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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天使树

作者:海涛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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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在天涯发贴。

    很早的时候,看过一部小说,近日重读,再次被深深打动。因为某种原因,这部小说恐不能公开发表。因此,我萌生了以自己的方式,重写一部的念头。

    小说以《天使树》为名,融入了很多来自生活的经历和感受。

    如能入眼,盼加关注。




    ——先发个题记,盼能过审,过审后发正文……


    “给我一杯天使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旁边的女孩是在和调酒师对话。无意间扭过头去,才看到这女孩一双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一个人啊?来钓凯子的?”我笑了笑,拿起吧台上自己那瓶天使树,暗红色的酒液缓缓倒进女孩面前的空杯。
    钓凯子的说法现在已经很土了,但在那个年代还很时髦。
    “是啊,你有几千万?”女孩也笑了,大眼睛依旧盯着我。
    “我叫李九万”。天使树的瓶子已经空了大半,而叶子和露露还没有来,我开始考虑是不是再要一瓶。
    “那算了。”女孩故意做了个大失所望的表情,“借你电话用一下,我的没电了。”
    女孩接过我的手机拨了个号,放耳边听了听就挂了。
    “想要我的号就直说,我来者不拒的。”我故意眯了眯眼,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女孩忽然问道。
    在我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滑下了吧凳,转身离开。
    她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一袭长裙消失在苏荷酒吧喧闹迷离的人群中。

    叶子过来得很晚,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苏荷过于纷扰的气氛,即便过来,也是被她的闺蜜露露拉来的。她更喜欢清净雅致的静吧、茶吧或咖啡屋,要上一壶茶或咖啡,点上一盘无花果,我们经常在那样的地方一坐就是一下午,毫不吝啬地挥霍着宝贵的青春。
    那个时候,很多茶吧流行吊椅。而叶子往往一下午都缩着脚,抱着一本书斜躺在微微晃动的吊椅上,怔怔地发呆。
    而我则打开笔记本,勾勒着下一部小说的提纲。偶尔抬起头,偷偷望一眼叶子洁白的脚踝。
    下午的阳光,穿过窗外青藤的枝叶,静静地洒在叶子的身上,就像一幅新古典主义的油画。
    我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一年多,便被老爸抓了回来,安排在申城发展银行一家支行的信贷部工作。说来也巧,我所在的城市和上海的简称“申”同名。据说这里是春秋战国时代“春申君”黄歇的封地,靠近楚国王城。后来春申君渐渐势大,为了避嫌,主动上书请求将封地从靠近王城的富庶之地,迁到偏远荒凉的吴地。上海的简称“申”以及黄浦江的名称,皆由此而来。而我所在的申城更是直接以申为名。

    历史的烟云变幻莫测。以往的偏远之隅,如今已成为国际化大都市;而以往的富裕之乡,如今只是个四五线的小城。刚刚毕业之时,谁不是满怀抱负、豪情万丈,准备在大都市干一番大事业。猛地被老爸用种种“胁迫”手段抓回,当时的我,真是消沉了许久。

    不过,那时的银行,确实工资高、待遇好,特别是信贷部,最为吃香。每天晚上,陪着行长或部门经理等大佬,被不同的李董、张董、王总、赵总宴请,酒过三巡,自然转战夜总会或洗浴中心。刚刚走上社会不久的我,虽然早就知道社会上的这种风气,但听说归听说,当第一次亲眼看到在 台上正襟危坐,大讲无私奉献、遵纪守法、为人清廉的领导,在KTV里一边搂着一个小姐上下其手的时候,那一刻真是三观一震、世界崩塌。

    那时正是最消沉、最颓废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诱惑下,我很快融入了以酒解酲、夜夜笙歌的日子。

    我以工作单位离家太远为由,搬出去和单位一个同事合租了一套两居室。小姐我不会带回来,但房间里总是不缺女孩或女人。据说,消沉的男人最有吸引力。更何况,那时毕竟年轻气盛,毕竟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除了对着领导收敛一点,对大多数人,才气和自负都写在了脸上。

    有一次,在苏荷酒吧喧闹的人群中,叶子忽然问我:“你为什么要招惹那些女人?”
    “哪些?”我一惊,毕竟平时以为叶子并不知道我的那一面。
    叶子没理我,转过头继续喝酒。
    我笑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滚!”叶子翻了个白眼。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化为一道道光柱,不时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和酒杯上。

    她的神情,似乎总有些落寞。

    我和叶子的关系,一直有些不清不楚。

    我们高中开始就是同学,大学时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也同在一个大学,同一个社团,经常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大学期间都没有谈恋爱。这在很多人眼里都不可思议,而我也曾暗自猜想,叶子会不会是在等我?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立刻被我从大脑中清除。

    那时还没有流行什么“友情之上,恋情未满”。表面上看,叶子是我的哥们,我是叶子的闺蜜。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从十五岁夏天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就认定她是我这辈子唯一要爱的女人。

    在初回申城的那段日子,唯有和叶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

    那段时间,我们在茶吧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有时候露露也在。在茶吧,我除了发呆,大多数时间趴在笔记本上写作。

    写作,是我那时唯一比较正常的爱好。虽然写的不多,但粉丝也不少。那时还不是起点中文独霸天下的时代,晋江、红袖等文学网站也还正红。作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被小编和读者催更,高兴时写写,不高兴了几个月也懒得动。

    我为数不多的几部小说,评论区倒也有不少常年活跃的粉丝,还建了一个群。当时有一个新粉丝尤其活跃,网名叫树树,我偶尔和她聊上几句,每每让她十分兴奋。

    叶子很少在上面聊天,偶尔作为管理员进去清清广告。

    有一次,她在手机上指着那个树树笑着对我说,“嗨!我看这个可约。”

    我难得白了她一眼。约什么约!

    要是现在,我会挺起胸,理直气壮地对她说:“开玩笑!我像是吴小签那样X粉的人吗?!”

    “海洋,现在可以约吗……”

    两点多了,当我刚刚回到宾馆的房间,手机就响了。

    接完电话,我默默收起手机,转身出了门。


    楚都的夜晚有点冷。

    子晗坐在光谷巴菲西餐厅门外的一张铁艺桌旁,在夜风中发呆。

    我走了过去,发现桌上除了半份牛排,还有一瓶天使树。

    “法国干红那么多牌子,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天使树?”子晗忽然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我,非常认真地问道。

    我坐下来调整了一下椅子,扭过头,看着她的双眼:“因为在某个地方有一棵天使树,它属于我心中的那个天使。”

    我忽然发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十分平静。以往,每一次想到天使树,我的心头就像扎了一根针。

    “哦,”我的回答其实非常模糊,但子晗微微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是那个叫叶子的女孩。”

    “她真幸福啊……”,子晗长长叹了口气。


    子晗是除叶子之外,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孩。

    她在天上皇朝上班,那里是个窑子,她是个小姐。

    那个时候,我所在的支行有好几个大客户在楚都,几乎每个月要往楚都跑三四趟。 第一次陪行长到楚都出差,我就遇见了子晗,当时惊为天人。

    那次是大汉集团的王总请客,酒足饭饱直接杀到鼎鼎大名的天上皇朝。王总的司机叫来几个小姐,莺莺燕燕,质量极高,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没给小李找?”王总忽然眉头一皱。

    “哎呦!失误失误!可能小刘看小李这么年轻,还以为他是韩老板的司机呢!不好意思啊,小李,我这就出去给你找!”副总老陈站了起来。小刘是王总的司机,安排好就出去了;而所谓的韩老板正是我们行长,在这种场合,不喊职务、只喊老板,是规矩。

    “哪敢劳烦陈总,我自己出去找就行”,虽然老陈嘴上这么说,毕竟是集团公司的副总,让他出去肯定不合适。

    每层走廊的两旁都是包房,而一楼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酒吧。

    天上皇朝和中州那个轰动一时、高峰时期有上千个小姐的“皇家一号”走的不是一个路子,里面不安排小姐。包房里陪侍的女孩都是客人自己到酒吧找的。据说,进酒吧的女孩还要买门票,两百元一张。这么一个小手段,就确保了这里服务的质量。

    酒吧里灯光昏暗,但音乐并不怎么吵,估计是怕影响客人们交谈。吧台特别长,可以想见人多时那一排耀眼的大长腿。这时因为很多已经上钟了,吧台前人并不多。

    而我,一眼就看到了子晗。

    她叼着根烟,穿着短裙,上身也是随意的一件T恤。她坐在吧凳上,两腿交错着向前伸,姿势十分随意,却像极了时尚大片中的模特。

    那一刻,我很没出息地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需要我陪吗?”女孩轻轻呼出一口烟,见怪不怪地问。

    我点点头。

    “陪酒六百,一次一千五,包夜三千。”

    “对了,先把我门票报了。”

    “海洋,现在可以约吗……”

    两点多了,当我刚刚回到宾馆的房间,手机就响了。

    接完电话,我默默收起手机,转身出了门。


    楚都的夜晚有点冷。

    子晗坐在光谷巴菲西餐厅门外的一张铁艺桌旁,在夜风中发呆。

    我走了过去,发现桌上除了半份牛排,还有一瓶天使树。

    “法国干红那么多牌子,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天使树?”子晗忽然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我,非常认真地问道。

    我坐下来调整了一下椅子,扭过头,看着她的双眼:“因为在某个地方有一棵天使树,它属于我心中的那个天使。”

    我忽然发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十分平静。以往,每一次想到天使树,我的心头就像扎了一根针。

    “哦,”我的回答其实非常模糊,但子晗微微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是那个叫叶子的女孩。”

    “她真幸福啊……”,子晗长长叹了口气。


    子晗是除叶子之外,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孩。

    她在天上皇朝上班,那里是个窑子,她是个晓姐。

    那个时候,我所在的支行有好几个大客户在楚都,几乎每个月要往楚都跑三四趟。 第一次陪行长到楚都出差,我就遇见了子晗,当时惊为天人。

    那次是大汉集团的王总请客,酒足饭饱直接杀到鼎鼎大名的天上皇朝。王总的司机叫来几个小姐,莺莺燕燕,质量极高,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没给小李找?”王总忽然眉头一皱。

    “哎呦!失误失误!可能小刘看小李这么年轻,还以为他是韩老板的司机呢!不好意思啊,小李,我这就出去给你找!”副总老陈站了起来。小刘是王总的司机,安排好就出去了;而所谓的韩老板正是我们行长,在这种场合,不喊职务、只喊老板,是规矩。

    “哪敢劳烦陈总,我自己出去找就行”,虽然老陈嘴上这么说,毕竟是集团公司的副总,让他出去肯定不合适。

    每层走廊的两旁都是包房,而一楼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酒吧。

    天上皇朝和中州那个轰动一时、高峰时期有上千个晓姐的“皇家一号”走的不是一个路子,里面不安排晓姐。包房里涪侍的女孩都是客人自己到酒吧找的。据说,进酒吧的女孩还要买门票,两百元一张。这么一个小手段,就确保了这里服务的质量。

    酒吧里灯光昏暗,但音乐并不怎么吵,估计是怕影响客人们交谈。吧台特别长,可以想见人多时那一排耀眼的大长腿。这时因为很多已经上钟了,吧台前人并不多。

    而我,一眼就看到了子晗。

    她叼着根烟,穿着短裙,上身也是随意的一件T恤。她坐在吧凳上,两腿交错着向前伸,姿势十分随意,却像极了时尚大片中的模特。

    那一刻,我很没出息地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需要我陪吗?”女孩轻轻呼出一口烟,见怪不怪地问。

    我点点头。

    “涪酒六百,一次一千五,鲍夜三千。”

    “对了,先把我门票报了。”

    每次过来找子晗都是包夜,但什么也没做。

    “你是嫌我脏吗?”有一次,子晗在接过我递过去的钱后,终于忍不住问到。

    “是啊。”我想了想,还是答了。

    “虽然是实话,不过还真的挺伤人。”子晗笑了笑,目光却有些伤感。

    她住在光谷,不算太远。虽然每次都送她回去,但早上还是会把她接过来吃早餐。因为要在领导和客户面前保持和他们一致的形象,不能显得我假清高。

    子晗看上去虽然十分高冷,接触久了,就发现她其实非常简单。

    她的简单,就在于懒得骗人,也懒得给机会让别人骗。在这种逢场作戏、十句没一句真话的地方呆久了,什么人没见过?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有时候别的客人看上了子晗,一开始唱唱歌、掷掷骰子喝喝酒还没什么,到最后摸摸揉揉的,我心里就有些别扭。这时候,我大多走出去,点上一根烟。

    子晗大约也知道。因为偶或和她的眼神一交汇,她就转向一边。



    有一次,子晗接过我递过去的三千元,默默抽出一半递回来。

    “怎么了?”我问。

    “其实,每次你送我回去,我还会过来,还能跑下一场,反正这里一夜到亮都有人。”

    我默默把钱又递了回去,摆摆手说,“没事,反正领导给报。”

    “其实,我不和你睡,并不是嫌你,是我心里有人。”

    我想了想,“其实连女朋友都不算,暗恋。”

    “暗恋?”子晗笑了,“看你在包房里的表现,怎么也算是老司机了,没想到还这么纯情呀……”

    过了一会儿,她又摇摇头,“唬我的吧?我不信你在外面就没搞过女人。”

    “搞过啊,还不少。谁让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太有魅力呢?”我一本正经地说。

    “那怎么到我这里就开始装纯了,”子晗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妩媚。

    那一瞬间,我像被电了一下。

    “那些都是炮友而已”,良久,我才轻轻说到,“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想要恋爱的感觉。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会觉得自己真的背叛了她。”

    我低下头喝咖啡,掩饰此刻的一点点尴尬。

    房间里一片寂静。

    半晌,我抬起头,却看见她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哎……”子晗叹了口气,忽然笑了。

    “你还真会哄女孩子啊!”

    不知为何,我发现她眼中有一层朦朦的泪光闪动。



    从那以后,有我在场的情况下,子晗从来没有和别的客人出去开房,总是推脱大姨妈来了。

    偶尔,她也会在我来楚都的时候,半夜打电话约我出来。有时让我陪她喝喝酒,卖弄风情地撩我一下;有时候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半天不说话。

    就像我和叶子在一起时那样。

    “小李,晚上有事没?姐请你吃饭”。
    一大早我正在办公室打扫卫生,刘洁忽然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
    刘洁是支行财会部的副经理,每次喊她的时候,我自己都有点分不清到底喊的是“刘姐”还是刘洁。
    刚入行的时候,有一次到财务部报销,因为人比较多,我就在长沙发上坐等。这个时候刘洁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滑了一跤,一下子扑倒在我怀里。
    虽然脑袋被她手中的文件夹砸得生疼,但温香满怀,软玉满手,让我一惊之后不免暗喜。
    几个等着报销的同事一愣之后,一阵大笑。
    “哟!小刘,你这老牛吃嫩草,吃相也太着急了吧!”营业室的王哥平时人狠话不多,这时反映贼快。
    “什么老牛吃嫩草,别瞎说!”办公室的张姐平时小腰扭得很是妖娆,最爱背后咬人耳根,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替刘洁说话,不过她后一句成功让大家再次哄笑:“现在都叫老砂罐炖小仔鸡!”
    刘洁拿着文件夹满屋追着两人打,那几天见了我脸都红红的。
    刘洁其实也就比我大三岁,长得挺漂亮。原来是打字室的打字员,后来被行长的表弟看上了,弄了个转正的指标,现在已经成了部门副经理。
    刚入行时,我在刘洁面前一口一个“姐”,规规矩矩,时间长也就疲沓了,时不时也开开玩笑。

    “怎么?请我吃饭?”我左右看看,故作紧张道:“真要老砂罐炖小仔鸡呀?”
    “呸!美死你!”刘洁抬手对我肩膀就是一巴掌。“姐是要给你介绍个小美女!”
    “那算了”,我拍拍屁股准备开溜。
    “人家可是白富美,听说家里门面房有半条街,收房租都要用麻袋……”
    “那个……扶朕起来”,我掏出手机,“微信推给我。”
    “别贫嘴,晚上一定要去啊!”刘洁瞪起大眼睛。
    “别!姐,我还小……呸呸!我是说我年纪还小,现在真不打算谈”,我一脸惶恐。
    “不去也得去!人家女孩主动提的,是上次在演讲大赛看上你了!”
    我咧了咧嘴,参加一次演讲还有这副作用,早知道就不去了。

    其实上次青年演讲大赛本来轮不到我,只是推荐上场的小张前几天嗓子忽然哑了,再加上那几天我给行长挡了几次酒,次次把对方放倒一片,让领导心情格外的好。于是,我加了个夜班,写了篇稿子就上了。
    结果,一不小心拿了个一等奖。
    不得不说,经常写作,能收能放,文采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同时,我又用质朴的语言讲述了每一次夜晚加班加点的辛劳,当然没说是在KTV喝酒;讲述了行长在父亲重危的情况下,为了工作没能赶回去看父亲最后一眼,当然,我也没讲他早就把一家子弄出国,想去也来不及。总之,自从踏进支行的那一天起,总有一种忘我工作的激情在感染着我,总有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在感动着我!
    我的演讲声情并茂,收获了很多眼泪。刘洁说她当时都感动得哭了,虽然知道是假的。
    那一次的演讲,让我进一步对自己的文字功底充满自信,也第一次发现,虽然我消沉颓废、与世无争,但这么厚的脸皮,还真有可能是块当领导的料。

    见我愣了一下神,又想要推脱,刘洁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苦着脸说:“小李子,就当帮姐个忙,人家是市行财务部的,那可都是姐的顶头上司啊,这点事办不好,指不定怎么给姐穿小鞋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忽略了那句小李子,在刘洁期盼的目光中郁闷地点了点头。
    刘洁刚走出门,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晚上见!”

    晚餐约在小墨私房菜。这个地方,是我偶尔开发出来的,带叶子和露露来吃过两次。叶子的评价是精致、美味、舒适,还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当然,这里以海鲜为特色,价格可不低。

    因为来过几次,餐厅那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认识我。我让服务员把我存在这里的两瓶天使树放到房间,又数出一千元放在吧台上,告诉老板娘多退少补。
    刘洁说是请客,总不能真让她付钱吧。而我又不喜欢中途装着上洗手间来抢着买单,所以每次这种情况都是提前付。

    我点完菜,去了趟洗手间洗洗手。出来的时候,服务员告诉我,客人已经来了。
    “哟!又是天使树啊!”一串清脆悦耳的女声从包间传出来。我走进去,刘洁已经来了。当我看到另一个女孩,不禁愣住了。
    而那个女孩也笑眯眯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刘洁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们,“这都什么眼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不是不是,以前在酒吧见过,”我缓过神来,连忙解释,“这丫头骗我酒还骗我电话!”
    我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神秘短信。
    “什么骗啊!两厢情愿的好不好!”女孩哼了一声。
    “等等,容我理一理,”刘洁更懵了,“又是酒吧,又是电话,又是两厢情愿,你俩不会是玩过 吧?”
    “切!”我们一起瞪了刘洁一眼。

    “李海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小树。耳东陈,大小的小,树林的树。”,女孩一脸笑容,不得不说,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很明媚的美,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这种女孩在酒吧应该是被频频搭讪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偏偏跑来搭讪我。
    “难道我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魅力无边?”我心里暗想,差点真的信了。
    “你好,小树”,我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坐下来吩咐服务员上菜。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陈小树眉眼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抹失望。
    上次在酒吧,她就问过这句,当时让我莫名其妙。现在又这么问,我懵圈了。
    我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说,“难道你就是我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亲妹妹……”
    “什么呀!没个正形!”刘洁被逗笑了,转头看向陈小树,“小树,这家伙不靠谱,你好歹给他点提示。”
    陈小树一脸委屈,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只提示一句啊!公安家属院。”
    公安家属院!我一愣,那正是我父母单位的院子,从上高中起我就在那里住。
    “陈小树……小树……小树……”我沉吟道。
    “不是,”我忽然一拍脑袋,“你不会是小树苗吧!”

    “耶!”陈小树跳了起来,一把搂住我的胳膊。
    “你终于记起来了!海洋哥,你没忘了我啊!我们这算不算青梅竹马啊!”她一脸兴奋,眼里发着光。
    “矜持!矜持!”我拍拍她的手,滑滑嫩嫩,挺好摸的。
    “你是不是在上次演讲比赛上就认出我了?”我问道。
    “不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


    经过友邻相认这个小插曲,随后晚餐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小树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
    什么我是当时院子里孩子们的噩梦,因为所有的父母都把我拿出来做模板,衬托自己孩子的各种无知、贪玩、不勤奋、不努力……总之,我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高中才搬过去的,你那时应该上初中了吧?”我问。
    “是啊是啊,”小树一脸欢喜,“你上高一那年,我上初三!”
    “记的这么清!那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啊,”刘洁坏笑着问,“怪不得老缠着我约小李,你是不是那时候就暗恋他了啊?”
    “哪有哪有!怎么可能!”小树装出不屑的神情,通红的脸蛋却出卖了她。

    又聊了一会儿,刘洁起身去了洗手间,我连忙抓住机会对陈小树说,“小树,本来不好对你直说的,既然你是小树苗,这就好办了。”
    “我是不好意思推脱刘姐才来的,咱俩意思意思就行了,回头我专门请你哈。”
    小树脸色一变,“怎么,你就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是,”我连忙解释,“你看,你是小树苗嘛,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妹妹。”
    “什么好妹妹,我要不说你根本不认得我。”
    “女大十八变,你现在这么漂亮,认不出来可不能怪我……”我有点无语,只能先捡好听的说。
    “你这种学霸,哪里记得我们这样的学渣……”小树神色黯然。

    刘洁回来的时候,小树已经恢复如初。
    毕竟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颜值,不自信到傲娇高冷就不错了,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会自卑。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小树又已经欢蹦乱跳了,我无奈地任由她像一个小迷妹一样,两手搂着我的胳膊。旁边的刘洁也直笑。
    这时,餐厅门外路边的一辆黑色汽车前,两个背影让我呆住了。
    那似乎是一对情侣,应该也是在这家餐厅刚约会完,正准备回家。下路沿的时候,男的稍稍扶了扶女生,显得很有风度。他打开汽车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女生也打开了另一侧坐了上去。

    我揉了揉眼睛,虽然路灯被路边的树荫遮住了,不是很亮,但女生坐进副驾驶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她的脸。
    那是叶子,那张略显苍白的美丽的脸。

    “那不是市财政局雍局长的儿子吗?现在好像在税务上,女朋友还真是漂亮啊!”刘洁在一旁说道。
    我的大脑“嗡”的一下响了起来,那一刹那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恍惚中醒来。
    旁边的刘洁和小树已经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小树摇了摇我的胳膊,“海洋哥,你怎么啦?”
    我回过神来,轻轻拉开小树的手,“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先走一下,你们俩自己打车回去吧。”
    一辆的士驶来,我绕绕手,招呼车子停下,急匆匆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一溜烟走了,只留下两个女生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
    我没给叶子打电话,但在叶子的楼下守了一夜,花坛边留下一大片烟头。
    叶子一夜没回。

    第二天,提前定好要陪行长到楚都。虽然一夜没睡,我也懒得请假。
    很想哭,可没有眼泪。忽然好想逃离这个城市。
    在车上,收到小树发来的两个短信,同样的内容:“昨天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
    趁着领导打瞌睡,我低声给露露打了个电话:“叶子最近忙着相亲啊,都没怎么见?介绍哪的啊?”
    “靠!”露露满腔不满,“你还不知道啊?你俩天天蜜在一起。”
    “废话少说,老实交代”,我装作不在意。
    “是税务上的吧,大几岁,应该提副科了。老爸好像挺有本事的。”
    “知道了,回头有这样的姑娘,给哥也介绍半打。”我调侃着说完,心却似刀割,在滴血。

    一上午我都心不在焉,领导都看出来了,以为我生病了,让我在宾馆休息休息。领导出门带个人,有时候也只是个面子,其实带不带差别不大,反正也不缺人陪。
    我在宾馆昏天昏地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坐在床边又出了半天神。
    我忽然非常地不甘,都什么年代了,表白一次会死人吗?
    我忽然又非常后怕,这样也许挺好,还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否则连朋友恐怕都做不成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又不知过了多久。
    起身拉开窗帘,附近正赶上停电,外面一片黑漆漆的。
    我抬头看看天,没有月亮。
    还挺应景,是个暗夜。
    看看表才十二点,没我想象的那么晚。

    “子晗,陪我喝点酒……”我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还在包房,这是在厕所接的。”
    “我就是想喝点酒”。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长时间,“就来……”
    半个小时后,子晗赶到与酒店相隔两个街区的一个烧烤摊旁。我正呆呆地坐着,没喝酒,也没点东西。
    老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估计正在考虑是该打110还是120。
    看到子晗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没喝酒。
    子晗把我带回了她的小屋。
    我躺在床上喃喃地讲着叶子和我的故事,每一个习惯,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牵手,每一次出游。
    子晗穿着一件吊带睡衣,躺在我身后,轻轻抱着我,默默地听我说,直到我渐渐平息下来。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出声。
    子晗忽然搂紧了我,轻声说道:“我们Z爱吧……”


    人在一生的不同阶段,都会遇到影响深刻的人。或者他影响了你的一生,或者你影响了他的一生。

    那天之后,子晗就走了。
    大约半个月后,我又到了楚都。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子晗。
    找到她的几个姐妹,都说她回江苏老家了。手机换了,微信也停了。
    她就像一阵风,一缕烟,就这么消散在我的生活中。

    从楚都回来的第二天,我在刘洁的办公室遇到了小树。
    她是随队下来检查的,检查组在会议室,她抽空跑来找刘洁闲聊。
    “你怎么没回我短信?”小树直接问道。
    “哦,有点感冒,在宾馆睡了一天,手机也没电了”,我懒懒地答了一句。
    “没事了吧?”小树又问,两眼一眨一眨。
    “没事了,本来就没什么。”
    “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小树三连问。
    我忽地火了,“你管那么多干嘛!吃饱了撑的啊!”
    我一摔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刘洁瞅了一个机会,在我们办公室没其他人的时候,过来找我,把我骂了一顿。
    “你有女朋友为什么还答应去见面?”刘洁气呼呼地质问。
    “那不是我女朋友。”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刘洁愣了一下,“那小树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你就告诉她,我对她没兴趣。”我回道,自己都感觉有些残酷。
    “哼!要说你自己说!”刘洁气呼呼地来,又气呼呼地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

    那一段时间,我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和叶子倒是在茶吧见过两次,都是露露喊的。我和叶子都没提起什么,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地聊上几句,在一起发呆。

    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小树。她正和一个女孩一起逛街,一看到我,立刻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海洋哥,这么巧啊?”她似乎早就忘了上次我冲她发火的事,“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上次都是你请的。”
    “再说吧。”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转身走了。

    周末回家的时候,老妈不停地抱怨,说我两个礼拜都没回来了。我懒得吭声,窝在沙发刷着手机。
    “听说有人把老陈的姑娘介绍给你,你没搭理人家?”坐在一旁抽烟的老爸,忽然冒出来一句。
    “不想谈。”我应付了一声。
    “你小子天天没个正形,看看你那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老爸发火了。
    “有话好好说,平白无故的,冲孩子发什么火!”老妈一看不对,赶紧来灭火。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发泄出来。
    “我在上海好好的,谁让你们把我弄回这个破地方!进了这个破单位,还能有什么好事!”
    “你!”老爸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瞪着眼睛,“我看你是欠揍!”
    老妈见势不妙,一边拦住老爸,一边扭头喊我,“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没事干嘛惹你爸生气!”
    “又不是我挑事……”我还在嘴硬。
    “还犟嘴!出去打酱油去!”

    从家里出来后,懒得到别处去,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却又发泄不出来。
    上一次遇到子晗,虽然有所缓和。但她后来的消失,让我愈发地沉闷。
    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呆,什么也写不进去。想睡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下午外面开始下雨,先是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
    我索性把客厅的窗户打开,雨点打在遮雨棚上,像密密的鼓点。电视里正在播放的雅克·贝汉《天地人三部曲》,几乎听不到声音,不过我无所谓。
    风掀起纱帘,穿堂而过。

    傍晚时分,雨依旧没有消停。我饿了一天,正想起来弄点吃的,门铃响了。
    舍友这几天出差,我估计是老妈放心不下跑过来了,谁知道打开门,小树站在外面。
    小树虽然拿着伞,但身上还是淋湿了不少。
    她见我有些发呆,径自从我身边挤过去,把雨伞放在鞋柜上,换了双拖鞋走进屋。
    “你这里还不错嘛!”
    “你来干嘛?”
    “看看你呀!”她略扬着下巴,嘴角挂着浅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一直都知道……”

    我懒得理她,又不好直接赶她走。索性坐回沙发,看我的电视。
    电视上摄影师乘坐着小飞机,和大雁一起在空中翱翔,伸手就能触摸到鸟的翅膀。这是三部曲中的《迁徙中的鸟》,我看过好几遍了。
    小树踢踏着拖鞋,走到窗前,靠在窗边。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的身材真是好,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短裤贴在身上,显得十分性感,很能勾起人的欲望。
    “我要吃饭了……”
    “我请你啊!”小树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瞪着大眼看着我。
    “懒得出去……”
    “我给你做!”
    “不用了,”我真有点服了她,“只有泡面。”

    小树从茶几上的中华细烟中抽出一根点上,在我诧异的目光中,从沙发上起身,再次来到窗边,轻轻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雾。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小树忽然轻轻说道,就好像在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在哪里上学,知道你在上海的公司,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和我一个单位,为这我还高兴了好一阵。”
    雨渐渐小了,风轻轻拂起她的长发。
    小树优雅地吐出一口烟,烟雾轻绕,很快被风吹散。
    “小时候我就记得你爸妈住哪儿,我也知道你现在住在这里。”
    “其实我知道你和叶子姐姐,小时候就知道,甚至我还知道你和那些女孩鬼混……”

    “刘姐说的对”,小树转过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那时候就暗恋你。”

    “你会抽烟啊?”我冷不丁问道。
    “不会。”
    “那你……”
    “就是有点紧张”,小树重新坐回沙发上,直直地看着我。
    “我一直都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我能感觉出她微微有些发抖,“我们能不能处一处?”

    后来我才知道,小树那天早早就来到我的楼下,她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上来。
    那个下午,改变了她的一生。

    小树问完就死死盯着我,她的嘴唇有点发白,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过于紧张。
    她的上衣还没干,紧紧贴在身上,连内衣的暗纹都清晰可见。
    我咽了口口水,叹了一口气。
    “你是个好女孩,可我对你不感兴趣……”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虽然那一刻肉欲和压抑让我喘不过气来,可我不想祸害这个女孩。

    小树依旧死死盯着我。良久,她欠身将指间的香烟在透明的烟灰缸里掐灭,慢慢站起身,向大门走去。
    我没有起身,默默坐在沙发上。
    门口淅淅索索地,小树似乎在换上她的高跟鞋。忽然,高跟鞋的声音急促响起,小树几乎是跑过来的,她跳上沙发,分开双腿跪坐在我身上,两手搂住我的脖颈。

    这一刻,窗外的雨声和电视的声音忽然好像小了很多,房间里只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她双腿间的温热包裹着我,忽然间我燥热起来,身体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小树猛地趴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我猛一吃痛。
    “你不是对我不感兴趣吗?”小树微扬着脸,静静看着我。

    下一刻我们像两个疯子,在迁徙候鸟的鸣叫声中,疯狂接吻,疯狂撕扯着对方的衣衫。
    那天的雨,下了一夜。

    

    我和小树恋爱了。
    我们像所有恋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Z爱。

    小树生日那天,她跟家里撒谎说是出差了,到我那里过夜。
    我给了她一场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精致的餐点,醇绵的红酒,方格桌布,烛台和餐具也是精挑细选的。
    烛光中小树的脸尤为动人。
    一晚上,我们在沙发上继续喝酒、看电视、说着呢喃的情话、一遍遍Z爱。
    小树紧紧搂着我,就像怕我随时会跑掉了一样,迷离的目光中有两分醉意。
    “你爱我吗?”小树忽然问道。一双大眼睛又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我忽然发现,自我们交往以来,我从来没对小树说过那三个字。哪怕在耳鬓厮磨、交颈缠绵的时候也没有。
    那一刻我迷茫了。是啊,我爱她吗?我爱她吗?
    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瓶天使树,心痛的感觉如海浪一般翻涌起来,淹没了我。

    我们默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连应付一句哄哄我都不行吗?”
    良久小树又问了一句。
    我默不作声,我不想骗她。
    “是因为她吗?”小树的声音有些颤抖,近似于呜咽。
    我依旧默不作声。
    小树慢慢坐起来,猛地把茶几上的东西“咣”地掀了一地。
    我依旧没有做声,默默地摸出一根烟。
    小树走到门口,转身轻轻说了一声:“你好狠……”

    小树已经跟家里人撒谎,不可能再回家。我终是放心不下,给刘洁打了一个电话,小树果然在她那里。
    刘洁在电话中有些冷淡,最后她忽然说:“李海洋,你配不上小树。”

    是的,我配不上小树,配不上叶子,也配不上子晗。

    再次见到子晗的时候,是五个月之后。
    这五个月,我见过小树几次,都是在到市行办事时碰到的。每一次我们都装作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和叶子、露露也聚过几次,在一起喝茶或咖啡,在一起发呆,偶尔因为一件小事大笑。总之,依旧是那种状态。

    见到子晗,是在成都机场。我出差正准备回家,而子晗刚刚结束在四川、重庆的旅游,正在机场候机,准备回江苏老家。
    我老远就看到子晗,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斜依在座位上,两腿交错着伸向前。
    夕阳透过机场高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似乎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那间灯光昏暗的酒吧,仿佛看到觥筹交错的背景,仿佛听到子晗那诱人的低吟。


    我来到子晗面前的时候,子晗又惊又喜。
    她的脸色十分红润,已没有了长期熬夜带来的那种憔悴。
    飞机大面积延误。我乘坐的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起飞,子晗的更晚。我们坐在那里聊了半天。
    子晗现在在老家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不错,我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对了”,子晗拉开她随身的LV包侧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咱俩真是有缘,前一阵我刚给你写了 ,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寄给你,咱们就碰面了。”
    “什么信?”我好奇地想拆开信封。
    “等会儿再看吧,我想和你多聊聊……”

    两个多小时有时候很漫长,有时候却仿佛只是一瞬间。机场的广播响起,我乘坐那趟班机开始登机了。
    我们起身的时候,子晗忽然转过身来:“对了,那次你给我说了那么多关于叶子的事,怎么没有提到天使树?”
    “在某处,真的有那么一棵天使树吗?”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两眼发直愣在那里。
    天使树……
    我心如刀绞,只想找个地方趴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算了”,子晗看我默不作声,说道,“就给我留下最后一丝神秘感吧……”

    子晗把我送到登机口,看着她那恋恋不舍的表情,我不禁暗想:我们似乎总有那么一种默契,比和小树在一起时,更像一对情侣。
    我轻轻抱了一下子晗,拉着行李箱向登机口走去。
    “海洋……”身后子晗一声轻呼,我转过身,她跑上来一下子抱住我,环抱着我的脖子,狠狠地吻住我。
    我们忘情地吻着,在我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子晗推开我,转身走了。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飞机上邻座是一个老者,精神健朗,很有风度。我刚刚坐下,他对我报以微微一笑。
    “年轻就是好啊!”老人轻轻感叹,应该是看到刚才子晗与我吻别。
    我笑了笑,拆开了那个信封。
    信封里是 和一张银行卡。
    我疑惑地打开信,子晗清秀的字迹扑面而来:“海洋:卡里是你每次给我的钱,加在一起总共十二万,还给你吧……”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读过子晗的信,每一次都泪流满面。
    “……我一共攒了二百多万,在家乡开了一家服装店,是手工高端定制的那种。这边的人比较富裕,所以生意也还不错。
    我在大学学的就是服装设计专业,做自己想做的事业,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只不过,我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
    天上皇朝是个窑子,我闷在里面喘不过气来,只有从你那里,我才第一次得到些许尊严,才有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什么,朋友?抑或情人?不管算什么,有了你,回首那几年的经历,就不仅仅是丑陋,不仅仅是淡漠,也不仅仅是绝望……
    谢谢你,海洋……
    ”?

    子晗说的没错,天上皇朝是个窑子。而生活本身,同样是个窑子。还没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心潮澎湃、心向往之;而体会过以后又都疲惫不堪。你和我,包括所有的人,难道不都在做着婊子的营生,被生活狠狠蹂躏吗?

    从成都回来没多久,行长通知我去海南参加一个全国性的青年金融论坛。申城发展银行虽然小,但也是一家独立法人银行,行里派出了三人参加此次论坛。我和南口支行的刘建,作为基层支行的青年代表参加的,市行机关派出一人,财务部的陈小树。
    刘建非常活跃,也非常积极。主动打电话联系我和小树,还主动替我们买了机票。
    在机场,我和小树依然不咸不淡,而刘建显然惊艳于小树的美貌,忙前忙后,舔得很欢。
    来到三亚,我们入住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会务安排得非常专业和体贴,房间生活用品齐备,每日更换果盘。参会的全国各地的青年才俊,被分为二十几个小组,既便于分组讨论,也方便会议期间举办的各类出游。
    我们小组十二个人,很快大家就混熟了。白天听讲座、分组讨论,晚上约着出去聚餐,在房间斗地主。
    我和组里好几个女孩打得火热,和小树依旧是老样子,倒是刘建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第二次出去聚餐吃的是海鲜,一大桌人吃得不亦乐乎。其实那个时候各家银行条件都不错,吃海鲜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海边的海鲜,的确不是内地能比的,不论是食材还是厨艺,都不在一个层次。
    坐在小树旁边的是一个辽宁的女孩,个子高高的,快赶上子晗了。她俩这几天比较对味,经常待在一起,刘建也厚着脸皮坐在旁边。
    我一边是个山东的哥们,酒量惊人;另一边是个浙江妹子,吴侬软语,别有风味。我们相谈甚欢,我时不时瞥一眼小树那边,发现她也时不时向这边翻个白眼。
    “呵呵,难道是吃醋了?”
    女人吃醋的时候,你根本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和浙江妹子越聊越开心,时不时呵呵嘻笑,就差没给对方喂饭了。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小树身边的辽宁女孩说到我的名字,不由一怔。
    “小树,那个李海洋,不是跟你和刘建一个行的吗?你这几天好像和他几乎都没说过话,是不是不熟啊?”
    “不熟?”小树淡淡一笑,“睡都睡过,怎么不熟?”


    这类文章发在这里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我跟小树成了本次论坛大家私下里议论最多的话题。讨论的兴奋程度远远超过论坛预定的几大研讨主题。
    刘建再也没有跟在小树后面跪舔。看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有多爽。
    小树依然不理我,而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心里也暗自嘀咕:“这丫头,够狠!”

    论坛在召开过程中,穿插着组织了几次出游,最后一天去的是蜈蚣岛。
    蜈蚣岛坐落在美丽的海棠湾内,离三亚有三十多公里。岛的南部,临海山石嶙峋陡峭,直插海底,惊涛拍岸,蔚为壮观;岛的中部,山林草地起伏逶迤,绿影婆娑;岛的北部,滩平浪静,沙质洁白细腻,恍若玉带天成。
    岛上海盗吧旁的淡水泳池、海边的情人桥,是冯小刚贺岁喜剧《私人订制》的取景地。一行人熙熙攘攘,自拍杆林立,好不热闹。
    午餐安排的是夏日餐厅的自助餐,倒也十分丰盛。只是还没结束外面就起风了。

    海边的风说来就来,天上乌云积卷,黑得吓人。几个会务和导游急急忙忙召集大家集合,要提前结束行程尽快离岛。按他们的说法,这里虽然距离大陆只有3公里多,但一旦风高浪大,就很可能被困在岛上了。
    回程的轮渡十分颠簸,海风呼啸,海浪翻涌。大家已经没了出游的兴奋,有的人已经开始扶着栏杆呕吐。
    行进不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船体剧烈晃动起来,船身很快开始倾斜。
    出事了!我心一惊,这时已经开始有人落水。

    我座位旁边正好有一件救生衣,我一把抓过来,紧紧抓牢座位侧边的扶把,扭头看向船尾。
    刚上船的时候,我就知道小树坐在船尾的右侧。这个时候,那一片已经高高翘起,没有人了。
    原先坐在那一片的人群,要么因为船身的倾斜,滚落到船尾的左侧,要么已经落入海中。
    船上没有看到小树。
    我跌跌撞撞顺着倾斜的船身攀爬到船尾,还是没有找到人。我心乱如麻,“小树!”一声呼唤脱口而出。
    海面上零零落落漂浮着一些人,我瞪大双眼,仔细寻找着。
    “海洋……”我忽然听到一声呼唤,虽已声嘶力竭,但在海风声中依旧如此微弱。
    我循声望去,远处的波涛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随波浮沉。

    我一个箭步,毫不犹豫地跳下船,向那边游去。
    我的游泳技术还算不错,但是在大自然的惊涛骇浪中,才真正体会到人的渺小。
    我拼尽全力,不知多久才游到了小树身边。
    那几十米的海面,是我今生最远的距离。
    小树嘴唇发乌,非常虚弱,已经开始呛水。我三下五除二地将救生衣给小树套上,并且把几条绳子都打了好几个死结。
    生死面前,人性的拷问有几个人能承受?我这么做,纯粹是害怕有人会动手来抢。

    “海洋……”我这么做的时候,小树紧紧抱着我的胳膊,她虽然已经很虚弱,仍瞪着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一个巨浪打来,把我们打散了。
    “海洋!”小树慌了神,她声嘶力竭,带着哭腔一声声呼喊着。
    海浪中我们越来越远,又一个海浪打来,把我打翻下去。
    恍惚当中,我隐隐约约听到小树在风浪中大声哭喊:“海洋……你爱我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让人莫名伤感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三亚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小树熬得通红的双眼。
    这场海难中,船上的200多人,有13人罹难。

    我和小树又在一起了。
    小树说,这五个月对她来说度日如年,虽然每次见我都不理不睬,但没有一天不在想我。
    我们又像所有恋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做爱。
    我们如胶似漆,但对有些事情,我们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比如叶子,比如爱或不爱。

    有一次,我们在东湖上蹬着小船。离湖岸不远的湖滨路上有一排小高层,我指着最近的一栋对小树说,“你看,住在那里多惬意……”
    我指的是那栋高层的三层。因为底下两层是门面房,所以第三层有个小露台。
    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楼下的门面房都没租出去。露台上很幽静,几个花盆,花木茂盛;一个晾衣架上,几件衣裙、内衣随风轻荡。
    “我们把那里租下来吧?”小树脱口而出。
    这段时间我们正在商量租房子。我这边有舍友合租,有时候小树过来不是很方便。
    我摇摇头,“那里有人住的,不可能租啊。”
    小树没再说话,我们继续蹬船。

    一个月之后,我们搬进了那套房子。
    据小树说,前面的租户正好到期了,所以很顺利租了下来。
    她是当着房东李姐的面说的。李姐四十多岁,是位很和善的大姐,她听到小树这么说,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却也没说什么。
    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也没有多问。我们在我们的爱巢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一段时光,是最幸福的时光。

    很快又到了小树的生日。
    上一次生日事件,让我们都对这个日子有些忌讳。
    我提议邀请一些朋友到家里开个Party,这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只有两个人时会尴尬。而小树则提出来,不开Party,不在家里过,也不去酒店。
    她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咱们俩去。”
    至于在哪里,在生日那天之前,她始终保密。
    “我要过一个与所有人不同的生日……”说这话时,青春和自信在她眼中洋溢。

    生日那天,我们打了个车出门。
    我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到底去哪儿啊?”
    “保密!”小树淘气地一笑,居然还拿出一个眼罩让我戴上。
    车子在一处较为安静的地点停下。下车后小树为我摘下眼罩,一处围墙下,停着一辆烧烤车,车上LED招牌“爱的烤鱼”闪闪发光。车旁只有一个小方桌,桌旁只有两个小凳。桌子上有两套餐具,应该是专门新买的,非常精致,桌子正中放着一瓶天使树,瓶子上系着一颗精心折制的爱心。
    “你最喜欢的天使树,还有我的爱心……”小树两眼放光,期许地看着我。
    “天使树……”我喃喃念叨着,脸色变得卡白,眼睛死死盯着从围墙后面探出来的一棵大树上。
    这是那棵天使树!十五岁夏天的那个夜晚,让我们心碎的那棵天使树!

    小树见我脸色不对,吓了一跳:“海洋,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号码。
    “你过来。”叶子平静地说。
    我看了看小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有事……”
    “你不来,我死。”叶子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在我耳畔炸响一颗惊雷。
    “不!我这就去!”我不敢去看小树的脸。我知道,这一刻她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惊讶和绝望。

    在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离开的时候,我的心神恍惚。窗外晚风呼啸,倒车镜里小树孤单的身影越来越远。我仿佛又听到那一日,在惊涛骇浪之间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喊:“海洋……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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