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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识芯 引言[第11页] |
作者:陈王黄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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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二章 箭在弦上 与此同时,癞头口中的“首陀罗协会”正在召开秘密会议,唐奉之、黄福平、帕哲罗、楚拉曼、张大牛、孙阿德、孙阿龙等几十名协会骨干成员正在讨论暴动的时间。 黄福平说:“我认为暴动时机的选择是暴动能否成功的关键。目前,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应待火灾三十日的纪念活动当天进行暴动,到那时,各方面准备都比较充分了,全体矿工的情绪也都会达到一个爆发的临界点。” 帕哲罗说:“我同意福平的看法。” 楚拉曼却说:“到那时,恐怕斜眼黑蜥那**也该准备好了吧。这种事,不就是打架吗?而且是往死里打。那就是看谁先下手,看谁敢下手。斜眼黑蜥手里可有枪!如果我们不先动手,一旦被那**抢了先,我们的协会可就完了!” 唐奉之说:“据我所知,近年来,整个帝国范围内首陀罗的起义此起彼伏,甚至连某些吠舍都产生了不满情绪,这意味着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已开始动摇。暴动的基础条件已经具备。现在我们又有了首陀罗协会这个组织,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矿区总经理已经跟我汇报过,黑蜥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要把协会一网打尽。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还不得不尽早发。” 张大牛补充道:“我也一直担心,芝麻粒儿那狗腿子总在井下乱窜,闹不好,我们的事已经被他听去了。我估摸,斜眼黑蜥只是因为不知深浅,才没贸然行动。我们应该趁现在人头齐,***的!” 唐奉之接着说:“经过前一阶段的交流,倒苦水儿,矿工对斜眼黑蜥的憎恨、对石斧子等死难者的同情和对未来的绝望都已形成一种强烈的共鸣。斜眼黑蜥的治安队总共二百人,有枪,但是他们分早晚两班,又分散在不同区域,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钱才加入的,死心塌地为黑蜥效命的治安队员不超过十个。而我们矿区的矿工有两千多人,愿意冒杀头的风险与我们一道暴动的有不下一百人,同情我们,愿意掩护我们的有不下五百人,持观望态度的潜在支持者就更多了,所以,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决心和勇气,暴动一定可以成功。” 张大牛提议:“那么,现在举手表决,同意立即暴动的,举手!” 除了黄福平和帕哲罗之外,大多数代表都举手表示同意。 帕哲罗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家决定立即暴动。我会全力参与,不过我要保留意见,必须提醒大家,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暴动失败,我们根本没机会再去尝试福平的方案了。” 黄福平说:“既然大家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就不再提自己的方案。我只想再明确一件事,如果暴动成功了,我们控制了整个矿区,你们打算怎么做?是一不做二不休推翻整个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还是只要求婆罗门和刹帝利派个好一点的矿长来?” “反都反了,谁还要婆罗门和刹帝利再来对老子吆五喝六?”张大牛说。 “那他们还不派个刽子手来把我们都杀干净?”楚拉曼说。 “与其任人奴役,何不自己封侯?”帕哲罗说。 “要干就干到底!”一些旁的人嚷嚷道。“拿命搏来的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就不要了!”又一些旁的人嚷嚷道……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三章 暴动 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是,黑蜥还是辗转难眠,多年矿长的经验,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整一个月?我得先下手为强,他想。 天不亮,黑蜥便来到矿上,看到一切都照往常的样子运转,没有什么异常。他命令夜班的治安队在换班后不许离开矿区,就地休息等待命令,并通过色芯联系到最忠诚的几名治安队员,要他们立即赶来矿区。 之后,黑蜥带着十几个治安队员耀武扬威地在矿区四处巡视,等着白班的治安队员到齐便抓捕张大牛以及所有看起来可疑的矿工。 忽然,他看到满身酒气的张大牛迎面走来,嘴里还骂着:“斜眼黑蜥……”黑蜥火冒三丈,让两旁的治安队员去捉张大牛。正当他的治安队员与张大牛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孙阿德拿着尖刀,楚拉曼擎着大锤冲向正围殴张大牛的治安队员们。楚拉曼对准一个治安队员的后脑扬起大锤,恰在此刻,也许是那治安队员感受到了什么,竟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碰触的一霎,楚拉曼的大锤犹豫地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这短暂的犹豫,是怯懦,或是仁慈,楚拉曼自己也说不清,使那本该丧命于锤下的治安队员有机会跳开,并掏出枪,也许是被楚拉曼的目光打动,他手中的枪并未瞄准楚拉曼,而是对着正在用尖刀刺杀其他治安队员的孙阿德扣动了扳机,孙阿德颓然倒下,身上混合着自己的血与别的治安队员的血,或者说都是首陀罗的血。孙阿德的鲜血刺激了楚拉曼,使他从不合时宜的犹豫中回过神来,可当他再次挥起大锤的时候,黑蜥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 黑蜥看到起义者们接连倒下,仿佛自己矿长的地位又重新稳固了,他幻想着肥胖的矿区总经理重新倚重自己的感觉,脸上的横肉块块饱绽了。 忽然,黑蜥的后腰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回过头,竟看到了帕哲罗的脸——冷酷,镇静,高高的眉骨下射出两道骇人的寒光。黑蜥顿时感到一种未曾有过的恐惧与绝望。 一把匕首已经从他腰部的侧后方贯穿了他的腹部。黑蜥机械地徒劳地转过身想推开帕哲罗,帕哲罗顺势让匕首在黑蜥的腹腔里搅和了一圈才拔出来,紧接着又在他腹部的另一处捅了进去,转瞬之间,不可一世的黑蜥便挣扎着倒在地上,暗红的血浸透了外衣,几十秒后,黑蜥便不再动弹了,而帕哲罗的匕首仍在不停地刺入黑蜥的身体。 等到那些与起义者扭打在一起的治安队员回过神来,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发现,自己的上司已经不可能再给自己任何好处,自己便也再没有替他卖命的理由,于是他们放开张大牛。虽然心里面暗自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兴许有不义之嫌,可是转念一想,黑蜥平日待自己甚为苛刻,给的薪水又时常不够开销,自己竟也不打折扣地执行过他的许多命令,这样想来,自己现在的行为非但不可称为不义,简直可说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自己正身处几十名愤怒矿工的包围之中,这样的行为又在仁义的基础上添加了几分果敢。至于为什么在放开张大牛之后,又交出自己手中的枪支,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那自然是出于仁爱之心,为了尽快平息事态,避免双方无谓的伤亡。 这整个过程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在矿区其它地点的治安队员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几个小时以后,除了几声零星的枪响,起义者顺利地控制了整个矿区。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黄福平问。 “死了三个,伤了五个。”帕哲罗说,“孙阿德死了,楚拉曼重伤,楚拉曼不该那么犹豫的。” “有人走漏了风声。投降的治安队员向我报告了黑蜥早些时候下达的命令——夜班治安队员下班后不准离开。”黄福平说。 “不过,走漏风声的人应该不在参加最后会议的那些人里面。否则,黑蜥就不会在矿上出现。他不知道我们把暴动时间提前了。”张大牛说。 “走漏风声的人应该就是首陀罗协会里的人,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将在近期采取行动。”帕哲罗说。 “我相信首陀罗协会里都是绝对可靠的人,他们不会故意向黑蜥泄露协会的行动计划。但是,要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倒是很有可能的。”张大牛说。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把向黑蜥传递消息的人找出来,他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黄福平说。 “向黑蜥传递消息的人会是谁呢?治安队里黑蜥的心腹,或是井下与黑蜥关系不一般的人?”帕哲罗猜测道。 “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黄福平说道。 “我们必须马上召集首陀罗协会中的骨干成员开会,确定一份嫌疑人名单!”帕哲罗说。 几十分钟之后,嫌疑人名单草拟了出来,一共二十三个人,包括与黑蜥关系密切的芝麻粒儿和杨腾飞,以及一些反抗过起义者的治安队员。这些人被捆着,在一辆运煤的卡车周围跪着,形成了一圈。在车头前方摆放着在起义中牺牲的矿工的遗体。 帕哲罗手里拎着黑蜥的头颅,爬上被众人环绕的运煤卡车。他站在车头顶上,接住张大牛抛上来的手持喇叭,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说:“据我所知,工厂区的首陀罗死于有毒的空气、水源和食物的占了一半;剩下的人中死于劳苦的又占了一半;死于首陀罗之间的互相争斗的又占了一半;死于忧愁和忿恨的又占了一半;经过这样重重劫难活下来的幸运儿也只不过是一小撮行尸走肉罢了。这一切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婆罗门和刹帝利造成的!人生天地之间,与其任由别人役使,朝不保夕,倒不如奋起一搏,即便死了也可名扬后世!现在,我就要出发,踏平婆罗门的世界,谁愿与我同去?” “我!我!”黑压压的人群发出山呼海啸的隆隆声,这声音不是喊出来的,也不是吼出来的,而是从郁积在心底里的苦迫、屈辱、仇恨中炸出来的。 这爆炸的声浪瞬间粉碎了黑蜥潜在的追随者心中企盼起义失败的幻想,鼓舞了首陀罗起义者的决心和勇气,同时,也裹挟着那些本不愿冒险的人一起冲向未知的彼岸。 待人群的隆隆声减弱了一些,站在卡车下的黄福平右手向上一挥,那些被捆了跪在卡车周围的首陀罗便被人拖着爬上卡车附近的一个土坡,接着,黄福平也爬上车顶,接过帕哲罗手中的喇叭,指了指土坡,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吼道:“跪在那里的人,都是婆罗门的走狗,刹帝利的帮凶,刺探首陀罗协会起义的秘密情报,向斜眼黑蜥通风报信,不杀不足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黄福平的声音淹没在黑压压的人群野兽般的咆哮中,那些跪在土坡上的人被这暴怒的野兽般的咆哮吓得肝胆俱裂,瘫软在地上。这咆哮声还未平息,便被一波更加强有力的声浪碾碎了,原来随着黄福平的一个下劈的手势,那二十三个人便被齐齐砍了头,脖腔里的鲜血四处喷射,这鲜血的腥味随着工厂区污浊的风飘散开来,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唤醒了那些驯顺的首陀罗灵魂深处不屈的抗争意志。这种东西本是一切人类与生俱来的,却被婆罗门的一本《梵颂》封印,而鲜血则是解开这封印的唯一手段。 此时,已经没人在意当初是谁给黑蜥传递的消息,因为所有人都确信那个传递消息的人就在这二十三个被砍了头的家伙之中。如果单单以给黑蜥传递消息的罪过论,他们显然都是冤枉的,然而,这却不能简单地称为冤案,无论芝麻粒儿还是杨腾飞都是如此。有趣的是,那个真正向黑蜥传递消息的癞头却因为积极参与了起义军肃清奸细的行动,亲手捉住了杨腾飞,而当上了起义军的小头目,手下还管了两个人。 矿区发生暴动的时候,唐奉之已潜回酒店,安稳地等待张皇失措的矿区总经理来见他。由于整个起义进行得太过顺利,矿区总经理带着工厂区总负责人慌慌张张来找唐奉之时,距离暴动的日子已过了三天,工厂区已有三分之二落入起义军手中。唐奉之与这两位吠舍商议,决计暂且将消息压住,否则,矿区总经理与工厂区总负责人都免不了牢狱之灾。两位吠舍调集了手下全部治安队意图镇压起义军。可是由于唐奉之事先送出了消息,起义军联合了整个工厂区做工的首陀罗,甚至连一些治安队员也加入了起义军的阵营,因此,那些参加镇压行动的治安队还未集结便已瓦解,这次镇压行动也随之破产。 不到一周,起义军席已席卷了整个工厂区。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四章 危机 “首陀罗暴民占领了工厂区。” 这条消息令巴卢特邦议会的议员们议论纷纷。 “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一位大腹便便的议员如是评论道。 议员们这时已用过午餐,正重新回到议会大厅,开始下午的讨论,他们显然认为工厂区的首陀罗是无须用午餐的,他们怨恨又不理解那些首陀罗的起义。从工厂区逃出来的唐奉之、矿区总经理等人这时成了邦议会的焦点,议员们从他们那里了解工厂区的情况。 会议结束之后,巴卢特邦的军队开向了被“暴徒”占领的工厂区。这消息很快在工厂区传开,紧接着,从天而降的炸弹印证了先前的传言。 看着街道两旁满目疮痍的厂房,乔汉悄悄地找到摩尔加,说道:“摩尔加,你我都不是首陀罗协会的成员,却要跟着黄福平和帕哲罗他们一起胡闹,我的日杂店都经营不下去了。更重要的是,背叛婆罗门和刹帝利不仅是杀头的大罪,还是几世轮回都无法摆脱的恶业。” 摩尔加无力地说:“我不敢……” 乔汉说:“现在咱们邦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工厂区,我们应该去投诚。” 此时,癞头刚刚从黑蜥的遗孀家里出来,他归还了先前分得的一件黑蜥穿过的燕尾服以及一块自己私自截留的黑蜥的怀表,还送了黑蜥的孩子一辆缺了轮子的玩具汽车。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 当天深夜,乔汉和摩尔加穿上深色的衣服,偷偷地绕过起义军的警界哨,借着月光,跑到工厂区的边界,慢慢地向巴卢特邦军队的营垒靠近,他们越是靠近,越能清楚地看到军队杀气腾腾的装甲车,因此,他们也就越是犹豫。这时候,摩尔加在对梵天的信仰与求生的本能之间摇摆不定,乔汉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和摩尔加一起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观察,乔汉其实并不在乎梵天的喜怒哀乐,他只是在等待着确认一些事情。 果然,过了半个多钟头,在惨白的月光下,有三个黑影试探着走向装甲车,他们双手举过头顶,呼喊着:“投降了!投降了!”一个军官从装甲车后面探出头,向那三个黑影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他们就继续慢慢地靠近,嘭的一声枪响,第一个黑影扑倒在地。乔汉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我们回去吧?”摩尔加颤抖着低声问道。 乔汉紧咬着牙没有回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另外两个黑影见势不妙,转身想逃,没跑出几步,便随着嘭嘭两声响亮的枪响,脸朝下扑倒了。 乔汉的手下意识地向后方轻轻挥了挥,意思是告诉摩尔加悄悄地离开,却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回头看了看,原来是摩尔加的手。摩尔加领会了乔汉的意图,但是觉得腿发软,于是蹲了下去,缓了几分钟,才重新站起身,去追赶已经走到百米开外的乔汉,此时,什么对梵天的信仰,什么因果轮回,全都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化作乌有…… 然而,才过了三天,乔汉便几乎为自己那天夜里表现出的睿智落下了热泪,癞头也向黑蜥的遗孀讨回了燕尾服和怀表,另外还多要了二十坦卡作为送给黑蜥孩子玩具车的折价。 不知怎的,在战场上,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巴卢特邦军队竟然一触即溃,只留下了大量的装备、尸体和俘虏。 不到两个月,巴卢特邦除了首府达叉始罗之外,已全部落入首陀罗起义军之手。大部分巴卢特邦的议员已离开这里,到婆罗门的世界——城市花园投亲靠友。留在达叉始罗的大人物,只剩自愿挽救危局的唐奉之,空降至此指挥防御作战的埃贝克,以及以矿区总经理为代表的几个意图戴罪立功的经营吠舍。 埃贝克只带来了自己的警卫部队,没有带来任何真正的作战部队,因为巴卢特邦发生的起义已影响到整个瓦尔那帝国,各个邦、各个工厂区中,不堪忍受婆罗门和刹帝利暴虐统治的首陀罗不约而同地聚集起来,逮捕了负责管理他们的经营吠舍,宣布了他们的罪状,杀死了他们,也杀死了那些背叛自己种姓的为虎作伥的首陀罗。在帝国各地,上万人聚集而成的起义军,多达几百支,上千人的则不计其数,因此帝国议会根本无从抽调军队来增援达叉始罗的防御作战。况且,军队本身也并不十分可靠,因为军队的主体也是首陀罗,在平时,这些军队中的首陀罗尚且可以用稍高一些的工资加以驱使,如今天下大乱,士兵这个职业真正到了战死沙场的时候,较平均数高一些的工资显然不足以驱使这些首陀罗士兵为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利益甘心赴死,当他们受到起义军阵营中的亲属的规劝时,情况更是如此。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五章 阵痛 在达叉始罗的市政厅里,埃贝克、唐奉之等人站在一块大屏幕前,看着前方传送回来的一段视频——“一个起义军的首陀罗士兵开着缴获的装甲车,在被帝国军队放弃的营地中游行,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忽而向某个方向冲撞过去,忽而又向另一个方向冲撞过去。正午的阳光洒在士兵的头盔上,虽然被头盔的阴影遮蔽着,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年青的脸庞散发的朝气与希望……”很快,画面消失了,不知是传输中的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唐奉之的心里此时也充满了鲜活的希望:这年青的起义军像刚刚降世的天神,莽撞而急躁,虽然力大无穷,却还没学会细腻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然而,他终究是不可阻挡的。他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奉之兄!”埃贝克冰冷的声音使唐奉之心头一颤,他镇静地转过头看着埃贝克。当他故作镇定的目光与埃贝克凌厉冷酷的目光相遇时,唐奉之明白自己经营多时的伪装已被埃贝克识破了。 “你好像很乐意看到那些首陀罗耀武扬威的样子。”埃贝克继续冷冷地说。 “哦?是吗?”唐奉之回答道。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但唐奉之还是不愿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从黑蜥被杀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他是个那样精明强干的人,管理那煤矿这么多年,怎么会轻易让那些乌合之众煽动起那么大规模的暴动?后来工厂区的治安队尚未集结就纷纷瓦解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所以,我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托了许多人,才让特尔大人开始调查你。从那时起,你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得意地说道。 “把他带到审讯室。”埃贝克下达了命令。 “我是刹帝利,你无权处置我。”唐奉之镇定自若。 “我已经拿到了帝国议会的决议,你现在是首陀罗了,而且今后永远都是——既然你喜欢他们。”埃贝克慢条斯理地说。他的警卫一拥而上缚住唐奉之的双臂,把他推到审讯室。 审讯室在地下,阴森寒冷,也正是托了这阴冷的福,才使得这里的血腥味不那么刺鼻。埃贝克清楚唐奉之的价值,因此不打算就在这里把他杀死,不过,为了使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屈服,必要的酷刑是免不了的。 唐奉之在审讯室里度过了漫长的下午和夜晚,没有水和食物。 第二天,埃贝克把审讯唐奉之的光荣赐予了肥胖的矿区总经理,这位吠舍可以肆意报复唐奉之对他的 “羞辱”和“迫害”了。他也的确不辱使命,尽情地辱骂、殴打唐奉之,攥紧拳头,用尽平生的力气挥在唐奉之的脸颊上。其实,在这间审讯室里,并不缺乏刑具,他之所以不使用它们,绝非因为仁慈,只不过用自己的拳头更能体会到复仇的快感。他丢弃了平日里一刻也不肯摘下的“有教养、优雅而守秩序”的面具,享受着拳拳到肉的野蛮而爽快感觉。唐奉之则被打得头脑发晕,疼得翻肠倒肚。在拳头击打的间隙,唐奉之偶尔睁开眼睛,从高高肿起的眼睑缝隙中,看见肥胖的矿区总经理那粗糙的五官、野兽一样燃烧着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旋转、摇晃,觉得像在梦中。 也许把他想知道的统统告诉他,梦就会醒吧,唐奉之想。然而,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觉得再坚持两分钟,梦也一样会醒,没必要为了这两分钟而对自己梦中的敌人屈服。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使肥胖的矿区总经理无法胜任长时间殴打别人的工作,打了一会儿,他的心脏便突突地跳个不停,好像快要从嗓子里冲出来似的。可是,他依然坚持着,挥动血淋淋的拳头打向唐奉之的脸,这血有一些是他自己的拳头上渗出来的,但主要是从唐奉之脸上流出来的,他就这样又打了很久,然而力道却是一拳不如一拳了。现在,行刑的和受刑的都在坚持,谁也不愿退让一步。肥胖的矿区总经理觉得如果自己停止了殴打,便是输给了眼前的这个犯人;而这犯人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下去,没必要屈服,况且有些地方已经麻木,疼痛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难熬了。 站在一旁配合他审讯的专业的治安队员觉得再这样打下去,被打的还未招供,打人的恐怕要先倒下去,于是弯着腰递给矿区总经理一个铜指节。矿区总经理接过铜指节,戴好,平添了勇气和力量。他狠狠地一拳打过去,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唐奉之则感到面颊被什么东西扯破了,破到了骨头,疼得他不由自主地惨叫。这惨叫刺激了矿区总经理嗜血的神经,他兴奋起来,一拳接一拳地打过去,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即便他把唐奉之的脸打成了肉泥,满脸的肉向外翻着,即便他打得唐奉之剧烈地咳嗽、呕吐,鼻涕眼泪掺着血水、脓液流下来,唐奉之依然不肯屈服。这时,唐奉之的脸像一张鬼脸,狰狞,不成人形,惨叫声也消失了,昏死过去。矿区总经理累得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他动摇了,犹豫了,既因为自己已耗尽了力气,也因为唐奉之那恐怖的血肉模糊的脸。于是,他停止了殴打,把审讯任务交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治安队员。 夜深了,治安队员也打累了,阴森恐怖的审讯室里只剩唐奉之一个人,他发觉此时竟比受刑时更加难过。没有人殴打自己,没有了对立面,自己心中的憎恨和敌意也就不那么鲜活了。因为停止了挨打,有些伤口的麻木感消失了,代之以真实的疼痛。他的伤口早就发炎了,每一次心跳泵出的血液流过脸部和嘴里的伤口都带来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人用大锤砸在头上,因为伤口发炎,心跳比平时更快,疼痛也随之以更高的频率袭来。他的每一秒钟都很长,不知过了多久,他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的状态。 新的一天,唐奉之被新的殴打唤醒了,有人在用铁棍揍他。突然一声响亮的折断声,他的胫骨被打断了,钻心地疼痛让唐奉之像刚刚捕获的鱼一样痉挛般地扭动着,他张开嘴,却只发出低微嘶哑的惨叫,他已精疲力竭了。又是一天无休止地殴打,唐奉之依然不肯透露半个字,到了傍晚,白天打他的人已经累了,去休息了,换了别人来打他。 那个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倒是一天都没出现。由于昨天殴打唐奉之太卖力了,审讯室又阴冷,他病倒了。然而,这对于唐奉之却算不得好消息,因为现在被两个专业的治安队员轮流殴打,殴打的质量更高了,他们清楚怎样以更省力的方式造成犯人更大的疼痛,却不至于让犯人死掉。没有人咒骂和恐吓,只有专业的冷酷的审问,在唐奉之便没有足以分散注意力的愤怒,只有纯粹的难熬的似乎没有尽头的疼痛。然而,唐奉之又坚持到深夜,第二拨打他的治安队员也去休息了,留下他独自一人在审讯室里。他的全身伤痕累累,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疼痛,新伤口的疼痛超过了旧伤口,因此,旧伤口便显得不那么疼了。唐奉之诧异自己居然又坚持了一天,同时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很多天,还能忍耐很多疼痛。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唐奉之始终被关在黑暗冰冷的地下室,只能得到最低限度的水和食物,每天都是残酷的拷问,他觉得自己很快就将死去。 恍惚之中,他的耳边仿佛有个人温和地劝他:“何必如此?那些首陀罗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他们承受了这样的痛苦,他们知道吗?他们在意吗?他们珍惜吗?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这不是懦弱,也不是屈服,而是遵循真理的行为。” 唐奉之想反驳他,却无法张一张嘴,无法吐出一个字,他只是头脑发晕地想,我总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可是怎么每次都挺了过来?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强悍的人,我甚至一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为什么会为了那些与我无关的首陀罗做到这个地步?是啊……那些首陀罗,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牺牲,他们配得到我如此代价的帮助吗?他们当然不配!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要帮助他们,不惜任何代价地帮助他们……不论他们怎样愚昧、自私、贪婪、卑劣,我都会一直帮助他们,不会背叛他们……至于那代价,也许不论婆罗门和刹帝利怎样打我,打破皮肉、打断筋骨、割掉头颅,对于我来说,都只是疼痛罢了……大概打我的人,是为了通过残害我的肉体而使我的灵魂恐惧,再用恐惧迫使我屈服……他们是这么打算的吧……或许肉体的疼痛永远无法成为最大的痛苦,因此我便可以忍受……又或许一个人所能忍受的痛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看着眼前的唐奉之,那个曾经与自己一同辩论,一同打球,一同参加舞会的唐奉之,现时对自己的劝说毫无反应,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愿答话——埃贝克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 负责审讯的治安队员紧跟在埃贝克的身后,谨慎地汇报道:“我们是严格按照审讯规程执行的,让犯人经历了黑暗和饥饿的衰弱期,经历了鞭打、拷问的恐怖期(1),在恐怖期我们甚至打断了他的小腿,可是,您也看到了,他并没有进入依赖期。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犯人,之前的所有犯人在经历过衰弱期和恐怖期之后,都会进入依赖期,他们会感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其‘自我认同’会被瓦解,此时的他们无不轻易被我们征服,接受我们灌输的观点,说出我们希望知道的情报。我不知道这个犯人是怎么回事。” “那就再加码!”埃贝克平静地命令道,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审讯室,并不回头看一看在他身后弯腰恭送他的治安队员。 1. 《三天明白大脑》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山元大辅 主编,夏敏 译 ,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生活在惟命是从之中成为一种快感,214页。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六章 旧时光 埃贝克离开后,负责审讯的治安队员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更加残酷地折磨唐奉之。唐奉之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熬不住了。 忽然,他感觉整个世界旋转起来,回到了自己还是吠舍的旧时光。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每年会去自家的乡间小屋消夏,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习,也为了有人陪伴,他父亲在当地雇佣了一个小他一岁的首陀罗作书童,伴他读书,那孩子时常带着唐奉之去捉蝼蛄,钓虾,还偷自家的毛豆煮给唐奉之吃,那是唐奉之迄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那孩子也渴望读书,唐奉之就送了他一本小小的字典,那孩子回赠了他一枚漂亮的石头蛋,是在河边挖泥巴时发现的宝贝。 过了两年,那孩子便不在乡下了,唐奉之也没再去过那乡间小屋——长大之后才听说,当年,那片地是被某位婆罗门圈去了。 唐奉之的父亲那时正风光,老成持重,深得婆罗门主人的信任。一次不知是什么庆典活动,一些婆罗门和刹帝利在一个剧场里观看首陀罗儿童表演的节目,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为婆罗门和刹帝利表演是一种特殊的荣誉,因为成年首陀罗很难有机会直接为婆罗门和刹帝利服务。 刚刚接了唐奉之放学的父亲也被叫到剧场里伺候,接替临时有事的同事。小小的唐奉之就在剧场宽敞的门厅里等待。小孩子都好动不好静。听着表演厅里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唐奉之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他试图偷偷溜进表演厅去看演出,却被维持剧场秩序的缠着头巾的治安队员逮住了。他只好百无聊赖地等在外面,小手中揉搓着那颗小小的石头蛋,这石头蛋似乎成了他的护身符,上学也不离身。 正当他看着手中的石头蛋发呆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婆罗门和刹帝利纷纷争先恐后地从表演厅中跑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的神色,没有了平日里的庄重和优雅。此时,还有一些吠舍高喊着:“让婆罗门和刹帝利先走!让婆罗门和刹帝利先走!”唐奉之便也跟着吠舍们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身后慌慌地往外跑,此时,剧场里冒出了滚滚浓烟。 过了很久,焦急的唐奉之才看到他的父亲。父亲把他安置在一辆车里,就匆匆离开了。唐奉之忽然发觉自己口袋里的石头蛋没了,便急急忙忙离开车子,跑回剧场,混乱之中,好奇心驱使着他钻过半人高的警戒绳,跑进表演厅。唐奉之闻到刺鼻的焦糊的气味和某些别的让他恐惧的气味,看到满地倒着的孩子,在自己脚边倒着的竟是当年那个送自己石头蛋的孩子,那孩子已经长大了些,但是面容还是没怎么变,他已经僵硬的手里还拿着唐奉之送他的那本字典…… 后来,唐奉之的父亲为他找了许多心理医生,做了许多次心理疏导。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这情景,而现在,在这阴森的审讯室里,他似乎又闻到了当初那种不可名状的让他恐惧的气味,那孩子没了生气的僵硬的脸又真真切切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一种对人类的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在他的内心冲撞着,翻滚着;震撼着他的灵魂,带给他无法忍受的痛楚,把他推到濒临绝望的边缘(1)。就是这个!让我不知不觉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就是这个!让我皮开肉绽、打断骨头都不退缩的也是这个!让我即便被那些首陀罗误解、践踏也不后悔的还是这个!他默默地想。 时间似乎静止了,唐奉之已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疼痛到底在哪一处,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响亮的枪声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帕哲罗带着突击队破门而入,审讯室里的情形让这些见惯了鲜血的首陀罗战士也心头一紧。唐奉之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冒了,不自然地挂在眼眶外面,脸上全是血,但都已凝固,新结的痂覆盖着旧的。他发着高烧,神智不清,小腿以下是空虚的,他的双脚被人砍掉了,只做过简单的止血处理。突击队员们全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小心地把唐奉之抬出审讯室。 当唐奉之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达叉始罗的医院里,明媚的阳光照进病房,他活动了一下手,发现手背上插着针管,他又活动了一下脚,以为自己的脚还在,可实际上那里已经什么都没了。黄福平和帕哲罗正站在他的床前。 “欢迎回家!”帕哲罗说。 唐奉之轻轻地说:“现在,我是真正的首陀罗了!” 1. 拟《我为什么而活着》英国 罗素——“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而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这三种激情,就像飓风一样,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地把我吹来吹去,吹到濒临绝望的边缘。”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七章 深入虎穴 在婆罗门的世界——城市花园里,石扳子正在实验室加班。现在,他确信自己是一个称职的吠舍了,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只要乖乖听话,他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唯一让他觉得刺眼的,是今天一早,上班路上遇见的一条狗。那是一条不大的狗,干净、整洁,带着项圈,项圈上挂着与婆罗门类似的金线编织的长方形徽章,它横卧在人行道的中央,眯缝着眼睛,半睡半醒,慵懒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微风,而石扳子却正行色匆匆地赶往实验室,他瞥了一眼那狗,嘴里咒骂着:“死**!”脚下却轻轻地绕开那狗,不敢惊扰了它……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石扳子终于完成了当天的工作,他开始动手整理实验台,不知怎的,耳边却响起小昆布尔的嘲讽:“……你们吠舍和那些首陀罗一样,都是狗,只是品种不同罢了!”等他回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的试管架摆错了位置。他重新归置了试管架,打算离开实验室。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挡住了实验室的门,石扳子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随即惊讶地叫了起来:“福平!怎么是你?” “想你,所以来看看!哈哈哈……”黄福平爽朗地大笑起来。 “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黄福平说着一侧身,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 “帕哲罗!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石扳子的脸上闪动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瞬间的喜悦之后,石扳子变得惶惶不安,他迅速关上实验室的灯,紧张地说:“到我家里再谈吧。” 虽然对家乡工厂区的暴动有所耳闻,但在城市花园的报纸上对那暴动的描述,与历来对小型骚乱的描述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石扳子从没想过黄福平和帕哲罗竟会来到城市花园。 石扳子打开家里的灯,把二人让到沙发坐下,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两位老友,他们都穿着华丽的衣服,与城市花园里那些高贵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没什么区别,只是身上多了些阳刚之气。 石扳子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这边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使用了石斧子曾经用过的界定方式,以“这边”和“那边”区分首陀罗和婆罗门的世界,只是他以“这边”来指代婆罗门的世界,而石斧子则以“这边”来指代首陀罗的世界。 帕哲罗说道:“以前,以为城市花园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现在觉得不过如此。” 黄福平也微笑着说道:“就这地方,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石扳子笑了,随口问道:“斧子怎么样了?” 短暂的沉默让石扳子心中一沉。 帕哲罗用自己长满老茧的手心拍了拍石扳子已经变得细腻的手背,说道:“他回到矿上不久,就发生了火灾……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 石扳子身体微微颤抖着站起来,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我去弄点茶,我去弄点茶,我去弄点茶……”片刻之后,餐厅里便零星地传来茶具之间轻微的磕碰声,除此之外,这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沉默,所有人都沉默着。直到茶泡好了,石扳子将茶杯递到帕哲罗和黄福平手中,才开口问道:“那火灾是怎么回事?” 黄福平回答道:“斧子回矿上以后,上工很积极,到的比旁人要早些,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勤奋,才遭此厄运。事发那天早晨,井下一个煤洞着火了,斜眼黑蜥命令斧子下井救火,斧子二话没说就下井了。谁知,那斜眼黑蜥认为火势无法控制,竟不顾还在煤洞中没出来的斧子,下令封死煤洞,就这样……” 听到这里,石扳子额头上的青筋哏哏地跳动着,眼里划过令人胆寒的杀气。 帕哲罗看到了石扳子的愤怒,于是,补充道:“斜眼黑蜥还禁止矿工们打开煤洞安葬斧子的尸体,要不是黄福平和张大牛带着兄弟们围了斜眼黑蜥的办公棚,楚拉曼带人下井强行打开煤洞,那斧子的尸体恐怕至今还撂在那煤洞中!” 石扳子腾地站了起来,怒火中烧,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斧子的仇已经报了一半了,我们杀了斜眼黑蜥。但是,你也知道,斜眼黑蜥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站在他背后操纵他的是婆罗门和刹帝利。要想真正替斧子报仇,不把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推翻是不行的!”黄福平说道。 然而,当听到黄福平提起婆罗门和刹帝利时,石扳子又犹豫起来。 帕哲罗立刻问道:“你在这边大概听不到那边的真实消息吧?” “我只听说工厂区发生了骚乱,暴徒猖獗。” 帕哲罗与黄福平相视而笑,说道:“嘿,听到了么?他们管我们叫暴徒!” 黄福平说道:“还骚乱?我们明明是起义嘛。” 帕哲罗看了看石扳子,把事情挑明了,说道:“兄弟,怎么样?一起干吧!你的根在首陀罗这里,咱们一起,一定能搅他个天翻地覆。待到兄弟们把婆罗门和刹帝利杀个干干净净,咱就可以整日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 石扳子叹了口气,说:“一看到你们我就知道你们的来意。不过,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说完这话,石扳子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像个逃兵。眼中的杀气也消失了,只剩下驯服。 帕哲罗显出瞧他不起的样子,尖刻地说:“原来如此,你已经习惯这软沙发和大房子了。” 黄福平则继续诚恳地劝说:“我们已经杀死了黑蜥,用他的头祭奠了斧子。可是,如果不推翻黑蜥身后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不攻占这城市花园,那么,他们还会制造出无数新的黑蜥。我们现在是来邀你和我们一道把你弟弟那剩下的一半仇也报了。” 石扳子轻声说:“如果这事放在几个月前,我一定会和你们同去。可是,现在,我快要结婚了……” 黄福平微笑着说:“这是喜事啊,和谁?” 石扳子看了看黄福平,又看了看帕哲罗,说道:“拉济娅,你认识的。” 帕哲罗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恭喜你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这句祝福是谅解还是讽刺,石扳子不得而知。他只能惭愧地说:“对不起。” 黄福平起身说:“这没什么,起义军永远为你预留了位置。”说完这话,黄福平与帕哲罗便离开了。 那一夜,石扳子辗转反侧,彻夜无眠,可天一亮,他又准时奔赴实验室,一到了那里,紧张的工作便使他暂时忘记了昨晚的谈话。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八章 心不在焉 到了周末,石扳子像往常一样陪拉济娅逛街。 自打在五道沟村拆迁案中闯下大祸,石扳子就对拉济娅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依恋。这依恋既源于失去亲人后,对亲密感情的渴望,又源于遭受巨大打击后,对安全和温暖的渴望。拉济娅很享受石扳子对自己的依恋。她明确地感到来自海伦的威胁彻底解除了。 除了聪明的头脑和令人羡慕的工作,拉济娅与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挽着心爱的人逛街、品尝美食。每到周末,这几乎成了她和石扳子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在几家他们经常光顾的服装店里,机灵的店员都不约而同地赞美起这对儿模范恋人——他们郎才女貌,工作体面,生活富足,感情牢固。 通常,那些逛街的情侣,男人都是被迫作陪,当他们的女伴迈着轻盈的步子穿梭在五颜六色的新衣丛中时,他们要么找个闲着的脚凳疲惫地坐下,要么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而石扳子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拉济娅身后,随时准备接过拉济娅试衣时脱下的外套。旁的情侣,当女人指着自己试穿的新衣,兴冲冲地问男人意见时,男人几乎统一给出一个标准答案——“还行”,而当拉济娅这样问时,石扳子总是认真给出自己的见解,经过拉济娅的训练,石扳子几乎成了品评服饰的专家。 然而今天,石扳子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本以为经过了几天繁忙的工作,那两位不速之客已从记忆中淡去,谁知到了休息日,大脑不再被工作占据,自己的心思又迅速回到情感的矛盾与道德的拷问中。一方面,石扳子觉得,自己对父亲和弟弟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心中对婆罗门和刹帝利的仇恨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减,反而在被刻意地长久地压抑后,更强烈地蠢蠢欲动了;另一方面,石扳子觉得,自己的鲁莽与意气用事伤害了拉济娅,虽然他在实验室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由于自己那不可原谅的错误,他的身份依然是最低级的仆役吠舍,只能拿到拉济娅三分之一的薪水,而拉济娅却甘愿自己出钱,把石扳子捯饬得高雅脱俗,风度翩翩,这更加剧了石扳子对拉济娅的愧疚和疼惜。 “亲爱的,这件衣服怎么样?”拉济娅亲昵地拉起石扳子的手,问道。 “哦,还行吧。”石扳子无意间说出了那个最不招女朋友喜欢的答案。 “你心里有事。”拉济娅敏锐地说。 “哦,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加班有点多。” “那我先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没事的,逛一逛挺好,换换心情。” 有些人宁愿自己承受痛苦,有些人则喜欢找亲近的人倾诉。石扳子显然属于前一种人,他害怕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就这样,他再一次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为尊严和自由而战的冲动,温柔地拉起拉济娅的手……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八十九章 识芯的秘密 很快,烽火燃遍了首陀罗的世界。 然而,城市花园里的媒体对事态的发展却从不做什么细致的报道,只是对起义军的称呼从“暴徒”变成了“悍匪”,又从“悍匪”变成了“匪军”。这种称谓的改变对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影响还主要停留在账簿上,对吠舍们的影响则已渗透到日常生活,他们的工资降低了,物价却上涨了,原先享有的各项福利都大大缩水了。而这些事关吠舍切身利益的改变,无论在事前还是事后,都没有人征求过他们的意见。 对于石扳子这种过惯了紧日子的人,这样的改变尚可接受;而对于他的未婚妻拉济娅这样已经充分融入了新生活的人来说,就着实难以忍受了。她经常对石扳子抱怨——香水太贵了,不能换新车子了…… 一天,石扳子又加班到很晚,他感受到自己手腕的振动,于是,点亮色芯,在墙壁上映出了一封加密邮件,是艾耶发送的,邮件主题这样写道:“这是我意外得到的两份文件,你只能打开它们一次。” 石扳子打开第一份文件。 这是一封小昆布尔写给特尔的信,大体内容是—— “首陀罗匪军已渐成心腹之患,截至今年3月20日,帝国已有42%的土地沦陷,49%的人口悲惨地生活在匪军的野蛮统治之下。 帝国军队之所以在对匪军的作战行动中屡战屡败,第一是因为帝国军队的主要成分是首陀罗,而匪军又是打着解放首陀罗的旗号与帝国军队作战,这就导致了修罗人支援瓦尔那帝国的武器,在那些与帝国同床异梦的首陀罗士兵手中根本发挥不出效能,反而转赠给了匪军。 造成目前不利局面的另外一个关键因素是那些不忠诚的吠舍。吠舍对首陀罗匪军大抵是反感且恐惧的,然而,看到首陀罗匪军把堂堂婆罗门和刹帝利弄得焦头烂额,难保他们不觉得快意。 从过去几个月的表现来看,吠舍们根本不愿捍卫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利益。不管首陀罗闹成什么样子,技术吠舍们照例闭起眼睛蜷缩在自己的专业之中;仆役吠舍则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身后,像秃鹫和豺狗一样捡食婆罗门和刹帝利的残羹,别指望他们在危急时刻为婆罗门和刹帝利挺身而出;最可恶的是那些经营吠舍,他们代理经营婆罗门和刹帝利的企业,比婆罗门和刹帝利更能够对企业中的首陀罗施加影响,可是,经营吠舍中的一些人却从帝国当下的危机中牟利,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有一天首陀罗匪军占据了帝国的大半国土,这些经营吠舍就有可能煽动并带领他们手下的首陀罗一起加入匪军,夺取婆罗门和刹帝利的权力,并借婆罗门和刹帝利的鲜血提高他们自己在首陀罗匪军中的地位。其实,就算没有首陀罗匪军,婆罗门和刹帝利也必须时刻提防吠舍的欺骗,他们总想从婆罗门和刹帝利那里骗走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财富。 因此,对吠舍植入识芯必须与对首陀罗植入识芯同步提上日程。 第一批植入识芯的对象应确定为那些曾经忤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吠舍,比如,加拉亚集团罢工案、五道沟村拆迁案、伦德尔非法聚集案……” “植入识芯?他们以为我有暴力倾向吗?”石扳子自言自语道,与此同时,他打开了第二份文件。 第二份文件是关于识芯项目的大秘密—— “识芯项目分为初级和高级两个部分。 初级识芯项目的负责人是艾耶,他带领自己的团队主攻脑部愤怒与暴力信号的捕捉和控制方法。 高级识芯项目的负责人是吴桐刚,他从初级识芯项目的研发中汲取有用的成果,用于高级识芯项目的研发,高级识芯项目主攻质疑和反叛的意识在人脑中的形成过程和控制方法。 初级和高级识芯项目结合在一起可以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试想,如果我们弄清了愤怒和暴力、质疑与反叛这些复杂情绪和意识的神经机制,并通过药物、手术、基因敲除等手段抑制这些情绪和意识的形成,那将是一派多么和谐的景象! 只是目前,初级和高级识芯项目都还远没达到完善的地步,虽然我们已经部分地弄清了愤怒和暴力这两种情绪的形成过程,也研制出了抑制这两种情绪的药物,但是这药物的副作用太强,以致服用者的脑区间通讯下降,导致其梦幻般地来看待世界,因此,这药物本不适于临床应用,它好比为了驱除稗草而毁掉整片良田。至于质疑与反叛这两种意识,我们则所知更少,因为这两种意识比起暴力和愤怒情绪来要复杂得多,因此就更加谈不上研制抑制这两种意识的药物了。 目前这样危急的形势,迫使我们首先解决掉内部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用现有的药物填装在识芯中,处理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吠舍……” 看到这里,石扳子的眼前浮现出自己亲历的拆迁案庭审现场——那块大屏幕上显示的漠然的奎尔。石扳子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一阵头晕伴着耳鸣,他感到自己就像狂暴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拼命努力浮在海面上,但主宰自己命运的,却根本不在自己,而在狂风巨浪。 石扳子没敢用色芯打电话,而是心急火燎地找到艾耶面谈。 “你是怎么弄到那些文件的?”石扳子问道。 艾耶略带得意却愤然地说:“我黑进了小昆布尔的计算机系统,本来是想翻出他背着海伦找其他女人的证据,没想到发现了这个。他们竟然背着我另搞了一个识芯项目,还高级识芯项目,真是目中无人!” 石扳子怅然道:“看来,我终究成不了一个称职的吠舍。谢谢你了,兄弟!” 艾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石扳子,说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1)。兄弟,别忘了替我给奉之带好!” 1.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引自《三国志.吴志.周瑜传》。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章 诀别 石扳子奔回家,紧走几步跨进工作间,抓起一把消过毒的手术刀,挑开自己手腕的皮肤,再用镊子扯掉植入自己体内的色芯,把它放入培养基中,使它好像继续留在人体内。 接着,他去见了拉济娅。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石扳子看着拉济娅的脸,企盼着答案。 “你能确定那消息是真的吗?”拉济娅眼睛向下望着,不愿正视石扳子。 “当然,来源绝对可靠。”石扳子继续盯着拉济娅说道。 “可是,也许这只是小昆布尔一厢情愿的提案,在议会根本得到不支持。”拉济娅被石扳子逼得急了,下意识地给自己寻一条逃路。 “如果议会通过了,我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石扳子依旧看着拉济娅。 “你就打算这样轻易放弃那么多年的努力得来的吠舍种姓?” “哼,吠舍种姓?吠舍的眼中就只能看见一栋大房子,两辆好车,看不到什么更远的东西。最开始,我努力成为吠舍只是为了让我的父亲和我的弟弟过上好日子。后来,我失败了。但是,我还是逆来顺受地活着。我绝不是舍不得这表面幸福实则卑下的从属地位,我的忍耐全是为了你!可现在,他们却要把事情做绝,我只剩下回归首陀罗这一条路了。跟我一起走吧!”石扳子再次恳求道。 拉济娅看了看石扳子,说道:“唐奉之他们是不可能赢的,首陀罗是不可能战胜婆罗门的。与匪军同流合污,只有粉身碎骨。” 石扳子说:“我不在乎。与其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戴着金色锁链的奴隶,倒不如去尝试另一种可能。我的命要我自己来做主!” 拉济娅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扳子,我们不是奴隶,我们是婆罗门、刹帝利的合作伙伴,他们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才能统治首陀罗。因此,我们在这种合作中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也得到了自己应得的财富。我不相信婆罗门和刹帝利会做自断其臂的事情!” 石扳子摇着头,摊开双手,急切地说道:“面对现实吧,婆罗门和刹帝利对吠舍是既利用又控制。吠舍只是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下生活、工作、享受各项福利,但是从来不被允许参与重大事项的决策,尤其是关于吠舍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的决策。在这一点上,吠舍就像农场里待遇优厚的大牲口,因为为农场主人创造了较多价值,所以可以吃上细料,但是牲口就是牲口,给细料还是挨鞭子,配种还是绝育,全看主人的需要。” 拉济娅的双眼噙满了泪水,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石扳子吗?你被首陀罗洗脑了?异化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要是想抛弃我回到那些又脏又臭的首陀罗那里,就尽管去吧!”拉济娅呜咽着转过身去。 石扳子心如刀绞,却只点了点头,说道:“亲爱的,对不起。我违背了诺言,没做成一个称职的吠舍。我无法因为首陀罗的存在,比下有余,便觉得自己幸福。” 拉济娅不再说什么,只是呜咽变成了嚎啕。 痛彻心扉却毅然决然,石扳子离开了城市花园,离开了这个梦碎的地方,留下的是屈辱和幻灭,带走的是愧疚与愤怒。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一章 回家 在起义军的总部,唐奉之和黄福平热情地欢迎了石扳子。没有咖啡没有茶,但是白开水管够。唐奉之坐在轮椅上,脸上还缠着纱布,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这只眼睛闪着喜悦的光。石扳子端详着眼前的唐奉之,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唐奉之的话语使石扳子回过神来:“上次法院一别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艾耶还好吗?” “他很好,他是站在起义军一边的。”石扳子回答。 “我很高兴你加入我们。”唐奉之说。 “好兄弟,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们这里永远为你保留了位置。”黄福平说。 “哦,当然。”石扳子回答,他惊讶于黄福平的变化。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刚刚到矿上打工的黄福平,记得他倒在地上被班长骂、被芝麻粒儿打的怯懦的样子。也记得几个月前,深入虎穴,邀请自己入伙的黄福平,记得他说出“就这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信的样子。而现在,眼前的黄福平又增添了“杀尽阵前百万兵”的霸气。 “哦,这是那边对吠舍的新政策,艾耶弄到的。我就是在这新政策的驱使下投奔你们的。”石扳子边说边将自己凭记忆整理好的材料交给唐奉之。 唐奉之看了看材料,传给黄福平,对石扳子说道:“你这情报很重要,对我们进一步争取吠舍加入起义军很有帮助。毕竟我们不能只靠勇气和牺牲取得胜利,我们还需要知识。” 黄福平看完材料,说道:“我这就组织宣教队员根据你的情报写文章,然后发布出去。” “那我现在做什么?我既然重新成为首陀罗,就该为首陀罗做点事。”石扳子说。 “不会让你清闲的,等一会儿帕哲罗办事回来,你跟他一起去征兵,可有你忙的……”唐奉之话音未落,帕哲罗就走了进来。 “哟!扳子,你怎么才来?我盼了你好久!”帕哲罗开心地笑着抱了抱石扳子。 跟着帕哲罗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蓄着浓密的胡须,浓重的连心眉,眉毛的两端像两把豁齿的刷子,肿眼泡,细长的眼睛,目光锐利,看上去很凶悍。这个男子站在帕哲罗身后皱着眉头看着石扳子,仿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什么。待石扳子与帕哲罗各自坐下,这男子忽然冲着石扳子双膝跪倒,说道:“恩人,请受毛里亚一拜。” 石扳子从没见过这阵势,从凳子上惊跳起来。这一跪也让帕哲罗、唐奉之等不知所措。石扳子双手搀着这男子,试图将他扶起来,但是那男子并不打算起来,石扳子只好也跪下说话:“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好像才刚刚见面。” “您不记得我了?”男子对石扳子说。石扳子仔细看了看这男子,浓密的胡须、肿眼泡、细长的双眼、连心眉,似乎的确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他摇了摇头。 那男子说:“你还记得当年工厂区的垃圾场吗?”这一提醒,石扳子恍然大悟,说道:“难道你就是当年在垃圾场同我打架的那个人?” “是啊,就是我。” “天呐!你这满脸胡子,我都认不出你了。快起来说话!” “我叫做毛里亚,如果不是当年你让出那片垃圾场,我就无法养活我的老母亲和孩子们。你是我的大恩人!” “咳,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当了吠舍我才知道,瓦尔那帝国每年要从修罗人那里进口五亿吨垃圾,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下,瓦尔那帝国成了修罗人的垃圾场。” “婆罗门和刹帝利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肉,他们占天占地占空气,什么都是他们的,丢下一点儿垃圾,就能让你我这样的首陀罗拼个你死我活!去***梵天,既然有人带头,老子也反了!孩子们都加入了少年营。我发过誓,不攻下城市花园,绝不刮胡子!”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唐奉之对石扳子说,“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唐奉之又转过头对帕哲罗和毛里亚说:“石扳子刚来,你们先带他去靶场开几枪,过过瘾,然后,就去附近的村子征兵,也让他了解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二章 火炕征兵 第二天,帕哲罗、毛里亚带着石扳子和五个士兵离开了总部。帕哲罗说:“这次去东边的两个村子,一个是大宁村,一个是小洼村。小洼村比较近,大宁村比较远。今天奔小洼村去,在那儿逗留几天,然后去大宁村。” 到了小洼村,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他们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发现有几个村民远远地怯怯地望着他们,还没等他们过去说话,这些村民便逃开了。不一会儿,只见家家户户柴门紧闭。 石扳子他们在村子里转了两圈,随便找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他们站在门口喊道:“有人么?”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推门走进屋子,只有一个老头儿躺在一堆稻草上。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没有腿的桌子,四角用四块石头垫着,摆在屋子中间,算是这家里唯一的家具了。 帕哲罗费力地蹲下去,和气地对老头儿说:“大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老头儿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正在这时,一个年青人探头进来,却见一伙儿挎着枪的人塞满了屋子,吓得回身便走。 “别走啊,你是这家的人?”帕哲罗扭头问。 年青人听到帕哲罗的问话,不敢继续往外走,回过头,胆怯地看着稻草堆中的老头儿。 “看来你是这家的人。”毛里亚说,“来,过来,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首陀罗起义军。专门打婆罗门和刹帝利,解放首陀罗的。你们这村子都是首陀罗吧?” “嗯,是,是的。我们这儿穷,鸟,鸟不拉屎,哪里有什么大人物。”年青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帕哲罗问:“你们这村子日子过得怎么样?” 年青人又看了看老头儿,回答道:“还可以。” 帕哲罗又问:“你家里有地吗?” 年青人说:“有一点,但是总不够吃,还得租别人家的地。” 毛里亚问:“你们村像你家这样的情况多吗?” 年青人又看了看老头儿,回答道:“嗯,还行。” 毛里亚乐了:“什么叫‘还行’啊?” 帕哲罗有些不耐烦了,愤然站起来,转身一拐一拐地走出屋子。帕哲罗的这一点愤怒竟起到了促进谈话的作用。年青人和老头儿都意识到这些挎着枪的人的耐心快要用完了,所以,年青人老实地说:“我们村有一些跟我们家一样的,还有一些完全没有土地,纯粹给人家种地的……” 帕哲罗他们在小洼村住了三天,每天走家串户,大致摸清了这村子的情况。这村子一共四十户人家。有十六户大致与那年青人的家境相仿,有十户比他们还要穷的,纯粹依靠给人家做工生活,另有五户比那年青人的家境好些,只偶尔给别人打打短工,剩下的九户,都不需要给别人做工,其中有三户是既不给别人做工也不雇人的,另外四户偶尔雇人,只有两户常年雇人,自己完全不下地干活的。 帕哲罗他们把这村子最穷的十户和比较穷的十六户召集起来开会,说是要分了最富裕的那两户的家财和土地。来开会的一听说要分钱,自然是高兴,然而,当他们得知帕哲罗要他们自己选出领头的,自己组织起来去做这事时,便又都缩了头,觉得那两个大户惹不起。 “那老于家有三个儿子,个个都很壮实。那老翟家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县城帮着一个吠舍做生意,小儿子练过几年搏击,这两家谁敢惹?”那个年青人说。 “人家两家虽然也是首陀罗,但是都是本村的收税人,是代表婆罗门和刹帝利征税的,背后有梵天的庇佑。我们可不敢惹他们。”一个花白胡子的瘦老头酸溜溜地说道。 毛里亚和帕哲罗跟这二十六户穷人谈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领头儿的。无奈,帕哲罗只好对那个青年人说:“你来领头,我和毛里亚就站在你身后,怎么样?”那青年人想推辞,又害怕惹恼了帕哲罗,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由于帕哲罗他们都带着枪,那两个大户倒也没怎么抵抗,便任凭那些穷人抬走了家里的家具,土地也重新按人头平均划分了。 分完土地,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一商量,觉得可以开始征兵了。于是,又召集全村开会,向村民讲清楚,攻打婆罗门和刹帝利,便可保证自己手中的土地不会丢掉。可是,这些村民一听说要当兵打仗,都害怕,不愿报名。 于是,帕哲罗出了个主意,把全村的青年男人都集中到村里的大户老翟家的房子里,让他们紧挨着坐在炕上,把门窗都关严,由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轮流向他们宣讲对婆罗门和刹帝利作战的重要意义,让士兵在屋子外面烧火炕。如果是严冬,火炕烧得热乎乎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倒很惬意,然而此地时值盛夏,屋子里闷热得很,又不通风,屁股下面还烧了热炕,这些青年男人各个汗流浃背,帕哲罗已经做完动员讲话,站在地上看着这些首陀罗村民,一旦有人忍受不住热炕的煎熬,身子稍稍向前一倾,帕哲罗就立刻向前一步,在那村民的脖子上挂上一条绿色的绸带,代表他已自愿加入光荣的起义军,接着便拉着那绿色的绸带,把这村民拽下火炕,牵出屋子,屋子外面随即响起喧天的锣鼓,欢迎这位光荣的军人。就这样,仅一天的时间,帕哲罗他们就征到了二十个新兵。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三章 大宁村 将二十个新兵和原来的老兵穿插着安排在队列里,帕哲罗在队列前面领路,毛里亚和石扳子在队列后面压阵,一路走向大宁村。骄阳似火,这一队兵个个汗流浃背。他们走了很久,在离大宁村还有三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祠堂,祠堂门楣上挂着一块破旧的匾额,上面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但仔细辨认仍隐约可见“木稻祠”三个字。 于是,帕哲罗和毛里亚、石扳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座木稻祠里休整,等晚些时候,天气不这么热了,再接着赶路。人们鱼贯进入祠堂,竟发现这祠堂的里面打扫得颇为干净,一个稻草扎成的坐垫摆在祠堂的正中,一个大水缸、一只上沿带豁口的大木桶安稳地呆在祠堂的角落里,靠着西侧的墙壁立着一张卷好的席子,席子的旁边摞着两块红砖,红砖的棱角已被打磨得相当圆润,首陀罗们都知道,这红砖就是寄居于此的人的枕头。石扳子觉得口渴,走到祠堂角落的水缸旁,拿起飘在缸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见石扳子喝得这么痛快,帕哲罗、毛里亚等人也围拢上来,轮流用瓢舀水喝。这一缸水很快就见底儿了。喝完水,大伙儿休息了一阵子,太阳西斜,帕哲罗与石扳子一道拎着豁口的大木桶去河边打水。按照首陀罗起义军的规定,在行军过程中,借住了人家的房子,至少要在离开前帮人家把院子扫干净,把水缸加满水。河边离这木稻祠颇有一段路程,而水缸又至少要两木桶的水才能填满,所以,石扳子和帕哲罗去打第二桶水的时候,太阳已经将半张脸藏在远山的后面。而当他们拎着满满一桶水回到木稻祠的时候,天色已开始发暗。他们在离木稻祠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就听到一阵阵愉快的笑声从祠中传来。 石扳子对帕哲罗说:“他们情绪这么好?从小洼村出来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呢。” 帕哲罗也觉得纳闷,嘀咕道:“毛里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当石扳子和帕哲罗踏进木稻祠时,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站在人群中央,穿着破旧的衣服,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毛里亚和其他的人们都兴致勃勃地听着。原来,这个瘦小的人正在讲他今天是如何戏耍了本村阔人的蠢儿子的。石扳子仔细端详着这个瘦小的人,心中一惊,而此刻,那个瘦小的人的目光也恰恰与石扳子相遇,他中断了自己的演讲,脱口而出:“扳子!” 石扳子迟疑了一下,说:“是你呀,陈广,对不起。”说完,便惭愧地低下了头。 陈广走向石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你的奶奶?”石扳子探问道。 “对,你一离开五道沟,小昆布尔的铲车就在夜里把我们的房子都推倒了。等我从废墟里爬出来,我的奶奶已经断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死。后来,我把全部的家底都花在与婆罗门打官司上,最终也没有赢。所以,我就来到这个村子,靠给这里的阔人做工过活。” 帕哲罗在一旁插话道:“兄弟,这里的阔人为人如何?” “嗯,怎么说呢,阔人嘛,首先是人,人和人呢,多少都会有些差别,有的好些,有的坏些,而加了个‘阔’字呢,也就都那德性了。就说我们这儿的阔人吧,有吃荤的,有吃素的,但甭管荤素,食材都得是上好的;有好健身的,有懒得动的,但甭管怎着,补药都少不了;有学问高的,有不识字的,但甭管甚德行,都懂得傍上几个婆罗门或刹帝利;至于来钱道,有靠田地的,有靠林木的,还有靠矿山的,就是没有自己动手干活的;他们对于我们这些做工的么,有威逼的,有利诱的,有邀买人心的,不外就是想让我们服服帖帖多干活,他们落个省钱又省心。” “你们村子还有多少跟你一样的穷人,或者说平日里受那些阔人欺负的人?”帕哲罗问。 “少说也得三十几户吧。”陈广说。 接下来的两天里,帕哲罗、毛里亚、石扳子和陈广走家串户,拜访这些贫穷而受欺侮的农户,并在第三天召开了诉苦大会。 帕哲罗拿着陈广的破席子,展开了,问那些农户:“阔人们用这东西睡觉吗?” “嘿嘿嘿,人家有软床的。”“还有帐子。”“住瓦房的。”农户们七嘴八舌道。 帕哲罗又问:“那这烂席子是给谁用的?” “还用问,当然是我们这些穷棒子啦。”农户们嘻嘻哈哈地回答。他们都苦惯了,穷惯了,被阔人们欺负惯了,平日里发牢骚,唠叨刚刚遭受的欺辱,也是这样嘻嘻哈哈的。 有一个农户拍着自己的脑门喊着:“喂喂,看,这疤就是阔人给我的工钱。” 陈广对石扳子解释道:“他是本村的瓦匠,给一个阔人干过活,人家是婆罗门和刹帝利的收税人,家里还有个小矿,哪会把他个瓦匠当回事,拖着不给他工钱,他去要,就被打了。” 开完诉苦会,陈广拉着那瓦匠,还有几个旁的生性倔强的人,组成了农人自治协会,由协会组织农户,分了那些阔人的田产、家财,还顺带禁绝了赌博、匪盗。 大宁村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石扳子问陈广:“你愿意跟我一起加入起义军吗?这次我绝不会再当逃兵。”陈广拍了拍石扳子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从没当过逃兵,因为我始终记得你独自一人站在村口挡住铲车的样子。那时是你的决心点燃了我的斗志,让我即便独自一人,也可以在法院、社会管理局和议会之间奔波,没有放弃。”听到这儿,石扳子的眼圈红了。 陈广回想起自己在漫长的诉讼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干最后一滴眼泪。他怆然一笑,决绝地说道:“如果是去攻打婆罗门和刹帝利,我愿意带着村里的人加入起义军。”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四章 小胜 就这样,帕哲罗和石扳子等人带着一队新兵离开了大宁村,正走着,先行侦察的兵回来报告,前面发现了大量敌军。于是,帕哲罗命毛里亚带着这队新兵保持警戒,并现场传授他们手榴弹的使用方法。自己则带石扳子一同去看个究竟。 他俩伏在路边的土埂,远远看到一队瓦尔那帝国的步兵缓缓走来。 “一百人左右,士气低落,步伐散乱,估计是被我们的人打蒙了,慌不择路撤到这里来的。”帕哲罗低声对石扳子嘀咕道。说罢,便示意石扳子慢慢离开路边的土埂,两人相跟着,飞也似地跑回待命的毛里亚那里。帕哲罗对毛里亚说:“一百人,围歼他们!”毛里亚点点头。 石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来了一百个敌人,我们要围歼他们!”帕哲罗对全体命令道。 石扳子计算了一下力量对比,敌方是一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而己方,即使把自己这个刚刚打过一次靶的人也算作士兵,一共也才八名士兵,八杆枪,二十几颗手榴弹。而那些刚刚征来的不到四十个兵,连枪都没摸过。帕哲罗倒是毫不担心,他迅速而清晰地下达了一道道命令——毛里亚带一个老兵十个新兵迂回到敌军背后堵住退路,另外四个老兵分两组,每组带八个新兵堵住左右两翼,帕哲罗自己跟石扳子带剩下的十几个新兵正面迎击;老兵的任务是,以帕哲罗的枪声为号,开始攻击,优先射杀对方的军官;新兵的任务是,攻击开始后,高喊“缴枪不杀”,造成一种四面楚歌的声势。 最后,帕哲罗冷酷地看了看从小洼村征来的兵,警告道:“如果有谁不服从命令,临阵脱逃,就地枪毙!”小洼村的兵顿时感到全身的血流仿佛凝固了,一阵酥麻的寒颤从后脑沿着脊髓导向全身,他们立刻明白了,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如果自己往前冲,眼前这位跛脚的军人将是最可靠的战友,如果自己往后逃,那眼前的这位将是比敌人更残暴的恶魔。 帕哲罗带着石扳子和十来个新兵隐蔽在路边的灌木丛中。石扳子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紧张得手脚冰凉,头脑中回忆着自己打靶的每一个细节,生怕事到临头,枪却打不响。 敌人渐渐靠近了,靠近了,还有三十多米……“嘭”的一声枪响,帕哲罗击中了敌军一名领头的军官,随即枪声四起,手榴弹也在敌群中炸开了。敌人瞬间乱了,四散奔逃,为了不露出人数上的破绽,帕哲罗左打个单发,右打个连发,石扳子则顾不上这些,只是专注地瞄准、射击。与枪声和手榴弹声同时四起的,是“缴枪不杀”的呐喊声。活着的敌人都趴在地上,丢掉了枪支,双手抱头。帕哲罗一跃而起,端着枪,如离弦之箭,霎时间就冲到了敌军跟前,石扳子紧随其后,毛里亚和其他士兵也端着枪四面包围了这些敌人。 陈广带着新兵兴奋地缴下了敌人的枪。由于缴获的枪支太多,每人背两杆还有富余,只得将多余的枪支卸去枪栓和弹匣,令俘虏们自己背着…… 另一方面,在起义军的总部,唐奉之和黄福平基于石扳子带来的情报,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加入首陀罗起义军吧,在这里,首陀罗和吠舍都不会被植入任何东西,不会变成**,吠舍将会与首陀罗一道成为新国家的主人,不再受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奴役。”在这样的宣传下,大量吠舍冲破重重封锁加入了起义军。 五个月之后,从小洼村征来的二十个士兵只有一个阵亡,四个留下,剩下的都逃了,而大宁村征来的士兵却没有一个逃跑。从总数上看,唐奉之和黄福平领导的首陀罗起义军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他们已经占领了瓦尔那帝国的半壁江山。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五章 战略决战 这时,交战双方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位于帝国中部的罗泽西斯城,这是一座军事重镇,交通枢纽。刹帝利在这里部署了重兵防守,还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地堡、重炮、雷区、反坦克堑壕,仿佛在首陀罗起义军的面前铺开了地狱之网。 首陀罗起义军也在这次战役中倾尽全力,起义军最精锐的两支部队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两翼的突破合围。 利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除攻城之外,起义军还派出了大量阻敌增援、穿插至敌腹地的部队。这些部队有的扼守交通要道、破坏铁路和桥梁,有的袭击补给基地、指挥部等。 石扳子所在的部队就是插入敌人腹地,寻机作战的一支。一千多人的步兵团以连队为单位,如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穿过敌人星罗棋布的据点,出现在距离罗泽西斯城南边,敌后纵深两百公里的公路两侧,他们要在这里利用山谷地形和暗夜掩护,伏击敌人一个运动中的坦克营。 对于首陀罗起义军来说,重武器总是不够用,手头的飞机、坦克、大炮都集中起来,投入到罗泽西斯的攻城作战中,扼守交通要道的阻击部队能得到的重武器就很少了,而直接穿插到敌人腹地的部队就根本没有重武器,只有随身携带的粮弹。打坦克、炸地堡,只能依靠火箭筒、破甲雷和迫击炮,就这些装备,数量也是捉襟见肘,连火箭筒都成了宝贝,大量装备的都是反坦克手榴弹和炸药包。然而,这样的“贫穷”也有好处,它造就了一支纯粹的轻步兵,本身对后勤的依赖小,受复杂地形的制约小,对炮火支援的依赖也小,因此,不需要维持一条通畅的补给线,也就不需要一个个敲掉补给线附近的敌人据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夜幕降临,山谷公路两侧,沿着山坡间生着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槭树。石扳子反穿着棉衣,趴在积雪的大石头后面,棉衣的白布里衬正好和积雪一个颜色,要不动谁也看不清。西北风迎面打来,刮得脸生疼。因为刚刚经历了急行军,身上被汗水浸湿的棉衣,经冷风一吹,变成了一层冰凉的铁甲;嗓子干得像火烧;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石扳子顺手抓了一把雪放在嘴里。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达声,片刻之后,寒风夹杂着油料的气味扑面而来。刹那间,山谷西口出现了敌人的大队坦克,一串惨白的灯光照出老远,这些钢铁怪兽发出低沉的吼声,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动。 突然,火箭筒发射的破甲弹击中了队列中第一辆和最后一辆坦克,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两辆坦克冒着滚滚浓烟一动不动地瘫在公路中央,那一串灯光瞬间全灭了。顿时,机枪弹、炮弹、火焰喷射器的火舌就从那些钢铁怪兽的头上狂喷出来。炮弹在公路附近爆炸,被掀起的冻土和冰雪如浪花般劈头盖脸地拍下来,烟雾弥漫了山谷(1)。火光中,还能开动的坦克,纷纷原地转向,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上路旁的山坡,试图绕过被摧毁的坦克,一边猛烈地射击着。 石扳子清楚,己方的“远程”反坦克武器只有三营那屈指可数的几具火箭筒,战斗前,上级交待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首次射击时,用仅有的几枚破甲弹摧毁首末两辆敌坦克。现在,他们的任务完成了,该石扳子他们行动了。石扳子的战友,外号大熊,急不可耐地抱着炸药包,顺着山坡斜插着跑过去。当他刚接近公路时,一辆坦克就到了他跟前。大熊敏捷地跳上公路。他刚把炸药包放在公路上,坦克就碾了上去。导火索太长了,炸药包在坦克开过以后才爆炸,那坦克毫发无伤。 这时候,石扳子也纵身跃上公路,身体俯卧,紧贴路边,两眼紧盯着行驶中的坦克,心里计算着坦克的速度和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当坦克开到适当的距离时,他把炸药包推到路心,接着一个翻身滚到路边的弹坑里。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石扳子立时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只觉得胸部有些隐痛,周身无力,连着往外吐了两口血,眼前金星直冒,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他把嘴贴在地上啃了两口雪,才清醒了些,又趴了一会儿,才渐渐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他抬起眼,看到山谷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刚才炸的那辆坦克已经呼呼地燃烧着歪在路中央。 石扳子爬起来,半伏着身子,快速跑回自己连队原先埋伏的地方,准备再拿爆破器材。这时候,医疗兵逮住了他,告诉他,他的头部在流血,并开始给他包扎起来。正在这当儿,大熊已经拿了几颗反坦克手榴弹,与另外两个战士先后冲了出去。 这三个人在公路边不远的一片深坑里俯卧下来,慢慢向公路上一辆正在射击的大坦克爬过去。在离坦克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第一个战士一跃而起,向坦克跑了几步,便被机枪射中,倒下了。紧接着,第二个战士从另一角度向坦克冲过去,没几步也被机枪撂倒了。而与他几乎同时发起冲锋的大熊,此刻已经冲到了离坦克很近的地方,用手榴弹就可以够得着。忽然,一颗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了,掀起一团黑烟,他被炸断了一条腿,昏迷过去,但是,这颗炮弹卷起的火舌又瞬间将他烧醒,他意识到坦克还在射击,于是,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带着浑身的火焰,向坦克滚去。在坦克转动的炮塔下,他掷出了一捆反坦克手榴弹,白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这巨大的坦克被烈火吞没(2)。 石扳子眼看着刚刚认识一个月的大熊,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自己。他双眼通红,夹起一个炸药包,在荒草和灌木丛之间低姿跃进,靠近一辆正在爬坡的中型坦克。他跑几步,卧下,在跳起来跑几步。终于贴近了目标,引爆了炸药包。没想到,这辆坦克爆炸时溅出的汽油在石扳子身上燃烧起来。石扳子的棉衣立刻被烧透了,他身上火辣辣地疼,急忙就地翻滚,才把火扑灭…… 战斗结束后,石扳子不顾身上的烧伤,走到大熊炸毁的那辆巨大坦克跟前,发现大熊的尸体就在离坦克三四米远的地方,浑身焦黑、暗红,惨不忍睹,但他的一只胳膊还向前伸着,保持着原来投弹的姿势。 婆罗门和刹帝利制造了无数了无牵挂的首陀罗,而这些首陀罗汇聚起来,成了复仇的因果之剑,即便是梵天的神力,也无法挫伤这宝剑的锋芒。 1.拟《志愿军一日》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北京。大战英国皇家坦克营,特等功臣副班长 李光禄。 2.拟《志愿军一日》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北京。不朽的战士,团长李刚。 |
【原创】识芯(踌躇著) 第九十六章 单身鏖战的武人 两个月以后,最后的攻势发动了。城市花园中,那幢曾经遥不可及的议会大厦,已落入首陀罗起义军的手中。在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座地下工事,瓦尔那帝国所有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都挤在这里。这里没有宽大柔软的沙发,没有丰盛可口的晚餐,没有光华明丽的吊灯,最有权势的婆罗门才有硬邦邦的小凳子可坐。城中断水已经五周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华丽却肮脏的衣服。德高望重的婆罗门特尔坐在最中间的小凳子上,他肥大的屁股两侧的赘肉悬挂在小凳子的边缘,由于很久没有洗澡,他的身体散发着香水也掩盖不住的臭味儿,这刺鼻的味道在通风不畅的地下工事中尤其令人难以忍受,坐得离他最近的刹帝利,赵司廷赵太爷总是铁青着脸,朝着另一个方向。 他们在等待前线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隆隆的炮声越来越近,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变得焦躁不安。这时,埃贝克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硝烟的气息,眼睛里布满血丝,身后跟着一个推着小车的仆役吠舍。他毫不在意人们惊异的眼神,以一种完全不合礼法的方式纵身跃上人群中间的桌子,昂首从德高望重的特尔大人面前走过,肮脏的军靴踢翻了特尔的鎏金咖啡杯。 埃贝克说:“匪军已经攻进来了。现在是时候展示刹帝利的勇气和婆罗门的圣洁了。这小车里都是上满子弹的手枪。各位有谁愿意与我一起冲出去,杀死那些首陀罗或者被他们杀死?” 勇敢的刹帝利和圣洁的婆罗门都面面相觑,觉得埃贝克一定是疯了。 特尔大人怯怯地提醒道:“埃贝克将军——”他过去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现在却敬畏地称将军了,“我们不是可以借助这工事里的地道,通往秘密发射场,然后,逃到修罗人那里吗?”其他的婆罗门和刹帝利脸上都显出赞同的神色。然而,当他们看到埃贝克已经杀红的眼睛时,脸上赞同的神色又都凝住了。 埃贝克轻蔑地看了看特尔,骂道:“老东西!就是你们这些婆罗门败坏了我们刹帝利拼死打下来的帝国!平日里,你们享受着刹帝利用宝剑与鲜血换来的秩序,又想方设法压制刹帝利,害怕刹帝利专权!事到如今,你们想的不是如何捍卫瓦尔那帝国,却是逃命!” 特尔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愤怒盖过了恐惧,特尔厉声喝道:“你!你怎么敢这样侮辱婆罗门,梵天……” “是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婆罗门老昆布尔附和道。 “你给我注意点!”小昆布尔也随声附和道。 本德·赛特却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嘭——嘭——”两声枪响,特尔连同被他重重压在屁股下的小凳子一起翻倒在地。 老昆布尔看着拿着手枪的埃贝克,惊得一言不发,小昆布尔也和他的父亲采取了同样的表情。埃贝克一不做二不休,又扣动扳机,在美丽的海伦的惊叫声中,杀死了老昆布尔和小昆布尔,接着,他对在场的刹帝利们喊道:“刹帝利就应该战死沙场!现在,我要去杀那些首陀罗了,你们若还承认自己是刹帝利,就与我同去!”说罢,他跳下桌子,冲出门去。 然而,在场的刹帝利和幸存下来的婆罗门虽然都惊慌,都恐惧,却没有一个与埃贝克同去的。他们待埃贝克走后,通过秘密通道逃到了发射场,但是那里却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首陀罗起义军攻占了。 埃贝克阵亡。 三个月以后,首陀罗起义军终于战胜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军队,控制了瓦尔那帝国全境,并在半年后打退了试图帮助婆罗门和刹帝利复辟的修罗军队。 新的瓦尔那联邦建立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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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鹿鸣》by楚危(古风耽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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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一看到这种小学没毕业的作者就很蛋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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