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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很平静却虐得人肝疼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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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很平静却虐得人肝疼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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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很平静却虐得人肝疼的文?
1937年,一队衣衫褴褛,脚穿草鞋的中国士兵奔赴抗日前线,一个美国记者拦住他们,问:「你穿这么少,到了冬天怎么办?」
士兵回答:「我没想活到冬天。」
史迪威将军视察中国远征军,发现有一群非常矮的士兵,再三确认后,他终于弄明白:这都是娃娃兵,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不到九岁。史迪威将军非常愤怒,以为这是校长给他老弱残兵充数。同行的中国军官解释:「这都是中国最后的精锐。」
一个美国记者问中国士兵:「你多大?」
中国士兵回答:「16岁。」
「你想你的父母亲人吗?」
「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觉得中国会胜利吗?」
「中国一定会胜利。」
「中国胜利以后你准备做什么?是娶妻生子还是继续当兵?」
「那时候我已经战死疆场。」
人有所忘,史有所轻。
肃之嘉石,沐手勒铭。
噫我子孙,代代永旌。
手机的屏幕亮了很久。
上面显示着钟禹沛两年来传来的唯一一条信息。
“她怀孕了,我们准备结婚。”
我假装没看到,继续吃饭。
吃了两口,
突然觉得今天吃的乌鸡米线非常适合配一瓶红酒。
整瓶红酒下了肚,
我才眯着眼睛给钟禹沛回复了一条信息。
“你真贱。”
发出去又觉得自己太刻薄,想了想,补了一句。
“恭喜你,十四年等待得偿所愿。”
憋着气发完这条信息,我瘫在沙发上感受头晕脑胀。
不好啊,酒劲上来了,眼睛想吐。
2
可能是喝了假酒。
整晚我都在卫生间和沙发之间来回打转。
嘴吐一会儿,眼睛吐一会儿。
折磨得我苦不堪言。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睡着。
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观音娘娘在我边上磕着瓜子,问我要不要重生,回到没认识钟禹沛那一年。
我用食指悄咪咪从她手里扣过一颗瓜子放在嘴里,
“算了,再来我怕是还是会选择认识他。”
观音娘娘问我为啥,
我又扣过一颗,“谁他妈知道啊。”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来由的,比如我不喜欢吃葱。
我觉得它臭,你要问我怎么个臭法?
我说不出来。
就像是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在认识第一天,就跟钟禹沛敞开心扉。
如果我那天不那么健谈,一定不会有后面追逐他这十二年。
3
十三岁的时候,我是个双面少女。
在学校我勤奋,认真,上课老师问问题我还举手。
谁看了都说我乖学生。
但其实我只在学校里乖。
小县城的第一批黑网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时候,
我已经是混迹于中的常客了。
那时候年轻,身体好。
晚上通宵,白天上课,没有瑞幸,精神也好。
那天我依旧在网吧通宵,
玩到半夜两点的时候,
我发现QQ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我问他,「你是谁」
他回复,「我是你爹的爹。」
我那天很奇怪。
换做平时我会立刻用牙啃掉碍事的指甲,拉近键盘,
带上耳机,全力战斗。
而那天不知道是连续多日熬夜太累,
还是爸爸在我心里本来就不是一个值得维护的生物。
鬼使神差的,我只是淡淡回复了一句,
「我两岁我爸就死了。」
这句话发出去,网线的那头静悄悄。
过了好长的时间,那边发来几条信息。
「对不起,我嘴贱。」
「我向你道歉,我就是个傻B。」
「冒犯到你爸爸,真的很对不起。」
「真的真的对不起。」
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网上的喷子那么多,
这种霰弹朝着自己喷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好奇。
我回复,「没关系。」
他说,「你是女生吧,很晚了,该回家了。」
我又懵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按行情,接下来应该跟一句,「美女你多大了啊?」
而不是劝人回家。
再说了,我哪里来的家。
4
除了网吧的沙发,我还有个住处。
我爸家。
我骗了钟禹沛,我是有爹的。
名义上。
五岁时,我父母离了婚。
我爸要了家里的钱,我妈要了我。
一年后他再婚,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本来没爹的日子过得挺好,可两年前我妈毅然决然地要南下拼搏一番事业。
我就被塞到了那个家。
我爸和他新老婆,他妈,他继女的家。
得以他的慷慨和仁慈,我在那个家里也有个睡觉的地方。
我在那,像个租客。
房东哪天兴致高昂的时候,给你一个笑脸,问句吃了没?
哪天麻将桌上输了钱,就板起脸来,冷若冰霜。
但更多的时候,我像是空气。
两年前我到这个家,当我拼命掩饰住心里的不安,从喉咙里强挤出那句甜甜的“阿姨好”的时候,
我的好阿姨仅斜睨着看了我半眼就转身而去。
甚至都没舍得像电视里的反派角色那样,
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轻蔑。
我无敌尴尬,杵在那儿手足无措,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奶奶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吃饭。”
或许是因为我的到来,饭桌上静得出奇。
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爸爸和奶奶偶尔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低着头简短回答。
一个照面,一顿饭,我知道我是不受欢迎的。
我的阿姨会跟她女儿亲昵地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
她用一把梳子细心地给她的女儿梳头,轻轻地,缓缓地,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
我的奶奶会在夏天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盆冰水去到我堂哥的房间,一遍遍擦拭他的凉席,为了他晚上睡觉时稍微能凉爽一点。
而我爸,不在麻将馆待着的时候,不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就是跟她们母女俩一起待在房间玩耍。
那个妹妹躺在我爸的怀里,亲热地撒娇,“爸爸,我要吃冰淇淋。”
我爸就会笑眯眯地大手一挥,从他的赌资里掏出10块钱:“去买吧。”
等妹妹接过钱蹦蹦跳跳下楼时,我爸不经意间瞥到呆呆望着他的我。
才会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给姐姐也买一支。”
我是佩服那个妹妹的,小嘴儿真甜。
不像我,天生犟种。
叫你一句阿姨你没应,我就绝不会开口叫第二句。
但没有一个孩子是不渴望爱的。
妈妈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一周一次的电话只匆匆问我的学习,不谈其他。
我找不到爱,就只能装。
装毫不在意,装成熟懂事,装洒脱大度。
小小一颗心装了太多东西,沉重就会化成不能被人看见的泪水。在夜里偷偷流到枕头上。
眼泪把枕头打湿,化成思念妈妈的形状。
如果她没走,我也会是她的宝贝吧。
而现在,我是被无视的累赘。
5
不知为何。
那天,隐去了那些开心,难过的心理活动,我对着第一次聊天的钟禹沛说了很多很多。
他没怪我撒了爸爸去世的谎,反而当起了最好的倾听者。
我每说一件事,他都第一时间给出我认为最恰当的回应。
我说李玉对我的不屑一顾,
他说这个婆娘一听就不是好人啊。
我说奶奶给堂哥擦凉席,
他嘀咕这个坏老太婆重男轻女。
我说我爸抱着李玉的女儿微笑,他说,
「小美女,如果你难过,你可以对我说。」
「还可以对我哭,我随时都在。」
像是黑暗中迎来了一束光,像是落水了真的有稻草。
我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
我想了很久,才回复:
「多矫情啊,我又不认识你。」
「不矫情,得不到关爱的孩子哭一哭,不矫情。」
情绪是班主任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在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莫名地,我鼻子一酸,眼泪决堤了。
它们疯狂涌出眼眶,争先恐后,纷至沓来。
一个第一次聊天的陌生人都能觉察出的难过,怎么那个家就没有人能看得见呢。
6
自那以后,钟禹沛对我很热情。
他似乎总是在上网,我每次登陆QQ的第一时间,他的头像就会闪烁起来。
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他关心我最近有没有跟李玉打架。
我奶奶有没有再次把我筷子上的鸡腿抢下来留给堂哥。
我爸上次踹瘸的左脚还跛吗。
我钱还够不够用,饭能不能吃饱。
他也关心我最近学习怎么样,月考考了多少分,老这么上网成绩有没有落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怀疑他对我别有用心。
虽然我拿他当树洞,但我可不想发展什么网络情缘。
我开始故意疏远他。
他却像个狗皮膏药,不断在QQ上对我狂轰滥炸。
「在不,」
「小美女你上线怎么不说话?」
「心情不好?」
「说出来我开导你啊。」
「你后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正在全神贯注玩游戏,耳机里却一直传来消息弹出的咳嗽声,我烦得要命。
我点开对话窗口,把键盘按得啪啪响。
「我是不会跟你谈恋爱的!别烦我!」
[谁要跟你谈恋爱啊!]
[我女朋友像刘亦菲!]
[刘亦菲!]
哼,男人,浑身上下就嘴硬。
把那嘴往高压锅里一放,煤气都得费两个立方。
[那你成天跟我发一堆消息干什么!]
[你不吵我我QQ飞车能跑第一名!]
[第一名!]
[你为了玩个破QQ飞车不理我?]
[破飞车?!请尊重我马哥,尊重我。]
[我很生气,我走了!]
[赶紧走,赶紧找你刘亦菲去。]
[你……]
好几个月以后,我才知道。钟禹沛确实没想跟我网恋。
他之所以跟我[一见如故],是因为他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从小跟着奶奶生活的他。
在我说起那些忽视的时候,十分的感同身受。
他说他从小最羡慕的就是开家长会时,同学的爸妈们在结束后牵着自己的孩子回家的场景。
他奶奶是个地道的农民,只会埋头种地,起身做饭,别的一概不管。
每次家长会他都自己坐在位置上听班主任讲话。
周围别的家长看向他的好奇的目光,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缓慢无声地刺向他。
他说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回拉肚子。
实在憋不住弄脏了裤子。老师打电话给奶奶让送一条裤子来学校。
他奶奶表示,没时间来,让他光着屁股回家,他年纪小,没人会笑话的。
他在脸涨得发红,又白得发灰,再黑得发紫后,在厕所脱了裤子囫囵一洗,然后穿着湿裤子就回家了。
他还说,他小时候参加的唯一一次登山活动。
一个班的同学累死累活地爬到了山顶,都纷纷拿出家长准备的三明治,巧克力,卤菜,凉面等吃了起来。
他也兴致勃勃打开奶奶准备的袋子,掏出来两根……玉米。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
他羞红了脸,硬着头皮拿起玉米啃了一口……生的。
这下连同学都不笑了,纷纷投过来同情的目光。
我却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奶奶不喜欢孙子。
我郑重地感谢了他。那瞬间我领悟了人生真谛。
跟比自己还惨的人做朋友,能衬得自己不那么惨。
他说他羡慕我的亲人们对我那么好,他说除了他家的狗,他从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感受过被在意。
他说了很多,我看了很久。
最后,他说他能剥开我身上包裹的满不在乎,看到壳里藏着的脆弱敏感的小女孩。
他走向那个小女孩,就能越过时间,走向童年的自己。
我沉吟了很久,在键盘上敲出了一行字。
「别叫我小美女了,虽说是事实。」
「但总挂在嘴上,显得我很不谦虚。」
「我叫季彧。」
片刻之后聊天框里浮出三个字。
「钟禹沛。」
从我们互相告诉名字的那时候开始,我们都知道,这条网线的那头,那个不知道长相,没听过声音,不了解底细的人,要成为朋友了。
7
做钟禹沛的朋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初三了,我忙得飞起。
我一边学习,一边跟家里恶势力做斗争之余,还得一遍一遍聆听钟禹沛曲折委婉,可歌可泣,动人心魄的史诗级爱情故事。
原来钟禹沛的刘亦菲早就一脚蹬了他。
他们是初中同学,初一的时候就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我听到后不禁感叹世界的参差。别人初中就看上了同学,而我初中看上了犬夜叉。
如火如荼开展地下恋爱工作两年后,钟禹沛的白月光突然间跟校外的小混混哥哥妹妹的,打得火热。
钟禹沛知道以后一怒为红颜,单枪匹马战社团,自己被揍了个半死不说,还被学校开除了。
但值得他庆幸的是,他的“英勇无畏”为他重新赢得了白月光的青睐,成功捍卫住了自己的爱情。
被学校开除了以后,家里不管,看看常年个位数的成绩单,自己也没了再继续上学的心思。
干脆也一头扎进社会染缸,认了个小混混当大哥,成为了一名小小混混。
小小混混白天上网,夜里替人看场子。
周末打扮得人模狗样去学校找白月光。
他用他替老大端茶倒水,开车办事,打架斗殴换来的几两散碎银子给白月光买裙子首饰,鞋子手机。
他痴迷白月光收到礼物时的笑脸,痴迷一声声“老公你真好呀”。他信了白月光说的我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毕业以后就结婚。
为了这个目标,他用一切他能攒到钱的办法攒钱。
大哥通宵打麻将的时候,他在一边瞪着眼熬着,因为大哥散场的时候经常会忘记麻将桌兜里随手放的一些百元大钞。他们的规则里默认这些钱谁拿到就是谁的。
大哥去唱歌,抽出一沓钱让他给服务人员发小费。
该发三百的他发两百,留下一百算自己的。一圈下来也能藏下不少。
大哥家的狗生了小狗,他鞍前马后地,像伺候老母亲一样伺候月子,大哥看他劳苦功高,也会给他一笔保姆费。
大哥发了劳务费,除了给白月光买东西,他自己从不乱花,抠到连烟都不买,就蹭别人的抽。
他本想攒下这些钱,以后用来做个小买卖。可白月光一句老公我想买双球鞋,再来一句老公我还想买个包包。
他就二话不说把兜里掏得比腚还干净。
就算是这样,也没能留住要高升的月亮。
白月光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上了个中专,在学校里跟一个据说家里还有些实力的同学好上,干脆利落地蹬了钟禹沛。
钟禹沛给我讲述这些的时候,从没有半分埋怨的语气。
他不埋怨白月光花光了他的积蓄,更不埋怨白月光选择了别人。
他反复对我讲述的,只有一个个通宵达旦的晚上,对她连绵不绝的思念。
他不纠缠不打扰,他说自己条件差,她选择更好的,不怪她。
透过现象看本质。
即使是15岁的我,三观都没发育正直的我,也透过钟禹沛痴情的现象,看到了他24k纯傻逼的本质。
我每次跟钟禹沛聊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传染了脑残病毒。
几年后钟禹沛偶然间跟我谈起他为什么总是跟我说起他的前女友。
他虽然朋友有很多,可他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前女友半个字。
只要他一开口,迎来的就是一场滔滔不绝,振聋发聩,触及灵魂的全员大批斗。
他的朋友们对白月光深恶痛绝,对钟禹沛恨铁不成钢到几乎要拖他去肛肠科给他脑子好好灌灌肠。
他们怀疑屎堵住了他的脑回路,让他在正常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愿意听朋友们骂他们这对苦命前鸳鸯。
而我,只是聆听他愿意告诉我的,从不会说别的多余的话,对他只是安慰,没有过揶揄,鄙视,嘲笑。
没有过同情,愤怒,劝解。
他的求而不得,辗转难眠,因为隔着一根网线,他才敢对着我宣之于口。
我手指不停,打着字,
「嗯,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有些路,即使是布满荆棘的弯路,但路上想必也有难忘的风景。」
「管他地久天长,只要曾经拥有,你只需要这么想。」
我嘴上也没停,骂着街,
老娘敢说你吗!
你个二b老娘敢说你一个字吗!
别人网友第一次见面是在电影院,咖啡厅,我怕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法制节目上!
为情自杀的无名男尸,或者为情杀人的失足少年。
8
初三那年,我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李玉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从听说外出打工的我爸快要回家了以后,整天看我不顺眼,总是在饭桌上吊着一张老驴脸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
一会儿说我肥头大耳,一会儿说我没有教养,一会又说我生活不检点。
我的怒气值与日俱增,已经涨到了嗓子眼。
轻轻一点就能暴击。
要不是试卷真的写不完,实在没有时间,我的鞋底子早就跟她的脸进行了深刻的双边交流。
原本我俩是几个月也不说了一句话的,可那天她一反常态,居然亲切地称呼我“小婊子。”
我当即热切回应,“你岁数大了脑子不好叫错了吧,我哪是小婊子,我是你老子!”
李玉的脸立马气得通红,跳上茶几就冲我扑了过来。
一旁的奶奶见状赶紧起身拦住她,转过头对我说,“你让让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听着这话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还没咂摸出哪里不对呢,就听见李玉对着我奶奶大骂,“你个死老东西你装什么好人,就是你跟你儿子告的状吧!我怎么虐待你孙女了!”
奶奶被打了脸,也来了气:
“你大冬天把洗衣机搬进你房间锁起来不让她用,连个鸡蛋都放进你房间藏起来,买卫生巾的钱都不给她,她都得卖了旧书买卫生巾,你不是虐待是什么!好多事我都臊得说不出口!”
我这才明白李玉最近为什么老是用她那对三白眼上下扫描我,恨不得把我脸上戳出个洞来。
或许我那「偶尔好爸爸」觉得实在不像话,放了什么狠话吧。
奶奶义正词严为我出头,可我心里也生不出半分感激。
从10岁到这个家里来我开始自己洗衣服。
夏天还好说,冬天只有凉水,棉服浸了水以后重得像座山。
我小小一个儿,半个身子都趴在洗衣服的水池里,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任我千锤百打,它自岿然不动。
冬天被冻过的手皮特别脆,轻轻一碰就掉一块皮,一到晚上又痛又痒。
会把堂哥的衣服仔仔细细搓得干干净净的奶奶,在我洗衣服的时候,精通隐身之术,从来都没出现过。
没有钱买卫生巾那次,是因为我不小心弄丢了妈妈给的零花钱。
奶奶默默陪在我身边,看着我一本本收拾好旧书,再步履蹒跚地带着我去废品站卖了53块钱。
前不久还冤枉我偷了她的钱。
我气得上蹿下跳,嘴皮子都说裂了她也不相信我没偷。
最后我在床的另一头找到那些钱,大概是她忘了自己换了方向。
我红着眼睛把钱扔到她怀里,满心都是「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我紧紧盯着她,盼着能获得一句道歉。
她却当着我的面打开那个布包,用唾沫沾了沾手指,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数完又仔细把它们包起来,看也没看我一眼,起身就走了。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我的心愣了,冷了,死了。
625块。
625能买多少卫生巾。
我早就说服自己忘了这些事,早就说服自己别去奢求那些怎么做都不可能获得的关爱。
只是没想到奶奶自己还记得,还能堂而皇之说出口,当做她们婆媳争斗的武器。
我立在一旁,看着李玉把火力转向奶奶。心里竟然一时还不知道这两人要是干起来,我帮谁好。
在我觉得这场纷争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都准备回房间写试卷的时候。
李玉或许觉得自己战力无双,1v1体现不出实力来,对着我骂了一句:“季彧你妈就是个婊子,生了你这个小婊子!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东西!”
我疯了。
去他妈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世界上,谁都不能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妈妈。
我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子,愤怒让我一心只想整死这个死三八。
鞋底子已经解不了恨了,我寻摸了一圈,抄起茶几上的剪刀,对着她就刺过去。
遗憾的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奶奶不但劲儿挺大,反应还挺快,一把拉住了我。
李玉吓得面色惨白,反应过来后,尖叫着冲回房间锁住了门。
我对着那扇门疯狂扎刺,一下,一下,一下。
刀刃接触门板传回手上的劲道,震得我虎口发麻。
李玉在屋里鬼吼鬼叫,奶奶在身边哭天喊地,邻居在门口交头接耳。
我站在那扇门,用尽所有的力气拍,刺,踹。剧烈的动作让我喘不上气,心跳加速,头也开始懵了起来。
我有些恍惚,我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觉得只要我打开了那扇门,只要我冲了进去,我就能摆脱这样的人生了。
无人问我三春暖,无人问我粥可温的人生。
9
那天晚上的结局,是邻居报警,我进行了派出所一日游。
这件事发生了以后,我在远方的妈觉得那个家实在是不能待了。
太影响学习。
她联系了舅舅,让我住到他结婚前的宿舍里。
舅舅早就去了别的城市生活,这房子已经空了好些年。
电话里妈妈对我嘱咐了一番,她说快中考了,让我不要被这些小事影响,要认真努力地学习。
她说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学习,她会在外面好好给我挣钱,将来供我上大学。
她说我脾气大了点,但是只要学习成绩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敷衍地挂了电话,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
只是影响了学习吗……
我怎么能什么都不想呢,我想你啊,妈妈……
我的妈妈,好像忘了怎么爱我了。
几天后,我卷起铺盖卷,搬进了舅舅家的空房子。
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舅舅家的空房子是以前单位分的,是老式的外面有连廊的那种单身宿舍。
有些老旧,早就没什么人居住了。
一到晚上黑漆漆的,连个人声也没有。
风在屋外刮得呼呼响。穿过连廊的声音像是什么索命的冤魂的出场BGM。吓得我睡不着。
只好在心里默念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还是害怕。肯定是弹幕不够厚。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半小时后,我放弃了在脑子里面刷弹幕,摸出了手机。
打开QQ,钟禹沛这个猫头鹰果然在线。
「猫头鹰,出来。」
「到。」
「你明天不上课吗,为什么不睡觉。」
「黑白无常托梦说要请我去地府教他们玩QQ飞车,我不敢睡。」
「你别吹,就你那技术,黑白无常找谁也不找你。」
「我真不敢睡,我这里太黑太静了,整层楼就我一个能喘气儿的。」
「我放个屁都能给自己崩醒了,我真害怕。」
「你家里人呢?你为什么一个人?」
我忘了我还没来得及跟钟禹沛吹嘘我的英勇事迹。
在我把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他以后,电话那头沉默了。
好久不见回复,我着急地问他,
「猫头鹰,你这次怎么不出来捧我臭脚了。」
突然,手机里连着弹出好多张图片,我定睛看去,瞬间哭笑不得。
全是各种不同颜色背景的观音,如来,地藏,钟馗的画像。
「鱼儿,你把手机贴脸上,大胆睡。」
「都是大领导,黑白无常来了都得给你磕一个。」
「你,你,你,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那夜我沉沉睡去,之后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一只小兔子大晚上在菜地里偷萝卜。
它认真地刨地,全神贯注。
丝毫没有发觉在它身后的不远的黑暗里,
有位披盔戴甲的骑士为它点着一盏灯,照着回家的路。
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我丝毫没有意料到第二天我会收到一份终生难忘的礼物。
10
故事就是在这时候改变的。
初三的时候我们学校基本上已经不授新课了。
在学校的时间就是上课讲卷子,其余别的一切时间做卷子。
自习课上,我也淹没在人海中奋笔疾书。
正一边做数学题一边挠头皮呢,班长走过来拍了拍我。
“老师说你哥给你带了东西,放在保安室了,叫你放学记得拿回去。”
“我哪个哥?”我满头疑惑。
“没说。你记得去拿啊。”说完班长就走开了。
没疑惑太久,因为我在拿到那一袋东西的时候瞬间就知道了这个神秘哥哥应该是谁。
我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钟禹沛,保安室这一袋子东西是你给我的?」
发完我站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不见回音,干脆先回了家。
回到家里半小时后才收到他的回复。
「你怎么一下就猜到啦,你真聪明。」
我一顿无语,
「除了你谁会给我拿来一尊神像!」
「呸呸呸,大不敬。不是拿,是请。」
「这是我奶奶供了十几年的神像,吃了我奶十几年的香火,可灵啦,你拿回去放在卧室,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
我的无语里再加上白眼,
「这是观音像啊!你叫我用观音去镇宅,专业对口吗?」
「你怎么是怎么把他“请”来的?我俩隔这么远。」
「我送来的啊。天一亮我就回家偷,不是,是请了我奶奶的观音。然后马不停蹄,亲自,开车给你送来的。开了7个小时啊。
屁股都给我坐塌了。」
「那你人呢?你在哪!」
「回家了啊,放你学校门口我就往回走了。现在在高速上,刚才收到你信息就找了个服务区回你信息。
怎么样,感动吧。」
我脑子瞬间就麻了,我想不到怎么会有人开7个小时的车给一个网友送神像。
关键是还就这样干脆的走了。
雷锋啊!
「你开了7小时车,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你要跟我奔现?」
我被他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了。
好像他这样别具一格的行为是正常的。
而我觉得应该见见面,吃个饭,表达一番感谢什么的倒显得别有目的。
钟禹沛,你真是憨得出色,傻得独特。
你还有多少不正常要带给朕?
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我挂掉电话,又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
一尊有些陈旧的观音像被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躺在一大捧金色的向日葵身上。
我记得钟禹沛对我说过,
他家乡有很成规模的向日葵种植基地,
向日葵是他家乡的特产。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我立即就想到是他。
我知道钟禹沛送来神像是怕我害怕鬼怪睡不好觉。
我不知道他送来向日葵是因为它是随处可见的特产,还是因为它的花语。
「默默地守护。」
那天我感觉很幸福。
钟禹沛用7小时的遥远,告诉我,我在有个人心里很重要。
又用直接离开,让我心里有颗种子发了芽。
11
这十二年来,我拢共跟钟禹沛见了5次面。
第一次是在我去省城上高中的时候。
高二结束,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提议在高三来临前组织一次短期旅游。去周边近的地方玩两天,放松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魔鬼一年。
我推荐了p城。因为这里离省城高速2小时,是著名的旅游城市,美食和景点都驰名全国。
也因为钟禹沛在p城。
我已经在网络和手机上跟他认识了四年了。
这四年里我们无话不谈。
每一个得意和失意都分享给了对方。
熟悉到对方的祖宗八辈都如数家珍了。
对于在现实世界里认识对方这件事,我有些期待了。
那天我们几个小姐妹兴致盎然地到了p城。
一下车就特种兵似的逛完了景点,再杀去了美食街吃了个肚满肠肥。
吃完饭的自由时间,两个好姐妹要去找亲戚推荐的中医开中药调理身体。
而我瘫在饭店的椅子上,给钟禹沛发了一个定位。
手机黑屏的几分钟里,我脑子里窜出了无数个念头。
他会不会不想跟我见面啊。
他会不会丑得倒胃口的啊。
我的刘海油不油?要不要去厕所洗一洗?
他不会是个大帅哥吧?
刚吃完蒜我嘴里有没有味儿?
这家店还行,明天走之前再来吃一次。
终于,在忐忑得手心冒汗的时候,电话来了。
“鱼儿,你在p城?”
“是啊,跟同学过来玩儿。”
“你怎么不早说,我不在p城,我出来办事了。”
沮丧。
我的声音里都溢出来失望:“那下次有机会见面吧。”
磨叽了几句挂了电话,同学已经出发去找老中医了。
我打算一个人先回酒店。
没五分钟电话又来了。
“鱼儿,我找了我朋友替我招待你们。你先酒店休息,他晚上来接你们去吃饭。”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搞定。”
“你住哪?”
“真的不用麻烦。”
“别磨叽,你来了我必须尽地主之谊,住哪?”
在钟禹沛不容分说的语气里,我告诉了他酒店的地址。
带着懊恼自己一个人在酒店睡了一下午。
六点不到,电话又响了。
“鱼儿,车来接你出去吃饭了,快下楼。”是钟禹沛欢快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开心个什么劲,也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吃饭。
却不好意思再拒绝他。
只好憋着一口气在他的催促中下了楼。
下了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钟禹沛说的黑色的很大的车在哪里。
正要给钟禹沛打电话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叫了一声“鱼儿”。
我心脏猛地一动,这个声音我听了太多次,太熟悉了。
我赶忙朝着声音的来处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它很好看,很深的双眼皮,瑞凤眼,睫毛浓密。
嵌在一张窄窄的脸上,正随着它的主人一起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疑惑又不可置信地开了口:“猫头鹰?”
他兴奋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你!”
我有些错愕地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说呢,跟我想象得太不一样了。
我想象中的小混混,应该留着寸头,或者飞机头,五官硬朗,满身匪气。
而他身材消瘦,留着微分碎盖,皮肤白皙,眼睛深邃,比我高了一个头多,侧脸垂眸的时候,竟有几分忧郁的气质。
我一直以为他的白月光蹬了他应该除了穷还有丑的原因,
但那时我确定了,应该只是因为穷。
看着在我面前一脸喜气洋洋的钟禹沛,
我不禁怒从心中起,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你玩儿我呢!你不是说你不在吗!”
又给了一拳,“你不是说你朋友来招待我吗!”
他冷不丁被我一拳打出一个趔趄,讪笑着道:
“哟,个儿挺小,劲儿还挺大。”
紧接着又无比自然地把我的包包摘下来挂到肩上。
“是真的不在,原本是想叫朋友招待你,可实在不放心他们的人品。怕他们拐跑了你,所以赶回来了。”
他朝着路边一辆努了努嘴,
“上车吧,接上你的同学,吃完饭带你们逛逛。”
看着洇在暮光中的,浑身金灿灿的他,
我轻轻点点头,笑了。
“走。”
我知道钟禹沛应该是一个细心的人,但没想到他细心的程度已经到了暖心的程度。
背包,递纸,买水,拍照,是基础操作。
离开的时候更是叫我们退了大巴票,把我们一路送到了家门口。
打开车门看到他准备的奶茶零食和特产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了同学眼里射出的小星星。
后来同学问我怎么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告诉不是男朋友,是网友。
她们死活不信。
说我们自然得就像是已经谈了好几年的对象。
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告诉他们,
“他做我的灯,已经照了我好多年啦。”
12
此后几年里,我们像之前一样,无事的时候各忙各的,有事的时候陪对方彻夜长聊。
他在高考前鼓励我。
我跟妈妈发生不快的时候劝解我。
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祝贺我。
不知道怎么拒绝男同学的时候给我出主意。
期末考复习的时候每天准时打电话叫醒我。
而我比较简单,
在他想白月光的时候倾听。
再次想白月光的时候继续聆听。
又一次想白月光的时候忍耐着倾听。
好几次我真的想咆哮着问他,白月光是救了你的命吗?!要花这么多年去怀念她。
可我忍住了没问。
我怕我说了以后,他就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宣泄伤感的地方,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如果不是大三那年外婆突然去世,我想我们会一直维持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那天突然间接到消息,我如坠冰窖。
明明是盛夏,刺骨的寒意却从后颈窝迅速蔓延到了全身,那冰冷刺得我头昏脑胀,出了一身冷汗。
我立马买了机票回家。
马不停蹄赶到的时候,外婆已经睡在冰棺里了。
她穿着崭新的衣服,化着奇怪的妆,双手交叠躺在那里。
巨大的压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它扼住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呼吸。
我浑浑噩噩,不愿相信外婆这么突然就离开了。
外公颤颤巍巍地走到水晶棺前,缓缓握住外婆的手,轻轻说,
“亲爱的,你先走,但别走太远,等等我。”
这句话打破了不真实,把我从远方的回忆瞬间拉回到现实,抬眼看去一片模糊,才发现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晚上我跟舅舅留下来守灵。
因为太累,他倒在长椅上睡着了。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我脑子清醒了一点,才发现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掏出来一看是钟禹沛打来了电话。
点开通话键的一瞬间,钟禹沛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憋不住对着他痛哭了起来:
“钟禹沛,我外婆走了,外婆走了……呜呜呜……啊啊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安不安全?”
“什么……我回家了,在殡仪馆,呜呜呜……啊啊啊……”
我听到他呼了一口气,“今天走的吗?”
“呜呜呜……啊啊啊……”
“我外婆走了啊……通宵完没有老太太端面条去网吧给我吃了……”
“没老太太给我买奶茶喝了。”
“没了,没了。”
“他们都叫我别哭了,他们说外婆86了,是喜丧,”
“喜个球……呜呜呜……”
我不管不顾地对着手机嚎啕大哭,我嘶吼着,用尽所有力气宣泄着心里的苦闷。
不知过了多久,
哭着哭着,我看见一个人,一个举着手机的人从黑暗里迈着大步踏进了灵堂。
是……钟禹沛,
我惊呆了,看到他走来,比看到外婆从屋外走来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合上手机,直直走到棺前。
爽快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外婆走好,晚辈也来送送您。”
再起身走到我面前,朝我手里塞了一包湿纸巾,平静地说道:“擦把脸再接着哭。”
“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很对不起外婆,在她死去那一天,那颗发了芽的种子开了花。
我不知道钟禹沛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我只知道,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踏破黑暗给我温暖,那么,我应该抓住这个人。
13
为了得到钟禹沛,大学一毕业我就火烧火燎地回省城找了份工作。
我化了两个小时的妆,穿着最贵的小裙子去找他。
两瓶啤酒下肚,我红着脸问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他不喜欢我。
我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你不喜欢我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他说他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好,不论男女。
“你每个朋友的外婆走了你都去磕头吗!!!”
他点点头,说他有个朋友的奶奶去世他去磕了七天头。
“我***你个傻*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你那么喜欢磕头你怎么不去接孝子贤孙的活儿!狗东西!绝交!”
我设想了好几种情况。
兴高采烈,欣然同意,郑重其事,犹豫再三。
唯独没想过断然拒绝。
一个大半夜举着手机开了两小时车,在陌生的城市找殡仪馆,就为了陪我的哭的男人说他不喜欢我?
那他着实疯癫。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将近半年没有联系钟禹沛。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找过我。
我入职了一家创业公司,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暂时把他抛到了脑后。
有天下午快到下班时间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他的信息。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你有时间吗。」
脑子里的见面小人把不见面小人打得半死后,我把地址发给了他。
下班后出大楼一看,他开着车早早就等在了楼下。
我径直走过去拉开门上了副驾驶。
正在吸烟的钟禹沛转过头来.
“天,兄弟,这几个月你是劳改去了吗!”
他剃了寸头,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黢黑,脸颊上嘴唇上满是爆皮。
衣服索索啦啦地搭在身上。整个车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烟味加汗臭的复合味。
他似乎很是疲倦,慢吞吞地笑了。
在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分钟后,
“我想去睡觉。”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他瞥我一眼,“我是想睡觉,不是想睡你。”
“你怎么说话的你,看不起谁呢你。”
一脚油门,我的话音和他的笑声被淹没在了引擎的轰鸣中。
他带着我去了一家KTV,开了间小包厢后,一头朝沙发栽了下去。一分钟后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我满脑袋黑线,叫了他几声没有反应。只好走过去把他搭在地上的腿搬到沙发上,再把大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自己就着电视上循环播放的‘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的曼妙歌声吃起桌上的小吃来。
小吃吃完了,又一个人喝了半打啤酒,钟禹沛才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
他看看桌上的空酒瓶:“鱼儿,你酒量见长啊。”
“你是在看守所里睡得不好吗,拉着我跑这来睡觉。”
“你损人可真有一套。”
“过奖。”
“这个月跑了三趟墨脱,这次就我一个人开车,一周没怎么合眼,太累了。”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但心里还记恨他上次拒绝我的事,于是嘴硬地对他说道:“你累就回去睡,叫我来看你睡觉,你的脑子里都是羊屎蛋子吗。”
钟禹沛把手上的酒放到桌上,抬头静静注视着我,良久,不发一言。表情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站起来假装要去点歌。
“鱼儿,别这样说我。”
“差一点儿。我就再见不到你了。”
我顿时一个激灵。
“回来的路上太困,为了躲一只狗我急转方向盘。路面很湿,还全是塌方掉下来的石头,车失去了控制。我猛踩刹车,停下来的时候车头都已经冲出路面悬在空中了。”
“我在悬崖挂了半个多小时,不敢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后面来了个开霸道的大哥才用拖绳给我拽回来。”
“太可怕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
随着他的讲述,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后怕中。
如果他……
我不敢往下想。
眼前的人疲倦潦草,我看着他,心慢慢柔软了起来。
“鱼儿,你知道吗!吓得我差点就尿裤子了!幸好我车上空瓶子多,膀胱里没多少存货,这才只挤了两滴出来!”
一句话,刚刚变软的心,霎时又变得无坚不摧。
真没拿我当外人啊,一点脸面都不要的吗?
跟女生说这个合适吗。
我沉着脸把外套从他腿上扯下来,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下三路的事情。走吧,吃东西去吧。”
“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车上还有资料和马上要修理的设备。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神经病啊,这么赶时间还非得跑这一趟。
不会脑子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满肚子的抱怨运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钟禹沛起初不同意,但是拗不过我,后来乖乖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车子还没驶出市区他就又睡着了。
他身子缩在一起,头靠在窗户上,脸上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我目视前方,悄悄把音响的声音扭大了两格,轻轻地对着他说,
“这德行了还要来看我。”
“你说你不喜欢我,你自己信吗?”
14
我原本打算重整旗鼓,卷土再来,势必拿下钟禹沛。
但那天过后他又消失了。
给他发信息不是不回复,就是隔好长时间才回复一句,在忙。
打电话也是匆匆说两句话就挂掉了。
我很郁闷,还没发展成恋人呢,这就开始对我冷暴力了?
我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我有卷土重来的心思,在躲着我。
时间一长我的耐心被磨没了。
想起他心里就涌出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和愤怒。
我发誓下次见面一定打死他。
可我这个人,口是心非。
再次见面的时候,
不但没打死他,反倒做了一生中最最疯狂的事,搞得自己快一命归了西。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16年8月25日。
睡梦中的我接到钟禹沛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没有说话,只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了好久,我才发现,他在哭。
我的心随着他压抑的抽噎声一起一落,我很慌。
“你怎么了,猫头鹰。”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抽噎。
我试探着问:“想她了?”
“没有。”
“身体不舒服?”
“没有。”
“家里出事了?”
……
“……是想她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自己想要的男人半夜打电话来说想别的女人。
老子想杀人。
我……要去杀了他回忆中那个女人,我恨不得立即剖开他的心把那个人扯出来,自己坐进去。
挂了电话我越想越气。
奶奶的,人生苦短,说干就干。
我马上买了机票,6点,成都到拉萨。
5小时后,刚下飞机我又租了辆车开往墨脱。
我足足开了16个小时的车才找到他。
见到我的瞬间,他先是错愕,再是狂喜,最后飞奔过来扑向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我嵌进他的胸腔里。
他捧着我的脸,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嘴唇反复开合,却只说得出来一句:“鱼儿,我好想你。”
我咪眼笑着,“我也好想你。”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水到渠成的吻落下来。
我感觉到他越来越近,呼吸都落在了我的唇上。
心拧成了一团,越快越快,几乎要从嘴里跳了出来!
等了好久,期待的吻没有来,等来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去?”
高原的天空澄净,低沉。
似乎你一伸手就能摘得下那轮明月。
就像我以为我一伸手就能摘下钟禹沛的心。
它却像月亮,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我一下子就病倒了。
劳累加上剧烈的高原反应,得了肺水肿。
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踏上返程的路。
其实刚下飞机我就已经开始头痛胸闷了,一路上全靠着执念才坚持下来。
躺在医院的日子里,剧烈的头疼时时拷问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值不值。
我总是回答,是吃饱了撑的,值。
想一个人的时候见到,就算不虚此行。
15
又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钟禹沛。
上次以后我们心里都像是有个疙瘩。
联系变得少了。
直到我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神出鬼没的钟禹沛出现在我家楼下。
他打电话叫我下楼,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说不去。
他威胁我不下楼就满小区叫我名字。
我这人最怕丢人,只好穿着睡衣就去了。
车上了绕城高速,开了半个多小时,在郊区的一片空菜地停了下来。
见他停了下来,却还定定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冷声问道:“你是要在这里把我杀人分尸吗。”
“别着急。等等。”
“等什么?等同伙吗?”
他没有回答我。
我看到他有些紧张地一直用余光瞟时间,忐忑不安的样子活像个贼。
我往座椅后方挪了挪,环抱双手,摆出一副今天我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的架势。
刚换好姿势就看见他连打了三次双闪,打开了天窗。
安静了几秒,突然“咻”的一声,就在我头顶上,一朵烟花划破了夜空。
咻,砰,砰,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一朵朵烟花你追着我,我拉着你,接连绽放。
它们冲上云霄,在如墨的画布上争奇斗艳,再从天上垂落,像一条条闪耀的流苏。
很美。真的很美。
我有些激动,不自觉地拉住了钟禹沛的袖子。
他笑着对我说
“生日快乐。”
激动变成了感动,我的眼里泛起一层湿意。
我瞬间就想起来,还在我爸家住的时候。
有一年生日,我满心期待着甜甜的蛋糕,丰盛的大餐,精美的礼物。
上午最后一节课就已经按捺不住,放学后一路小跑回家。
回到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午饭都还没做。
所有人都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甚至没人跟我说一句,回来了啊。
根本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
我失望透顶。
实在是委屈,晚上在QQ上碰到钟禹沛的时候,
我告诉他今天我生日,没过一秒钟,对话框里就被他疯狂刷屏的蛋糕和烟花填满了。
他对我说生日快乐,今天没有准备礼物,但以后一定会给我放真正的烟花。
我抹着眼泪说,我要在正下方看,正下方看烟花最美。
十年了吧,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看了一眼钟禹沛,他显然也被这绚烂的烟花迷住了,正抬着头傻傻地看着天空。
莫名地,我心里不合时宜地升起一股别的情绪。
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看烟花?为什么这样一件小事也记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做着一切情人之间的浪漫,却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
难道他是海王吗?可拒绝跟我在一起的海王他图什么?
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朋友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钟禹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转过头来:“嗯?”
“你那个死了奶奶你去磕了七天头的朋友,”
“你也给他放过烟花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回避着我的眼神,把头转了回去。
我探过身体,伸手把他的脸掰了过来,让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
“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不清不楚,更不喜欢玩追逐的游戏。我最后问你一次,是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吗?”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表情变得有些无奈,甚至带着些许痛苦的意味。
我脑子里闪过电视剧的狗血剧情,问他。
“你得了什么癌症吗?”
他不明所以,皱紧了眉头“没有。”
“难道你还在等她?”
他拿下我的手,把头转向了窗外。
我笑了,为自己的可笑。
“送我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他猛的睁大了眼睛,使劲儿地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16
我跟钟禹沛算是真的绝交了。
那天之后,我们都很默契地从对方的世界彻底退出了。
为了尽快忘记他,我给自己办了健身卡,游泳卡,买了一大箱中外名著,甚至答应了男同事一起看电影的邀请。
大半年以后初见成效,想起他的时候已经不会觉得胸口闷闷的了。
但老天爷不放过我,他不允许我自作主张冲破他设计的人生,他要我为我这些年获得的救赎付出代价。
他要看我挣扎却挣扎不开,要看我抵抗却抵抗不住,要看我费尽心思逃离,停下来发现还在原地。
他要看我疯狂。
某个周末,正窝在沙发上跟我妈一起看狗血剧。
钟禹沛的朋友打来了电话,他问我能不能去一趟p城。
我说没有时间。
他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他说算他求我了。
钟禹沛的前女友离婚了,前天去了p城找他。
之后他就约了几个朋友喝酒。饭桌上哥几个说了几句,他就铁青着一张脸不停地灌酒。
喝了吐,吐了喝,从饭店喝到酒吧再喝到KTV,已经喝了一整夜了。
在KTV睡了一觉,醒来就又开始喝酒,谁劝也不听,想把他驾走,他就要拿酒瓶子往自己头上砸。
已经快喝成死狗了。
他说钟禹沛经常跟他们提起我,说他只听我的话,想我过去劝劝他。
再这样喝下去就真把自己喝死了。
我十分有礼貌地回答道:
“非常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没有时间,另外,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那个能力让他听我的话。
实在不行,就让他把自己砸晕了再抬走吧。”
然后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我闭了闭眼,用力喘了几口气,洗脑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个电。
回到客厅发现我妈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仙侠剧,里面的女主角正在向好友讨要桃花酿。
她突然就一拍脑袋,说坏了坏了,酿的枇杷酒上回分装出来好像忘了封口。
接着就跳下沙发从厨房搬来五罐超大的玻璃罐,里面装着黄澄澄的酒液。
我发现那玻璃罐里的枇杷居然个个都有鸭蛋那么大。
“哇,老妈,你用这么大的枇杷酿酒,酿这么多,这得花多少钱买枇杷啊!”
“这不是买的啊,这不是你朋友送的嘛。”
“我朋友?我哪个朋友?”
“就你外婆过世那年来帮忙的那个男同学嘛,每年他都寄枇杷来啊,太多了吃又吃不掉,就拿来酿酒喽。”
外婆过世?
“那岂不是寄了好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收人家东西!”
“啊?你不知道啊,小钟说你知道的呀,我也说我不要,但小钟死活要寄来啊,他说他们家种这个,又不要几个钱的……”
“你别说小钟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我还有他微信呢,每年我过生日他还给我发信息祝福我呢。”
“你看人家多有礼貌,你就是不愿意跟家里的长辈多走动,你这样以后要吃大亏的……”
我已经听不清我妈在喋喋不休着什么了。
他们家种个屁的枇杷,他们家地都被抢走了。
钟禹沛……大傻*……
乱得一团糟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反复低吟。
去吧,去还他的情谊,去做你擅长的事情,去扮演你原本的角色。
17
赶到p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我驻足在金碧辉煌的建筑门前,朝着前来接我的大肚男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你管这种地方叫KTV?叫商务会所比较合适吧。”
大肚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嘿嘿,玩得素的。走,我带你进去。”
我跟着他上了楼,走进了拐角处的一间包房。
门刚打开烟味混合着发酵的酒水味就撞了过来。
包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烟头,垃圾,啤酒瓶。
沙发上歪歪倒倒地坐着几个人。看到我们开门进来,都向我身旁的大肚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大肚男点点头,一挥手,大家都如临大赦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走。
大肚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大家离开了。
包间里只剩下我,和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一脸呆滞的钟禹沛了。
我踢开脚边的垃圾走到他身边坐下:“都来这了,钟哥没找两个美女陪着喝喝酒吗?”
他似乎没有认出我,还那样坐着,过了一会才戏谑地答我,“找什么美女,有啥用啊。脱光了坐我腿上二弟都抬不了头,浪费钱。”
我有些诧异。
我认识的钟禹沛10年间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玩笑话。
原来在我不曾触及的地方,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定了定神,对他说道:
“有病就去治,又不是治不好,何必喝这么多酒。”
他狂笑了起来,凑上前来:“哈哈,哈哈。有没有病的,你要不要试试。”
看着他渐渐靠近的脸,我心如擂鼓,却不闪不避,我不想承认,那瞬间或许我在期待些什么吧。
钟禹沛在离我还有半米远的时候,眼睛一亮,猛地停了下来。我看到他的头发和他的人一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他发了狂地大吼:“你怎么来了!他妈的谁把你叫这儿来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即将与旧爱破镜重圆,作为多年好友,我怎么着也得来恭贺你一声啊。”
他的脸上又开始呈现出那种我曾见过的,灰败的苦楚。
他苦笑着摇头,缓缓坐了下来,捞起面前一个酒杯就要朝嘴边送去。
见状我打开包,拿出从家里顺的一瓶泸州老窖。
利落地打开后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别一个人喝啊,来,鱼儿今天舍命陪君子。我先干了。”
说完一仰脖,威士忌杯装的一杯白酒,就这么被我顺了下去。
钟禹沛瞠目结舌,手里端着那杯酒,就这样杵在了那儿。
我见状又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满杯:“为表诚意,先来三杯。”
说完又一仰脖灌了下去。
钟禹沛终于反应了过来,忙探着身子过来抢我的酒。
我把它护在胸前:“去去去,坐回去,自己喝自己的。”
“我不喝了,真不喝了,你也别喝了。妈的!我真不喝了!”
“真不喝了?”
“真不喝了!”
我把酒从怀里拿出来放回包里。
“行,你想喝的时候我再陪你。”
钟禹沛呆滞地点了一下头,倒回沙发上。他盯着暂停的电视屏幕,眼睛眨都不眨。
像一条被待宰的被刮了鱼鳞的鱼。
满身苦痛,无口宣之。
“为什么整这一出?”我问他。
“她不是都已经回来找你了吗?”
良久的沉默后。
“鱼儿,我曾经跪着求她让她留下来,她走了。”
“后来,我挣了几个钱,她回来了。我接纳了她。”
“再后来,她不知道在哪又认识她老公,比我有钱。又离开了。”
“现在她离婚了,从别人朋友圈里看到我开着卡宴的照片,就又出现了。”
“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我就应该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我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很难确切地描述出来。
有些心疼,有些不忍,有些挫败,还有些……哀其不幸,努其不争。
我按捺住这些情绪,轻松地对他说道:
“那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心里边有气?”
“气她不是因为单纯因为你这个人回来?”
“姐姐我好心劝劝你,既然好不容易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私房火锅,就别管里面有没有口水油了,好吃就行了。别哪天火锅店被工商局端了,想吃可就吃不上了。”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总是有办法把我逗笑。”
他拿出一支烟点上,把头仰放在沙发的靠背上。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昏暗中,我看到他的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中开始走马灯似的闪现这些年我们之前的点点滴滴。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陪着我走过青春的男人,就要离我而去了。
这家店,现在不吃,以后可就吃不上了。
这家店的入场券,我要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下定了决心,趁着钟禹沛不注意,我又掏出那瓶泸州老窖猛灌了几口。
起身走到钟禹沛面前,跨坐到他双腿之上。
我咽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故作镇定地对他说道
“只有她才可以吗,别人不行?”
“我也不行?”
钟禹沛猛地睁开了眼,身体一瞬间绷得紧紧的。
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眼睛里升起一抹狂热的赤红。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翻腾着欲望。
我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带着挑衅。
可就几秒过去,他的眼睛就褪去一切,回归到之前的茫然。他避开我的眼神看向别处。
“是,你也不行。”
我的视线看向他腿间那处不自然的紧绷。
我哼了一声,戳了戳他的小腹。
“老撒谎你不怕下拨舌狱吗?”
他用滚烫的手一把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怒气:“鱼儿,你别闹。”
“你不该这样……”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从他腿上站起来啦。
挤出一个难看的,自嘲的笑容。
我脸有些发热,为我的大胆,为他的拒绝。
我心里升起一股满满地挫败感。
算了。该做的都做了,这个男人不要你。
是他有问题,不是你有问题。
我走回我的位置上,一边收拾我的东西,一边说着。
“她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念念不忘?”
“我不想诋毁她任何,可是用你生锈的脑袋爪子想想,值得吗?”
“我走了,如果你继续这么喝酒,你的葬礼我会来参加的。”
钟禹沛苦着脸,呆坐在旁一言不发。
直到我快走到门口才如梦初醒般追过来。
他抓住我的手,用一双噙着泪的委屈的眼睛望着我。动了动嘴,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我已经不好奇他为什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把他的手轻轻甩开。
“结婚的时候通知我,我送你个大红包。”
“季彧,你以后不会再见我了是不是?”
“是。”
我朝着大厅走去,身后传来了他无助的呢喃。
“鱼儿,我忘不掉的不是她,是那些年我在她身上付出的,年少的真挚……”
我听到了,可我不会再回头了。
17
第二天回到家里,我把自己关到房间里。
拿出那瓶泸州老窖,小心翼翼倒到杯子里,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它。喝完后反而感觉脑子没那么昏沉和疼痛了。
果然,宿醉得再来一口透一透。
我把喝完的瓶子摆到观音像的旁边,开始学习忘记一个人。
18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
雨后初晴,天空清明,万里无云,空气里是清新的青草味。
今天是我与钟禹沛的最后一次见面,约在了我家附近的火锅店。
我早早就到了,点了一份青青蜜瓜奶冰,端上来嘴就没停过。人还没到我就干掉了一整碗。
第二份绵绵芒果奶冰端上来的时候,钟禹沛到了。
他迈着大步,三两下就从屋外走到桌前,一屁股就坐在了凳子上。
我停下吃冰的动作扫了他一眼。
才两年时间,他似乎变老了许多,明明才20几岁,两鬓居然也长了一些白发。
“你怎么才到,为了等你,冰都给我吃饱了,还怎么吃菜?”
他的声音很爽朗:“别胡扯,明明就是你自己爱吃,别赖到我头上。”
“嘿嘿,点菜,点菜。不,点肉!不吃蔬菜,只吃肉。”
没一会儿菜就下了锅。
我从锅里捞出一片毛肚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
他把干碟递到我面前,“就最近吧。”
我看了一看通红的干碟,“现在不吃干碟了,肠子末端受不了了。”
我又问他“办酒席吗?”
“不办了,简单请大家吃个饭就好了。”
“也对,办酒席劳累,新娘子受不了。”
“嗯。”
……
两个人默默吃完了饭。
结账的时候,钟禹沛蒙住二维码,推开我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手机就要扫码。
我轻轻打开他的手。
“第一顿饭是你请的,最后一顿饭就我请吧。”
走出饭店,钟禹沛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
临走前我把手上提的袋子递给他。
“给你。”
“这什么?”
“观音,送子观音。拿回家供起来,保佑你的孩子平平安安。”
他伸出来接东西的手滞在空中。我把袋子挂到他手上。
挤出来一个自以为甜甜的微笑。
“走了。”
“……嗯。”
快回家时,我擦掉脸上的泪水,拿出手机拉黑了钟禹沛和大肚男所有的联系方式。
钟禹沛,你或许不知道。
大肚男早就告诉过我你并没有跟她在一起。
大肚男也早就告诉过我这么多年我是你唯一一个在意的,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
大肚男说那天过后,你就滴酒不沾,再也没有笑过。
我知道你对我说了谎。
但我不想探究你为什么对我说谎了。
我不止一次争取过你,但你都推开了我。
你执意要跟我演这一场戏,那我能做的就是发挥演技,成全你。
你曾是年少时温暖过我的光,
我对你充满了感激。
可是我早已长大,早已学会了保护自己。
即使是你,我也不愿意让你伤害到我。
或许,你就像我的名字,只是我生命里一场如梦似幻的美好际遇。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钟禹沛没说出口的那些碎碎念:
鱼儿说撒谎的人死了要下拔舌地狱,那我死了肯定从舌头到肠子全都得被拔出来。
一开始我就骗了她。
我不是留守儿童,我应该算是孤儿。
两岁那年,我爸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死了。
三岁那年,我妈妈带着施工方赔偿的20万消失了。
爷爷早已去世,家里只剩奶奶跟我相依为命。
奶奶对我并不好,因为她恨我妈妈。
恨我妈妈勾引了我爸,让他娶了她。
恨我妈妈嫌种地挣得少,让我爸去工地上工作。
更恨我妈妈拿走了爸爸的赔偿款。
连带着也恨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破衣烂衫,不明白为什么连饭也不给我吃饱。
我学着别的小朋友跑过去抱住奶奶的大腿时,奶奶会一脸厌恶地蹬开我,恶狠狠地叫我滚。
我很郁闷,我妈拿着钱跑了,被抛弃的不是我吗?
为什么把我也给恨上了?
奶奶逼着我骂妈妈是臭婊子,说骂了给我杀鸡吃。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得到一个笑脸,一碗有两块肉的鸡汤泡饭。
骂就骂吧,反正我早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于我而言,妈妈哪里有一顿饱饭来得实在呢。
十三岁了,上初中了。
我认识了夏满月,就是鱼儿口中的白月光。
我第一次见到夏满月的时候,她正在操场上被几个男生捉弄。
他们问夏满月要钱,她没有。
他们就抢下她的书包,你扔给我,我扔给你。
看着夏满月哭着在他们之间追着讨要,他们接连推搡着她,一个个捧腹大笑。
我当时正坐在操场上看倚天屠龙记,这一幕全都被我瞧见了。
江湖儿女,理应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快意恩仇。
我合上书,闪亮登场了。
我只略展拳脚就轻松赶跑了他们。
自此,夏满月就成了我的跟班。
我一开始不想理她,直到她那天问我“哥哥你是怎么一下就打跑他们的?你使的是什么功夫?你真厉害啊。”
说到这我就来了精神。
我没爹没娘,自小就受村里的小孩欺负。没两下真功夫我怎么立足。
我给她展开详细说了说我是怎么通过电视剧,小人书,动画片,和武侠小说自学成才的。
滔滔不绝说了三个小时,她全程都崇拜地看着我。
两颗大眼睛就那么痴痴望着我,
这个小妮儿有水平。
我心动了。
我跟夏满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两年的时间里我们形影不离。
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些美好的人。
她圆圆的脸上有两枚弯弯的月牙,笑起来像个蜜罐子。甜丝丝的。
为了能看见这张笑脸,我可以倾尽所有。
被学校开除以后,发小棍子介绍我去大力王手底下做了马仔。
大力王一开始没看得上我,嫌我瘦。
说太瘦的人跟着他,他怕别人以为他在经营什么挨枪子儿的产业。
我忙拦下要离开的他,撩起衣服向他展示我的腹肌。
我表示我瘦是瘦,有肌肉。
大力王盯着我的肚子看了一会,再在我的脸上看了一会,点了点头,留下了我。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机智和肌肉折服了王哥。
可后来他告诉我,当年我那衣服一撩开,那肋骨根根分明。
脑子看起来又不大正常,他怕要是坚持不要我,转天就能饿死了去。
我很感激王哥,每天都努力地工作着,从不偷奸耍滑。
晚上看场子的时候,一到下半夜,没啥人了,别的兄弟都会偷偷溜走。我从来不会。
陪大哥们出去谈生意,别的兄弟们在角落里抽烟打牌,我不参与。
我就死盯着王哥,他拿烟我就递火,抬手我就送茶。
有醉汉在王哥的游戏厅里借酒闹事时,我也敢第一个冲上去挥拳头。
虽然因为这种事进了几次看守所,不过也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很快我就得到了王哥的赞赏。
他说虽然看起来像个傻蛋,但其实挺机灵。
他叫我好好干,说我有前途。
我当然得好好干了。
我这样没背景,没人脉,没文凭,甚至连父母都没有的穷光蛋。如果不抓紧仅有的机会,那怎么才能给夏满月一个幸福的家呢。
可是为什么,前一天还躺在我怀里夸我老公真棒的人,后一天我就看见她靠在别的男人肩头咬耳朵。
我气得快要疯了。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
我冲上前去,先给了他一拳。
之后,夏满月挡在了他身前。
她仇恨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她的眼神像把生了锈的铁锯,在我的心口反复拉扯,将我杀得体无完肤。
铁锯磨心,当时就算没死。残留在身上的铁锈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美好也弃我而去了。
活着真没劲啊。
我又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不过这次是在网络上遇到的。
一开始她问我是谁,我只想找碴吵架。
可是她说她两岁她爸爸死了。
跟我一样。
我后悔了,我太了解年少失怙的滋味。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应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我向她道歉,她在线却不理我,我有一点懊恼。
原来令我悔不当初的一句话是她编的。
原来有些家庭虽然看起来健全,却也是糟心事一大堆。
从来也没有,和有了以后再失去,到底那个惨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道理上来说我比较惨,可我就是觉得她比我还可怜。
我想陪着她,我想护着她,让她不要变得像我一样。
鱼儿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在p城。
那是她第一次见我,不是我第一次见她。
她初三那年我就偷偷见过她了。
当时我躲在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里,想趁她出来拿东西的时候看看她长什么样。
我确定就算鱼儿是个丑八怪我也不会就此失联。
可我还是好好奇她长什么样。
如果她是个美女,我就现身。
让她感动,让她崇拜,让她觉得我好帅。
有个女生进了保安室,拿着我的东西出来了。
原来鱼儿长这样啊。
跟我想得太不一样了。
我看她平时跟我聊天很彪悍的样子,我以为她会是一个利落的,英姿飒爽的女生。
她不是,她很白,很瘦小,弱不禁风,留着厚厚的刘海。远远看着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唇很……嘴唇正好合适,不薄不厚。
但她看起来可不是个善茬啊。
她……冷冰冰的,她的眼睛里没有神采,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冷漠的人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对着我敞开心扉说那么多话。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与人交心的人。
我不敢出现了,我怕我不那么单纯的心思被她一眼看出,
从此再也不理我。
我逃了。
收到鱼儿定位的时候,我正陪着王哥,不是,是王总在省城开进货会。
听到我不在,电话里鱼儿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办,怎么办,请棍子替我招待她吧。
不行,棍子太色了,母苍蝇都想去搞一腿。
小马呢?
小马也不行,小马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叫他去干瞪眼吗。
二狗呢?
不行不行,二狗社会得能给鱼儿找两个男模。
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对王总说我奶奶下地腿摔折了得马上回去一趟。
王总很着急,马上掏出两万块钱叫我赶紧回,不用管他那边,别耽误事儿。
我很感动,在车上不断念叨:
对不起王哥,对不起。
嘿嘿,鱼儿我来了。
对不起,
嘿嘿。
……
对……
嘿嘿,嘿嘿。
幸好扯了个小谎回来了。
没有错过跟鱼儿第一次见面,真好。
鱼儿最近很苦恼。
她刚上了大学。班里有个不长眼的男同学死缠着她。
一下课就跟着,跟到宿舍门口。像块牛皮糖。
能在鱼儿那条毒舌下全身而退,脸皮真厚。
我放下手里的事情,去了一趟鱼儿上学的城市。
我混进他们学校,又假装那男生的哥哥混进了他们宿舍楼找到了他。
温室里长大的娇贵花朵,轻轻一吓就缴械投降了。
也是个没什么恶意的孩子,就是脑子不灵光,真信了好女怕缠郎。
我嘱咐他不许透露出我来找过他这件事。他答应我绝口不提。
我相信他,毕竟哪个男的不要面子呢。
趁着下课,我躲在鱼儿的教学楼门口看了她两眼。
她跟同学有说有笑的,整个人青春洋溢。
不那么冰冷了。
鱼儿一整天没接电话,我很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是鱼儿的外婆去世了。
电话里鱼儿哭得撕心裂肺。
我很着急,很害怕。我怕鱼儿一个人在什么大马路上哭。
进入社会这么些年,我见了太多独行的女生在外面被坏东西拖走的事了。
还好,她是在殡仪馆。鬼可比人安全。
鱼儿的哭声像带着钩子的密网,勒着我的心,勾着我的肺。
不行,我必须去陪她。
我拜托棍子他们查鱼儿那个区的殡仪馆,哪家今天送来了86岁的老人。自己则开着车往省城赶。
路上我还想着电话问不出来我就一家一家地跑,结果还好,很顺利的查到了。
在鱼儿最难过的时候赶来见她,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
鱼儿毕业了,我请她吃饭庆祝她毕业。
可她却突然说喜欢我。
天知道那一刻我进行了怎样的头脑风暴。
权衡再三,我拒绝了她。
鱼儿或许以为是因为我还爱着夏满月。
不是的,我已经把她彻底放下了。
之所以反复跟鱼儿提起她,是因为鱼儿实在是太凶了。
她又损又凶,经常三言两语,夹枪带棒,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说又说不过她,求饶又不顶事。
但只要我提起夏满月,她就会收起獠牙,展现出她的温柔。
她耐着性子安慰我,开导我。不厌其烦,我好喜欢。
我知道自己早就喜欢上了鱼儿,但是我不能跟她在一起。
不,是现在不能跟她在一起。
我自卑。自卑自己一无所有。
我没房没车没钱没学历,有伤有疤有病有案底。
这样的我跟鱼儿在一起,难道是要拉她入泥潭吗。
就算鱼儿不介意,她家人还能不介意吗?
就算她家人不介意,我也不能不介意。
再等等,至少等我攒到一套小房子的钱。
能有一个小窝,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那时候如果鱼儿还喜欢我,我将会献上我的灵魂,从此只凭她驱使。
为了能快速地攒到钱,我问王总揽下了去西藏的活儿。
活儿不难,就是去西藏的工地上监工,统筹什么的。
就是那地方没什么娱乐,海拔又高,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去。
我主动争取要去,王总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肯定。
把工资给我提高了一番。
我很开心。我已经攒了80几万,如果在这干上一年,应该就有100万了吧,付个小房子的首付应该够了吧。
工地上真难熬啊。
吃的东西少,睡觉也睡不好。
嘴唇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又疼又辣,太阳穴里有根筋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向上扯着。
最关键的是没有网络太差了。一条信息在那转圈转了半小时都发不出去。
想给鱼儿打电话。
算了,再忍忍吧。她上次好凶,好可怕。
让她先消了气。
看看以前的聊天记录吧。
我今天差点就把命给交代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车挂在悬崖上的时候,别说动,我大气都没敢喘一下。
半个小时啊。我的冷汗一阵一阵的,衣服都给洇湿了。
以前哥几个喝多了总吹牛,说半个小时不长,轻轻松松。
都是放屁!很长!
多一分钟恐惧就能直接要了我的命!
我现在看到车就腿软。
还有,传说人死前脑子里会放走马灯是骗人的。
挂在悬崖上的半小时,我脑子里除了空白,只剩鱼儿。
我上辈子不会是个卖国贼吧。
上辈子太十恶不赦,所以要用这辈子来赎罪。
我奶奶走了。
得了什么非小细胞肺癌。
走之前把我小房子的首付,花到剩一个小卧室的首付。
明明医生都尽力暗示奶奶年纪太大,这个病花费也巨大,没有多大的治疗意义。
可我那些就见过三两回的叔叔,姑姑们,却一个个哭天喊地的装孝子贤孙。
他们不同意放弃治疗。也不同意出钱。
他们一个个惺惺作态地哭穷。
一个个推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几番争吵后,我被他们推了出来。
他们说奶奶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为了我操劳一辈子,我不能不管她。
要是不给她治,我不孝的帽子就得戴一辈子,
名声可就臭了大街了。
笑话,我还怕名声不好?
可是……诶……
他们事儿干得不地道,但话也没全说错。
奶奶确实也把我拉扯大了,我也没被饿死。
她也是我唯一一个血亲了。
怎么办,掏钱呗。
奶奶还算有点良心。
没扛得住第二期化疗就走了。
匆匆办完丧事再分完奶奶的房子,大家就一哄而散了。
这下好了,我不但买房子的钱没了,连之前住的房也没了。
这半年,我真的有点累了。
老天真的对我有点不公,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拿走了我的希望。
那天晚上我给鱼儿打电话不是因为我想夏满月。
是因为,我想奶奶了。
我可能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明明奶奶对我一点也不好,可为什么我还会在深夜里想起她。
是因为没了奶奶,
这世上就真的只孤零零的我一个人了吗?
还是因为奶奶也曾偶发善心,在我哭泣的时候抱过我?
说不清了……
鱼儿问我怎么了,我不想告诉她。
我怕,怕她知道我是个从来没被爱过的孩子。
怕她可怜我。
推到夏满月头上吧,债多了,也不愁。
鱼儿啊鱼儿啊。
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愿意为你去死。
我这么一个人,能让你跋山涉水万里迢迢来见我,你就是让我立刻跳进布群湖淹死,我也觉得值。
我高兴的简直快昏了头,我居然,居然色胆包天忍不住想亲鱼儿。
幸好我关键时候回了神,不然她岂不是得当场打死我?!
鱼儿生病了,好像在拿刀挖我的肉。
我好气,气没有能力让鱼儿获得更好的医疗条件。
我一定要努力的存钱!
以后鱼儿要是再生病,一定让她住最好的病房,看最贵的医生!
呸呸呸,我刚说错了,鱼儿一辈子也不生病!!!
鱼儿的生日到了。
我给她放了烟花,把我俩放绝交了。
我为什么这么拧巴?
鱼儿问我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我明明就想直接从天窗口弹出来,一个空翻翻下车,围着车狂跑十圈,用最大的声音喊那个字。
要!
但我没有。
鱼儿问是不是因为夏满月的时候,我也沉默了。
我为什么不敢告诉鱼儿真相?我心里明明知道,就算鱼儿知道我是个穷光蛋也一定不会嫌弃我。
我真怂,
我既没有能给鱼儿好生活的自信,也没有直接拒绝她的勇气。
我好自私,
我假装我不了解鱼儿是个怎样的人。
我以为我不把事情说破,就能当做没发生过这些事情。
我想鱼儿还能陪着我,像以前一样。
我太幼稚了。
怎么可能还能一样呢。
她坚决果敢,敢爱敢恨,绝不会拖泥带水。
算了,就让她以为我还放不下夏满月吧。
总比让她知道我是因为我的不回应,是因为我那浸入骨髓的自卑好吧。
今天我又去鱼儿的公司楼下偷看她了。
鱼儿竟然蹦蹦跳跳地,好像很开心。
上次跟在她屁股后面献殷勤的那个男人居然又在。
他们还一起上车了!
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要干什么!
想跟上去又怕被发现。不跟上去心里又像猫在挠。
就看一眼好了,
他们进了家烤肉店,走向了一张已经落座好多人的桌子。
看起来像是同事的样子,
原来是同事聚餐啊。
那男人紧挨着鱼儿坐着,端茶倒水好不讨厌。
不看了,回家!
钟禹沛,承认吧,你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真没想到夏满血离婚了。
更没想到她居然想跟我复合。
我老实告诉他我穷得吃屁呢,她不信。
她说都看见我开卡宴的照片了。
我连笑都不想笑。
王总是干什么起家的,倒腾二手车。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放卖场暂时没卖出去的车我难道不能偷偷开出去装个逼?
就我这气质,那车能是我的吗?!
她脸色都变了。过了一会又眼珠子一转。
开始哭诉她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
说她老公介意她跟我有过一段情,老是暴力她。
她过得不好,但没有后悔过让我做她第一个男人。
又说她现在离婚了,没有工作,也没有住处。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就是要钱呗。
花钱买了个清静,一个厕所又没了。
钱给出去了我又呕不过。
凭什么啊!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我当年被戴了绿帽子我都忍了下来,
我苦苦哀求她别离开,她像看垃圾一样看着我。
现在我居然还给她钱,
我真是贱啊。
棍子可真能胡扯。
我明明只是有些郁闷找他们说说话。
七八人才喝了四打酒,他就能跟鱼儿胡咧咧说我喝得快死了。
鱼儿居然还信了。
居然……还来了。
不但来了,为了不让我喝酒,还自己使劲儿灌白酒。
还使劲儿逗我笑。
鱼儿真善良……
我看到鱼儿偷偷在百度上搜卡宴卖多少钱。
真可爱啊……
鱼儿问我她行吗。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行了。
但……
我好恨,
恨我的家庭,恨我的过往,恨我黯淡无光的未来。
每当我稍微动一点点想靠近的念头,它们就横跳出来,
立在我面前,一边无声地嘲笑,一边左右开弓扇我耳光。
我对着它们大喊,滚开,鱼儿根本不会在意。
它们阴鸷地看着我用最恶毒的声音说,
你醒醒吧,你才是最应该在意的那个。
我知道,鱼儿这次离开后,永不会回来了。
鱼儿的那个男同事竟然找上了我。
他真聪明。
他平时肯定观察鱼儿观察得很仔细吧。
他先是发现鱼儿只有在接到我的电话的时候才会猛地眼睛亮晶晶。
判断出了鱼儿喜欢我。
去年鱼儿上班时突然打电话跟她妈妈吵架,叫她妈妈不要再收我的东西了。
判断出她妈妈有我的联系方式。
又花了一年时间搞定未来丈母娘,从她那里得到我的联系方式。
最后,约我见面,劝我不要吊着鱼儿。
我有些生气,
我哪里在吊着她?我们之间甚至早已断了联系!
他却不疾不徐地推了推眼镜。
说既然不想吊着,就请我想办法彻底离开。
我他妈还没有彻底离开吗?
我在想她想得要命的时候都不敢给她打一个电话!
这两年来,我无数次鬼使神差开车到了省城,但都没来看她一眼,我离得还不够开吗!
我离得太开了!都离到埃塞俄比亚了!
再要开就是黄泉碧落了!我总不能去死吧!
那王八蛋脾气可真好,我暴跳如雷地冲他大喊大叫,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
他还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对我说,
看来你也很喜欢季彧,但你们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在一起。
何不好好利用这个原因呢。
让她死心,让她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我被说服了。
因为我问他凭觉得能给鱼儿幸福。
他说,季彧的好不止你一个人能看见,愿意为她费尽心思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你不行,就不要认为别人也不行。
人,是需要往前看的。她是,你也是。
今天,我要去跟鱼儿吃最后一顿饭了。
表面上我们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熟络。
其实鱼儿全程都避开我的眼睛,她不想看我。
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我一点都不高兴。
……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余生,是否还有高兴的能力。
鱼儿,再见吧。
江河湖海,有缘再见。
希望各位宝宝能随手点个赞。
你的赞是我最大的动力。!
(已完结)
  妇产科专家看着躺在检查椅上的“病人”,只一眼,便惊讶地问:“你还是处女?”
  温之曼未经人事,这么屈辱的姿势对她而言,跟当众被人扒光衣服差不多,她巴掌大的小脸满是窘迫。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才声如蚊蚋地道:“我丈夫不行,所以我才来人工受孕。”
  她跟秦江寒本就是协议婚约,只是这个,不必跟医生说明。
  专家明白了,哀婉地摇了摇头:“女人第一次多珍贵,可惜了……等下会有点疼,你忍忍。”
  话音刚落,没等温之曼反应过来,身下突然一痛,好似身体被什么刺穿一般。
  心里的自尊仿佛也在此刻被打碎,可她没有办法,外婆还在等着她的钱救命。
  她疼出眼泪,本能地浑身紧绷,柳眉紧紧蹙成一团。
  ……
  人工受孕后,需要卧床静养两小时。
  温之曼老老实实地躺着,回想自己这段有名无分的婚姻,回想她珍贵的第一次居然是给了手术器械,只觉得人生如戏,太滑稽了。
  手机响起,她拿过一看,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秦江寒发来的。
  秦江寒:「一切顺利?」
  温之曼:「嗯。」
  秦江寒:「还要多久?」
  温之曼:「两小时。」
  秦江寒:「公司有会,我先走了,等会儿司机送你回去。」
  温之曼看着手机,没再回复。
  本就是交易婚约,也不曾指望对方尽到丈夫的责任。
  温之曼闭上眼睛,只希望这次受孕能顺利。
  她的外婆还等着她救命。
  父亲早逝,妈妈带着她改嫁了,却遇上了人面兽心的继父,她差点被糟蹋,幸好被外婆发现,保护了她,从此她跟外婆相依为命。
  可命运总是捉弄人,生活才刚好点,一场车祸让外婆命悬一线。
  这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唯一的光,是导师的孙子给的。
  她的研究生导师,也是秦江寒的奶奶。
  导师病重,唯一的心愿就是最疼爱的孙子没有成家,于是撮合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跟最疼爱的孙子相亲。
  秦江寒明言调查了她的所有事情,说自己符合他的孩子母亲要求,所以,各取所需,他们达成了协议。出于各自的目的需求,一拍即合闪婚。
  她和秦江寒之间没有感情。
  若不是因为取精需要他本人,他今天肯定也不会陪自己来医院。
  ————
  两个月后,秦江寒收到医院的电话。
  “恭喜秦先生,秦太太怀了双胞胎,目前发育不错。”
  秦江寒面色平静,毫无起伏。
  等接完电话,他通知自己的助理:“给她打五百万。”
  温之曼像个瓷娃娃一样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听到手机传来的声音,打开屏幕,眸光微动。
  早上去医院做了产检,得知是双胞胎,且胚胎发育正常,她就知道今天会收到秦江寒的信息。
  五百万……
  他真是大方。
  毕竟还没过三个月危险期,胎儿不保证存活,这钱可能打水漂。
  有钱人不在乎这点钱,可对她而言,却能救命。
  她打了通电话出去,她平静淡漠的脸庞总算有了点笑意:“林医生,我外婆的手术可以做了,请你们尽快安排,我马上把医药费打过去。”
  跟林医生详细了解了外婆近来的状况,温之曼放心地挂了电话。
  五百万,可以解决眼下所有的困境。
  她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连带着对腹中两颗小豆芽,也有了好感。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像只米虫一样,住在别墅养胎。
  每天看书、养花、散步,虽平静温馨,但也枯燥无聊。
  秦江寒中途回来过两次,看到她整个人肚大如罗,站在那儿都像是要倒一样,他深深皱眉。
  他见过孕妇,公司里不乏怀孕后坚持上班到生产的女职员,很多都身材发胖走形,连五官都胖得认不出。
  可这个女人,除了肚子大的惊人,四肢依然纤细。
  那张脸,也还是巴掌大,白净光滑,眸光灵动,幽幽地望着人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看到书房里放着的注会专业书,笔记整理得很用心。
  不愧是学霸,怀孕时还惦记着学习。
  美貌与智商并存的基因,再结合他无可挑剔的染色体,强强联合的后代一定会更优秀。
  吃完饭,他叮嘱了句:“别太操劳,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说完没等女人回应,他便利落地出门了。
  温之曼透过玻璃窗看向男人挺拔的背影,思绪有些翻飞。
  这样英俊帅气又多金的男人,他为什么不好好结个婚,过正常人的幸福日子?
  花高价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还让对方生下孩子,想干嘛?
  有钱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想明白的,温之曼好奇之后,继续做米虫。
  好在,这种枯燥无聊的“刑期”没有持续太久。
  孕九月时,她半夜起来如厕,突然肚子痛得直不起腰。
第2章 你威胁我
  经过十九个小时的生死折磨,温之曼顺产生下龙凤胎。
  光影变幻,人声缥缈。
  她虚弱地抬了抬手,想要看看自己拼命诞下的孩子,可秦江寒淡漠的嗓音划过耳边:“辛苦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孩子们不用你操心。”
  等她再醒来,外面艳阳高照,病房里鸦雀无声。
  她刚动了动脑袋,便有人推门进来,是秦江寒的特助冯潜。
  “夫人,您醒了,秦先生让我通知您,剩余五百万已经到账,您的使命光荣完成。这是离婚协议,请您方便时签个字。”
  温之曼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缓了缓才轻声问:“秦先生呢?我想见他。”
  冯潜机械地回答:“秦先生忙着照顾孩子,没空。”
  “你跟他讲,必须来见我,否则,我不签字。”一向温软柔弱的女人,突然间却强硬了起来,竟敢威胁金主了。
  冯潜皱眉,应了声,转身出去。
  没过几分钟,温之曼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
  她撑着坐起身,拿过手机一看,鼓足勇气接通:“喂……”
  “助理说你要见我,什么事?”秦江寒也在医院,不过是在新生儿科,听冯潜说了这边的情况,他主动打来电话。
  温之曼攥着手机,语气中带着忐忑,“秦先生,我想看看孩子。”
  “不行。”
  “为什么?那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就想看看而已。”温之曼的语调焦急起来,不自觉地想哭。
  可男人依然理智得冷血:“温小姐,当初签下结婚协议时,写得很清楚,你跟孩子没关系——说白了,就是我秦某花钱借腹生子而已。”
  “我知道……可我——”
  当初她以为,自己为了钱能很洒脱地不要孩子,毕竟,也不是跟喜欢的男人生下的,有什么好留恋呢?
  现在才知道,血浓于水,那种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维持了八九个月,她跟两个孩子间,早就浇筑了割舍不断的感情。
  “秦先生,我保证只是看看,不会跟你抢孩子的,看完孩子后,我就签离婚协议,远离你们的生活,保证再也不出现。”
  “不可能,你在威胁我?温小姐,如果你——”男人正要下最后通牒,话没说完,宝宝突然哭起来。
  温之曼听到孩子的哭声,稚嫩的、撕裂的,好像突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
  她心口狠狠一抽,连忙急问:“宝宝怎么了?为什么哭?秦先生你——”
  “你最好赶紧签字!否则后果自负!”男人没回答她的话,狠绝地撂下一句,断了线。
  被挂断线的温之曼,脑海里依然回荡着孩子的哭声,一下一下,像瓦砾狠狠擦过她的心尖儿。
  宝宝……宝宝……
  妈妈对不起你们。
  妈妈是个坏妈妈……
  她情不自禁地留下眼泪,心痛难忍,再看看手边的离婚协议,突然一把挥开,打落在地。
  她一定要看到宝宝们,哄一哄,抱一抱,亲一亲,不然她这辈子都没法心安。
  ————
  秦江寒给她的病房是家庭VIP病房,里面所有设施一应俱全,月子餐也很丰盛。
  除此外,病房还配备了月嫂跟催乳师。
  温之曼睡了一觉醒来,一名身穿制服的女性笑着进门,和蔼可亲地道:“温小姐你好,我是您的专属催乳师,来帮您通乳。”
  温之曼一愣。
  可怜她的宝宝,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见过,也没喝过妈妈甘甜的乳汁。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没有传说中发胀的感觉,便连连点头:“好的,麻烦你了。”
  如果能够有奶水,她是不是就有了接近宝宝的机会?
  不能尽到做妈妈的责任和义务,给宝宝喝一口乳汁,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催乳师坐到床边,掀开她身上的病号服,开始工作。
  温之曼虽有婚姻,甚至连娃都生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还得让人这样接触,让她十分不自在。
  催乳师看出她羞涩紧张,和善地开导:“母乳喂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您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很多产妇堵了,都会寻求催乳师的帮助。通乳既能帮新妈妈减轻痛苦,也能给宝宝更充足的口粮。这方面我们是专业的,请您放心。”
  这番话的确开导了她。
  为了宝宝,她豁出去了。
  做完胸部疏通,她穿好衣服就主动给秦江寒打了电话。
  可是,无人接听。
  她又打给冯潜。
  “夫人有何吩咐?”
  她鼓足勇气,说话也没了先前的客气,直接点名道姓:“秦江寒照顾宝宝们,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
  冯潜一愣,“这个……秦先生有交代,无可奉告。”
  “你跟他说,宝宝刚出生需要喝母乳,再好的奶粉都比不上母乳有营养,我不会跟他抢孩子,只想为宝宝们尽一点做妈妈的责任。”
  说完这些,她就主动挂了电话。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催乳师按摩完,她的确感觉到胸部不一样了。
  而冯潜接了这电话,想了想也有道理,便跟秦江寒传达。
  医生在一旁听到他们主仆二人的通话内容,点点头说:“初乳营养最好了,有抗体,能增强宝宝的抵抗力。你这是双胎,体重都不达标,更加需要营养。”
  秦江寒看着面前两个皱巴巴的小婴儿,那攥紧的袖珍拳头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着实可怜。
  “不是有吸奶器?让那女人把奶吸出来。”他目无表情地说着,再次打破了温之曼的奢望。
  病房里,温之曼看着站在面前的护士,又看看她手里的吸奶器,两眼瞪得跟铜铃差不多:“你说……用这个吸奶?”
  护士小姐礼貌地笑着:“对的,温小姐,您若是不会操作,我可以帮忙。”
  “……”温之曼抿着唇,一时无言以对。
  护士小姐很详细地讲解了使用方法,见她拒绝帮助,便转身离开了。
  温之曼郁闷地坐在床边,看着那吸奶的玩意,顿觉得自己像个奶牛……
  新手上路,她操作得很是笨拙。
  虽然是自己动手,可还是羞赧地红了脸颊,心里还恨恨地咒骂着秦江寒那个冷血男。
  忙到脖子跟手都痛了,她总算清空了两边。
  看着两小瓶淡黄色的初乳,她晕红的脸露出笑意。
  护士再次推门进来,语调有些急:“温小姐,宝宝们饿了,奶挤好了吗?”
  “好了……”将两小瓶奶递出去,她琢磨着今晚半夜潜到新生儿科去看宝宝。
第3章 去找奶妈
  新生儿科,秦江寒坐在一边,看着拼命吸母乳的两兄妹,心情复杂。
  从凌晨出生到现在,两个小崽子一直哭哭啼啼不停,护士冲了奶粉喂他们,吃得那叫一个嫌弃,一边喂一边哭一边从嘴角流出来。
  现在喝着妈妈挤出来的初乳,一口接一口好像喝不赢似的,闭着眼,睫毛上的泪水还可怜兮兮地挂着,半瓶初乳就干完了。
  护士见小宝宝喝完奶,很轻柔地包裹好他们,小心翼翼地抱起。
  “秦先生,宝宝喝完奶,需要竖着抱起来,让他们趴在大人肩膀上,像这样……轻轻拍嗝,可以有效预防吐奶。”护士抱起先喝完奶的哥哥,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秦江寒听得皱眉,“还要拍嗝?”
  “是的,宝宝吃奶会吸进去空气,如果不拍嗝,很容易吐奶,一旦呛奶,会比较危险。”
  另一名护士抱起妹妹,看向她温和询问:“秦先生要试试吗?”
  “我……”秦江寒皱眉,脸色僵硬,回想凌晨时第一次抱孩子,那种软塌塌无处下手的感觉,犹豫了几秒,才底气不足地抬起双臂,“我试试看。”
  他耸着肩极其谨慎地接过妹妹,浑身僵得好像焊了钢筋水泥,在护士的指导下,笨拙又轻柔地拍着女儿的后背,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实在不敢想,人类幼崽是这么脆弱,软软地趴在他肩头,歪着小脑袋,撅着小屁股,好像一团肉丸子。
  病房门敲响,他回头看了眼,是助理冯潜。
  “秦先生。”冯潜走进来,一眼看到老板扭曲身体抱着个小小肉团,从头到脚都透着紧张与温柔,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跟商场上那个冷面无情,杀伐果决的秦云集团总裁,判若两人。
  看出下属神色不对,秦江寒立刻把孩子交还给护士,变脸一般恢复了往日威严,“什么事?”
  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冯潜一怔回过神,心想这才是他老板。
  “这几份文件,要得急,得您签字。”冯潜把文件递上来。
  他接过文件,翻开快速阅览,淡淡问道:“月嫂到位没?”
  冯潜回:“两名金牌月嫂,随叫随到,需要让她们现在来医院吗?”
  秦江寒蹙眉,思忖片刻,“晚上过来。”
  “好的。”
  他签着字,又想起一事:“那边离婚协议签了没?”
  冯潜抿唇,迟疑:“还……还没。”
  秦江寒把签好的文件递过去,眼神如炬:“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
  冯潜低头挨批,又辩解道:“秦总,夫人不肯,非要见孩子……她又虚弱着,我总不能对一个产妇用强硬手段。”
  秦江寒没再说话,冷着脸将文件拍回去。
  冯潜战战兢兢地接住,正要转身开溜,又听老板吩咐:“去找两名奶妈,要身体健康,温柔耐心。”
  “什么?”冯潜没听明白,“奶……奶妈?”
  这都啥时代了,还有这样的存在?
  秦江寒横他一眼,“听不懂人话?奶妈,喂孩子吃奶的。”
  “啊……噢,噢噢!我这就去!”冯潜恍然大悟,看了眼婴儿床上的小主人,连声点头。
  秦江寒看着吃饱入睡的兄妹俩,心里冷哼:母乳是吗?又不是非她不可。
  拿这个威胁他不离婚,还真是胆大包天!
  一想着这个看似乖巧温顺的女人,实则暗藏心机,秦江寒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婚。
  豪华病房里,温之曼睡了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暮色四合。
  丰盛的晚餐送来了,她坐起身正准备吃饭,手机响起。
  看着来电显示,她淡淡恬静的脸庞露出几分神采,连忙接通:“哥。”
  “曼曼,你这两天怎么没消息,是不是生了?”电话那头,周奕辰关心问道。
  周奕辰是她继父的儿子,两人在那件事没有发生时,相处得不错。周奕辰把她当做亲妹妹疼爱,外婆车祸当天,也是养兄一直在帮助她。
  把自己用来创业的启动资金给了外婆做手术,才让外婆暂时保住性命。
  可正因为这样,周奕辰的公司陷入资金困境,他铤而走险借了高利贷,原以为公司能很快盈利还上这笔钱,可事与愿违……
  外婆需要靠钱治疗,周奕辰也需要还高利贷。
  她一直被人照顾,这次才跟秦江寒达成了协议。
  温之曼落下眼睫,软软回道:“嗯,前天半夜入院,昨晚生的。”
  “你怎么样?还好吧?”
  “还行……”
  “什么时候出院,我去接你回来。”
  女人想了想,“大概后天吧,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好。”男人应了,迟疑了几秒又开口,“那个人承诺给你的报酬,都兑现了吧?”
  “兑现了。我给外婆那边存了足够的费用,剩下的都在卡里。怎么,是公司又需要资金周转吗?”
  “没有。”说到公司,周奕辰的语气多了几丝兴奋,“之前你给我的那笔钱,已经让公司扭亏为盈了,这几个月业绩不错,外面的债务也全部还清了。”
  温之曼一边接电话,一边慢慢吃饭,闻言笑了笑,“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有本事。”
  “曼曼,我打算把公司迁到云城来,老家这边市场太小,影响公司发展。”
  这话让温之曼愣了下,抬起头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就在云城定居了?”
  “是啊,大城市不好吗?”
  “好是好,可就是——”
  可就是,她原本想生完孩子就离开云城的,以后也不会再跟秦江寒见面,若留下定居……
  周奕辰对她太了解了,温和地问:“你是不是怕留在省城,会跟那人有交集?不会的,省城两千多万人口,人家上流社会的,哪会跟我们这种人打交道。只要不刻意去找,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嗯……”温之曼柔柔地应了声,不知为何,想到能继续留在这里,她心里反而踏实放松了些,“也好,以你的能力,公司肯定会发展壮大的,迁到云城的确更合适。”
  “你支持就好。”周奕辰高兴起来,“那……迁公司的话,还需要一些费用,现在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不够,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一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话,等我出院时,你来接我再说吧。”
  虽然继父禽兽不如,但这个哥哥却是个十足的暖男。
  这些年若不是周奕辰挣钱供她读书,她跟外婆的日子会更加艰辛。
  何况,如今外婆的命都是周奕辰救的。
  这份恩情,她永远记得,拿这些钱帮他创业又算什么。
  挂了电话,温之曼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如今梦醒了,她又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只是,千辛万苦生下的两个宝宝,她能割舍的下吗?
  一想到宝宝,她隐约觉得胸口沉甸甸地不舒服,抬手摸了摸,很明显涨奶了。
  没想到她的条件这么好,才刚下奶,就这么充沛。
  她筹划着今晚偷偷去看宝宝,最好能亲自喂宝宝吃奶,所以没有用吸奶器将奶吸出。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多,她听着外面安安静静了,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溜出病房。
第4章 不要别人
  温之曼好一番打听,才找到新生儿科室。
  她顺产双胞胎,撕裂很严重,缝了针后,走路如凌迟一般。
  慢慢挪到新生儿科室外,她扶着墙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朝里张望。
  可是里面躺着好多宝宝,有的还在保温箱里,从玻璃窗看去,什么都看不到。
  对宝宝的思念让她顾不得许多,她见里面只有一个护士在忙碌,便壮着胆子走进去。
  护士闻声回头,看到她连忙阻止:“你是产妇?来看宝宝?现在过了探视时间,不能进来的。”
  温之曼低声请求,“我知道,可我来都来了,我还没见过宝宝,我好想他们,护士小姐,你就让我看看他们吧……”
  “他们?”
  “对,我生的是龙凤胎,哥哥和妹妹。”
  护士一听,顿时明白她的身份了,脸色微变:“那对龙凤胎,不在这里。”
  “不在?那他们送去哪儿了?他们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温之曼一听,心头紧紧一缩,想到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护士见她着急慌张,眼眸瞥见走廊里走来一人,“秦先生来了,您自己去问吧。”
  秦先生?
  温之曼顺着护士的视线转过头来,果然,走廊里缓步而来的人,正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秦江寒身高接近一米九,高大挺拔,面无表情地朝着她走来时,自带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走廊里灯光明亮,男人英俊的五官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只是那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一眼看去便觉不好惹。
  “你怎么来这儿了?”秦江寒看到女人,眉头微蹙。
  温之曼第一次敢直接迎视男人的眼眸:“我想看看两个孩子。”
  “你没资格。”
  温之曼抿唇,“秦江寒,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想看一眼,这不过分吧?”
  她一动气,胸前突然疼痛,疼得她双眉紧蹙,下意识一手捂住胸部,肩都塌了下来。
  秦江寒眉眼一沉,紧紧盯着她,“你怎么了?”
  他看着女人手捂的部位,太敏感,眼眸忙又撇开。
  温之曼没说话,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里面的衣服湿了……
  她突然明白,漏奶了……
  气氛僵持,秦江寒见她不回答,身体佝偻着一动不动,眉心越发拧紧。
  就在他准备叫护士时,女人又抬起头来,尴尬地笑了笑,隐晦地解释:“没什么……就是,该给宝宝们喂奶了。”
  她这么一说,秦江寒又很自然地看向她胸前。
  竟看到她两边衣服都晕开痕迹,而且,那湿印子还在缓缓扩大。
  男人眸光蓦然暗沉,薄唇紧抿了抿,冷硬地道:“你去找医生开点药吃,宝宝们不需要你喂奶。”
  温之曼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了,轻声说:“可现在都是现成的,不吃浪费了。”
  “你——”秦江寒没想到她是个执拗性子,顿了顿没好气地讲,“不是有吸奶器?”
  “那玩意儿麻烦。”
  “随便你。你想让宝宝喝,就吸出来交给护士,不愿意那就算了。”
  冷冷地丢下这话,他抬步就走。
  温之曼跟着转身过来,急声问:“宝宝们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发育很不好?”
  男人脚步未停,还是不冷不热的语调:“孩子们很好,过两天就出院回去了。你明后天也能出院,走之前把字签了。”
  温之曼想追上去。
  追上去,跟着他,肯定能找到宝宝们。
  可是她胸疼,腹部宫缩也疼,下面缝针的地方更疼……
  挪一步,都难如登天。
  虚弱在旁边坐下,路过的护士发现她,连忙推了轮椅过来,把她送回病房。
  想要见宝宝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
  回到病房,护士见她衣襟都湿了,提醒她赶紧吸奶,不然堵塞发展成乳腺炎,会很遭罪的。
  不得已,她还是认命地拿过吸奶器,开始吸奶。
  ————
  新生儿病房里,秦江寒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儿一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沉着脸正要推门,月嫂豁然拉开门板,抬眸一见他,又惊惶又像是见了救兵。
  “秦先生,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听孩子的哭声太过惨烈,秦江寒脸色阴郁,大步进入。
  月嫂跟在后面解释:“孩子不吃奶啊,饿得直哭,喂又不吃。”
  他刚走进去,见两个年轻女人掀着衣襟,一人怀抱一娃。
  眉头一皱,他本能地撇开视线,声音极其不悦:“母乳也不吃?”
  月嫂急得摊手:“不吃啊!含都不含!”
  月嫂不懂,为什么孩子妈妈不来喂,要找两个“奶妈”呢?
  那两个奶妈看到秦江寒,眼眸都是明显一亮,没想到孩子爸爸这么年轻英俊!穿着打扮一看就有钱!
  说话间,护士小姐又进来了,手里拿着刚冲好的配方奶。
  “试试奶粉吧。”护士小姐从奶妈怀里抱过哥哥,将奶瓶喂到婴儿嘴巴里。
  小家伙哭得只打颤,可怜兮兮地含住了奶瓶,吸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以为他接受奶粉时,小家伙突然嘴巴一张,又“哇”地哭起来,小小粉嫩的拳头攥得发抖,似乎在抗议。
  另一边,妹妹也是同样的反应。
  护士愁眉苦脸,“又不喝奶粉了……”
  月嫂经验十足,叹道:“孩子肯定是想喝妈妈的奶了!”
  她看向脸色峻冷的男主人,小心地打探:“秦先生,那个……孩子妈妈,是不是刚生完身体虚弱,不能亲喂?要是这样的话,把奶挤出来给宝宝喝也是可以的。”
  秦江寒没说话,但脑海里冒出刚才那女人衣襟润湿的一幕。
  “都是现成的,不吃浪费了。”
  温之曼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看着哭到小身子打挺的一双儿女,终究妥协:“去让——”
  “母乳来了!母乳来了!”他正准备让人去找孩子妈“取奶”,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小姐拿着两小瓶母乳,高兴地冲进来。
第5章 突发急病
  秦江寒觉得,这一对小崽子肯定遗传了那女人的倔脾气。
  医护都说,没见过刚出生就这么犟的宝宝,奶粉不吃,别人的奶水不吃,竟只认准了亲妈的味道。
  “咕咚、咕咚……”
  兄妹俩满足的吞咽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两小瓶奶很快见底,早已哭累的小磨人精直接入睡,连拍嗝都没醒。
  一群人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秦江寒见一群人围着俩娃,放心,也转身走出病房。
  刚抬头,瞥见身穿白大褂的好友走来。
  萧景轩是这家医院的医生,秦江寒两个孩子在医院的事情大多数是他在安排。
  萧景轩没错过他脸上的抑郁之色,开口就嘲讽:“爸爸好当不?”
  秦江寒忙了一天,加上昨晚也没怎么睡,这会儿疲惫不堪,放松下来后活动着僵硬的颈椎。
  ”不好当,请了月嫂和奶妈了,我要管的不多。”
  漫不经心的动作也透着一股子倨傲高冷。
  “奶妈。”
  “什么?”萧景轩吃了一惊,转身走向他,歪着头不敢置信,“奶……奶妈?你……你脑子有毛病啊!放着自家亲生的不用,去外面找野生的?”
  秦江寒无动于衷,“身体做过全面检查,健康的。”
  “不止是这个问题!哎呀你……你简直就——”萧景轩气得手抖,指着他都不知如何开骂了。
  秦江寒口渴,见走廊尽头有自动贩卖机,转身走去。
  萧景轩跟上,认真地问:“你一定要跟温之曼离婚?说实话,我觉得她挺不错的,除了出身差了点,人家容貌、学历、性格,样样出众——你就算不相信她,也要相信老太太当初的眼光啊!她的得意门生,不会差的!”
  秦江寒走到自动贩卖机面前,拿出手机扫码,买水,闻言神色毫无波澜:“我这个样子,跟人家过下去,不是祸害人吗?再说,她跟我结婚也就是为了钱,人家也没想跟我做真夫妻。”
  他记得,那女人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
  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秦江寒往回走,萧景轩又跟上去,低声说:“治疗了几年,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没好?你手里老婆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她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娃都生了,只要你对他好点,以你这条件,哪个女人不心动?”
  秦江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心撮合的好友,眉心皱了皱:“万一试了……还是不行,怎么办?”
  他这毛病,连自己爹妈都不知道,要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女人面前暴露?
  他无法想象若是“不行”的话,那女人是什么表情。
  “那……那……”萧景轩愣住了,一时语塞。
  ————
  翌日。
  温之曼一早醒来,便觉得身体不对劲。
  胸疼,腋下疼,头疼,浑身无力。
  医生过来查房,也很快发现问题,让护士给她量体温,吓了一跳!
  高烧39.5°!
  医生很有经验,很快判断出她是急性乳腺炎,引发高烧。
  温之曼凄凄惨惨地躺着,胸口像压着巨石,说话都有气无力:“医生,我现在怎么办啊……好痛,好难受……”
  “痛也没办法,你赶紧把奶水排空,再堵下去更严重。”医生说完,叮嘱护士过来帮她。
  温之曼虚弱地坐起身,靠在床头,护士还没开始操作,只是碰到她,便痛的惨叫出声。
  “不行……太疼了,太疼了……”她本能地阻止护士的动作,疼得眼泪直掉。
  医生沉着脸,也很为难:“知道你疼,可这是必经之路。你不排空,那就叫催乳师过来帮你按摩,那更痛!”
  “不,不用……”温之曼连连摇头,眼泪止不住。
  她不是矫揉造作的娇生女,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早就锻就了她坚韧能忍的性子。
  可女人特殊敏感部位的疼痛,还是叫她无法承受。
  气氛正僵着,病房门被敲响。
  医生随手把床边的帘子一拉,回头见是男性到访,说:“产妇现在不方便见客 ,有事等会儿再说。”
  冯潜是奉命来催温之曼签离婚协议的。
  见医生还在查房,他也及时止住了脚步。
  不过,没等他退出,忽闻一声惨叫。
  “温小姐,你忍忍,知道你疼,但这没办法……”
  “不行不行,太痛了,真的忍不了……”
  冯潜吓得回头,连忙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医生道:“急性乳腺炎,高烧39.5°。”
  冯潜一未婚大老爷们儿,他懂什么,可温之曼一声一声凄厉压抑的惨叫求饶声,让他毛骨悚然。
  帘布里,温之曼疼得快要晕死过去,压着护士的手,说什么都不肯了。
  医生叹息一声,转身出去,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房的病人特殊,她得跟院长请示下。
  而吓到失神的冯潜,也赶紧跑去跟老板汇报情况。
  他形容得很恐怖:“秦总,夫人……夫人病得很严重,你快去看看吧!”
  秦江寒正观赏着一儿一女洗澡,画面温馨逗趣,闻言脸色一凛,“病了?什么病?”
  冯潜:“医生说,是急症!急症!”
  男人眉眼陡沉,神色严肃,转身就走。
  没想到,等他赶去病房,正好见萧景轩也到了。
  院长出面——这让秦江寒心里沉沉一坠,难道那女人病情危重?
  “她怎么了?什么病?”压着心头的惊慌,他低声问好友。
  萧景轩给温之曼检查完,离开病床时,故意把帘布扯开了一点。
  冯潜立刻转身出去,把门关好。
  “急性乳腺炎,堵得很严重,都跟石头一样硬了。”萧景轩语气严肃,脸色也沉。
  帘子一开,秦江寒瞧见半靠在床头的女人。
  巴掌大的脸颊不正常泛红,满脸冷汗,眉心拧成一团,整个人痛得好似奄奄一息。
  他紧紧皱眉,面沉似水,同时又想:活该。
  昨天交代她了,去找医生开点药,不需要她喂奶。
  非不听。
  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温之曼没想到秦江寒会来,听到他的声音,心头微微一怔,撑开眼皮看了看他,又冷冷撇开脸。
  都怪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要是他允许自己给宝宝喂奶,她怎么可能堵奶引发急性乳腺炎,受这非人的折磨。
  萧景轩见好友石化一般杵着,“你赶紧让月嫂把两个孩子抱来。”
  “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萧院长从专业视角给他解释:“急性乳腺炎早期,提倡继续母乳,宝宝把奶吸完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温之曼一听能见到孩子,脸上又多了几分神采,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溢满痛楚的眼眸隐藏着期待。
  秦江寒还在执拗,“没有别的办法?”
  “也有。”萧景轩顿了顿才说,“如果继续堵下去,只能手术切开引流了。”
  这话光是听着,就让温之曼胸口一痛,下意识地摇头:“不,不要……”
  秦江寒虽然冷血,但听到这话也觉残忍。
  女人最脆弱敏感的部位,切开……
  堪称封建社会变态酷刑了。
  有多痛苦暂且不提,以后恢复了也会永久留疤,哪个女人能接受?
  “哦对了,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你肯定不答应。”萧景轩突然看向他,眼神怪异。
第6章 心起波澜
  秦江寒横了他一眼,显然在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答应?”
  萧景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新生儿还不太会吮吸,力道微弱,其实丈夫肯帮忙是最好的——不过,你们不是要离婚了吗?你肯帮她?”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忍不住脑补那幅画面,不止是秦江寒石化僵住,连温之曼都窘得无地自容。
  他们虽然是夫妻,但这一年来,根本没有任何亲密行为。
  放着人家恩爱情深的正常夫妻,妻子产后堵奶遭罪,丈夫帮帮忙的确不算什么,还能增添情趣。
  可他们之间……
  那幅画面光是想想就要窘死人了。
  “萧景轩,你是不是觉得命太长?”秦江寒咬着后槽牙,拳头攥了又攥,冷峻的脸庞爬上几抹可疑的红。
  萧院长怕挨揍,下意识躲开两步,眉眼一挑:“你看,我就说你不会答应。”
  秦江寒在爆发边缘。
  温之曼羞涩尴尬之后,又一阵疼痛来袭,整个人忍不住翻侧过身,低声啜泣起来。
  萧景轩玩笑归玩笑,见温之曼疼得直哭,也懒得理会好友的冷血,直接打了电话给新生儿科,吩咐那边把双胞胎抱来。
  “江寒,女人生孩子够不容易了,就算你们之间没有感情,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那边俩孩子也正哭着,不肯喝奶粉,不肯吃你请的奶妈,我不明白你这执拗有什么意义,难道不是一切以孩子为重?”
  他语调严肃认真,秦江寒听完,难得没有反驳。
  而被疼痛折磨着的温之曼,听到这番话,心里感激涕零。
  总算有个人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说话了。
  很快,两个孩子被抱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温之曼忍痛坐起身,激动又欣喜。
  “宝宝,宝宝……”她没有见过小宝宝,更没有抱过,可是看到孩子的第一眼,那种自然而然倾泻而出的母爱,让她瞬间摒弃了剧烈的身体疼痛。
  护士在一旁指导,教她如何抱住宝宝,给她纠正哺乳的姿势。
  温之曼一看到宝宝,所有心思都在宝宝身上了,连床前还杵着两个大男人都没意识到,便在护士的帮助下掀开了衣襟。
  秦江寒僵硬地站着,面色冰冷地盯着她怀抱女儿的模样,显然很不满她“阴谋”得逞,最终还是见到了孩子。
  直到她旁若无人地解开衣襟,眼前骤然闯入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才猛地一惊回过头来,本能地扭转过脸,转身出去。
  萧景轩见他一切反应看在眼底,抬步跟上。
  外面走廊,萧院长费解地问:“你至于吗?那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她给孩子喂个奶而已,你躲什么?”
  秦江寒冷冷地瞪过去。
  他皱眉,纯属医学角度的好奇:“阿寒,老实讲,你看到女人……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还是脑子里有想法,生理上无能为力?不应该啊……之前治疗时,明明是有效果的,虽然跟正常壮年男性相比——”
  “够了。现在不是治疗时间,别跟我说这些。”没等好友把话说完,秦江寒不悦地打断,转身走出更远。
  萧景轩看着他冷漠的背影,一手摩挲下巴,更加困惑。
  他在男科领域的建树向来让人敬仰,可在好兄弟这,却屡屡受挫,真是郁闷!
  秦江寒本想离开,可念及一双儿女都在“妻子”怀里,终究是不放心。
  于是,打完两个工作电话后,他估摸着孩子们应该吃完奶了,又回到病房外。
  萧景轩已经走了,他暗暗松口气。
  也不知这家伙怎么搞的,成天撮合他跟温之曼假戏真做。
  手放到门把上,正要用力拧开,忽闻里面传来女人隐忍的痛呼声。
  “太疼了……宝宝轻点,轻点……啊……”
  间或还有护士的声音传来,“疼也要坚持,等排空了才会慢慢好起来。呀,这边流了好多,换一边喂吧,这个差不多了。”
  护士的话让秦江寒再次想起昨天遇到她时,她衣襟被奶水浸湿的一幕,再结合刚才她解开衣襟准备给孩子喂奶的画面……
  眉心拧紧,他明知现在该走开的,可双脚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没有挪动的意思。
  病房里,温之曼没有察觉到门外的男人,依然专注地给孩子喂奶,跟护士学习经验。
  “一般宝宝吃奶要多久啊?”
  护士:“新生儿的话,还不太会吮吸,得久一些,差不多二十分钟,你要喂两个,最少大半个小时。”
  大半个小时……
  温之曼知道,孩子们吃完奶肯定又要被抱走,她跟宝宝们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
  “宝宝不急,慢慢吃……嘶,啊……好疼……”
  是真疼!
  她感觉跟生孩子的阵痛差不多了。
  可只要能跟宝宝们在一起,哪怕疼到她眼泪直掉,犹如凌迟一般,她也甘之如饴。
  一边抹着控制不住的泪,一边眷恋地看着怀中吃奶的宝贝,她心里浓烈的爱意前所未有地泛滥。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浑身软乎乎的,小小的脸蛋处处透着娇憨,尤其是吸奶时,脸蛋一鼓一鼓的,简直萌到了大人心坎里。
  哥哥比妹妹稍稍能吃一些,用力吮吸时,袖珍纤细到几乎透明的小手指蜷缩成一团,显然也在用力。
  小家伙吃着吃着,不知觉地举起一只小拳头,她心头柔软得不可思议
  温之曼柔柔地笑着,情不自禁地握住那只小拳头,一边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一边享受着怀抱宝宝的满足。
  正闭着眼睛大口喝奶的哥哥,好像懂得妈妈的心思,攥紧的拳头放开,抓住了妈妈的食指,紧紧握住。
  这一握,温之曼的心再次紧紧缩成一团。
  宝宝……可爱的宝宝……
  叫妈妈怎么舍得丢下你们啊……
  门外,秦江寒好像入定一般,透过玻璃窗神色怔怔地凝视着里面。
  女人低垂着头,鬓间散落不少碎发,她一手揽着儿子,另一手勾着儿子的小手。
  窗外阳光明媚,金黄的光线从她身侧斜斜落下,将她整个人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中。
  她本就皮肤白皙,这一刻,浑身亮白的好像发着光一样,连散下的发梢都摇晃着光芒。
  如此这般,岁月静好。
  秦江寒看得痴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眼神落在女人衣衫半解的胸前,久久忘了移开。
  直到,喉结情不自禁地翻滚了一下。
  他猛地一惊,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像个流氓一样,偷窥着女人喂奶的画面。
  浓浓的羞耻感扑面而来,他又吞咽了下,转身走开。
  萧景轩的话在耳边响起,他皱了皱眉,有些烦躁沉闷,沉寂多年的身体好像觉醒一般热血沸腾……
  难道,治疗了这么多年,的确有起色了?
第7章 无礼冒犯
  两个小宝宝喝完母乳,心满意足地入睡了,连哭闹都没有。
  秦江寒下了命令,温之曼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士把孩子们抱走,依依不舍,鼻头酸涩。
  冯潜再次进来。
  “夫人,离婚协议……”他为难地开口,小心翼翼。
  温之曼还发着烧,无精打采地躺着,听到冯助理这话,充耳不闻,闭眼假寐。
  病房静默了几秒,冯潜只好硬着头发再次开口:“夫人,我只是奉命行事的,您还是别为难我了。您当初跟秦总签订的协议,白纸黑字写着,等孩子出生,婚姻就结束,现在您这么拖着……莫不是,爱上秦总了?”
  冯潜是故意的,想激她一把。
  可温之曼不上当,只是翻过身去,淡淡地道:“我要休息了,冯助理离开时把门带上。”
  冯潜干杵了好一会儿,看样子今天是没戏了,他只好愁眉苦脸地离开。
  病房门关上,温之曼缓缓睁开眼眸,面色清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拖着不肯签字。
  好像不签,她就还有机会再见到宝宝们。
  一旦离婚,两人从此再无瓜葛,她还拿什么去“要挟”秦江寒。
  她承认,自己确实卑鄙了点,可没办法,实在无法割舍宝宝。
  那么可爱可亲、萌化人心的小宝宝啊,抱在怀里时,满满的幸福感能治愈她千疮百孔的破烂人生。
  在此之前,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是照顾年迈的外婆。
  如今,这对小可爱,成了她生命里的光。
  ————
  温之曼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
  胸口依然疼痛,伸手摸了摸,好像又有了硬块。
  她一惊,坐起身,正想着该怎么办时,病房门被推开,伴随着两道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
  宝宝又来了!
  她欢喜不已,连忙伸手:“宝宝不哭,妈妈在这里,妈妈喂你们喝奶。”
  妹妹在前面,她先接过妹妹,看着小丫头哭得身子打挺,她心疼极了。
  “宝宝饿了,不肯喝奶粉,萧院长说,让您继续喂母乳吧。”护士交代道。
  “好,我这就喂,马上喂。”
  有了早上喂奶的经验,这一次,她动作熟练了点。
  哭到浑身抽抽的小丫头,樱桃小口一接触到妈妈的味道便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地喝起奶水。
  可哥哥还在哭着呢。
  护士把哥哥放在床边,紧挨着她。
  “宝宝不哭,妈妈在呢,妈妈先喂妹妹,很快就喂你喔,宝宝乖,宝宝不哭……”温之曼一边喂女儿,一边腾出一手轻拍着儿子。
  分身乏术,但心满意足。
  病房外,萧景轩透过玻璃窗口看到这一幕,嘴角勾了勾,转身走开。
  想离婚?
  呵,也得问问这一双羸弱的儿女同不同意!
  等他们习惯了妈妈的母乳,嘴巴养刁了,看他们夫妻怎么离!
  正当喂完妹妹,换哥哥吃奶时,病房门被豁然推开。
  护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面色冷沉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开口:“秦……秦先生,是萧院长让我们把宝宝抱过来的,宝宝不肯喝奶粉,也不肯……”
  “出去!”护士话没说完,男人俊脸冷冷一甩,打断。
  下一秒,两名小护士缩着肩赶紧小跑步出去了。
  病床上,温之曼怀里抱着哥哥,身边躺着吃饱喝足快要入睡的妹妹。
  男人闯进来时,她也神经一凛,心跳都骤然加速了。
  宝宝未经他允许抱了过来,他肯定很火大,这场狂风骤雨躲不掉了。
  果然,秦江寒面色阴郁,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温之曼,我真是小瞧了你,表面温顺乖巧,实则居心叵测——你不签字,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婚吧?”
  男人尖酸刻薄的言辞像巴掌一样狠狠甩过来。
  温之曼低着头,双眸怜爱地看着怀中宝宝,可耳朵、面颊连同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地一片刺麻感。
  她面皮极薄,性子也温吞,做出这种事是她人生中极大的“叛逆”了。
  “秦先生,我只是觉得孩子可怜,我正好有奶水……”片刻后,她低声缓缓地辩解。
  “你在说笑吗?我秦江寒的孩子,用得着你可怜?你不如可怜可怜自己。”男人的薄唇无情地吐出更加锋利的言辞。
  “……”女人语塞,无法回应,整个人难堪到头都抬不起。
  他这话虽然侮辱人,却一点毛病都没有。
  的确,她更可怜。
  “三天之内,限你签了离婚协议,否则——”他顿了顿,眸光清冷恍若利刃,“我记得你还有个外婆,我想你不希望……”
  “不要!”他话没说完,温之曼突然抬头,如骤然伸出爪子的小野猫朝人哈气一样,“秦江寒,你不能对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下手,会遭报应的!”
  男人挑眉,冷面无情,“不想你外婆受到叨扰,那就乖乖签了离婚协议,给我滚远点!”
  温之曼怒目而视,气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怀里的小宝宝“哇”地嚎啕大哭,奶都不喝了,张大嘴巴哭得五官都成皱巴巴的一团。
  两人都一惊,同时看向孩子。
  这一看,画面就不是少儿不宜能形容了。
  女人奶水溢出滴得到处都是,把孩子的衣服都弄湿了。
  温之曼尴尬极了,面红耳赤,第一时间伸手去扯纸巾捂住胸前。
  而秦江寒快步上前,探身想抱孩子,还没来得及抱起,哭闹的宝宝突然“哇”地一声喷出奶来!
  真的是喷!
  乳白的奶水呈喷射状从孩子嘴里涌出,连秦江寒衣服上都染了一片。
  “天啊!宝宝吐奶了!”温之曼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将孩子竖着抱起。
  双手要抱孩子,她胸前又失手,秦江寒一眼瞥见,慌忙移开,“孩子给我,你先……”
  其实他下一句想说,你先把衣服整理好。
  可这话说出来就觉得怪怪的,那不等于是承认自己看到了?
  他及时打住,只伸手去抱吐奶的儿子。
  可小家伙软绵绵的,还在哭着,嘴巴四周、衣襟、脖颈,甚至女人的肩膀、背上,全都是奶水。
  两个都是新手,慌慌张张,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秦江寒手还没抱起,温之曼回头看到宝宝还在吐奶,她又连忙放下,扯了纸巾垫在宝宝脖颈间。
  “怎么会这样?快叫护士,宝宝吐了好多奶,怎么会这样……护士!护士!护——”她吓得哭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狼狈,也没注意到那里还在滴着奶,只顾大声呼叫。
  秦江寒看她飞快地抽了纸巾垫在孩子脖颈间,他想也没想,也顺手抽了几张纸巾——大概是太慌脑子短路了,他不是把纸巾递给女人,而是直接伸手捂上去了——
第8章 窘迫事件
  下一秒,两人眼神对上,双双石化僵住。
  孩子还在哭着,但爸爸妈妈却成了雕像,还是被烧红的雕像。
  “怎么回事?宝宝怎么了?”护士推门,急忙赶来。
  入定的两人突然回神!
  温之曼看向男人,只见他俊脸潮红,眼神明显闪躲,落在她胸前的那只手飞快撤离。
  护士上前,见状立刻明白:“宝宝吐奶了?来,交给我。”
  秦江寒僵在那里,整个人像是火烧一般,从头到脚都沸腾了。
  尤其是刚才触摸到女人的那只大掌,那种软软的、烫烫的、湿濡的,又带着饱满柔和的触感,一直残留在指间。
  他悄然木愣地趔后了两步,那只手无意识地朝衣摆后藏了藏,指间缓缓颤抖,蜷缩。
  护士抱起哥哥哄着,又吩咐身后跟进来同事去拿干净的婴儿衣服过来。
  小家伙还没哄好,原本睡着的妹妹被吵醒,也哭了起来。
  温之曼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脸颊依然滚烫着,脑子里十足混乱,但看到女儿哭泣,她还是强作镇定,去把女儿抱起来哄。
  “温小姐,您的衣服也需要换一下,孩子们交给我吧。”另一名护士小姐过来,将干净的病号服放下,顺便抱走妹妹。
  她不安,看着哥哥问道:“那他吃的奶全吐了,等会儿又饿……”
  “没关系,饿了再说。”两名护士抱着孩子们离开,去洗漱换衣服。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两个大人,气氛顿时僵到极点。
  温之曼攥着干净的衣服,想换,可她名誉上的丈夫,也可以说她的金主——却杵在那里,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回想刚才的画面,她窘的双脚都能抠出一栋别墅来。
  低垂着眼眸,她耳根子还热烘烘火烧一样,可这样处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只好鼓足勇气看了他一眼,“那个……我要换衣服了。”
  秦江寒一怔,僵硬冷峻的脸庞掠过微微龟裂,幽暗的眼眸同样瞥她一下就很快移开:“嗯。”
  他沉沉应了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当大掌握上门把扶手,他突然回头:“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弄湿了孩子的衣服。”
  温之曼满脸窘迫地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解释这件事!
  这比不解释还让人尴尬!
  她抬眸,嘴巴动了动,不知怎么回应,男人与她眼神对上,很快就淡漠移开,开门出去了。
  门板带上,温之曼紧绷到快石化的身体,瞬间垮塌。
  要死了……
  紧紧闭眼,她心里不住地哀嚎——太丢人了!
  为什么女人哺乳会有这么多尴尬窘迫的突发事件!
  病房外,秦江寒刚关上门落下手,一回头,萧景轩出现在眼前。
  萧院长来得很急,见好友已经出来,脸上赔着小心:“阿寒,你……你们,没吵架吧?”
  是他自作主张让护士把孩子们抱来的,听说正主儿来了,他马上赶过来,怕好友迁怒孩子妈。
  秦江寒冷冷剜了他一眼,心头淤积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之处,讽道:“萧院长好威风,都能随意替家属做决定了。”
  萧景轩懒得理会他的嘲讽,解释道:“她乳腺炎很严重,这几天孩子多吸吮才有利于恢复,你换做任何妇产科医生都是这个治疗方式。况且,你那两个小东西脾气随你,倔得很,奶粉硬是不肯喝,那两个奶妈更是一抱起就哭。”
  秦江寒薄唇紧抿,转身去了新生儿科。
第9章 心起波澜
  温之曼退烧了,胸部硬块也慢慢消散。
  顺产48小时后,产妇如无不适便可出院。
  护士曾提过,如果不喂奶的话,有药方可以回奶,这样就不用忍受堵奶的痛苦。
  可她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
  她想,奕辰哥说要把公司迁到云城来,那就意味着她也将在这里定居。
  既然如此,就算出院后无缘再见宝宝,那她也可以把奶挤出来,想办法送给秦江寒。
  虽然不能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但能间接喂奶,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正想到周奕辰,手机就传来了他的电话。
  “喂,哥。”
  “曼曼,我到医院了,你收拾好了吗?”那边,周奕辰驱车到达医院,来接温之曼出院的。
  “嗯,收拾好了,你在楼下等等,我自己下去就好。”
  “那怎么行,我上来接你。”周奕辰问了病房号,坚持要上来。
  温之曼换好了自己的衣服,起身下床。
  缝针的地方没那么快恢复,走路时还有些疼痛。
  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浴室,从镜子中看着自己松松垮垮如八十老妪般的肚皮,一阵抑郁。
  虽然早就做了功课,知道女人生孩子会身材走形,可当亲眼见到这么丑陋泛黑的肚皮,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咚咚咚……”
  听见病房门敲响,她收住消沉的情绪,缓缓走出去:“请进。”
  病房门推开,阔别整整一年未见的周奕辰,出现在眼前。
  温之曼扶着墙站在浴室那边,眼眸接触到周奕辰的一瞬,鼻头酸涩,眼眶瞬间红了。
  她跟周奕辰的感情很复杂。
  虽以兄妹相称,其实毫无血缘,说青梅竹马更贴切。
  她在继父家胆战心惊的那几年,若不是这个大她四岁的哥哥护着,她的人生肯定早就毁了。
  从前,曾想过两人长大后,她以身相许。
  可如今,她虽年轻却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更为了金钱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她已经配不上眼前阳光俊朗的男人了。
  “奕辰哥……”两人相见,都久久未说话,温之曼察觉到气氛不对,率先唤了声。
  周奕辰脸色一怔,回过神来,抬步走近,开口时,嗓音明显暗哑:“曼曼……奕辰哥来接你回去。”
  看到温之曼的第一眼,周奕辰心里同样百感交集。
  他用整个少年时光尽心呵护的女孩儿,原以为能等到自己事业有成的那天,大大方方地跟她表白,风风光光地与她结婚——却不想,她那么突兀地嫁给了有钱人,帮人生子。
  这短短几步走过来,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痛苦,多不甘,多愤懑!
  周奕辰缓缓走到温之曼面前站定,两人四目相对。
  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心爱姑娘,压着心头翻滚的浪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长胖了。”
  温之曼眼含泪光,笑了笑,“嗯,还变丑了。”
  “没有,曼曼是最漂亮的,胖了也是最漂亮的。”
  他心酸地说完,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将女人拥进怀里。
  温之曼愕然,身体僵硬地靠在他怀里,双手犹豫地抬了抬,却没敢回抱他。
  这个拥抱,她曾期盼过很久。
  但现在如愿,却让她满心歉疚。
  她不配了。
  “奕辰哥……”她深深吸了口男人身上的气息,却不敢沉沦,哑着嗓子喊了句,伸手推他。
  可周奕辰却不放,反而抱得更紧:“傻丫头,别哭,奕辰哥知道你受委屈了。”
  这话一出,她越发潸然泪下。
  挣扎推拒的手,也停了住。
  正当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中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温之曼骤然一惊,含泪微阖的眼眸睁开,越过周奕辰的肩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江寒。
  下一秒,她连忙推开周奕辰。
  那惊惶心虚的模样,好像偷情的妻子被丈夫当场抓包。
  好吧……从法律层面上来说,眼下一幕的确是这般。
  秦江寒过来,本是想催她把离婚协议签了再走,谁知竟瞧见这一幕。
  怎么说呢?虽然他对这女人毫无感情,娶她只是交易,可当她顶着秦太太的身份公然会情郎还被他当场撞见——这顶绿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他心里没来由烧起一把火。
  “这位是谁,不介绍一下?”他眸光暗沉,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抬步走近时,慢条斯理地开口。
  温之曼皱眉,心里七上八下,不懂这人什么意思。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介绍的必要?
  周奕辰转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气场强大的男人,心中本能地升起敌意。
  他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把“情敌”打听清楚了。
  秦江寒,云城秦家太子爷,秦云集团执行总裁,世人眼中名副其实的顶级富豪,年轻有为、权势滔天。
  他极为仰慕这种有能力的强势男人,但因为特殊原因,又无比憎恨这个男人。
  见他来者不善,曼曼明显有些惧怕他,周奕辰悄然挪动了步,将温之曼护在身后,礼貌却疏离地开口:“秦先生,我来接我妹妹,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秦江寒站定,微微蹙眉,一幅玩味般的口吻:“只是……妹妹?”
  温之曼耳根子一抖,什么意思?
  周奕辰同样脸色紧绷,但他并不理会这话,而是收回视线看向温之曼,低声:“曼曼,我们走。”
  他一手拎起床尾放着的简单行李,另一手揽在温之曼腰间,两人就这样离开。
  不过快走到门口时,温之曼突然停住:“等等!”
  她转身,看向原地未动的冷峻男人,低声道:“我挤了奶,可以给宝宝们喝。”
  秦江寒还是毫无反应,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两人离去,病房门关上,望着空荡荡的周遭,秦江寒微微蹙眉,心情突然烦闷到极点。
  专程过来一趟,正事忘了,却被莫名其妙戴了顶绿帽子,这感觉该死的憋屈!
  女人的话在耳边回响,他转头看向床头柜,只见两小瓶浓浓的母乳放在那里……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重放着昨天两人相处的尴尬一幕,眼前仿佛能看到她挤奶的画面。
  该死!
  男人隐隐咬牙,心情更差了。
第10章 孩子认奶
  坐上车,周奕辰回头看向副驾上的女人,脸色有些微妙:“曼曼,你还给那人的孩子喂奶?”
  温之曼一怔,回眸看向他,迟疑:“怎么了……不,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周奕辰虽然没有大声,但语气明显严肃了些,“当初签协议时,不是说好生完孩子就离婚,从此再无来往,你也不会去见他的孩子吗?”
  女人眼神闪躲,没有正面回答。
  周奕辰看着她的神态,眸光微暗,突然问:“你们不会还没离婚吧?”
  温之曼轻轻点头,“嗯。”
  “……”周奕辰眉心一皱,紧紧盯着她,顿了两秒突然开门下车。
  温之曼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步伐凛凛地绕过车头,来到副驾这边开了车门。
  “奕辰哥,你——”
  “曼曼,下车。”周奕辰探身进去,双手揽着她的肩膀,要把她带下车,“我们去找他,现在就把离婚协议签了。”
  他动作很急,温之曼被拽的屁股挪了下,摩擦到缝针的地方,顿时疼得倒吸冷气。
  “曼曼!你怎么了?”见她低着头五官蹙成一团,身子也僵硬了,男人赶紧关心,“哪里疼?”
  温之曼绷着神经,等那阵疼痛缓过,才凄凄楚楚地道:“奕辰哥,我们先回去好吗……我伤口很痛,不想走路了。”
  “伤口?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弄的?那个混蛋家暴你?!”周奕辰很火,抓着她的手都不自觉用力。
  温之曼有些尴尬,摇了摇头,声如蚊蚋:“女人生孩子……哪有不受伤的,何况,我是顺产双胞胎……”
  纵然提前侧切了,可还是没躲过撕裂。
  纵然缝针时打了麻药,也还是把她痛得死去活来。
  现在想想,那种痛依然钻心刺骨,令她胆寒。
  周奕辰瞧着她,突然间明白过来,白皙俊朗的脸庞也是一阵臊红。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这点。”他吞吐了下,放开手,可依然站在车门边,心里犹觉得不踏实。
  这婚一天不离,他就总担心有变故。
  温之曼知他心中想法,又轻声道:“你放心吧,他比你更着急。估计明天,他的助理又要找我了。”
  周奕辰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先回去。”
  ——
  温之曼出院后,秦江寒也带着龙凤胎出院回家了。
  他跟温之曼虽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但两人并未住在一起。
  温之曼住的别墅叫月半湾,离闹市近,是考虑她怀双胎,情况特殊,万一需要看医就诊,路途近,方便点。
  而他自己的常住地,是在一处比较静谧的湖畔别墅。
  占地广袤,风景怡人,造价不菲,极其注重隐私。
  原本,司机兼保镖隆哥以为他肯定要带着孩子回湖畔别墅的,谁知迈巴赫驶出医院,他淡声提醒:“去月半湾。”
  隆哥微愕,但还是应道,“是,秦先生。”
  新生儿不好照顾,他同样担心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去医院,所以住在月半湾方便一些。
  秦婶见月嫂抱着孩子进屋来,连忙上前抱住孩子,“这两个孩子,妹妹鼻子像少爷,哥哥嘴巴跟少爷也像,这两个孩子五官太漂亮了。”
  家里添丁,总归是喜事。
  秦江寒心情也不错。
  只除了,想到那个女人时有点烦心外。
  “秦婶,给月嫂和奶妈安排住处,晚上孩子们跟月嫂睡。”
  “好的好的,冯助理昨天知会过,房间都准备好了。”秦婶笑着回复,顿了顿又问,“那……少爷也住这里吧?”
  “嗯。”
  “家里这么多人,房间都住满了,少爷你只能睡主卧。”秦婶瞧着年轻主子,话中有话。
  果然,秦江寒眉心微皱。
  主卧,那个女人住了一年多。
  秦婶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脾气了如指掌,马上又接话说:“放心,房间彻底打扫过,床上用品都换了新的。”
  男人还是脸沉沉地,但也没说什么,转身上楼。
  白天,两个小家伙还算听话。
  醒来后,月嫂先喂奶粉,吃几口不肯吃了,奶妈再喂母乳。
  照例,也是吃几口就不干了。
  好在家里人多,五六人轮流哄,总算能应付过去。
  可到了晚上,兄妹俩就不好搞了。
  两小时醒一次,奶粉不吃,母乳更别提,那两个奶妈根本抱都不让抱。
  从深夜十一点哭到凌晨两点,断断续续几乎没停过,一屋子人被磨得人仰马翻,让本就眠浅的秦江寒更是烦躁暴怒。
  起床开门出去,他循声找去月嫂房间,“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哄不住两个婴儿?”
  大月嫂愁眉苦脸,“秦先生,这孩子不吃奶粉也不喝母乳啊!”
  孩子们还在哭,一声声撕心裂肺,如刮瓦砾似的,吵得人脑瓜子都嗡嗡叫唤。
  秦江寒再权势滔天,此时却拿刚出生的一双儿女毫无办法。
  秦婶走上前,低声劝道:“少爷,要么……给小曼打电话?她应该还在云城吧,叫隆哥过去接她,孩子们一直哭不是办法啊……”
  秦婶夫妇这一年多负责照顾温之曼,混的熟了,昵称也亲切。
  他们心里,觉得那姑娘挺适合做秦家少奶奶的。
  可秦江寒一听这话,本就阴郁的脸庞更加冷凝:“她不在云城了。”
  “啊?”秦婶一惊,遗憾地道,“这么快就走了?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竟就舍得……”
  哭声不停,两个月嫂哄到精疲力竭,突然想到孩子是不是抗拒奶嘴,于是提议用勺子喂喂看。
  这一喂,居然效果不错。
  虽然吃的不多,但好歹能管一会儿。
  凌晨三点,别墅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回到主卧的秦江寒,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原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养两个孩子易如反掌,如今当了爸爸才知道,人类幼崽这么难缠,比他做几十亿的大项目都难!
  难怪萧景轩之前说风凉话,咒他带孩子带到想哭。
  越想越烦躁,他翻个身过来,黑暗中幽深的眼眸满是烦躁。
  强行闭上眼,脑海里又出现那女人喂奶的一幕。
  那两个混世小魔头,为什么在她怀里就那么老实了?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大口大口地吸奶。
  难不成,真要为了给孩子们喂奶,继续维持这段婚姻?
  结婚了六年的爱人出了车祸,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我守在纪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等待着他想起我的那一天。
  后来,纪沨想起了所有事情,却唯独没想起我。
我抱着希望守在纪沨身边,希望有一天他能想起我,但最终等来的不过是纪沨的一句:
「顾臻,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我们离婚吧。」
  1.
  纪沨出了车祸,失忆了。
  彼时我正在大洋彼岸的多伦多出着为期三个月的差,和供货商谈着公司的业务。
  这次的项目太过重要,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在确定纪沨并无生命危险后,我心下一横,硬生生拖到项目结束才回国。
  后来我曾无数次后悔,如果我能早一点回去,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项目结束的第一时间我就订了回国的机票。
  二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之后,我终于到了机场,让助理把行李捎回家,自己一个人喊了出租车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
  临近八点,路上仍是堵得水泄不通。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一股不安的感觉席卷全身,我觉得心慌,频繁地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想早一点见到纪沨。
  大约又行驶了一个钟头,终于到了医院,根据纪沨助理发给我的房号,我很快找到了纪沨的病房。
  正准备开门进去,却听到了房间里的说话声,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轻轻柔柔,还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纪沨新招了助理?我有些疑惑,并不记得纪沨的助理中有这样一个说话温柔的女生。
  推开门,一个女生正坐在纪沨床边,两人聊着天,纪沨脸上还挂着笑容。
  见有人进来了,两人默契一致地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女士,你是?」
  纪沨穿着病号服,或许是因为车祸的缘故,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带着金丝眼镜很是斯文俊秀,是我最熟悉不过的样子。
  除了,他的语气里全然都是陌生。  
  看到纪沨的样子我心疼极了,又听到纪沨这样问我,心里更是酸涩不已,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助理张洋很有眼色的开口。
  「纪总,这是嫂子。」
  对着纪沨说完,又转头安慰我。
  「嫂子,纪总失忆的事情你也知道,他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边说着,张洋靠近病床旁的那个女生,用不明显的动作扯了扯她,让她站起来。
  「这是叶芷言,是公司新招的助理,纪总生病这段时间,是小叶在照顾。」
  叶芷言有些不情愿的站起来,冲我点了点头,敷衍的说了一句「顾总好」,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戒备。
  那是一种猎物被别人觊觎的不满和敌视。
  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但我自认和纪沨坚不可摧,自然不会将叶芷言看在眼里。
  我微昂起头,轻蔑地看向叶芷言。
  「小叶是吗?之前辛苦你了,现在我回来了,就不劳你在这守着了。」
  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怎么和我比。
  「顾总,纪总才是我的领导。」
  叶芷言闻言小脸绷紧,冲着我一字一顿道。
  「芷言,你先回去吧。」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纪沨打断了叶芷言的未竟之言。
  「纪总,我一直照顾你,顾总她一直都没回来过,怎么有我照顾的...」
  「听话,先回去好吗?」
  纪沨耐心的安抚叶芷言。
  其实事情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对了,但之前纪沨将我呵护的太好,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我失去了在感情里的敏锐,盲目的相信纪沨永远不会背叛我。
  叶芷言闻言,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起自己的东西气鼓鼓地扭头出门了。
  一旁的张洋见状也寻了借口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纪沨看了我一会儿,张开口,语气淡淡。
  「顾臻,对不起,我好像不记得你了......」
  非常的礼貌克制,纪沨的语气让我难过,昔日的爱人如今完全把我当作陌生人。
  所以不等纪沨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记得我又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起来的。」
  纪沨看了我好久。
  「好。」
  他说。
  2.
  张洋给我说,一开始纪沨出车祸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恢复了不少记忆。
  只不过纪沨独独还是不记得我,没有关于我的一丁点回忆。
  为了让他能够尽快想起我来,我推了工作,日日去病房陪着他,给他看在一起时拍的那些照片。
  「你看,这张是我们刚刚确认关系拍的,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这是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拍的,马上要期末了,我线代老是学不好,你就盯着我在图书馆做题。」
  ......
  我滑过一张又一张照片,兴致勃勃地讲给纪沨听,也在脑海里回忆着他爱我的每一个瞬间。
  恋爱3年,结婚6年,纪沨是再称职不过的爱人。
  自从纪沨开始追我就自觉和所有女生保持距离。
  情绪价值也给我拉满,每当我遇到问题,他总会在旁边耐心的安慰我,给我想法子。
  我要丁克,他也尊重我的想法,做好两边父母的思想工作。
  9年时间,没有倦怠没有敷衍。
  所以,纪沨一定能想起我的,我无比坚定地相信。
  「还有这张,是你要和我分开二个月,那是我们恋爱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然后你竟然哭了......」
我想起当时的纪沨,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的样子可爱极了,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冷静斯文。
我忍俊不禁地看向纪沨,却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那双眸子幽深如湖水,没泛出一丝感情的涟漪。
「 臻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笑,我总是也忍不住想笑。」
纪沨曾经这么说过,但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如同陌生人。
  许是察觉我神情有异,纪沨礼貌开口:
  「抱歉,我确实不记得这些了。」
他眉头紧锁,是真情实意的愧疚。
但我需要的不是抱歉。
  为了纪沨早日恢复记忆,我还请了营养师,让他替我搭配纪沨的一日三餐,然后自己亲手做了给他。
  一日,我煲了汤给纪沨送去,推开门的瞬间看见了他脸上的笑意。
  他在盯着手机,嘴角漾起的笑容带着温柔宠溺,是我这一个月来都没看到过的。
见我进来,纪沨有些匆忙的收了手机。
「你在干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没什么,看到一个好玩的东西罢了。」
纪沨含糊的冲我解释了一句。
看到纪沨不愿多说的样子,我压下翻涌的情绪,冲纪沨笑了笑。
「我给你煲了汤,你尝尝。」
3.
往后的日子,纪沨对我的态度愈发疏离,我不小心碰到他手,他会猛地躲开,对我礼貌地说谢谢,叫我顾小姐。
  纪沨每一次的疏离都是一根又一根的软刺,扎在我因为爱而过度柔软的心口,层层累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盯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时不时地会露出宠溺的笑容。
我觉得纪沨离我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我的手机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是一个陌生小号。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通过。
一通过验证,对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发了消息。
微信的提示音接连响起,一张张聊天截图发了过来,最后还留下了一句挑衅地话。
「顾总,他和你相处的时候有这么快乐吗?」
一张张划过截图,两个人的语气很亲密,能看得出来纪沨确实很放松愉悦,和我相处时疏离冷漠完全不同。
我看向半卧在床头的纪沨,他又在看手机,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或许是又在跟叶芷言聊天吧。
我拿起手机回复:
「叶小姐,和纪沨拥有事实婚姻关系的人是我,趁火打劫窃取别人的感情的一般我们都会称之为“小三”。」
对面像是受到了刺激,接二连三的又发了什么过来,我没再细看,无非是些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老女人死缠烂打之类的话。
我对叶芷言的态度并不在意,在职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如果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较劲儿实在可笑。
但我在意纪沨是如何想的,思忖片刻,我最终还是决定把手机拿给纪沨看,让他看看叶芷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论如何说,我的家教以及多年来受到的教育让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叶芷言这样的行为。
我眼里的纪沨是把教养刻在骨子里的人,这样的女生属实算不得好选择。
但纪沨只是接过手机,随意地划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云淡清风地同我说:
「我会告诉芷言的,让她不要来找你。」
像是丝毫没有看到过叶芷言发来的那些辱骂人的话语一样。
我沉默,看了纪沨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纪沨的纵容让叶芷言觉得自己获得了初步的胜利,她开始变本加厉的搞小动作。
病房洗漱台上被故意落下的口红,病房里没散去的浓烈香水味......
是叶芷言在明晃晃地向我宣告她的存在。
看到口红的时候我气的发抖,几乎立马就要冲出去质问纪沨,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刹住脚。
我想,没意思。
有什么意义呢,在现在的纪沨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叶芷言对他而言反才是更加亲近。
我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扯出讥讽的弧度。
很可笑,作为妻子的我,并没有立场去责备纪沨。
最开始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等纪沨记起我了,一切也都能回归正轨。
但随着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我禁不住去想,倘若纪沨一直想不起来我呢?
况且,就算是想起来了,还能回复如初吗?
......
我意识到之前是我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感情这种事太难讲了。
许是见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纪沨越来越无所顾忌,他不再避讳我,哪怕是我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拿起手机给叶芷言发着语音,语气暧昧。
我听着纪沨外放出来的语音,另一头的叶芷言撒着娇,抱怨着不能和纪沨见面,纪沨耐心地哄着她。
好一对陷入爱河的情侣。
我冷眼旁观着纪沨的甜蜜表情,深感讽刺,却什么也不能说。
毕竟他不记得我了,这像一道免死金牌,让我没办法责怪他。
4.
终于到了出院那一天,我到了医院,准备替纪沨办出院手续。
终于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倚在床边一直看我收拾的纪沨开口说话了。
「顾小姐,我们谈谈吧。」
纪沨在说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但内心还是泛起尖锐地疼痛,我觉得鼻骨有些发酸。  
为了不被看出失态,我弯下腰去收拾东西,佯装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回家说不一样吗。」
  「你很聪明的,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顾臻,这个家我不能和你回去。」
  「顾臻,我喜欢叶芷言,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纪沨的话一句又一句向我传来,但我很忙,我在病房里走来又走去,忙着找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只能不停地找。
  「顾臻,你听见了是吗。」
  纪沨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只好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纪沨。
  只不过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忍了很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
我以为我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建设,但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好像真的还是会难过,非常难过。
  「叶芷言不能受委屈,那我呢,我怎么办?」
  「对不起,顾臻。」
  纪沨或许是在失忆后第一次看见我哭,他有一瞬间地怔愣,但随即恢复自然。
  「我也努力过了,你看,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有一点关于你的记忆。」
  「或许...」
  纪沨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或许,在出车祸之前我们就不相爱了,不然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没有一点波澜呢。」
「而且,你应该也没这么爱我吧,毕竟我出了车祸,你也不是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或许你是想趁着这个机会重修旧好,但我的心不会骗人。」
「顾臻我对你没有感觉。」
  听到纪沨的话,我几乎产生了呼吸困难的错觉,下意识地拼命喘了几口气,来缓解胸口的闷痛。
纪沨实在残忍。
他说的话正中我的隐痛,在这段时间里我无数次后悔,如果我是在事情发生的当下立马回来,会不会就没有叶芷言的出现了。
我讷讷无言,最终由纪沨开口宣判我们的结局。
  「就这样吧顾小姐,张洋已经替我找好了住处,过段时间我们就把婚离了吧。」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尽量补偿你。」
「好的,那我可以最后再抱一抱你吗?」
  我竭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保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笑着对纪沨说。
  纪沨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纪沨面前,弯下腰,缓慢而又庄重地抱了抱他。
  一滴眼泪落在纪沨肩头,泅湿了他的病号服。
  我看着那滴泪,心想。
  纪沨,我们好像真的没有以后了。
  我真的努力过了,可是没办法,但是老天爷都在为难我们。
  「再见了,纪沨。」
  4.
我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爽文女主,我和纪沨是很恩爱过的,他变心也确实有失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所以我和纪沨分开之后是真真切切的难过了一阵子,痛恨老天不公,这样同我开玩笑。
但他斩断得很彻底,我曾经留简讯给他让他记得来拿自己的衣物、日常用品之类的东西。
他只回了一句「你处理就好」。
我再回「好的」的时候微信已经提醒我对方还不是你的联系人。
好吧,确实断的很干净,但是我们婚还没离呢。
我心想。
纪沨不拿我也不怎么想收拾,所以房子里尽是我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回忆,无数次午夜梦回,我下意识的抱住身侧的人结果摸了一个空。
然后我就在睡梦中惊醒,难过的想起我已经和纪沨分开了。
这样下去我似乎很难走出婚姻失败的阴霾,我甚至无心工作,整日恹恹的颓在家里。
好姐妹实在看不下去我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自作主张定了飞往巴黎的机票,强拉硬拽地带我去了国外。
我们的酒店就在埃菲尔铁塔对面,我俩一人举着一支香槟杯,碰完杯二人一饮而尽,然后我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美景流眼泪。
姐妹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疾言痛骂我:「你到底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年轻又有钱,巴黎街头的小男孩看你都能看直了眼,婚姻对你来说才是坟墓。」
「臻臻,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棵看起来还不错的树就纠结以后遇不遇得到这样的树,每次经历都是体验,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更好的呢?」
「我承认纪沨以前对你是很不错,但现在的纪沨不是,说不定在你为他流泪的当下,他正在和叶芷言卿卿我我了呢。」
在姐妹的痛骂声我逐渐清醒,我想我也该是时候换一种生活了。
就这样,我和纪沨计划了无数次的环球旅行终于在我感情破碎的这一年由我自己一个人实现了。
我在非洲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看野生动物大迁徙,在埃及金字塔下感受太阳的灼烧,旅行让我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我被打碎又重建。
失去爱人真的很痛苦,但再痛苦也抵不过天长日久。
我每天都在告诫自己放弃幻想,纪沨现在正在和叶芷言甜甜蜜蜜呢,因此每过一天我对纪沨的爱都再消失一点。
接到张洋的电话是一个深夜,我恰巧参加一个晚会玩得尽兴还没睡。
电话那头张洋用十分抱歉的语气告诉我,纪沨想让我和他去办理一下离婚手续。
  「顾总,实在是不好意思,纪总让我同你说,希望你能尽快办理离婚,他准备结婚了。」
「没关系的小张,拿钱做事,你不必这么愧疚。」
反倒是我在安慰张洋。
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竟然也可以做到平淡如水了,我想我是真的放下了。
于是在通话中我和张洋确定好了日期,订了回国的机票。
就这样彻底和过去告别吧。
5.
回国之后纪沨也并没有露面,在张洋的话中,我大概听得出来,叶芷言大概是对我十分介意,让纪沨与我保持距离。
所以,我前期也只是看到了离婚协议。
说实话,看到离婚协议以前我其实十分担心财产分割的问题。
把离婚协议拿到手后,我承认我有些小人之心了,纪沨十分大方的将绝大部分的不动产和现金都给了我,一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
十分大方,毫不吝啬。
于是我爽快的签了离婚协议。
我在民政局门口见到了阔别许久的人。
再见到纪沨,内心还是有些感慨的,但也仅限于平静的湖水投入的一颗石子,感叹世事无常,再无其他。
我们办理离婚手续,纪沨好像比起之前没有那么抗拒我了,甚至在拿到离婚证后和的同我聊了几句家常,问我以后的打算。
我含糊的说要移居国外便没再多讲,聊起来我就忍不住多问了纪沨一句。
「你是不是还没记起我呀。」
纪沨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冲我点了点头。
「那我就祝你再也想不起我们之前的事。」
我抬眼直视纪沨,眼里带出一点笑意撞进纪沨的双眸里,纪沨的眸色很深,他也望着我,似有未尽之言。
见纪沨许久没说话,我随即补充一句:「这是我真心实意的祝福。」
毕竟,你也不会知道之前的纪沨是有多爱我。
我挥挥手和纪沨告别,随即开车离开,彻底和以前的生活斩断。
以前拼搏了这么多年,让我以为生活就该围绕着工作和家庭展开。
这段时间旅游下来,我突然发现那种无序的、自由的生活好像给我的身体重新注入了活力。
现在的我热烈又自由,完全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去体验所有发生的一切,和街头的小商小贩砍价还价,和陌生人随意的闲聊。
原来生活不是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完成了才称得上是成功。
这样的我理所当然的吸引来了好多人,十分幸运的,其中有一个我也很感兴趣,他叫Nick。
Nick是个中美混血,有一头卷卷的毛发,漂亮的大眼睛很会撒娇,总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叫姐姐。
很自然而然的,我们开始一起旅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旅居一两个月,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闲暇之余,我把自己旅游时拍下的照片传到ins,积年累月下来竟然也有了不少粉丝。
和Nick在一起后,我也会传几张两人的合照在ins上。自从Nick出现在我的账号中,一个小号点赞便开始频繁的点赞,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个人的总是在我发帖的第一时间点赞,名字还叫做zhenzhen。
我心头浮起一些猜测,但也不敢确定,但这人究竟是不是纪沨对现在的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Nick见我发呆,不满的把头凑过来问我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听他讲话。
「那你在说什么?」
我摸了摸Nick的卷毛,关了手机。
心里的猜测在我和闺蜜视频聊天的时候得到了验证,闺蜜幸灾乐祸的告诉我,纪沨在和叶芷言婚礼的那天突然晕倒,醒来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婚礼了。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多搞笑。」
「叶芷言做小伏低地劝纪沨把婚礼仪式走完,但是纪沨怎么都不愿意,最后叶芷言气急败坏地说反正证已经领了,婚礼不过是走个仪式。」
「再怎么给自己挽尊大家也知道她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第三者,现在终归是报应来了。」
闺蜜义愤填膺:「臻臻,他们俩当时那样欺负你,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纪沨也就慢慢接受了,没有什么感情抵得过时间。」
我看着闺蜜气鼓鼓的脸笑着回复。
「你们在聊什么呀?」
Nick好奇的过来问我,闺蜜在视频对面冲着我狂眨眼。
「我们在聊你臻臻姐的前夫,你臻臻姐真的吃了好多苦哦,所以我们Nick要好好对臻臻哦。」
没想到闺蜜的一段话真的让Nick记在了心里,到了晚上缠着我讲之前的事,我拗不过还是讲给了他听。
没想到Nick竟然听哭了,抱着我说一定不会让我再伤心了。
「如果纪沨再来找你复合,臻臻你不要答应他。你看你俩就是不合适,感情这件事看缘分的,你俩缘分不够,所以自然就走散了,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抱回去:「好的。」
6.
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对方沉默良久。
这时的沉默更像是剖白,我当下便猜到了是谁,所以也没着急挂断电话,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结尾的。
我轻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臻臻,是你吗?」
对面的声音有些干涩却也熟悉。
「嗯。」
我回答。
又是良久无言,当我以为这个电话会以沉默作为结尾的时候,纪沨开口说话了。
「臻臻,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对你很坏,所以我把你气跑了。」
「好可怕的梦,你什么时候能从国外出差回来,我好想你臻臻。」
电话另一头的纪沨听起来非常脆弱,语气漂浮又饱含祈求,好像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好好的两个人就这么走散了。
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纪沨,这不是梦,我们真的已经离婚了。」
「我不信。」
纪沨听起来像是要碎了,但我并没有动摇,毕竟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也没人为我的痛苦而心软,把事情讲清楚就该彻底收尾,离婚对我来说就是结束了。
「离婚证你手里也有吧,这个是做不了假的。」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音,我继续说道:「当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失忆后独独没有记起我。」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纪沨我们好像确实缺点运气。现在我已经有爱人了,你也早就有了新的恋人,所以你也该放下过去往前看了,你也要尊重你失忆时的选择。」
「对不起,臻臻我...」
纪沨张嘴想要辩解,但我不欲再听。
「纪沨,就这样吧,都过去了。」
我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纪沨这样自持冷静的人做不出过度纠缠的事情。但随后的日子里纪沨像疯了一样的给我打电话,打开微信上也总是他的验证消息。
纪沨锲而不舍地用所有可以联系我的渠道给我发消息,给我的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思索良久,在征得Nick同意后,我最终还是决定见纪沨一面。
去见纪沨的那天,Nick肉眼可见的不开心,在我出门时抱着我蹭了很久。
「姐姐,怎么会有我这么听话的男朋友啊。」
「真的不想让姐姐去,好烦。」
一通撒娇卖萌下来,最终还是两个人出门了。
我和纪沨约了一家茶馆,以往常去的地方,Nick就在隔壁等我。
我到的时候,纪沨已经到了,推开门就看见纪沨正坐在那里,套着一见费尔岛毛衣配着工装裤,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穿的。
他工作之后惯穿西装,猛得见他这样穿,让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
见我来了,纪沨猛地直起身子。
「臻臻...」
我知道他想复合的心思,但我也确实知道我们再无可能了。
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过来并不是因为还有什么旧情难忘。是我知道,我们之前还差个好好的告别。」
我看着纪沨的欣喜的表情一点点凝固,最终满是沉重。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好受,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
「我不爱你了,纪沨。」
我看着纪沨的脸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心里也泛起细细密密地疼痛,我们共同和之前十几年的生活告别。
出包厢门的时候,Nick正在门外等我,见我出来并没有多少什么,而是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
后记
往后的十几年里,我不可避免地听过几耳朵纪沨的事情,他过得好像还不错。
毕竟感情这东西,再热烈滚烫如岩浆,最终也会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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