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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我怀念北方的落叶》(瓶邪唯一,微虐,HE)[第30页]

作者:兰因絮果啊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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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这世间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陌生,就连这些静止状态的东西也是,只是追其究竟,到底还是人类这种善变的生物更为过分一些。
这条路,吴邪踏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攸关性命,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谁的功劳。
一路白雪,无人行走的道路呈现出荒凉的景象。曾几何时,他与张起灵也并肩在这条路上白头偕老过,那真是美如画的场景。天真的幻想着自己能陪他到老。可现在,以后都不可能了。
如果他们两人之间必须要死一个的话,那还是他吧。人们都说,对于互相深爱的两人来说,先死去的那个人最残忍,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得那个人要承担最多的痛苦,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让他看着身为张家族长的他去送死,他实在做不到,存在于世这么久,他都没有真正的活过,寻一段肉身的存在何其容易,可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还是好好的活下去吧,终极一毁灭,他就解脱了,活下去吧,平平淡淡没有关系。
脑海思绪乱极了,可吴邪不敢停下,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又转身回去,这次其实并不算离开,他只是暂时寻一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己这短暂的人生,仔细的回忆一下与他美好的过往,他的时间已不多。
小屋景象如旧,但心境再不复从前。屋前白桦林叶尽数凋落,落在地上已不是金黄色泽,而是一种空洞败落的灰。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八年前的这个季节,他才初次遇到他,教他生活的真谛,教他吃饭,陪他每个清晨与日落,他从未后悔与他相识,也是真的快乐过。感觉自己这一生被压缩成这八年,这是精华所在,一旦耗光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他也曾幻想过,幻想与他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人厌倦的生活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种奢侈,这世间最为惨烈的悲剧,不过是穷尽一生也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东西。生命有限,那些生活平淡索然无味的人们其实是何等的幸运,他们太过安逸。人都是保暖思淫欲的生物,容易满足的人又有多少。
夏启曾告诉他,那个人曾经能为了天下苍生杀了他,这一世,也依旧逃不开这命运。果真如此吗?既然这样,那他吴邪就赌这一次。赢了,他护这世间安稳,输了,便是万劫不复,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输的可能性要大的多,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想要,只要他有,他就给他。这条命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还有什么是他给不起的,他吴邪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是他想要的,自己哪怕是倾尽天下也要得到再双手奉上交由他手中。
他吴邪,没有对不起谁,如果非要计较究竟,那就是他的家人了。这八年,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他也想回去,可是要怎样面对啊,与其让他父母从天堂堕入地狱,还不如安分的在地狱待着,他已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不伤害任何一个人的前提下进行的,死一个人就够了,他不需要任何人陪葬。
那只兔子也已不见踪影,这可能是他唯一就给他的一件真实的东西。他带他去抓兔子时,初次展露身手,那时的他还在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如此完美的人,现在想来竟如此的荒诞不羁。
眼前白桦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摇摇坠落,细算时间,还有不足半月就是除夕了。吴邪闭上眼,想体会一次周围温度,寒风扑在脸上有触感,却也仅此而已。他在大雪纷飞里看见张起灵冰冷的样子,丝毫不曾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不知饥饿不知寒冷,像只深山里的精怪。
周围空气微微有些变动,吴邪睁开眼,其中迸发出浓烈戾气,“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周围静悄悄的,话语刚出口就被吹散在这寒风里。吴邪慢慢的抬起手,伸向背后握住刀柄,而后极快的拔出,掷向不远处一棵白桦。吴邪用的力气极大,几乎半截刀刃都没入树干,树枝震颤嗡嗡作响,几秒后,从树后走出一个人来。
黑发黑衣,他的面貌和几年前比起来明显要沧桑很多,“好久不见,吴邪。”
吴邪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惊觉那分明是自己的样子,太像了,为了所爱之人甘愿付出一切。同病相怜,他已没有任何情绪来针对眼前的人了,他们都是可怜人。没有人比他们更为了解对方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王申。”吴邪淡淡的说道。
王申没有答话,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在吴邪面前站定,静静的看着吴邪的面容,“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只是为何这样瘦?不好好吃饭吗?”王申如此平常的语气让吴邪感觉到轻松,王申伸出手,抚向吴邪得脸颊,吴邪没有再如从前那样躲闪,“为何这样冰?”
吴邪轻轻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王申叹气,“让我抱抱你。”双手环上吴邪的肩颈,他触摸到了怀中之人的病态。双肩仿佛被刀削一般,背后脊椎截截凸起,似乎没有一丁点脂肪,“你太瘦了。”
吴邪静默片刻,缓缓抬手抱住了这个正在拥抱他的人,于是躲在骨髓里的疼痛渗透出来,让他防不胜防。这样的拥抱,他和张起灵之间是少之又少,最开始怕吓到他,到最后坦诚一切不多时他就已离开。
“跟我走吧。”王申在吴邪耳边轻轻说。
吴邪苦笑一声,说:“我不能走,我和你,和他,我们,都回不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吴邪将脸埋进王申的颈窝,脆弱的像个幼童。
“王申,我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和他有未来,可是现在,我和他之间除了互相伤害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将来了。”
王申抚摸吴邪的后脑,一下又一下,就像安抚一个伤心的孩子。他说:“你要明白生活的真谛,这世间一切不可得之物存在于世都有其一定的道理,他教会你如何坚强的活下去,这是生活的一部分,丢不掉躲不开,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倾尽一切都得不到的东西那必定不是你的,你要何时才能悟透其中道理。”王申偏头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吴邪的额头,“人生有时不过就是一场自我挥霍的表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可在让别人看来便是愚昧了,被伤害的感觉有时还是鲜明,你猜不透看不透,其中滋味也只有你一人体会。一切事出有因,万物有始有终,不必太过执着。那些让你痛苦并且想让对方同样痛苦的关系,其实质不过是一种疾病,可对于你而言,痛苦只需一人承担便足以。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我清楚,你很爱他,可是吴邪,一切终究是会过完的,残存中没有余地。”
“残存中没有余地……”吴邪呢喃。
王申将吴邪又搂紧了一些,“嗯,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心灵想通,没有经历过与其一样的痛楚与苦难前,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所以我没有资格说太多,但我发誓,我能体会你的痛苦,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对不起王申。”
“无碍,怎样都没关系,你要过的好,这才最重要。”
王申放开吴邪,将吴邪的兜帽拉低了一些,低声说:“不冷?”
吴邪摇头,问:“我爸妈现在如何?”
王申低头思索一会儿,答道:“吴邪,我跟你一样,已七年未回去,所以我不知你父母现在的状况,但想来也不会好。”
吴邪并没有过多情绪,只问:“你一直在二道白河?”
“是。”
“是我害了你。”
王申轻声笑了,“别这么说。我是甘心情愿的,就好像你一样。”
吴邪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走向那棵白桦拔出深深没入的刀,丝毫不费力气一般。再转身折回。
“进屋吧,外面冷。”吴邪说。
他没有看见王申眼里快要喷薄而出的漫天悲凉。
 
21.
“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王申问,面容带着无限向往,“那个时候的你傻的可爱,我坐在你的后面,看着你的后脑勺总想戳一下,为此不少被讲师批评,可我还是忍不住,尤其是你回头怒不可解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脑海里停留的,依旧是你过去的样子。”
吴邪安静的听着,眉目温顺。
“有一次运动会,你的体能不好,却非要参加长跑,到最后都是我扛你回去的,你总是乐观,任何事情都兴致勃勃,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你那么好看,追求你的女孩子不少,为此你很是伤脑筋。后来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可你情商太低,于是跑来向我求助。我问你,是否真心喜欢,你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女孩因病住院,你思来想去,送去榴莲三个,却被轰出病房,你伤心极了,一个人跑去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同样,是我扛你回去的。这些,你可还记得?”
吴邪点点头,“我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模样,那时年少,尚不懂什么是爱情,只记得当时的我们很快乐,可一个人的快乐,是会用完的。”
“是这样的,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吴邪轻笑,“当然记得,叫王绅,你说你,改名字也不知道改个不同的。”
王申笑了,“那个时候,父亲的公司处于低迷时期,有人要收购公司,父亲一直不同意,整日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发展公司。那个时候,我已经有退学的打算,被父亲训斥。毕业典礼上,我因喝多了酒,半夜清醒后才回去,没想到却看见一片火海,肆意的火苗像是蹿到天上去,灼伤我的眼睛。火势那样凶猛,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处于真空里,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身处火海之中。我像疯了一样大喊,木梁开始一点点坍塌,我找不到他们,抱着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告诉自己,父母或许不在家里,可等到我打算离开时,看到了两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们的手上,还带着两枚同款的婚戒,那一刻,我只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王申...”吴邪不忍。
“我扑向他们,跪下来呼喊他们,希望将他们从永睡中唤醒,可他们紧闭着眼睛,分明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烈火灼伤,可我并不打算逃离。木质房梁坍塌,坠落砸向我,我失去意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我的脸已经彻底毁容,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奢望自己还有未来,命运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申将脸埋在手心里,身体微微颤抖,“我已完全没了主意,不知自己该怎样做,你能想象吗?那种痛苦,过后的很多年,我都还能梦到那场大火,他们来不及逃离,被火焚身。我开始明白,那并不是一场意外,家里装修仿古风,家具都由木材制成,可虽说如此,火要燃烧到那种程度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时间足够他们逃离,可是他们没有,那就说明,他们无法离开,被火灼的疼痛非人可忍,他们不可能是自杀。”
“你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吴邪问。
王申抬起头,摇了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我在医院待了不足两月便出院了,为的就是查出事情的真相,我报了警,警方调查半年后无果,没有任何证据,最后给出答案,说是场意外,我明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不能让我的父母死的不明不白。”
“找到凶手了吗?”
“嗯,就是当初要收购我父亲公司的人。”
吴邪诧异,“仅仅是因为一家公司?”
王申点头,“不可思议对吗?可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在那个时代,为了一个馒头都会闹出人命,何况是公司。”
“后来呢?”
“我杀了他。”王申平静的说,“最开始本打算送他去警局,可是我想了想又作罢,我要亲手杀了他,他新接下一个矿产,即将只身前往开滦勘察。我 一路跟随他,在荒无人烟之地杀了他,用他杀了我父母的方式杀了他。微弱的火苗,借助汽油变得汹涌,我看着他被大火焚烧,他发出惊心的惨叫和哀嚎,我体会到父母死前经历的地狱般的痛苦。”王申双眼通红,布满血丝,额头的青筋凸起,“他被大火烧得只剩残骸,死的透彻,那一刻,我对未来更加迷茫。”他看向吴邪,“从认识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有了预感,自己这一生注定不会平静,可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当初选择杀了他,是被仇恨蒙蔽了心,但现在让我说,如果时光倒流,我依旧不会让他活下去。吴邪,你信命吗?”
命?不管他信不信,自己的命运已经摆在了那里,由不得他做选择,“命由我不由天”,他的命运,说到底还是由他,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由我不由天?呵,是吗?那我父母呢?也是由他们吗?我也想这般认为,可事实无情。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清楚父母那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样子,杀了他后卖掉公司,奔赴国外做脸部手术,纱布下遮盖的是另一张脸,我已做好重生的准备。回国后首先打听你的下落,我急于见到那张记忆中天真无邪的面容,需要用他来治疗自己内心的创伤,我找到了。”说到这里,王申面部有些缓和。
“在我开店的第一年,你来到隔壁,那个时候,总觉得在哪见过你,终究还是没有认出来,你的声音也变了。”吴邪说。
“王申已经死了,在那场大火里吸入太多烟雾,伤了气管,不过这正好,避免意外。”
 

 
来了
 
23.
张起灵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爱扔东西,当初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场景,他甩出一把匕首将他从王申手中救出,然后又毁掉其耳后的字,但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张起灵只有在愤怒的情况下会出手,这次也不例外。
吴邪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刀尖指地。看着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穿着当初他送他的那件战地夹克,俊美的不像话。心里涌出莫名情绪,忍着没有动作,看着张起灵眸子里满满的怒火和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他们之间相隔不足两米,吴邪无法预料张起灵下一秒会做什么,这个人向来让人琢磨不透。
王申站在吴邪旁边,显然对张起灵充满了戒备,伸手将吴邪往自己的身边拉了点。张起灵看到后兀的皱了眉,眼里射出犀利的光来。吴邪感到不妙,向前一步挡在王申面前,将其护在身后。
张起灵彻底怒了,他都看到了些什么?自吴邪走后,自己总是念着他想着他,有时也深觉荒诞,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可为何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法忍受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想尽办法从张海客嘴里得知信息,怀揣着一颗装满他的心迫不及待的赶来,却看见他与别人相亲相爱。他同样吻过他,以为他还是喜欢自己的,那这个陌生男人是谁?自己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吴邪看着张起灵,时刻警惕着。这闷油瓶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身后王申被吴邪护在身后,觉得有些窝囊,他也是男人,干嘛要躲在身后,于是抓住吴邪的胳膊将他拉过来。
吴邪扭过头,看见王申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吴邪不用这样。吴邪张口想要说什么,张起灵却极快的闪身上前扣住了王申的脖子,在吴邪诧异之际,拽过王申退出去好几米。
从吴邪吻上王申再到张起灵的来临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烟花还在绽放,两人已经开始厮打,可王申哪里是张起灵的对手,张起灵下手极狠,每一招都直击要害,他是真的想杀了王申。
“都别打了!”吴邪喊到。
可他们哪里会听。王申被张起灵压制根本无法还击,张起灵更不会是停手的人。在最后一刻,张起灵再次扣住了王申的脖子,两人过招还不足十秒就已分出胜负。吴邪相信,只要张起灵轻轻动动手指,王申就会死,不过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在张起灵即将动手的前一秒握刀飞快的闪身上前,手肘击向张起灵侧腰,一手推开了王申。“有什么事冲我来!”吴邪说罢握刀进攻。
张起灵有那么一瞬心脏经历无边痛楚,他不再还手,只是躲开吴邪的招式,五颜六色的烟花破空而放,映出两人的身形。
“吴邪。”张起灵喊,声音很轻,被烟花的爆裂声掩盖。
吴邪冷哼一声,当做没听到。曾经他双手才能拿起的古刀此刻被利用的奇妙,每挥舞一下都扫出一阵劲风。吴邪的动作很快,黑色的大衣就像披风一样翻飞,但张起灵的更快,每次招式都被完美避开。在吴邪多次逼纫后,终于削掉了张起灵一缕头发。勾起唇,回身后刀尖直逼张起灵的心脏。
张起灵没有躲,停下动作,安安静静的等待吴邪取走他的性命。吴邪以为他会躲才会如此,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竟钻心的难过,式到如此已无法收回,在最后关头微抬手臂改变了刀尖的方向,刺进了张起灵肩头。大半刀身没入,刀尖从身后而出。
张起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烟花就在此刻燃尽,世界一片寂静。
“为什么不躲?”吴邪问。
有微风吹过,树林哗啦啦作响。张起灵感到刺骨的寒冷,体内热量被慢慢抽走,他捂着胸口,没有说话。
吴邪见张起灵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会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雕塑。那双眼睛在这夜里闪着微弱的光亮,有那么一瞬间,吴邪以为他要哭出来。冷哼一声,蓦地拔刀,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溅了吴邪一脸。
张起灵嘤咛了一声,身形微微的踉跄了一下。肩头伤口长度接近半个手掌宽,此刻正汩汩地流着血,可张起灵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吴邪,仿佛害怕吴邪会在他面前消失。
“想死?”吴邪沉声问。
“吴邪。”
真是造孽,吴邪心里苦不堪言,以为自己会有多狠心,可一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他上辈子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这辈子才会栽倒在他身上?兀自抹了把脸,闻到很浓烈的血液腥甜味,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一把,终究是走上前去。
张起灵失血过多,在吴邪走上前的一瞬就顺势靠在了吴邪的身上,下巴搁在吴邪的肩头。先不说是他故意还是真的失血过多导致虚弱,现在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孩求抱抱。
吴邪叹气,扶着张起灵进了小屋。他没有看见王申,或者说张起灵的出现让他忽略了身旁的一切。王申依旧站在那里,自吴邪推开他独自应对张起灵时,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不曾移动半分。他体会到了从天堂坠至地狱的痛苦,他应该为吴邪保护他而感到高兴吗?呵,不管自己怎样,终究比不上那个人丝毫。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自己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他以为自己付出一切总会感动吴邪的,也终会得到他的。这么多年,他幻想过自己与吴邪在一起的场景,连做梦都梦到过,梦境总是美丽,把自己心爱却无法得到的东西装进脑海里用想象力演变成无数种版本的美好结局,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总会得到,可幻想终是虚假,自己拿命去爱的人,到底不是自己的。
吴邪扶着张起灵在床上躺下。伤口依旧不停流血,半边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张起灵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眼睛依旧粘在吴邪身上不肯下来。吴邪当做没看见,挽起袖口拿起刀准备给自己来一刀时被张起灵的黄金二指嵌住了手。抬眼看去,张起灵皱着眉,似乎是为他的行为感到生气。吴邪想把他的手拿掉,可别看张起灵现在很虚弱,但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吴邪不敢用力,怕扯到他肩上的伤,只得作罢。
这里没有医疗用品,只能给张起灵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这样不行,你先躺着,我去烧水给你清洗伤口。”吴邪说。
张起灵点点头。失血过多让他感到浑身发冷,头晕目眩,随时都有可能晕死过去。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吴邪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到此刻才突然想起王申来,发现王申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吴邪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怎么样了?”
吴邪沉默一阵,说:“不太好,失血过多。”
王申不再说话,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我去准备热水给他清洗伤口,不然会感染,你去帮我照顾一下他。”
王申点点头。
“对不起。”
王申当做没听见,转身进了门。
吴邪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周围有一圈光晕。抱歉,这一生,终是对不起他。
 
24.
心爱的人无法得到,还要替心爱的人照顾情敌,这么悲催的也就他王申了。不论如何,实在是对眼前的这个人提不起好感来,这是人的天性吧,人的嫉妒心是与生俱来的,无需谁来教导。
看着面前这个人,除了一副俊美的皮囊外,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哪里比他好,就像现在,面前的人正和他一样,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掐死他!免了他们之间的这么多是非恩怨。于是王申走上前,带着丝阴鸷的笑,伸手覆上张起灵肩头,指尖深深攥进伤口。
张起灵微微的皱了眉,却是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带着一丝厌恶。王申感到诧异,又加重了力气。面前躺着的人依旧没有反应。觉得无趣,就松了手,指尖一片猩红,像是刚刚掏了人心的妖怪。
“我打赌,吴邪不会和你在一起。”王申看着指尖的血迹说。
张起灵没有说话,视线移向别处,显然不想多看王申一眼。
“我需要从你身上拿一件东西。”
“吴邪不给。”淡漠的语气噎了王申一把。
“没说是他。”王申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肯给,那么我现在就离开,不再打扰你们。”
张起灵看向王申,薄唇微启,“什么。”
吴邪端了热水进来,看到王申和张起灵两人正在“深情”对望,见他进来,目光齐刷刷对向他,让吴邪一阵不自在。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浸了毛巾,对张起灵说:“衣服脱了。”
张起灵照做。衣服脱的顺利,解之前包扎好的伤口时费了一番功夫。吴邪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好不容易解开,发现血已经止住了。这闷油瓶子体质不同于常人,照这么看,再过一天可能就结痂了。
还是不敢大意,用毛巾轻轻给他擦拭,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斑斑,一一擦干净,怕伤口感染,虽然明知对于张起灵来说这微不足道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疏漏。清洗了伤口,找出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吴邪这才送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张起灵却先开了口。
“你可以走了。”
嗯?谁?吴邪还在纳闷,正想着妈的这闷油瓶居然赶自己走时,王申开口了,“记住我说的话!”冷哼了一声后转身就要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吴邪拉住他问。
“走。”说罢推开吴邪出门。
吴邪看着王申的背影,再回头看看张起灵,这俩人闹什么?张起灵怎么可能会告诉他。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王申走的很快,像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吴邪追上去,挡在王申面前。
“这么晚了你怎么走的出去?”
王申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你小瞧我,我若出不去当初是如何改变这里的阵法的?”
也对,吴邪忘了这茬。面前的人对奇门遁甲倒是精通的很,“就算如此,这么晚了明天再走不行吗?”
王申苦笑,眼神失落到极点,“吴邪,你不能这么对我。”
吴邪感到纳闷,王申又说:“你不爱我可以,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可你怎么忍心让我继续待在那里,怎么忍心看我面对自己的情敌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
王申打断吴邪,“你可以不爱我,但你别糟践我好吗?没人生下来就是任人糟蹋的,我那么爱你,可你从没有为我考虑过。”
吴邪感到一阵难过,急道:“我没有王申……”
“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已看清你的选择,我不会再强迫你,但并不代表不会再做什么。”王申顿了顿,低头像是再思索,“我这一生,早在为父母报仇后就该结束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全凭自己对你的强烈心念,我和你是一类人,同样的遭遇发生在别人身上你就看不懂了吗?”
“王申……”
“我以为自己这般努力终会得到你,现在看来却是可笑至极,像是做了一个天大的梦。悲剧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沉沦于梦中不肯醒来,明知结局不堪却还是义无反顾,可是吴邪,你不能这么对我,明知我们之间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丝温暖?看我怀着这一丝温暖坠落进地狱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不,王申,我没有那样,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我……”
王申抬手做出打住的手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在你看来我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你是不是?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抚上吴邪的脸颊,“你要好好的,如此,才是对我最大的回报。”说罢张来双臂拥住了吴邪,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句:“吴邪,我最爱的人啊,我愿拼上这条命只为让你快乐。”
最后,放开吴邪,仔细的打量了吴邪一会儿,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吴邪没有转身,听见王申离开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归于寂静。原本空着的胸膛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是啊,既然不爱他,为何还要给他温暖?让他怀有希望?在一个人处于无边黑暗里时,赐予他一丝光亮,可这束光亮是虚假的,什么都不会给他,让他天天在黑暗里遥望这丝光。
可望不可及才最可悲。
吴邪终于明白,自己这样与当初的张起灵没有区别,曾经痛恨他给自己无边奢望,轮到自己才明白,并非他故意,在感情里无特意,只有不由己。
可一切都为时已晚。不想扯进来的人却一个都不差。吴邪向来都是厌恶自己的,可从没像现在这般浓烈。到底是谁做错了,他们三人的纠葛?要怎样解决才算完美,吴邪已完全没了头绪,他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
他在树下坐下来,双手掩面似乎痛苦不堪。痛苦之余不免夏启,心脏不是已经被拿走了么?为何还是这么多情绪。还是说现在这样是夏启故意为之?留下七情六欲,让他每天饱受折磨?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距离半米是停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吴邪没有抬头看,如果他像从前那样还是个正常人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泪流满面了。可他现在不是了,就算是,他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天真无邪了。曾经的天真无邪已经死了,尸身就埋在这片树林里。
现在已是枯骨一具。
“吴邪。”张起灵轻声喊。
吴邪没有应答,只是站起了身,转过身绕过了张起灵独自进了屋。
张起灵独自在寒夜里站了良久。偶尔有微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摆。进了屋看见吴邪已然睡下,清瘦的后背对着他,不知是否已睡着。怕吵醒吴邪,张起灵熄了灯,轻轻地褪下衣物,轻轻地在吴邪身旁躺下。
黑暗里吴邪睁开眼,泛着丝丝光亮。
 
吞楼踹我
 
晚好
 
来了
 
22楼被吞了,补发截图
 
25.
人都是不知满足的生物。一无所有时也得过且过,在拥有后开始变的贪婪,其本质在与日俱增。不停的索取,不知撑饱。所以,人类,是最低级的动物,甚至比单细胞生物还要低贱。
在还未遇到张起灵以前,吴邪大概也就是如此度过漫长的二十多年的。但现在,除了那颗身处长白山深处的心脏还在不甘的跳动着以外,他自己本身,已经开始停止对时间万物的需索。比如,他不需要食物,水,温暖,睡眠,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再需要。如果可以,他连衣服都不用穿。嗯,这个可以有。光着屁股满长白的蹿,像原始野人一样。不过这样没准会被当成外星人送去研究所。到那时,他大学时期画的那颗牛掰的核导弹将会公开被世人参观。
想的荒唐了些,坐在门槛上沐浴在阳光下咧着嘴嘿嘿的傻笑。无疑,这呆样成功引起了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张起灵的注意。他坐在院子中央,靠着椅背安静的发呆,听见身后有类似猪拱鼻的声音,慢悠悠回过头来看,见吴邪以蹲马桶的姿势坐在门槛上,头高高仰起像只呆鹅一样,正咧着嘴傻傻的笑。张起灵看见吴邪的一口白牙,突然觉得像极了被剥光了籽儿的苞米根。
吴邪感受到了张起灵的目光,视线望过去,发现闷王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位****一样。撇撇嘴,准备说两句时张起灵又挪开了视线。不屑的丢了个白眼后起身进了屋。阳光消失在他身上的时候,吴邪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以前呆傻二缺的样子。
不愿再多想,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刀来,认真的擦拭,拿在手里掂了掂。思前想后觉得对用刀略有生疏,那天同张起灵交手,发现自己比起他来还是差太远,根本就不在一个境界。于是想起自己当初学习用刀的初衷。曾经从未细细想过,只一心想着学会,现在看来,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想离张起灵近一点,他不想总做落在后面的那一个。
张起灵张起灵!整天就想着张起灵!吴邪有心给自己一巴掌,不论在当初最痛苦还是如今这般平淡的时刻,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今天距张起灵除夕当晚出现已过去一个星期,如果夏启能把他变成一个无情无欲的人,现在张起灵有可能就不在这里了,那晚刺向他心脏的那一刀就不会变了方向。
吴邪郁闷的抹了把脸,发现自己越想越荒唐,这些根本就不会发生。果然离****的界限越来越近了。心里很认真的吐槽了自己一番,握着刀出去。院子里的人被他视为一坨空气,径直擦肩而过走向那片白桦林。在确认张起灵看不见后,握着刀认认真真的练起来。
当初教他用刀的人是张家除张起灵以外最擅长用刀的人,那个时候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没少被他们嘲笑,仅凭着心中无比强烈的执念才得以坚持下去。梦想着能追上张起灵的脚步,现在看来却是可笑至极,那么一个完美的人,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
林子里尚还有些积雪,与枯叶泥土混在一起,吴邪想象它们的味道,腥甜芳香。他抽抽鼻子,发现自己闻不到任何味道。在一切类似的这种场合里,本已经不具备情感的他总会感到空着的胸膛被某种钝器击打,发出另他心惊的声响。这声响在他冰凉的血液与骨髓里游走,得以积累,随着他很少展现的脆弱一同爆发出来,来势凶猛往往让他措手不及。
心里感到不屑与鄙夷,或许是被终极洗礼过,现在的他总是会感到浓烈的厌世与孤傲。仿佛千百年的仇恨在瞬间渗入他的身体里,把他空洞洞的胸腔当成容器,而他也不知道何时会被这些仇恨怨念撑爆或者击垮。
吴邪不断的挥刀,听见极为清晰的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刀尖划过雪地挑起一些枯叶,再洒向半空,锋利的刀刃劈过去,枯叶落地时多数被一分为二。吴邪看着地上的叶子,叹了口气。
“掌握好胳膊和手腕的力度,要快,否则叶子会被气流吹走。”
吴邪知道是张起灵,不仅知道是他还知道他已经站在一棵树后看了半天了。以前也不见他有偷窥的毛病,失个忆失出了毛病种种。并不想理他,收回刀后从他身旁走过,被张起灵握住了手腕。吴邪停下,一动不动,他要听听张起灵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张起灵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邪啧了一声,从身体里流淌出一些怨念。冷哼了一声,举刀就要劈向他们相握着的手,却在途中被张起灵的黄金二指夹住了刀刃。吴邪有些诧异,要抽开,想到张起灵的肩伤,终是没有。张起灵偏过头看吴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像只小动物,眼白好似婴儿的一样微微发蓝。吴邪挪开视线,逼迫自己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可是有魔力的,再看的深陷其中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放开我!”吴邪语气强硬。
张起灵似是没听见,于是吴邪开始用力拔,像是拔河一样。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蓄了力往后拉拽的时候张起灵突然松了手,自己没收住力,身体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就在吴邪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倒的时候,张起灵伸手接住了他,双手环住他的腰,就像跳探戈一样。
在呆愣了几秒后,吴邪反应过来,蹬着腿吼道:“放开老子!”
张起灵哪里会听,揽着吴邪的腰一收力便将他拥在了怀里,轻轻地将下巴搁在吴邪肩上。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吴邪在贴上张起灵胸膛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远在长白山深处的心脏仿佛回来了一样,此刻正在身体里有力的跳动,可这是不可能的事,静下心来细细感受,才知道那是张起灵的心跳。
吴邪猛地推开张起灵,提着刀舞着各种招式就向他劈过去,在逼着让他退出一大截的时候停下来,红着眼沉着声说道:“不要碰我!”说罢转身离去。
张起灵低头站在那里,耳边发丝滑落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此刻情绪。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从他身边飘过,他无知无觉。
吴邪脱力的在床上躺下,想着他们相拥的那一刻差点没忍住脱口喊他小哥。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叫他了?好像是自打他进入终极再出来后,就再也没叫过了。那个死去吴邪这么叫他,把他当成神当成一片天,似乎无所不能。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吴邪了,却依旧视他为全部。
感觉眼睛酸酸的,吴邪不想哭出来,于是闭上眼,随后又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眼泪。睁开眼望着屋顶。当初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因为自己大吼大叫被他捏晕,醒来睁开眼看见的也是这个场景,看见屋顶由树木搭成,排列整齐。当时还有种穿越了的感觉,回头看到那个人坐在门槛上,背影萧瑟又孤单。
可能就是那一刻,自己已经注定了要为他痴狂,为他成魔。
 
26.
如果说这世上的人减去一半,那么茫茫人海里两人相遇的几率是不是会大一点?其实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对于现在他夏启来说也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一位印度的巫师曾说过,如果让一个人至诚触摸死去之人的躯体,会净化其的心灵,净化腐败的物质。那么他现在应该做的是,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死去一半。剩余的部分会因幸存而悟到人生真理,至纯之心会在本质上有非物质的超越,更加明白活着的意义。这个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得美好。
这是千年来夏启的最终目的。他因世人而亡,而世人却并未达到他寓期的样子。几千年的传承让人类渐渐失去了动物之本性。自私,贪婪,懦弱等种种负面能量。于是他坚信也一直努力的说服,他要让他看看,用挚爱之人换来的这世界,还是不是他想要的!总是一副慈悲的样子,想要讨谁的同情?!从真正意义上来讲,大慈大悲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用以换得他人平安。可是你要知道,对自己都这般绝情的人又能有多少情谊。如此狠心,和地藏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令得解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说的言辞凿凿冠冕堂皇,愿为普渡世人而终日隐于黑暗无边,死后被世人捧为地藏王菩萨,就连性别也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男的。更可笑的是和她一起死的那只白狗儿也归入佛门唤作“谛听”。
简直荒唐!他还见过那地藏呢,原本为婆罗门女,生前极为孝顺,长的也还凑合,可她那老娘不争气,当时各地发大水,庄稼全被淹没颗粒无收,饿死的人无从计数。他老爹被命去治水,碰巧赶上吃死人尸体的婆罗她娘,于是被处死。如此也就罢了,死后还不安分要在梦里找她女儿,说什么在地狱受苦,于是日日拜佛烧香祈祷母亲能早日脱离苦海升天成佛。她老娘升没升天他不知道,但她确实是升了天了。甘愿普渡众生,在活着时让人将她置于地下深渊。她在一片黑暗里一刻不停的诵经普渡,生前养着一只白狗,那条大白狗倒通人性,守在她下葬的深渊处不吃不喝,坚持了几天后一命呜呼了。婆罗生前说过很多的话,什么为她娘为世人为世间的一切冠冕堂皇的话,自此她的孝心广为流传。月余后有人前去查看,她已死去,尸身却完整不见丝毫腐烂。人们为了继续保其尸身不腐,用石膏封身,重新藏于地下深渊,由此得来“地藏”流传千古。
世人都爱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将有的说成没的,没的再说成有的。可这世间哪来的佛,那都是人类茶余饭后臆想出来的。如果真有佛的存在,那定是他夏启!他是集世人的万千执念而生的。虽说同是人类所为,但保暖后思淫欲的浮夸只是人类的一种消遣方式,虽说如此可他们依旧并乐此不彼,而他夏启,正是人类的自私心理造就了他。那些人类为了生存下去,渴求活下去的欲望达至顶点,执念由此而起。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些流传至今的故事未必是真的,真的也未必能残存至今。他被封在这漫漫深山中,独自怀着一腔怨恨几乎要寂寞至死。他换来的这世界,很多时候都不明白自己的付出究竟有何用。好似当时没了他夏启世人就无法存活一般。那他到底在这逝去的千年里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这已无从得知,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至亲,至爱,为了世人的平安毫不犹豫的将他置于死地。
他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认真并真心的经营总会牢固无比,可结果是如此轻松的就分崩离析。好比沙子累积起来的桥梁,说崩塌就崩塌。沙粒流逝于掌心,虚无的让他抓不住。曾经说过要永远陪他的人转眼间便夺去他的性命,那个从小就受人爱戴的父亲也视他如旁人,疼爱他的母亲在他被当做祭品送上天台后悬梁自尽,于是他恨每一个人。自私的人类为了自己可以将任何东西毁灭,只要对他们有好处。
千年过去了,他的恨意被无尽黑暗渲染的愈加浓烈。他记得生前那些人的面孔,一刻都不曾忘记,即便被困在这长白山中他依旧记的分明。他总有一天会出去,会离开这里。于是这一天来临。
他从那个酷似自己生前所爱之人的张起灵心脏里,看见了吴邪,可那分明是他的样子,于是他明白了,张起灵酷似他的所爱之人,吴邪又与他一个模样,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千年前就已被画下轨迹的命运。
看来又有一场好戏要开始了。呵,他很期待。但现在,他需要好好尽兴一番。千年来他从未犒劳过自己,现在正是时候。石台上的心脏他现在还不可以动,看来只有另外找一个了。找谁好呢?夏启化成人形,坐在石台上做冥想状。
吴邪这厢,过的似乎并不愉快,自那天吴邪推开张起灵并狠心说出了一句绝情的话后,两人再未见有什么对话。吴邪与以往已不同,但张起灵却成了常人,日常生活已不再像往常那般不重要,可看那人一脸淡然的样子也着实不像是会自己下厨做饭的人,于是吴邪重又做回家庭煮夫,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吴邪出去买来半成品,回来只需稍作加工就可,他已没有从前那样的耐心。
说到底自己心底还是在意,。为了能在张起灵面前活的像个正常人,吴邪每次吃饭都会勉为其难的吃一点,过后又会跑到树林深处尽数吐出,原路返回的时候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想起张起灵曾经的生活,他还没有出现时是如何熬过那些时日的,还是做不到去恨他。这是自己选的路,对他绝情是因为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再与其万般纠葛扯出情丝,那样的话就太造孽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自觉时日无多竟释然了许多。扭头望去张起灵就在他身旁,近在眼前再不似从前一般不可及。为了触及到他,付出的那些微不可谈,世间再没什么可以比的过他。能真正掏心掏肺的爱一个人,即便还有一日生命那也是值得的。人活着的本质与意义都无法脱离情感。
爱让人生存,让人死亡。
终于明白了。消去心底的执着后仿佛任何事都不再重要,可能是人将死前的透彻与清明。时间渗透一切,凡事变得虚无,只有自身的一点重量,其余被层层过滤,只余下最真实的东西。看着张起灵安静的侧脸,吴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日落西山仿佛只消片刻,暮色降临后黑暗瞬间袭来。寒冬夜晚总是冗长,小屋抗冻能力底下,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屋外一个温度。吴邪是感受不到的,只记得以前是如此。张起灵也没有过多表现,不见说冷。细细想后又嘲笑自己,这个人即使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喊疼,更何况是寒冷。可是吴邪也明白,他不是不疼,不是不冷,他现在也是个正常人,只是他的忍耐力很强罢了。
明白这一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为了让张起灵好受一点,晚上睡觉时将两床被子重叠在一起给他盖上,自己再钻进去,控制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以前张起灵不需睡眠,而吴邪却睡得十分沉,现在他想想自己熟睡时这闷王不知在做什么,可能就像现在的他一样,盯着他看吧。
张起灵睡觉很安静,一个晚上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跟往常一样平躺着,呼吸声很轻。吴邪听着这他的呼吸,双眼在黑夜里发出褶褶亮光。他的夜视能力已很好。能在黑暗里看到一切东西。张起灵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还有卷翘的睫毛,这些曾经都是他的,都是属于他的。
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胸腔似乎被某种钝器击打,这种感觉传遍全身,尤其心口部位,好像要裂开一般。吴邪想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应该是因为自己对旁边人的浓烈深沉的感情,所以才会这般难受。可是似乎哪里不对劲,他明明已经没有痛觉了,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种痛极的感觉……就像心脏真实的在他身体里一般。
灵光一闪而过,是终极出了问题!不!准确的说,是自己那颗身在长白深处的心脏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吴邪看一眼身旁的张起灵,强忍着疼痛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动作很轻。为了不吵醒入睡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后背背着自己的刀,回头看一眼张起灵,见并没有吵醒他,松一口气,轻轻开门出去,又轻轻地带上门,转身向长白山走去。
黑夜里,张起灵睁开眼睛,眼神无比清冷。
 

 
来了
 
27.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连累其他人,可生活就是这般无情,在你得意忘形的时候狠狠地给你一巴掌让你看清当下局势,让你认清何为命运的残酷。
曾经漫长的路途此刻变的短暂,或许再不似从前那般庸懦无能,心里装着浓浓的疑惑,抵达那个隐藏在长白山深处的洞穴。
吴邪看着眼前的狭窄石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不好的预感,这一次,似乎真的出了什么事。若真有人得知了此处,那他也不必留他活口!终极的秘密,决不能让他人知道!否则张家近千年的苦守和自己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不再犹豫,吴邪闭眼集中精力在心中无声呼喊夏启。片刻后睁眼,发现夏启没有给他回应。心头的感觉越来越不好,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么?不敢耽搁,抽出背后的刀毫不犹豫的在手心划过,瞬间涌出鲜红的血。吴邪伸出手,血液顺着手心滴落进石缝里,大约十秒后,面前山壁开始晃动,幅度大到好似随时会坍塌一般。一时吴邪耳朵里充斥着都是轰隆隆的声响。这晃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停止了,而眼前的细小石缝慢慢扩张,直至足够一人通过。
吴邪没有停顿,握着刀走了进去。有一段漫长漆黑的通道,按理说尽头应该可以看到绿光,可现在没有,放眼望去都是黑漆漆一片。察觉到异样,吴邪加快步伐,握着刀柄的手又加了一层力道。没有光源,吴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他的记忆里,这条通道虽长,但也不至于走了这么长时间都走不出去。或许有可能是他自己心理原因作祟。
就在吴邪以为自己进入死循环的时候,眼前传来了淡淡的绿色光芒,还隐约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规律有力。吴邪说不出此刻的感受,或许是心脏近在咫尺,许多被抑制的情感在此刻全部涌出来。在离这里那么远的树林里都时不时觉得难受,现在到了此处还不得被汹涌的感情吞没。
忍着难受,慢慢地走出通道,周身瞬间被绿色光芒包裹。这些光被化成实质,仿佛一粒粒微小的雨滴,渗透进皮肤里。看来夏启已经等不及了,力量开始往他身体里钻,想要与他融为一体。这是迟早的事,他也不在乎早一天还是晚一天。
但这些都不是吴邪的重点。重点是,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石台上,头高高扬起,似乎正在看头顶那颗心脏,那是被光芒包围在其中的吴邪的心脏。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吴邪的到来,也或许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说话而已。
吴邪看见自己的心脏蓦地紧缩了一下,这实体的表现,透过重重雾气般的光芒真真实实的蹿进他的胸膛,在内里一顿翻搅,撞击中产生声声鸣响,瞬间传到中枢神经。猛然袭来的剧烈疼痛几乎让吴邪跪下来。可是为什么?故事已经到了结尾,为什么还要夺取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不想让任何人死亡,这千年来的罪孽由他一人还清就好,为什么还要扯上他人?夏启,你告诉我为什么。
吴邪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握着刀柄的手指节泛白,似乎痛苦不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背对着他的人,嘴唇轻启:“王申……”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
眼前的人似乎听到了,一直高昂的头低下来,在吴邪的注视下缓缓地转过头来。一瞬间四目对视,这再平常不过的事让吴邪倍感痛苦。
“吴邪,你来了。”王申说的极为自然,但语气软懦,仿佛重病之人没有力气。他拍拍石台,又道:“陪我坐坐吧。”双眼一直盯着吴邪,此刻似乎蒙上了层水光。
吴邪站在那里,看着同样看着他的王申,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目的是什么?吴邪走过去,在王申身边坐下。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着。王申最先开口,“吴邪,你有想过未来吗?”
吴邪沉思片刻后道:“想过。”
“怎样的?”
“唔……多年前,向往的是轰轰烈烈的生活,但现在,向往的是最平凡不过的,比如说,安稳守着店铺,然后娶个老婆,让她给我生一大堆孩子。再然后……”吴邪顿了顿,似乎想着该怎么说。半晌,才道:“再然后,过个三四十年也就够了。”说罢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申说:“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是好的。如果最开始选定一种生活,在每日的重复下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枯燥,又会渴望另一种生活,可如果你最开始的选择相反,也是同样的,人没有满足的时候。”
吴邪听罢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王申的说法,“人吧,有时把复杂的事看的简单,其中包含很多细微密事,却不能得以分析。有时又会把原本简单的事看的复杂,不过生活本质脱离不了这样俗气彻底的东西。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人类丰富的情感在作祟。快乐,幸福,痛苦,悲伤,哀怨,憎恨,怒火等种种都是情感。人包含这些情感,就要时刻做好被其吞没的准备。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些多到无从计算的各种情感,那么就已经开始死亡了。我们无法预料这些会不会发生,只能独自揣测。荒诞之初,是一个人的本性。人就是为了它而生活。”
“那如果它不在了呢?”
“人的潜质无穷尽,比想象要坚强许多,虽说多少人觉得绝望,但回头看的时候就是自己一路走来的绵长的道路,如果失去了心中信仰,人生顷刻坍塌,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徘徊不定。信仰可以再有,但生命无二次。以为信仰会有多牢固,不过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而虚构出来的假象,因此信仰多数虚无。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王申低头认真的听着,“那么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没有信仰。或许曾经有,但现在没有,我也已不需要。因为曾经的信仰虚假的厉害,所以我不会把它当做我存活下去的理由与借口,也不能够。”
“可是我有信仰。”王申说。
吴邪扭头看着王申,没有搭话。可能因为对面前人的愧疚,心里隐隐作痛。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快。那样鲜红的颜色,几近灼伤吴邪的眼睛。突然无比想毁了它。因为这颗心脏,让他流连徘徊犹豫不决。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下棋谁输了就送对方一样东西的时候吗?”王申问。
吴邪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王申也看的明白。可他还是想问,他不甘心,“现在距那天已快八年,那天是你输了,买去一只葫芦吊坠,那只吊坠,戴在那个人身上。”
吴邪听闻扭头看向王申。王申对上吴邪的眼,“那天与他交手时看见的。”苦笑一声,伸手掩面,沉默了很久,又道:“那天的棋局,我赢了,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
吴邪低头想了想,那天他连输三局,带着王申去铺子里挑东西,挑了很久却没有称他心的东西。当时他还说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只要他有,只要他要,就给他。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王申想要的竟然是他这个人。想到这里,吴邪竟觉得万般难受,那个时候如果自己不那么天真,不那么愚蠢,可能王申就不会有今天吧?坐在身旁的这个人,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吴邪看着脚下虚无的光芒,语气轻松的说:“王申,我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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