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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世间百年[第10页] |
作者:路人四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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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李续宾命殒三河镇 官文拒援,李续宾叹:人不作美,时运不济!克得庐州,再与官较! 是夜,续宾疏曰:臣所部八千人,因克潜、太、桐城及此间留防分去三千余人,数月以来时常苦战,未尝一日休止,伤损精锐,疮痍满目,现已不满五千人,皆系疲乏之卒。三河一带,地势平衍,无冈陵陂泽,圩堤交错,枯田隐草,小河萦带其间,秋水半涸。悍贼虽多,自揣犹足以制之,若遇大股援贼,则兵力亦恐难支。 1858年11月3日,李续宾督率五千兵勇,抵近三河镇。 探报,三河城堡,乃依水而建,内屯米粮、军火无数,城外又筑坚垒九座;城东十里,白石山下,结营四处。城、山、垒节节互倚,马、步兵环环相扣。太平军守将吴定规接防有年,一再负固,三河镇确确易守难攻。 李续宾道:无妨!大军到处,灰飞烟灭! 11月7日,李续宾兵分三路,先攻城外九垒。守军凭墙力拒,箭矢炮子,犹如雨注;湘军纷纷倒地。续宾不为所动,依令死攻,又命兵士纵火焚寨,守军渐渐不支。 吴定规尽遣主力,出城接应,又令白石山守军袭后策应,九垒太平军士皆退内城。 李续宾逼城而营,四面围攻;攻兵各负棹几,预备登城,置草填堑,蜂拥城下,城上铳炮如雨,湘军死伤甚众。 续宾连攻二日不下,慨曰:贼亦能守,惜为贼耳! 曾国华道:外垒虽破,吾亦损兵千余;三河石城,贼资甚丰;即便得克,吾四千湖湘子弟,恐又折半;敌援在途,吾援难觅;退而再战,方可万全。 李续宾道:十日七诏,受恩深重,岂可言退!吾令,浔城陈德园之昌营,飞赴潜山;桐城之元中、贞右二营,速至舒城。舒城谢永祜、舒东袁怀忠二部,速速分兵驰来。传令各营,挖道掘壕,多填火药,破城决战。 曾国华道:谢部兵微,不可恃;袁乃李孟群所遣,更不可恃! 李续宾道:此机悬危,千钧一发,袁若逆令,立斩。又急咨都兴阿,速遣马队驰援。 彭玉麟身在水营,心犹不安,致书李续宾道:刻下雄师攻三河,谅贼系游魂,不难卵覆。唯舒、桐一带节节留防,有分兵力。而湖、彭诸军又须普钦堂来,始能换防调去大营,究不知前途足资调遣亦单薄否,鄙衷恒念念也。浔江、淝水,以路远难通音敬,张结良深。 |
吴定规大战七日,兵将损半,一日五文,飞禀六合,咸是急告。陈玉成无心滞苏,即合李秀成部,扯兵返皖,经巢县,过庐江,直插金牛镇,切三河、舒城之联,断李续宾后路。 清将袁怀忠,闻陈玉成至,即率2000兵勇,飞速远去。 1858年11月12日,李秀成奏请薛之元镇守江浦、浦口,自率主力,二日时间抵达白石山,扼控东路。吴如孝亦出庐州,汇张乐行捻军,由北而南,进逼三河镇。 陈玉成看三河地势,喜咨李秀成:三河镇三河环绕,河汊密布,“人”字状呈,李妖依凭十里长堤,逶迤成军,吾顺堤结营,止则为营,行则为阵,似放实围,引贼入瓮,分而歼之。 围中复围,内外皆敌,李续宾无惧,傲然厉喝:予当血战,多杀一贼,即为民多除一害。破釜沉舟,决一死战;杀陈逆玉成,贼匪必溃! 部将丁锐义道:四面皆贼,死伤复多,进退不得,无如集兵一处,退师桐城,仍可不败耳! 续宾道:君尝以千人破贼数万,乃何怯耶!吾令:各营分兵六成,金国琛统领,直越长堤,西攻金牛镇,诛杀陈贼,打通舒城;引兵反攻,里应外合,贼逆必破。 15日五鼓,同知金国琛率兵两千,分左、中、右三路,悍然西进,黎明时分,攻至金牛镇近郊。忽大雾弥漫,咫尺莫辨。 陈玉成分一部正面迎战,自率主力沿左翼抄后。玉成直前冲突,湘军左路后仁营先溃,义中、义左、义右等营,相继而走。玉成趁机将中、右二路兜而围之。 李续宾观金国琛危殆,亲率亲兵解围,冲荡数十次,无果。 时已大明,三河守将吴定规率兵杀出城垣,李秀成亦亲引本部人马奔赴三河镇而来。 |
李续宾搏杀五日,不能进,还营,闭垒门,叹曰:涤、润二公,一人居间,何至此矣!今败矣!见月照地而走。 将士得令,皆束载而待月出。续宾踯躅再三,终耻于溃围,复谋血战;且谓众将道:军兴十年,皆以退走损国威。吾前后数百战,出队即不望生还。今日必死,不愿从者自为计!言毕,朝北三叩首,跃马持枪,再入战阵;然军心已动,阵不成列,旋即被围,李续宾力战不迨,陷阵而死;曾国华从之,亦死。同知丁锐义汇集溃兵,退营固守,俟舒、桐两处援军,以期保全中军。 陈玉成遣兵万余,四面围攻,炮石如雨,更番叠进,昼夜不息。丁锐义硬抗两日,铅药水米俱尽,营破身死。 三河得克,舒城自破,张乐行率捻军主力东指明光、盱眙,陈李大军迅攻桐城。 玉成谓秀成道:捻牵胜保妖儿,吾无后顾之忧矣!兄由孔城而进桐城,迂至敌后,断其退路。吾由山边而进桐邑,三面围攻。 11月24日,玉成一声令下,太平军三万之众,漫山遍野,皆奔桐城而去。 清总兵赵克彰兵分三路,一城外守营,一固守城垣,自率2000兵马出西门迎战,自午至酋,鏖战四时,副将朱希广渐次不支,其部先溃,另三营随之而乱;克彰惊,退垒顽抗。 陈玉成遣将迂回堵后,亲率主力冲入长濠,将各垒一一包围。克彰大惊,突围遁逃。玉成分兵截杀,秀成恰由斗铺杀出,急遽杀入战团。湘将李存汉、赵友材、李长林、彭祥瑞、刘人和等俱被斩首,湘兵伤亡大半。城中之卒,悉克彰去,亦开城四散。 潜山、太湖湘军怵二成兵锋,相继后撤。荆州将军都兴阿,惧蹈续宾覆辙,亦撤围安庆,五日时间,由石碑、三桥镇退至宿松、二郎河驻扎。 |
第九十一章 都兴阿大战陈玉成 1858年11月30日,陈玉成兵抵宿松,沿荆桥、陈家大屋筑垒四十余座;另遣部将李四福由青草塥进逼黄泥冈,自北侧击,兼及监视二郎河鲍超霆军动向。 都兴阿饬令马队驰抵黄泥冈,击溃李四福一部;又亲督余部摆列宿松营旁,以固军心。 都兴阿谓多隆阿道:李如九部损失即尽,湘勇元气大挫,吾等此战,事关大局,必即死战求生。 多隆阿道:再退必乱,必即决战;吾率本部,誓死一搏。 都兴阿道:陈贼用兵,飘忽不定,三十检点回马枪,亦是凌厉无比;予尔前、中二军,与贼死磕;吾督后军、骑部,相机而动。吾部兵稀,吾已飞咨官文调舒保、李续宜、普承尧驰援。 12月1日,天弥大雾,多隆阿亲率精骑,自太平军大阵中穿驰而过,绕后纵火,将太平军粮草辎重,全皆烧毁。 陈玉成返顾后路,多隆阿趁势猛攻。 玉成慌不择路,复返硬抗;又遣一军由王家畔绕抄多隆阿大营。 都兴阿见状,督率马队,飞至王家畔山口。两军接仗,太平军步卒不敌清军马队,一触即溃,势如山崩,一泻千里,波及中军,陈玉成制止不下,随波逐退。多隆阿、都兴阿趁机狂追猛击,捣毁玉成军营30余座。 陈玉成败退桃花铺,晤会李秀成,携手拒敌。 李秀成道:三河镇一战,若非大雾弥漫,胜负参半。吾等征战半载,将折兵损,精锐迭失,不宜再战。 陈玉成道:鄂之清妖,可战者仅多隆、鲍超二部。武昌妖援,半月难至;皖北胜保、翁同书二妖,已为捻牵。剿虎灭龙,此机最佳,忠兄万万不可辞让! 李秀成道:此战非同小可,容吾再思。 复一日,陈玉成再求:二郎河、宿松,相距30里,鲍超5营清妖,孤驻力单,吾汇忠兄主力,先剿此妖! 李秀成勉强道:可。 |
1858年12月10日,陈玉成率军三万,绵亘二十里,分布数十层,自花凉亭、二十五里墩、荆桥一带,进击二郎河。 都兴阿速分宿松、车谷岭兵勇,北援鲍超;自率马队,迂回花凉亭之后。 陈玉成令捻军白旗镶边旗主孙葵心为先锋,率部先攻。鲍超分兵迎截,鏖战逾时,清军马队忽自后方杀出,孙葵心不支,败退回营。 玉成复令捻军正黄旗旗主张宗禹再攻,又败。玉成怒发冲冠,亲率中军,与鲍超霆军大战三个时辰。鲍超眼见胜难,急集二百火枪,并举齐击。玉成近旁亲兵,悉数倒地;玉成惧,始有退意。又闻都兴阿马队袭击花凉亭营垒;玉成再无心战,冲阵而出。都兴阿、鲍超率兵追击,砍杀陈军数千,踏破营垒40。太平诸军,除秀成部外,全皆四散。 陈玉成退至太湖,整顿溃部,意西扰蕲、黄,回马一枪,败中求胜,挺进湖北,调都兴阿回援,半途截击。李秀成不允,自率本部,东入巢县,息养过年。 陈玉成无奈,自率马步六千,自南阳河一带,进击蕲州。 湖北道唐训方饬令各营深沟高垒,严阵以待。陈军兵残将衰,屡攻不下,军心大乱。 1858年12月15日,清援军唐协和部进抵麻城、李续宜部进抵黄州。 陈玉成长叹一气,撤兵回皖,休整月余,饬令吴如孝部,暂弃梁园,退守店埠,与庐州互为犄角,诱战翁同书;舒城、桐城各分兵士,图扑护城营盘,接仗胜保。各部务必徒张声势,大肆喧嚣。李妖孟群,引兵来战,则战;不至,亦不扰骚。 刘瑲琳道:可邀李秀成相助乎? 陈玉成道:其在巢县过年,不必打搅。 太平军来攻,胜保、翁同书即令总兵吉顺、副都统乌尔滚布分兵迎战。两军接仗月余,胜负难分。陈玉成遂令息兵休整。 |
战火暂熄,都兴阿上疏:贼虽两败,然势甚众。臣所部仅霆字等十余营步队,实属不敷堵剿,官文远在武昌,相隔较远,于前敌盼援情形,未能迅悉。即如前此分兵援皖,若有胡林翼督办调遣,李续宾亦不致深入失利。奴才叩请,迅饬胡林翼赶赴湖北军营,扼驻黄梅一带,居中调度。 湖广总督官文亦奏请胡林翼赴署,督办鄂皖军务;曾国藩速即至楚,遏制陈李兵锋。 咸丰帝闻续宾卒,不觉陨涕,手敕曰:惜我良将,不克令终。尚冀忠灵不昧,他年生申甫以佐予也!胡卿林翼,于伤情悲痛之余,速作慷慨赴援之准备;曾国藩不可妄动,滞留赣闽,督将遣兵,彻除石达开逆匪。 胡林翼得悉三河兵败,呕血嚎啕:惜哉哀哉,天谴九公,固知兵少不忍惜身,固知贼多不忍违君。此番长城顿失,元气尽丧,四年纠合之精锐,覆于一旦。而且敢战之才,明达足智之士,亦调丧殆尽。 李续宾、曾国华死讯至赣,曾国藩哀恸填膺,减食数日;夜上高楼,竟不觉风急扯衣;忽鹧鸪声起,月华危楼晴空,茫茫绰绰,亦如故人疏影;国藩浊泪纵横,空手执握,悲怆呜咽:温甫可在?温甫何在!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
@邗江老刘 2021-03-11 17:16:32 欣读佳作,继续支持、问好、学习! ----------------------------- 多谢支持 |
@春光辉耀 2021-03-11 19:21:07 欣赏佳作!问候春安! ----------------------------- 多谢支持 |
@楼已 2021-03-11 19:48:25 夜读佳作,学习,欣赏! ----------------------------- 多谢支持 |
第九十二章 李世贤鏖战皖南 三河大捷传至芜湖,李世贤益奋,分兵3000,猛攻黄池。 邓绍良即遣湾沚、石硊清兵驰援,又咨请郑魁士分兵牵制。 是夜,世贤亲率万兵,进击鸦山;又分一部自小荆山攻孤山坝。绍良抽方山兵勇,救援孤山坝;再调湾沚、石硊兵勇,救援鸦山;又自南陵,调兵400,补充湾沚;再自泾县抽兵400,填补南陵。黎明,世贤忽又攻击石硊,绍良再调鸦山兵勇回援。午时,世贤遣预备队,再击孤山坝。绍良动作稍迟,孤山坝已破。翌日,世贤汇集主力,围击鸦山。绍良再遣石硊兵勇、吴全美水师驰援。世贤分兵,打残援军;鸦山守将见大势已去,突围遁走。鸦山失,石硊、方村清兵不敢再战,纷纷退往湾沚。 绍良剜肉补疮,缓不济急,急咨和春:宁防要隘皆与贼巢为邻,近则芜青繁铜可以呼哨而至,远则无为、和滁亦可渡江而来。兼以禄口、秣陵、溧水败匪勾合金柱关、东西梁山逆党,而潜太舒桐相继克复,枞阳逆垒、土桥贼营又为上游官兵踏平,窜身无所,直以宁郡为下流之壑。今时将仲冬,而兵饷仅领至七月,勇饷尤仅发至六月初旬,饥寒交迫,糊口无资,纵极奋勇,亦难用力。若援不急至,粮饷不解,宁防大局,决裂恐即目前。 和春接咨,谓张国梁道:高淳东南为东坝,西南为水阳镇,此由宁国东趋苏常之要道也。水阳之西为乌溪,又西为黄池。黄池西南为湾沚。湾沚东南即为宁国郡城。相距百余里间,水道湾环,路路可通。冬令水落滩高,可以徒步往来,尤有防不胜防之势。吾即调总兵戴文英率兵5000,驰援绍良。邓、郑、戴三相携手,兵逾二万,足以制敌死命。 张国梁道:李世贤四面出击,皆为掩人耳目,主攻地,乃湾沚大营;郑魁士资高历深,邓绍良万难调遣;邓困守囚笼,危矣。郑魁士者,非大人不能节制也。 和春道:邓绍良,百战悍将,足智多谋;戴文英,勇锐善战;两相携手,足可应付。浙江巡抚胡兴仁来咨,言已令游击冯日坤率三千兵援,不日当至。 张国梁道:胡乃佯动,不可奢望。胡昨宣停饷,邓部不特前此之欠项终属无着,即将来之口粮亦属无望。兵勇互相传说,军心已动。 和春厉喝:兵者,事关死生存亡,胡某焉能不知!小肚鸡肠!救得绍良,再劾胡厮。 |
李世贤占得孤山坝、鸦山、石硊、方村四营,歇息一日,忽又分兵乌溪,东击东阳。郑魁士遣副将朱承先至乌溪防堵,又令副将蒋锡光至官屋徒门驻防,以固高淳、东坝之来路。 戴文英率军至高淳,邀郑魁士分兵同援。 郑魁士道:贼击东阳,欲拊江营之背,吾已自顾不暇;倘贼确攻湾沚,吾必施救。戴文英长叹一气,留1000兵于竹塘,以通宁郡饷道,自率主力,驰赴湾沚。 郑魁士按兵不动,李世贤大喜,遂命攻郑之军,转占盘龙甸,切断黄池、湾沚之联。邓绍良困兽犹斗,饬令黄池守将萧知音,分兵反击。萧知音得令,亲率800兵勇,死攻盘龙甸半日,不克;遂返城自保。 李世贤持续用兵,芜湖、太平将士倾巢而出,沿乌溪、黄池、方村,扎营数十里,步步进逼;繁昌、峨桥与江北无为州二摆渡及裕溪口处数万太平军士,亦蜂拥而来。 湾沚、黄池全面接仗。绍良兵不敷用,再调南陵兵援,复令游击仲孙懋、冉正祥换队接应,又饬方山、红杨树壮勇退缩湾沚,负隅顽抗。 李世贤督率六路大军,连攻湾沚五日,不克;遂分兵助攻黄池。探报戴文英率兵4000,汹汹而至。李世贤道:放入湾沚,一并围歼。 戴文英兵入湾沚,绍良痛哭失声,执戴手,道:兄至,湾沚得救也。 文英亦怆,道:提台大人以千余冻馁之卒,敌数万悍贼竟月,苦矣!冯日坤三千人马,日益抵近,郑魁士之军,或可来援,吾四军用命,贼逆必破。 绍良道:郑不可望,浙不可期。大战未至,浙抚骤断吾饷,釜底抽薪,抵妖万兵;鏖战半月,未见高淳一兵。吾亡,于浙、郑可有裨益? 文英道:和大人言,破得妖孽,再请圣裁!提台大人务必再饬萧知音死守黄池,黄池固,湾沚亦牢。吾即占北面之土山,居高临下,炮轰贼逆,取李逆狗头,战事或可转圜。 |
戴文英枪炮箭矢并施,短兵相接数十次,连攻二日,伤亡逾千,进展甚微。黄池守将萧知音力战半月,弹尽粮绝,再不能支,率部遁逃。 世贤即令攻黄池之军,兵分两路,一路攻击竹塘,断湾沚补给;一路潜水暗渡,绕至戴军营后,纵火袭击。 营垒起火,文英惶急回救,却被乱枪爆头,其部四散。湾沚八面被围,绍良再无指望,北向三拜,恸焚其营,督率亲兵,血战至死。 浙江巡抚胡兴仁闻湾沚失,急令冯日坤部驰至宣城,以作补救,随即疏曰:湾沚贼逆屯踞东、北两路,逼城增垒,又于水阳、新河庄、油扎沟一带,叠造浮桥,有绕出宁郡之后,直犯洪林桥、建平之信。 咸丰帝闻绍良卒,亦又陨涕,谓肃顺道:邓卿以宁国为浙藩篱,泾县为皖南咽隘,自提兵遏其冲,相持至两年,贼死争不能入尺寸。此之良将,举世有几?不意竟又殒落。何也?贼逆凶悍?和、桂、胡、张相援不力? 肃顺道:宁郡三省交接,各方事权不一,以致相互推诿,遂成蹉跎。 咸丰帝叹道:江忠源、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邓绍良、曾国华诸公,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大清不亡,皆赖诸公矣!今皆遽去,朕心碎矣! 肃顺赶紧跪拜,道:奴才等大清子民,誓为吾皇,前仆后继。郑魁士者,每临大阵,皆冲锋于前,创伤积鲮,亦不言退;虽桀骜不驯,然仍可独当一面。 咸丰帝颔首,谕令:郑魁士擢任浙江提督,督办宁郡防务。江、浙、赣、皖、郑,四地五方,务必竭尽所能,坚持宁国,扼贼蔓延;违令懈怠者,迁延萎靡者,交部严惩。鄂皖孔棘,胡卿林翼,终止丁忧,暂且夺情,即至黄州,署抚督军,卿家一切未尽之事宜,朕必亲督料理善后。曾臣国藩,石逆达开踞于赣南瑞金府境,于近作何窜动?曾臣亦应细细研磨石逆之动向,饬将督兵,就近剿之。一旦有成,即赴皖鄂之交,统筹大局。曾臣亦可将统筹之思,说于朕听。 徽宁池太道邓瀛接旨,不敢怠慢,即调周天受、米兴朝速至宁国防御。 两江总督河桂清咨文江宁将军和春:湾沚之贼将分三股:一犯高淳、东坝,一窜江宁镇等处,一窜秣陵关、溧水县等处。民情甚为惶惑。正当办漕吃紧之际,有此波折,几将催输无术。 和春回咨:郑魁士移防宣城,周天培驰至高淳,吾再调张玉良增援东坝,刘季三驰赴溧水。以固苏常门户。 |
第九十三章 戊午科场肃顺显威 十月初七日,御史孟传金上疏:伶人平龄,一无所长,本年顺天乡试,竟高中第七,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恳请吾皇明查。 咸丰帝闻奏,钦命磨勘平龄中榜卷宗。 吏部查观,平龄墨卷潦草不堪,朱卷竟有七处篡改。 咸丰帝诏令:平龄收监,彻查此案。 主考官柏葰惶恐,急急进殿面圣。 咸丰帝以兹事体大,拒而不见。 不日,平龄瘐毙。 伶人中榜,朱墨不符;人死口灭,事出蹊跷。咸丰帝嗔,谕令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刑部尚书赵光、翰林编修郭嵩焘等,即刻磨勘所有中榜卷宗。 载垣等复核二日,查获嫌卷五十余,考生罗鸿祀一卷,讹字竟至三百余。 咸丰帝谨慎起见,钦召罗鸿祀,南书房面试。 罗鸿祀资浅才薄,果然名不符实。咸丰帝怒,立将主考官文葰、副主考程庭桂、朱凤标、考官浦安等暂行革职,钦命吏部即刻查办。 吏部轻描淡写,以去职、罚薪、革名,草草结案。 咸丰帝震怒,敕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户部尚书全庆三方会审、彻查。 肃顺建言兵部尚书陈孚恩协办。咸丰帝问故。 肃顺道:三十年正月,吾皇即位之初,陈孚恩与怡亲王殿堂争辩,陈大言小义,遂以“乖谬”降级,陈、载二人自此不睦。主考官柏葰乃文渊阁大学士,一品大员,朱凤标、程庭桂非御史即尚书;此次乡试,牵掣甚众。载、陈互相配合,或可厘清此案。 载垣等审查月余,拿获应讯办查议者五十人之多,其中广东考生罗鸿祀,牵扯甚众。罗鸿祀贿赂同乡、兵部主事李鹤龄。李鹤龄复求同榜进士、考官浦安。浦安将罗鸿祀榜文,荐于柏葰。柏葰以文辞粗劣,剔除正榜。浦安收得钱财,心有不安,遂贿赂柏葰家丁靳祥,靳祥借理卷之机,陈仓暗渡。事成之后,靳祥孝敬柏葰纹银一十六两。柏葰不明就里,欣然而纳。 靳祥入狱,不日,竟又悬梁而死。 载垣、陈孚恩提审浦安,大刑未使,浦安既已供认,且又检举副主考程庭桂,暗授其子,收条谋利。 陈孚恩之子陈景彦,亦陷其中。陈孚恩惊,私求载垣、肃顺,跪请相救。 肃顺道:考前送条子,乞求关照。此比照交通嘱托,贿买关节例,斩立决!然查无实据,空口无凭,孰能奈何? 陈孚恩恍然大悟,急至程府,谓程庭桂道:道光年间,愚兄乡试,有人缮写条子,恭奉穆相;此次会试,想来程兄,收条良多。 程庭桂笑曰:此乃陋习,吾虽得条百余,然却一私未徇。吾之犬子,尔之世子,皆乃俗人。世子之条子,言之有据,文理皆通,实乃上乘之作。陈兄请观。 陈孚恩一把抢过,急置嘴中,强行吞下,方道:此比照交通嘱托,贿买关节例,斩立决!程兄宜早作准备。 次日,载垣提审程庭桂,程遂将得条之事,一一供呈。 戊午科场舞弊案,至此全结。 |
柏葰乃文渊阁大学士,一品大员,勤慎无咎,与肃顺一张一弛,相得益彰,咸丰帝无意处其极刑,曰:柏葰有无屈抑?。 然阖朝上下,竟无一人说情。 肃顺看破玄机,上言道:禁锢久驰,上下容隐;此景再长,天昏地暗。取士大典,关系至重,亟宜执法,以惩积习。柏葰身为一品大员,非正法不足以儆在位! 咸丰帝深思再三,谕曰:科场为抡才大典,交通舞弊,定例奇严。自来典试诸臣,从无敢以身试法者。不意柏葰以一品大员,辜恩藐法,至于如是!柏葰身任大臣,且系科甲进士出身,岂不知科场定例?竟以家人干请,辄即撤换试卷。若使靳祥尚在,加以夹讯,何难尽情吐露?既有成宪可循,即不为已甚,就所供各节,情虽可原,法难宽宥。柏葰、李鹤龄、浦安、程炳采等,着即正法!程庭桂、陈景彦等发配新疆。 柏葰自为一品枢臣,若仅失察之罪,不过褫职而止。然刑部尚书赵光捧谕泣至,方知死期至也。柏葰长叹:是必肃顺弄权,吾其休乎! 程炳采临刑悲嚎:吾为陈孚恩所绐,代弟到案以至于此。陈孚恩谄媚权奸,吾在冥间当观其结局也。 柏葰既死,咸丰帝愁眉不展。 懿贵妃道:乱世须用重典,此举必使功令为之一肃,数十年诸弊端净绝。然柏葰一去,朝堂之上,亦无掣肘肃顺之人。 咸丰帝道:奕忻、载垣、瑞华亦可匡正。 懿贵妃道:奕忻乃皇室正嗣,妄自依怙,喧宾夺主。载、瑞二人不识大体,妄附肃意,不可大用。柏葰此去,大清有失。 咸丰帝忽感此失,不禁垂泪。 懿贵妃跪拜道:臣妾言重,万望吾皇治妾胡言之罪。 咸丰帝道:诸事言明,尔有何罪?何有泪留?风沙迷眼矣!曾国藩、胡林翼、李续宾、邓绍良等,疆场杀敌,马革裹尸,朕尝无泪,况一乱臣劣相!戊午案前,李卿续宾战殁,朕曾竭力谕命胡林翼奔赴黄州,统筹战局,不知胡卿到否? |
第九十四章 曾国藩统筹赣皖 胡林翼接旨,于1859年1月11日,驰抵黄州,收集残部,抚慰将士,遣人赴湘招募新勇,整饬时日,林翼疏曰:军兴九年,每苦于逼城而垒,一意攻坚,士卒摧残,壮志暗销,而主将不觉。及至援贼大至,另股乘虚旁扰,必致贻误事机。是官军注重于前,而贼计必转袭其后;官军每以仰攻挫锐,贼计转以余力乘虚。往事已然,前车可鉴。现在太湖、石碑之贼闭匿城中,坚不出战。贼之狡计,固欲以坚城挫伤士卒,而转于空虚不备之处,乘间抵隙,狡焉思逞也。默察情形,贼已凭城设守,必非近月所能奏功。户部主事阎敬铭,综履名实,乞请至鄂办理粮台营务。臣即偕官文,督吏促将,整资理饷,养贤致民,保楚尔后谋皖。 曾国藩接旨再奏:石逆达开,离苏擅专,已逾一载;最近,出瑞金,犯会昌,不克;再犯安远,亦不克;复围信丰、重石,再不克。此贼逆,辗转流窜,居无定所,山野毛贼,已不足惧。近日贼势以皖江南北两岸为最重。皖南滨江各属,自咸丰三年以来,久为粤匪出没之区。自山以南,现惟婺源、景德镇两处有贼。若能驱除,则江浙两省防务皆松,皖北约分两路,焦湖以南,安庆、无为、巢县、和含各属,久为粤匪盘踞。自湖以北,庐州、凤阳以及淮北各属,则粤匪与捻匪错杂纷扰。皖北贼势之浩大,十倍于皖南。胡林翼闻警起复,楚皖之交人心渐定。论大局之轻重,则宜并力江北,以图清中原;论目前之缓急,则宜先攻景德镇,以保全湖口。 再,按察使衔记名道翰林院编修李鸿章,咸丰三年正月奉旨,随工部侍郎吕贤基办理安徽团防。嗣经提臣和春、安徽抚臣福济奏留军营襄办一切。在事日久,懋著勤劳。七年九月,福济奏报该员丁父忧服阙,俟经手事件料理完竣,给咨回京供职。钦奉谕旨在案。该员皖营经手事竣,于上年冬间来江西省母后,即欲回京。臣因该员久历戎行,文武兼资,堪以留营襄办。 咸丰帝谕曰:以大之说,李卿续宾甫殁于三河,以小而论,邓卿绍良新逝于湾沚。军心大恸,两皆难施。石逆辗转流离,马瘦毛长,曾臣务必尽心竭力,半载之内,于赣南群山万壑之间,诛得石逆,引军北上,统筹大局。李鸿章滞赣留营一事,准。 曾国藩接旨,谓李鸿章道:赣南群山万壑,诛杀石匪达开,谈何容易。 李鸿章道:陈玉成败退太湖,吾宜兵进皖南,与胡润芝公携手,沿江对进,攻击陈贼,谋景德、婺源,取太湖、潜山。 曾国藩道:吾亦有此意,然胡润芝以去岁大败,军心浮动,半年之内,兵不妄动,却之。圣上催紧,吾等南下北上,徐徐图之。 |
石达开久驻赣南,屡攻无获,恼;亲率主力,兵分五路,围攻南安,屡攻不克,达开急,饬令广施火药,炸墙攻城。诸将依令行事,1859年1月3日,南安终克。达开进驻城内,分兵四击,息养过年。 南安虽失,曾国藩无惧,疏曰:石逆顿兵南安,踯躅不前,技止此耳。惟安徽贼党其氛甚恶,其患方长。官军于贼此消则彼长,彼消则此长,断无中立之理。我能进而剿贼,则贼将竭力御我,不暇他窜;我不能进而剿贼,则贼将乘隙犯我,旁出四溢。诚使大江两岸各置重兵,北岸马步三万,都兴阿、李续宜、鲍超任之;江面水师万余,杨载福、彭玉麟任之;南岸马步二万,微臣,萧启江、张运兰任之;三道并行,夹江而下,幸而得手,进占百里,则贼少百里之粮,即不甚得手,而上游之势既重,即下游之贼不得不以全力御我,其于金陵、庐州两大营均足以抽釜底之薪,而增车外之辅。微臣即刻饬令张运兰部,攻击景德镇,肃清赣北余匪。 咸丰帝谕曰:曾臣之策,甚好。近日,骆秉章奏言:截取杨石二逆信件,杨逆辅清嘱其由赣、吉取道北窜,与之合势,以窥皖、鄂;石逆意由南安窜赴湖南,下趋鄂省,以取上游之势。石逆此举若成,湘鄂危殆。曾臣务必督兵饬将,全力以赴,诛石抑杨。 咸丰帝严令,曾国藩无奈,只得饬令萧启江率勇三千,赴援赣南。 萧启江兵行三日,随即告禀:南赣各属贼踪蔓延,力难兼顾。 国藩咨饬:专救赣州、信丰、南安,不必他顾。 张运兰道:请问涤帅,吾等何往? 曾国藩道:抚建余匪已平,皖南镇总兵江长贵正偕衢州镇总兵李定太,围攻婺源。吾令:尔部即刻北进,寻机克服景德镇;曾国荃部,扼守吉安附近地方,严防石逆北窜。 1859年1月18日,张运兰率兵四千,由乐平进抵景德镇。 张运兰察看三日,咨禀曾国藩:贼逆三四万人,与婺源贼相为犄角,其辎重屯集浮梁,悍贼尽聚镇上,将各要路挖断,筑卡开濠,设望楼、烟墩数十座。近镇之上李村、下李村,横亘二十里,皆踞为巢。地势散漫,港汊纷歧,进攻不易。 张运兰未战先怯,一月三攻,寸土未得。 景德镇难克,曾国藩饬令:张运兰部,攻坚勿急,以静待动,毋庸远出攻击,徒伤精锐。九江道沈葆桢,速率平江勇驰援。 月底,援军至,张运兰气粗,率军进击。杨辅清分路迎战,两军鏖战竟日。酋刻,天黑,张运兰正欲收队,忽有万余太平军,从栗树山后横截归路。运兰抖擞精神,督兵再战,渐不能支。一时辰后,又有万余太平军杀入战团,张运兰再不能支,抛下三百尸首,狼狈而退。 曾国藩痛哭流涕,咨饬张运兰:景德地势崎岖,难打行仗。且自去冬皖北失利,湘勇之士气未复。此次损伤三百,皆系锐卒。此等恶战,切勿再开。尔部稍为休息,坚守隘口,贼来则与决战,毋庸轻出进攻。 杨辅清困守景德、婺源两月,弹尽粮绝,遂弃婺源,进击祁门,不克;再攻建德,克得。复又兵分二路,一路进进逼鄱阳、彭泽;一路抄袭饶郡后路,以解景德镇之围;又言将由乐平,进击抚州。 曾国藩担心张运兰后路,即刻率军进驻抚州,与运兰守望相助;又令普承尧、刘腾鹤,厉兵秣马,相机而进。 九江镇总兵普承尧接令,即偕副将普承忠、即选知府刘腾鹤,率兵四千,兵分二路,进逼建德。 建德隶属安徽,江西巡抚耆龄不愿出境作战,饬曰:婺源窜出大股逆匪,盘踞建德,与景德镇及芜湖等处逆匪声气相通,其窜逼鄱阳、彭泽边界,意在抄袭饶郡官军后路,以解景德镇之围。尔等各部,务必稳扎老营,堵剿兼施,可进则进,切勿孟浪轻敌。 刘腾鹤不以为然,孤军疾进,于梅山岭俘杀太平军元戎殷明高,湘军士气大振,再攻云风岭。国宗杨宜清退避三里街设伏。刘腾鹤直入伏圈,中枪身亡。 普承尧骇,驻屯建德城外,相持待援;又分兵牛牯岭,接防刘腾鹤溃部。 |
杨辅清北进建德,景德镇兵力空虚,张运兰乘机围攻,鏖战至夜,景德镇内火光四起,守军执炬北行,形似逃遁。运兰急令兵丁追杀,却遭伏击,千总易执圭以下百人,全皆战殁。 连战连胜,杨辅清气盛,聚集主力,围攻普承尧一军。 普承尧惶惶不可终日,乞师江楚,等待十日,却无一旅来援。普承尧不敢再攻,且战且退至彭泽自保。 曾国藩连战连败,咸丰帝怒谕:石逆未灭,曾臣国藩,北上督师,蜗缩抚州,一晃半载,此于大局何补?前告石逆意由南安窜赴湖南,下趋鄂省,以取上游之势。今果成行,曾臣现作何想?速速再遣兵将,驰援湘南。官文、胡林翼、耆龄、都兴阿等,亦速遣将赴湘! 曾国藩接旨,长叹一气,复又呵呵一笑。 幕僚李鸿章道:石达开深陷湖南,沅甫一军,终可北攻景德镇了。 曾国藩道:石逆据守南安三月,方才入湘,半月之内,连下桂阳、宜章、兴宁、郴州四大重镇,不可谓不猛。然贼随战随弃,流寇战法,已不足惧。左宗棠者,今世之孔明也。兵贵实战,左季高之于诸葛亮,吾以为实至名归,否则,孰敢自谓今亮也。再者,即便无左,湘楚之刘长佑、李续宜、萧启江、江忠义、陈士杰、刘坤一、刘蓉、何绍彩、蒋益澧、刘岳昭等,亦非等闲之辈。 李鸿章道:湘楚豪杰,皆出吾师之手;平定粤匪,实赖吾师扛鼎之力。 曾国藩道:少荃休要阿谀,刘长佑、江忠义、刘坤一等皆敬我而远之,左季高更甚,非但不敬,公然辱骂。呜呼,季高其人,才识确然非凡。少荃文采斐然,奈何生逢乱世,建功方能立业。为师不才,只能守拙。普天之下,老谋深识,烛照不遗,胡润芝乃第一流人! 李鸿章呵呵一笑。 曾国藩道:少荃笑甚?胡润芝,赤心以忧国家,小心以事友朋,苦心以护诸将,天下宁复有似斯人者哉! 李鸿章正色道:听闻胡润芝公,顾虑石逆于沅江、资水修造战船,据洞庭上游之势。 曾国藩道:此不足虑也!当初衡州造船六十号,规模极狭小,然已费尽千气万力。润芝五六年间恢廓水师,以左右博大精至之才,又得湖南公私之助,然办炮之难,需子药之多,造船之委曲繁重,闻亦费尽千气万力,乃得集事。今贼欲于沅、子造船,何处得一清静之所,两月三月无官兵去击者?何处购炮?何处得此大桩子药?若自铸土炮,则亦不足畏。若仅造民船,则徒供杨载福、彭玉麟之一焚,尤不足畏也。 |
1859年2月28日,石达开弃南安,挥兵入湘南,半月时间,即克郴州、桂阳。 湖南巡抚骆秉章惊谓左宗棠道:湖南频年内固封守,外援四邻,财力既殚,人才亦耗,精兵良将援剿外省者率为外省羁留。兹大股逆贼乘虚窜突,倘不能迅速剿除,不但本省生灵遭其荼毒,即坤民之出境援剿者,皆不免有内顾之忧,而东南大局且将不可复问。 左宗棠道:大人勿忧,两月之前,吾已饬令南路各州县一律重整团练,以备不虞。湘楚鄂皖各路援军,四万之多,正纷至沓来。今郴州、桂阳再失,贼意已明,其北进常宁、耒阳,窥湘江重镇衡州,攫取上游之势。吾已令道员刘坤一,率兵二千,驰至龙海塘、江口洲驻扎,偕水师,严扼耒阳一路;员外郎陈士杰率兵二千,扼守桂阳小河,阻遏常宁之路;道员刘长佑、知府江忠义疾赴衡州,筑垒浚濠;副将佘星元、参将杨恒升亦从江华赶赴,确佑衡城无虞。吾即亲临衡州,誓诛石逆于湘江之滨。 骆秉章道:长沙内外,湘楚大地,人皆言先生为左都御史,虽为戏言,实则确属!先生之言,即吾之政令,逆者,杀无赦! 左宗棠叹道:听闻樊燮怨气冲天,已向湖广总督署、北京督察院诉冤,告吾劣幕,抚台衙门一印两用。湘地官场亦言:文武官绅非得左某欢心者不能得意,而得左某欢心者无不得意,巡抚专听左某,左某以此权重,司、道、州、县承风如不及矣。 骆秉章道:芸芸众生,人云亦云,先生权且一哂。先生绝世奇才,力挽狂澜于即倒,楚湘方能内清四境,外援五省。此事,无人不晓。吾已屡屡禀奏,吾皇亦已嘉许;四品衔微,诛得石逆,吾再奏保。 1859年3月18日,石达开北进衡州受阻,遂倾兵西向,进军祁阳,一攻不克,复再西驱,围攻永州。 刘长佑闻,飞速驰援。4月6日,进抵永州城下。两军接仗,大战三日,胜负未分。9日,清副将佘星元、参将杨恒升等率援军至。刘长佑杀心骤起,兵分五路,里外合击。石达开猝不及防,撤围永州,兵分二路,一击东安,一击祁阳。 左宗棠获悉,饬令刘坤一增援东安。刘部未至,东安已失。 骆秉章咨告左宗棠:祁阳居衡、永之中,西北界接宝庆,正居中用奇之地,又为大军后路;切勿再失。 左宗棠亦知祁阳得失,攸关大局,即刻饬令刘长佑、刘坤一各军,飞速驰援。 4月下旬,石达开、张遂谋倾尽主力,围攻祁阳;血战月余,未克。5月21日,石达开弃祁阳,北击宝庆。半月之内,兴兵三攻,亦不克。 |
第九十五章 薛之元两浦反戈 石达开围攻宝庆,杨辅清兵扼景德,咸丰帝心烦,谕谓胜保:近期胜臣抚捻得力,剿洗粤匪,可有良策? 胜保接旨,疏曰:近年,皖境内之贼愈多,几于防不胜防,剿不胜剿。臣等设法抽拨官兵,相度缓急,四路兼顾,军威得以渐振。但必须后路匪势稍松,方可专力粤贼;亦必须饷需稍裕,庶能堵剿兼筹。 东南大势,楚境已就肃清。而贼踞江皖,以金陵为老巢,以庐州、安庆为犄角,以浦口、六合为咽喉,贼合而我分,贼谲而我正。制贼之法,亟宜审势握要,合力并举,未可稍分畛域,坐失机宜。陈玉成为粤逆洪秀全爪牙,凶悍狡猾,贼中称最。上年江北溃营,庐郡复陷,以及三河长城之失,折我良将,覆我劲旅,皆系该匪为首,凶锋所至,几无坚城。陈玉成在贼中总率左右前后各军,自安庆、潜、太、金、和、庐州等处贼众均归调度。数百里外,驰一纸伪檄,逆旅即星飞而至。故缓急策应,军易胜而难败。臣意,当下之势,惟集全军劲旅,围而诛之。陈贼亡,粤贼去一大半矣! 另,据李昭寿密禀,粤逆现守江浦、浦口者,系薛之元。以前,薛之元与李昭寿最称莫逆,今知其投顺授官。又因臣所拨会攻全椒之兵叠挫凶锋,军威甚盛。薛之元遂转念投诚,屡次密遣亲信持书潜赴滁营乞降,情愿作为内应,献出江浦城池,冀为赎罪立功券证。臣等饬令副将阿克敦会同李昭寿,带兵前往,相机妥办。 两浦守将薛之元,乃李昭寿发小。李昭寿降清后,天天撺掇薛之元反了。薛之元难忍聒噪,闭门不见。昭寿遂大放厥词;大江南北,一时人尽皆知。薛之元恐李秀成投杼逾墙,无奈从了。 李昭寿巨滑、无常,薛之元不敢造次,遂将反水意愿分告张国梁、德兴阿。 和春接告急疏:江浦县城系捻首薛之元踞守,城内男妇约二万人,半是乡民裹挟。薛之元陷贼未久,每思归正,正苦于无路可投。经赖镇海因势利导,许以免罪图功。该捻首感激涕零,情愿献城自赎。越数日,令其心腹霍邱县武举罗华清、文生甘名儒,潜至艇船,谒见张国梁,备言悔罪投诚,声泪俱下,并约于献城之后,将家属送至江南。正月二十六日,该捻首薛之元首先剃发,随带十数人至江北沙洲祗候张国梁亲往受降。薛之元回城后,约会滁州参将李昭寿当将全牴岭贼营两座,全行攻毁。 德兴阿亦疏:薛之元,其人向为捻首,投入粤匪伙中,计亦有年,素称狡悍。上年腊底即遣人来营面禀各情,奴才不敢遽信为是,未便冒昧入奏。昨日,薛之元再遣员告禀,实愿顺归,先献江浦县城,再与我军会攻六合。奴才遂饬六合知县张肆孟于瓜埠赶搭浮桥两道,令游击詹启纶率领兵勇二千余人,并常寿马队一起,于二十八日寅刻由瓜埠渡河,前往浦口,与薛之元就近计议。 |
詹启纶得令,率部赶至江浦,见薛之元、李昭寿正把酒言欢,詹启纶道:薛公一矢多射,引而不发,待价而沽? 薛李同曰:吾等皆为投诚之辈、叛逆之徒,詹兄最先,吃杯酒乎? 詹启纶不应,忿然而回。翌日,德兴阿亲抵江浦,薛之元已携手李昭寿,攻占浦口;张国梁亦率兵北渡,拟自江浦之口,以至九洑洲,一律筑垒开壕,仿照金陵成法,自北沿江扼控。 德兴阿悻悻退踞江浦以北,怅然观望。 和春再奏:江浦、浦口虽经收复,惟德兴阿一军移扎猴子浦地方,未能得力,且近时举动益形乖谬,以致军无斗志,怨谤丛生。若再以江浦、浦口之事,责令守御,倘逆匪尽锐东趋,必又以众寡不敌为词,复蹈上年故辙。金陵城内盗粮屯积可支半载,但能北岸肃清,沿江设险,咽喉既断,据走皆穷,戡定会当有期。 胜保亦奏:德兴阿溃败于前,迁延于后;李昭寿兵逾三万,占浦攻滁,其心勃勃;断非德兴阿所能羁束。 咸丰帝谕令:和春督办江北军务,江北帮办之臣,和春择优委任;德兴阿革职回京,交部议处;李昭寿、薛之元,留军两浦,扼控江北。 两浦尽失,李秀成大惊,咨告陈玉成、李世贤:三相携手,并力东驱,歼除叛逆。 陈玉成不屑,谓刘瑲琳道:秀成秀士身躯,菩萨心肠,安能领兵?去岁,吾欲杀李昭寿,不让;人赃俱获,亦阻;再告薛乃李亲信,勿予两浦,弗听,复又保奏答天豫。病乎!吾就不助! 刘瑲琳道:胡妖林翼新至,楚鄂之妖,更难应付。 陈玉成道:妖之悍者,二李一鲍矣!都兴、多隆二阿骑队勉强可战。 刘瑲琳道:二李已去其一,李孟群者,听闻其部屡屡缺饷,兵勇多不听调。前攻固始,若非李孟群悍勇,固始早下矣! 陈玉成道:李孟群妖,妄战经年,六安城阔墙高,不去驻守;反至官亭小镇蹉跎,这李死期至也。 刘瑲琳道:攻李之时,胡林翼率全军来救,又当如何? 陈玉成道:吾战三河镇,斩杀李续宾,孟群来救否? 刘瑲琳道:未见其踪。 陈玉成道:官亭至三河,百里之地,李尚不来;宿松至六安,五百里之远,胡妖来乎?即来,亦是缓不济急。胜保、翁同书,碌碌之辈,自保尚难,即便来援,亦是作壁上观。传吾将令,大军兵进六安,诛得李妖孟群,返旆东进。 |
1859年3月8日,陈玉成兵出潜山、霍山,攻克六安,旋即东击官亭;吴如孝亦出庐州,自东而击。两部重重围裹,由辰至午,先破副将邓清、知县李孟荃两营,旋即并攻左右营。清军副将卢又熊、知府袁怀忠出战,相持至戌刻,援尽力绝,两营继失,中营力不能继,是夜丑刻,亦破。李孟群被擒,陈玉成邀孟群共食。 孟群厉喝:尔弑吾父杀吾兄,安能与共!言罢,掷碗击之。 陈玉成道:昔日,尔为桂平知县,吾曾亲聆尔言。好言既不能相劝,今日即送尔上路。 玉成弑杀孟群,饬令众将:整顿兵马,随时东进。 李世贤角逐皖南,鏖战正悍,忽接李秀成救援文书,言薛之元投敌,两浦尽失,天京北垣,门户大开;天王问罪,兄心苦身酸;弟暂舍芜湖,飞驰来援。 两浦乃天京门户,饷粮通道,李世贤不敢怠慢,即刻咨告韦俊,兵出池州,协防芜湖;李世贤自率主力,渡江而来。 李秀成、李世贤兄弟齐心,合兵七万,汹汹东驱。 李世贤道:吾自含山、和县,直抵江浦,此路最近。 李秀成道:玉成不至,吾力稍弱,吾走此途,胜保、翁同书倾兵而下,和春遣军渡江,吾等腹背受敌。大军兵行北路,虎视定远,胜、翁必不敢妄动;再由全椒折攻乌衣、汊河,呼六合之军,并击浦口,彻歼李昭寿叛军。李灭,薛必溃。 二李东进,胜保咨告翁同书:现在皖省全局,悍贼坚踞庐郡,南接巢、全、和、含,直达江浦、浦口,日聚日多,竟有图扑定远之意。目下自以堵击庐逆窜路为切要机宜。吾即亲率大军,驰至池河,声援抚台。 复一日,胜保密饬李昭寿:东南乌衣一镇,本系滁浦交界锁钥,务必分兵扎驻,以联皖营声势。 1859年3月13日,李秀成攻克乌衣,15日,会合六合将士,再克浦口,将李昭寿逐出城外,围而扑之;九洑洲太平军,亦分兵八千,渡江助战。 和春饬令张国梁驰援两浦;又令张玉良、富明阿、詹启纶率兵六千,围击六合。 胜保远在池河,懊悔不迭,急遣兵八千,飞驰乌衣。李秀成三面拒敌,力有不逮,接战半月,筋疲力尽,急求陈玉成援救。 陈玉成集合全军,围击护城。 胜保出战即败,再出再败,护城亦被攻占。胜保自身难保,饬令乌衣、汊河兵勇速即回援,未几,又令李昭寿撤兵襄助。 陈玉成围魏救赵,李秀成压力顿减。4月8日,陈玉成忽舍胜保,督率主力,驰援浦口。 陈玉成至,张国梁怵,急令周天培于离江浦稍偏扼要之地,改筑三营,作出犄角。李秀成见状,即于北路三梁,潜扎营垒三座,往来瞭望,以做扼制。 |
第九十六章 陈玉成回援天京 1859年3月15日,陈玉成前军杀至浦口,四万大军,绵亘相望,由浦口以西,直达江浦之东;李秀成亦令九里山之军,俯冲而下;九洑洲太平军,倾出万军,扼控西南。 张国梁不敌,江浦城外营垒,皆被攻破,副将郑朝栋、游击张战魁、兵丁三千,皆被砍杀。 和春急遣总兵冯子材、张得胜、熊天喜,率兵七千,驰援江浦;又令陈世忠督率水师,上驶西江口助攻。胜保亦遣李昭寿部,回护滁州。 和春飞奏咸丰帝:陈玉成纠集恶党,意在冲破江浦要隘,接应金陵,其势骤不可遏。惟有随堵随剿,力扼要冲,先固大局,然后徐图扫荡。 冯子材等各路援军至,张国梁出城再战,渐挽颓势。 陈玉成谓李秀成道:张妖国梁,亦乃一劲敌。尔我团集两浦,兵力难展。兄守浦口,吾出外而击,调张分兵,相机围杀。 李秀成道:可。吾即于浦口东南,直抵九洑洲,联筑长墙,以通金陵接济。 4月30,陈玉成杀抵六合,内外联手,击伤江北帮办大臣富明阿、总兵张玉良。 张国梁速调总兵冯子材、熊天喜、参将邓联科联手增援。胜保亦派宜昌镇总兵张得胜,率兵四千,迅由汊涧镇迎前扼击;又令李昭寿部,迅往汊涧接应;再遣湖北提督德安,迅由天长,南进六合。 大部清军云集六合,陈玉成不想硬耗,留一部驻守竹镇,自率主力,越过灵岩山,直入仪征境内,扬言攻击天长、仪征、扬州,又扬言由仪征渡江,救援金陵。 富明阿伤重不起,和春猜不透陈意,遂令提督鞠殿华、总兵张玉良、熊天喜、安勇,四人联手,暂行代办江北军务。 张国梁咨禀:鞠殿华暴戾恣睢,每战不利,动辄凌辱将士,不可重用。 和春弗听。 1859年5月10日,陈玉成督率大军,沿小路穿过仪征,突入扬州,四面围攻。 和春惧,饬令张玉良、马德昭驰援。随即再奏:扬州危急,邵伯、高迪以上,处处戒严,地大兵单。惟有暂将六合现存兵勇,步步翻营而退,撤赴扬州。分别布置,总期扼守郡城,以重南北锁钥。 12日,张玉良抵扬。陈玉成留一部阻滞,自率主力,北进天长。 天长告急,胜保急令李昭寿由汊涧驰至天长城外设防,胜保自率主力,进击竹镇,以为策应。 14日,陈玉成率军抵达天长,玉成见德安、李昭寿分驻城外,喜,亲率一部迂回德安营后,一阵乱枪,即将湖北提督德安杀于阵前。玉成乘胜攻击李昭寿大营,昭寿刚至,营未垒就,猝不及防,大败而去。胜保亲自来战,亦败。胜保退驻旧浦,又令李昭寿驻防半塔集,且谓李曰:南路自有和春料理,贼攻旧浦,再占盱眙,北入无人之境;目前之急,唯有力固盱眙前路。 |
陈玉成留一部固守天长,昼袭夜扰,牵制胜保;玉成自率主力,折返南下,再克汊涧,复围六合。 胜保孤军屹北,惶惶而奏:陈玉成死党六七万,麇集皖境,计自六合以达天长,横轶蔓延,颇难收拾,一经窜突,路路可通。臣进剿者步卒不满五千,骑兵不过八百,东逐西驰,疲于奔命,以之当方张之寇,扼四达之冲,更觉应接不遑。微臣叩请,奏调和春饬下北上,共御陈逆。 咸丰帝接奏,谕令和春:盱眙若破,粤、捻二逆,势必合兵,肆虐江淮。迅拨江北精兵,前往天长,会同胜保,剿诛贼逆。再谕东阁大学士桂良,务必滞留英法美俄诸夷于沪,换交《天津条约》裁定书。 肃顺道:夷人之秉性,必于京师换约,奴才叩请,务必早作打算。 咸丰帝道:礼部尚书瑞麟,速至天津,协助钦差大臣僧格林沁,誓死捍卫大沽海防。 和春接谕,拒不奉调,奏曰:四月二十七日,贼逆主力由天长分股下窜,三路长驱,在东北灵岩山、八埠桥、陈家桥等处屯聚,并分踞仪征之东沟一带;自六合东北,直抵东沟江干,百里连营,屡败不散,图扑红山窑甚急,总欲断我饷道。红山窑距六合二十余里,紧接东沟,旁通瓜埠,系大营饷道咽喉。贼若攻得,六合必破。刻下形式,扬州、仪征稍松,臣即饬令援扬城副将朱承先改赴六合,总兵张玉良亦由仪征驰攻东沟。刻下之势,微臣南营,军尽其力,援北之兵,无可抽调。 陈玉成兴兵六合,正欲再攻,忽接天王进京意旨。 刘瑲琳道:近来,全军上下,议论纷纷;洪仁轩何其人也,入京半月,即为天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干王复加军师,先前东殿独有也!李昭寿、薛之远接连叛逆,天王亦疑秀成,扣其母、妻,封江断联;李秀成若有逆心,天国损一半矣。 陈玉成道:物极必反,天王此举,或可逼良为娼。 刘瑲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此刻进京,切勿过路浦口。 陈玉成又道:李秀成若反,何必待此山穷水尽之时,吾等多虑! |
1859年6月15日,陈玉成渡江觐见天王洪秀全。 洪秀全道:陈兄弟忠勇冠时,特封英王;朕之天朝,干王以下,英王兄弟可请饬调遣。干王洪兄弟,先前与朕、南王,甚是熟稔;干王兄弟新作《资政新片》,立意新颖;英王兄弟可放眼一观。副章率李秀成,屡屡失察也就罢了,李妖昭寿之妻母,亦被其擅自放归,近期又与李妖往来频繁,成何体统!人心隔肚皮,朕焉能不防!北奸之弟韦俊,一年以来,出力甚少,又屡不听调,其心长草?近日,韦俊、李秀成频频飞鸿传书,甚是密切。 陈玉成道:李昭寿谋逆,微臣亦知;当时军情危急,无暇顾及。薛之元领守两浦,吾曾咨劝。李秀成菩萨心思,与人为善;微臣担保,其无反心。先前,韦俊攻守有方、杀伐果断;最近,心不在焉,似有心思。 洪秀全道:英胞兄弟可于六合、盱眙、定远之间机动,杀妖闲暇,兼观秀成动向。韦俊之军,亦要提防,吾已敕令杨辅清,进兵徽、池二州,好言相劝。同为天国兄弟,何必兵戈相向。 陈玉成道:天王教诲,时刻铭记于心。方才得报,六合城东,吾四十营垒,皆被妖毁,前线告急,微臣须即救援! 干王洪仁轩道:石达开兵逾十万,攻击湘南,牵妖甚众,比之李昭寿、薛之元流,似还得力。 洪秀全道:石达开已离天国,此人死生,无关天朝事情。 洪仁轩道:英王兄弟善摧大敌,名震寰宇,举世罕有匹敌。今日得见,果然果然。两军交战,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吾以为,指南而北,和春妖儿不敢北顾,方可有成。 陈玉成拱手道:启禀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干王千岁言之有方,即请天王调遣李世贤部,渡江南返,于东坝佯进苏南,牵制和春妖儿。 洪秀全道:干王兄弟已乃精忠军师,天国大军由其调遣。自此以后,外事不决问英王,内事不决问干王,两事不决朕来解。 6月19日,玉成返回六合,收拾溃残,遽然撤围,北击盱眙。25日,陈玉成大军进抵四十里桥。 四十里桥乃盱眙东南要隘,此若失,盱城难保。胜保孤注一掷,留三百团练守城,自率六百马步驰援。 陈玉成闻盱眙兵寡,即遣一部迂回攻击,半时即克。 胜保恼羞成怒,急急上疏:今则江南北各军围及东南西三面,而北方独缺,岂网开一面,纵令出而逃死耶?抑以北方城邑非其所属,而以领国为壑耶!不特金陵为然,即六合之围亦复如此。前次粤逆大股窜扰天长,臣以孤军屡乞江南北,分师合剿,而迄久无应。兹奉上谕,以贼焰甚炽,叠谕令和春等,就近于张玉良、熊天喜等所统各军内,派拨数千名,会同臣胜保攻剿。圣意谆谆,垂念甚切。而和春等总以回窜为虞,居然置若罔闻,按兵不动,今已数月,何曾见其一旅之师前来策应?是匪特视臣咨为故事,抑且视圣训若弁髦也!(抑且置圣训若罔闻也)!查江南军七万,以之取金陵一隅之地,何难合围。皖则只军二万数千,横亘七百余里,居处处皆贼之地,北攻捻匪,南剿粤逆,兵以分而益单。今官文以楚师分援湖南,未能会剿为词;和春则徒拥重兵,仅困贼于江城,不能以一兵相加遣,而于围贼,则皆缺北面,势将纵令北犯。彼空以大江南北兵力,尚不能合围耶!臣上所述,全皆肺腑之言;胸中块垒,一吐方快。臣即驰赴蒋坝,力加整顿,寻机克服盱眙,遏贼北上之念。 |
第九十七章 僧格林沁杨威大沽口 咸丰帝闻和春、胜保屡败,谓肃顺、奕忻道:江南战事,非一日可决;当务之急,乃去岁诸钦臣与英、法、美、俄诸夷所缔结之《天津条约》,朕裁定之后,订立和书,于京换文,方可生效。朕遣桂良赴沪换约,夷人不允,非要至京。今夷已兵临大沽海口,二卿以为,该文换否?效尚生否? 奕忻道:俄夷以外,诸夷所为,皆为经商逐利;换文之举,宜应顺其自然。 咸丰帝道:去岁,尔单衔具折,极力反对议和,谓夷人胆敢登岸,即令兵勇合击;又谓罗惇衍攻广州,廉兆纶捣香港;尔去岁之勇,荡然无存矣! 奕忻道:先皇弥留之际,亦恨南京之约;奴才与夷仇深似海,断无丝毫抚夷之念。然时移势易,战不可两开,夷人船坚炮利,一旦有失,难免顾此而失彼。夷人重约,天津条约,虽属苛刻;然亦为扼夷之径。 肃顺道:夷人携兵换约,武力恫吓,无一丝诚心。去岁签约,实因大沽炮台设施陈陋,骤然失陷,遂致城下之盟。僧格林沁自上年奉旨办理海防,昼夜辛勤,殚精竭虑;今年正月,又亲至大沽海口驻扎。其与士卒誓同甘苦,风雨无间,劳瘁至今。大沽口南北两岸,共建炮台六座,安火炮六十门,万斤大炮十一门,五千斤钢炮两门,西洋铁炮二十三门;夷舰至内,即可南北对射,绝无死角。又于江口设置三道铁链,辅以铁戗、木栅;只破此关,亦费周折。吾大沽海防,实已固若金汤。 咸丰帝道:僧格林沁亲王,国之柱石也。城下之盟,徒乎奈何?国有已困之形,人有不困之志。君民效死,与城俱碎,岂肯为城下之盟哉!传朕谕令,夷国公使及随从之文职人员,可于北塘登陆;尔后由朕之八旗健将佑护至京换约,沿途官吏备办供应,妥善照料;正阳门外,预备三间宽敞房屋,特供夷使居住。倘夷桀骜不驯,非由大沽上行,僧格林沁可临机决断,杜其妄念。僧部兵单,朕欲调胜保北进,然江淮千里之地,岂可虚空! |
肃顺道:胜保屡言和春屡不声援,贻误战机;和春亦屡以金陵为念,誓不发兵;二人阋墙,与国无益。 咸丰帝道:朕令,和春迅拨江北精兵,会同胜保,彻堵贼逆北进之路。和春、胜保会攻若胜,胜部即可北援。夷之进京换约,仅有北塘一途。 奕忻道:夷之进京换约,自北塘抑或大沽行进,可有区别?索性放开一面,任凭夷行。僧格林沁部,即刻南下,逐鹿江淮,歼灭洪、捻逆匪。再者,夷人此来,只为换约,圣上签字画押,亲承《天津条约》即可,何必兵戎相见。 肃顺道:吾正与粤匪角逐,万不愿复起兵戎,然夷倘若假途灭虢,我大清岂不亡国灭种! 奕忻道:假途灭虢、亡国灭种;危言耸听!前载,夷占广州,并无戕害;去岁,夷占天津,约签亦退。奴才以为,英、法、美夷皆无吞城占地之心,一意通商而已! 肃顺道:那英夷之占香港、俄夷之吞江略地,该当何论? 咸丰帝道:去岁,大沽口失,英法二夷兵临天津,朕万般无奈,方才恩准。朕今敕令夷人由北塘登陆,进京换约,是谓不战!朕已施放善意,夷若不领,炮舰并行,刀枪兼施,武力要挟,非由大沽行进,朕焉可坐视?僧格林沁坐镇大沽,天津海防固若金汤,尔等与朕倘再引颈待戮,岂不贻笑万世! 1859年6月下旬,英国公使普鲁斯、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美国公使华若翰,各率舰队,齐抵大沽口外;稍后,俄国公使伊格那季耶夫仅带随从五六,乘一小船,姗姗而至。 法国公使不爽,谓英美公使道:我们出舰出炮出人出命,北极熊只出一孤家寡人,又来分食羹饭矣!去岁,我等死伤多人,仅获一未经大清皇帝签字画押的《天津条约》,而俄罗斯人未折一兵,却不劳而获一块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外加一条多瑙河一样的河流。 英国公使道:我等同宗同族同心并力,俄罗斯者,亦如清国人言,实外夷人也。 |
直隶总督恒福接咸丰帝谕旨,即刻照会英、法、美三国公使:所带随员,勿超二十;所有人等,勿携武器,由北塘登陆,经天津至北京换约。 英国公使普鲁斯道:无舰炮做盾,清皇焉能爽快?南京、天津、望厦、黄埔之约,哪次不是兵临城下!大英帝国“切萨皮克”号护卫舰、法兰西“杜沙伊拉”号巡航舰,皆吃水千吨,载炮半百,为我等最有力之后盾。我等定行接仗,不走北塘! 英法联军司令贺布道:我虽有22艘军舰,遗憾之处,江水太浅,巨舰难进,只蒸汽炮艇可行。我舰须冲破横江铁链,进入大沽口内,舰炮压制清人火力,掩护陆队登陆,伺机夺取清人炮台。 法国公使布隆布尔道:“鸬鹚”号木壳炮艇,排水量860吨,最新式的后膛装大炮,178毫米口径,110重磅炮弹,足以制敌死命! 俄公使伊格那季耶夫毛遂自荐,欲亲至北京斡旋调停;英法公使皆不理睬。伊格那季耶夫一不做二不休,由北塘直抵北京,会晤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肃顺。 伊格那季耶夫道:烦请阁下,速禀尔皇,迅准《中俄瑷珲条约》之各项条款。否则,俄国较之其他任何强国更易于随时随地给中国以最有力之打击。 肃顺勃然大怒,立将《瑷珲条约》文本掷于桌上,且道:此乃一纸空文,毫无意义。 咸丰帝忿恨俄人蛮横,限其日内离京;谕令僧格林沁,务必严防死守大沽海口。又令翰林院编修郭嵩焘,速至大沽口帮办防务,查有瑕疵,速即奏报。 僧格林沁接旨,厉饬各部:吾军现守大沽海防,各部务必荫蔽待敌,观衅而动,该夷如敢突入,即行开炮轰击。 1859年6月25日,英法联军司令贺布率13艘蒸汽炮舰,进逼大沽海口。大沽口两岸,所有炮台皆偃旗息鼓,无一人影,亦无一丝响动。 直隶总督恒福再遣官员劝说由北塘行进,英法公使全然不理。 下午三时,贺布督率战舰,拖曳拦江铁戗,理清江口障碍。13艘蒸汽炮舰,皆进大沽口水域,即行炮击沿岸炮台。 僧格林沁一声令下,大沽口南北两岸,各大小炮位,即刻除去伪装,立行环轰叠击。 英法联合舰队,顿为炮火裹挟,炮战至下午四时,“鸬鹚”号炮舰先行搁浅,“查隼”号、“庇护”号炮艇随后沉没,旗舰“鸻鸟”号连中三炮,舰长拉桑当场死亡,舰队司令贺布身负重伤,其余炮舰亦皆损伤。贺布不敢再战,饬令余舰悬挂白旗,退出战场。 直隶提督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急欲追而逐之。 僧格林沁道:该夷仅伤皮毛,定要复来。吾水师孱弱,切勿妄动!先恣该夷之娇气,而蓄我之恨怒。水战之后,该夷或要登陆,火器营、骑队速作准备!该夷上岸,不可轻击,等至阵前壕沟攀缘,火器先发,骑队迂回,大张挞伐!吾等上申国威,下抒民望;此战万不容失! |
舰队败退,英法美公使皆慌,联合舰队司令贺布道:倘若就此而退,即成十余年来,从未有之耻辱!吾兵三千,主力未损。吾令:避开大沽水路,切萨皮克”号护卫舰、“杜沙伊拉”号巡航舰等,即刻游弋大沽口南岸海域,舰炮齐击,掩护陆军登陆杀敌。 下午五时,舰炮轰毕,英军勒蒙上校率陆军千人,分乘20余帆船、舢板,自大沽口南岸,强行登陆,道路泥泞,全然不顾,直逼大沽口南炮台。 眼见夷兵逼近射程,史荣椿一声令下,抬枪、鸟枪连环轰击。英法联军不备,纷纷倒地。勒蒙上校急令避匿芦苇丛里,伏地还击。 时已渐黑,僧格林沁督率骑队赶至,即以火弹筒御之,每火光一亮,瞥见夷人,即排施枪炮。 蒙古骑队急欲迂回,僧格林沁不许,道:该夷枪利炮坚,吾鸟、抬、不及其一,遑论箭矢刀矛,冒然而上,徒增伤亡;荫蔽毙敌,待夷力疲,围而逐之。 两军战至凌晨,僧格林沁饬令全军出击,英法联军不敌,仓皇而退。此战,击沉英舰4艘,重创6艘,毙伤英法联军四百余名。清军直隶提督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以下38人阵亡。 僧格林沁偕恒福奏曰:该夷此次之败,率因骄傲欺敌。其意以为炮台营垒,唾手可得,水战失利,继之步卒。是该夷不信中国敢于一战。然夷人炮火,确亦坚厉;奴才叩请吾皇速派重臣至津,将天津各约,钤印置换,以绝后患。 咸丰帝谕令直隶总督恒福、直隶布政使文煜相机办理。又谕:石逆达开,兵逾十万,肆虐湘南;官文、胡林翼、曾国藩务必分兵援湘;曾国藩援湘以外,亦需力攻景德、建德,以分贼势。江南大营,饷裕兵众,和春别图他援;勿得轻听将士之言,稍分畛域;速遵前旨,迅拨江北精兵,前往天长,会同胜保,彻堵贼逆北进之路。 恒福接旨,与美国公使华若翰相商良久,于北塘钤印换约。 大沽口败报至英,英国泰晤士报报道曰:这是一次可怕的惨败,中国人打得漂亮,我们的确被打败了。 英国首相震怒,即召内阁大臣,议会八日,决议增兵中国,攻占北京,以作报复。会后,英国首相即命邮政大臣、前驻清国公使额尔金速作战备;法兰西亦随英格兰之步履,相机而动。 |
第九十八章 曾国荃攻击景德镇 江西战场,曾国藩接攻皖南圣旨,大喜过望,即刻饬令曾国荃:舍南击北,挺进景德镇。 曾国荃行前,曾国藩告诫:镇贼狡悍而多,地势散漫。张运兰等各营分扎要路,延袤二三十里,距刘于淳饶防各军较远,中隔一江,两难救应。楚军抵镇后,损折六百余人,众寡悬殊,难遽得手。尔至,务必扼要严防,观隙而动。观隙而动,吾看就算了,亦如吉安,结硬寨打呆仗,依托水师,困毙贼逆。 曾国荃道:倘石贼复返赣南,该当如何?吾再折返? 曾国藩道:石贼乃内讧出走,断不回首。骆秉章、左宗棠堵截不严,或可北上入鄂;否即西遁入桂。石贼一手好棋,直入牛角尖里。石贼窥蜀自意中事,然既钝于浙、钝于闽,入湘后又钝于永、祁,现又钝于宝庆,裹胁之人愿从者渐少,且无老巢以为粮台,粮米须掳,子药须搬,行且自被于山谷之间;十万之众,每日需食米千石,需子药数几千斤,渠全无来源,粮米掳尽,覆灭乃迟早之事。 曾国荃道:逆贼号称二十万之巨,焉能说散即散! 曾国藩道:西路久陷于贼,谣言宏大,裹胁众多。其实江西本地被贼掳掠者,及甘心前驱者,皆不能战。万载官员百战百胜,非尽官兵之强也,实江西从逆之民不能打仗耳。即广东新附之匪,自茶陵州而来者,其打仗亦有头阵而无后劲,盖无人不吸食鸦.片,与之鏖战既久,则烟瘾发而不能打矣。若能用罗山之法,我军人人箕踞,如登厕者之状,与之相持一时之久,则万无不胜之理。我官军须明白两层,一则江西百姓全不能战,见人抄后则立败;二则广东新匪不能久战,与之久持则必败。 曾国荃道:兄长知其里而惑于表,只可帷幄运筹,朝堂谋划;前锋杀敌,茹毛饮血,愚弟做的! 1859年6月22日,曾国荃率部抵达景德镇,喘息未定,即于鸡脚岭筑垒结寨,浚沟挖濠。 张运兰道:九兄浚濠两道,意欲何为? 曾国荃道:内抗城匪,外拒援贼。 张运兰道:九兄兵强马壮,何不梯城而攻? 曾国荃道:城阔墙高,徒增伤耗;逼城而垒,困毙贼逆。 |
6月26日清晨,杨辅清兵分三路,渡河而击,被曾国荃逐回。午后,浮梁太平军接杨辅清军令,兴兵两万,围击曾国荃大营,亦不能进。杨辅清复设伏诱攻,亦不得逞。辅清仰天长叹:此妖龟缩铁桶营内,只防不攻,徒呼奈何! 杨宜清道:攻妖事小,洪天王敕宣干王、英王;兄之中军主将,该置何位? 杨辅清道:玉成英王,名副其实。先前王乱,害人不浅! 杨宜清道:达开一去,天王已誓不封王。今却破例,不知何意? 杨辅清道:笼络人心而已,天王亦令我等转进徽州、池州,监督韦俊一军。李昭寿、薛之元接连叛乱,李秀成脱不了干系,而韦俊又一心向李。天王心重,天国因一人而动,绝非好事。天王敕令,务必遵行;兄守护建德,以为后援,吾与润清东攻徽州。 7月12日,杨辅清佯为南进,实则北撤浮梁,转攻祁门,东进徽州。23日,杨辅清围攻石埭要隘七都,斩杀副将吴伟奇、参将马光宗、候补知县梁鹏。 左副都御史、皖南四府一州军务督办张芾惊奏:现在徽宁各营欠饷均积至数月。江北之贼趋芜湖,而宁国兵不能分;江西之贼扑祁门,而徽州势尤其迫。微臣请命,曾国藩留守江西,东图皖贼,西控楚贼,使江浙地方培养元气,以徐裕饷源。 皖南偏隅江南,咸丰帝、曾国藩皆做无视,咸丰帝急敕曾国藩速遣张运兰部驰赴湘南,围剿石达开部。 七都捷后,杨辅清率部沿青阳黟县古道突飞猛进,8月初,进占郭村。辅清立马观瞻,不忍离去,谓杨润清道:此地,宁国、徽州、池州三府相交,据羊栈岭要冲,虽只一村之建,却威仪如城坦。宋人云:我欲寻仙迹,村民趣转嘉。瓦盆盛腊酒,茅屋煮春茅。翠滴松杉杪,清分蕨笋芽。相逢无别话,只有种桑麻。天国事成,吾必至此,采桑种麻。 杨润清亦叹:此地闾阎栉比,平畴千亩,群山环绕,古道蜿蜒,溪水潺潺,炊烟缭绕,真乃世外桃源矣! 二杨痴迷桃源仙境,久驻不去。张芾趁机调兵遣将,将郭村团团围裹。杨辅清发觉,为时已晚。 杨润清复叹:五日时间,周天受占白沙领,刘仁福、田宗兴占焦村,米兴朝占夏村,杨名声占三都,王梦岭占棠梨岭,江长贵占卢村,吾周遭皆妖! 杨辅清道:别无他法,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池州乃韦俊防地,最近之韦军,距此不足五十里,速告韦俊,请其救援! 韦俊接告,漫不经心,道:天王、干王、英王,皆令吾等扰击江南大营,声援江北。天朝军制,王压主将。 黄文金道:可遣一部,声援二杨。 韦俊道:烦请黄兄弟遣将援之。杨辅清其人,出尔反尔,不讲信义。去岁,其占闽省四府,不待石达开军至,即弃之而去;石亦抗妖,我等之盟友。景德镇,吾等苦心营守之所;杨占而据之,吾往,反遭污言相向。婺源乃尔攻下,吾无话可言。吾令:兵进苏南,围魏救赵,遥援杨辅清。 杨辅清血战一月,方出郭村。杨润清咬牙切齿,道:北奸屠我全族,血海深仇,尚未得报,韦俊又借清妖之手,戕害吾等。吾领一军,前往池州,讨要说法。 杨辅清道:冤冤相报,必定要报! |
杨润清兵临池州,韦俊默不声张,谓黄文金、古隆贤道:兄弟阋墙,非吾之愿!天国之内,唯秀成友善,吾即遣人告禀。 三日之后,李秀成回复:兄弟阋墙,天朝遭殃;江北之地极狭,然仍有韦兄一隅,韦兄可北渡和州,吾自遣军候迎。 韦俊接告,再三踌躇。是夜,邀古隆贤对酌,两杯浊酒入肚,古隆贤道:韦帅无威福之过,罔荒淫之失,天京之屠非韦帅之罪,三克武昌乃韦帅之功,韦帅屡屡推诚屈己,却屡无人待见,杨氏兄弟尤甚。 韦俊道:你我情同手足,几近十载。十载征战,失多得少。孰为金银鱼肉美酒乎?普天之下,兄弟姊妹共享矣!孰为无人人待见?开诚布公,翼王、秀成二兄弟也! 古隆贤道:前载,若随翼王去,何其快哉! 韦俊叹曰:翼王游荡四省,现已入湘。随战随弃,居无定所,不知何处乃其归宿。韦石两家,怨恨极深,相逢一笑,难泯恩仇。 |
第九十九章 左宗棠宝庆杨威 石达开倾兵围城,宝庆危殆。 湖南巡抚骆秉章心绪不宁,亲至宝庆,谓左宗棠道:贼现窜宝庆者,前由新宁、东安窜来之余逆、傅逆,嗣由武冈败窜之赖逆、朱逆,乃现由祁阳败窜之石逆、张逆,皆由南路蔓延东西两路,占地广袤百数十里,或扎营垒或踞村庄,除叠次剿败及免死解散外,人数当不止十数万之多。而宝庆东路紧接衡、湘,西路旁通常、辰、沅、靖,北路可通长沙,南路直达永郡。山径纷杂,防不胜防。先生可做足准备?或有鄙人可帮之事,敬请言明。 左宗棠道:贼围宝郡,城南澄水桥,城西神渡滩,城东泥湾,皆被贼占;周八十里均作长壕,较官军之围九江、瑞州殆过之。盖贼数十万外,林深菁密,较之九江、瑞州地势更险要也。田、赵、周部连日从内攻击,杀贼亦多,究无损于贼。石逆孤注一掷、倾兵力攻,宝郡看似岌岌可危。然吾查观时日,石逆入湘,攻守随意,随战随弃,无由接济,亦无后路。吾以逸待劳,假以时日,集中各路援军,围而歼之。 骆秉章道:吾即饬令宝庆知府,城破之前,焚资烧粮;逆贼即得,亦是空城一座。吾坚壁清野,拖、耗并举,熬煎时日。 左宗棠道:坚壁清野,业已行施,焚烧粮资,为时过早。刘长佑、江忠义、刘坤一部已转趋黄桥,佘星元部,亦由祁阳,星夜东驱。 骆秉章道:吾即再咨官文、胡林翼、曾国藩、耆龄等,鄂赣援军,倘再一味迁延,吾即断饷截资。吾令:湘楚之军,月内务必抵达,贻误者,斩立决!前载,吾援广西蒋益澧一军,可否召回? 左宗棠道:大人此举,实乃放虎归山,蒋益澧集军四千,入桂三载,连战连捷,已是按察使记名,布政使加衔,安能调动!圣裁可调,一来二往,三月耗尽。 骆秉章道:蒋益澧既不可望,李续宜未过洞庭,安庆之围,惟靠先生殚精竭虑,艰难周旋。 左宗棠道:大人毋忧,石乃牛毛小雨,吾铁马金戈,破釜沉舟,决此一战。宝庆城阔墙高,可抵万兵;粮丰资裕,可撑半载;新募之勇,砥砺月余,亦可置身疆场。一月之内,吾与贼鏖战数十场,胜少负多,看似衰颓;然宝庆仍于吾手,实则乃胜。今贼于东、西、南皆不得力,必置兵趋北,资江沿岸之柳家桥、洪桥、黄桥、高家冲,务必速设重兵。 骆秉章道:速传吾令,刘岳昭、何绍彩、刘长佑等,速整各军,就近占之。 左宗棠道:城外战急,此处甚险,大人速返长沙,统筹全局。 骆秉章道:宝庆内外,尔语即吾令,违逆者,杀无赦斩立决! 诸将接令,不敢懈怠,6月25日,道员刘岳昭、宜昌总镇何绍彩率军四千,进抵柳家桥、洪桥;刘长佑亦军出黄桥,兴兵袭扰。 |
石达开兵犯湘南,湖广总督官文忧心仲仲,上疏曰:奴才会同湖南抚臣,数月内屡挫贼锋,然贼势曾不稍弱;湖南各军,皆百战之余,尚不能决其必胜;奴才叩请,曾国藩宜早为准备,五十日内赶至四川布防。 未几,官文偕胡林翼再奏:石逆肆虐赣湘,必并两楚之力先除此患,庶可以无瞻前顾后之忧,专力东征。 官、胡奏毕,再饬李续宜:石逆窜犯,湘中危殆,宝庆失,吾等后路洞开,后患无穷。尔部九千之军,确系庆城决战之关键,万望昼夜兼程,驰赴勿殆。 石达开屡攻宝庆,屡屡不克,遂分兵两万,围攻洪桥。何绍彩接战即溃,刘岳昭惊,求援刘长佑。 刘长佑亲至柳家桥,安抚军心。翌日,二刘合兵,击退石军,进占高家冲。 石达开急饬赖裕新率兵五千,沿西北疾进,迂回刘长佑之后。 刘长佑、刘岳昭亦无可分之兵,正自愁忧,李续宜率湘勇九千,悄抵蓝田。是夜,李续宜晤会刘长佑,设伏高家冲。 1859年7月19日,赖新裕率兵五千,贸然进击,误入伏圈,激战三日,相持不下。 李续宜查观战局,道:赖新裕贼军强悍,石逆中军亦是难撼,资水西路,贼军散漫无章,吾率主力,一举灭之,乱其阵脚;届时石逆必救,吾等集合全军,决一死战。 27日,李续宜悄渡资水,悍然再击,破田家渡营垒七座,斩杀石军两千,宝庆饷道得通。 石达开怒,偕赖裕新、傅忠信,合击李续宜。 李续宜分一部迂回石达开营后,自率主力,迎击石、赖、傅,两军接战正酣,太平军营垒忽地烟火冲天,石达开不明就里,退后察观,李续宜挥军掩杀,破垒三十五座,斩杀军略、指挥以下八千余名。 石达开休整半月,倾兵二击,二战又败。达开无奈,撤围宝庆。 8月22日,石达开督率全军,自湖南东安、新宁杀至广西;甫入桂境,探报石镇吉围攻桂林。 石达开道:石镇吉可曾求援? 张遂谋道:未有音讯,或未闻吾音。 达开道:吾势浩大,岂能无闻?广西贫瘠,惧吾分食其羹矣! 广西巡抚劳崇光闻石达开入桂,急令记名按察使蒋益澧由柳州驰赴全州布防。 27日,石达开兵至全州,闻蒋益澧守城,遂绕赴兴安。不日,萧启江追至,石达开又退守灵川。 张遂谋道:桂林近在咫尺,石镇吉屡攻不得,何不顺手牵羊,入城暂歇。 石达开道:吾近在咫尺,石镇吉佯装不知,其恨何其深矣!吾令,兵驱西北,寻一僻静之地,休兵整顿。 半月之后,石达开、张遂谋攻克庆远,筹粮措资,休养生息。 石达开离京三载,屡战屡败,部将傅忠信、谭体元、余忠扶、黄添理、彭大顺、童容海、朱衣点、吉庆元等,心游魂动,离意渐生。 石镇吉围攻桂林,一月不克;遂撤围南进,游荡半载,被安定土司生擒,解至桂林凌迟。 |
第一百章 韦志俊皖江路断 宝庆大捷、景德复克,咸丰帝喜谕:李卿续宜,赴援迅速,着即加授布政使衔;曾臣国荃,初至景德,连战连捷,擢升道员。经此两战,湘楚赣域,全皆安定矣。皖北钦臣胜保,江南钦臣和春,拥兵五万,任由陈贼玉成横行,二卿无憾乎? 朕三番五次,令南营援北,和春未接旨乎? 和春不敢再忤,遣兵两千,北上增援胜保,复上疏曰:现在情形,惟有先尽力于金陵一城,绝其根株,则枝叶自萎。独是欲破金陵,必须先断浦口;欲断浦口,必须添募精锐一万人,由张国梁统带,不分昼夜,一面力攻,一面进扎营垒,断贼粮路,兼却外援,庶几攻拨较易。近日,陈贼遣兵渡江南往,有绕扑东坝、救援金陵之意。昨得详报,李世贤、陈玉成、李秀成、韦俊四路贼逆,集结江南,有进兵苏南之意。苏杭位重,微臣不敢稍有疏忽,即调江北七千兵勇,回援江南。 陈玉成克得盱眙,又分一部,会同龚得树、吴定规,围攻定远。 安徽巡抚翁同书,兵仅三千,力扛一日,不支,遂弃城远走,遁退寿州,依附苗霈霖团练自保。 陈玉成连战连胜,一鼓作气,再围来安、滁州。 李昭寿伫立城头,望围兴叹:环滁数十里之间,连营屯踞,阻塞要路;陈玉成领军,真不一般。 定远失,胜保惊,即遣四百骑兵由蒋坝驰赴明光,以救定远。旋即上奏:滁、来两城,辅车相依,且与定城犄角。今定远既已有失,附近之水口、朱龙桥等处,匪踪遍地,浦、六、全、和相距咫尺,设此二城再有疏失,则皖北情形不可收拾。此时惟有迅解来城之围,严固滁州之防,为急切要务。 胜保疏罢,集合和春援军,围攻盱眙,一战竟克。 陈玉成围城半月,接连攻击,皆被李昭寿击退。玉成喃喃自语:昭寿妖儿,果一妖也。 陈玉成兵及滁州,距六合不及百里;候选提督鞠殿华围城半载,不克,甚急,见游击冷震东手中矛杆不如式,怒斥震东随意,掌掴数下,罚跪泥淖中。冷震东跪毕,负气回营,自缢而死。鞠殿华闻,徒生悔恨,吞金而亡。 和春奏言:鞠殿华生性暴戾,动辄凌辱将士。因其打仗勇敢,是以留营剿捕。乃因矛杆细故,殴打属官,任性荒谬,自应照例革职,治以应得之咎。今既畏罪自尽,是该两员死由自取,与人无干,均无庸议。微臣即调张玉良驰赴六合,筹划攻城事宜。 张玉良得令,率部自扬州驰抵六合。 1859年7月21日,张玉良遣兵葛塘,阻断六合接济;又调一军,扼控西北;玉良亲率主力,夜攻城垣,守军不支,求援陈玉成。陈玉成急自竹镇、浦口调兵遣将。张玉良围点打援,一一阻止。 张玉良气盛,和春甚喜,再遣福建提督李若珠驰赴六合,总统江北诸军。 六合危殆,盱眙复失,滁、来难破,陈玉成夙夜忧叹。 李昭寿瞅得玉成兵疲,亲率千军,夜出滁州,骤然劫营。陈玉成无备,弃营垒28座,惶然而退。昭寿喜,连夜奔赴来安,休整一日,入夜再袭,得获粮米一万余石。昭寿大喜,再返滁州,遣兵三千,三更又袭。陈玉成不支,西退定远,合龚得树、吴定规二军,围攻明光。宜昌镇总兵张得胜不敌,退守盱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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