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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中年的我,遭遇高冷女上司[第11页]

作者:陈又言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083、

    送走一家三口后,我在那些留下来的宾客中逡巡,侧耳倾听他们说话的声音,希翼能奇迹般地从中辨认出刚才的那两个人,却一无所获。

    我看到安叔和杨叔正跟几个老妇人谈笑风生,不禁在心里念叨,爸,杨叔,你们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这时,附近正跟几个同学说笑的安晓玫站了起来,对我又是打手势、又是说唇语,问我是不是在找她?我对她摇了摇手,走开了。

    溜达了一圈,听到安孝敏喊我,“兴言……”

    她跟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女人坐在某个开着门的房间里,对我招手道:“你来……”

    我走了进去,她指着其中一个女的问我,“李萍,你还记得吗?”

    那个女的看着我笑。我一时想不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084、

    那女的有点尴尬,打了安孝敏一下,笑道:“我就说人家记不起来了嘛!你非要问?”

    “我们班的,跟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安孝敏提醒道。

    “哦,李萍是吧?我记得、我记得……”我指着李萍笑道,猛然想了起来。

    这个李萍当年跟我和安孝敏还有杨一凡都在厂里的子弟中学上学,她和安孝敏同班,比我和杨一凡低两届。那会儿,李萍喜欢杨一凡,还委托安孝敏转交过她的一封情书,但杨一凡没搭理她。

    人就是这样,对于过去的一些人、一些事,如果不是遇到特定的环境,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一旦受到启发,一下就从尘封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不是已遗忘,而是被尘封在记忆的某个匣子里了。

    李萍对我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她看了安孝敏一眼,又对我说道:“你那会儿的文章写得可好了,经常在校刊上发表,学校广播站也念过你的文章……”

    我笑了笑,没说话。李萍继续说道:“对了,你那会儿怎么没考上大学呢?”

    我又笑了笑,“其实我的成绩并不好,没参加高考。”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跟着社会上的那些人混了,哪有心思参加高考?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怕自己考上了,安叔和杨叔又得供我四年,庄姨和江姨不得闹翻天啊?

    “那就太可惜了……”李萍蛮惋惜地说道。

    安孝敏一直笑盈盈地看着我,李萍拽了拽她,说道:“那时我一直以为,你会跟兴言好,没想到,后来你跟杨一凡结了婚,现在和兴言结婚的,变成了你妹妹。”

    安孝敏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对李萍说道:“我一直拿兴言当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085、

    当晚,安叔、杨叔、江姨、安孝敏、安孝东、文绮姗、庄幼婷、杨安逸以及二叔、二婶、堂姐,还有老鬼和他的女朋友,来到我和安晓玫的新房坐了会儿。

    这边二叔跟安叔感叹,“哥,当初把小梅给你真是给对了,你把这丫头培养得多好,又漂亮又能干,大公司的高管,嫁了个写书的文化人。如果当初还是搁我那儿,别说有没有今天?能不能把她拉扯大还两说呢!”

    二叔说着,溢出了眼泪。安叔拍着弟弟的手背说道:“玫玫能有今天,主要是靠她自己,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个了。”

    那边,江姨拉着安晓玫的手说道:“玫玫,都说早生贵子、早生贵子,赶紧的,生下来姨给你带。”

    “江姨,干嘛说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晓玫有点不好意思。

    江姨说道:“你和兴言的年龄不小了,一个三十一,一个四十二了,得抓紧!我跟你说,女人生孩子还是要趁早,要说呢!你都过了三十了,稍有点晚了,不过还行,但要不抓紧的话,一晃就三十几了……”

    二婶也说道:“是啊!小梅,你看你弟弟,比你还小两岁,孩子都五岁了。”

    安孝敏只好打断她俩,“妈,二婶,玫玫现在的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要孩子?”

    尽管她已跟杨一凡离婚,仍然以爸妈称呼杨叔和江姨。用她的话来说,虽然不是儿媳妇了,但她愿意当二老一辈子的女儿。她的这个态度,多少给了杨叔和江姨一些安慰。

    “工作再忙,也不能不考虑要孩子啊?那么辛苦地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我说你们年轻人啊!别本末倒置了。”

    别看江姨文化不高,说起大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江姨,二婶,你们放心,我和兴言哥哥会郑重考虑这个问题的。最多再过一两年,我们就会着手这件事情……”

    安晓玫说着,握住我的手,眸光含情脉脉,“是吧?老公。”

    我笑着点了一下头。江姨说道:“这就对了,玫玫啊!尽量不要超过三十五岁生孩子,不然就是高龄产妇了。”

    安孝敏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我们,我竟从中读到了一丝苦涩。
    086、

    趁两个老爷子在阳台上抽烟,我走过去问道:“爸,杨叔,有件事我想问你们……”

    我迟疑了一下,仍然说了出来,“我爸,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位老爷子讶异地看着我。杨叔说道:“孩子,你……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我看了看杨叔,又看向安叔,说道:“我就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安叔看着我,眼中泛起了泪光,“兴言,当年……”

    杨叔说道:“那天凌晨,你爸被人发现死在厂里堆放废旧金属物资的地方,一根钢筋穿过了他的头部……”

    “那厂里的保卫部门,凭什么就认定,我爸当时是在盗窃,不慎失足掉下来的呢?”我又问道。

    杨叔跟安叔互看了一眼,说道:“因为他们认为,你爸半夜三更去那里,除了想偷厂里的废旧金属物资,还能干什么?”

    “所以他们就认定我爸是盗窃犯?”我的情绪不禁有些激动。

    杨叔不安地问道:“兴言,你怎么啦?”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没什么,只是今天来了很多厂里的人,让我想到了过去的事。”

    安叔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我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安叔叹息了一声,说道:“孩子,从三十多年前发生那件事起,我和你杨叔,就从来不相信你爸是所谓的盗窃犯,以我们两个老哥们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所以,你只要坚信你爸当年是清白的,就于心无愧了。”

    虽然我知道那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可如果再追问下去,好似不相信这两位对我恩重如山的老人似的。

    他俩对我真的太好了,一个为了我,最终跟老婆离了婚,另一个为了我,差点跟老婆离婚,连他的亲生儿子,到现在都记恨我。不仅如此,当年他俩为了别人说我是盗窃犯的儿子的事,跟人打过多少架?

    我又怎能,为了那件已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往事,惹两位老人不开心呢?
    087、

    “二位爸爸,是不是该走了?今晚可是兴言和玫玫的新婚之夜呢!”安孝敏来到阳台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对、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恍惚间,还以为又是我们两家人在聚会呢?”杨叔笑道。

    回到客厅,安孝敏对妹妹说道:“新婚第三天,新娘子回娘家的门。怎么样?后天你俩回吗?就在我家聚。”

    安晓玫点头笑道:“回,当然得回啦!正好二叔、二婶和大姐都在。”

    安孝敏说道:“那行……”

    她看向安孝东,指着弟弟说道:“你妹妹回门,你可得在。我不管你有高尔夫的局,还是酒局、牌局,全给我推了,哪都不许去,听到了没?”

    安孝东笑道:“姐,你说东,我不往西。”

    江姨笑道:“要说东子这孩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有时连他老子的棍子都不怕,哎!就服敏敏的管。”

    安孝敏又对文绮姗说道:“姗姗,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来我家做客。”

    “好啊!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文绮姗爽朗地笑道,伸手就要挽安孝东的胳膊,立刻想到三位老人还在场,她和安孝东的关系尚未公开,赶紧收住了。

    接下来安孝敏又邀请了杨叔、江姨和庄幼婷,他们仨都没问题。
    088、

    “鬼哥,承蒙你在广州经常照顾我哥,也希望你俩来我家做客。”安孝敏向老鬼和他的女朋友也发出了邀请。

    老鬼笑道:“大妹子,我还真想去你家坐坐,可不成啊!这几天我得陪我们家这位在重庆好好玩玩,她早就想来重庆玩了。下次吧?下次我跟兴言和晓玫去你家。”

    “好,那你们自便。”安孝敏微微一笑。

    “老鬼,这两天你俩先逛着,我一得空就陪你们。”我说道。

    老鬼笑道:“行了,你就别管我们了。今天你俩累了一天,明天肯定要好好休息下,后天不还得陪新娘子回门吗?我们大后天就走了,回广州再聚吧!”

    我蛮抱歉地说道:“毕竟你俩难得来一趟,我这个东道主却陪不了你们……”

    老鬼拍着我的胳膊笑道:“陪啥陪啊?特殊情况嘛!再说了,我家的之前做了详细的攻略,重庆哪些地方好玩,有啥好吃的,可能比你这个重庆人都更清楚呢!”

    我只得点了点头。安孝敏对大伙儿说道:“那就这样,后天咱们包饺子,现在都撤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小两口。”
    089、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安孝敏又对安孝东说道:“逸逸坐他爷爷的车去爷爷、奶奶那儿,我这边拉爸、二叔、二婶和大姐回我家,刚好一个车,你送婷婷回她的住处。”

    庄幼婷赶紧对姐姐摇手道:“不用、不用,姐,不用麻烦哥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安孝敏柔声说道:“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呢?”

    她又不容置疑地盯向安孝东,“你妹妹就交给你了。”

    虽然安孝东有点不大乐意,还是答应了。到了现在,他已不像当初那么排斥庄幼婷了,毕竟这丫头是无辜的。

    “还有人家文小姐,东子,你得把文小姐也安全送回住处。”安叔在一旁说道。

    他哪知道?其实安孝东和文绮姗已经同居在一起了。在他看来,文绮姗只是安晓玫在公司里关系特别要好的同僚,现在又是安孝东的客户而已。

    “伯伯,叫我姗姗就好了。”文绮姗对老爷子笑道。

    “那怎么行?虽说你跟我们家玫玫是好友,可毕竟在公司当领导,又是东子律所的衣食父母,礼数还是要讲的。”安叔正色说道。

    文绮姗笑着看向安孝东,后者对她耸了一下肩,做无奈状。
    090、

    离开的时候,安孝敏落到后面,搂着安晓玫的肩说道:“既然还不打算要孩子,就要做好避孕工作,别老想着安全期什么的,安全期也有不安全的时候。还有,避孕药能不吃就别吃,当心长胖。”

    “姐!”安晓玫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嘱咐得这么细致吧?”

    安孝敏爱怜地看了妹妹一眼,“小丫头片子,你再大,在姐眼里,不还是个孩子吗?”

    安晓玫从小离开了亲生母亲,当年养母庄姨离开的时候,她也才八岁,安孝敏之于她,可谓亦姐亦母。

    “谁是小丫头片子了?”安晓玫不服气地笑道,“你要实在不放心,今晚就留下来指导、指导呗?”

    安孝敏一下子俏脸羞红,“胡说什么呢?”

    姐妹俩都笑了。安晓玫推姐姐,“好啦!快点走啦!他们都进电梯了。”

    “知道啦!嫌姐耽搁你们洞房花烛了是吧?真是女大不中留。”安孝敏笑道,转身往电梯间走去。那一瞬,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姐,再不来,我们先下去了哦!要不你就留在这儿,给他俩当电灯泡?”安孝东在电梯里喊道。

    安孝敏擦去泪水,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安孝东,你是不是三天没挨打,皮子发痒了?”
    091、

    随着众人离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趁安晓玫在卫生间洗澡,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心情难以平静,又想起了横遭惨死的我爸,和抑郁而亡的我妈。

    当年因为我爸一直在重庆读书,所以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后来在厂里,安叔经常帮着照顾我妈,体力活都是他替我妈干。于是有了后来的谣言,说我是我妈和安叔的私生子。

    我爸大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安叔、杨叔当工人的那家工厂,成为了车间里的一名技术员,从此开始了我们三家经常聚在一起的日子。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我爸是一个特别斯文的知识分子,戴着眼镜,而且多才多艺,经常被厂部叫去画画宣传画、写写文章,他还吹得一手动听的口琴和口哨,经常吹给我妈和我听。他最喜欢吹的曲子,就是去年的某晚,我在珠江边上吹给安晓玫听的,舒伯特的《小夜曲》。

    我还记得他特别喜欢看书,家里有很多中外名著,都是他从书店里淘来的。

    我一直觉得,我喜欢看书、喜欢写作的爱好,是小时候被我爸熏陶出来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内心世界丰富多彩的人,却成了在盗窃厂里的物资时摔死的盗窃犯。自我爸出事后,我从来不相信我爸是这样的人,可厂里当初是这么定性的,几乎所有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和我妈也没办法为他澄清。

    三十多年了,身处天国的我爸一直不能洗清盗窃犯的罪名,直到现在当人们提起他时,仍以当初的盗窃犯称呼他,而我也从小背负着盗窃犯的儿子的骂名。

    想着这些,泪水不由自主地从我的脸上滚滚而落。
    092、

    “老公,你怎么啦?”不知什么时候,安晓玫洗完澡来到了我身边,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擦了擦泪水,说道:“没、没怎么……”

    “是不是又想起去世的爸妈了?”

    她替我擦去眼泪,对着天上说道:“爸,妈,我是玫玫,是你们的好朋友安卫国的小女儿。现在,我是兴言哥哥的妻子、你们的儿媳妇了。请你们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会替你们好好地照顾他,照顾他一辈子。”

    她又看向我,已是泪流满面,“兴言哥哥,爸妈不在的这二三十年,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从今天起,让我来好好地陪伴你,不再让你孤单……”

    看着她,我也泪流不止。她继续凝视着我,依然流着泪,“如果,你在心里还放不下姐姐,还爱着她,那么,就请你把我当做她,把我当做姐姐的替身来爱我,成吗?”

    我也凝视着安晓玫,觉得自己的前半生虽然尝尽了人间的悲苦,但能先后得到这对姐妹的爱,何其幸哉?

    “玫玫……”我又擦了下自己的眼泪,说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你姐的替身,只因为,你是你,我要与之厮守终生的那个女人,唯有你安晓玫。”

    安晓玫的泪水又滚落下来,和我吻在一起,我将她横抱起来,走向卧室……
    093、

    安晓玫在我怀中睡着了,感受着她的软玉温香和吐气如兰,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身处梦境。

    漂泊了二十几年的我,如今和一个如此美好的女人结了婚,还住在这么好、这么大的房子里,这在那些我被人们唾骂为盗窃犯的日子里,在那些我混迹于黑道的岁月中,在那些我身陷囹圄的至暗时刻,在那些我开网约车为一日三餐奔波的时光里,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一切宛如梦中。从小至今的经历,让我不知道应该责骂老天对我的残忍,还是该感谢老天对我的恩赐?

    此时,我又想到了今天下午在卫生间里听到的那个人的话,不禁难以入眠。三十多年前的那晚,我爸为什么要去哪里?他是怎么从高处摔下来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094、

    回到广州,日子仍在继续。我一年前动笔的那部长篇小说《在江边》,终于写完了,只待最终定稿后,就进入出版阶段。

    这是一本以我和身边人为原型写的小说,描述了长江边的小城万州,三个家庭几个孩子二十几年岁月的变迁。

    出版社的编辑说,这部小说堪称中国版的《富人穷人》(这是美国作家欧文-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写的一本著名小说,我之所以创作《在江边》,原因之一就是受到了这本小说的启发),他很看好出版后的前景。

    那些天,我觉得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不仅我的写作生涯继《沙从指间流走》之后,又将诞生一部拿得出手的重量级作品,还在生活中迎娶了一位美妻,每天和她卿卿我我、琴瑟和鸣,实在是幸运至极。

    安叔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坏了,他说书一旦上市,他要买一大堆,凡是亲戚、朋友、熟人,一人送一本。

    这样的日子中,依然让我在内心放不下的,除了父母当年的双亡,就是安孝敏了。我觉得,就像她说的,这辈子我都只能做她的哥哥和妹夫了。

    也许这是我和她相处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方式。以这样的方式来和她相守,也不失为幸福。

    正当生活朝着越来越美好的方向发展时,一件事情的突然发生,又一次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七月初的一天,我接到隋静蕾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李嘉奇不行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原味0729 1016楼 2022-01-12 22:39:00

    估计今天结束了吧
    —————————————————
    是啊
    095、

    大半年前,李嘉奇被查出癌症晚期,医生当时说,他最多还有几年的时光。

    我这才明白,难怪我结婚那天,李嘉奇的脸色如此之差,原来那时他已身处重病之中,可他当时还那么兴高采烈地为我的婚礼捧场。一想到这个,我就在心里难过得不行。

    “陈誉,我求求你,来看看他吧?他一直在念叨你,无论他过去对你做过什么,请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就算我求你了……”

    电话那头的隋静蕾泣不成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呢?当即给安晓玫交待了一番,乘坐当天的航班飞抵重庆。

    接到安晓玫信息的安孝敏,开着她送我的那辆奔驰GLC来机场接上我,直奔西南医院。两个月前我和安晓玫离开重庆时,没有把这辆车开回广州,而是一直放在安孝敏那里。
    096、

    来到医院病房的门外,李嘉奇的母亲和弟弟正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母子俩都是一脸的悲伤。

    “陈大哥,您来了?”李嘉奇的弟弟看到我和安孝敏后,站起来招呼道。

    小伙子三十左右,当年我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他坐的牢,他现在已是生物工程学的博士。

    我点了点头,“你哥呢?”

    “在里面。”李嘉奇的弟弟推开病房的门,对里面说道,“嫂子,陈大哥他们来了。”
    097、

    我和安孝敏进去后,看到隋静蕾和儿子李隋唐呆在里面。李嘉奇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输氧管,正昏迷不醒,跟一个多月前在我的婚礼上生龙活虎的状态,简直是天渊之别。尽管当时他是强打精神。

    “安老师,你也来了?”对于安孝敏陪着我来,隋静蕾稍有些诧异。

    我走到病床边,小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一脸凄楚的隋静蕾摇了摇头,流下了眼泪,“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一两天吧?”

    我顿时在心里涌起一阵悲伤。尽管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这个男人,曾经对不起我、伤害过我,此时我对他再无一丝怨恨。就算有再大的仇怨,有谁会记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呢?至少我做不到。

    “他得的什么病?”我问道。

    “肝癌……”隋静蕾说着,看向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李嘉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累出来的。为了儿子和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他没日没夜地干……”

    她说着,捂住嘴呜咽起来。安孝敏走过去,双手搂着她两边的胳膊,安慰她。

    我说道:“你别太难过了,要保重,还有孩子呢!”

    她哭着点了点头。安孝敏也流下了泪水,尽管李嘉奇跟她毫无关系,可因为是我的朋友,再加上生性善良,让她也禁不住悲从中来。
    098、

    这时,病床上的李嘉奇发出了极其虚弱的声音,“哥,哥,是你吗?你来了吗?”

    我赶紧俯身到床边,握住了李嘉奇艰难地向我抬起的一只手。他看着我的目光中,仿佛有着一辈子都消解不了的愧疚,“哥,对……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隋静蕾一下哭了出来,安孝敏流着泪紧了紧抱着她的双手。

    我的眼泪也下来了,“嘉奇,你别这么说。过去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根本一点都不在意了。”

    李嘉奇盯着我,露出了一丝笑容,“哥,你……原谅我……了吗?”

    我泪如雨下,点了点头,“兄弟,你一直是我的兄弟……”

    他的笑容更绽开了一些,轻轻唤道:“儿子,唐唐……”

    隋静蕾赶紧将李隋唐拉到病床边。李嘉奇仿佛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拉住儿子的手,放到了我的手中。他的这个举动,让安孝敏惊诧不已。

    李嘉奇完成这件事之后,虽然他的瞳孔在放大,目光无神,可我分明从他的眼神和笑容中,看到了他那达成某种心愿后的喜悦。

    紧接着,他的笑容和目光凝固了,分别握着我和李隋唐的手的那两只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嘉奇……”隋静蕾发出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随即痛哭失声。

    我蹲在了床边,埋着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嘉奇,嘉奇……”
    099、

    当晚,李嘉奇的遗体被运送到了石桥铺殡仪馆。

    灵堂里,除了我和隋静蕾、李隋唐、李嘉奇的母亲、弟弟以及安孝敏以外,他手下几个员工也聚集到了这里,还先后来了几个闻讯赶来悼念的人。

    夜深人静,一批来悼念的客人打起了两桌机麻,李嘉奇的那几个员工或在旁边抱膀子,或处理着一些杂事。

    李嘉奇的母亲和弟弟坐在一处,深陷在悲痛中,安孝敏一直抱着李隋唐坐在另一处,我叫她回去休息她也不听,执意要留下来陪我,我也就由着她。
    100、

    他一直对你很内疚,可以说他人生最后的这七八年,一直活在负罪之中……”

    隋静蕾坐在我的身旁,喃喃地述说着亡夫的往事。

    “当初,我俩还在婚内的时候,他就爱上我了,爱得不能自拔,只因我是他的大嫂,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后来你入狱,老天让我们在一起了,他又深陷自责的痛苦……他这人,其实蛮可怜的。爱而不得,让他痛苦,爱而得之,依然让他痛苦……”

    隋静蕾擦了一下泪水,抽泣道:“其实他有什么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一切都是老天在捉弄他……”

    她顿了顿,看向我,“当然也在捉弄你,捉弄你们两兄弟。”

    沉默了一下,她又说道:“陈誉,你老实说,你真的原谅他了吗?”

    我缓缓地说道:“如果说,我之前还不确定的话,今天看到病床上的他以后,我想,我彻底放下那件事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一个临终之人的忏悔,更值得原谅的呢?”

    我叹息了一声,“他临终之前看我的那一眼,真的是在用生命在忏悔啊!”

    隋静蕾流泪说道:“谢谢你,我代嘉奇谢谢你。”

    接下来,我们谁都没说话。
    101、

    过了一会儿,隋静蕾说道:“她真的很爱你。”

    我一怔,问道:“谁?”

    隋静蕾向附近正搂着李隋唐的安孝敏抬了一下头,“她……”

    我只好说道:“别瞎说,她是我的姨姐。”

    她看向我说道:“你和我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虽然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但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和你的大妹妹有过情感纠葛。可去年的那天我们争吵时,她替你出头,今天又看见她陪你一起来,她对你的维护、对你的关心,她看你的眼神,无不在告诉我,她很爱你。”

    “静蕾……”我说道,试图跟她解释什么。

    隋静蕾打断了我,“别否认,陈誉,我是一个女人,我也爱过,我知道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时,是什么状态?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和她的妹妹结婚了,一定要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别伤害到任何爱你的人。”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102、

    那晚,我和安孝敏单独呆在一起时,她问我李隋唐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说不是。她又问我,为什么李嘉奇在弥留之际,会把我和他儿子的手放在一起?

    我叹道:“他只是把孩子托付给我,毕竟我是他最值得信赖,也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那可未必……”安孝敏颇不以为然,“人家家里有男人,人孩子有个小叔,哪轮得到你?”

    她的话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李嘉奇的母亲和弟弟,似乎并不太喜欢李隋唐,甚至不大喜欢隋静蕾。今天自打李嘉奇去世后,那对母子几乎没有安慰过隋静蕾,也从没抱过李隋唐。

    我暗自猜测,可能李嘉奇的母亲、弟弟,已经知道李隋唐并不是李嘉奇亲生的。
    103、

    我有些恼了,或者说有点心虚,说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今天陪我来,是打算监视我和我的前妻吗?”

    “兴言,你怎么这么说呢?”安孝敏委屈地看着我,“我之所以陪你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关心你,丝毫没有监视你的意思。”

    “那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可能是李嘉奇的突然去世,以及担忧李隋唐的将来,让我的心情变得比较糟糕了吧?才会没来由地对安孝敏发脾气。

    安孝敏瞪了我一会儿,冷声说道:“陈兴言,我发觉你有的时候,真的挺混蛋的……”

    她顿了顿,又冷冷地说道:“你的事,和我半分钱关系也没有。就算我多嘴,也是替玫玫问的。”

    她拿起自己的包,就要站起来离去。我赶紧拽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

    她又坐下来,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我。
    104、

    第二天早上,我把安孝敏劝走了,她把车留给了我。

    这一天,来悼念的人更多,隋静蕾强忍悲痛,应酬着来宾。

    闲暇时她告诉我,按李嘉奇生前的遗愿,他希望把公司交给我来经营,甚至把法人代表变更为我。因为我是他唯一信赖的人,而且有着多年的搞装修工程的经验,更重要的是,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我拒绝了隋静蕾。我跟她说,李隋唐永远都是李嘉奇和她的儿子,而公司,也是她们娘俩的,我无意染指。面对我的拒绝,隋静蕾显得很无奈,也很无助。

    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渐渐地让我改变了主意。
    105、

    那天来到灵堂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借着悼念为名,来找隋静蕾催债的债主,这些人当中,有些是供货商,有些是施工队的人。

    我问隋静蕾,让他们按照合同执行,什么时候付款,该付多少,一切按合同来,不就行了?

    隋静蕾说,因为合作很久了,那些供货商在有些交易上,没有跟李嘉奇的公司签订供货合同,手里只有李嘉奇手下签字的送货单,那些施工队的情况也跟此类似。现在李嘉奇死了,他们都深怕人死债灭,所以按捺不住,纷纷找上门来。

    而隋静蕾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人,只得跟他们说好话,等办完了李嘉奇的丧事,她会着重考虑这些事。因为还有工程在建,如果供货商停止供货,或者施工队罢工,影响到工程的进度,甚至因此违约了的话,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个公司是嘉奇多年的心血,也是他留给我们娘俩的保障,如果没了的话,我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儿子?可我一个女人,又从来没有参与过公司的经营,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事……”

    隋静蕾说着,哭了起来。我只好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
    106、

    说话之间,又有一个施工队的队长来到了灵堂。那人四十几岁的样子,一看就是民工出身,看上去蛮朴素、蛮真诚的,后来才知道,也非善茬。

    他悼念了一番后,对隋静蕾说道:“弟妹,请借一步说话,行吗?”

    隋静蕾跟着他出去了。我呆了一会儿,踱出灵堂,听到隋静蕾对那个男人说道:“老李,嘉奇生前可待你和你的那些兄弟不薄,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正因为如此,特别体谅你们的难处,什么时候短过、拖过你们一分钱的施工费?”

    “就拿你老李个人来说吧!那年你母亲病重,他二话没说,立刻预付了你一笔施工费,让你给你母亲交手术费……”

    隋静蕾指着灵堂,情绪激动地说道:“嘉奇现在尸骨未寒,你却来逼着我们孤儿寡母要钱,有你这样的吗?如果说现在已经到了付款期限,还好说一点,关键是现在根本没到期限,你……”

    她说着哭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

    “弟妹,你别这样……”叫老李的男人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手下十几号弟兄等着吃饭呢!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都不容易……”

    隋静蕾止住哭说道:“你们不容易,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容易?嘉奇扔下这么大一个摊子,哪一样不需要开销?关键是,现在还没到支付你们施工费的时候,你们着哪门子的急?”

    老李为难的说道:“这不是没签合同吗?兄弟们心里没底,都叫我过来问问……”

    隋静蕾说道:“你们当初信得过李总,现在就应该信得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弟妹……”老李说道,“要不这样,您多少给解决点……”

    “问题是我现在也没钱啊!甲方还欠我们不少工程款呢!如果我现在有钱,即使没到给你们付钱的期限,看在你们这么着急的份上,我也会给你们解决了。”

    “你没钱?”老李一下急了,“你没钱还跟我在这儿说个什么劲?不行,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解决了。”

    隋静蕾冷声说道:“没到付款期限,我一分钱都不会付的。如果到了期限,即使那会儿我没收到款,就算卖房子、卖车,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你。”

    老李也冷冷地说道:“既然是这样,你也别怪我不仗义,我现在就回去叫兄弟们停工,你信不信?”

    “你……”隋静蕾气得语塞。
    107、

    我走过去说道:“老李是吧?”

    老李说道:“对,你是谁?”

    我沉声说道:“先甭管我是谁,我刚才听了那么几耳朵,敢问令堂当初得的是什么病?李总借了你多少手术费?”

    隋静蕾诧异地看着我。老李气恼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我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做人得讲道义,得凭良心,李总当初帮过你,现在你不说帮他吧?至少不能落井下石,对吧?”

    “你到底是谁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也不跟你废话,一切按合同办事,如果没有合同,就按当初你们和李总的口头协议,根据《合同法》,口头协议也具有法律效力。”

    “行,我回去立即把工程停了,看谁玩得过谁?”

    隋静蕾一听有些慌了,拽了拽我。我指着老李说道:“可以,你尽管停,但之前的施工费,一分钱也甭想拿了。”

    “你、你……”老李指着我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要去告你,告你拖欠民工工资。”

    我冷笑道:“那咱们就各告各的,你告我拖欠工资,我告你无故停工,给我们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行,小子,你给我等着,我那些弟兄们可不是好惹的……”

    我一把捉住老李指着我的那根手指,稍稍用力一掰,痛得他呲牙咧嘴。隋静蕾赶紧劝我,“别这样……”

    我对老李狠狠地说道:“跟我玩横的是吧?我他妈奉陪,告诉你,白的黑的我都陪你玩,到时候你他妈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松开他的手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干,保质保量地把工程干完,到时候一分钱都不会少你。否则立马带着你的人滚蛋,但别再跟我提钱的事。我还告诉你,你们前脚一滚,我后脚立马找支队伍来替代你们,保证比你们干得好,你信不信?”

    老李哭丧着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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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静蕾蹙眉对我说道:“万一他真把工给停了,把队伍拉走了,可咋办啊?”

    我冷笑了一声,“放心,他不敢,他真敢这样,他底下那帮工人见不到钱,还不得把他给撕了。我太了解这帮人了……”

    我见她还有些不放心,又说道:“就算他真这么做了,我也可以找到队伍代替他。上次我结婚时,来的那帮兄弟大多是搞工程承包的,过去都在我手下做过事。只要我一出声,不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吧?拉起两三支队伍一点问题也没有。”

    隋静蕾这才松开眉头。我又对她说道:“任何时候,千万别提前支付施工费。这帮孙子只要一拿到钱,但凡有点不对劲,就敢找各种理由把挑子给你撂了。就说这个老李吧!你今天只要把钱给了他,他一见反正嘉奇也不在了,明天就能带着人弃你而去,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到地儿。”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平时看他们挺老实、挺纯朴的,那会儿我还常叫嘉奇别亏待了他们,说人家出来做工也不容易。可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的六亲不认。”

    我笑道:“人性是很复杂的,这跟老不老实、纯不纯朴没有一丁点关系。是,他们平常是挺纯朴、挺老实的,可他们也只认钱,你要指望他们仗义,指望他们跟你讲感情,门都没有。”

    我顿了顿,又说道:“也许这就是钱钟书先生的《围城》里说的,老实忠厚人的恶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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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又跟隋静蕾说,之后但凡还有人上门要钱,无论是供货商,还是施工队,叫他们都来找我谈。等办完了丧事,把那些供货商和施工队的资料和信息都给我,我研究一下,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隋静蕾连连点头,说道:“照这么说,你是愿意留下来帮我了吗?”

    我叹道:“先帮你度过了难关再说吧!”

    “陈誉,幸好有你,有你在我们娘俩的身边,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下哭了,哭得不能自已,把头伏到了我的肩上。

    我只好安慰她,深怕被人看到,尤其是被李嘉奇的母亲和弟弟看到,影响就不好了,让她离开了我的肩。

    我把手轻轻地放到隋静蕾的背上,一边安慰她,一边往灵堂里走,身后传来喊声,“兴言……”

    我回头一看,安孝敏拎着一袋水果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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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老师,你来啦?”隋静蕾问道。

    安孝敏微微笑道:“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隋静蕾连声感谢,“太谢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安孝敏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兴言是我哥哥,他上心的事,我没法不上心。”

    她说着看向我。隋静蕾也看了我一眼,对安孝敏说道:“那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安孝敏把手中的水果递给她,“我买了些水果,给大家吃。”

    “你太客气了……那行,谢谢你了。”隋静蕾接过水果,进灵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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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走,安孝敏对我说道:“刚才你俩和那个包工头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她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没露面。

    “兴言,你的做法是对的。”她又说道。

    我看着她笑道:“你是什么意思?”

    安孝敏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帮助你朋友的遗孀,你的前妻,这件事做得对。”

    我又笑道:“你该不是又来监视我的吧?”

    她看了一眼别处,笑道:“对啊!我就是来监视你的,替玫玫监视你,看你有没有跟前妻旧情复燃的迹象?”

    我正色说道:“你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她笑道:“那可不一定,人家都把头靠在你肩上了……”

    我不由得有些窘迫,“刚才……刚才只是,特定情形下的一种自然的举动……”

    安孝敏一下笑了,“行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们进去吧?”

    她说着挽着我的胳膊往灵堂里走。我觉得她这也是一种很自然的举动,作为哥哥和妹妹之间,或妹夫和姨姐之间,有这种举动也是蛮正常的。
    112、

    办完丧事后的这几天,我把李嘉奇公司的情况捋了一遍,发现情况蛮复杂的,各种债务、债权,各项正在履行的合同,各种生意场上的人际关系,隋静蕾这样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确实应付不过来。

    这种情况下,我又怎能置母子俩于不顾?就凭李嘉奇临终前看我的那一眼,我也无法做到。

    于是,我决定暂时留在重庆。对于我的决定,隋静蕾既欣慰,又抱歉。因为我和安晓玫还在新婚燕尔,却要因为帮她而分居两地,这让她颇为歉疚。

    为了这件事,我专门回了一趟广州,希望能得到安晓玫的谅解。我告诉她,给我一年时间,等隋静蕾找到靠谱的人接手了,我就把公司交还给她,然后回广州。

    好在安晓玫非常体谅我,并没有因为我帮助前妻打理公司,而产生任何不满。她还跟我说,我们可以每周见一次,这周我飞广州,下周她飞重庆,其实也蛮浪漫的。

    就这样,我成了李嘉奇的装修工程公司的新任总经理,完成了从司机到老板的华丽转身。实际上,我是给隋静蕾打工,从来没想过把公司变成自己的。

    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到,我的人生正不可逆转的向着别的方向发展。
    113、

    两个月过去了。这两个月当中,我和安晓玫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数次飞到对方的城市相聚。因为她忙我也忙,未能如之前说的那样,每周见一次,不过每月两次还是有的。

    虽然不能经常在一起,但每次相聚都让我们饱尝小别胜新婚的甜蜜,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八月底的某天下午,我去西南医院开治疗梅尼埃综合症的药。这几年我一直依靠药物抑制病情,倒也和这个顽症相安无事,没有受到过多的折磨。

    走进医院门诊部的大厅,在人潮中和一对母女擦肩而过,只听女儿说道:“妈,你慢点,不行咱们休息下再走。”

    她的声音让我觉得耳熟,扭头看去,让我吃了一惊。这个女孩是庄幼婷,她正搀扶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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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走慢点就行了。”老妇人说道,气息显得比较虚弱。

    尽管她神情憔悴、面容苍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被庄幼婷搀扶着的老妇,正是安叔的前妻、安孝东的生母庄姨。

    我一下惊呆了,悄悄地跟在母女俩的身后。我没想到时隔二十四年之后,在这里和过去照顾过我几年的庄姨不期而遇。那时的她,那么漂亮、那么风韵过人,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记得她今年应该是五十八岁,但头发已白了不少,再加上憔悴的面容,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

    可见,她这二十几年活得很辛苦、很不易。她出现在这里,是来看病的吗?她得了什么病?

    我暗自寻思,不禁心里发酸。尽管在过去的岁月中,庄姨对我并不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年我是被她骂跑的,可现在当我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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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尾随着母女俩,沿着医院的步道往外面走去。

    “婷婷,妈有点累了,咱们歇会儿吧?”庄姨说道。

    “嗯,好……”庄幼婷应道,扶着母亲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我也在离她们不远的长椅上坐下,取出墨镜戴在了脸上,侧耳倾听母女俩的对话。

    “妈,要不咱们打个车吧?我怕你累着了。”庄幼婷说道。

    庄姨喘了一口气,说道:“不用,一会儿就到公交车站了,妈不累,歇会儿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庄姨叹道:“婷婷,你跟着妈受苦了……”

    庄幼婷蹙眉说道:“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不爱听。”

    庄姨却继续说道:“从小到大,妈没有让你享过一天的福,却让你吃了不少苦,很小的时候,就让你跟着妈干活……”

    庄幼婷双手握住母亲的手,流下了眼泪,“妈,你别再说了,好吗?”

    “妈现在又得了这个病,害你年纪轻轻的,就服侍妈,为妈操劳,妈真的是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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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姨也流下了眼泪,哽咽道:“孩子,你怨妈妈吗?”

    庄幼婷一下哭了,“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我的妈妈,我是你的女儿,照顾你、服侍你,我心甘情愿……”

    庄姨流泪道:“可是,别的女孩在你这个年龄,不是被父母宠着,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男孩子谈情说爱,只有你,守在我的身边,受苦受累。你那么漂亮,很少有女孩子长得像你这么美,本来你应该有个很好的前途、很好的人生,却被妈拖累了……一想到这些,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妈……”庄幼婷哭着喊道,“你再这样说,我真的生气了!”

    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庄姨只好不再说下去,只顾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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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相反我觉得当你的女儿很幸福。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我们,甚至我都不记得见过他。虽然,咱们家一直很穷……”

    庄幼婷说这些话的时候,禁不住泪流满面,“可你从来没有让我受过一点委屈,从小到大,都尽心呵护我,让我吃得饱、穿得暖、有书念,还让我任何时候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孩子过得差,我一直觉得,我有你这个妈妈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

    她说到这里,一边抹泪一边泣不成声,“但是你老是认为自己拖累了我,老是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就像我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似的,你让我怎么想?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听着这些话,我觉得庄幼婷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太难得了。她天生丽质,生长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但一点不自怨自艾,一点不嫌弃贫穷的母亲,相反还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母亲,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地照顾自己病重的母亲。

    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已经很少了,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此时,我不禁对这个漂亮而又孝顺的女孩,产生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118、

    “好啦!婷婷,别哭了,是妈不好,妈不该说这些话……”庄姨不停地擦拭着女儿的泪水。

    庄幼婷仍抽泣不止,周围有不少人看向她们。

    “妈,以后你都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庄幼婷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好,好,我不说了,妈以后都不会再说了……”庄姨流着泪笑道。

    看着这对母女,我心里既感动,又难过,耳畔又传来庄姨的声音,“婷婷,妈在重庆治病的事,千万别让你伯伯和你孝敏姐姐知道了。这些年,我们已够麻烦人家的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庄幼婷抹着眼泪,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我再也按捺不住,走到母女身旁,沉声说道:“庄姨……”

    母女俩抬头看向我,不禁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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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言哥哥?”庄幼婷看着我,惊讶地说道。

    “兴……兴言?”庄姨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尴尬、内疚和羞愧,她低下了头。

    “兴言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庄幼婷问道,看了母亲一眼。

    “我来这儿看一个住院的朋友,没想到遇到你们了……”

    我把目光从庄姨的身上,移向庄幼婷,“庄姨得什么病了?”

    “不、不是什么大病……”庄幼婷强装笑颜,“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来检查、检查。”

    我知道她没有对我说实话,决定慢慢了解,“你们这是,准备回家吗?”

    “嗯,对啊!”庄幼婷笑道。

    “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开车送你们。”我说道。

    庄幼婷又看了一眼母亲,对我连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兴言哥哥,我们正准备打车呢!”

    一直低着头的庄姨也对我说道:“是啊!兴言,我们正准备打车呢!就不麻烦你了……”

    她显得蛮紧张的样子。我抬手制止了母女俩,又指向自己说道:“都别说了,让我送你们回家,OK?”

    然后又指着地上,“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哪都别去,在这儿等我。”

    面对我不容置疑的态度,母女俩互看了一眼,庄幼婷对我说道:“好吧!兴言哥哥,谢谢你了。”
    120、

    我飞快地跑到停车场,取了车开向刚才和母女俩说话的那个地方,到了后却发现她俩不见了。

    我下车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她俩的踪影,心说这娘俩走得还真快!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这才醒悟,我并没有庄幼婷的手机号码,也没有跟她加过微信好友,无从联系上她。

    正在郁闷之时,一个保安过来招呼道:“先生,这儿不能停车。”

    无奈之下,我只得上车开走了。此时我已无心开药,驾车驶离了医院。

    我所不知道的是,母女俩从某处钻了出来,目送我的奔驰GLC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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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你怎么不让兴言哥哥送我们呢?”庄幼婷搀着母亲的胳膊问道。

    庄姨叹息了一声,“过去我对不起他,没脸见他,怎么好意思坐他的车呢?”

    庄幼婷蹙眉说道:“可我从来没有听到兴言哥哥说过埋怨你的话,也许他早就不在意了,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庄姨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你伯伯,一个是你哥哥孝东,还有一个就是兴言。无论他们对过去发生的事在不在意,但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在意的。”

    “妈!”庄幼婷不忍地说道。

    “好了,婷婷,我们走吧!去坐车。”
    122、

    庄幼婷搀扶着母亲往医院大门走。庄姨问道:“对了,婷婷,你兴言哥哥现在在做什么?我看他开那么好的车……”

    庄幼婷说道:“我听姐说,兴言哥哥现在在一家装修公司当总经理……”

    庄姨既惊讶又欣慰地说道:“哦,总经理啊!很不错哟!”

    “对啊!”庄幼婷又说道,“他还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呢!写过很多小说,有一部叫做《沙从指间流走》的小说,把我都看哭了。听说他最近又准备出版一本书,写的是发生在老家万州的故事……”

    “是吗?”庄姨不由得惊喜交加,“婷婷,等兴言的这本书出版后,你一定要买一本给妈,让妈也看看。”

    庄幼婷笑道:“妈,不用我买,伯伯说了,等书一出版,他就要买好多本,送给好多人看,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

    “那敢情好!”庄姨说着,又叹道,“看到兴言现在这么有出息,妈真替他高兴。”

    “是啊!”庄幼婷面露骄傲的神情,“兴言哥哥和孝敏姐姐,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也好喜欢他俩。”
    123、

    车上,我不停地琢磨,不知道是否应该把今天看到庄姨的事告诉安叔和安孝敏?刚才偷听母女俩对话时,庄姨似乎非常不愿意让那对父女知道她生病了,正在重庆治病。

    但如果不告诉安叔和安孝敏,万一庄姨的病情很严重呢?思来想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一会儿,我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庄姨在庄幼婷的搀扶下来到了公交车站。刚才我开出医院时,估计母女俩并未走远,只是躲了起来,索性停在医院大门外公交车站的附近守株待兔,还真给我守到了。

    我正要下车,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母女俩上了车,我只好开车跟上。

    一路紧跟,公交车停我就停,公交车走我就走,一直跟了几站,看到母女俩下了车,往某个方向走去。

    此时我已改变主意,既然庄姨那么害怕跟我见面,我又何必勉强她呢?决定暂不轻举妄动,先搞清楚她们住哪再说。

    我开车慢慢地跟在母女俩的身后,跟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此处道路狭窄,不方便车辆通行,我只得弃车步行,继续跟踪母女俩,直到母女俩进了一个又老又旧的居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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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制住自己想跟上楼的冲动,返回到了车上,我禁不住心绪难平。

    看来母女俩的状况确实非常不好,否则也不可能租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我再次拿捏不定,到底是应该通知安家父女,还是继续替那对母女隐瞒,自己找机会帮助她们?

    就在思绪难安之时,我看到庄幼婷匆匆忙忙地从居民区里走了出来,在路边等了会儿,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我赶紧跟上,在心里寻思,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了,这丫头急匆匆地去哪儿呢?之前她和庄姨回家时,都舍不得打车而是挤公交,这会儿又怎么舍得打车了呢?

    带着满腹狐疑,我一路跟踪到了某栋豪华建筑物的旁边,这里是整个重庆市都非常有名的夜总会,里面的妹儿相当受客人们的喜欢。

    庄幼婷下车,快步走了进去。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总会大门的里面,不禁在心里涌起巨大的惊异和不安。
    手机充会儿电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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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夜总会相当高档,开了十几年了,当年我入狱前因为应酬去过几次,不仅硬件设施出色、服务到位,妹儿们也很漂亮,模样、身材都没得说。

    我暂时不能确定庄幼婷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她在这里兼职?

    一般来说,在这一类大型夜总会里工作的女性分为三种。一种是妹儿(重庆话,干什么的就不用明说了),一种是包房公主,还有一种是服务员。

    如果庄幼婷只是在这里当服务员,倒还好说,不过我也要找机会劝她别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打工。

    如果是干包房公主,那就比较危险了。虽然包房公主不是卖的,但她们为了销售包房,也常陪客人喝酒、聊天,甚至为了完成业绩和客人开房的事也时有发生。

    至于当妹儿,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坏的结果。

    以庄幼婷的长相和身材,她不大可能在这里当服务员,很可能是包房公主和妹儿二者必居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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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想越心慌意乱,却苦于我没有庄幼婷的联系方式,又不能贸然闯进这种地方找她。正无计可施之时,接到了我下面一个项目经理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今晚请两个甲方的人吃饭,问我有没有时间作陪。

    我想了一下,跟项目经理说,吃饭我就不参加了,一会儿你带那俩来XX夜总会。

    “老大,那儿消费太高了,还是换个地方吧?”项目经理倒是挺为我着想的。

    我说道:“就这儿,你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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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笼罩,我和项目经理以及那两个甲方的人坐进了包房。我故意让领班叫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妹儿让客人挑,希翼从中发现庄幼婷的身影。

    甲方的人和项目经理都选定了,我还装作看不上的样子,又让领班叫来了一批。令我失望的是,依然没看到庄幼婷,只好随便挑了一个。

    吃喝玩乐期间,我向陪我的那个妹儿打听,这里的女孩当中有没有一个叫庄幼婷或婷婷的?妹儿说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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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了会儿、喝了会儿,那两位甲方的人就带着妹儿离开了包房。我对项目经理说,你也去。

    项目经理推辞道:“老大,我就算了吧?”

    我微微一笑,“没事,又花不了多少钱,去吧!”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带着身边的妹儿出了包房。

    陪我的那个妹儿有些坐不住了,挽着我的胳膊娇声说道:“大哥,咱俩也去上面开个房呗?”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酒,“今天没心情。”

    妹儿不甘心,笑道:“那我正好给你排解、排解啊!您说是不?大哥……”

    我没说话,埋头喝酒。妹儿又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在这儿的话,带我出台,咱们去酒店开房。”

    她说着,手伸向我的裤裆,被我一把捉住了。我看着她说道:“我刚结婚没多久,现在还是新婚燕尔。”

    妹儿一下笑了,“别装了,大哥,男人在家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不都是这样吗?”

    “不好意思,我不这样。”我冷声说道,“叫人来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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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完账,我往夜总会大厅走去,打算再找人打听一下,实在不行找他们经理,今晚非得把那丫头找出来不可。

    每路过一个包房,只要门开着,我都往里偷看,但每一次都失望不已。同时又暗感庆幸,说不定庄幼婷并没有在这里做事,她今天下午只是偶然来到这里,可能早已经离开了吧?

    路过又一个开着门的包房时,我照例往里瞄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忽然,我在心中一惊,停下脚步往回走,走到那间包房门口再次往里看,果然看到男男女女之中,庄幼婷坐在那里。

    此时的她弄妆艳抹、衣着暴露,一个中年男人正抱着她,拿着麦克风唱歌,她脸上显现出无奈的神情。这时,中年男人亲向庄幼婷,她既无奈又羞怯,连忙躲避、挣扎,中年男人却不依不饶。

    我不及细想,进去揪住中年男人的衣领,厉声说道:“放开他。”

    包房里的人都惊讶地看向我,庄幼婷也看着我,惊讶而又羞愧难当。

    中年男人推开我的手,质问道:“你谁啊?”

    “我是她爸!”我瞪向他吼道,拉起庄幼婷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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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总会的某个角落,我打了庄幼婷一个耳光,但没使多大的力。她一下泪流不止。

    我被气得直喘气,指着她说道:“你在这儿干嘛?你很缺钱吗?缺钱跟你姐说啊!也可以跟我说啊!”

    “我不要你管!”庄幼婷捂着被打的那侧脸蛋,婆娑的泪眼盯着我。

    “好,好,你不用我管,我没资格管你,那我叫有资格管你的人来……”我喘息道,摸出手机拨号码。

    “不要,求求你不要……”她双手捉住我的手,眼泪滚滚滑落,“不要告诉伯伯和姐姐,更不要告诉我妈妈,求你了!”

    我甩开她的手,低声咆哮道:“那你干嘛要来做这个?你这样,对得起你伯伯,对得起你姐姐,对得起含辛茹苦把你抚养大,现在还生着病的庄姨吗?”

    “可我没有办法啊!”庄幼婷失声痛哭,哭了会儿说道,“妈妈的病那么重,家里的钱几乎都花光了,我不多挣点钱,拿什么给她看病啊?”

    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同时被这个女孩的哀愁,刺得心痛难忍,半晌问道:“告诉我,庄姨到底得的什么病?”

    “地中海贫血。”庄幼婷看着地上,喃喃地说道。

    “什么?”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白血病的一种。”她又解释道。

    这次我明白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地中海贫血具体是一种什么病,但既然是白血病,那就意味着,庄姨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

    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131、

    “现在到什么程度了?”我沉声问道。

    “医生说,妈妈现在是中症,几年内没有生病危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病情严重了,就难说了。”

    庄幼婷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又问道:“现在采取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庄幼婷止住哭,说道:“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案是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但很难找到,在此之前,只能采用化疗。”

    我点了点头,“即使是化疗,也要花很多钱,是吗?”

    庄幼婷的目光中溢满了忧伤,“是啊!再加上开的药,费用很高,医保能报的,又很有限。我劝妈妈实在不行,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我们娘俩在重庆租房住。可妈妈说,不能卖房子,那是留给我的,如果房子卖了,她以后又不在了的话,我就没有家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可我不想妈妈死,如果妈妈死了,就算有房子,我的家也没了……”

    “所以你就来干这个?”我痛心疾首地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又立即说道,“但我没有出卖自己的身体,只是陪客人喝酒、唱歌。”

    我盯着她,问道:“真的?”

    “是真的,兴言哥哥,我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急切地说道。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她干了多久了?她说还不到一个月。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现在跟我走,以后都别再来了。”我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她为难地说道,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我盯向她,“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姐和你伯伯会知道这件事,你看着办。”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庄幼婷连连摇手,“我还有钱押在经理那里,就这样走了的话,钱就拿不回来了。”

    “多少钱?”我问道。

    “两万块,是保证金。”
    132、

    经理办公室里,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坐在老板台后面,冷冷地看着我。他大约三十几岁,中等身材,体型壮硕,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社会上的狠角色。

    办公室里,还有三个留着平头的男人,面相皆非良善之辈。

    “你是她爹?”小胡子盯着我,对庄幼婷摆了一下头。

    “是。”我沉声说道。

    “你看上去年龄也不大啊!最多四十来岁,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这和你无关……”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啊!经理,能不能把我女儿的保证金还给我们?”

    小胡子狠狠地瞪向庄幼婷,吓得她低下了头,瑟瑟发抖。

    他又看向我,冷声说道:“你当我这儿是开旅馆,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好言说道:“给个面子,我以前也是道上的,大家相互关照、关照。”

    小胡子看了我半晌,说道:“行,我给你面子,不为难你女儿,走吧!”

    他又对我身后的三个平头男摆了一下头,“别为难他们啊!”

    我说道:“钱呢?”
    133、

    小胡子又看了我半晌,然后看向我身后的那三个人,哈哈大笑,对我说道:“朋友,我已经给你面子了,让你女儿走人,你还想要钱?如果我把钱给你了,那我的面子呢?谁给我?”

    他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道:“滚蛋!”

    庄幼婷蹙眉拽我,小声说道:“钱不要了,我们走吧!”

    我对小胡子说道:“钱给我,我给你面子。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兴言哥哥……”庄幼婷又来拽我,显得很担心、很害怕。

    小胡子像盯一个怪物般盯着我,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两沓钞票,估计有两万块。

    “谢谢了!”我正要伸手去拿,他又拿出一把弹簧刀,噌地一下弹出了刀刃,寒光闪烁。

    庄幼婷被吓得惊叫了一声,使劲拽住我的胳膊。

    “有种就拿,没种就滚。”小胡子轻轻晃着手中的弹簧刀,狠狠地说道。
    134、

    我推开庄幼婷的手,对着小胡子叹了一口气,“兄弟,既然是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我劈手夺走小胡子手中的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庄幼婷的惊呼声中,我厉声喊道:“都别动!”

    小胡子被吓得不轻,对三个手下说道:“别、别动,听他的。”

    三个平头男这才止住步伐,紧张而又凶狠地盯着我。

    小胡子对我说道:“兄弟,你哪条道上的?”

    “通天道、黄泉道,条条道都有我。”我说道,又招呼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庄幼婷,“拿钱。”

    她呆在那里没动,我冲她吼道:“赶紧拿啊!”

    她“哦”了一声,伸手把钱拿到了手里,惊恐地看着我。

    “兄弟,你觉得你俩,今晚能站着走出这个地方吗?”小胡子虽然被我用刀架在了脖子上,仍然不失狠劲,确实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你试试!”我在手上稍微加了一点力,一滴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兄、兄弟,别乱来。”小胡子连忙说道。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我说道。

    “你想我怎么做?”

    “让我们平安离开这里。”

    “好,我答应你。”

    “我看你也算是一条好汉,应该不会失信。但如果你让我看走了眼……”

    我忽然捉住他的右手死死地压在桌子上,将手中的刀调了个方向,刀尖朝下,狠狠地向他的手上扎去,一连扎了好几刀。小胡子发出啊、啊、啊的惨叫。

    “不要……”庄幼婷失声惊叫,捂住了嘴。

    那三个平头男也惊惧地喊道:“老大……”
    135、

    小胡子差点昏死过去,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直往下淌,半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柄弹簧刀正扎在他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之间,深入桌面。刚才的那几刀,刀刀从他的指间穿过,全都扎在桌面上,并未伤到他分毫。

    “好功夫!”小胡子看向我喝彩道。

    “过奖了……”我说道,“刚才多有得罪,但如果你敢食言,我发誓,我一定会真的在你手上扎几刀。”

    他盯着我,对手下命令道:“他们离开这栋房子前,谁也不许为难他们,听到了没有?”

    三个平头男齐声说道:“是,老大。”

    我松开他的右手,从桌子上拔出弹簧刀,又说道:“过去我犯过帮规,受了三刀六洞,万幸的是我命大,没有死。今天,我冒犯了你,现在向你赔罪了。”

    我说着,将弹簧刀的刀刃贴在了我的左手上。

    “兴言哥哥,不要……”庄幼婷又惊叫道。

    我将刀在手上一拉,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庄幼婷再次捂住了嘴。

    我扔掉手中的刀,拿起桌子上的卷筒纸扯了一大截缠在手上,拉起庄幼婷就走。
    136、

    来到走廊上,我问道:“你有东西放在这儿吧?”

    “嗯,衣服和包,在更衣室……”庄幼婷说着,看向我仍在渗血的手,“兴言哥哥,你的手……?”

    “别管……”我警惕地看向四周,“你去更衣室取衣服和包,衣服别换了,抓紧时间,我怕夜长梦多。”

    “嗯,好,我听你的。”庄幼婷点头道。

    两人来到夜总会外的停车场,那三个平头男尾随了出来。我暗叫不妙,拉起庄幼婷往我的车跑,跑到车旁拉开门将她塞了进去,说道:“任何情况下都别出来。”

    “兴言哥哥……”她万分担忧地对我喊道。

    我关上车门按下了遥控器上的锁门键,又用遥控器弹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根甩棍,然后按下后备箱上的电动关门键。

    当我转过身时,那三个平头男每人都手持一根三尺长的钢管,向我飞奔过来。身后的车里,庄幼婷一边使劲拍打后挡风玻璃,一边用力呼喊我,惊恐和担忧至极。

    我啪地一声甩出了甩棍的棍身,盯着三个已越来越近的平头男。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武汉,和七哥等人参与街头械斗的时光。当时七哥就在我的身旁,被人用西瓜刀穿膛而过。

    我在心里说,来吧!二十年了,就让我回到二十年前吧!
    明天请早,堂客在催我了
    @暗月愁 1085楼 2022-01-13 22:08:00

    写得有味道,这段感觉楼主在道上混过啊。

    虽然有些还是有小说痕迹,但是有点重庆社会操哥的味道。
    —————————————————
    王塑在他的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以第一人称写了一个骗得北大校花都为他自杀的小混混,但未见得他真的混过。不过他中学时代跟社会上的人接触过,并打过几次群架倒是很有可能,这在姜文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有所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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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01 15:45:09  更:2022-01-16 14:3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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