867年2月18日,刘铭传部进至下洋港;同日,鲍超霆军亦抵臼口镇附近。刘铭传传书鲍超,约定次日辰刻,铭军自下洋港由北而南,霆军自臼口由西向东,两面夹击。
    鲍超接书,迅即下令:记名提督、直隶宣化镇总兵宋国永督率中军主攻,总兵曾成武部策应;记名提督谭胜达督率右军主攻,总兵杨谦万部策应;记名提督唐仁廉督率左军主攻,提督邓训诰部接应;总兵杨德琛督率马队迂回而击,断贼后路。各部枕戈待旦,辰刻开攻。

    铭、霆二军同时莅临,赖文光意欲各个击破。
    首王范汝增道:启禀遵王殿下,刘妖若与鲍妖同时来攻,如何应对?
    赖文光叹曰:吾本欲遣牛宏升部牵制鲍妖,奈何鲁、魏二王皆不颔首。刘妖铭传自谓才气无双,必不甘居鲍妖之下。吾赌其先攻!吾即修书一封,以鼓其气。
    赖文光言罢,速下战书:刘妖省三如晤,汝之心肠肺腑,皆逊鲍妖一层;鲍妖勇略,非汝所及,汝不敢孤军来战,必与鲍妖合力夹击。否以汝孤军,无疑于送死耳!吾大军严阵以布,且等且盼,静候汝与鲍妖携手而至。

    刘铭传接书,怒怨二气交织。
    右营统领唐殿愧上言:此乃赖逆激将之法也,刘帅切勿改弦易辙;请少待,与霆军同时进击。
    刘铭传道:鲍春霆有勇无谋,仅偏裨之才,惟靠胡、曾所护至此耳,闻其名出吾上,心尤不甘!两年以来,吾与赖捻接仗数次,从未有败;明日之战,鹿死谁手,亦尚未知。
    唐殿魁再言:渡河接仗,枪炮难施,胜算骤减,烦请刘帅三思。
    刘铭传不置可否,召集众将,慷慨激昂曰:此前与赖、任二逆接仗,从无败绩,我军独力可以破贼,若与鲍会攻而捷,鲍必居首功,人亦言我因人成事,不如先出歼灭此寇,鲍部来观,亦当心服口服!
    2月19日卯刻,天尚未明,刘铭传留王德成、龚元友二营守护大炮辎重,自与唐殿魁、刘盛藻兵分三路,横渡尹隆河,悍然而击。
    赖文光等甫一接战,策马即退。
    刘铭传曰:此乃以走疲我,诱我深入,复以马队截我后路矣!汉江、尹隆河间距不足六十里,吾愈追贼愈蹙,灭此朝食,论功行赏!
    赖文光亦知无路回旋,急饬鲁王任柱迎击左路刘盛藻,荆王牛宏升迎击右路唐殿魁,赖文光自偕魏王李蕴泰,合击刘铭传中军。
    任柱一马当先,三两回合,即将铭军左路冲垮。刘盛藻收拢不住,狼狈而退。刘铭传见状,急饬副将李锡增率三营人马增援。
    任柱即刻分兵,一部直越尹隆河,追逐刘盛藻残部;任住自率主军,刀枪并施,杀奔李锡增援军。两军短接之际,任柱忽饬排枪齐放;李锡增无备,中枪落马,其部亦溃。
    任柱顺势掩杀,直将刘铭传中军拦腰斩断。铭传被困核心,一时骇然。
    右军主将唐殿魁闻讯,不敢怠慢,迅即击退近前捻军,火速回援刘铭传中军。
    铭、捻各部,七八万人,各执刀矛,间或施枪,互分彼此,捉对厮杀;尹隆河畔,霎时嘶叫连天,乱作一团。

    鲍超闻声而惊,急至高冈,手持千里镜,仔细观望。
    记名提督、直隶宣化镇总兵宋国永道:启禀鲍帅,铭军提前而动,吾部是否即刻跟进?
    鲍超道:七八万人搅战,乱如沸粥;吾万余人马,此时杀入,必被裹入其中。刘省三违反约定,抢功心切,暂且不提;洋枪洋炮不用,反与捻贼比拼刀矛;以己之短,比人之长,机关算尽,性命难保。各部依照先前布置,刀枪出鞘,枪炮上膛,但等吾一声令下。
    宋国永道:敢问鲍帅,此种战况,吾部何时出击最佳?此战胜算几成?
    鲍超道:铭军辙乱旗靡,似溃非溃;贼军队不成列,聚散随意。速传吾令,此战事关紧要,临阵退缩者杀无赦!此战胜算,足有九成;赖逆真不知兵,吾部近在咫尺,其视为无物乎!

    鲍、宋二人言语间,铭军右军主将唐殿魁中枪落马,记名总兵田覆安、副将胡衡章、吴维章、刘朝珣等,亦一一战死,兵丁更是伤亡无数。
    大势已去,刘铭传万念俱灰,嗟叹:刘某无能,连累万军!铭传言罢,自将翎顶官服脱掉,退入废窑,坐地待死,残散围座之幕僚官兵不过二三十人。
    废窑以外,依旧乒乒乓乓,嘶嚎不断;铭传复又喃喃:辰刻即到,辰刻即到!

    突然间,西南一角尘土飞扬,杀声震天,鲍超督率万军,排山倒海之势,杀将出来。
    刘铭传打个激灵,直叫:霆军至也!霆军至也!且再随吾上马厮杀!

    铭军未灭,霆军杀出,捻兵慌乱,赖文光鸣枪示警,告谕各王:今日斩刘捉鲍,长驱西上,一路入四川,据巴蜀之利,一路上荆子关,联合梁王攻战陕甘,洪天王事不足为也。
    魏王李蕴泰道:鲍妖势大,吾军凌乱,可否整军再战?
    鲁王任柱道:鲍妖转瞬即至,焉有布阵整军时机!
    赖文光道:鲁兄速率骑队,扼妖兵锋,其余各王,迅速整兵,严阵拒敌。
    捻军阵未成形,霆军万余人马犹如潮涌,呼啸而至。鲍超亲临战地,督饬三军,排枪轮放,大炮狂轰,兵勇挺枪挥刀,杀杀杀声响彻四野。
    将溃之铭军,亦抖擞身形,重拾刀枪,自后夹击。

    捻军兵分力散,各自为战,阵势大乱;战至黄昏,已落下风;赖文光审时度势,急发撤令。然兵连将接,一退即溃,溃兵簇拥,如山倒海排,一泻千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赖文光大战尹隆河(3)
    刘铭传负约妄战致败,心气大衰,无颜直面鲍超,一味闭营冥思。
    鲍超甚愤,将解救之铭军及铭营遗失之物资完璧归刘毕,复致书李鸿章曰:李大人如晤,听闻刘省三得头品顶戴,穿珊瑚细珠为帽结以示异于众;鲍某不才,今自贼手截获此物,甚惶。省三无恙乎?殆死乎?
    记名提督宋国永、唐仁廉、孙开华等皆劝:铭军惨败,李、刘皆愁肠百结,鲍帅切勿再触人逆鳞!
    鲍超道:刘省三视规约为儿戏,致使铭军大败,数千弟兄无辜丧命;刘省三之过,不杀不足以正军法!
    唐仁廉道:启禀鲍帅,刘铭传平沪定苏,已非昨日之练勇,今乃一品武官,且倚李钦臣之大树,鲍帅不可等闲视之。
    鲍超道:鲍某眼中无他,惟服力能扼贼者;刘省三脸上有麻,即奸又猾,不足挂齿!
    宋国永道:启禀鲍帅,俘获捻匪及其家眷,已近万余,骡马辎重,更是不计其数;如何处置,烦请鲍帅训示;残匪窜逃,可否追剿?
    鲍超道:骡马辎重,换成银两,暂充粮饷;主犯以外,不可妄杀,愿留者,编入霆营;愿去者,酌发川资。各方皆有阻扼,残匪惟有北窜钟祥一路;传吾军令,大军迅即开拔,绕前设伏,彻歼残捻于永乐河、襄河之间。

    李鸿章接鲍超咨告,甚惶,急遣人执鲍书至铭营探看。
    刘铭传洞悉缘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反斥鲍超爽约贻误,刘盛藻临战退缩,方致铭军惨败。

    霆、铭主将交恶,李鸿章甚忧,急书一封,咨请曾国藩定夺。
    曾国藩以“霆部素无纪律,残灭如项羽,旌旗所过,仅存焦土;郭嵩焘、刘蓉等皆不相容。”回之。
    李鸿章思忖再三,终不能决,急召潘鼎新商讨。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吾淮一军,枪锐炮利,华夏之大,无有匹敌;刘省三急功冒进,抛却枪炮,骤然渡河,方致此败!
    李鸿章道:饬告省三,胜败乃兵家常事,毋须气馁,速速募勇整兵,假以时日,卷土再战;张公树珊逝后,树军群龙无首,剩余六营,皆并刘铭传麾下,以期合力拒贼。李昭庆、善庆、温德勒克等三部马队,孤军力薄,难扼骑贼,亦宜并力合击。旬月之内,树、铭二军,接连惨败;赖逆之悍,殊属意料。窃传吾令,淮部各军,轻进冒战者,严惩不怠!
    是日,李鸿章上疏:直隶提督刘铭传血性忠勇,平素好战轻敌,尹隆河之役,接仗过猛,又因鲍超期会偶误,致有此失,幸霆军援应奋勇,再接再厉,乘机大捷,转败为胜。

    尹隆河之战,先败后胜,曾国荃悲喜交夹,直言:鲍超之霆军,依然勇冠诸军也!
    国荃表弟,福建汀漳龙兵备道彭毓橘不服,忿然道:鲍春霆缺粮短饷,刘省三负约先攻,依然可胜;吉营倘若不裁,安有外人鸟事!
    曾国荃亦忿,道:吉营攻破金陵,功高震主!今日再观,震个鸟主!残捻马踏鄂豫皖鲁陕,进退随意,如此蹑踪角逐,何日功成?
    彭毓橘道:探报,鲍超复于丰乐河设伏,斩杀捻逆朝将顾宗荣等六千余人,俘虏四千;霆军如此再战三二场,必竟全功。
    曾国荃叹曰:兄只观其表,难入腠理;李鸿章以沪平吴,东南封疆,复又钦任,大树成矣。鲍超起于行伍,百战成神,润帅在时,尚能庇护;然鲍目不识丁,难谙时务,安能无恙?况去岁霆营哗变,举国震惊;此正所谓功高震寰宇,过高寒人心也。
    彭毓橘道:朝廷积欠霆军饷银二百余万两,尚能还否?
    曾国荃笑曰:你我有生之年,难以亲见。吾即上疏两宫,详述尹隆河战况。
    彭毓橘亦笑,道:九兄且慢研墨,吾即督率湘乡勇士,蹑踪穷逐,抢分一杯残羹。

    慈禧太后接奏,道:鲍超攻战无敌,动招众忌;此次尹隆河会战,期会偶误,是何心思?务必查明!
    慈安太后道:湖北巡抚曾国荃奏言尹隆河会战之胜败因果,是乃霆军接战赖文光逆部,铭军接战任柱逆部;任逆甚悍,所以致败。
    恭亲王奕訢道:曾国荃复出以后,心不在焉,再无前勇。鲍超从军十余载,接仗百余,从未有败,实为群贼所惮,非楚勇、淮勇、湘勇所能及。
    慈禧太后道:刘铭传于尹隆河之败,进退失机,咎由自得,惟误鲍超未照约会分路进剿,致令刘铭传骇退挫败,鲍超更不得辞咎。姑念刘铭传果敢有素,鲍超屡获大胜,过不掩功,均加恩免其议处。
    奕訢道:谭霆襄上疏,其病体难痊,甚难署理湖广总督一职。
    慈禧太后道:两湖乃剿匪后方,须由得力大员坐镇,著授李鸿章湖广总督,李臣鸿章驻豫剿捻期间,着由李臣瀚章暂行署理。

    鲍超接旨,怒,急禀曾国藩,详诉尹隆河之战之败胜因果。
    曾国藩接告,回曰:向来于诸将有挟而骄者,从不肯十分低首恳求,亦硬字诀之一端。
    鲍超不懂文意,笑曰:涤帅安不知鲍某不识一丁乎?
    宋国永曰:涤帅之言,乃规劝鲍帅低调,居功自傲,万难行事。
    鲍超叹曰:吾依约而战,蹑踪而逐,二战皆胜,俘、杀捻匪三万余,何罪之有?格老子的!润帅若在,多公不亡,鲍某无恙,安有腌臜泼皮事情!旧病未痊,复添新伤;传吾军令,大军就地歇息,逢机再战。
    第一百七十章 彭毓橘战殁麒麟凹
    鲍超顿兵不前,赖文光、任柱稍安,二人督率残部,再入河南。然豫地已乃严冬,千里赤条,筹资甚难;赖文光无奈,遂率兵士复返鄂域,由麻城东驱蕲水、黄梅,一路砍斫青竹,炙烤制器。
    鲁王任柱忧心忡忡,道:如此之竹枪木矛,如何击敌?
    赖文光亦叹,曰:黑水渡战后,辗转三载,兵颓至此,亦属罕见;吾军东进,规避霆、淮妖军,实属权宜之计;彭毓橘妖军六千,一路追逐,寸步不离,非诛此妖,不能于此立足。
    任柱道:遵殿速速寻地设伏,吾以竹枪木矛示弱诱敌,寻机围歼。
    赖文光道:六神港、溪潭坳一带,沼泽泥潭,林木遍地,可为伏击之所。

    彭毓橘追剿月余,终于蕲水截获任柱一部,两军甫一接战,任柱拨马即走,彭毓橘打马即追。
    提督罗朝云劝:贼屡打圈以老吾军,道台大人切勿犯险!
    总兵彭有光亦道:贼皆战骑,吾多步卒,相持日久,踉跄从之,弊多利少。
    彭毓橘道:尹隆河、丰乐河两战,贼损兵逾半,军装倶失,辎重全无;如此之残兵驽马,竹矛木枪,弃之不诛,吾将抱恨终天!速传吾令,大军追击,不舍昼夜,擒杀赖、任一匪者,赏银千两。
    1867年3月23日,彭毓橘督率六千湘勇,追至蕲水六神港、溪潭坳一带。时值清晨,大雾弥漫,只听一声炮响,赖文光、任柱分率万骑,一左一右,蜂拥而至。
    彭毓橘畏而无惧,急饬各部,远则开枪放炮,近则刀砍矛戳。然雾气弥漫,咫尺难辨,湘军枪炮东轰西射,无的放失。捻军万千竹矛木枪,却如离弦之箭,嗖嗖而至。湘军猝不及防,纷纷倒地。
    俄尔短兵相接,总兵彭有光、提督罗朝云先后战死,彭毓橘亟退至麒麟凹,阻泥淖,人马倶陷,捻军骑队追至,层层包裹,毓橘及所部道员葛承霖皆被斩杀。主将殁,湘军溃,十几提督、总兵皆被打死,伏尸十五里,新湘勇六千几尽全覆。

    彭毓橘战死,幸免者皆气沮不能复战。曾国荃怒,咨斥鲍超萎靡不前,贻误军机,按律当斩。
    鲍超亦怒,回曰:鲍某戎马十余年,接仗五百余,负伤百余次,最近二战,复加二创,将死之人,无须按律!
    郭松林伤,彭毓橘亡,鲍超逆,曾国荃志丧心灰,遂萌退意。
    曾国藩闻,致书恳劝:沅弟左右,近来弟治军甚不得手。二月十八之败,杏南、葆吾而外,营官殉难者五人,哨勇死者更多,而春霆又与弟龃龉,运气一坏,万弩齐发,沅弟急欲引退,余意此时名望大损,断无遽退之理,必须忍辱负重,咬牙做去,待军务稍转,人言稍息,再谋举身而退,作函劝弟,希弟倾听。
    处兹乱世,凡高位、大名、重权三者,皆在忧危之中。余已于三月六日入金陵城,寸心惕惕,恒惧罹于大戾。祸咎之来,本难逆料,然惟不贪财、不取巧,不沽名、不骄盈四者,究可弥缝一二。

    六神港大胜,东捻军士气复振,赖文光、任柱等相商良久,决意重返钟祥臼口镇,强渡汉水入川。

    东捻军复由蕲水西进,一路滔滔,势不可挡;湖北巡抚曾国藩荃无兵可调,情急之下,速返汉口,恭请左宗棠襄助。
    左曾二人相逢,一番寒喧后,左宗棠道:我固谓九兄才气远胜乃兄,然吉营裁撤,孤掌难鸣,孰又能奈何!
    曾国荃道:往事已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务之急,还请左兄出手相助。
    左宗棠道:赖文光、张宗禹二逆,本乃一股,赖逆坐大,于吾有百弊而无一利,再者九兄事即左某事,吾部即刻北顾。
    曾国荃道:左兄可有灭逆良方?
    左宗棠道:尹隆河一战,霆、铭二军,若鼎力齐心,事已成矣!九兄勿急,三月之内,鲍超伤痊,铭军复兴,自可剿洗赖逆。吾部志在陕甘,渡江北驱,缓进巧战,遥援九兄。
    曾国荃道:鲍超之伤,枪矛贯胸,恐无生理;杏南逝后,曾某万念俱灰,时机得当,自回湘乡荷叶塘,种稻植桑。
    左宗棠道:九兄说笑,九兄光复金陵,已是功盖天下;赖、张流寇,居无定所,行无去处,补给不畅,假以时日,必定全歼,九兄大可隐忍以待。铭军休整月余,战力恢复否?鼎军、武毅军南下否?现至何处?鲍春霆既不能战,然其麾下,战将如云,皆能驰骋沙场。九兄务必咨告李鸿章、鲍春霆,惟有倾尽全力,方可歼灭赖、任逆匪。
    曾国荃别后,左宗棠谓湖北名士王柏心道:鄂东战急,不得不发;刘典、高连升二军,不知何日赶至。
    王柏心道:左帅无须再等,北驱缓行,以纾时困。尹隆河战后,霆、淮、湘积怨甚深,三部各自为战,遂致彭毓橘战殁;以此看来,鄂豫战事,年内难平。左帅北上,招摇慑贼,霆、淮、湘三部之浑水,不可妄趟,免为他人作嫁衣裳。
    左宗棠道:吾即率军北上,扼守潼关,控制河南之路;刘典一军出紫荆关,控扼捻匪由豫入鄂之路;高连升一军,溯汉江而上,由郧阳赴眴阳,阻捻由汉中入川。
    王柏心道:为秦事不独在猛战,而在方略处置为远大之谋;欲成其事,必重其三,可保百年无事。其一,勿求速战,勿遽促战。必食足兵精,始可进讨。其二,贼中尤骁黠者,必诛之;然亦不能尽诛,俟其畏服请抚者,尽可招抚。其三,听立混村,勿与汉族杂处;简彼族良善者,使自相什伍,加之约束,无复阑出滋扰。
    左宗棠道:先生教导,宗棠谨记;入秦戡乱,注定艰难。去岁,西捻由许州西上,绕过潼关、商州,越过秦岭,扑向华阴。陇州、分州之刘蓉军堵截不力,在华州被捻军击败,伤亡达七百余人。十二月,西捻逼西安,陕抚乔松年与刘蓉不睦,所部楚军三十营,粮饷不继,士无战心,遂又大败。捻匪飘忽驰突,兼善用骑;混匪坐地固守,熟稔民势,皆非一日一时可以剿洗。宗棠意,入陕剿匪,先捻后混,先秦后陇。
    宗棠言罢,致函四川总督骆秉章曰:适值湖北捻军猖獗,湖北官军屡次战败。敝军在此,操练之余,兼及固守;一旦开拔远离,大局堪虑;然陕甘孔棘,不得不发。世人皆知,甘肃筹饷筹粮之难甲于天下,宗棠速即奏请吾皇,设局收捐,以广招徕,而裨粮饷。川蜀毗邻秦陇,捻逆若溢,必祸天府;惟望大人速筹粮饷以拯秦陇。

    李鸿章闻彭毓橘战殁,新湘军几近全覆,亦忧,急谓潘鼎新道:李昭庆之武毅军,合并善庆、温德勒克马队后,战力如何?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昭庆在军严而有思,战守有法,与士卒同甘苦,甚得士心,逢战皆胜。
    李鸿章道:涤公亦赞昭庆胆识均优,堪膺大任。然鹤章亦在军累年,战辄身先;江南匪灭,有功不居,归隐故里。
    潘鼎新道:李帅避嫌不举,殊负鹤章兄上进之心。
    李鸿章道:涤公屡言,吾两家门第太盛,人忌鬼瞰,处处皆是危机,时时皆伏祸胎。除去耐劳尽忠四字,别无报国之道,也别无保家之法。
    潘鼎新道:李帅过虑,残捻不灭,祸患不至,残捻既灭,尚有外夷。霆、铭、湘三部皆颓,吾部是否火速南下,追围赖、任逆匪。
    李鸿章道:不可!泅渡汉水不成,贼必回窜。鲍超霆军、刘铭传铭军连续鏖战,折损兵勇三四成,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更是阵亡几十余,霆、铭二军战力未复之前,各部切勿妄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鸿章扼地兜剿(1)
    六神港战后,赖文光、任柱千里奔袭,复返钟祥臼口镇,冀越汉水入川,屡渡不成,复又北上枣阳,再入豫境。
    李鸿章驻节周口,闻讯大怒,咨斥鲍超妄驻襄阳,不事堵截,致贼复溢。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鲍春霆被枪矛贯胸,寄居襄阳疗伤,霆军现由宋国永统领。
    李鸿章道:前岁霆军金口哗变,宋国永尚无能制。鲍超无谋,亦不识人,吾即致书涤公,请调直隶正定镇总兵娄云庆南来接统霆军;保定至襄阳,两千里之遥,娄即来,亦是缓不济急。琴轩兄速偕武毅军、宋庆毅军,围追堵截,逐逆入鄂,会合铭、盛、勋三军,并力围剿。
    潘鼎新道:左恪靖万余大军,业已渡江北顾,亦可作声援之师。
    李鸿章道:牝鸡司晨,吾之穷也!琴轩勿存此念!
    曾国藩接李鸿章函告,速回书曰:宋国永秉性谨慎,偏于慈柔,又鉴于昔年金口之变,屡次来票不敢接统。娄云庆统军甚严,霆军各将领久畏娄之严明,公察不愿隶其麾下。沅甫旧疾复发,殊深忧系。孰人统领剽悍之霆军,余亦难以定夺。
    赖文光、任柱甫入南阳,立足未稳,各路清军蜂拥而至,赖、任接战即走,迅沿来路,再返臼口,寻船觅筏。
    刘铭传、杨鼎勋闻讯,合军而出,汹汹杀至。
    鲁王任柱道:殊死一搏,摆脱刘妖,方能强渡;吾部断后,佑护大军渡江。
    魏王李蕴泰、首王范汝增、荆王牛宏升皆曰: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中间水妖横江;大军泅渡不成,必被妖军困围。
    赖文光道:五渡而不成,入川之意,妖亦明了;一旦泅渡不成,必为妖制。诸妖麇集豫鄂,鲁地必空,吾意,大军返旆北上,强渡运河,杀入胶东三州,募兵集马,筹粮措资。
    任柱道:遵殿所言极是,山东以东,青州、莱州、登州三府地,久未被兵,家给人足,生众食裕,户有盖藏,适足以为吾之资也。
    众王议罢,即集全军,佯击京山,忽又折返钟祥,北上枣阳,长驱直入,一月时间,挺进山东,于曹州地界,强渡运河,进屯东平,东击泰安,北走济南,虚晃一枪,直奔胶东而去。
    李鸿章措手不迭,怒斥山东巡抚丁宝桢疏于运防,致贼东溢;急檄刘秉璋部速赴济宁,布置运防;又饬各军,咸赴山东围剿;钦差行营,亦迁济宁。
    1867年6月上旬,李鸿章偕一众幕客亲兵,倾出周口。时值夏初,黄淮地域,枯旱至数十年所未有;稻不能浸种,麦全皆干死。鸿章迎风下轿,观生灵之涂炭,叹乱机之渐长,竟潸然而泪涌。
    幕客皆劝:大人切勿伤感,胶东三面濒海,赖、任逆匪已乃穷途末路,指日可灭。
    李鸿章道:无关匪事,恩师来书,言两成洋税奉旨谕允,今岁饷事已不至误。此乃喜极而泣。恩师又言,大局日坏,联手拒贼,切勿动辄弹劾,以致疆圻阋墙。速传吾言,弹劾丁宝桢一折,务必追回。
    即日,李鸿章致书曾国藩:前敌淮军月饷,经吾师竭力经营,洋税两成,鸿章上年屡商总署截用,复函动色相戒,兹竟奉旨谕允,固由天鉴忠诚,亦恩师疏稿剀切有以致之也。今岁九关当不甚缺,但望提早赶解。
    半月时间,鸿章一行抵达山东济宁;旬月之内,铭、鼎、盛、武毅诸军并豫皖各部,纷至沓来。安徽巡抚英翰闻讯,亦速赶至。
    李鸿章道:此次贼逆复由枣阳突破北进,鲍超霆军堵截不力,吾已与涤帅咨商,唐仁廉部并归江淮外,霆部即行遣撤。胶东三州,三面濒海,一面阻河,吾意,会合各省之军,三四面围困,扼地兜剿,誓灭贼逆。
    刘铭传道:启禀李帅,可以运河为外线,倒守河防;胶莱河为内圈,布以重兵,划段防守;六塘河、黄河南北防务,交由直隶、漕运两督协防。复以游击之师,蹑踪搅战。
    李鸿章道:此亦画河圈围也,涤帅首创,省三不妨细细讲来。
    刘铭传道:启禀李帅,捻逆马快,惟河可阻。末将以为,吾兵员有限,地广难扼,驰骋终岁,数省戒严,不若弃一隅以诱之;捻逆皆入胶莱河东,正可并力挤入登、莱海隅,挟地利制其游骑奔窜,合而聚歼耳!贼即溢,惟遁胶莱河以西,然复又入四河交织之中;届时,各省追围大军皆至,必能灭此残逆。
    李鸿章道:涤帅剿匪,一改僧王之威力追剿,设四镇组六游,四镇牵制,六游分进,梭织不断。未几,复沿河堤筑墙设防,闻者皆笑其迂;吾亦有古有万里长城,今有万里长墙,撼不见秦始皇之语。如今想来,甚是唏嘘;无他,今复循涤帅之老路矣!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赖逆善谋,每战,或以老弱诱吾,官军贪功冒进,遂中埋伏;或以小队挑战,另以任柱逆贼精骑,绕后突袭;一旦总攻,皆以马步协同,排山倒海之势,浩荡冲锋;数年之间,屡害我精兵良将。
    李鸿章道:此后各军追击,务必搜索,先以探马,逢村搜村,逢林搜林,乃可预防其伏贼。各军接战,每营必结为团阵而行,亦系学捻逆之结多阵也,亦凭四面抵御,不漏滴水。每战,十营之中,只以二三营交锋,其余七八营概系防其包抄;推之三十营可用八九营交锋,其余皆宜作接应,以防贼马之包抄;头一二仗胜,则不可追,恐其诱入埋伏之内,吃大亏耳。
    安徽巡抚英翰道:李大人事无巨细,再下钦佩之至,贼中传言,赖逆善谋,任逆善战;任柱逆匪,尤其剽悍,其统率骑队,所向无敌,屡摧吾精兵良将;任柱不死,天心难知,追必不及。
    李鸿章道:任柱称雄十年,拥骑万匹,东三省及蒙古马兵倶为战尽,实今日第一等骑将。此人骁勇善战,项羽之俦,人中之怪杰也;吾等不幸而遭遇此厮。吾意,各军广置间谍,阴招赖、任二逆军中裹胁之众,使其内乱残杀,能诛其一,纵费万金亦不足惜。
    刘铭传道:禀李帅,事不宜迟,吾部即行泅渡追剿。。
    李鸿章道:贼逆窜奔胶东,掳资甚多,气势正盛;此时追剿,致多损伤。速传吾令,各军暂勿追剿。周盛波、刘秉璋、杨鼎勋、李昭庆四军并豫军张曜、皖军黄秉钧、程文炳三部,速赴运河,扼要屯扎,倒守运防。胶莱河全长260余里,刘铭传、潘鼎新、董凤高、沈宏富四部46营,另加丁宝桢鲁军31营;每营防地三里,宜速分段设防。鲁地府县官吏,切实联络地方缙绅,团练乡民,清野查村,坚壁清野,以断贼之资源;假以时日,贼逆饥肠辘辘,再行围歼。
    英翰道:李大人统筹全局,皖军锦上添花,吾即令黄秉钧部进扎宿迁,张得胜部扼守邳州猫儿窝滩,余承先水军由洪湖入运河,程文炳骑部游弋待命;吾即亲率史念祖部,驰赴胶莱河,为大人分忧。
    李鸿章道:中丞大人身先士卒,鸿章万分感激,鸿章略备薄酒,午间把盏小叙。
    众将告退,李鸿章方道:丁宝桢丁大人若有中丞大人一分心思,这捻匪何愁不灭!
    英翰笑曰:贼入齐鲁,丁大人护家矣!吾等戮力同心,誓将此股逆匪赶尽杀绝。如此卧榻方能酣眠。
    李鸿章亦笑,曰:杀其人,火其舟,埋其尸;可谓赶尽杀绝!
    英翰一愣,复笑曰:李大人说笑,杀人即乃头点地,人死如灯灭,是谓绝!
    李鸿章正色道:去岁,两英国传教士自沪逆流而上,入皖即失,一行两舟,四十余人,再不见踪影。英国领事屡催寻人,皇上、皇太后亦令严查。然人海茫茫,何处搜寻?
    英翰道:此二人或许早已私自回沪,洋人狡诈,或又复行敲诈勒索之事情。
    李鸿章道:咸丰十一年,登州、烟台开埠以来,英美法人纷纷入鲁,美国传教士于蓬莱租房受阻,遂成涉外纠纷,登莱青道潘霨明察秋毫,未据一面之辞而遽为悬断,中美之间,方能和睦相处。洋人非捻匪,切切不可妄杀;稍有不慎,洋军转瞬兵临城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鸿章扼地兜剿(2)
    淮军倚河株守,山东巡抚丁宝桢甚恼,急告李鸿章:胶莱河通运之议,创自元人,开之数年即罢。明朝时屡试,而终不通航。何也?水甚浅也!胶莱河北缘,濒海口处,浅滩沙丘,不能筑墙;贼若于此突破,再越潍河,西进潍县,则李大人之河防大策,转瞬成空!
    李鸿章接丁宝桢函告,急饬潘鼎新部南移设防;潘部潍河之缺,由鲁军王心安部接防。
    赖文光、任柱督率东捻军跨越运河,长驱东进,横穿齐鲁,六月下旬,越胶莱河,分兵数股,围攻招远、栖霞、黄县、蓬莱,赖文光自领一军,直抵烟台近郊。
    道员潘霨、副将邓启元、知县吴恩荣等督率津勇、福勇、练勇及百余英法联军,各持洋枪,依托山隘、石圩之炮台,誓死相抗。
    不日,丁宝桢率军一万,倾越胶莱河,加入战团。
    东捻军城未攻破,复迎援敌,前挡后抵,力有不逮;赖文光见势不妙,召集诸王,再议去处。
    魏王李蕴泰道:此隅三面环海,甚难周旋;胶莱河以西,淮妖密布;吾等不可于此久留。
    鲁王任柱道:这有何难!大军西进,择水浅出,打马趟越,复将清妖抛之身后。
    赖文光道:探报,胶莱河南段,麻湾口以北,近海口处,沙集难除,大潮一来,沙壅如故,大潮甫退,涉水可渡;莱阳、即墨亦是沃腴之所。大军南进,筹措粮资毕,渡河西攻。
    任柱道:登州蓬莱之地,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绝好之地,可惜了。胶莱河北之入海口处,亦应可渡。
    赖文光道:丁宝桢、潘霨二妖甚悍,吾等于此硬耗,相持日久,淮妖东渡,一发不可收。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大军南下,以走疲妖,择机围歼,渡河西走。
    李蕴泰道:胶莱河以西,清妖麇集;泅渡以后,吾将何去?
    赖文光道:迅疾南下,舍鲁入苏,声南击北,择机强渡运河,一路西进,入陕与梁王会师。
    1867年8月1日,赖文光、任柱率军南下莱阳、即墨,强渡胶莱河不成;迅疾北上,于海神庙外海滩,强渡胶莱河,一路西进,再越潍河,一举突破胶莱河防线。
    四万大军扼守胶莱河西,千方经营,竟成画饼。李鸿章怨气冲天,怒劾丁宝桢无视河防,单兵擅进,肆意妄为;鲁军王心安部,堤墙未竣,致贼窜溢,不斩不足以儆效尤。
    丁宝桢亦怒,反劾李鸿章株守河防,不思进取;临战换防,贻误军机。
    总兵王心安赶紧道:丁大人息怒,捻匪先窜运防,后越潍防,皆卑职之过,丁大人切勿因吾区区之项上人头而贻误军机大事。
    丁宝桢道:千里运河,防无可防,岂是尔一人之过;尔军现今扼守之所,原乃潘鼎新汛地;临战换防,仓猝难就。吾非曾氏兄弟,一味偏袒推诿,任由李鸿章胡作非为。鲁东膏腴之地,岂能任贼蹂躏,吾即上疏皇上、皇太后,胶莱三百里尚难堵御,临运千余里亦无把握,请饬即撤运防,驱捻省外。
    丁宝桢欲撤运防,李鸿章怒,再疏:撤防以示弱,弃险以资敌,更令以惑军心,皆兵家大忌,且捻一旦复渡运西,则数省流毒无穷。今使罢运而另有制贼之法,臣必速罢,若更无可制贼,似不若得守且守,得战且战,尽人力以待事机。
    鸿章疏罢,急令刘秉璋部由台儿庄泅渡运河,会浙军防守清江。
    李、丁二人腾章相诋,慈禧不悦,谓恭亲王奕訢道:尹隆河一战,孰人贻误,军机处可否查明?
    恭亲王奕訢道:禀皇太后,查阅霆、铭二军往来函件,原是刘铭传抢功心切,率先出击。
    慈安太后道:尹隆河一役,李鸿章不问是非,包庇纵容;此又一味株守河防,纵贼误事。
    慈禧太后道:运防若撤,捻必西溢,若再与陕甘逆匪会合,复成大患。李鸿章河防之策,不可更改。然李鸿章意存忌刻,询私诿咎,倒置是非;不罚不足以正臣纲。丁宝桢不守军令,擅自妄动;亦属可恨;丁宝桢著即褫职,李鸿章着交部议,两皆暂留剿匪,以观后效。
    奕訢道:禀皇太后,左宗棠部入陕,秦城西安暂且无恙;然张捻贼匪北窜富平一带,复又蔓延。
    慈禧太后道:富平之地,南濒渭河,东乃洛水、黄河,西靠泾水,北乃大山。速谕左宗棠,即刻调派良将重兵,务必将此贼逆围裹于富平狭小一隅,寻机围歼。
    曾国藩闻李、丁龃龉,致书苦劝:兄弟阋墙,大局有恙;亡羊补牢,及早思变。
    李鸿章亦知剿捻事大,即令莱防之军,皆转运防;又令刘铭传、潘鼎新、李昭庆等五路游师,厚集五万兵力,蹑踪追剿;复又奏请直隶总督刘长佑、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协防黄河,漕运总督张之万固守苏北六塘河。
    李鸿章令、疏皆毕,复又急书一封,自检己过;六百里加急,送丁宝桢处。
    丁宝桢接鸿章示好文告,借坡下驴,以以10营之军扼守胶莱河防,20营之军追剿逆匪,确属驱捻出鲁之目的,私心作祟之初衷;此后剿匪诸事,必以李大人马首是瞻。
    东捻军泅渡潍河毕,赖文光分一部西进,佯攻运防。赖文光自领主军,狂飙行南,经潍县、安丘、诸城、莒县、日照,入江苏境,于邳州、宿迁、沭阳等地西渡运河,先为姚广武、程文炳河防之军顽拒,又被刘铭传、潘鼎新追击之师堵截;赖文光无奈,复返山东,经临沂,入兖州,西逾运河不成,复北进泅渡黄河,亦不成功。时值初秋,阴雨绵绵,河水暴涨,食短物缺,军心大乱。
    遵王赖文光回天乏力,愁思茫茫。
    鲁王任柱道:启禀遵殿,此隅窘蹙,务必另觅去处!
    赖文光道:西、北皆河,淮妖踞南;因循老路,东走疲敌,回马一枪,择机围歼刘铭传妖军,再闯运防;西入陕甘,会合梁王,再图大业。
    赖文光言罢, 血书数封,驰送陕西。
    赖文光血书求援之际,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禹爵、怀王邱远才等正踯躅于陕西富平一隅。
    张禹爵上言:启禀梁王殿下,去岁入陕,首战华州,设伏诱击;次战灞桥,声东击西,示北而南,所向披靡。富平依山傍河,阡陌纵横,定有扼妖之所。
    张宗禹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然事不过三,过三了然。刘松山、郭宝昌、黄鼎三妖集散自如,昼夜疾趋,兵势凛冽,甚难挡阻;左妖宗棠复携万兵,汹汹而至。稍有不慎,吾等将万劫不复。
    张禹爵道:吾等以走疲敌,屡摧悍妖,今何不复重此道,扼妖攻势。
    张宗禹道:山河阻隔,行走甚难。富平以北,荒山野岭,荒无人烟,不能筹措粮资;秋汛将至,泾水暴涨,西渡亦多困窘;刘典妖部驻临潼、高连升妖部屯咸阳、扼渭水,南渡亦难;刘松山、郭宝昌二妖部移扎蒲城,截洛水、扼黄河,东走不易。
    张禹爵道:泾水蜿蜒千里,河床平缓处甚多,定有可渡之口。
    邱远才道:刘效忠妖部屯泾水西岸,正待吾等入瓮。
    张宗禹道:为今之计,惟有西走;刘妖区区三千之兵,能奈我何?传吾军令,大军西渡泾水,折而南奔,择机再赴鄂豫,会合遵王,再谋大业。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赖文光殒命扬州(1)
    东捻军再进鲁中,李鸿章速由济宁进驻济南,唔会山东巡抚丁宝桢。
    李鸿章道:捻逆狡猾善走,我军急进则疲乏,或为所乘;又彼可到处掳粮,而我须裹粮前进。迫交锋一不敌,则转瞬数百里。
    丁宝桢道:吾已饬告各地,坚壁清野,贼逆野无所掠,计不得施,必大窘。
    李鸿章道:捻逆南下入苏北时,吾军多滞鲁中,宿迁运防一线,二百余里皆无长墙,六塘河水势迂缓,极深处不过二尺,沭阳境内河道皆沙滩,处处可渡,贼逆盘桓一月,浅尝即止,盖欲诱吾军入苏北,复北窥济宁以上运防也,今之东窜,亦复此意。
    丁宝桢道:曾涤公围剿之初,贼逆纵跨鲁豫皖鄂,多骑善奔,动辄千里,吾师追剿不及,即及,乃甚突兀,遂多败仗,良将迭失。今贼虽日驰驱不舍,然为四河阻扼,瞻之在数十里内,无日不战,器械钝朽,士马疲敝;吾军枪炮犀利,以逸待劳,追辄及,战辄胜。现今贼逆即入鲁中,已乃落日之余晖、秋日之蚂蚱,臻于穷途矣!
    李鸿章道:捻逆之长技在骑战,吾军所长在火器,吾已饬令各军,临战务必队伍齐整,枪炮均密,厚两翼以防包抄,严斥候以防伏兵,出队收队,皆务严整,战胜逐北,亦整队而后行。
    丁宝桢道:捻踪剽疾,武毅军日夜追剿,昭庆兄与士卒同甘苦,匹马斫阵,所向无前,备历艰辛,竟致咳血之症。吾即遣济府名医,为昭庆兄疗伤。
    李鸿章道:多谢丁大人关照。李某以为,战事倥偬,将弁同仇,岂能因人而异,众将弁浴血奋战,李昭庆轻伤不下马鞍。任赖麇集一团,吾军五路分剿,稍有疏忽,或蹈前辙;速即传令,李昭庆之武毅军,杨鼎勋之勋字营,陈振邦之楚胜军,皆并刘铭传麾下,合力蹑踪东逐;周盛波、周盛传之盛、传二营,暂与鼎军会合,佑护运防前路,防贼回窜。
    刘铭传接令,哭笑不得,谓其侄、右军统领刘盛休道:陈振邦乃陈国瑞义子,其之楚胜军,原本陈国瑞麾下;吾之军令,其若阴奉阳违,岂不贻误大事。
    刘盛休道:这有何难!速召陈振邦,开门见山,能合则合,否即请其另攀高枝。
    刘铭传乃召记名总兵陈振邦,言明利害。
    陈振邦叩拜铭传,道:陈父桀骜不驯,生性跋扈;不问亲疏,动辄抢掠,确存人神共愤之过。
    刘铭传道:陈兄大度,陈公国瑞现于何处?
    陈振邦道:禀刘帅,上月奔京赴部待命。
    刘铭传道:陈公国瑞,战辄争先,临阵决谋,多中机宜,实不可多得之将才;然又喜怒无常,动辄阋墙,徒惹是非。人之无信,不知其可;陈公焉只无信乎?
    陈振邦道:卑职无其品行,愿随刘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铭传道:多谢陈兄成全,速传吾令,鉴前覆坠,各军再行接战,务必先施洋枪洋炮,首挫捻匪之气势,尔后马队绕袭两翼,左中右三军齐进并攻,必获胜仗。
    东捻军入鲁,东击西攻、南征北战半载,疲敝至极,军心益散。十月初十日,至青州境,闻潍县有粮,急往就食,盘桓三日不去。
    刘铭传探得,即集四万之众,围而击之。
    赖文光、任柱不备,一日三战,三战皆败,精锐迭失;天将张大宥、捻将李宗诗、陈怀忠、潘贵升、邓长安等,不及逃遁,纷纷下马跪降。
    刘铭传探知东捻军计穷势蹙,遂令全军,蹑踪急逐;又以白银万两、顶戴五品,饬命降将潘贵升、邓长安等火速南下,潜伏待机。
    1867年11月19日,刘铭传、善庆、温德克勒、刘盛休、陈振邦等偕军追至江苏赣榆。
    刘铭传等兵临城下,鲁王任柱无惧,谓遵王赖文光道:留空城于妖,吾等速至城南密林设伏;刘妖连胜,复得城,志满意得,必无备,乘机诛之。
    赖文光道:绝地反击,必有一胜!速传诈语,吾等即去青口,越六塘河南走。
    刘铭传兵入赣榆,亦觉有诈,急饬:善庆、温德勒克马队,出城东兜击;陈振邦、徐邦道、陈凤楼三部自城西迂回;刘铭传自率两万中军,倾出南门,集作一团,齐头并进。
    刘铭传、善庆、陈振邦三部兵马行进之际,天突降黄雾,弥散四野,昏不见人。忽一声炮响,任柱一马当先,杀将出来,身后万军,奋骑陷阵,所向如万矛攒发,当辄披靡。
    任柱凶猛,善庆不敢接战,只以排枪轮放,未几拨马即走;刘铭传大惊,正自踌躇,潘贵升忽端洋枪,自后而击;任柱无备,坠马而亡。潘贵升遂绕阵大呼:鲁王中枪死矣!鲁王中枪死矣!
    赖文光闻之,如失肝胆,再无战心,奋力杀出重围,一路北走。23日,于海州上庄镇遭逢潘鼎新鼎军。
    潘鼎新兵分三路,汹汹而来;赖文光接战即退,仓猝再走。
    潘鼎新喜极,迅疾告禀:铭军斩杀贼酋任柱不久,鼎部亦斩获任柱之族弟任金保,获贼首级两千,器械马匹无算;是夜,伪五营头目李宗诗率马贼五百民来降。
    李鸿章接禀喜泣,谓记名提督郭松林道:反间二载,终有斩获;任柱之悍,不亚于玉成四眼狗儿,任逆一死,赖逆再无倚恃,大军围裹,指日可灭。
    郭松林道:启禀李帅,卑职腿伤痊愈,即可上马杀贼。
    李鸿章道:最近方知,尹隆河之战,原是刘省三负约;刘省三立功心切,险误大事;平定捻匪,再论短长。昭庆咳血之症,久治不愈。子美暂领武毅军,会铭、鼎、盛、良诸军,围诛赖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赖文光殒命扬州(2)
    郭松林接令,急至铭军营地,谓刘铭传道:任逆死后,赖逆已乃惊弓之鸟。省三兄督率主军,蹑踪追剿;吾即偕武毅军,绕前截击,届时两面夹击,安有赖逆活路!
    刘铭传道:有劳子美兄,然困兽犹斗,万事小心;武毅军力单,杨鼎勋之勋字营,随兄奔走。
    郭松林、杨鼎勋蹑踪急追,12月7日,于杞城黄流镇,复又围击东捻军。
    赖文光、李蕴泰、范汝增等奋力杀出重围,一路北走,直至寿光,方才稳住阵脚。
    赖文光道:发陕西密函,已逾三月,不知梁王收否?
    魏王李蕴泰道:启禀遵殿,左妖宗棠业已入陕,梁王甚难抽身。此隅介于弥河、洋河之间,战守皆不宜。
    赖文光道:溪水阻隔,扼妖炮火,正可伺机一战。
    李蕴泰不复再言,悻悻而退。
    首王范汝增道:启禀遵殿,吾愿前锋诱敌。
    赖文光叹曰:诸捻素乌合,无纪律,先沃王不敢强,而吾亦不能拗也!惟梁王张宗禹、鲁王任柱能明约束,立营伍;上马冲锋,下马伏击,无所不能。今鲁王已逝,梁王远不可及;穷途末路,不过如此!
    范汝增亦叹:莫非天要亡吾等?
    赖文光道:困兽犹斗,况人乎!三万战骑尚在,破釜沉舟,倚水再战,天必不负。速传吾令,大军就地休整,择机斩刘妖一部,迅疾南下,逾六塘河南走。
    1867年12月19日,刘铭传、郭松林、杨鼎勋、善庆、温德克勒等率军强渡弥河,筑垒列队,包抄迂回,即行开攻。
    赖文光兵分三路,誓死一搏,鏖战三昼夜,东捻军几近折光,首王范汝增、列王徐昌先先后战死。赖文光慌不择路,先弃步队,后弃辎重,再弃马队,迅沿弥河,凫水南奔,再由沭阳张家湾突破六塘河防线,沿运河向南,且战且退至扬州瓦窑铺,立足未稳,复被吴毓兰部突袭;赖文光猝不及防,受伤被擒,千余东捻残军亦一哄而散。
    吴毓兰欲立不世之功,屡劝赖文光招纳张宗禹及溃散各部,立功以赎罪。
    赖文光曰:人生愁长,死于此刻,亦为圆满;将死之人,烦请道台大人赐予纸笔,遗留几言,博人一笑。
    吴毓兰道:两军接仗,非尔死即吾活,今日擒尔,实属侥幸;尔之所求,无有不可!
    赖文光忖思二日,留遗言曰:盖闻英雄易称,忠良难为,亘古一理,岂今不然?
    亿余生长粤西,得伴我天王圣驾,于道光庚戌年倡议金田,定鼎金陵,今已十有八载矣。但其中军国成败,事机得失,形势转移,予之学浅才疏,万难尽述,惟有略书数语,以表余之衷肠耳。
    亿予于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始沐国恩,职司文务,任居朝班。于丙辰六年秋,值国家多故之际,正君臣尝胆之时,是以弃文而就武,奉命出师江右,以期后用。荷蒙主恩广大,赏罚由余所出,遇事先行后奏,其任不为不重矣。
    丁巳七年冬,诏命回朝,以固畿辅。戊午八年春,我主圣明,用臣不疑,且知余志向,故命攻江北协同成天安陈玉成佐理战守事宜,永固京都门户。
    受命之下,竞业自矢,诚恐有负委命之重,安敢妄怨有司之不从?且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诚哉是言也。
    辛酉十一年秋,安庆失守,斯时余有谏议云:当兹安庆既失,务宜北联张乐行、苗沛霖以固京左,次出奇兵进取荆襄之地,不出半载,兵多将广,可图恢复皖省,俾得京门巩固,此为上策。
    奈英王不从余议,遂率师渡庐,请命自守,复加封余为遵王,命与扶王、启王等远征,广招兵马,早复皖省。嗟乎!此乃英王自取祸亡之由,累国之恨也。
    又有忠王李秀成者,不知君命而妄攻上海,不惟攻之不克,且失外国和约之大义,败国亡家,皆由此举。至辛酉岁底,予偕扶王、启王勉强由庐度淮,其时余知有渡淮之日,而无转淮之期。
    是以过五关,越秦岭,抵中原,出潼关,于壬戌十二年冬,由郧阳而进兵汉中,一路滔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甲子十四年春,由汉中而还师东征,图解京师重围,未果以致京都失守,人心散离。其时江北兵士无可依归者,共有数万,皆是蒙亳之众,其头目任柱、牛宏升,张宗禹、李蕴泰等,誓同生死,万苦不辞,请予管带以期保效。
    此乃官军好戮无仁之所致也,也可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以此思之,诚哉真千古不易之良言也。
    视此情形,君辱国亡家破之后,不得已勉强从事,竭尽人臣之忱,以听天命。
    不料独立此间数载,战无不捷,披霜踏雪,以期复国于指日。谁意李宫保者,足智多谋,兵精而将广;且能仰体圣化,是以人人沾感仁风不已。
    予虽才识微浅,久知独立难持,孤立难立之势;于丙寅十六年秋,特命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宗爵、怀王邱远才前进甘陕,往联混众以为犄角之势。
    然天不佑我,直至今日,夫复何言!古之君子,国败家亡,君辱臣死,大义昭然。
    今余军心散,实天败于予,又何惜哉!惟一死以报国家,以全臣节。
首页 上一页[16] 本页[17] 下一页[18] 尾页[1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2-02-24 16:34:37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