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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有生之年系列之——百年沉浮 by霜儿[第14页]

作者:大紅花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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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1.
  
  那一扇青铜巨门伫立峡谷间,缓缓开启,万丈冷光倾泻而出,天地于顷刻庄严肃穆。
  
  他看见那人背身长立,忽而回过头来,幽远深邃的眸中一片安详,却令他渐起不详之感。那人悠悠荡开一抹笑,似乎嗫嚅着说了句话,他辨了辨,竟是诀别。他心急火燎地欲上前拦圌阻,一道无形屏障隔了虚影,终见那人回身前行,毫无留恋地进了巨门……
  
  吴邪猛地惊醒,面色惨白,额角挂汗,梦中的生离死别清晰可念难辨虚实,不觉黄粱犹自心惊,一时颤圌抖双圌唇,千思万绪,取过案上的石盅热茶,小啜压惊。
  
  厅内静无人声,两名女侍自去见泰老,尚未回返。吴邪不知时辰,料想等得久了,不慎睡去,竟然做了如此不详的梦。他思来想去,反倒觉得自己太多心,可能一早被人请来这里,忧心族内长老会如何询问他和张起灵的事,一时有了心结罢。
  
  想起那日他与张起灵倾心相诉,短短时日的魔障竟都值得了,两人不管不顾在房内耳鬓厮圌磨,虽不曾逾界,但也足够落人话柄。张起灵对外开诚公布,似乎引得好大骚圌动,却无一人敢来扰他,别说普通小厮小婢,素日里相熟的梨果儿和小张都不见踪影。吴邪那几日能见的只有张起灵,吃穿用度也由他一手照料,身为族长却总做伺候人的事,吴邪面皮再厚也懂得不妥的规矩,但拗不过张起灵的执意,那人只要轻声细语说句话,吴邪就心软圌了,哪里还能坚持,所幸并非没被他照料过,久了也便惯了。
  
  吴邪这样顺从,也因闲暇时心中思量,他对张起灵模模糊糊的着迷,不过自两人回山途中一夜迷障,后来的种种念妄皆在张家本族,可那人对他久远前便起了心思。溯水思源,往日里那些亲圌昵怕成了煎熬,而他依然没心没肺仗了那人的疼宠,恣圌意胡闹。相思之苦胜黄莲,吴邪推己及人,更觉得对不起张起灵,因而两人互表心意后,他更为顺从听话了,想着将先前欠那人的债,百倍千倍地补偿,只要能让那人高兴,自己便是死也是欢喜的。
  
  他在族长屋内闭了时日,张起灵一人独圌立支撑,力挽狂澜,吴邪猜不出他的手段,却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和能为不能助他分毫,除了如常听话,惟一字“等”。泰老差人寻他,张起灵必是知道的,这些日子里没那人许可,半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如今应是风停雨歇,晴光朗月。
  
  吴邪随两名女子入了泰老的独居别院,在厅中久坐,不知不觉打个盹,才梦见那些令人不安的事。他细细回味,这会也不觉可怕了,倒是遗憾梦中未将那人留下,若是留不住,也该陪他进去。他正胡思乱想,突然有铃铛响动,吴邪便知那两名女子回来了,果不其然,那两位对吴邪行礼,不顾他慌忙站起身的局促,引他进内屋见泰老。
  
  吴邪跟随两位姐姐,听她们腰间一阵阵的铃铛响动,仿佛步向死线,想到张起灵在外承受的压力,那人信誓而言“我担着”,他便鼓了勇气,不肯示弱于人。
  
  这段路行得艰难,吴邪在一间木门前难得顿了步,镶嵌在石墙中的木门散发着怪异的香味,初时闻着醉人心脾,久了却有些心慌。吴邪摇头,待二位女子左右推开门扉,他便恭敬踏入,一路紧盯脚底,行到了榻前。
 
  泰老盘腿坐在石床圌上,对面一个厚垫蒲圌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吴邪瞬间明白,此处应是另一处谈话的秘所,他不等泰老示下,径自盘腿坐上蒲圌团,悄悄握住白玉环,定了定心神。
  
  两人盘腿而坐,半晌无话。吴邪心中既定,也不再瞎猜张慌,默念着往日同张起灵的一点一滴,时下的安静于他也无安排者所料的效用。
  
  泰老恰似察觉了他的宁神静心,不再拖延,缓缓睁开双目,说:“来者是客,小公子在张家有些时日,可曾过得惯?”
  
  吴邪盯着他的眼睛,口圌中自然道:“有小哥在的地方,不会不惯。“
  
  他说得如此坦然,老者双目虽清,看不出异样,却停了片刻,方道:“你自小养于瑞桐膝下,这父子的情分,也是天定命数,合该好好珍惜。“
  
  吴邪心中茫然,他从未想过这一层,却道:“我姓吴,父母俱已不再,小哥再养我护我,也不是我生身父母,他从来不要我作这些礼数,想来……是不认的。”
  
  泰老又道:“你既长在张家,也守张家的礼,族规大过天,一条条、一桩桩,你可仔细想清楚,罪责三代,重不及长,你们这般违逆,算起来也该是你少年心邪,旁门左道,瑞桐虽然身持数百年定力,遇到业障逃不开,当属造化。将来追究因果,你可依律当得不当得?”
  
  此话说得如此直接,寻常人心必然动圌摇,然而吴邪却淡淡道:“张家人从小有教圌诲,我虽不姓张,却也长于张家,因而时时谨记,不敢忘却族规。张家族规首要之要,族长大过天,这句您可记得?”
  
  他复朝泰老望去,见老人无圌动圌于圌衷,便续道:“小哥便是我的天,他说对就是对,说错便是错。将来若他幡然醒圌悟,认定是我心术不正,要下刑罚我,我自然该从从容容地受了。这个理本是如此,倘若族中他人觉得不妥,也先以此条为重,才不算坏了规矩。”
  
  他说得不卑不亢,一套理下来,自觉还算应对。
  
  泰老缓缓道:“你说的都是外族的理。我要和你谈谈本族的规矩。”
  
  吴邪平视前方,收起双圌腿,好好磕了个头,才道:“族长敬您,我也当给您行礼,听您的吩咐。只是我自幼生于外家,所行所言未曾偏离外家规矩,本族之事,先前实在不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泰老宽允。您若觉得坏了规矩,可以按律教我。”
  
  他说辞恳切,目中精神毫无动圌摇,泰老看过许久,终于有了第一丝叹息,好似面具脱落,气氛顿时从容。
  
  “罢了。”他拂了拂身侧,“你过来。”
  
  吴邪依言挪去泰老身侧坐下,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眼神不偏一分,手也安分正摆。
  
  泰老上下打量他,终于道:“瑞桐把你教得很好,出得门,识得大体,心性至纯,定如铁,安若钟,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他又叹道:“便是如此,老朽才无法释怀。你刚到此地,许多事都还不清楚,我猜以你的想法,定是觉得瑞桐告诉你的才听着,其他事皆作不知,对吗?”
  
  吴邪不吭声,默认了。
  
  泰老摇头:“傻孩子,有些事他能告诉你,但有些事,你却不知道。想我张家历经百代荣华,才能在山林之中偏安一隅,惟念祖训,不忘职责。瑞桐是张家本代族长,他因何不娶亲,你也不愿知道?”
  
  吴邪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有些明了,泰老这是软圌硬圌兼圌施,只有按礼数听教,才不至于被动。
  
  泰老也并不指望吴邪的反应,仍道:“他自幼失去父母,最明白一个族长娶了亲,最后只能遗下孤儿寡母的无奈。我能体谅他的心境,也从未怪过他,香火要续,不急一时,也盼着他能想通。但想不到他此番回来,竟是越来越想不通了。”
  
  他凝视吴邪,淡淡道:“你所言不虚,张家第一族规,族长之命大过天。老朽不妨告诉你,大势已定,你注定要入我张家门,作他的结发人,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但此事终究过于残圌忍,告诉你,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免得将来后悔。”
  
  他说的如此严重,吴邪心中警觉,仍是不信。
  
  泰老说:“你可知历来张家族长最终归宿,便是我张家历代死守的青铜门?”不等吴邪说话,他又续道,“这是张家千年来不变的任务,也是张家族长之所以能撑起全族,万圌人莫敢不从的原因。瑞桐的父亲入了青铜门,他母亲伤心欲绝,最终选择离开张家,留下年幼的他。那么……你呢?你不会有他的子嗣,等他期满入门,你又将如何自处?”
  
  泰老淡淡道:“老朽可以告诉你,到时候等待你的将是近千年的孤单,天地间无立身处的寂寞。”
  
  吴邪愣怔许久,想起方才的梦,竟脱口而出:“我不会让他一个人进去,我陪他一起去。”
  
  泰老一愣,阴沉下脸:“胡闹,张家世代的规矩,岂容你一人打破。”
  
  “可是,我不能丢下小哥一个人……”
  
  泰老看他半晌,终是摇头:“你并不觉得,被丢下的是你吗?”
  
  他闭目挥手,似有倦怠:“……罢了,该告诉你的老朽已经说了,至于你如何想,交由你自己判断。”
  
  吴邪坐在他身侧,心中渐渐纷乱,但他仍是道:“多谢泰老……但我想,小哥不会丢下我的,他是族长,他能让我陪他进青铜门,我不怕孤单。”
  
  他说完,见老者似已进入冥想,不再搭理他,也就起身而出。
  
  房门关起一瞬,老者睁开凝重的双眼,面色更为阴暗。
 
  2.
  
  吴邪出了前厅,已不见带路的两人。他径自走出别院,迎面见到一男一女站在石径处,似乎说着什么。他定睛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梨果儿和小张,他正喜上眉梢,却见梨果儿一脸忧愁憔悴,见了他凄凄楚楚,目中隐约含怨,令吴邪不由停下脚步。
  
  梨果儿远远地望着他,欲语还休,把那些女儿家的心思都写明了,吴邪看得清楚,心中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末了,女孩泛着桃花泪,推开小张碎步跑远,竟决绝的一眼都不肯回头。
  
  小张面上尴尬,上来对吴邪笑了笑,挠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族长的媳妇……哎,以前的事别放心上,我看你有模有样的,对族长胃口,挺好,挺好。”
  
  他看似拘谨了一会,终于拍手道:“算了,这可不像我,我就来跟你说,那丫头喜欢你得紧,知道这事心都碎了,托我给你带个绣包。”说着,他递过去一个大红莲花纹样的绣包,吴邪尴尬地接过,连谢都说不出口。
  
  小张啧啧道:“什么表情,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懂女红,梨果儿好歹在南乡学过手艺,给你备个大婚用,怎么,你还看不上?”
  
  吴邪愣着问:“为什么大婚要用这个……”
  
  小张噗嗤笑了:“看来你真不知道,算了,不怪你。嫁进门来,各家送礼,这里人等族长结婚攒下的礼可攒了百年,不给你还能给谁?拜堂敬酒的时候戴身上,其他用绣包装,这些日子忙坏我了,净操心你的婚事。”
  
  吴邪从中听出许多意味,面上透红,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在办、办……”
  
  “办你的婚礼。”小张好心道。
  
  吴邪好似当头一棒,晕晕乎乎不知该喜该臊,又不说话了。
  
  小张说:“都差不多张罗好了,明天就能拜堂,今圌晚族长会跟你说吧。”他语调暧昧,听得吴邪满脸通红,随意点了点头。
  
  小张不再调侃,顺手递给他一件物什,吴邪接过一看,是一支小口笛。
  
  小张无限感慨道:“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给的,想来想去,作你的大婚之礼再合适不过。”
  
  吴邪不解:“既然这么贵重,你怎么能给我?”说着要还,被小张制止了。
  
  这人平时老油条惯了,此时倒感慨起来:“你不懂,我和他也经过许多难关,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这玩意算是吉祥物。虽然族里大家都很高兴,但总有那么些人爱唱反调,族长为你铁了心,看似稳了,路还艰难。就让这东西的好运跟着你,得个幸福美满,也不枉你们这场旷世绝恋了。”
  
  吴邪给那句“旷世绝恋”哑了口,想道谢的话瞬间卡喉圌咙里。
  
  小张神秘地说:“何况它还有个功用,如果你哪天遇险了,吹下笛,立刻逢凶化吉,信不?”
  
  吴邪只好点头,给他行了个谢礼。
  
  小张笑嘻嘻地摆手,俨然走出了诉衷肠模式,正想再说几句,忽然脸色丕变,将吴邪带了带。一道狠厉的鞭风从吴邪身侧落下,正落在吴邪方才的位置。
  
  小张顿时骂道:“好你个凤凰,杀情敌杀出道来了,你眼里还有族长吗!”
  
  来的正是张起灵那位同龄的前未婚妻凤凰姑娘,她收了鞭,也不理小张,只冷冷地看着吴邪:“你既然和瑞桐好上了,为何还招惹我妹妹。”
  
  吴邪一愣,他没想那么多,但曾经起过念头,若能和张起灵一起生活,就算那人要他娶梨果儿也答应,因此面对凤凰砸来的一问,竟不能回言。
  
  凤凰见他面有愧色,更是阴沉了脸,鞭圌子一甩,欲再博一击,小张趁势拦下了,争辩道:“姑奶奶,快收了你的小性子,感情这回事是是非非的,你一外人充什么清圌官,你不想让梨果儿更难堪,趁早收手。”
  
  这话有些份量,凤凰念着妹妹,咬牙收了鞭圌子,恨恨道:“你看他那张脸像无辜吗!”
  
  小张不以为意:“你回来晚,不了解这个蠢蛋的性子,就算今天走路上天塌下来压死一群人,他也会愧疚难过地睡不好觉。你妹妹本来就单方面看中人家,我给做过媒,这事我最清楚,不如咱俩聊聊?”
  
  凤凰冷冷看着他们,她是气急了,平日里破口大骂的架势也分毫不剩。
  
  小张怕她再看出火来,心生一计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知道的是为梨丫头那点心思,不知道的会怎么想,你总不会不懂吧。”
  
  凤凰立刻皱眉,瞪了小张一眼。
  
  小张摸鼻子道:“别瞪我,你和族长那点破事折腾百多年了,合族上下盼你们好,该作该反的哪件没试过,现在出来唱反调,谁不拿你当正室闹呢?”
  
  凤凰忍无可忍:“闭嘴,那老家伙还轮不到我为他神魂颠倒。你再胡言乱语,仔细姑奶奶扒了你的皮卷画!”
  
  小张耸耸肩,一派无谓。
 
  3.
  
  百年无新事,日头红如初。
  
  张家族长大婚,族内自然办得风风光光,这娶来的媳妇不是女儿身又如何?连夜赶制男喜服,登对又喜庆。准备的彩礼没机会送出去怎么办?直接挑进族长院里堆着,今后可是一家人。合族上下商量好似地只字没有疑问,先前热络的萍嫂和菡嫂见了吴邪,也是笑嘻嘻地道贺恭喜,替他试衣时连连夸赞,跟对自家孙圌子一样。
  
  吴邪反而受宠若惊,他活这么点岁数,在张家被教圌化得差不多,横竖礼仪周全,却不曾想过有一天竟然会下嫁,对方还是自小亲近之人,心里总有些曲曲弯弯挥之不去,虽不至于影响了和张起灵的感情,到底超出认知,太别扭。
  
  那人虽然和他提过,张家本族非像外界那样过于教圌条,除了族规,其余并不看重。吴邪听了心里犯嘀咕,您老人家断了一族麒麟血脉,才被长老们念叨揪耳朵,还一副无圌动圌于圌衷,丝毫不见愧疚的样子,比对以前的小爷若敢如此,早被您扒几层皮了吧。
  
  他对着张起灵,想什么就等于写在脸上,那人看着他漫不经心点头的姿态,伸手轻敲他额头,却是似有若无地淡淡笑开了。
  
  开弓已无回头箭,何况吴邪并非不想要这等场面,他自幼生长在张家却不是张家人,总希望能有个正式点的身份好站在张起灵身边,虽然这个身份外间看来不甚体面,但在本族可是独一无二的身份。吴邪那些念想,曾有过的心愿,都以最完美的方式收了尾,怎能不令他心中感动呢。
  
  萍嫂修修改改他的婚服,菡嫂在一旁和他敲定诸多细节,他一一听着,时不时有个小张蹿出来,折腾点花环摆设,说是洋派时兴的,让两位嫂圌子轰走了。外头张罗着,内里红火着,吴邪心中陡然紧张,最后萍嫂将那个小绣包给他挂上时,他的脸就没褪过红。
  
  想是一回事,到了关口又是另一回事。
  
  吴邪不用盖劳什子盖头,也不用守什么等男方来的礼,这些统统免了,直接算着时间送他去礼堂,那会张起灵肯定先等着,好分出个主次从属。他不能按入赘操办,又不是传统的新嫁娘,这些本该繁复的事竟然没一点儿滞碍,就让那人吩咐的顺顺利利办下了。
  
  等吴邪出了屋,外间竟似变换了天地,无数红红火火的彩灯笼拉出一幅瑰丽的奇景,各家贴花圌招福,彩绸迎新。只听得噼里啪啦几串鞭炮响动,两盏精致巨大的石灯打头,由两名汉子各挑一盏,随后福字幡四面引路,小张撑起一把特制的大红缎面伞,盖过吴邪的头,推他往前走。身后左右两排美眷齐齐洒出吉祥如意的花瓣,顿时风吹花乱,喜运开道,将吴邪带往那人所在的张家宅院。
  
  这段路说短非长,吴邪走得很是感慨,等他顺路踏进门,就见前头引路福字幡旁跟着的喜娘高喊了句:“天星开运福临门,新嫁娘过门槛,前途顺利宽道走,没有绊脚坎。”
  
  吴邪脚下一个踉跄,还好小张稳住他。
  
  走了没几步喜娘又喊:“新嫁娘入主院,月老送来好姻缘,结个同心圆。”
  
  吴邪十分无语。
  
  等到入了正堂,喜娘才高喊:“新嫁娘拜上堂,和合莲桂甜如糖,好事凤迎凰。”
  
  吴邪终于习惯了。
  
  喜娘又道:“吉时!——新人拜天地!”
  
  吴邪走至张起灵身边,顺道打量那人今日的装束,制式从了新郎官的服样,却多了些花纹的讲究,他知道张起灵身为族长,服饰上必然会带身份象征,但他没来得及考究,就被拉着糊里糊涂拜几拜,随即宣布“礼成”。
  
  吴邪先给泰老敬茶,再给次一级几位长老敬茶,之后便一一敬茶过去。张起灵除了最先给长老们敬过茶,便都不用再敬了,他随吴邪走过场,看着一位位熟悉面容的族人将礼物一样样给吴邪戴上,似乎做了准备,无一不合适,剩下金锁金佩金裸子等物件玩意,都收进吴邪的绣包,足足忙了两个时辰,这一轮拜堂才正式走完。接着,外间大摆筵席,张起灵也要在宴上过个场,吴邪则直接入了洞房。
  
  新房布置不过添上了装扮,和先前吴邪住时的屋子没什么不同,他兜转两圈,便自己去了衣服上的繁琐,挽起袖子,就近舀水来洗脸。做完这些事,张起灵还没回来。吴邪觉得饿了,他换掉居常服,眼对着桌上陈列的诸色小点,颇有些为难。萍嫂告诉过他桌上吃食等洞房时才能动,先后还有讲究。他一日未进食,早已饿得前胸贴肚皮,自小懂规矩,这时候想放开点也做不到,对着一桌食物愁眉苦脸。
  
  张起灵踏门进来的时候,见到吴邪这样,当下莞尔。吴邪抬头见他,倒是喜不自禁,立刻说道:“小哥你回来了,我们能吃东西了吗?”
  
  张起灵绕过桌子,上下打量他一下,说:“你脱了喜服。”
  
  吴邪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不好?”他又连忙补充,“穿着挺重的……”
  
  张起灵捏了捏他的肩膀:“没什么不对。”他拉起吴邪的手,对着二响环轻轻敲动,悦耳的三连音似乎极讨他的好感,满足地拉着吴邪在桌边坐下。
  
  张起灵拿起金箸,夹起一块薏米糕,取吉祥如意,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送到吴邪唇边,吴邪微微一滞,吃了。张起灵又端起百合酒,自己喝一口,再递给吴邪,看他就着手喝尽。这样,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的意思便成了。
  
 
  张起灵两手一摊,指着桌上的食物道:“好了,剩下的随便吃。”吴邪就等他这话,立刻抄起筷子吃起来。
  
  张起灵端起一盘莲子和红枣,随意地铺洒在被铺上。他做的时候很随意,并不像特地需要,原本红枣和莲子也只是早生贵子的意思,两人并不需要,但按礼数,他还是这样做了,为的新圌婚夫妇头日里圆房必要的陈件,概因无枣无莲无婚床。
  
  他做完这些,缓缓脱圌去繁重的礼服,却也不换居常,只挑了套洋制睡衣穿,坐去吴邪身侧,替他倒茶,又道:“慢点。”
  
  吴邪顾不得说话,吃得八分饱了,就着张起灵倒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小有满足。他一边抹嘴一边问:“小哥你换好衣服了?”
  
  张起灵摸了摸圌他的头,替他擦去那点糕饼屑,问:“吃饱了?”
  
  吴邪点头。
  
  张起灵便拉着吴邪去床边,吴邪反握住他的手,正正经经地对他说:“小哥,我想了一天,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说。”
  
  张起灵想了想,还是拉着吴邪坐上圌床,道:“你说。”
  
  吴邪认认真真地说:“我觉得,我还是陪你一起进青铜门好。”
  
  张起灵闻言皱了眉,今日大婚,他实在不愿想这件事。但吴邪却十分坚持:“小哥,你一个人进去,万一一时半会出不来,那我……不是在外面等很久,我和你一起进去,我们一起出来,好不好?”
  
  张起灵沉默了,吴邪当下有些着急:“不管怎样,我都是要跟在你身边的,你不准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
  
  张起灵安抚地拍了拍他,方淡淡一笑:“嗯,去哪都不丢下你。”
  
  吴邪不满道:“是我不能把你丢圌了!”
  
  张起灵不说话,只笑。吴邪给他看得不好意思,顾盼左右,顺手解掉两颗领扣。张起灵看得眼中一暗,微微偏开视线。他走回桌边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盒,再度回转,在吴邪面前打开,内里缎面上躺着一片指甲大小黝圌黑带光的物件,形如药材。
  
  张起灵缓缓道:“这是麒麟羯。”
  
  吴邪心下震撼,在那人注视下将麒麟羯放入嘴中。麒麟羯入口即化,带微微苦涩,瞬间便无影踪了。吴邪还没觉出其他味来便咽了下去,同时张起灵推他一把,自己也上了床,将帐帘放下。
  
  床圌上洒了莲子红枣,实在有点不舒服,吴邪拨出一个地,张起灵正凑上来,攫住他的唇。两人吻得缠圌绵似火,和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吴邪浑浑噩噩地让他去了衣裳,光滑的身圌子缩在那人怀中,磨着丝绸的睡衣,浑身都烧腾起来,同时,一股从心间喷圌发出的疼痛席卷了身圌体,骨头都在颤。
  
  吴邪疼得在张起灵怀中扭来扭去,那人牢牢制住他,还防着他咬到自己的舌。两人游龙般互相纠缠了许久,吴邪才渐渐喘着平息,他疼得嘴唇发白,靠在张起灵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那人细细吻着他,沿着雪白的颈项到胸腹,一口将他下腹的嫩处含圌入口圌中。吴邪顿时浑身激灵,他骨子里虽疼,下圌身却是另一番从未有过的涨痛,被这般含圌弄,迷迷糊糊中推拒未果,竟在茫然中过了顶。那人一手捏着吐出的浊液,再倒一瓶香油,满帐内飘起合欢香引人欲醉。再轻轻翻过他的身圌子,覆压其上,单手顺着臀间送入难以言说的隐秘之处。吴邪陡然一颤,眼角聚了泪花,身圌体圌内从未有过的感受,似温柔缠圌绵的曲,销圌魂蚀圌骨的香,深深与他纠缠不予解脱。最后火圌热的异物贴上身时,吴邪心下已然明了,那人伸过一条手臂,要他咬住,再细细吻过他后颈,身圌子用圌力一沉……吴邪疼得浑身都抽圌搐了,偏偏油润过的那地极为顺承,顷刻便将那人纳了个全。等他喘息渐稳,身上人才开始挺动……
  
  一夜承欢,除了疼痛无他。吴邪半昏半迷间又去了次,感到那人退出了身圌子,只将他小心地包好,他倦极累极,和着那人幽幽的体圌香,半是痛楚半是满足地睡去。
  
  这一夜洞房在吴邪记忆中,当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事后是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静。他自小与那人共榻而眠,却只这一夜变了关系,初时大婚的仓促和礼仪的繁琐,令他没能适时为气氛所染,即便吞圌食麒麟羯,成为张家族人,从此与张起灵共享福寿这般的大事,在他也只落得“有点苦”的心声,更不用说在床圌上做的那些羞耻事。当这些迟钝于日后成倍地返还,记忆中的细节都能令人无圌地圌自圌容,渐成长久的怀念。而此时的吴邪还未曾明懂。
  
  大婚后数日,张起灵确认吴邪的身圌体适应了麒麟羯,便要带他回张家。族人未曾料到他的决定如此迅速,却也无法违逆,忙碌地预备二人的行程。张起灵带着吴邪由原路返回,两人又在山中走过一段时日,其间新圌婚燕尔,少不了床笫之欢,因而比回山时更多费时日。等二人走至当初扎营的马场,露了面,张大佛爷亲自带数队兵马来接二人,送回家去。
  
  久违的张家恍若隔世,吴邪一时分不清究竟张家隔世,还是山中隔世,恰如不知蝶梦庄周,亦或庄周梦蝶,然而再言似梦似幻,终是庄周与蝶。他这样想着,悄然握住张起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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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又道:“只是你们两个年轻,没有名分,私相授受不合规矩,被人知道了要按族规处置,
  
  暂时不要见面得好,你若有心,择日上圌门来提亲,我还能做这个主。”
  
  男人连连道谢,吴邪便说:“你先走吧。”
  
  男人看了吴邪一眼,转头走了。
  
  吴邪等他走没影儿,这才惊了般连忙小跑着离开,他太大意了,今天这一出早在别人安排之中,他竟然毫无察觉!等他赶回原地,果然不见云彩。忽然一阵风掠过,鼻间一股刺圌激的异味,吴邪抖了抖,直直昏去。
  
  不知多久,吴邪悠悠转醒,面前一人冷冷坐着,黑圌暗中一点光亮,照出张阴森可怖的脸,吴邪定睛一看,竟然是张圌海客。只见一道红疤自额际斜至下颌,贯穿泰半面孔,将他颇有几分俊朗的面容生生撕圌裂。吴邪初惊过后,便静下心来,这才察觉自己被人绑在椅子上。到这份上,他也将前后都想通了,云彩的男人虽然口口声声极为恭敬,却没有常年作仆役惯有的拘谨,再者进张家谋事在一般人眼里可算前程似锦,自然也极不容易,如果刘婶早替他安排好了一份采买帮活,断不可能让他入院短工。最重要的……张起灵不在,没他许可谁能入院。
  
  吴邪自从回张家,一直住在族长院里,有人圌大费周章想见他,早前便布下这颗棋,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云彩会成了帮凶?
  
  吴邪面色如常看向阴晴不定的张圌海客,心中纳闷他不发一语,却又似恨极了自己,正弄不清状况,一人入内,张圌海客也随之站起。
  
  吴邪见到来人,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不是别的,正是今年家宴上露过脸的长老之一,张隆半。原先以为张圌海客兄妹仗的是张隆远的势,如今看来倒有些出入。吴邪沉默看二人,心知此事不动为上。
  
  张隆半见到他,面色稍稍放松,寻张椅子坐下,对张圌海客道:“你去问他。”
  
  张圌海客走近吴邪,突然狠甩他一个耳光,打得吴邪眼冒金星,脑中嗡嗡鸣响。耳边传来张隆半惊讶的呼止:“你疯了!他是你能打的吗!”
  
  张圌海客怨恨的声音传来:“我这张脸拜他所赐,不教训他一顿,我兄妹咽不下这口气。”
  
  张隆半冷冷道:“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你耽误最重要的事别怪我翻圌脸。”
  
  张圌海客咬牙,立在一旁做小伏低。
  
  张隆半又对他道:“张家没有急躁坏事之辈,忍不下一时之气,干不出大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控圌制不住情绪,再有下次你就必须退出。”
  
  张圌海客面上有愧,很快收敛了恨意,对张隆半点头歉意:“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吴邪眼见二人做戏,面上沉冷数分,心中一股怒意夹带欲毁之而后快的冲动,被他悉数压在表相之下。
  
  张隆半走向他,道:“请你来不为别的,此番族长意外失踪,族里十分担心。你既然和族长同时失踪,想必脱不了干系,族长平日疼你,处处维护,将你藏在院中不令问责,但张家却没这个例外的规矩,你最好聪明的一五一十交待了,否则必定严圌惩。”
  
  吴邪笑了笑,道:“你此番绑我不为请,手段卑劣不光圌明,说什么冠圌冕圌堂圌皇的话?若真有事,轮得到你来问我?你无非想知道这段时日我和族长去了哪,又不好公开问他,何必一口一个清君侧的不得已而为之,这里是张家,你还能真拿我怎样?”
  
  张隆半沉下脸:“好个气焰盛嚣的黄口小儿,实话说我也不怕你藏话。”
  
  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拿出一个青铜铃铛。吴邪感觉熟悉,乍然想起在山中的时候,泰老身边两个女侍来请,身上带的就是这种铃铛。这样的青铜铃铛并不常见,也所以吴邪留有印象。
  
  张隆半拿着铃铛,道:“只要我摇这个铃,你该说不该说的统统都得说出来,事后不留一点记忆。你可得想清楚,万一这铃铛有什么后遗症,岂不比你亲口说出来更痛快?”
  
  吴邪盯着他道:“你就是用这方法让云彩诓我出来的?”
  
  张隆半笑道:“你倒聪明,懂得举一反三。”
  
  吴邪默不作声,背心上却早已被汗湿圌透了。他和张起灵在山中拜堂成亲,洞房圆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如何能让张隆半知道。但他更清楚张隆半问的话,并不意在说服。
  
  吴邪咬了牙道:“你既然有铃铛,更不会想从我口里知道,恐怕我骗你,这样说只不过想动圌摇我的心念,怕和你这铃铛的功效有关吧?”
  
  张隆半叹气,果然没能骗到吴邪,他示意张圌海客离开,走近前道:“既然什么都瞒不下你,不多废言便是。”
  
  说罢,他摇动了青铜铃铛。
 
  
  吴邪做出惊讶的样子:“都两天了,怎么能不回去?”这是他向来的习惯,算不得出例。最多应付云彩的忿忿不平,指自己对她们越发不上心。但他从回来便如此,若是反了常态,倒令人察觉异样……不妥。
  
  吴邪用过膳,特意又再留片刻,他不知青铜铃铛有什么后效,不敢入睡,在床圌上挨过午休,下午才进了族长院。
  
  一贯服侍张起灵的女子见他进来,露圌出惊讶的神色,引他入了内屋,却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吴邪一摸脸颊,才想起让张圌海客打过,同时发现合屋连同云彩在内竟未对此惊讶,心中更加凉了半截。他摇头不语,女子见他神色凝重,也不多问,直接送他入内。
  
  张起灵正在用羹,见吴邪进来,很是惊诧,再看他的脸,不由皱起眉头,拉过吴邪坐下,细细轻圌抚过,吩咐那女子取热蛋。
  
  察觉出握住的手在颤圌抖,张起灵按住吴邪的肩膀,低声问他:“出什么事?”
  
  吴邪却是再忍不住,倾身抱住他的颈脖,好似浑身松懈一样,长舒了口气。
  
  他仿佛自语般道:“小哥,有人在算计你。”
  
  吴邪将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张起灵,力求巨细无遗,那人的手在他后颈处细细摩挲,像最有力的安抚,把这大半日遭遇带来的恐惧消散了。
  
  等吴邪说完,张起灵面色已十分沉冷,他素来七情不上面,此番已看出动了怒。
  
  他问吴邪:“你先前看过青铜铃铛。”
  
  吴邪点头:“泰老遣人请我时,那两个丫鬟身上带着。”
  
  张起灵抚过他的头发,淡淡道:“你见泰老的事,没有全部告诉我。”
  
  吴邪想了想,争辩道:“我都说了,没有漏的。”
  
  张起灵摇头:“必然还有古怪。你再仔细想想,比如幻觉、幻听,类似的事。”
  
  吴邪见张起灵一脸询问,听他如此说,又再细想了番,方迟疑道:“……那天在客厅里,我还做了个梦。梦见小哥你站在一扇好大的青铜门前,怎么喊都不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张起灵听了,将他搂在怀里,仿佛叹息般轻圌抚他。
  
  吴邪不知究理,坐在椅上,半身缩于那人怀中甚是别扭,他感觉到那人的举止是心疼他,也就不挣扎了。他隐约觉得今日之事,张起灵并没有太意外,所问的都是旁枝末节。那人果然知道什么,只是没有告诉他,也许……并没有令他知道的必要。
  
  吴邪想到这里,心中一点不快和失落,但很快压抑下了。
  
  过了好一会,张起灵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也拿着个青铜铃铛。
  
  吴邪对铃铛已有阴影,再看张起灵手中那个铃铛比先前张隆半拿的要大数倍,更加不自在,极想避开。
  
  张起灵握了他的手,对他道:“你先前见到的是青铜铃,根据不同组合有不同使法,张家用它抵御外族。”
  
  吴邪听了,纳闷道:“为什么张隆半有这东西?”
  
  张起灵不答,却问他:“你说,他想确认张家另有一支。”
  
  吴邪点头:“他一直问我。”
  
  张起灵点头,继续道:“一个铃铛,只有简单逼问的效果。你吃过麒麟羯,按理青铜铃铛对你无效,仍有部分影响,也许是同化时间短,身圌体还在适应期。这只青铜母铃可以化去所有铃铛对你的影响。”
  
  他将大几号的青铜铃铛放到吴邪面前,轻轻摇晃。孑然不同的声响回荡五孔,吴邪脑中仿佛有清泉流过,洗涤蒙昧,竟似灵台清明。听过青铜铃铛后似被无形之影牵绊的感觉消失了,好似束缚已去,身心舒畅。
  
  张起灵将铃铛收起,摸了摸圌他的脸,郑重地说:“过两天,你就回吴家去。”
  
  吴邪没料到突然来这一句,愣怔了片刻,极强烈地反圌对:“不要。有人要对付你,我不能一个人离开。”
  
  张起灵淡淡笑了,似乎吴邪的担忧于他十分暖心,又颇为可笑。
  
  这么个身经百战的人,又如何能到要人护着的地步?
  
  吴邪面上赧红,心下却不是滋味,他若不能与那人并肩,站在这个位置又算什么?也该差距立下,叫人无法不着意。
  
  仿佛感知他的想法,张起灵贴上他的额头,轻声吐气拂面,缠圌绵温柔地令人陶醉。
  
  “我没事。”
  
  他说完三个字,也无后文。等过半晌,才又悄声道:“张家的事,你不好牵涉其中。若真有事,你可以在吴家替我照应。”
  
  吴邪听他这话,方觉得有理。他点点头,算是应了,五指与那人紧扣,一点柔情荡漾,牵念不舍,如胶似漆。
  
  张起灵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睛,也想到二人分别在即,也不再压抑,一手揽过吴邪,两人推搡地入帐去。
  
  女子取了蒸熟的蛋,发现人去屋空,微微一怔,转头再走几步,隐约听见轻细的呻圌吟,她立刻止住脚步,无奈地摇头淡笑,转身离去。
 
  6.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驶过,在大门前停下来。
  
  管家早候在阶上,见到车座下来的吴邪,拘礼道:“请吴少爷的安。家老圌爷收到族长大人的来函,一早已预备妥当,无奈公事繁忙,昨夜已经赶回营里去了。”
  
  吴邪点头:“劳烦管家了。”他指示垂首立于一旁的王盟上车,后者依言而行。
  
  管家才又递给吴邪一封信:“此有家老圌爷的书信。”
  
  吴邪收好,再寒暄二三,便上车离去。
  
  他拆开张启山的信件,一路览阅,无非叮嘱之言,唯独一句“此去保重,莫忘初心”令他微微皱起眉头,但觉话中有话。不写莫忘本心,因为自己姓吴,若论本心,自然是吴家为上。莫忘初心……吴邪淡淡敛眸,他只有一颗许给那人的心,在不明真圌相的张家人眼里,也当以那人为上,只是张启山此言十分唐突,似乎有圌意提醒吴邪,不要忘了那人待他的好。吴邪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份叮嘱不吉利。
  
  王盟许久不见吴邪,上车后便抛了规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这段时日军营里和提督府的事都说了七七八八。
  
  吴邪任他随意多嘴,只问他:“我那天摔下山崖,后来发生何事?”
  
  王盟想了想,忍俊不禁:“少爷你那天被那伙姓张的人带出营,回头张大佛爷回来,说那个作乱为首的私下斗殴连累张家族长险些遇圌难,就把人绑在营外头,生生抽圌了他一顿鞭圌子,嘿!可解气了!多少人围观,可不热闹死。”
  
  吴邪想了想,怕就是张圌海客了。又听王盟道:“那家伙还不服气,躲了张大佛爷一鞭圌子,大佛爷一发威,抽他个满脸血飘红,叫得惊天动地,最后被人拖走的。后面我就没见过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吴邪冷笑:“祸圌害遗千年,地狱里的恶圌鬼还敢在阎圌王爷面前喊几声呢。”
  
  王盟不解:“你说他没死啊?”
  
  吴邪不答,径自收了书信,交待王盟:“你跟我离家的时候,我二叔和三叔有交待过你什么?”
  
  王盟道:“好好照顾少爷啊。”
  
  吴邪点头:“在张家遇到的事,能说不能说的你心里有数。”
  
  王盟点头作乖圌巧状。
  
  车队行了两日一夜才到吴家。
  
  吴邪进大院,见过二叔和三叔,就回自己院里。他吩咐下面的人送账本,也不多休息,换了衣服边喝圌茶边看起来。
  
  王盟不忍心,也劝不了他,就索性帮着照料食膳,看看起居用度是否有短缺。
  
  吴邪这一看,直到月上中天,才放下账册,按了按眉心。王盟在旁送上甜汤,劝吴邪喝两口,吴邪看了看,觉得甜腻便不用了。
  
  王盟见他疲累,忍不住道:“少爷,你刚回来,怎么这样着急,明天再看账也一样啊。”
  
  吴邪说:“这叫出其不意,我数月未归,这些事拖不得。你安排一下,明早我下铺子看看。”
  
  王盟答应着,又道:“少爷看出不妥来了?”
  
  吴邪没有答话,将账册压好,起身歇息去了。
  
  他回来前深思熟虑,这一趟回门,从年圌前到今日,时间拖得太久,难保二叔和三叔有想法,加上吴忠铺子里出过事,自己也不放心,因此刚回来便问账册的事,次日再进店复查,打的便是个措手不及。然而,此番送上来的条目清清楚楚,收益直观未有大错,唯有一事让吴邪上了心:两月前开始,他的铺头陆陆续续进了不少好货,件件精良,价圌格也十分公圌道。做他们这种生意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除非近来有大家败得太快,才能如此隔三差五的出手,否则都是一次性大手笔。但看账册上列出的上等品相,非得王侯大户才出得起手,但他没有听说近日有哪家大户遭殃的事,何况就是有,这些多半也该充公了去,轮不到他们这些铺子收。如此看来,事必有蹊跷。
  
  次日,吴邪一早下铺子,见过吴忠和朱管事,二人因他所为甚是心服,见他回来也颇为恭敬,事事禀报不敢隐瞒。
  
  吴邪只对着账,挑出那些上等成色的佳品来问客。
  
  吴忠想了想,便道:“这些都是一位姓汪老圌爷出的。”他告诉吴邪,两月前有位汪老圌爷在这出货,价圌格给的公圌道,他也不争不恼。吴忠想是曾经的贵圌族落魄,手上不方便,既是同一人也就没觉得怪。
  
  吴邪问:“我三叔知道吗?”
  
  吴忠点头:“知道,三爷那样的人物,喜欢广交豪杰,这位汪老圌爷出手大方,三爷还摆酒请过他,听说后来也叙过几回。”
  
  吴邪越听越狐疑,想了想,又问:“你喊他汪老圌爷,不像敬客,是他来的时候带了贴身的仆从?”
  
  吴忠点头:“小佛爷心思细,的确是因为他每回来都带着两个小厮,还有一个女娃娃,像他身边信任的人。”
  
  “何以见得?”
  
  “有一回汪老圌爷当了只巴掌大小的玉麒麟,是那个女娃娃签的录。”
  
  吴邪皱眉,道:“你把录簿拿来我看看。”
  
  吴忠应声下去了,不一会拿来客人卖货的签录簿记,翻了翻,指给吴邪看:“就是这个了。”
  
  吴邪看了这个字签,写着“汪有中”,他觉得眼熟,细想了想,忽然大惊失色!这竟然是张圌海杏的笔迹!
  
  吴忠被他一跳,赶忙问:“小佛爷,这哪里不妥吗?”
  
  吴邪面上阴晴不定,看了他一眼,问:“你说的那个女娃娃,瓜子脸,一对精明目,但是十分冷淡,不赔情面,是不是?”
  
  吴忠想了想,竟然给吴邪猜个正着,忙点头。
  
  吴邪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将账册和签簿都带上,让门口的王盟备下马车,就要去见他三叔。吴忠不知何事,也着急上头,吴邪随口安慰他几句,顾不得他会否多想,径自去他三叔那了。
  
  一路去到三叔的盘口,三爷正在内堂休息,吴邪打过招呼进去,吴三省倒颇为稀奇,拉他入座道:“大侄圌子,你刚回来,怎么今天就跑铺头里来了?”
  
  吴邪摇头说:“闲了好几月,不敢再休息了。”
  
 
  吴三省点头,问他有什么事。
  
  吴邪将账册和签簿摊开,问他:“三叔,这位汪老圌爷你见过,到底是什么人?”
  
  吴三省一愣,道:“就是个祖上薄有积业的,手头紧,在你铺子里出了点货。我去见过他,交谈甚欢,他便多关照了点生意。”
  
  吴邪问:“他有提出什么要求吗?”
  
  吴三省摇头:“你为何这么问?”
  
  吴邪将签簿指给吴三省:“这是他身边一位女子签的,能代主签录,这个女人在汪老圌爷那里地位不低。”
  
  吴三省点头:“一个女娃娃,常常跟在老汪身边,同出同进。”他似乎不以为意。
  
  吴邪盯着他,道:“三叔,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吴三省见他严肃,也皱了眉,摇头道:“不知。”
  
  吴邪叹口气道:“这个女人叫张圌海杏,是张家外家的女人,我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吴三省一愣,他面色有些异样,却问:“大侄圌子,你说她叫什么?”
  
  吴邪说:“张圌海杏。”
  
  “你怎么能确定?”
  
  “有人要我防着她,我见过她的笔迹,绝对不会认错。”
  
  吴三省的面色十分古怪,他问吴邪:“那你说,你和她有大仇?”
  
  吴邪点头,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在张家这么多年和张圌海客兄妹结下的梁子说了,包括冬猎期张圌海客害他掉落悬崖,差点身死的事也都一一托出,只隐去张起灵救他的部分,改称连累张起灵遭遇险况。
  
  吴三省听完,依然面色十分沉冷,他对吴邪说:“照你所言,这张圌海客兄妹俩对你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了。”
  
  吴邪点头叹气:“我虽然处处忍让,无奈他们得寸进尺,那张圌海客又因我的缘故被安了罪名,让张大佛爷毁了容。他们现在是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这位突然照拂我铺子生意的汪老圌爷,若和他们兄妹一气连枝,恐怕不是善意。”
  
  吴三省沉默片刻,忽然摇头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我和老圌二自作聪明,竟替他人作了嫁衣。”
  
  吴邪不懂他的意思,还没问,吴三省便摇头道:“你记不记得邓阿虎那件事。”
  
  吴邪一愣,随即草草点头,却不敢多言。
  
  吴三省长叹:“你二叔和我多方调圌查,才知道幕后另有其人。”
  
  吴邪一怔,只听吴三省续道:“那个邓阿虎贪圌财小利,有我吴三爷的名头,岂敢盗取百万之数的货物,我和你二叔暗中调圌查,果然是有人拿钱买他卖命,他料得你会查账,便一不做二圌不休,先下手为强了。不然以他取小物件的手段,怎会向三件古器下手。”
  
  吴三省踱步感慨:“背后之人便是个叫张圌海杏的女子,虽然没找出她的庐山真面目,但也知道她是张家人。原先以为张家借此事来犯我吴三省的太岁,没想到……竟然针对的大侄圌子你。”
  
  吴邪怔怔听他说,心里却是如遭雷击。如果三叔和二叔都能查到的事,那……张起灵想必一早便知情了,所以他能迅速地凑上百万两替他补缺,但此事……他竟然从没听张起灵提过。
  
  吴邪顿感嘴中苦涩,道:“三叔,你说的可都是真?”
  
  吴三省犹自忿忿不平,听了这话摇头说:“我骗你做什么,你从张家筹了银子补缺,你以为我和老圌二为什么不吭气,这摆明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没想到竟然弄岔了,岂有此理。”
  
  他看吴邪一脸难以置信,倒气笑了:“怎么,你不信?还是以为叔叔们骗你?”
  
  吴邪摇头,压下对张起灵的诸般乱绪,口圌中只道:“我只是没想到,那事也和她有关,看来她是不想放我好过了。”
  
  吴三省哼道:“不用担心,你既然回了吴家,她就得掂量掂量,这点本事能不能动你分毫。”
  
  他复又冷笑:“她张家的事,也没那么轻易。”
  
  吴邪听到这句,陡然一个激灵,立刻看向吴三省。没等他发问,一个人慌张闯入,也顾不及惊扰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三爷,少爷,不好了。”
  
  吴三省喝斥:“慌什么,有事快说!”
  
  那人抖抖索索地说:“外面传来消息,张家族长没了,张家变天了。”
  
  好似一点雨滴落水面,顷刻狂风大作,雷鸣电闪,转瞬间倾盆大雨浇灌了一天地,吴邪的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只觉得天地都暗了下去,满脑子只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未续,雨已颠圌覆了一切。
  
  他愣在原地,以为自己会昏倒,却从未有过这般清圌醒的时刻。
  
  身边的吴三省听完,却是如常地笑了笑,道:“好快的手段,料想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吴邪心中大震,难以置信看向吴三省。
  
  他三叔冷冷道:“张家的天没本事再遮吴家的檐了。”
  
  霎时,彻骨冰寒遍体。
 
顶上来!好文必须顶!
 
  7.
  
  一室凝肃,只有吴三省在平铺直叙地说话。
  
  吴邪坐于下首,安安静静,仿佛连气息都不存在了,却又似恭敬听言。
  
  等吴三省将吴邪告诉他的事说清楚,上首的吴二白已换过三盏茶,依旧默然不语,好似冥想。
  
  吴三省也不着急,他说得累了,便坐下歇息,横竖拿主意的事轮不到他。
  
  屋内又沉默了片刻,吴二白才缓缓开口,对他们道:“午后来了消息,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
  
  吴三省说:“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家必定大乱,这对我们吴家是一个好时机。”
  
  吴二白听他说完,也不接话,又沉默了片刻才问吴邪:“小邪,你怎么看。”
  
  他问得看似随意,态度顺理成章,但在吴邪眼里却是意义深厚。
  
  吴邪静默不语,惹得吴三省不耐烦,道:“你二叔问你话呢。”
  
  吴邪方幽幽道:“我不敢猜。”
  
  他甚少如此不谦恭,听在吴三省耳里生刺,连吴二白也微皱了眉头。
  
  “有一说一,这个时候你闹什么脾气。”吴三省道。
  
  吴邪直直看向上座的人,语气平淡地说:“回二叔三叔的话,吴邪不敢闹脾气。这事情疑点颇多,太过蹊跷,就算我指出来,您二位也未必信,往浅里说,消息不对等,往深里说……”他顿了顿,“有天知地知在座仅一人不知的事儿,我说的对不对?”
  
  吴三省被他噎了下,再见他目光咄咄,似无其他异样,不由心虚地看了眼吴二白。
  
  吴二白也淡淡瞟了吴三省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嘴上无锁挂白毛。”
  
  吴邪知道这话是在骂他三叔,便沉了气不吭声。
  
  吴二白叹道:“不是我们想瞒你,这件事个中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们也一直在观望……详细的事,就让老三跟你说说吧。”
  
  他这当家的话音既落,吴三省便再无顾忌,将一些吴邪不为所知的事说了出来。
  
  “大概两三个月前,我察觉到有一波人暗中搞鬼,似有图谋,就和你二叔起了疑心。经过多方打听,得到个很有趣的线索,不知道大侄圌子你听没听过。”
  
  吴邪皱眉,面上露圌出不解的神色。
  
  吴三省骤然冷下脸:“张家族长在冬猎中意外遇险失去下落。”
  
  吴邪心中一凛,再望向吴二白,见一双冷光闪烁的眸中透着锐利……他猛地明白了。
  
  “不错。”吴邪叹口气接道,“三叔你没有猜错,张家族长遇险是和我在一起。”
  
  吴三省没料到他回得如此直白,一时愣住了。
  
  吴邪便道:“头先我和三叔你提过张圌海客兄妹的事,那天他为了算计我,不惜下了狠手,张家族长何等的人物,也被他牵连进去,差点没了命,所以张大佛爷才严圌惩他。我遇险后醒来,就在山中一户人家里了,族长没了影,我又不识路,问他们只说有人托管照顾我。我就在那地养伤,一直等到族长回来,他才带我回跑马场,再递消息让大佛爷来接人。”
  
  他一言一句,似在回忆:“我一回到张家,就想立刻回吴家来,但是族长偏偏不许,还把我留在他院里住着,也不让人接王盟回来。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没想法。直到几天前,他突然叫我过去,说要送我回吴家。”
  
  说到这,吴邪有圌意无意看了一眼两位叔叔,眼神询问:“两位叔叔知道我在张家的处境,也知道那位是怎样的人物,我打小在他身边长大,到底比外人多了解他一些……”他顿了顿,继续回忆道,“当时听他的安排,我总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多问。那感觉就像……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态度有些冷淡,还有点责备的意思。所以我担心又发生先前那样的事,回来后先核对账目,再找吴忠与朱管事问清楚这几个月的情况。”
  
  吴邪说完看向两位叔叔:“后来的事,三叔刚才都说了。”
  
  吴二白和吴三省此时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吴邪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还是按下了,作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果不其然,吴二白不一会便开口道:“小邪,照你所说,张家族长送你回来是仓促间的决定?”
  
  吴邪极缓地摇头:“我不敢确定。”他想了又想,才重重地点头,“我只能肯定,这件事情十分唐突。”
  
  他看向吴二白,面色闪烁地道:“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吴二白道:“你讲。”
  
  吴邪道:“我回吴家前几日,发生过一件事。我屋里一个丫头有了人,瞒着我私相授受,被我察觉了。这事说大不小,被管房奶奶听见也不是闹好玩的,我就去会一会正主,谁知道……竟然被人绑圌架了。”
  
  吴二白和吴三省大吃一惊。
  
  吴邪继续说:“绑圌架我的人并没有刁圌难我,只是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
  
  吴三省脱口道:“什么问题?”
  
  吴邪说:“他们问我族长冬猎时去了哪里。”
  
  他话音刚落,吴二白和吴三省微微一愣,两人随即恍然大悟。
  
  吴邪神色复杂地说:“我说山里的事,他们显然不信,一口咬定我知道什么。因为在张家的缘故,他们没有对我下狠手,只是敲晕我送回院子去。可惜我只记得他们的声音,没看见长相。”
  
  吴二白道:“这件事,你自然和张家族长说了。”
  
  吴邪点头:“可是等我说完,他一脸平静,毫不意外,第二天便要我回家去。”
  
  吴三省冷冷哼了声:“这老狐狸是拿你当幌子,把目标靶心都指向你了。”
  
  吴邪面露郁色:“刚才三叔告诉我,张圌海杏收圌买邓阿虎陷害我,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出事后他能给出百万纹银,毫不过问。仔细想想,邓阿虎也好,冬猎也好,一开始就不简单。我在张家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带我出过冬猎,偏偏我回吴家了,才莫名其妙带我去,还那么巧赶上张圌海客的算计……”
  
  吴邪自言自语般说着,突然噤声,有些慌乱地看向他二叔和三叔:“那……张圌海杏来我铺子里,是不是和这些事有关?”
  
  他二叔做个手势,示意他别慌,一边对吴三省道:“老三,你怎么看。”
  
  吴三省沉声道:“此事有诈。”
  
  吴二白点头:“照小邪的说法,张圌海客兄妹和他不共戴天,但又心甘情愿依附姓汪的,和我们吴家合作……看来他们是觊觎小邪身上张家族长的秘密。”
  
  吴邪皱了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认为你知道。”吴二白冷冷道,“这个张家族长手段非凡,恐怕早就知道姓汪的对他不利,所以利圌用小邪在冬猎里布局,拖我们吴家下水。”
  
  吴三省皱眉:“可是姓汪的来找我们,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时间对不上。”
  
  吴二白道:“你不懂。他这是早布下这颗棋子,引姓汪的来找我们。”
  
  吴三省吃了一惊,似乎有点意外。
  
  吴二白道:“你仔细想想,如今的九门,还有哪些人可用?”不等吴三省说话,他便又说,“张家仍然居首位,八大家族却已经不如往昔,年圌前红爷宣布退出江湖,带妻子回乡省亲,后来就不见消息了。李家落魄不成气候,没谁放在眼里。六爷他独惯了,下个斗神出鬼没,也有数年没露行踪。其他还算得上富贵,尚有点家底的,只剩解、霍、陈、齐四家,以及我们吴家。”
  
  他接着道:“解家和霍家向来依附张家,不但先后和张家结为姻亲,事事唯张家族长马首是瞻,整个家族生意也靠张家族长多加照顾,如果张家生乱,他们必然站在张家族长那方。而陈、齐两家素来与张家长老派交情深厚……”
  
 
哈哈哈 终于一击必杀了 快来 快来 @刹那永恒终不悔 @夜冥yeming

 
顶一个!!!
————我由烙印识得骏马,看眼神我知道哪位少年在钟情
 
顶文贴,加油,
     「花好月圆」           我是一个尾巴,有时候出不来的尾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来自青铜门后的诺基亚,
(这是我的尾巴,我为诺基亚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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