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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写出来吧,看看自己摇摇晃晃的青春…(重发)

作者:花生和啤酒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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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年后最穷的一段日子应该是毕业后,经历了短暂的实习期就陷入待业状态。当时我已经搬出来跟一个朋友在青林湾合租,每天除了投几份简历,就是看书、看球、打游戏,日夜颠倒,日子充实而迷茫。尽管生活上开销不大,房租也不贵,毕竟没有任何收入,又不好意思向爸妈要钱,渐渐连吃饭都成问题,于是打起房间里那堆书的主意来。
    我在豆瓣某个同城小组发了卖书的信息,按自己给的评分定了5~10块一本,很快有个姑娘来联系我要买两本,一本是迟子建老师的书,另一本是白鹿原。我们约定在翠柏一个公交站面交,姑娘比我先到,短T长裙,偏瘦。我收了她15块钱,她问我,白鹿原这么厚,好不好看?我说,那肯定,这不要卖你10块呢。她说自己缺乏耐心,如果几十页后还没看进去可能就会放弃。
    我看着她长裙下细细的脚踝,让她放宽心,说用不了那么多,只看前几页就会无法自拔。她听完后,居然有当街验货的想法,我赶紧阻止了,说,别急,回家慢慢看吧。她对我笑了笑,我们就道别了。我发现,她笑起来很加分,好看极了。
    我慢悠悠走回了住处,刚一动鼠标就看到她的豆邮:前几页真厉害!
    之后,我们加了Q,每天都会聊些有的没的。那姑娘是个幼师,比我大一岁,她会经常分享自己抄写的书摘或诗歌给我,比如黑塞的——人生是孤独的,没有谁能真正读懂谁,每个人都非常孤独。这跟我现在听的歌也太吻合了,《梵高先生》。我说,孤独无人能幸免,横竖是孤独,我想趁年轻谈一场不结婚的恋爱。她说,嗯,我也是。
    我想请她出来看电影或吃饭,但我没钱,就一直联系着,于是居然等到了姑娘主动来约我。那时宁波有个茶楼叫自由港,只要十几块钱就可以畅饮坐一天,我们在那儿聊了一下午,虽然我并不健谈,却还是能一直把她逗笑。我逐一点评她最近看过的书,她能get到我一些莫名其妙的笑点,不觉间聊到饭点。我室友那会儿刚有了女朋友,正是热恋状态,经常不回来住。我趁机邀请说,去尝尝我厨艺?你来买菜吧,让你有点参与感。
    姑娘愉快地同意了,于是我们回去,她在我房间翻书看,我做了白灼虾,番茄炒蛋,炒青菜——都是没什么技术难度的菜,但架不住全国人民都爱这个。她夸赞好吃,我看到她笑起来弯弯明亮的眼睛,说,好吃我经常给你做。她说,那太好了,接下去的日子就拜托了。我厚着脸皮说,有奖励吗,先抱抱。
    那双弯弯的眼睛上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笑着来打我胳膊。这一下接触,距离瞬间被拉近。很难忘她那刻的表情,是一种带点点调皮、想浅笑又绷着,嘴唇略微发抖的样子,我才发现她这次有擦口红。
    我张开手臂等待,我们听到墙上的钟嗒嗒地跳动。她慢慢抱住了我,清香袭来,于是我吻她,摸着她火烫的脸,渐渐得到回应,那钟已经暂停般寂静,结界彻底打破。我把她抱进房间,一切都是香的,衣服、头发都是…
    她忽然停了下来,问:不结婚的恋爱?我哼哧地应承,像是渣前的敷衍。一阵局促的棉和纤维摩擦声后,我们探索了生命的真谛…
    我们开始了一阵没羞没臊的日子。她周末双休,下班时间基本固定,我配了钥匙给她,她经常过来找我,只是从不在我这儿过夜。有时她下班后会拎着KFC或其它什么吃的来我房间做些第二天要用到的课件,都是画画,或者拿剪刀做各种各样的图形。我问,小朋友都喜欢你么?她笑着说,当然,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说,现在的小朋友都很擅长拍马屁。我说,我也想拍…于是就缠绵起来。
    她不嫌我没工作,也不关心我找工作的事,我们一到周末就出去周边浪,东钱湖,凤凰山,达蓬山,去了个遍。出去吃饭和玩,经常是她掏钱,虽然如此,给人感觉却是她在依赖我。我也不关心她很多方面的事情,这感觉很微妙,跟我以前处对象的心境完全不同,也或许这个本质上就不是处对象,于是我总觉得我们俩都不是能正经过日子的傻逼。她虽然是家里的独生女,但给我感觉很缺爱,也没什么朋友,父母对她的冷淡让人难以理解。家庭生活中的琐碎,我们只是偶尔会聊到几句,我从这些碎块的拼凑中记得一些,比如她在金华上大学的时候,有次暑假回来,大包小包拎着,她爸坐在小区公园里跟一群大爷高谈阔论,只跟她对了个眼就再没动,别说帮忙拿东西了,而她妈妈也不会因为女儿回家就多买两个菜…我想家庭层面和社交范围是她会依赖我的很大一个原因。
    我们在那方面非常契合,可能这就是年轻,身体好就怎么都契合。多数情况下,我选择释放在外面,然后帮她擦干净,这时那双弯弯的眼睛就会一直看着我做这些动作。我问,你教小朋友跳舞么?她说,教啊,啥都教。我说,也教教我吧。她就躺着边笑边做一些简单又可爱的舞蹈动作,我点起根烟看,脑海中闪过那天读到的《徒然草》里一句话:黄芒之穗如秋野之袂,招摇如恋人动情而舞之袖。我感觉无法平静下来,于是把烟一掐又去要她,她一碰就软,完全没有抵抗力。
    哎,她可真热…
    她只有在我房间时才会抽烟,且只抽爱喜。很多时候,我帮她擦拭完,就一块儿光着身子抽烟,看书,唱歌,聊聊在豆瓣遇到过哪些有趣的事和傻逼的人,再或者喝着啤酒谈些跟现实烟火无关的东西,那段时间我们整个精神世界,都在我这个小房间里——我和她一起合看了整本《失乐园》、《月亮和六便士》,她唱醉清风给我听,真好听。我也拿起琴给她弹唱:好了好了,我接受全部的失败,全部的空酒瓶子,空空的钱夹子,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明了,生活是次机会,仅仅一次…
    事实上,她喜欢的很多书或音乐经常不在我的口味范围内,好在我俩都愿意接受对方去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比如她看了《人间失格》,引为神作,向我热烈推荐,我看完觉得写得非常一般,一个颓废厌世者的碎念罢了,倒是其中那部叫《斜阳》的中篇颇有亮点;她喜欢的《追风筝的人》我只觉得文字太矫情。意见不统一时,我会选择抱着吉他给她唱些歌:然后鹰飞,然后草长,并且青天在上心日朗朗,白牦牛的犄角,到底为何它又弯又长…她就在床上蜷起腿听我唱歌,结束时总是鼓掌,说,好听,哪天出专辑了一定买。我说,行,拿了你的钱买套,再用到你身上,消费闭环。她笑着打我,我说,我得给你写首歌。她说,好呀,谢谢。我说,光谢可不行,奖励呢?她只是笑,我着看她,直到她被看得闭起眼来贴上我。
    唱歌,温存,是我们解决意见争端的利器,她躺下时,长发四散洒在枕头上,眼睛静静望向我,我就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失格和破风筝都见鬼去,只想要她。
    每次,我们一起待到九点多,她就回家,我打游戏,或者聊到入睡。在身体得到欢愉的同时,我逐渐感觉到空虚与失落,变得有点阴郁,我想这可能是长时间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导致,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一旦剥离社会就会产生问题。转眼又一个月底到来,爸妈给我下了通牒:国庆过后必须搬回家。我跟她说了,她说,没关系,余姚离宁波不远。那几天,她每天都过来找我,我们像临近末日一样贪婪地要着对方,其它时间就看书。我们看完了《白夜行》、《四十一炮》、《平凡的世界》…田晓霞死的那章,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下了泪,我抱住她,安慰说,只是本小说…
    其实我自己也很触动,但不想在她面前展露脆弱。她问,人真的可以一辈子就只爱同一个人吗?我说,我不知道,最近看的书都不让人快乐。她抹着泪说,阅读本身就不是冲着快乐去的。我说,是。她可能发现了我有些不乐,觉得不能带我一起悲伤——到底是个善良的姑娘——说,不想晓霞了,你说雪穗那个的时候还会舒服么?我看着那双带着坏笑的泪眼,没忍住笑了,说,你这表情很奇怪,想哭还是想笑呢,雪穗没有平和对待世界的能力了。她靠在我肩上轻轻抱住了我,说,其实,雪穗还是幸福的…
    停了一下,她又说,我想去洗澡。我反应到她今天不想回家了,心头一阵火热,殷勤地帮着调水温,她让我出去。过了会儿,我在房间里听到水声停了,接着热水器声音也停了,我推开门,迎着热气走进去,浓雾中她惊叫着拿毛巾遮住身体,说,看什么,流氓!我说,装啥,你哪里没看过?她笑着说,那不一样嘛,你先出去。我说,都让你骂了,我不真耍个流氓就亏大了。
    我伸手去抱,她正要反抗,可我对她已经太了解了,轻松致胜。我亲吻她,一路向下,又看见她腰间一小块淡淡的疤痕。我把她抱进房间,她轻声惊呼说,还没擦干…我没理会。我们做了一次,两次,三次…我感觉到自己的背快被抓烂。她说,停一停吧,别累坏了,今天又不是最后。我就想起了《失乐园?》那完成终极仪式般的最后一次,我说,继续抱紧我,别松开,我要死了…
    一片安静得不像现实的漆黑,她热热的喘息打在我脖颈上,脸上,肩上,我迷糊地想,天,让我一直这样下去吧,把我的热情全都拿走吧…
    我们折腾到凌晨,第一次一起过了夜。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离我而去,连相拥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一丝力量只够用来闭上眼睛,我的耳中嗡嗡作响,仿佛身处巨大的底噪中间,朦胧中有吉他扫弦声传来,先是清音,然后失真旋钮随着歌声慢慢加大,那歌唱着:我和她整夜地爱抚缠绵,紫星星都散落在床边,她说感觉我就在她里面,我却感觉我迷失在荒野,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并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就是几秒钟,也可能很长,我莫名地淌下泪来,顺着脸滑到枕头上,我的观感瞬间敏觉了几百倍,我能清楚感受到睫毛和泪水之间的黏连细节,甚至能感觉到因为空气缓慢的流动,导致我脸上细微的小绒毛和枕头上巨大纤维束之间产生了摩擦声,但同时,我又听不到我们的呼吸…
    世界想抛弃我们!我放空地思忖着:我们被静止了…
    一大早,她悄悄起床走了,我睡得死,居然没丝毫察觉。我发短信问她为何不叫醒我,她说得回家换了干净衣服才能去上班,看我睡得沉就走了,再说我有起床气,更不敢打扰。我说,我们都没有一起起床过,这个你怎么知道?她说,看聊天啊,上午的你和其它时间的你完全就是两个人…

    我沉默。她说,你累了吧,还好吗,多睡会儿吧。我说,还好,今天下午我就回去了。她说,嗯,一路顺风。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过来:我会想你,你也加油,记得努力。

    努力什么呢…我想,该如何努力呢。

    我胡乱收拾了行李,给室友发了短信,来接我的亲戚开着车已经出现在楼下。电梯坏了,我想这是上天安排的另一种浪漫,不然为什么就在这时候坏呢?下楼时落在每一个台阶的脚步声,似乎都是一句道别。

    我又在道别什么呢…
    我上班了,朝八晚五单休,不论工资待遇还是工作内容都不能令人产生分毫热情,我浑浑噩噩过着,仅仅两天后,开始疯狂地想见她。我给她发短信,她白天回得很慢,可能幼儿园的工作密度大,但每次回的字都不少。我给她寄了一本《瓦尔登湖》,并建议她放在枕边,她录了自己唱的《醉清风》给我,我每天一有空就塞上耳机单曲循环。

    异地之后,她会时不时在晚上发些不露头脸的照片给我看,这次是穿着小吊带,下次是小裙子下雪白的腿,这让我心底生出一种无力作为的狂躁,我对这种可爱的使坏无法抵御,于是每天都不能安然入睡。我把这些照片收集起来,等她睡着后,在被窝里翻看,肆意挥霍着身体里无处安放的精力。

    我克制不住地想去找她。熬到周六下午,我买了车票奔向她的城市,车窗外慢慢要出现晚霞,远处群山绵延,风景迷人,而我没有想要欣赏自然风光的心情。到站了,我几乎小跑出来,她静静地站在大厅某排椅子边等我,背了黄色的包,腿上穿着可爱的丝袜。快被云层淹没的阳光不甘心消失,我看到它们从大门、窗户、玻璃墙等各种可以透光的地方贪心地涌过来,洒落到她身上,企图多待上一分一秒。

    我们欢快地抱在一起。我问,饿不饿?她点头,脸上化了淡妆,漂亮极了。我们去了火锅店,她问我,上班还习惯吗?我说,没啥习不习惯的。我压根不想谈论工作,转移了话题,问,瓦尔登湖,看了吗?她说,还没看完,挺治愈的。我说,这书适合你,我不行,我只要看它一页就想睡觉。她笑着说,所以你让我放枕边。我又问,想我么?她抿着嘴说,想呀,很想,每天都想。我说,那你也不跟我说。她说,你走那天我跟你短信说了啊,这不能说得太频繁,你会不珍惜的。我说,怎么会,你要频繁地跟我说,我才会频繁地跟你好。她在对面笑嘻嘻地问,你想多频繁?我故意扫视了一遍桌上的菜,说,你知道我最想吃啥么?她靠着椅背说,不知道。我说,你别离这么远,过来点我告诉你。她凑近来,没等我开口,忽然悄声地抢先说:我也一样,想吃你。

    她说完,假装凶狠地睁大眼睛瞪我,但嘴角已快要憋不住笑。火锅上冒着热气,我看到热气后面那双明亮的眼睛,顿时起了反应。我说,你变坏了。她说,现在才发现么,是不是太晚了。我说,不晚,挺好,赶紧吃吧。
    我在澎湃的身体反应下,食物入口,味同嚼蜡,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还逐一点评了每道菜,直到吃不下。她要去买单,我说,我刚去洗手间时已经顺路付了,走吧。我站起来帮她拿过了包,拉着手走出店门。

    这是我第一次正经请她吃饭。街对面有一个摆了很多摊位的小市集,我们边走边逛,她在一个摊前停下,拿起颗蓝色的戒指看,我问,想要么?她还没回答,摊位老板及时插话说,帅哥,女朋友喜欢,快买了吧。我说,好。就买下了,她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

    走了几步,我说,帮你戴上吧。她拿了出来,我提起她手,看着几根细长干净的手指,另一手捏着这颗轻飘飘的、廉价到甚至不能被算作首饰的戒指,问,戴哪个?她说,哪个都行。我说, 惯用哪个?她问,什么?我说,那就中指吧,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就算是参与了。她明白过来,要打我。我说,这个还可以提醒你别太深了,对身体不好。她笑着大声说,才没有。

    我帮她戴上。看着那张明显在抑制兴奋的泛红的脸,我说,你这么容易满足,这就是个小玩意。她说,刚才你在别人面前承认我是你女朋友了。我反应过来,我们从未公开过关系。我忽然有些触动,说,你想听,我现在就对整条街的人大声喊。她笑着说,别犯傻,我要自然状态下的。

    天早就黑了,我们牵手走在路上,一阵冷风吹来,她另一只手也来抓我胳膊,头往我胸口钻。我搂住她,说,天转凉了就多穿点,会感冒,看看你手这么冷。她轻轻地点了头,因为身体带着走路的频率,我没察觉到,说,听到了么,你连夏天洗澡都得开点热水,怎么不肯穿厚点?她抬起头,撒娇般亲昵地说,听到了,爸爸。我吓了一跳,说,叫我啥?她低下头去,靠得我更紧了些。
    我们去了如家,把房门一关就紧密相拥在一起。这几天来,我想过无数次与她再相聚时的欢愉场面,如今这一刻到来,我最想做的居然只是就这么抱住她。大概过了几分钟,她仰头轻声问我,怎么了?我把脸贴住她的头发,说,再抱一会儿吧。

    她忽然调皮地浅笑说,你…是不是这几天太想我,消耗太多了呀?

    我认得这个表情,那天我做饭给她吃,我们第一次拥抱之前,也是这表情。我说,不得了,你真学坏了。然后把手放到她腰后,用力将她贴向我,她感受到了,笑了出来,把脸埋在我胸口。我吻住她,慢慢将她推至床边坐下,她挣扎着说想先洗个澡。我说,就这样来。她红着脸骂我:流氓…

    今天买戒指的事对我触动很大,我模糊地分辨出是心疼的感觉。我咬着牙,没给她和自己半点缓冲的时间,她惊叫一声,睁大了眼睛看我…

    我们安静了下来,我慢慢感到脖子上有些许火辣的疼痛,就问,你是不是咬我了,我脖子痛。她说,我看看。那颗红印充斥着细密的血点,她有点不好意思,捧着我脸,说,对不起…我说,别道歉。她说,你先放开我。我直起上身,却舍不得离开,说,等会吧,太舒服了…

    她侧着脸,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一丝轻微的叹息,问,怎么?她没回答,我又问,你舒服么?她转过脸来对着我,说,以后不要这么急,我有点痛。我说,嗯…

    我发现她一直看着我,美丽的眼睛里有一汪水在流动,我有些奇怪的预感,踌躇着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说,你爱我么?说着一眨眼,长长的睫毛染上了大颗泪珠。

    我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虽然也谈过几段恋爱,但因为厌恶一些肉麻的事情,导致每一段都无疾而终。我那时认识到,爱情本质上是极其无聊且短暂的,一旦涉及到谈情说爱,离无爱也就不远了,而生命的终极意义,无非繁衍生息而已,我也曾认为,她跟我是一类人…此刻,这双眼睛第一次让我感到慌张。

    我爱她么?爱,是什么呢…

    见我迟迟未有回答,她明亮的眼神逐渐无光,低下了声音说,你只是想跟我做,一直都是。又顿了顿,她看着我说,我爱你…

    我看到她流出了泪,心头突然巨震,巨震之后是剧痛。勇气传来,我低下头吻了她,伸过手去,与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叫出她的名字,说,我也爱你…

    她泪眼一弯,温柔地抱住了我。

    哦,姑娘,你给我上了这个领域的第一课,爱情,首先是会懂得心疼…

    姑娘,如果我有一天倒下,那一定是你的眼睛将我击倒,只有它能有这般的力量。

    姑娘,来跟我一起听听《不会说话的爱情》吧——解开你红肚带,洒一床雪花白,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中荡开…
    从她身上撤离的时候,我像激战后被驯服的落魄战士…是的,我被驯服了,我认真地说出了情话,而且是在床上,在做完之后。我心中升起一些担忧,担忧这种高级动物体内混蛋的荷尔蒙会动摇我一直以来坚定而迟钝的原则。

    我把手放到她肚脐上,一粒粒凉凉的小疙瘩们抗议着我的掌心。我问,冷吗?她安静地看着我,摇摇头。我看到她衣物上那片混乱的白浊,担忧在倏然间被磨灭,熟悉的心疼又出来接管一切。我拿纸帮她擦,却只徒劳地多添加几抹白色罢了。她说,别擦了,没关系。我说,那你明天怎么办?她调皮地看着我,说,你猜我那个包里都有些啥。我懂了,于是点了根烟,问,抽么?她说,我不抽这个。我说,你猜我这个口袋里都有些啥…

    我们都把衣服脱了,赤条条坐在床上抽烟,这才想起开热空调。我拿出手机给她听歌:让我们再来一次,在深渊里共舞,忘记一些遗憾,忘记一些无奈,让我们再吻一次,就在这一瞬间,穿越所有痛楚,穿越所有伤害…她说,好听,回去后要下载。我说,我给你听什么,你都说好听。她笑着说,嗯,真的好听。她向我推荐《beautiful love》,我仔细听完一遍,说,挺好,特别是里面有几个半音很出彩。她开心地笑,说,让你看词,听意境,谁让你听半音了。
    我觉得少了点什么,说,我去买喝的。她说,嗯。我随意穿上衣服,下楼买了几罐啤酒和一些零食。她说,我洗澡了,你不许进来。我问,为什么,还有啥私密要保持么?她脸上泛红,说,因为洗澡时很丑…我说,我这么丑,你也没嫌我。她抱住我,说,因为是你,我爱你。我听到这句话,忽然又开始本能排斥,说,洗澡去吧。

    我想,人,真是复杂凌乱的动物…

    她在里面哗哗地洗着,透过磨砂玻璃,能隐约看到身体的轮廓。我在床上看电视,一根根地抽烟、喝酒,剥花生吃,房间透风差,空调吹出来的热气更是催化了香烟的威力,当她裹着浴巾出来时,早是一团乌烟瘴气。

    我招呼她说,过来,一起吃。她来到我身边,给自己点上一根爱喜。我说,我以前的女朋友一点烟味都闻不得,还不让我抽烟,一根都不行。她说,那是为你好。我说,这种好,像勒着我脖子,你就从来不说我。她说,我不说你,这样好么。我说,跟你在一起,我更舒服自在。她把头靠过来,轻轻说,抽烟不好,但你喜欢它,不好又怎样呢。我笑着问,那我抽死了呢?她认真地看着我,说,带上我,一块儿死。
    我心中一热,比起爱来爱去之类傻乎乎的烂词,我更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嘴唇薄薄的,是一种微红中带苍白的颜色,我看着她含住烟嘴,然后轻轻吐出烟雾,细白的脖子下,有一两条淡青色在缓缓跳动,那样子美极了。她发现我在注视她,笑着说,干嘛,让我好好抽完。

    她的肌肤在沐浴后散发着温暖的热量,我无法停止自己对她身体的迷恋,伸手去揉捏她耳朵,她吃吃笑着闪躲。我扯她浴巾。她说,你别一直要做,夜还这么长。我说,没有你的夜才是最长。她弯着漂亮的眼睛闪耀地望向我,说,你过来点。

    我坐到床边,她温柔地跪在我面前的地板上,看着我说,以后不提前女友的事了,好么?我说,嗯。

    我感到一阵阵温热扑来…

    我亲爱的姑娘,如果你真是恶魔,请与我签订恶魔契约,将我带去永不迷惘的时空吧…
    小恶魔在刹那劫掠走我所有的力气,我重重地往后仰倒在床上,闭紧了眼只剩喘气。我听到她从我身边侧躺下来,一阵强烈的安全感涌上来…

    我去洗澡,这次换成她在外面床上抽烟等我。享受完热水的冲淋,我光着出来,她招手说,快过来吃。我看到所有花生都已经被剥出,且每一颗都去掉了皮衣,堆在纸巾上,两罐打开的啤酒摆在纸巾两端。我坐了上去,与她郑重地碰杯,说,敬豆瓣,敬白鹿原,敬这个他妈的世界。她微笑看我,仰头喝了一大口。我问,在外面过夜,你爸妈那儿怎么说。她脸色转淡,说,告诉了是去朋友家住,其实不怎么管我。我说,爸妈对你挺放心的。她说,不是放心,是不管。我感到奇怪,但见她似要沉郁下去,就没再多问,想着转移话题。我看到她的腿脚,那些脚趾可爱地长在上面,我低下头去亲了一下,说,多大点事,我管你。她惊呼着抽回脚,笑着问,管饭还是管睡?我说,都管,你坐好。她端端正正地坐了,问,干嘛?我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她看,她看了好一会,说,再拍一张吧。然后掐灭了烟,爬到我身边靠紧,捋了捋头发,扣起衣服上的每颗扣子,用衣摆盖住大腿,说,好啦。我又举起手机,她一手拿着罐啤酒,一手在脸边比着剪刀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我凑过去亲她脸,按下了快门。
    她说,记得把照片给我。我说,好,这是我们第一次合影,有奖励没?她笑着说,你又要干嘛。我说,你别老提这个字,色得不行,流氓。她止不住地笑,要来打我,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问我到哪儿了、几点吃的饭,于是我也回答说在朋友家。她弯下了上身抱住我腰,静静听我说话,我顺手抚摸她的头发。

    我挂完电话,她说,我想听你唱歌。我说,好。她又坐到我对面,我从手机里找到歌词,给她唱:挥挥手西风掠过麦田,推到了记忆中的围墙,挥挥手晚霞嫣红映醉,你那张诗一般的脸庞…她静静听着,微醺的身体跟着拍子轻轻摇动,末了说,你从哪找到这么多好听的歌。我说,我也想听你唱。她说,好,我最近一直在听这首。

    她握起啤酒罐子放到嘴前,充当了话筒,看着我,说,这首歌,我要送给亲爱的xxx先生(我的名字)…说完没绷住,先自笑场了。

    我和她身处这密闭的小空间里,大门紧闭,窗户与窗帘将外面的世界悄悄隔开,可这并不妨碍我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夜晚的美丽,我看到大颗小颗的星星全部飞了进来,柔和的月光正在给予她全部光亮,年轻的我们,面对面交换着灵魂。我又看到,她仿佛身置巨大的舞台,披着耀眼的光,为我唱着歌。我听得入迷,我想,不需要酒了,我已经醉了…

    至今,我仍能记起那双一直望向我的闪烁水亮的眼睛,以及那个声音,愉快、轻柔地唱着:

    星星在天上写诗,浪漫到放肆,

    嘴角的吻还未湿,我害羞掩饰,

    我调整了我坐姿,假装更矜持,

    你的紧张,你的攻势,就像个孩子…

    ……

    姑娘,慢点使用魔法吧,我本不该是如此容易沦陷的人…
    后半夜悄悄到来,我们愉快地聊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烟都抽完。她说,睡吧?我说,好。简单收拾洗漱后,我们关了灯,在被窝里用源源不断的热量拥抱对方。我说,第一次一起抱着睡觉,上回太累了。她拍我背,说,你也知道累,别老是要做。我说,趁年轻做个够,方便十几二十年后回忆。她笑着说,能这样做十几二十年么,到那时我陪你回忆。我说,活到哪算哪,谁知道。她说,嗯,除非你不要我。

    自从买戒指后,她开始喜欢说一些情和爱的话,这种直接或间接的海誓山盟让我感到尴尬。我想,或许姑娘都是这样吧…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前后醒来,我睡眼惺忪地想去吻她,她紧闭嘴唇不让我进来,又把头钻到我怀里,轻轻说,现在不行,我怕自己有口气。我说,我不在乎。

    她去刷牙,我又睡了过去,直到她把我叫醒。我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她已穿戴整齐化好了妆,微笑看我。我说,你真美…

    我们第一次在上午品尝了对方。出门那刻,刺眼又温暖的阳光晒过来,一种被瞬间拉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浸透我全身皮肤。她说,晚上再走吧。我答应了,问,下午去哪儿?她说,我想去你学校看看。我说,跑那么远去看一个破大专吗,没你学校好。她说,那是你读过的学校,我想看。
    我感觉到她的坚持,只好同意。随便吃了饭后,我们在拥挤颠簸的公交车上站了近两个小时去到了北仑,车上多是周日回校的学生。下车后,我说,来这里比我回余姚还远。她笑着说,我看这里挺好,那边还有个大商场。我说,前面就是学校大门了,走,带你上学去。她挽住了我,又撒着娇说,好的,爸爸,放学早点来接我。

    我带她进了东校区,周末的校园里学生不多,落叶们悠闲地躺在路旁。我边走边介绍:这个是食堂,有3层,我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吃完三碗饭,那边是宿舍楼群,我住6楼,再前面是我们上课的地方,有个超大的阶梯教室会在周末晚上放电影,只要花上两块钱就能看…

    她饶有兴致地听着,说,真好,我喜欢这里。

    我带她重游故地,话锋愈见健了起来,说,前面有个小球场和公园,学校不咋样,校风还挺严,夜里居然会有老师不定时来抓谈恋爱的学生,我就被抓到过一次…

    我忽然想到昨夜的承诺,猛地一惊,收住了话,装作若无其事撇了她一眼。她说,嗯,然后呢?我说,也没啥然后。我想着说些什么转入下一个话题,却又想不上来,气氛略显尴尬。我微微转头看她,她的睫毛抖动着,忽然问我,后来呢,你们怎么分手的?我说,她不要我了。她说,她为什么不要你。我笑着说,这不很正常吗,像我这样的…她抬头打断了我,说,你很好,真的很好。我说,谢谢。她收回了目光,看着前路,说,以后真的再不说这个了。我说,嗯。
    我们拉着手,像新入学的学生情侣一样兴奋地逛完了两个校区,我连街边的一些小饭店也逐一给她介绍:这家的奶茶,一块五一杯,我经常买,这里,晚上会卖小馄饨,一块钱一碗,前面那家店,我喝吐过…

    太阳逐渐变大变红,我说,该回去了,不然我得买不到票回家。

    回来时,公交车空荡了许多,我们并肩坐下,她依偎在我身上,闭上了眼睛,我想,应该是累了吧。我看到她绵软可爱的外套下细白的小腿和脚踝,为了看我的学校,这双腿陪我站了两个小时…

    我忽然又心疼起来,这种感觉代替了以往看她腿的念想。我轻轻推起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她腿上,说,别着凉,睡一会儿吧。她直直地盯着我看,我问,怎么啦?她贴进我怀里抱住我,车厢内有微风吹起,发丝滑过我的脸,痒痒的,我闻到上面传来的香味。她呢喃般轻轻地说,谢谢…
    回去后,我们经过商量,买了某种亲情号套餐,每个月可以有两千分钟的通话和若干条短信,想着可以省点话费,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因为我们开始习惯在夜里煲电话粥。通常是她主动来电,我听到有翻书的声音,问她在看什么,她说,《小团圆》。我说,我看过。她说,刚看了一些,似乎还不错。我说,我不喜欢她写的东西。她问,为什么?我说,说不上来,就是不太喜欢。她说,嗯,确实很一般,我也是没书看了,随便借的。

    我发现,在我们互相“表白”之后,她对我的行为态度有些微妙的转变。比如,以前她白天回我短信很不定时,有时快,但多数是慢的,而现在反了过来,偶尔回得慢时,就会解释为什么慢,甚至向我道歉,这在之前是没有的。我又察觉到,过去我们在某些事情上,经常各持不同看法,虽不至于争论起来,终归还是保留了己见,而现在,她会顺着我说。

    我感到有难以名状的惶恐爬上身体,不由得让我对这种变化敏感起来。我想,为什么,这样不行啊,姑娘…

    我说,你想看就行,别听我的,我随便瞎说的。她说,那我就随便看看,接下去打算看莫言的,有推荐的吗?我说,都挺好的,那是个有文化的老流氓。她笑着说,你也是流氓,还说别人,嗯,那必须要都看了。
    她经常在豆瓣或天涯某个版块写些随笔发给我,我就跑去看,然后回贴点评。我俩一来一往,装作陌生人的样子在评论区聊天,总是把她乐得不行。她喜欢把自己唱的歌录下来,但有很多歌找不到伴奏,于是我经常用软件帮她把原曲里的人声粗糙地去掉,她录完,再发给我,我未来几天就只听这首歌。然而我们并不满足于此,在电话里,我们互相唱歌给对方听,她给我唱:满天的星辰,看进眼睛里变成一颗一颗的眼泪,它不是流星,它一点都不美丽,昨天的这里,是谁带著随身听,唱的情歌很动听,那是不是你,我忽然记不起不确定…

    忽然她说道,你从来没唱过情歌给我听。我说,是。她说,我想听你唱情歌。我说,我唱情歌不好听。她说,你先唱。我扭捏着说,我真没对任何人唱过情歌。她轻轻说,好,把你第一次给我。我想了想,说服了自己,就唱:不要让我担心你偷偷地忧郁,如果有人吻你,你要说不可以,我会常常温习我和你的过去,我要全心全意守在这里等你,用我的心…

    唱完,我感觉自己的脸被放在火上烧。我忙着打开话题,说,上高中时,我们班上的男生都喜欢听这些歌。她用坏笑的语调问,如果有人吻我呢?我说,不可以。她温柔地说,这首歌就像你写给我的一样。我说,可能因为异地的原因吧,总感觉是在唱自己。她说,嗯,歌里有一句“不要孩子气”,我就是孩子气。

    我想起来,她的QQ名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气”,那几个字用一些星星点点的符号点缀着,我只觉得可爱极了。
    晚上八九点和入睡前是我们通话的高发期,两段时间的中点是洗澡。我洗得比较快,因此通常是我等她洗完进到被窝之后给我打电话,这时我们会挑战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我把手机放在离手最近的地方,或者感觉她快洗完了就拿手上玩小游戏,方便快速接听。她总是惊喜地说,这次你好快。我说,原来你更喜欢快的我。她听了出来,笑着问,你要干嘛?我说,我要你。她“嗯”了一声。我说,真想现在就出现在你面前。

    我听到她的呼吸,过了会,她说,我也好想你。我问,戒指戴着么?她说,摘下了,出门再戴。我说,把它戴上。她答应了。我说,手指得听我的。她说,嗯…

    我们玩着操控的游戏,她表现得异常乖巧。这种不懂反抗的性格激起我无边的占有欲,我从她语气中能听出她身体正散发着的温度。她含糊地说,不能再来了…我说,嗯,快睡吧。她调整了呼吸,说,园里有同事要离职了,明天下班跟她们一起吃饭,行么?我说,你同事都是女的,我放心着呢。她说,明天回家我给你打电话。我说,嗯。

    第二天,我们照例用短信联系着,到了晚饭时间,她说,可能得喝点酒。我说,喝吧。后来一直没回,我没在意,也不想去打扰她的饭局。之后她又发过来,说吃完饭要去K歌,我说,别玩太晚了。她答应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忍不住发短信问,唱得怎么样?——没有回应。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的手机还是没响起来,我逐渐焦躁,给她打电话,没接,第二个,又没接,第三个…我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但除了打电话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我坐在电脑前,没有心情打游戏或去洗澡,生怕错过来电。就这样魂不守舍地等着,临近深夜时,手机终于亮了,我一把接起,大声说,你吓我,到家了没?

    那边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你好,我是街道民警,这里有人喝醉了,方便过来一下吗?

    对方说话时,我听到她在大声地哭。我赶紧说,她是我朋友,我现在不在宁波,请麻烦把她送回家。民警说,我们问她家庭住址,家人联系方式,她什么都不肯说,就是哭,还吐了一地,叫了120也不肯上车,你有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我说,没有,她身边没朋友吗,她跟朋友一起出来吃饭的。民警说,就只她一个人,不肯打电话,什么都不配合,她手机里最近拨出的一个号码是你,我们就联系你了。我感觉自己热得快要冒出汗,说,她家住翠柏那边,但具体是几楼几室我不知道…
    我飞快地想着,说,请先把她送到翠柏,说不定过会儿她就肯说了。对方说,行,只能先这样了。我连声感谢,再三强调到小区后给我打电话。挂了之后,我似乎比之前更加紧张,我猜测她是喝多了,与朋友告别后打算回家时,被冷风一吹就吐了,这一吐就不行了。我又猜她可能喝了白酒,或者红酒,再或者喝了两三种,酒不能混着喝,我应该提前告诉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我焦虑的等待中,手机嗡嗡震起,我的身体也跳了起来,几乎在瞬间就按下接通键:喂!

    是她的声音!我听到她大口喘气,着急地问,你在哪,民警他们呢?她说,我坐在小区公园里呀,我让他们回去了。我听出那不是她平日里的语调,说,坐那儿干嘛,冷,快回家,电话别挂,走。她一下子哭了起来,说,回什么家,家不要我。我用与她认识以来最严厉的语气说,你喝太多了,别他妈废话,快回家。她哭得更大声了,说,你也不要我。我平复了一下,尽量温柔地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她说,不好,你们都不要我,我很难过,我害死了弟弟,那是我的错吗…
    我听她开始语无伦次,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安慰说,你没有错,那都不是真的,乖,回家好不…她完全没来听我的话,自顾自边哭边说,你们从小就不关心我,根本不想要我,我都知道,我认真上学,考好成绩,你们也不关心…

    我听到她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想着让她发泄一下可能就好了,于是只能等她说完。她哭了好一会,说,后来我谈了男朋友,以为终于有人爱我了,我把一切都给了他,可是没想到,他是个混蛋,他虐待我…

    我意识到她口中的“男朋友”并不是我,心里凉了半截,呆呆地问,怎么了?她一直哭,说,可是我离不开他,我想跟他在一起,他跟别的女生好了,我也不敢过问,我怀孕了,他终于不要我了,爸妈也骂我,他们让我滚出去…
    我听着,逐渐从心凉到心惊,再到心凉。这两种感觉周而复始地缠绕着我,不愿给我一丝缓和的时间,我的手开始发抖,说不出话。

    记不清过了多少时间,深夜的小区里终于有人被哭声吸引,有认识的人联系了她父母,将她带回了家。又不记得我们是如何挂的电话,我知道醉得一塌糊涂的她会立刻沉沉睡去,而我将彻夜难眠。我反复回想她说的那些话,心里时而刺痛,时而麻木,又像被抽空失去重心——“我把一切都给了他”,什么意思?他是谁,那我呢…
    第二天上午,我一片空白地上着班,收到了她的短信:昨天喝醉了,你很担心我吧,对不起…

    我回:没啥,你清醒了就好。她不停地向我道歉,说,以后再不喝这么多了,对不起。我总是回两个字:没事。我消极冷漠的回应让她更加不安,到了午饭时间,她给我打电话,说,昨天喝醉了,真的对不起,是不是让你太担心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别生气。我说,没有。她急着说,你有,平时你不会这样说话的。

    我忽然嫉妒得要发狂,冷冷地说,你找你真正的男朋友去,你不是把所有都给了他吗——我身体莫名发起抖来,语速开始加快——不是离不开他吗,那给我打什么电话,你找他去,别来烦我。
    对面不再说话,她似乎怔住了,我直接挂断电话。

    我心里产生出报复的快感,但很快被另一种东西吞没,我分不清是悲伤失落还是心寒,可以肯定的是,这太痛苦了…

    我呆滞地从位子上起来,打算去外面吃饭。走到一个路口时收到她短信:今晚我把所有都告诉你,答应我,等我,我爱你,如论如何,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边走边看手机,愣愣地想着要不要回、以及回什么,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击到我,我听到耳边一声爆竹般的巨响,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手机脱手而出,我想去抓它,但它已经急速离我远去。我重重摔了下来,意识至此就断了。
    我恢复了知觉,全身火辣辣地疼,身体好像很轻盈,又好像哪儿都动不了,连手也抬不起来。我睁开眼,看到我妈在旁边,我无力地叫她,我妈忙把我爸喊进来,我看到门口还站着两名交警。我爸见我醒来,连说,好,醒了就好。

    一辆小面包车在路口撞到了我,开车那哥们跟我差不多年纪,估计吓得不轻,连报警和急救电话都忘了打,抱起我塞进了车就往医院开,路人帮我报了警,并把我摔落的手机交给了警察,感谢陌生人。

    事故很快得到鉴定,对方全责。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万幸骨头和内脏都没问题,只是大面积的软组织损伤让我异常痛苦,怎么躺都疼,我感觉前胸和后背都是紧紧的,湿粘的感觉包裹着我,想转个身,却动不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着,始终在睡去和醒来之间徘徊,不知何时开始有了饿意,我从未如此感谢过饥饿,内心觉得是好现象,告诉我妈想吃点东西,我妈也很开心,去医院食堂买了粥回来。我问,妈,几点了?我妈说,快九点了。

    我问,我的手机呢?我妈以为我要跟领导汇报情况,说,你安心点,单位里早都知道了,把伤养好,手机放这里。我妈又说,你有个同学一直打电话过来,我帮你接了。我忽然有点紧张,说,你们说啥了?我妈说,我跟她讲你过马路被撞了,当时你还没醒,我看着难受,就哭了,你那个女同学也哭了,问你在哪里,她要过来。
    我躺在床上,思绪一片凌乱。我妈凑过来悄悄问我,这么关心你,不是普通同学吧,是不是女朋友?我没回答,只是说,妈,我饿了,喂我喝点粥。

    白粥入口,我隐约尝到一丝血腥,应该是嘴里也破了,我预感到未来几天势必要有严重的口腔溃疡,于是想把粥全都喝完。我想直起点身,稍一用力,腰背上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剧烈咳嗽,一口粥带着血丝飞溅到碗里和被子上。就在这时,我看到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口,我不敢太快转动脖子,只用余光分辨出来是她。

    咳嗽带动了身上各处肌肉,我又钻心地疼起来,她来到我床边,叫我名字。我忍着痛说,你来干嘛。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轻轻说了句,阿姨你好。我妈说,你好,你好,他没事,不用担心。我说,妈,你再去买点东西吧。我妈说,好。就出了门。
    她问我,痛么?说着泪水就流下来。身体的疼痛让我愈加心烦气躁,重复着说,你来干嘛。她说,不要离开我,我很害怕,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想看她,可经不起她一直求告,说,别哭了,你和我妈老在我床边哭,跟我死了一样。她说,你别乱说话。我说,收起来吧,一会我妈来了。她慢慢止住,说,等会我喂你吃饭。我不想多说话,让时间沉默着。

    我妈又买了粥和水果回来,她接过,说,阿姨,我来喂吧。我妈看了看我们,说,好,好。说完又出去了。我说,这么晚,应该没票了,你怎么过来的?她说,打车,第一次打车花了这么多钱。我说,你就是贱,来干嘛。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下暗暗内疚。她低着头,只是往粥里吹气,我看到她的睫毛在激烈地颤动。吹了一会儿,她开始喂我,我看到她红红的眼圈和有些凌乱的刘海,那心疼的感觉又要上来,但我强自撑着压了下去,说,我没事的,你快回去吧。她说,我在这里陪你,明天早上走。我说,不用,有我妈陪我。她坚持留下,我最终答应了,于是我让我妈回家。

    我表现得虽然冷漠,其实已意识到,自她来了以后,我内心逐渐平静,甚至连疼痛都减轻了些。她喂我吃完了粥,说,你眼睛里好多血丝。我忍不住说,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讲吗。她看着我,说,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么?我又厌烦起来,恨不能大声说话,只能低着声音,说,让你讲就讲。她说,好。顿了顿,说,我本来有个弟弟,我妈怀的是龙凤胎,后来,我弟弟没保住,爸妈认为是我害得弟弟没了的,他们一直不喜欢我…
    她又开始流泪。我说,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她说,小时候学校开家长会,我爸妈谁都不想去,每次老师让叫家长,我都害怕,爸妈供我上学,就像完成任务,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高兴,上大学之前还会打我…

    看着那双泪盈盈的眼睛,我的心里防线快要崩溃,直到我想到那个“他”,又硬了心肠,问,你离不开的那个男朋友呢?她的睫毛低垂着,说,是我大学的学长,他追我,我同意了,我们开始交往,可他是个变态,平时完全看不出,他只是想要我的身体,要不动的时候,就拿烟头烫我…

    她擦着泪,我的心七上八下,似被吊起又放落。她说,他还有别的女朋友,想让我和她们一起,我拒绝了,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去求他,他不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跟爸妈说,他们骂我X子,让我滚出家去…
    她抽泣得厉害,终于艰难地讲完了这些事。她说,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但是,我怕你会不要我…

    我心里与她一起流泪。我说,我想喝水。她连忙去拧开床边台子上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与那双柔弱的眼睛一对视,防线瞬间倒塌。我说,对不起。她说,原谅我,好么…

    我说,没什么好原谅的。她惊慌看我,我看着她眼睛说,你本来就没错…

    她放下水,轻轻抓着我手臂啜泣,过了好一会,说,我来的时候很害怕,在高速公路上,我想,如果你死了,我就打开车门跳下去…

    我们的手抓在了一起。

    静静地,我感觉到那个远比身体伤痛更折磨我的心结正在融化消失。

    我说,过些天,一起去上海。她说,好,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我说,我买了两张演唱会的票,一起去看。她双眼亮亮地看我,说,你没跟我说起过。我说,上次从宁波回来后,我就买了,前两天刚寄到,想安排个惊喜的。

    那些亮亮的东西沿着她的脸流下来。
    她坐在病床旁陪了我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我妈来了才回去。我当天就出了院,此后天天往身上擦满药水,由于背肩摔得严重,我睡觉只能趴着,痛苦无需多言,幸好都是硬伤,只要静养恢复即可。她每天询问我身体情况,到了夜里还是给我打电话,唱歌给我听,只是通话时间不那么长了,总催我早点睡觉。我说,我想看照片。她说,等你身体好了,我每天给你发。

    几天后,我的伤痕上鳞片般结了密密麻麻的痂,疼痛开始有所减缓。又几天后,转痛为痒,我妈陪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挺好,恢复得不错。我跟她说了,她开心得不行,又要来看我,我说,不用,我现在还不太灵活,干不了啥。她笑着骂我流氓。

    我和爸妈与肇事那哥们一家去交警队协议赔偿,对方主动提出赔3000块钱,我爸妈的意思是,万幸人没事,随便赔点就行。我内心觉得自己过马路不专心也有一定责任,于是很顺利地签了一次性终结协议,我看到对方如释重负的表情。出来的时候,那哥们对我说,兄弟,幸亏你身体好,我最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上班了。演唱会的日期渐渐临近,她不停地问我该穿什么衣服,我说,跟平时一样就行,多穿点,可能会冷。她说,我第一次看演唱会,也是第一次出浙江。我问,没出去旅行过吗?她说,没有。我笑着说,放松点,要上台的不是我们,我们是去享受音乐的。

    日子终于到来,我请了一天假,买了两张上午出发的火车票,一早就去车站等她。那时余姚的高铁站还未开通,汽车站和火车站连在一起。我看到她背着熟悉的黄颜色的包,从站里出来喊我,我一把抱住她,她急忙说,等等,给你带了两块小蛋糕,要挤扁啦。我说,扁了更好吃。宽松的衣服把她衬得小小的,我说,等会的火车就是从宁波开过来的,其实你直接买这班票就行,我在这站上来。她摇着头说,我要跟你一同出发。

    我三两口就把蛋糕吃完,很快到了检票时间。上车后,我让她坐在了靠窗的位子,说,后来我妈向我来问过你,问你是不是我女朋友。她贴过来挽住我,说,上次我脑子很乱,没想过会见到叔叔阿姨,什么准备都没有,也没打扮,回去时想起来,我还紧张得要命。我笑着说,总得见的,紧张什么。她把额头抵我肩上,问,那你怎么回答妈妈的?我捏她脸,说,这么快就改口了,可惜我妈不在,不然她得给你红包才行。她笑着打我。
    我说,我当然是承认了。我感觉到她整个人都贴住了我,我说,看书吧。她说,嗯。我拿出一本《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说,写得很好,就跟看一部部电影似的。我们一起翻开,窗外树木石草掠过,我发现她总不能专心起来,时常转头看向外面。我说,回程路上再看吧,我们听歌。她说,好。我把另一个耳塞给了她,打开手机,吉他独有的声场在我们耳中跳动开来:We got the afternoon,You got this room for two,One thing I've left to do,Discover me,Discovering you…

    她说,真开心,好喜欢这首歌。我说,这张专辑的歌都很好听,我趴床上的时候听着,能感觉到毛孔全舒展开来,结痂们在变硬和脱落。她笑着说,是能疗伤的歌,那今天又好些了么?我说,嗯。
    我们在火车上买了泡面和快餐,几小时后到达上海虹桥站,开始摸索如何坐地铁。她没坐过地铁,而我只在几年前去我姐学校时坐过一次,全然没了印象,最终在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下买票进站,上了2号线的车厢。她紧紧依偎住我,事实上,她这一路都很兴奋,除了上洗手间之外,几乎每一秒都粘着我,还总是不停地看周围,透着一种好奇且胆小的可爱。我笑着说,这么下去,我这衣服就皱得再也不能平整了。她说,对不起。我说,你别老道歉。

    我忽然又有点心疼,亲了她一下,说,宝宝乖,带你去听歌。

    我立刻被自己无聊的肉麻感到羞愧,她却开心极了,不停地要求我再说一次,我敷衍着说了,她不满足,说,这不是第一遍时那种语气,再来。我拗不过,只得打起精神,声情并茂地说那一句。她看着我笑,直到把脸笑得通红。
    我们出站了,天色快要暗下去。那是个很大的体育场,一路上不停地有黄牛凑过来,路边有零散的摊贩卖着些周边。我看到一顶纹有红色五角星的帽子,问价后买了下来。她说,你快戴上试试。我拿起帽子,忽然戴到她头上,她猝不及防,轻声尖叫着低下头。我说,大了。于是调整带子后又给她戴上,她抬头看我,我说,这是给你的,挺好看,有摇滚的感觉了。

    我们拿着荧光棒进入体育场,场馆高高的强光灯把本已黑去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整个观众席满满全是人。演出终于正式开始,我听到四周山呼海啸的声音,短暂的不适过后,我们很快融入这种氛围当中。我买的票是最便宜的一档,位子非常靠后,要看清歌手只能通过舞台两边的大屏幕,不过这影响不了我们激动的心情。在这场摇滚群星演唱会里,我看到了非常喜欢的歌手和乐队们,我大声地跟他们合唱,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嗓子,她在我身边陪我喊,听到熟悉的旋律时,就挥着荧光棒一起唱。这时一阵优美的前奏声响起,我转头望向她,跟着音乐唱: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这是一首几乎全场都在合唱的歌。当尾奏淡去,人们掌声雷动,欢呼不止,我毫不犹豫地吻她。我摸上她的脸,手上传来湿润的感觉…
    从体育场出来,已经10点多了,我们不想回房间休息,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我的耳朵里,脑海中,还是刚才那些歌。我问她,累了吗?她摇头。我说,我眼睛有点酸,可能是被那灯照的,嗓子也快喊哑了。她笑着说,其实已经哑了,我听出来了。

    我们看到前面有顶部形状奇特的高楼,她忽然指着一面墙惊呼,说,这个地方叫徐家汇,跟你名字好像。我说,冲这名字,今晚就在这儿打地铺。这时我们走完一个转角,看到有人在卖唱。她说,你好久没弹着琴唱歌给我听了。我说,行,我想想唱点啥。她说,情歌。我笑着说,这样好吗,我们刚从最摇滚的地方出来,不料一转头就要干流行。

    我忽然想到一首歌,于是走上前去,给卖唱那哥们扔了五块钱,问能不能让我唱一首。他看到我们手上的荧光棒,说,可以啊,刚从八万人出来?我说,嗯。他问:现场怎么样?我说,牛逼。他把吉他拿下来帮我背上,我弹着简单的和弦,随便拨几下当了前奏,给她唱:

    别哭,我亲爱的人,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别哭,夏日的玫瑰,一切已经过去,你看车辆穿梭,远处霓虹闪烁,这多像我们的梦。来吧,我亲爱的人,今夜我们在一起跳舞,来吧,孤独的野花,一切都会消失, 你听窗外的夜莺,路上欢笑的人群,这多像我们的梦…

    我用已显疲态的嗓子唱着,她安静地站在几米远的对面看我。

    路灯幽暗起来,黑夜逐渐吞没了她的身影,连那根荧光棒的光亮也在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想立刻冲过去抱她。

    我在话筒前喊她名字,但没得到回答。

    异乡的空气里,一颗颗冰冷的小水珠偷袭般洒落到我后背,粘到我尚未好透的伤口上。我慌了,又大声地喊了一遍。无边的黑暗中裂开一道缝,一个瘦弱的身影朝我奔来,光明瞬间透出。怀抱中,温暖充实的感觉传来,我紧紧拥住这份巨大的安全感,闭上眼,感受她胸口的起伏…
    我和她忘情且用力地抱着,眼里不知为何淌出了泪。我听到有掌声将我拉了回来,终于感觉到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把吉他。我偷偷擦了眼睛,松开她,对那哥们说,不好意思,琴还你。他拿过去,拍拍我胳膊说,兄弟,唱得不错。

    我们与他道别。我问,饿不饿?她点头,于是我环顾四周找店,看到某座楼上挂有海底捞的招牌,就说,去吃火锅吧。她说,好。

    那块招牌的方向指引我们去到店里。进门后,食物的热气和香气一并扑来,饥饿感在我胃中疯狂蹿起。我没料到大半夜的火锅店会有这么多人,居然还得排队。服务员热情地招待我们零食和饮料,说等位不多,稍等即可。她倚靠着我,眼睛盯着那些被端来端去的菜,我知道她也很饿了,说,一会多吃点肉,你最近瘦了。她笑着说,你也是,拿出几分钟三碗饭的气势来。我说,不行了,得细嚼慢咽,身上还是有点疼。她收起笑容,说,哎呀,你今天就不该熬夜,还走这么多路。我说,刚才你抱我那一下,我现在感到疼了。她说,对不起,忘了你还有伤。我假装要生气,说,你别老是道歉,说多少次了。她挽紧了我,没再说话。我在她耳边说,再有下次,罚你叫爸爸。她抬起头,也凑到我耳边,说,爸爸,爸爸…
    我们排到了位子。当我看菜单时,已经饿到每一道菜都想吃,但紧接着被价格吓了一跳。我点了几份肉、虾和蔬菜,问她还有没有想吃的,她说,你点的我都爱吃。我帮她配了调料,我俩都是第一次吃海底捞,觉得好吃极了,她发出赞叹声。看到她满足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忽然觉得价格并不贵且很值。她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大声喊我?我说,我不知道。她睁大眼睛笑着说,整个徐家汇的人都要听到啦。

    我低头吃着,清晰记得那魔幻的一幕。那一刻,她模糊着要被黑暗吞去,越来越远, 我的心脏有种被一块块挖走的感觉,我确信当时已无法再看到她…
    吃完,她非要买单,我说,别闹。我付了钱,一起电梯下来,她红红的脸被帽檐的阴影掩着,在夜色的灯光下发出与那颗五角星相近的色泽。我说,挺冷的,回去吧。她说,嗯。我们站在路边一棵树下打车,去到江苏路一家预定好的酒店,是个小房间。我抱住她,帮她摘掉帽子,她的头发被帽圈勾勒出一道痕迹,我朝那儿亲了一下,说,你先洗澡吧。她说,一起洗。我笑着说,你不是一向不让我看洗澡的么。她说,我想看你的背。我脱下衣服,让她看到我背后一大块颜色深浅不一的皮肤。我说,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彻底好了。她轻柔抚我,说,我帮你洗澡。

    我们解下衣物进入淋浴间,她用沾了温水的毛巾帮我轻轻擦洗,我站着接受她细致的照料,感觉到腹肌在收紧,身体越来越热。她看了看我,缓慢蹲了下去,我拉起她,说,别,你已经很累了。

    我洗完全身,在床上半躺着点了根烟,不一会儿她也洗完了,赤着钻进被窝,缩在我怀里。我感到自己又热起来,问,困吗?她摇头,抚上我的胸口和腰,轻声问,忍得难受么?我说,嗯,可腰背有点疼。她用手握住了,说,我帮你…
    在她手掌温柔的攻势下,我很快被缴了械。她用纸巾兜着,惊讶地说,好多。她帮我清理。我说,以前都是我帮你擦,今天反过来了。她关了灯,抱住我,说,今天不来了,你先把身子养好。

    我们罕见地躺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做。浓稠的困意从枕头上席卷而来,我说,睡吧。她说,嗯,明天我想去看东方明珠。我说,好,那地方我知道,明天早点起来。她又把腿蜷起,似只小猫偎在我胸前,说,上海真大。我搂紧她,摸她的头和背,说,上次回去后还哭么?她说,没有,就是想你。我说,你以后要少哭,把我都给传染了。她抬起头看我,问,你哭什么呀?我把她按回到我胸口上。

    我们很快入睡。我一夜无梦,醒来时,她已经洗漱过了,正坐我边上看那本《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我拿过手机一看,八点多。我的眼皮仍在打架,问,你不困么,起这么早。她见我醒来,合上了书,说,醒了就起,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赖床。我伸过手去,在被窝里摸她腿,发现她穿了裙子,我不高兴起来,说,让你多穿点的,怎么又带裙子了。她笑着说,我带了很厚的裤袜,看着冷,其实很暖和的。

    我并未睡够,但想到要带她游逛,时间已经有些紧,于是一咬牙翻身起床去洗脸,她从背后贴过来抱我,我感觉到背上腿上贴来柔软的热量,担心她冷,说,你快把那个厚袜子穿上,等我洗完就出门。她笑嘻嘻地问,你帮我穿么?我不耐烦起来,说,快点吧,别多话。她说,知道啦,起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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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做两个月饭。。。。。。。。。
八年抗战般的相亲经历之后,三部曲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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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30 00:50:14  更:2022-02-16 14:2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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