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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讲一件童年时的怪异经历[第1页]

作者:ty_Infinite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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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原本不打算讲出来。

    就好比你去参加高考,一道数学题死活做不出来,无奈时间到,交卷,出分,填报志愿,再往后,就是拖着行李去上学。

    但突然在大学毕业那一天,有人拿了这道数学题来找你,说,你看看,这是当年没有做出来的那道题,如果当时答对了,就可以多考20分,你现在可能就是不一样的身价。

    但谁都清楚,强行代入当时的情形,即使弄清楚了那道题,也没有太大意义。

    一来,这件事,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搞清楚。因为当时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已经联系不上,诸多细节已经无法考证。二来,事情的发生在农村,这些年来历经开发建设,虽说不上沧海桑田,遗留的的场地,痕迹,也基本上灰飞烟灭,再不可见。

    第三点,是这件事过于离奇。就算讲给最亲近的人,也未必肯相信,我至今记得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好奇地追问一个人的故事,别人越是不肯讲,越是要追问,等讲出来,又挥挥袖子说,怎么可能,放屁。

    故事,还得从一个庙会说起。

    庙会,原本就是在一个固定的日子里,人们集体去拜佛烧香进行祭祀的活动,同时也捎带进行一些商业买卖。但现在,很多地方的庙会很多其实已经没有了庙的成分,只剩下会,俗称赶会。其实就是一场盛大的集市。各地的商贩、卖艺的,天南海北鱼龙混杂,往往提前半个月就聚集过来,寻一片很大的空地,铺下摊子,扎下帐篷,各自摆出自己的营生,一连十几里地,场面十分壮观。往往一夜之间,偌大的娱乐设施、马戏团的剧场、大大小小蒙古包一样的帐篷就森林般的立起来。糖葫芦、炸串的味道,混着臭豆腐和炒栗子的热气,在人们头顶升腾。套圈的,打气球的,画像的、算命的沿着路边摆开一溜,人多的时候搞不好连摊子也被人流裹走。蹬花瓶的,吞剑的,耍猴的,跳舞的,走钢丝的,各种杂技一应俱全,有时候大人疼钱不给买票,听得那帐篷里面观众的欢呼和主持人的大笑,真是羡慕的牙根痒痒。也有很多竹木搭成的小房子,鲜红的大字写着“鬼屋”,算是密室逃脱的鼻祖,里面出来的人显然受过一番惊吓,面色潮红,灰溜溜的走开,让你无从知晓他在里面到底里面经历了什么,要知道,非得自个进去看看。也有的打着热带雨林的噱头,昏暗的棚子里面陈着七八米长的大蛇和快要老死的鳄鱼、一些恐怖生物的标本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一次,我和伙伴们就亲眼在一个瓶子里看见了一个用一种黄色液体泡着的人头。

    那一年,庙会开到了我们镇子上。我和当时的伴伙乐乐,肖鹏还有柳儿已经到了可以自由活动的年纪,这次终于不必由大人带领,结伴去赶庙会。我们几个里,肖鹏最大,凡事他带头。乐乐住我家西邻,性格原因,不太爱说话,但和我关系最好。柳儿是那种高冷型的女生,脸蛋很好看,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已经成为很多男孩们非分之想的对象。我们四个是从小一起玩的伙伴,和柳儿之间也做没有太多男女之别的意识,但毕竟情窦初开年纪,我和肖鹏对此还是想法颇多的。一路上我和肖鹏虽然有说有笑,但暗地里也是争风吃醋,拼命想博得柳儿好感。

    从庙会外围随着人群走入最热闹喧嚣的庙会中心地带,道路变得越来越拥挤,我们被夹在人群中,随时都有被绊倒的危险,这时候我们几个就产生了分歧。我建议,先挤出人群去,寻个人少的岔路参观,完了再回来,反正有的是时间。肖鹏那时比我们几个都大,个子也占优势,对拥挤的人流不以为意。他执意要挤过人群到前面的马戏团看跳舞,说去晚了就只能站后边了。大概是看不惯肖鹏一贯的自作主张,在柳儿面前我更不能示弱,因此这次我态度十分坚决。我俩就在原地争执不下,时不时的被经过的人撞一下,踩一脚,一会儿就没了耐心。由于人声嘈杂,我们讲话都得扯着嗓门伸长脖子向对方喊,看对方歪眉咧嘴的样子就觉得更加不顺眼,一来二去,差点就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一股人流又汇了进来,直接把我们几个挤散了,我努力调整着平衡,那时候也顾不上周围的人是男是女了,双手就不由自主的乱扶,防止被人群挤倒。这时已经看不见肖鹏和柳儿在哪里了,只听见乐乐的声音在大叫着我的名字:“飞,我在这!”

    那时乐乐比我小两岁,个头还不如我,我循着声音找去,从人群的胳膊和腿的空隙里,看见他在离我三四米的地方,也被挤得七荤八素。

    我说乐乐我在这里,你不要动,等我过去找你。

    乐乐说:“我不动,你快带我们出去,我相信你。”

    我心底涌起了一阵悲壮的情感,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劲,一路就挤到了乐乐旁边,然后我们两个挽胳膊一路左冲右突逃出了人群,我的短袖不知被谁的烤串抹上了辣酱,乐乐的一只鞋子都掉了,实在是狼狈之极。我们好似一对伤兵,搀扶着去找肖鹏和柳儿。找了半天,看见肖鹏和柳儿站在一个糯米糕的牌子后面,已经在悠闲的吃东西。柳儿递给我们一只竹筒糕,说:肖鹏请客。我顿时醋意大发,肖鹏看见我们这副德行,在一旁不无嘲讽的笑了起来。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说这些情节,是因为这些细节被证明与解释后来发生的事,大有关系。

    中午的时候,我们在路边小吃摊坐下,每人花一块钱要了一碗炒凉粉,呲溜呲溜的吃了,坐在那咂着舌,谁也不愿起身。因为当时出来逛庙会,家里至多给个五块钱,最多能看个节目,买个玩物,吃一顿饭,花完了事。其他项目再热闹,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这时就听肖鹏说:“你们下午想不想去看录像?”

    我们都说想啊,怎么不想,但是没钱啊。

    肖鹏嘿嘿一笑,说,关键时候还得靠我。然后神秘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我们围上去一看,是一对玉镯子。

    “这玩意儿,是上午的时候我们走散的时候,我进了一个古董铺子,看里面没人,随手顺来的,应该值俩钱。我们下午就用它去换票。”

    乐乐丢了的鞋子没有找到,要回家换鞋,所以我们先各自回家,之后又再度集合,揣着那对不属于自己的镯子来到了村头,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肖鹏突然说:“财多压身,一个就够了。留着另一个也许还有用。”说着就带我们来到一棵我们经常玩的老槐树下,找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把一只镯子埋进土里,用石头压好,拿了另一只去庙会。

    人群的熙攘,比之上午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走了多远,似乎要到庙会的尽头了,才看见一家电影棚,一个穿黑短袖戴墨镜的胖子拦在门口收入场费,到了我们的时候,肖鹏就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递上镯子。

    “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看看能收吗,能的话给我们换四张票。”

    黑短袖男子由于戴着墨镜,我们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似乎无动于衷,估计人一猜就知道是地摊货。在肖鹏的坚持下,那人接了镯子,说:“待我找人鉴定一下。”

    过了一会,黑短袖男子笑嘻嘻地回来了,对我们说:

    “这一场人没来满,你们就当凑个场子。”说着给了我们四张票。

    我们一听大喜,心想成了,迫不及待地就往帐篷里面进,在经过黑衣胖子的时候,听他对肖鹏说:“凡事讲个好事成双,那另一只你再带过来,我免费给你们开个专场,好莱坞的美女你们随便看。”

    进入电影棚,人果然不多,我们各自找地方坐下。肖鹏兴奋的对我们说:“这种庙会地摊大部分是水货,没想到我这顺手一捞,居然逮到个真的!妈的,幸亏刚才只给了一只,要不然咱们就亏了。”

    柳儿已经在瞪着大眼聚精会神看电影,我为了寻找可以发表见解的话题,注意力也全在电影上,没有留心肖鹏在说什么,对于那对镯子真假也无心研究。就这么看了小半场,我感觉要上厕所,就对身边的乐乐说:“我去放水。”乐乐点了点头,我跨过座位,来到帐篷门口,临出帐篷之前,由于挂念电影的剧情,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屏幕。

    第二章
    当时放的是一部外国大片,讲外星怪物的,在这里看的,多半是像我们一样大小的孩子们,还有两三个年轻妇女,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和几个小青年。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时候电影棚,不过是一个老式投影机,正对着挂一幕布,一堆人摆了板凳在那看。人不多,我和乐乐就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两边没有其他人,肖鹏和柳儿则坐我们前面。

    出来帐篷,我四下寻没人的地方撒尿,也不知走出来多远。庙会由于占地大,一般选在在野外空地,道路多是人们临时踩出来的黄尘土路,风一吹就难免满眼风沙,加上午后阳光刺眼,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电影棚这个地方又是在场地边缘,这个时候大概上午逛庙会的人刚散去,下午逛庙会的人还没来,就显得异常冷清。

    撒完尿正要回身走,就听轰的一声巨响从不远处响起,就跟有炮弹爆炸一样,震的我裤子差点掉地上。我当时第一反应,是不是有烧烤摊用火不注意,什么东西爆炸了,会不会有人受伤。但奇怪的是,这响声之后,既没有预想的人群惊扰的骚动,也没有后续的混乱,甚至连只鸟叫都没有!整个四周就像荒无人烟的旷野。我正疑心我是不是失聪了,就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心想可能是演到精彩地方了,乐乐他们叫我赶紧回去看电影,就赶忙回了帐篷。

    回帐篷坐下之后我心里还在琢磨,刚才那声响有可能是马戏团变戏法的表演,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注意力又回到了电影上。这时才发现旁边乐乐不见了,最后一排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于是我伸手去拍前面的肖鹏,想问他知不知道乐乐去哪里了,心说外面打枪放炮的,你们倒是挺坐得住,这一拍不要紧,我手才伸出去一半,就感觉头皮一紧。

    我前面哪还有什么肖鹏和柳儿,一个人穿着极其老旧的黑色棉布袄,一条麻花辫子搭在后背上,头上带一包头,弓着背坐那儿。旁边一溜都是相似打扮的人。

    我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感觉脊背发凉,只见帐篷里的孩子,妇女,小青年统统不见了,本来稀稀拉拉的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满了清一色穿着黑色长袍马褂的人,一排一排直直的坐在那里,背对着我,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像是在开会。台前有几个人服饰略有不同,貌似是一种军装,正在拿着一张地图演示着什么。我寻思怎么回事,出去撒尿这功夫,一帐篷的人全给掉包了?

    这时,就见台上那人伸出手朝我的方向指过来。张大嘴说了一句:

    “#!&-¥@%!”

    这里我用符号代替,倒不是说那人说了什么脏话,是因为那语言在我听起来就跟鸟语无异,完全不知所云。

    说完,那人就盯住了我,露出一种十分疑惑的目光,这时其他人也察觉出了异样,陆续开始回头。下一秒,整个屋子的人全扭着脖子人直勾勾盯着我,那些人脸色黝黑,目光却晶亮如同鬼魅。一时间,气氛就诡异到了极点,我不敢多做停留,转身就冲出了帐篷,拼命狂跑,跑出了几十米,就觉得人渐渐多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庙会的中心,我走在人群中,四处寻找乐乐他们,但是没有找到,这个时间段下午场已经开始,庙会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找出了庙会,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村头,就看见乐乐,肖鹏还有柳儿竟然已经站在那棵老树下面了。我心想我到底不是在做梦,敢情你们几个丢下我自己跑了,恨不得一下子冲上去问个究竟。

    但走近了,就觉得气氛不对,乐乐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声不吭。柳儿看见我来,似乎有上前关切的冲动,但转而抑制住,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我假装没有察觉。肖鹏则显然在强压怒火,等我走到他面前,他开口说:“我做事都是为了咱们几个,你却在背后给老子整这一套?”

    我一时间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待我看见地上那个石头,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石头已经掀开了,土被挖开,里面的镯子不见了。

    我说我没有拿镯子。

    这话说完,接下来大约有整整一分钟,我们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我明白我和肖鹏之间有种东西断裂了。

    “你们刚才去哪了?”我看向乐乐和柳儿,希望他们能挽救一下气氛。

    柳儿正要说话,肖鹏很不耐烦地说:“什么去哪了。”

    我说我去上完厕所你们就不见了。

    柳儿轻声说:“我们一直等到电影看完你都没有回来,我们几个找你没找到就回来了。到村头扒开石头,埋着的镯子已经不见了。”

    这时我就想起来在电影棚附近听见有人喊我,猜想可能是当时他们在找我。但又觉得不对,心想我去撒泡尿顶多不过五分钟的功夫,你们看完电影,至少也得一个钟头啊。我就把我刚才遇上的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人总是喜欢先入为主,如果认定了一个人是骗子,那么他说什么都会认为是在撒谎,听完我的话,肖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从他表情看我就知道他压根不相信。真相就是我一看那镯子值钱,就溜出去撒尿,借机跑回来把那个镯子给吞了。何况我那个故事又十分怪异,怎么听起来也像是瞎编的。我心知一时间无法让他们相信我,就愤愤的撂下一句话:“不是我拿的,你们爱信不信。”转身就要自己往回走。
    后来,我想起当时这个举动,就觉得十分之错误。人面对不理解,往往认为再多沟通都是没有意义的,然后一走了之,结果只会加深误解。

    但好在事情有所转机,就在我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就听见乐乐在我背后说:“我觉得不是飞偷的。”

    那一刻,我感动的眼泪就差点流下来,回过身来,看见乐乐正把那块石头又放回原来位置。

    乐乐说:“我们走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这块石头,它这边有个尖尖的角,当时放的角度,这个石头的角刚好对着旁边的树。我们从庙会回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角度没有变。”

    肖鹏神色稍微有所缓和,他说:“你注意到了,偷镯子的人也可能注意到了,他放石头的时候只要摆放的和之前的位置差不多,我们就看不出来。”

    肖鹏显然认为乐乐这个推理不可靠,他虽然用了“拿镯子的人”这个词,但十之八九还是在指我。他说:“那照你这么说,这块石头没有人动过?那镯子怎么不见了?难不成掉地底去了?”

    对于我没做过的事和不相信我的人,我根本懒得辩解,因此只是又说了一句:“不是我拿的。”

    场面陷入了僵局。当时是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在我们站立的树下投下点点斑驳,旁边木墩上,一只老猫正在睡午觉,对我们这几个人类间的矛盾不闻不问。

    这时乐乐突然在一边说:“有一件东西,你把他放在一个地方,没有人动过,可是等你再去拿的时候,就莫名其妙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因为这个东西有可能,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听完乐乐这句话,我突然想到我在帐篷里看见的那些人,我之所以当时感觉害怕,倒不是因为那些人长了三头六臂,而是那群人从表情到服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以及同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那种衣服的黑色调和面目轮廓的雕刻感都在显示,他们与我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正在思考间,就听见肖鹏说:“放狗屁!”接着柳儿一声尖叫:“飞,小心!”

    待回过神来,看见肖鹏已经气势汹汹地朝我扑过来,嘴里喊道:“既然你没拿,就把你衣服扒下来,让我们检查检查!”我未及反应,已被肖鹏一把揪住衣服。

    我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心想你个傻子,我要是真偷了,早他妈藏起来了,难道还带在身上?然而我立刻明白了肖鹏的用意,他无非就是想让我在柳儿面前出丑好树立他的地位。

    我说:“你就是想诬赖我是不是,镯子是你偷的,也是你埋的,谁知道你搞了什么把戏!说不定是你自己藏起来了!”

    肖鹏一听,也恼了,双手就来掐我脖子,他比我高一头,真打架我是打不过他的,但挨打不要紧,关键是柳儿就在旁边,挨打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一急,抬腿奋力踹了出去,没想到肖鹏个子高,但底盘如此不稳,加上距离太近,我这一脚,居然直接将他踹飞出去,一个后仰摔在地上。

    那时我十分之惊恐,我知道这一下子绝对会让肖鹏恼羞成怒,要是不管不顾站起来和我来狠的,我能否招架得住就很难说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战斗,我说:“我的衣服都被你揪坏了,你再不讲理,我就真不客气了。”

    说完我就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的两只腿明明有一万个要跑起来的冲动,我却强行让它们悠闲的像在散步,我一边故作淡定,一边竖起耳朵留意肖鹏是不是正从后面追过来给我一脚,但一直走出百十米,都没有听见肖鹏追上来,而是听见柳儿的哭声。

    我回头一看,乐乐正一脸惊慌的跑过来。

    “飞……肖鹏……”

    “他怎么了?”我看乐乐一脸惊恐,也害怕起来。

    “他……他死了。”

    我心想那一脚虽重,但绝不至于踢死人,我干巴巴的说:“你开玩笑?”

    一看乐乐快要哭了,我意识到真的出事了。跑回树下,柳儿满脸泪痕地扑过来说:“飞,你快看看!”

    我走近去,看见肖鹏仍然躺在那里,脸色白如死灰,双眼紧闭。他的头旁边是用来标记位置的那块石头,已经被血染红,看来他倒下去的时候,脑袋刚好跌在石头上,而那块石头赫然朝上的部分,刚好是那个尖尖的角。
    肖鹏被送到医院,诊断为弥漫性轴索损伤,就是严重的颅脑受伤,高压氧吸了一个月,到第二个月末才慢慢有了意识,不排除有恢复的可能,但是瘫痪基本已成定局。

    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

    树下很快围满了人,我家二叔正好经过,得知我惹了祸,当即把我从现场拖走,藏进他家屋顶的仓房里,随后给我爹打电话。肖鹏家的人晚一步到,乐乐在大树底下守着肖鹏,花了半天才跟大人们讲清楚事情原委。

    村里一般是氏族聚居,肖鹏和我家虽然不是近亲,但也算是一大家子,我家里借此主张大事化了,避免对簿公堂。我爹当时在镇上经营棉纺厂,积累了点资本,在村里还算有点头脸。村委会积极从中调和,主张我家赔十万,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肖鹏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除了抹眼泪,一时之间拿不出解决方案,但是要说就这么翻篇,他们什么也不同意。事情最后还是上了法庭,但这种小孩子打闹受伤的情况,顶多算个意外事件,追究不着什么法律责任,这件事以我家一次性赔付20万医疗护理费告终。

    在亲戚家躲避风口的那几天,我一直琢磨在庙会上发生的事以及那个镯子去向的种种可能,究竟是不是肖鹏自己拿走了呢,还是被小偷偷去了?再去问乐乐和柳儿他们实在也是不合时宜,反而有自我辩解的嫌疑。过了几天,我按捺不住,决定独自回到庙会,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我先来柳树下面,毫无意义的四处翻刨了一阵,确认没有镯子,然后径直朝庙会赶去。当时庙会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娱乐项目已经撤走,整个场地全是遗留下来的垃圾,只剩下一些小吃摊还在营业,我们第一次进入的电影棚倒是还在,黑短袖男子还在招徕为数不多的顾客,我在附近徘徊了一阵,有几次想冲上去问你的帐篷里是不是藏着一堆奇怪的人,但还是忍住了,这显然不可能。我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下午,最后买了个竹筒糕边吃边回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很多年过去,庙会当天的事我也逐渐淡忘。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一个二线城市找了工作,定居下来,除了老家有红白事偶尔回去露个面,同村里基本没有了联系。但是我一直坚持每年给肖鹏家寄一笔钱,一是因为,肖鹏瘫痪虽系出自意外,但确实有我的过错,事情虽然当年已经得到一次性解决,但就此撒手不管,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二者,肖鹏的瘫痪如果到二十多岁还没有明显恢复,基本意味着这辈子废了,打工赚钱不可能,结婚生子更是没边的事,他的父母日渐年迈,身体不好,也没有什么收入,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第三,我之所以寄钱而不去探望他,是我实在不愿意面对肖鹏和他父母,我的安慰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惺惺假意,不如实实在在的给点钱,也算是尽人之能事了。

    从我毕业有了收入以来,钱已经寄了三年,期间从未收到肖鹏家任何答复,我心中虽略有些不舒坦,但也完全理解。毕竟肖鹏多年卧床,极少参与社会,心理状况或多或少会异于常人,人情世事考虑不到也很正常。何况我寄钱,本也是求个心安,难道还指望他感激不成。近来听说他恢复的还不错,我心中也感到安定了不少。

    至于乐乐,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听说他后来考了家乡当地的公务员,有一次我过年回家,在街上碰见他,胖了不少。

    柳儿和我倒是有缘,一次在单位去隔壁行政部门送档案,发现柳儿就坐在办公桌前,原来我入职后不久,柳儿也来了这家单工作。刚工作那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突然有了个熟人作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加上我的单位工作比较轻松,每天下班后有很多时间就一起去逛街吃饭,回想起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场景,很快就有了进一步发展,加上谈婚论嫁的年纪已到,同事们一撮合,双方父母一运作,这种事就水到渠成了,很快我们就定好日子,选了酒店,开始张罗婚礼,发送请柬。

    但没想到,打这个婚礼起,噩梦也开始了。
    婚礼前一周是最累的时候,我请了七天假,购置烟酒糖茶,安排婚庆,布置婚房,招待来宾,反复往返于老家和新家之间,打点各种关系。我的几个朋友喜欢凑热闹,提前好几天就赶了过来,说要帮忙,实际上是忙上添乱。焦头烂额的状态一直到了婚礼前两天,能想到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完了,我才稍微松一口气,有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

    那天我忙完老家的事情,大概晚上六点钟,回到小区,先去收发室拿回了一堆快递,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一封短信。

    “总角新婚,人生一大幸事,我定当前往恭贺。”落款肖鹏。

    我立刻跑上楼问柳儿:“你是不是给肖鹏家送请柬了。”

    “怎么可能?请他他也来不了呀!”

    正讨论间,我的一个同事过来玩,我便去倒水招待,还留他吃了晚饭,等到同事离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收拾完客厅,洗了个澡,又想起来肖鹏的事情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柳儿。我并没有直接跟肖鹏联系,肖鹏要何以主动联系我呢?”

    柳儿道:“你这人真是的,你不要老是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冷漠。

    我嗯了一声,我见过很多人,努力半生,自以为实现了阶层跨越,怕人眼红,怕受到亲戚朋友连累,怕有人上门借钱,总是想方设法断绝和老家的联系。我并非这种人,只是这次婚礼,为了接待周到,我们特地把宾客做了分流,同辈的亲戚朋友,全部由我和柳儿联系,长辈和老家街坊全是我爹妈出面。自从出了那个事,我们两家基本上没有来往了,而且肖鹏一家孤僻得很,我年年给他们寄钱,他们都没反应,何以突然这么热情要主动来参加我的婚礼呢?

    见我还是放不下,柳儿说:“你给爸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看看是不是他通知的。

    我心说也是,正要拨号,又挂掉了。

    一定是我太过敏感了,不管肖鹏怎么知道的消息,既然愿意来,正说明我们有改善关系的机会,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我心中坦然了不少,编辑了一个短信:闻兄赴宴,不胜欣喜,定当恭候,一叙旧情。

    打完草稿,一想往事不堪回首,叙旧这个字眼还是不要提了,就把最后一句删了去。

    发完短信,我松了一口气,倒头就睡去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又是一通忙活。一直到婚礼前三天的晚上,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买的领带还在快递盒里没有查验,便将前天取回的那堆快递一一拆开来看。

    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婚礼请柬都是书面寄送,因此婚礼前夕,很多宾客也都纷纷回函或是寄送小礼物来祝贺,邮件多是扁平的信件,拆到第三个的时候,是一个简陋的小纸盒,仔细一看,一股异样袭上心头。

    快递包装是邮政特有的纸壳,上面的信息显示这是从贵州一个苗寨寄出的,寄信人叫李义堂。

    我摇晃了一下,里面是一个硬硬的东西,体积不大。

    我把纸壳封条撕开来,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环状物体,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玉镯子。
    我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把纸壳全部拆了开来,发现里面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柳儿在看电视,没有注意到我。我隐约觉得这个镯子和一些不愉快的事有关系,便没有惊动柳儿,我镯子藏在衣服里,来到了卫生间。

    关上门,从袖子里拿镯子来,仔细端详,镯子绿中泛白,表面极为光滑细腻,散发着玉器特有的光芒,至于究竟是不是当年不翼而飞的那只镯子,我已经不可能记得了。

    我从小到大没有去过贵州,李义堂是谁,我也根本不认识。一个人从这里给我寄一个镯子来,却只字不留,难道当年庙会那天,是这个人偷了镯子,多少年后做贼心虚,打算物归原主?

    还没有理出一点头绪,就听见柳儿在客厅叫我,我只得先把镯子放进口袋,回到了客厅。

    柳儿告诉我刚才我爸打电话来了,让给他回电话。

    我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了。以我爸妈的养生习惯,照常来说这个时间已经睡了,难道有重要事发生了?

    “咋了爸,这么晚了还不睡?”

    “老家这边有点事,你明天先回来一趟,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啥事?”

    “肖鹏一家。”

    我一愣,想起来刚才他还给我发短信。便问肖鹏出啥事了?

    “失踪了。家里四门大开,桌上的饭都没吃完,一家三口愣是不见了。这边派出所已经立案了。现在满村都在帮忙找。主要是这孩子,一直要靠轮椅才能动,所以很莫名其妙。村里的事情都是一夜传千里。毕竟咱们两家有这么个关系,我和你爷爷叔叔们都考虑着婚礼要受影响,你明天一早就回来一趟,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四、回村(分一下章节吧,前面忘了)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太阳落山后,我一个人拿了一把铲子,开车来到村头的老树下,奋力挖掘。期间柳儿走过来问我在找什么,我没有理她。刨了约有一米深,我的铁铲碰到了一块硬物,我跳进坑里,把那个东西拔出来,发现是一个生锈的铁盒。

    拆开后,发现里面是个塑料袋,包裹着一张类似照片的东西。我展开塑料袋,把照片拿了出来,看见上面有四个人。

    一个人坐着,另外三个人站着。

    最边上的人是乐乐,中间的人坐在轮椅上,拉垮成一坨,如同瘫痪多年的霍金,接着旁边是一对手牵手紧靠在一起,看上去幸福无比的男女。

    我睁大了眼睛去凝视那张照片,努力去确认另外三个人的身份,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并不是肖鹏,肖鹏是站在旁边牵着柳儿手的那个人。

    我才是那个瘫在轮椅上的人。

    我的嘴巴想要张开来发出吼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突然,嘈杂四起,周围围满了人,警车的红蓝光闪的我的眼睛睁不开,一个警察过来,把我拖起来,给我拷上了手铐,对我说:

    “你赎罪的日子到了。”

    我大叫一声,从黑暗的梦中醒来。旁边的柳儿闻声也醒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的心思冲口而出,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暂时不能结婚!”

    黑暗中,我看不清柳儿是什么表情,所以干脆转过脸,不去看她。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实在是极不负责任的事。但在深夜里,我的理智已经离我而去了。

    柳儿没有说话,也许由于过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说:“是不是因为晚上的电话?”

    我点了点头,把收到镯子和肖鹏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她。

    柳儿摇了摇头:“肖鹏前几天不是给你发还联系过你吗?他不可能失踪的!”

    “我不知道,”我说,“我必须要先回去看看。”

    “我知道你对肖鹏的事一直心怀愧疚,可那是个意外!”

    “这肯定不是个意外那么简单!为什么当年我们去庙会的时候那个镯子莫名其妙被人偷走了,为什么偏偏现在又从贵州大山里冒出来?肖鹏为什么偏偏要在我们快结婚的时候搞出这么一套?我们本来可以心安理得的在一起的,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好的人生!这就像是有人故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倒霉!”

    “有些事就是我们不能控制的!”柳儿要哭出来了,“难道我们在一起也是有人在暗中控制的?缘分和偶然,好运和厄运,本来都是并存的,巧合每天都在发生。你不能因为你那个没有根据的第六感,就说出这样的话,把我们两个弃置不顾!”

    “这不一样,”我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床头表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了结!我要做点什么,把这件事搞清楚!否则对不起肖鹏!”

    “那你的良心发现也太晚了!”柳儿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栽进被子里哭了起来。“你那狗屁愧疚根本一文不值!”

    我下了楼,在夏末时节的凉风中清醒了起来,也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没有想放弃柳儿,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我们心无旁骛、喜气洋洋的去结婚。

    我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所不妥,我或许可以以更委婉的方式告诉她。但是本质上有什么不同?今天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我的冲动和一时之举。我知道,多年前庙会那天埋下的种子,纵使现在不出状况,迟早会在将来有发作的一天。

    当年我在庙会上的经历、消失的镯子和肖鹏今天的状况,一定有关系。小的时候,对于我遇上的奇奇怪怪的事情,没有能力去搞清楚,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总是归结于眼花、幻觉和巧合,然后臣服于平淡的生活。现在我有了选择的能力,在我可以做点什么的时候,我绝不会屈从于那张命运网。
    一路上,我试着打肖鹏的电话,但对方一直关机。

    进村的时候,天差不多蒙蒙亮了。鸡鸣唤醒了天边的第一抹云霞。街上无人,村子还在沉睡之中,我的车悄悄地从村中心路口向西驶去,几经周转,在一条狭窄的青砖巷子前停下来。

    巷子尽头一共两户人家,东边住的是村支书邓世强,西边就是肖鹏家。

    自从离家读书之后,或者说和肖鹏断绝联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纵使过年走家串巷拜年,也会有意绕开这片区域。对于这条巷子以及肖鹏家的位置的记忆,都来自儿时去肖鹏家找他玩的经历。

    这几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翻了新房,邓世强家盖了三层小别墅,肖鹏家因为条件受限,是村里的常年的低保户,住的仍然是当年爹妈结婚时盖的三间砖瓦房。以前来他家玩的时候,很喜欢翻墙玩,因为他家的墙又矮又粗糙,非常容易攀爬,带给了我们不少快乐,然而如今看到这堵墙,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几年,为了给肖鹏说媳妇,肖鹏的父母也竭尽所能,把房子翻新了一番,三间矮房虽然新上了瓷砖,却仍透着一股寒酸。我没法越过院墙看院子里的景象,只能来到门前,向里面窥探。

    院门紧锁。我趴在铁门上,透过门缝,依次看见了天井里的桌子、农用独轮车、水桶、长着辣椒的菜园,以及铺着青砖的地面。

    视野被限制在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之中,我只能费力的扭动着脖子调转视线,以获取更多信息。但就在扫视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我一时间说不出是何处不对劲,便拼命把脑袋往门缝里挤,试着再次找回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

    这时,身后突然有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得猛回头,看见的是村支书邓世强那张扁平而苍白的脸。

    此人大概是刚刚起床,睡眼惺忪,脸色很差。

    “飞啊,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哑着嗓子说。

    “邓叔......”我还没完全缓过神来。

    “你脸色不大好,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邓世强拍了拍我肩膀。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肖鹏家。“这不是急着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孩子,你叔我这两天也没睡好。村里的事接二连三,不过肖鹏家的事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你操办着自己的婚事,还挂念着这事,真是有心了。”

    “您言重了。小时候一起玩起来的伙伴。出了事着急是肯定的。”我说。

    “叔说句实在的,你对肖家的情分已经尽到了。年年寄钱过来,大伙有目共睹,到了大城市还不忘了家里,街坊没人不说你好。肖鹏家情况特殊,这几年他父母身体不是很好,村委也做了不少扶持工作。都希望日子快好起来。你没在村里可能不知道,这两年肖鹏的腿脚恢复的很快,从去年开始能不时的下地走路了。眼看着这不是苦日子到头,好日子来到了吗?怎么又整了这么一出?都是命啊……话说回来,你这几年在外面如何呀,听说是在机关单位,正好我家有个你的小妹妹转年也要找工作,那天我和你爸还说,全指望着飞拉扯一把——”

    “邓叔,我这次回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肖鹏家到情况,人找不见找不见具体是啥时候的事?”

    “到今天的话,报案已经四天了吧,警局等满了两天才立的案,不过要说人啥时候不见得,至少也得一星期了。当时我进到屋里去看的时候,碗里的蛆都爬出来了,站在这里说的啥劲?先来家坐坐?”

    “不麻烦了邓叔,我就是想着能不能进去看看——”

    “你早说,钥匙在我这里。”
    第五章 空屋

    在村支书邓世强家那高檐大厦的对比下,肖鹏家的院落越显寒酸。邓世强这个人,虽然总摆出一副热情之相,实则是个虚伪之徒。这几年作为村支书,借着村里卖地的商机敛了不少财,实事却不办一件。不知道他在修筑高墙大院的时候可曾考虑过肖鹏家的采光?作为富户的他,修的起三层宅院,对邻居家的艰难处境,又可曾出过一分力?

    我对此人的印象大概在当年他参与我和肖鹏家的纠纷时极尽谄媚之能事时便已落定了,尽管如今在我面前句句动听,我对他的言辞也并不入耳。

    “公安来看了现场,取了证就走了。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异常迹象,估计离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咱们这小村小落的,监控很稀缺,所以要知道他们的去向也不是很容易。这段时间,肖家的钥匙先由我保管着。”

    我嗯了一口,心里道:村里的钱不够装监控吗?

    邓世强开了门,我们一起跨进院子里。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这些年肖鹏家院子里的摆设变化不大,小时候我们经常攀爬的梯子还靠在墙上,那个被用做装甲车做游戏的独轮车一如旧貌,院子里的两颗枣树已经枝繁叶茂了,小菜园里年复一年种着当季的菜蔬。大概由于这种熟悉感的降临,我在门缝里观察时的那种异样突然消失了。

    我随着邓世强朝正房走去,开了纱门,进到客厅里。

    房子里面装修的还算亮堂,彩电、柜橱、沙发,基本大件都有,陈列齐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不堪。看到此景,我心中也多少宽慰了一些,心想至少肖鹏家这几年的生活并没有太糟糕。

    客厅两侧分别是卧室和厨房,看得出空间有限,房间的分隔很是拮据。进到院子里的时候我注意到,院子里原先的一个敞篷被改造成了卧室,大概是肖鹏的父母准备搬进去,把主房留给肖鹏以备将来做做婚房。

    客厅的柜橱上摆着一副照片,是一张全家福。

    肖鹏在中间,看上去气色很不错,眼神却透露着几分不自然,大概很少面对照相机的缘故。令我吃惊的是,肖鹏的父母看上去已经十分苍老憔悴,与我小时候的印象完全不同了。

    “厨房我已经找人收拾过了,我们到卧室看看。”

    我转入肖鹏的卧室,开门后,里面有一股潮湿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走到窗边,把窗帘和窗户全都打了开来,让早晨的阳光照射进来。

    阳光洒在了卧室的地面上,在气流的扰动下,激起一股股浮动的灰尘。

    一张大床靠窗放着,被子叠的十分整齐,旁边是书桌和书柜。书柜上的书很多,我随便翻了几本,都是肖鹏以前最喜欢的漫画书,以机器猫和海贼王居多。肖鹏的轮椅靠在角落里,已经被收了起来。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物件了。

    大概是因为房内物品不多,一切看上去都极为工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间房子里的人失踪了,那么眼前的场景实在是没有任何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我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歹徒突然把肖家绑走,然后刻意整理好了现场?但是肖鹏家是典型的脱贫对象,歹徒图啥呢?

    我自然知道,既然警方都不能从现场发现什么线索,我一个门外汉再怎么研究也是徒劳。只是我不死心,仍然环视房间,试着找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这时,一块被卧室门遮住的黑色物体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东西被挤在门与地面之间,若不是角度恰到好处,不易发现。

    我蹲下去,仔细的看了看,发现那是块已经干掉的泥巴。
    农村地区道路硬化率低,泥泞土路多得是,出门回家踩到泥巴进而带到房间里实属正常。只是和屋子里的整洁不太协调,可能因为在角落里不易打扫到罢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一件物品进入了我的视线。那是一个放在书橱里的漩涡鸣人的模型。

    漩涡鸣人是《火影忍者》里的主角,这个玩具是肖鹏在那年的庙会上买的,当时我们四个人各买了一个。我的是旗木卡卡西,乐乐是宇智波佐助,柳儿是春野樱。

    我的记忆被刺激,回到了当年的庙会上,突然间灵感一现:

    那个镯子!

    当时肖鹏从古董铺子里偷了两个镯子,一个埋在了树下,但最终下落不明,完全没有线索。但是还有另一个,给了当年那个录像厅的老板用来换取电影票,那么他的镯子,是否还在呢?

    昨天我收到的镯子,究竟是其中哪一个尚不得而知,但不管是哪一个,我如果能找到老板,是否可以知晓那个镯子的下落并获取一点线索?

    就在那十几秒的功夫内,我对所有的事情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我立刻向邓世强告辞,请他把门锁好,便冲出了肖鹏家。

    我刚跳出院门,便见眼前同时有人急匆匆的正进到门里来,我避之不及,同那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待我扶着撞痛的额头头昏眼花的去看来人是谁时,那人已经一把将我抱住。

    “飞!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一看,原来是乐乐!

    “乐乐,你也回来了!”我也激动的抱住他。

    “你结婚我怎能不来?”

    “乐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这边的事希望你能帮我应付!”

    乐乐不明就理,一把扯住我说:“飞,我知道肖鹏的事情你也很在意,但希望你能先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结婚也是大事,我刚才去你家,伯父联系不上你,看上去已经快急疯了!”

    我吃了一惊,拿出手机看,发现我的手机被我搞成了静音,而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的老爹已经打了十几个未接,除此之外还有乐乐的、以及各种亲朋好友的未接电话。

    “我明白,但是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乐乐,你帮我在肖鹏家的院子里拍照,角角落落都要拍到!”

    乐乐点了点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跑出了胡同。心里十分感动:乐乐是唯一不会问我理由也愿意帮我一起做事的人。

    太阳已经升高,我开了车,向自家宅子驶去,在我出发前,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第六章 唯一的线索

    我家在村中心地带,当我灰溜溜的开车经过村中心街大道时,发现写着我和柳儿名字的大龙门已经一连竖起来好几座,越靠近我家,喜庆的味道越发浓烈。距离婚礼虽然还有整整三天,整条街已经插满了小红旗,我家的胡同头上,搭起了长长一溜埋锅造饭的帐篷,七邻八舍的老头们一大早已经凑了好几桌,坐在那里喝茶打牌。我的长辈们都是好面子的人,场面上的事从排场到细节都一味要好。办喜事一定要办左村右庄里最大的,一直是家里的传统。加之我是我这一辈的独子,近几年学业、工作一帆风顺,亲戚们说起来都很有面子,上到爷爷,下到叔伯,无不看重我这个家族的希望。

    我把车远远停在路边,悄悄的溜进胡同。快进院门时,不知是哪位邻居认出了我,叫了一声:飞!这一声热情的招呼暴露了我,接着,我爹如同幽灵般瞬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未及反应,耳朵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臭小子!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打算搞什么!”

    我未来得及辩解,已经被拖进客厅大堂里,客厅里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气氛,之前还在耳边萦绕的街坊邻里的谈笑风生随着房门关上瞬间被隔绝了。我打眼一看,看见我的爷爷们坐在太师椅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我的大伯和二伯在嘘着嘴喝茶,我二叔在那里打电话,呵斥手下干活的,我三叔和我的堂哥正在把一个碍事的书桌往里屋搬。屏风后面还有一堆人,正在大声讨论美国总统换届选举。

    我在一片乌烟瘴气的大厅里站定,旁边正在记账的堂弟抬起头来,幸灾乐祸的朝我一笑。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把我呛的大声咳起来。我的咳声未落,大伯已经发话了:

    “今天一大早,亲家母过来大闹一场,说你临阵脱逃,对你未婚妻说你突然不打算结婚了。我们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赔礼道歉。不过,更没面子的是你爹。”大伯道,“我常讲,讲话做事要考虑后果。你现在不小了,这么任性太不应该!全家的名誉几乎毁于你手!”

    我不敢答话。这时,我爷爷敲了敲烟枪,也开始训话了:“我和你奶奶是包办婚姻,童养媳,我纵使当年何等不愿意,也没说过一句反悔的话。规矩就是规矩。你和徐喻柳的姻缘是我们找了桥东、庄南几位先生一一验过的,你们也是青梅竹马,自愿走在一起的。何以关键时刻又想要变卦?要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全家的事。”

    我忍不住回应道:“可是我爹说要照顾肖鹏家的事——”

    “谁?”

    “我爹。”

    我的爷爷们纷纷看向站在一旁的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瞬间成为焦点,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是考虑着肖鹏家的事有影响,想着提前和许飞沟通一下,许飞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我不事先告诉他,他一旦自己知道了,指不定到时候搞出什么事情。”说完,又朝我训斥道:“我明明告诉你,先回来和你自家爷爷们商量,而不是直接决定,说出些屁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祸福不均,都是天意!如果事事都要照顾如此周全,菩萨也累死了!”爷爷总结道。

    “大哥说的对,”我三爷爷附和:“肖家与我们已没有往来,不必受其影响。不过是失踪而已!一天之内全世界失踪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看就是一家人去林子里野炊去了!小飞的婚期是精心算过的良辰吉日,怎么能说改就改!”

    一众叔伯闻言纷纷点头。三爷爷继续说:“幸好是咱家及早布置好了场面,亲家母今早来的时候,看得出许家是有诚意的,知道是孩子耍性子,才没有毁约。喻柳也表态说愿意原谅你,你得赶紧做些表示出来!”

    我听得出训话有接近尾声的趋势,便跟着说:“我这就去找岳母家,好好磕几个头!”

    “你先别去了,徐母现在必定不欲见你。你先找喻柳,好好和解一下。”

    我拼命的点头。爷爷们又拿起来焊烟抽了起来,叔叔们起身去了里屋,大伯的茶又倒上了。

    见其他长辈也没有再说话,我便唯唯诺诺的退出了厅堂,接着便向我的储物室直冲过去。

    储物室是我小时候的百宝箱加档案馆,里面放着我从小到大收集的剪报、漫画书、捡来的石头、自制的玩具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们从庙会上带回来的东西,全都在我的百宝箱夹层里,里面有我的玩偶,以及我现在持有的唯一线索——当年那张进入录像厅帐篷的门票。

    我冲进储物室,却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空了。为了接待宾客,这间屋子已经摆满了桌椅和烟酒糖茶。我找到我爹,问他储物室的东西去哪了。我爹狐疑的打量了我一刻,说:“在南墙根。”

    我急忙来到院墙外面,果然发现杂物全部堆在这里了。我在一片狼藉中翻我的百宝箱,终于在一堆绒絮里发现了它。我将手伸进夹层,摸索了半天,捏到了一张光滑的纸,然后把那张票抽了出来!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票面上的已经褪色的电影图画、时间、票价,最后在边沿的找到了一行细小的字体

    我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个号码,看见了我意料之中的信息。

    手机去电地区显示:贵州,黔南。
    第七章 仓皇出逃
    我急忙来到院墙外面,果然发现杂物全部堆在这里了。我在一片狼藉中翻我的百宝箱,终于在一堆绒絮里发现了它。我将手伸进夹层,摸索了半天,捏到了一张光滑的纸,然后把那张票抽了出来!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票面上的已经褪色的电影图画、时间、票价,最后在边沿的找到了一行细小的字体:一个手机号码。

    我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个号码,看见了我意料之中的信息。

    手机地区显示:贵州,黔南。

    我兴奋的盯着手机屏幕,等待对方接通的那一刻。

    铃声响了整整一分钟,无人接听,然后被强制挂断了。

    一连打了好几遍,仍是无人接听。

    我失望的靠在墙上,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那头不接电话,我就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当年的录像厅老板。一个手机号码,在十年间,极有可能已经几经易手。但是只要号码还在,它对应的地区是不会变的。也就是说,即使这个号码已经换了新主人,也足以说明当年使用这个号码的人来自贵州。那他八九不离十就是从苗寨里寄给我寄出来镯子的那个人。

    我当下打开手机,订了一张两小时后去贵州的飞机票。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柳儿发给我的一堆消息。大概有三四十条内容,语言逻辑极为混乱,其中夹杂着大量的错字:

    “飞,你在哪里?我在布置婚房,突然来了两个警察要找你......我告诉他们你和肖鹏的事完全没有关系,可他们说不负责肖鹏的案子,他们是在调查一个杀人案。还问我是不是收到了一个镯子,我把镯子给他们,他们就走了……”

    全部内容我已经来不及仔细看了,只是感到无限的困惑,对于警察为什么找我我也完全没有头绪,我不知道谁死了,为什么要找到我我这里来。但这起码证明,我的直觉完全正确,从昨天我收到那个不同寻常的快递开始,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纵使我掐灭我多管闲事的好奇心,把那个镯子一扔,把肖鹏的事一忘,坐在家里喝茶接客,谈笑风生,这些事情还是会找上我。与其在一头雾水里坐以待毙,不如先行查明真相。

    我把电影票往口袋里一塞,准备去开我的车。但刚从院子南墙后面出来,我就打了一个激灵,接着耗子似的缩了回去。

    我看见两个男人正从我面前拐进了院子,身上的警服亮的扎眼。

    接着,便听见我爹的讲话,但隔着较远,听不很清楚。我贴着墙悄悄的往院门处移动,竖直了耳朵凝神静听:

    “......麻烦你叫他出来,请他协助侦查。”

    “我儿子不可能犯事的!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你冷静一下,我们只是认为他可能和案情有关联,如果他没有作案时间,自然不会继续追究。”

    良久的沉寂后,我听见我爹喃喃地说:“两位先进屋坐吧,我去叫他。”

    接着就是脚步向正屋移动的声音,借着这个机会,我一个箭步先闪过了院门,朝胡同口跑去。

    但与此同时,身后一声大叫传来:“他在那里!”

    我吓得一哆嗦,脚下更快了,我飞速冲出了胡同,在纷至沓来贺喜的宾客街坊之间穿梭,期间撞上了正在炒菜的厨子、不知所措的帮工、叫我名字但我来不及理会的婶婶以及邻居家那只正在找食吃的腊肠狗。

    在我像一条闪电划过之后,身后的人群逐渐陷入混乱,并在两个警察追出来之后愈发不可收拾。

    我跑向我的车,但是根本来不及上车启动了,只好弃车而去,一路沿着村中心街狂奔。

    突然,一辆白色越野车从前方路口冒了出来,我急于躲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向驾驶室一看,原来是乐乐刚从肖鹏家过来!

    乐乐正欲下车,被我一把推回车上。

    “送我去机场!”
    第八章 进山

    乐乐的车一声轰鸣,出了村头,疾驰而去,街道混乱迅速被甩在身后。我所在的许家庄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离近郊的机场很近,得益于近几年周边开发,道路畅通。乐乐抄捷径穿过乡间空地,途中经过当年庙会驻扎的场地,激起一路扬尘。

    我注意到此处多年前散落的林场、麦田已经荡然无存,起伏的山包和老旧建筑也被夷为平地,周围竖立起了隔离网,像是正在兴建工程。

    二十分钟后,我们上了高速。赶到机场还要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如果警察因为我跑路直接将我列为通缉犯限制我的通行的话,我极有可能走不成。所以,我打算把我对整个事情的猜测跟乐乐全盘托付,因为他是整个事情除了我以外唯一的知情人和参与者。

    “乐乐,十年前庙会那天,当我们发现镯子不见了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不见的东西可能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乐乐点了点头。

    这句话初听起来,对于丢东西的人来说,是一个用于开脱的借口。但细细想来,并非没有道理。如果那个镯子真的可以去另一个空间,原因可能是,那个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们所在的空间!

    而在那次庙会上,这种不速之客,似乎不只有那两个镯子。

    我在帐篷里看见的那一堆长袍马褂大长辫子的人,从衣着样貌来看,在时间上最晚也得是在清朝年间。

    庙会上,各种稀有节目奇技淫巧,戏剧杂耍是常有的项目,但如果有个人穿了一套古代戏服在你面前演戏,不论服装如何到位,你也知道他是和你同一时代的人,只不过是脸上涂了色,身上批了挂而已。因为虽然人的衣着相貌可以利用化妆来假扮,但是人的神态和气息却是无法通过外在进行改造的。

    当我再次回到庙会的时候,那个帐篷找不到了,当然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两个镯子。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肖鹏那天肯定也进到了那么一个帐篷里,并且从里面拿了那两个镯子,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后来镯子随着时空交叉的消失回到了原来的时代。

    乐乐摇了摇头:“你这套理论好似天方夜谭,况且如果真的当时存在这样一种时空的重叠,那那个镯子消失之后,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出现该怎么解释?我看还是人为原因居多。”

    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但这恰恰是我必须去贵州寻找的原因。

    日近中午,天却逐渐阴霾。到机场时,是下午一点,天空开始飘雨。我在快餐店匆匆吃了碗面,然后朝大厅走去。从进站到登机,我心都提在嗓子眼,但好在没有遇上什么障碍,直到飞机起飞,一切顺利。但此去究竟能得到什么结果,我却毫无把握。

    登机前,乐乐提醒我:“你时间不多了。你不辞而别,家里肯定乱成一锅粥,但事情再多,我和大伯这边可以全力顶住,只是三天后迎亲拜堂,不能没有新郎。”

    按照信封上的发件地址,我要去的地方是黔南苗族布依族自治州里一个叫板凳田的村子。下午五点,飞机在贵阳机场一落地,我就直奔车站,但还是错过了最后一般去黔南的客车。我只得花大价钱叫了辆出租车,要求直达目的地。

    故事讲到这里,不知各位觉得还好看吗?
    对于讲故事的人而言,欣喜莫过于看官叫好,悲凉莫过于无人问津! 对这几天来支持本文的友友表示感谢!新人新帖,每一句留言评论都是对我那敏感内心的抚慰,也是每日提笔落墨的动力!
    对真相的探寻还将继续,后续的经历也将愈加凶险,希望各位读者不吝赐教,对故事的文笔节奏情节走向等等提出宝贵的建议和批评!

    第九章 晚了一步

    汽车在山间公路上穿梭,窗外夕阳落幕,林间群鸟归巢,划过峡谷之间。几个小时之前从家中逃出来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路上无事,在后座上断断续续睡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被一阵阵颠簸叫醒,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打开地图看,车子正驶过毛尖镇,进入水族乡,在山沟沟里行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随着出租车渐入深山,路边的人造光源越来越少,走很远才能偶尔看见一个散落灯火的村庄,堆砌在几座石头阵里。

    与世隔绝的路走了约一个小时,终于出了沟谷,经过一座市镇,暂时回归文明世界。司机在一片夜市旁停了车,我们在路边稍作休息,要了两笼包子,吃了盘炒肝,又开始赶路。

    前方民宅店铺再次稀疏,最后消失不见。车子又进了另一座山,名曰罩子山,走了约有四五公里,下了公路,在石头喀拉的山间小路上艰难行进,车窗外山石耸立,老木丛生,我看了眼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正要催促司机,不料对方突然停下了车,要求加钱。
    我看此处荒山野岭,我属于是刀板上的鱼肉,实在没有任何要价的空间,只得提出加一百块,司机说两百,我说成交。司机这才发动车子,不料车子刚轰了一下,却啪的一声熄火了。

    “霉抗抗!”司机唾了一声,下车去检查,我坐不住,也下了车,两人在引擎盖前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火花塞爆了。

    司机无奈的告诉我,说到目的地还要四十分钟车程,他的伙计带着工具从贵阳市区赶过来,要到第二天中午。我掐指一算,自己要想赶上婚礼仪式,必须后天就要回程,满打满算还有一天时间去搞调查,实在是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耽搁了。此时已是初秋,夜间山间气温骤降,我不敢行夜路,当晚就在车上过夜,第二天天没亮就开始步行赶路。

    太阳逐渐升起明媚,山间清爽,能见度很好,原来昨晚那段坑坑洼洼的险路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很快我又回到了乡间路上,虽然没有公路好走,但徒步前行已经不成问题。只是山间手机导航信号极差,我凭着所剩不多的方向感,向东南行进,开始看见零星村寨和层层梯田,苗寨特有的的吊脚楼依山错落,烟火缭绕。房子棕木灰瓦,朝向不一但排列紧密,屋檐相接,如同积木一般,融嵌在深秋墨绿色的山峦之中。山势圆润,与人居融为一体,空气中含氧量骤升,我大口呼吸,感觉神清气爽,竟毫不疲惫。临近中午,终于在在一条溪河边看见了目的地村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板凳田。

    进了村,在潮湿的青石路上走了百来米,不知为何,村寨中十分冷清,没看见行人。只有一个坐在路边晒太阳的老妈子,我走上前去礼貌地叫了声:“大娘好!”
    老妈子大概有些呆滞,见我穿着形象也不像他们当地人,愣是没反应过来,我又叫了两声,对方才哦了一句。
    我试探性的问:“我想找李——义——堂。请问他住这吗?”
    问完,我心跳开始加速,等着对方回话。
    那老妈子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阵失望,心说难道寄给我镯子李义堂不在这里?那我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老妈子转过头去,不再理我。我站在路边,掏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电影票上的那个电话。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天真的希望听到对方的铃声就在附近响起来,但仍然无人接听 。
    这时,打老妈子身后的门廊里走出来一个老头,来到那老妈子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方言,像是训斥小孩子一般。老妈子无甚反应,半天才哦了一句,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心说难道她有老年痴呆,见谁都摇头?这么说刚才白问了,不如问一下那个老头。
    “大爷你好,我想找李义堂,你认识他吗?”
    老头回应了一句,但我讲是普通话,老头讲的是苗语,他听得懂我,我听不懂他。大概人老了肺不好,气管里含着口痰,咕噜咕噜比划了半天,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见我一脸不解,老头不耐烦了,只听他重复说道:“老代年熄火喽!”

    我也急了,一着急,也用起了自己老家鲁东南地区的山东土话。

    山东话对归贵州话,理论上应该是鸡同鸭讲。但大概汉语习惯在根源上是相通的,一讲方言,我的语言理解能力反而被调动了起来,我突然领悟到他说的那句话可能是什么意思了。

    我琢磨了一会,试探性问道:“死了?”

    老头点了点头,指了指道路远处,示意我听。

    第九章后半段略做修改,无碍剧情,不想看的同志请直接跳到第十章。

    老妈子大概有些呆滞,见我穿着形象也不像他们当地人,愣是没反应过来,我又叫了两声,对方才哦了一句。

    我试探性的问:“请问村里有叫李义堂的人吗?”

    问完,我心跳开始加速,等着对方回话。

    这种山里的村寨封闭性很强,是典型的熟人社会,如若给我寄信的那个“李义堂”用的是他的真名,而且此人果真住在这里,那么向村里人一问便知。

    那老妈子却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阵失望,心说难道不在这里?那我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老妈子转过头去,不再理我。我站在路边,掏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电影票上的那个电话。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天真的希望听到对方的铃声就在附近响起来,但电话那头最终仍然无人接听 。

    这时,打老妈子身后的门廊里走出来一个老头,来到那老妈子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方言,像是训斥小孩子一般。老妈子无甚反应,半天才哦了一句,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心说难道她有老年痴呆,见谁都摇头?这么说刚才白问了,不如问一下那个老头。

    “大爷你好,我想找个人,叫李义堂,他是住这里吗?”

    老头回应了一句,但我讲是普通话,老头讲的是苗语,他听得懂我,我听不懂他。大概人老了肺不好,气管里含着口痰,咕噜咕噜比划了半天,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见我一脸不解,老头不耐烦了,只听他重复说道:“老代年熄火喽!”

    我也急了,一着急,也用起了自己老家鲁东南地区的山东土话。

    山东话对归贵州话,理论上应该是鸡同鸭讲。但大概汉语习惯在根源上是相通的,一讲方言,我的语言理解能力反而被调动了起来,我突然领悟到他说的那句话可能是什么意思了。

    我琢磨了一会,试探性问道:“死了?”

    老头点了点头,指了指道路远处,示意我听。(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
    第十章 死了

    我琢磨了一会,试探性问道:“死了?”

    老头点了点头,指了指道路远处,示意我听。

    伴随着模糊的鼓点,我听见阵阵唢呐的奏乐从村道尽头传来,接着一队长长的人群从路口一侧走了出来,朝我这边行进。队伍越来越长,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逐渐清晰的哭嚎声。本来寂静的寨子逐渐喧闹了起来。

    我和老头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行进:前面打头的巫师身着红底蓝边的花袍,敲着皮鼓,念念有词。后面十几人抬着一樽灵柩,上面铺着一副精雕花纹的红被,颤颤悠悠从我面前经过,两边各有几人噼里啪啦扔着鞭炮。很快,送葬队伍占据了整个街道,纸钱飞舞,哭声震天。到了村头,集体跪了下来、烧纸哭拜。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队伍重新起身前进,出了村,朝着我来时经过的一片林地走去,慢慢从视线中消失了。

    我心里惊愕,心说难道这个出殡的人就是李义堂了?我大费周章寻到这里来,我要找的人却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我顺着送葬队伍来的方向找去,到了送殡队伍出现的路口,随着地上的狼藉一路寻到了丧事的主家,进到了一个贴满白联的院子里。

    院中搭着做灵堂的棚子,里面亮着灯,桌上遗留着部分贡品,只是灵位上的照片已经随棺材拿走了,但挽联牌位尚在,书云:一世精神归华表,满堂血泪飞云天,先考李公义堂先生灵位。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我走出院子,在巷子里徘徊,等了约有一个多钟头,送葬的人们才开始陆续回来,我跟在人群后面进了院子,看他们坐在棚子里抽烟讲话,没人注意我的闯入
    。不一会,众人搬出桌子,开始置办午饭,阵阵炒肉的香味从炒锅里传来,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我就吃了出租车司机的几个包子,忍不住的往肚子里吞口水。我拉了几个端菜的问他主事的人在哪,对方进屋,带出来一个文邹邹的人,此人有点文化的样子,普通话也不错。他说他是李义堂的弟弟,户主是他侄子,下完葬去了镇上的派出所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他现在也正忙得不行,给我递了烟让我等等。

    不多久,厨子开始上菜,院子里的人以及街道上干活的人蜂拥而至来到院子里吃饭,我已经饿得不行,见没人招呼我,也顾不得客气了,拿了小马扎挤到桌子前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送殡的人慢慢散去。我帮着李家的人拆掉棚子,转移灵堂,收拾院子消磨时间,顺便等李义堂的的儿子回来。黄昏的时候,李义堂的弟弟关了屋门,正要离开,见我还院子里等,就招呼我进屋,倒了茶给我,问我来此有何贵干。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问:

    “令兄是不是很多年前在外地赶集做生意?”

    他点了点头,说:“很早的事情了,我兄长是寨子里为数不多的走出山的人,以前在市镇上经营小吃,摆摊卖过衣服,后来倒腾录像带,赶集搭影棚,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后来VCD流行起来,这一行就不兴了,他年数也不小了,就回寨子里养老了。”

    听他这么说,我十有八九确定李义堂就是当年拿走镯子的录像厅老老板,但我心知如果现在要把那件事情讲出来又过于突兀,我看李义堂的弟弟不欲久留,便没有多说。我告诉他,老爷子当年在外地赶庙会,和我父亲是好朋友,前几天偶然听到老人家去世了,父亲行动不便,便叫我过来送一程,不过一路上行程艰难,还是耽误了,实在是遗憾。

    李义堂的弟弟突然愤然道:“感谢令尊一番心意,相隔万里还千里迢迢赶来吊唁,想必同家兄交情不浅。若知道家兄死得不明不白,想必也会为之扼腕!”

    我吃了一惊,正要问何为死的不明不白,便听见院门开动的声音,一个个子不高,长相敦实的青年走了进来。李义堂的弟弟见此人进来,便起身说:

    “我侄子回来了。福清,这位是你父亲的朋友,专程从外地赶来赴唁的,你好好招待。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李福清闻言,忙请我入座,寒暄一番,从床底下提出来了两坛子酒摆在了桌子上,请我自便,接着便去院子里的厨房炒菜去了。

    我在屋子里坐了会,看着门外天色渐暗,心急如焚。一天过去了,到目前为止仍然一无所获,能不能从李福清口中得出有用的信息尚不可知,能不能带着有用的线索在明天晚上之前赶回去更是毫无把握的事。

    席间,李福清问我;“不知道兄弟的父亲怎么称呼,小时候我也经常随我爹去外地赶庙会,若是我老爹的朋友,兴许我还有印象。”

    我胡编了个名字,说:“家父姓王叫迎贤,以前也是在当地做集市生意。有一次钱被偷了,李老先生好意接济了路费,因此相识。”

    我看李福清皱着眉思考了半天没想起来,怕他起疑,便说:“走南闯北多年,有些老相识不记得了很正常,李老爷子为人豪爽,值得尊敬,家父一直念念不忘。今天来赴唁的人如此之多,都是因为令尊人品!”

    李福清闻言,悲痛欲绝,在我面前止不住的哭啼起来。

    我看李福清是个厚实人,便决定单刀直入,我先安慰他道:“生死有命,李兄弟不必过于悲伤。家父最近几年身体也不好,这次因为腿脚不方便才托我前来。李兄,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令尊过世,可是因为疾病?”
    李福清突然止住了泪,冷冷的道:“疾病?我爹身体硬朗,怎么会病死! 他的死,是因为奸徒谋杀!”
    李福清突然止住了泪,冷冷的道:“是因为奸徒谋杀!”

    我赶忙问:“凶手可曾抓住?”

    李福清摇了摇头,凝视着门外的月影道:“我今下午去镇上派出所正是为这件事。案子已经一星期了,憨憨们仍然没有一点进展。”

    可能是由于光线问题,我见李福清说着说着,面目变得有些凶恶,怕刺激了他,便不敢再问。

    一时间,屋里寂静,只剩旁边火炉里的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李福清问我道:“忘了问王兄弟是从何处赶来,听口音,不太像近处的人。”

    我愣了一下,急忙自报家门道说我是山东来的,一者事实确系如此,二者李义堂当年的确前往山东赶过庙会,如此说绝不会有错。

    不料李福清听罢,突然表情一愣,但转而恢复正常。

    我看在眼里,心中也一阵扑腾,心想难道自己泄露了什么敏感的信息?正欲说点什么来缓解,李福清却已经开口了:“王兄不必担心,我问你家乡所在,为的的以后有机会经过的话,前去拜望。炭要烧完了,我去邻家借点,王兄先吃着。”

    说完,李福清便起身出去了。

    我揉了揉脸,暗暗骂自己没用,说了半天还有说到镯子的事情,但谈及死者财产,也是一件敏感的事情,我要照顾对方情绪,又要刺探信息,还要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怕是不可能成功。如果李义堂是被人谋杀,那对方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跟镯子有关,而这个镯子现在又恰恰去了我那里,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的缘起?我忖度了半天,打定了注意,等李福清回来,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全部过程告诉他,他想要找到凶手,对自己知道的肯定也不会刻意保留。
    然而等了大半天,李福清仍不见人影。我隐约觉得情况不对劲,就站起身来,准备出去看看。

    院子里黑漆漆的,我摸索着来到院门,突然听见外面吆五喝六的似有一堆人正进来,我将头探出院门正要探看,脑袋便被一件硬物狠狠一击,我瞬时间疼的趴在地上,晕头转向,接着,一群人呼的围了上来,开始绑我。
    第十章 推测

    醒过来的时候,我在一间灯火昏暗的土屋子里,手脚困住,动弹不得。

    在炉火的映照下,周围人影重重,看不分明,有几个似曾在葬礼上看见过。因为脑袋疼的厉害,便懒得去认了。

    一人走过来俯身看了看我,起身对后面的人说:“狗日的醒来了,你先问!”

    一阵纷杂的脚步挪动之后,李福清那张扁平的脸凑了上来,冷冷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对视之间,他之前的那副敦厚相已经完全不见了,脸上满是凶气。

    他把我的手机往我面前一扔,说:

    “你是叫徐飞吧?你他妈不是说你姓王吗?”

    旁边一年轻人插话道“莫喽废话,直接问他嘎公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解释什么也没什么用,便直言道:“老爷子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因为你父亲给我寄了一个镯子。而这个镯子是很多年前,我们去他的录像厅,为了买票给他的。”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势之下,我怎么把事情交代清楚,索性直接长话短说,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李福清怒道:“呵呵,不打自招了。我还没问你,你就连偷走我爹镯子的事也交代了。我告诉你吧,我爹是不可能寄给你镯子的!邮寄记录我们都看过了,是15号寄出的,我爹在那前一天的时候就死了!

    我叫苦不迭,只得摇头,连声否认。

    “莫信阴包谷!”旁边的人喊了起来,“这个哈皮就是那个杀人劫财的凶手!”

    此话一出,众人群情激奋。

    “把丝儿送局子!”

    “搞攮子?绑他到这里为的啥子!那群憨苞屁用没得!”

    我忍无可忍,打断他们的争论,大声喊道:请你们用脑子想想!如果我杀了人的话,怎么可能再回来自投罗网!

    这时,一直站在阴影中的李义堂的弟弟喝了一声,叫众人安静。

    “小苗,你过来看看那天来我们家和爷爷吃饭的人是不是这个人?”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凑到我面前仔细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

    “小仔瞧仔细!”

    “仔子莫怕,是这丝儿就直讲!”

    李义堂的弟弟见孩子又否认,便问我:“那肯定是同伙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怎么证明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说:“我刚才所讲,在时间上,已经是十年前事情了! 从空间上来说,也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根本无从证明!我说出来是由着诚意,信不信就由你们了!”

    那群人对我这个答复并不买账,李义堂的弟弟说:“兄弟,你再不说真话,我也帮不了你了。”

    接着,众人让了来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从旁边的炉火里拔出来一把烧的火红火红的铁块,朝我走来。

    我大喊:“万万不行! 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关上寨门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是犯法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

    对方却说“外面的法律不管事,我们就是法,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止我们报仇! ”

    壮汉一把掀开了我的衣服,把冒着热气的铁块凑上来。我的手脚被困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接那即将来袭的剧痛!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在我出门前,塞在口袋里的那张庙会上的电影票!

    我大喊一声,“等等!我能证明!”
    我叫那大汉赶紧把把铁块拿开,因为我感到那块热铁由于距离太近,已经把我肚皮灼伤了。

    “我口袋里有一张电影票!是当年在山东的庙会上,从你们老爷子的影棚里买的!而且,我按上面的手机号打过电话,只是无人接听!”
    有人从我胸口前把那张票抽了去,递给李福清看,众人也纷纷围上去。
    我身子一侧着地,看不见他们鉴定的过程,不能确定这张票对他们而言到底有没有说服力。便又说:“我来你们这里,的确是因为我也遭遇到了一些事情,想找老爷子查证。但不想到寨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只听李义堂的弟弟对一个手下说:“老爷子的手机和他的遗物都在西屋柜子里,你去翻出来看看是不是果真收到过此人的电话。”
    手下应声离去后,屋中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皱眉思考,试着把我说的话往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上靠。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李福清从地上把手机捡起来,接通了电话。
    只听对面说:“福清哥是你吗?老爷子手机确是有两个未接电话!我现在是在回拨。 ”
    我冲屋子里的一众人大笑道:“怎么样各位?我想现在的事实足以说明我讲的是真话了! ”
    良久,李义堂的那个弟弟叹了口气,道:“前几天,有一个人前来拜访家兄,说是叙旧。家兄招待他,还留他过夜。当时我和福清去县城卖货不在家,幸亏那天小孩子来爷爷这边玩,因此见到过当时的景象。第二天一早,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家兄已经死去,手上的镯子也被扒了。”

    “大概赃物藏在身上不方便吧。”李福清接着说,“果然几天后,警察在镇上的邮局查到,有人用我家父亲的名字寄出过一个邮件,收件地在山东,名字叫许飞。”说我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就是你!你虽然不是杀我爹的人,但必定是他的同伙!”

    在李福清讲话的时候,我大脑飞转,试着把种种线索拼凑起来:先是是有一个人找到李义堂,杀了人,拿走镯子,然后寄给了我。而他的目的极有可能根本不在镯子上,他这么做的动机,用脚趾头也能想的出来,必定是想把嫌疑往我身上引导,从而嫁祸于我!
    我后背一阵发凉,不得不去思考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那就是我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
    我说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上学时,我因为身形瘦小,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工作后,也是不与人争的老好人,哪怕与人闹矛盾,我也永远是吃亏的那一个!因此,我成了邻里口中有礼的彬彬有礼的好孩子和领导同事眼中的谦谦君子,我想不出我会让谁不爽到采取这种方式报复我!
    不过,如果说我真正得罪过什么人,的确是有一个,也只有一个,而且得罪的非常之严重!
    那个人就是肖鹏!
    在我思考的过程中,周边的人见我对他们的训话无动于衷,又欲拳脚相加,我也顾不上反抗了,便问刚才叫阿苗的那个小孩:“小孩!你看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一瘸一拐的?腿脚不太灵活?”

    小孩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大吼道:“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李义堂的弟弟作为整群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大概看出事情不简单。他蹲下来,嘶哑的沉着喉咙问我:“你说的人是谁,他在哪里!”

    我说:“把手机给我。”

    李义堂的弟弟从李福清手中拿过手机,凑到我眼前,我叫他翻到肖鹏给我发的短信。

    “这个人是我的发小,但他现在失踪了。至于他干了什么,现在在哪里,我也全然不知。”

    李义堂的弟弟拨了肖鹏的电话,对方仍然关机。

    李义堂的弟弟思考了片刻,站起身来,喝令手下给我松绑,然后叫众人都退了出去。

    “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诉我!”他说。

    我站起身来,疏松了一下筋骨,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完完整整的把十年前赶庙会如何进影棚看电影,到如何后来镯子不见以及造成了那场悲剧,又到几天前莫名其妙收到镯子同时得知肖鹏失踪的全部经过告诉了他。

    “这么说来,你的那个朋友很可能就是杀死我家兄弟的人!”

    我摇了摇头:“他是个残疾人,不可能翻山越岭来贵州作案的。刚才我问你家孩子那个凶手的特征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他,但是现在看来,不是很符合。而且,现在下落不明的不光我的这个伙伴,他一家三口都不见了。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山村里杀人,没有必要拖家带口。”

    我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真的不是肖鹏,我是真的很难想出李义堂的死和肖鹏的失踪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了。而且我昔日的发小会成为一个杀人犯,也是我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对方闻言咂了咂嘴,道:“你刚才说你们埋在树下的那个镯子不见了,你们怀疑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我摇头,说那只是小时候猜测幻想,在现在看来,近乎扯淡。
    李义堂的弟弟噢了一声,说:“也是,我只是在想,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的这个伙伴杀了人后,通过你所说的那个穿越时空的技术,藏到了别人找不到的空间里去?”

    我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对眼前这个人瞬间刮目相看,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来这样的推测,而且这个推测似乎有合情合理。但转而一想,时空交错这种解释实在过于牵强。如若像我之前假设的那样,那两个镯子是来自另一个时代,为什么李义堂的这个镯子却一直没有消失?既然李义堂的镯子一直好端端的带在身上,我们埋在树下的镯子究竟是不是凭空消失还就真就不一定。

    庙会那天,镯子是肖鹏埋的,也是他先发现不见的,倘若真的是肖鹏当时偷偷把镯子收起来了,然后假装不见,那么这一切就全是人为造成,那套什么超时空理论只是无稽之谈了。但究竟是不是肖鹏拿了镯子,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思考了大半天,才缓缓说道:

    “我倒是觉得,是有一个第三者,为了拿回镯子,先找到了你家哥哥,又找上了我的发小,搞出了一个死亡,一个失踪的结果。”
    朋友们稍事休息,好故事下周继续!

    周末愉快!


    
    第十一章 回归

    我未料到,在一个晚上,我经历了从座上宾到阶下囚的过程;但也没有料到,整个事情,在陡然间,有了突如其来的进展。虽然李义堂死因未解,而肖鹏也仍然下落不明,但李家与我之间的误会得到化解,我便可以及早脱身了。
    当晚,我在李福清家下榻。李义堂的弟弟向我表示歉意,我同他闲聊起来,发现两人很是投机,因此一聊就到深夜。
    我方才知道他名叫李根,这个名字和他在家族中的文化地位很不相符,原因是此人早年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交不起学费辍了学,被迫回到了大山里。
    “我们祖祖辈辈都希望能走出这座大山,到了我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希望。我去了省里读大学,似乎即将跨过那条门槛了。但是奈何天意作弄,那年我父母突然意外去世,我被迫辍学赚钱以求生存。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即将看见希望的时候,现实跳出来告诉我这真的是假的。
    我的父母在县城建筑工地打工,没有手艺,也没有资本,只是卖苦力。我父亲是水泥工,母亲绑钢筋,两人吃住都在工地工棚里,每月寄钱到贵阳给我。有一次月底,家里没有来消息。到了下个月,钱才寄到,还多了好几百块。信里说上次邮局把钱弄丢了,不必多想,叫我在学校好好学习。
    放下信,我便觉得心脏跳得厉害,立刻就请了假,连夜跑回家了去。到家时发现丧事已经办过去了。因为现场很惨烈,乡亲们不忍让我知道,事发之后,父老乡亲为了不让我学业受影响,挨家挨户凑了钱寄给我。
    原来出事那天正是中秋节,工友们合计去下馆子。我的父母为了多省出来点钱给我,硬是没有去。那几天连日多雨,工棚里十分闷热,他们两个人买了馒头和小咸菜上了还没封闭的楼板上去吃午饭,因为这里刚铺了水泥,比较凉快。只是没人想到,那栋楼会突然坍塌。后来调查报告说是是建材不合格,加之工地排水系统设计有缺陷,导致地基在雨季连日遭受浸泡所致。但我只是不明白事故何以偏偏在那时发生,倘若那天中午,他们两人和工友一起去了饭店,也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了!
    我时常觉得那些巧合和意外其实早已经安排好,在我几乎要跨出那道门槛的时候,它们就降临了了。也许我穷其一生也迈不出去命运给我画好的那个圈。”
    我唏嘘一番,道:“我有一些相似的经历,当然比不上你的令人心痛。但也似乎不能不归结于命运作弄。我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在家迎接我的婚礼,但是因为十年前我参加了一个庙会,造成了我现在身在异乡,并且背负着杀人的嫌疑,这一切很难说不是早早就注定了的。”
    李根闻言从回忆中跳出来,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去睡觉:“我差点都忘了,你得赶紧动身了,否则赶不上迎亲了。”
    (发生在李根身上的这个悲剧,与整个故事情节并无牵连,不必深究,但与故事的主题却相照应,读者无需困惑,继续读下去便知。)
    我当夜只睡了三个小时,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发,李根找了辆驴车将我拉进市镇上,还给我带了几个糯米饭团子和他们当地的血藤果,我在驴车上虽然有些颠簸,但也近距离欣赏了山间风光,吃着糯米糕,喝着米酒,竟觉得有些不亦乐乎。我同李根在车站告别,上了回贵阳的客车,中午到达机场,下午三点半,在济南落地。
    此时距离我去接亲,不过十个小时。因此我一出机场,便要给柳儿打电话,但未及拨通,便听前方一声大喝:“他出来了! ”
    接着,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西面围上来,我未及反应,已被几个警察牢牢摁住了。

    第十二章 事情变得越发古怪

    初秋雨季到来,天空依然灰暗。走出大厅时,外面闷雷渐起。四个警察带着我,穿过机场广场,驱车回到了镇上的看守所。
    审讯室灯光白亮,十分刺眼,我先入座,接着进来一胖一瘦两个警察,胖的比较年轻,看上去稚气未脱,瘦的老练一些,脸色是那种长期熬夜造成的黝黑。坐下后,向我推过来一杯水,开始翻档案。
    “根据贵州警方通知,结合我们搜集的证据,认为是你和当地的一件杀人案有一定关系,死者叫李义堂。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传,并且已经通知了你的家属,得知你即将要结婚,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话,还是有希望尽早回家的。”
    在机场被逮住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考虑待会儿被讯问的时候要不要把自己所知全盘告知。一开始,我打算决定先采取保守态势。因为除了对十年前的经历和今天的事情的关联有些猜测以外,对于整件事情,我在信息上处于十足劣势。现在即使我是被讯问的一方,如果能放慢步调,想必也能多少从中窥探警方当前的调查进展。但讯问一开始,我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你去贵州做什么?”对方问。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便如实答道:“我去贵州,正是要找李义堂,只是到那里时,他已经死了。”
    见对面两人面无表情,我便继续说:“但我绝无可能是杀死李义堂的凶手,因为李义堂死的时候,我人在山东,你们一查便知。”
    对方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你有一个小时候的好朋友,叫肖鹏,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我心中一震,心说难道两件事真的有关系?
    “他失踪了,如果警方找不到他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说。
    “再说,他也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忍不住又补充道。
    瘦警官扬了扬眉毛:“为什么不可能?”
    我道:“肖鹏是个残疾人,别说跑去贵州,连村头都迈不出去。”
    胖警官冷笑道:“残疾人?你去看看监控录像便知道,他手脚灵活的不能再灵活了!”
    我目瞪口呆,问“哪里的录像?”
    “贵阳车站!”
    我心中惊骇,难道说肖鹏真的去过贵州?便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对方道:“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问题!”
    我反驳道:“这是你们的调查职责!与我何干!”
    对方道“这与你大有干系! 我们今天接到贵州警方通知,证实死者的一堆镯子被寄送给了你,而你又在其后去到被害人家里,你不是实行者,但很有可能是帮助犯!你收到镯子就回了现场,不是去毁灭罪证就是去威胁当事人!
    我大怒:“怎么威胁?被一群壮汉捆在地上打?我去贵州,就是为了查清你们差不清的真相! 好在李义堂有个弟弟叫李根,还算明事理,你们去找他问问,足以证实我说的是实话!
    “等一下,”那个胖警察打断了我,揉了揉眉心,说:“你的逻辑有问题。你的意思是,你去贵州之前,并不知道李义堂死了?如果不知道李义堂出事,为什么要跑去贵州?”
    我感觉我要跳起来打人,因为凭我的口舌完全无法论证我动机的正当性。但我感觉对方的逻辑也有问题,只是一时间无从反驳。
    我说:“你这是在搞死循环。”
    对方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和李义堂素昧平生,完全不至于因为收到人家一样东西就千里迢迢找人家。”
    我冷笑道:“我的确没有那么无聊!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要不是你们找上门来说怀疑我杀了人,我绝不会无所事事到在结婚前跑到山里去遭罪!”
    那个瘦警察之前一直低头看档案,这时突然抬起头,问我:“你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心想他指的是哪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你去贵州之前,有警察去找你问话?”

    我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你们去的很不是时候,把我的街坊邻里搞得一片恐慌,我认为你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工作方式——”

    对方打断我道:“具体时间?”

    “前天早上,十九号。”我说,不知道何以对方表情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只见对面的两个警察转头朝向对方,面面相觑。

    瘦警官把笔一扔,厉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前天早上当着两个警察的面跑掉,之后还畅行无阻的去贵州玩了两天? 你当公安是吃干饭的吗!只要被发现逃避侦查,别说坐飞机,你连收费站也过不去!”
    见对方不相信,我又把去贵州当天早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对方越听表情越难看。最后,瘦警察对胖警察使了个眼色,对方迅速起身,出了审讯室。不多久,胖警察一脸凝重的回来了,只听他缓缓的说:“找立案科确认过了,县里之前也从没有启动过侦察。”
    瘦警官闻言皱了皱眉,骂了句:“搞什么玩意?”

    年轻胖警官对我解释说,“贵州警方昨天刚刚查到了寄给你邮局快递,今天一早和我们通信要我们协助侦察。我们查到你订了贵阳回济南的飞机,所以才在机场等你。你说前天早上有警察去你家,但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情,去找你问话警察是谁?”
    那两个“警察”是谁,我自然无从得知,我说:“我当时并没有与那两人正面接触,但当时我街坊邻居都在场,如果不信,他们全部可以作证。而且,这两个人还去过我县城的家中,找过我未婚妻问话!”
    “那么镯子可还在!”
    “当然被他们拿走了!”我说。
    对面两人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讯问至此就中断。此时夜幕降临,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接下来一个小时,我被允许吃饭喝水。大约六点钟,讯问又开始,相关负责人也相继参与了进来,一些细节被反复提及,说到我几乎要吐出来。惨白灯光持续照射之下,我的偏头疼犯了,太阳穴扑通扑通直跳,痛得要炸掉。一直折腾到了晚上十一点,那个瘦警官才重新回到讯问室,告诉我我可以走了。
    “你先回去吧。拘传时限快到了了,我们也要休息一下。目前还不能查证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鉴于你比较配合,暂时不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不过你要确保随传随到,否则后果自负! 我叫李林,你可以保存一下我的电话……”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完全不想听他说这些了,我只是挂念一件事情,我问李林:“你们究竟有没有找到肖鹏?”
    “他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一周前在贵阳车站,这绝不是偶然事件,如果不是户籍科报告他失踪了,我们也很难想到他和李义堂的死有关。你这个发小一定是在有意隐藏行踪,之后就完全没有他的线索了!如果你有任何他的消息,也要立即向我们汇报!”
    我又问,你们确认那真的是他?
    李林回答:“我们有专业的识别技术,百分之百确定!”
    我在精神混沌中办完了手续,穿过派出所大楼冷清的走廊,走进了外面清凉的夜色中,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李林送我到了院门,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手机交给我,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祝你新婚快乐。快去准备接新娘吧。
    从派出所出来,我先跟柳儿通电话报道,了解了一下她那边的情况,被告知目前岳母情绪稳定,婚礼布置一切顺利。
    回到村里时,整装待发的婚车已经一路排到了村头,整条中心街道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过去三天里我进山出山,地上打滚,驴车颠簸,现在已经是头发蓬乱,臭的要命。为了不让人让人看见我的落魄相,便抄小胡同回家。
    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是红旗招展,彩灯闪耀,气氛热闹红火,让我突然感觉,好像这个婚礼有没有新郎都一样。我最先看见我堂哥,未及他表示惊讶,已经一把揪住他,让他赶紧转告我爹他们我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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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乐乐的秘密


    堂哥受命离去,我迅速进里屋洗了个澡,换上喜袍,整理了发型。虽然外面焕然一新,但是脑袋里还是痛得要命。我吞了粒布洛芬,来到了卧室,本想先睡一觉再说,但屋外人声攘攘,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硬是没有睡着。看了看表,也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便索性起身,强打精神,来到厅堂这边,和众亲友一一打招呼。
    这时,我看见乐乐正在角落里接彩灯的电线,便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
    乐乐转过身,见是我回来了,长长松了口气,说:“你再不回来,全村都要看笑话了。”
    我见他虽然笑着,但形容憔悴,精神状态比我好不到那里去,顿时感到一阵歉疚。

    “这几天实在是辛苦你了,乐乐!”我说。

    乐乐挥了挥手:“和我还说这种话。赶紧告诉我,你在那边查到了什么?”

    我简单把整件事情和乐乐叙述了一遍:“总之,现在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肖鹏身上了。”

    乐乐听完,思考了半晌,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冒充警察的那两个人杀了李义堂?”

    我说我倒希望是,但是警察已经查到,肖鹏不久前也去过贵州,他的嫌疑确实很难洗脱。

    乐乐点点头,“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肖鹏。等你结完婚,我就和你一起去找他。”

    我说:“没想到又能跟小时候一样一起探险破案了!”

    乐乐也笑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几个都该好好聚一下了。”

    我心中感动,对他说:“乐乐,我有句话一张想对你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最懂我的好朋友。”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外面喜炮声响起,一发接着一发,轰隆隆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因此我的这句话,乐乐没有听到。
    他只是笑着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该出发了。
    我于是挥手和他告别。我当时全然没有料到,这竟是我同他最后一别。

    我拿了迎亲的鲜花,出了厅堂。朋友们簇拥上来,与我一起了出胡同,上了各自的车。队伍在黎明前的繁星下,浩浩荡荡朝着柳儿家驶去。

    接下来的一整天,一切都按部就班,没出什么乱子。我婚前出走的事情,家里一直严加保守,但丈母娘那边多少还是探听到了消息,不敢相信我能干得出这种屁事,打电话来问,家里人为了塑造我即将毁坏殆尽的形象,说是我嫌之前给柳儿订的钻戒不够漂亮,连夜赶到外地定制戒指去了。柳儿后来告诉我,她相信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因此还帮着圆了谎,令我不胜惭愧。

    丈母娘来的时候,虽然怒气未消,但还是很顾大局,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从拜堂到接客,一切都很体面。临近中午,租好的大巴车陆续赶到,把一众街坊拉进县城酒店。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我由于一连几天精力过于透支,脑袋一直胀的厉害,实在不想自己开车,便跟着一群大妈们上了大巴车。

    经过大桥的时候,乐乐打来电话说他的车出了点故障,要借我车一用。我告诉他我家电视后面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叫他赶快来酒店,他含糊的嗯了一声,说马上就到。这时酒店这边主持人正在召唤我和伴郎们做准备,我就挂了电话。

    仪式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一茬事忘了,没有注意乐乐来酒店了没。因为随后就是纷繁复杂的各桌敬酒和答谢来宾,进到同学们房间的时候,被结结实实灌了一顿,头痛变本加厉,视线开始模糊,几乎要晕倒过去。好不容易坚持到散席,等来宾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我才在柳儿的搀扶下,爬上了二叔的车,被拉回家后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时,只觉的身处黑暗,阴阳不辨。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摸索了半天摸出了我的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坐起身来,打开手机手电筒,四处张望,发现我是在村里老家的婚房卧室里,柳儿不在旁边。仔细一听,隔壁厅堂好像有人在嗡嗡嗡讨论着什么。

    我便翻身下来床要去那边看看,起身的那一刻,气血上涌,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我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穿过黑暗,出了卧室,看见隔壁厅堂里的泄出来的灯光照亮了院子。

    隔壁的议论声更加激烈了,我听见了我大伯浑厚的嗓音说:“先别叫他!”

    我开了婚房的门,到了门廊里,朝隔壁厅堂走去,透过落地窗,看见一堆人正围站在客厅中间。

    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我的出现,纷纷转头看过来,柳儿穿着睡衣,跑过来给我开门,我像一个孱弱的老头一样,跨进大厅,看见我的家里人、同村的几个伙伴都像石头一样站在那里,有几个人我没认出是谁,但是令我吃惊的是,村委会的人居然也来了,邓士强正站在人群中间,脸色白的形同死人。

    众人脸上都有一种不安的神色,但此时只是注视着我走进来,却都不发话。一种无助和恐惧开始向我袭来。我知道一定有一个噩耗降临了,而我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我竭力苦笑了一下,说:“大家这么晚还不睡啊。”

    柳儿把我扶到沙发上,轻轻对我说:“飞……”

    我看见柳儿眼里全是血丝,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抱了她一下,对众人说:“大可不必像瞒小孩子一样! 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柳儿,你尽管告诉我,是不是肖鹏找到了?

    柳儿摇了摇头,眼泪哗的涌了出来。

    “是乐乐……”

    未等柳儿说完,我的大脑瞬时如同断电,我大叫一声,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病床上,清晨的太阳暖暖的洒在被单上。柳儿在旁边,见我醒过来,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的记忆逐渐像海水一样涌回来:审讯室、灯光、邓士强的脸、酒杯、婚礼,还有乐乐......
    一想到乐乐,心中一阵剧烈的悲痛被唤醒了。
    柳儿轻声说:“你已经断断续续睡了两天了。不过不用担心,你是心里交瘁,情绪激动导致昏厥,医院说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未等柳儿说完,我一把抓住她放在床边的手,问道:“乐乐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意义。我已经可以确定乐乐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了,但心中似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好像在柳儿亲口告诉我之前,一切还有成为虚惊一场的余地。
    “乐乐那天早上接客的时候大概喝了点酒,中午开车去酒店的时候车速太快,出了事故。”
    柳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故意不去看她,只等她继续说。
    “车翻进了沟渠里,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没有痛苦。”
    瞬间,那种剧烈的痛感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真相缓慢侵蚀的窒息感。
    “因为喝了酒?”我强忍住眼泪摇头道“这绝不可能!”
    “现在事故鉴定还没有完成,但是....”

    “但是什么?”

    柳儿看上去很纠结:“飞,你不能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乐乐的事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我说我知道,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做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都说明了这一点吗?但乐乐是我们最好的伙伴,不管其中有什么缘由,你都要把经过的细节告诉我。

    柳儿点了点头,说:“我不愿意告诉你的是,乐乐那天开的是你的车。”

    我说这我知道,乐乐那天来酒店前曾打电话向我借车。

    “乐乐是在哪里出事的?”我问。

    ”在兴业路上,出了许家庄向西走不远,在镇化工厂附近。”

    我一听,便觉得不对劲,打开手机地图,定位到镇化工厂附近,疑虑又加重了一分。兴业路是出村进城的第一条公路,南侧是村里农田,北侧是家乡河。乐乐如果真是从我家去酒店,出了村应该沿兴业路向东,然后上过河大桥,而绝不可能向西去!
    我假设乐乐当时走这条路,是别有目的,那么从我迎亲前和乐乐告别,到中午宴会乐乐给我打电话借车中间这段时间,乐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必须匆匆前往。
    如果当时我在酒店接到乐乐电话的时候,能多问两句就好了!
    我沿着兴业路向前拨动地图,试着找出乐乐当时可能要前往的目的地。那个地方我偶尔路过,由于是村里下水道向河里排污水的地方,臭的要命,鲜有人至。乐乐去的那个方向除了几个机电厂、化工厂,其余就是大片荒郊了。
    他朝那里去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十四章 复仇?

    想了半天没有理出头绪,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无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下午的时候,柳儿把我叫醒,让我吃点东西,这时,护士进来说有人来看我。

    我本以为是家里来的人,没想到居然是那天从派出所送我出来的那个李林警官,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了。未等他开口,我便说:“李警官,以我现在的情况,估计是很难协助你回去调查了。”

    李林苦笑了一下,说:“放心吧,我今天不是来问话的。知道你病了,特地来看看而已。”说着把一袋香蕉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我何德何能能劳烦你看望,便说:“配合警察破案是公民的义务,李警官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

    李林略有拘束的走了开去,到窗边看看,又踱着步子在本就不大的病房里转悠。病房是双人间,旁边的病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此刻正鼾声如雷。
    柳儿拿了凳子过来,让李林坐下,他这才开口道:“我今天来,真不是为了问话。我来,是因为徐乐的事。”

    一听到乐乐的名字,我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我知道你和徐乐同志的关系很好,但其实私下里,我和他也是老朋友。”
    见我很是惊讶,他又说:“徐乐同志为人低调,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很正常。他调去市局之前工作之前,曾经在乡镇里锻炼过一年,我们是那时候认识的。知道他这次出意外,我很难接受。
    昨天晚上,我守灵回来,连夜找了事故科的负责人了解了情况。这个案子,本身是按照交通事故处理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了看一旁的柳儿。

    我明白他的用意,便直言:“我们三个是从小到大的伙伴,你但说无妨。”

    李林犹豫了几秒钟,似是下定了决心,放低声音道:“我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如果被发现,很有可能被处分! 但是程序有程序的弊端,为了尽快抓住那个凶手,我的良心要求我必须这么做!”

    我闻言瞬时坐了起来:“你也认为有人害了乐乐?”

    李林点了点头,把一旁床帘放了下来。

    “徐乐人很稳当,我平时和他一起吃饭,他极少碰酒。酒后开车是绝不会干的。我现在有个猜测,那个酒驾的检测结果极有可能是事故发生后被人用酒精注射造成的,车祸只是一个假象。”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有,但是局里不这么认为。”

    我没明白,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李林又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声音低到我几乎听不见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要做好准备。局里已经将你列为重点嫌疑人,目前正在收集证据。”

    我脑袋嗡嗡作响,有点搞不清这些人的思路:“那天录口供,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你们应该去查那两个冒牌警察!”

    李林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他摸了摸下巴说:“实话告诉你,我们确然已经调查过了,但是发现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么两个人。”

    我和柳儿面面相觑。

    “不可能的!”柳儿说,“那两个人进了我们家,我还留他们喝茶。他们也去过老家那边,家里街坊也应该看见了!”

    李林开始苦笑。我看着他那愁云密布的脸,心知他必定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实在不忍对他发火,便强作镇定,等着他继续讲话。

    “我们查案子要看证据,你们的话,在我们看来,证明力是很弱的。一堆人都看见的事情,和没有人看见,并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在你本身就是嫌疑人的情况下,你的亲属都有包庇的可能。你要知道,冒充警察招摇撞骗妨碍侦察活动是一种很严重的罪行,领导尤其重视,安排了重点警力调查这件事。我们调取了那天你家单元门口的监控,从头到尾没看见什么警察进入。录像是不会撒谎的,难道两个人是隐身的不成?”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惊讶实在难以言表,我愤怒的说:“两个实实在在出现过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 请你们查仔细一些,他们是不是在进了楼道之后在什么隐蔽的地方换了服装! ”

    李林挥了挥手:“我们会考虑这个可能,这件事还要进一步调查,因为整个案子过于复杂,目前已经直接移交市里了。现在重点是,警方正在对乐乐的遗物进行清整调查,进一步确定是否有他杀的可能。我知道你和乐乐的关系,是绝不可能害他的,但警方现在掌握的情况是,你在车子存在故障的情况下把车借给了他,一旦再出现不利于你的证据,很可能会直接实施抓捕,到时候情况我们就很难做主了......”

    这次我没忍住,大声斥责道:“那都是因为你们办案能力太差了!”

    李林没有反驳我,只是低头看着地面苦笑。

    我想起来在贵州被李家人绑起来的时候,李根曾经说的那句话:“外面的法律帮不了我们的,我们就是法。”可是,时至今日,没人能帮我,我自己又该指望什么自救?

    李林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能有什么打算?只有躺在床上等手铐上门的份!

    李林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全然没有对策!”

    我问:“难不成你愿意帮我?”

    “如果不是这样,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

    我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忙问他:“帮我隐藏证据?”

    他用力挥了挥手:“我是警务人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是为了帮你,但也是为了阿乐,帮你逃脱一时不是目的,根本解决方法是把真凶找出来。”

    “怎么找?”

    “凡事都有因果。一个人如果苦心布局想要害你,肯定有他的理由。这个人肯定和你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和柳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肖鹏?”

    李林点了点头。

    “到过贵州,并且和整件事情有关的人。除了你,只有肖鹏了。我来之前了解了一下你们以前一些纠葛。我认为他的动机很充分。”

    我说:“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很是怀疑你们在贵州车站监控里看见的人根本不是肖鹏! 在我印象中,肖鹏一直有残疾,行动不便。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为人有些自大,但还是很讲义气的,绝不会害死乐乐!”

    “大错特错! ”李林道,“他真正的目标极有可能不是阿乐,而是你! 我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见过肖鹏这个人,但我始终有一种感觉,他虽然身体上有缺陷,但思想可能比任何人都危险! 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要知道,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设想如果换作是我,当我看见我儿时的伙伴生活滋润,一个即将当上新郎,一个成了新娘。而我自己,却一辈子只能躺在阴暗的床上,而且那个此刻光鲜亮丽的伙伴恰恰是该为我今天的惨状负责的人的话,我想我也会这么做!”

    我突然想起来婚礼前那天晚上,肖鹏给我发的那条短信:

    “总角新婚,人生一大幸事,我定当恭贺。”

    现在细品这句话,竟觉得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在里面。

    我定当恭贺……难道这就是他恭贺的方式?他想以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行了!”一旁的柳儿打断了李林,冷冷的说,“你可以直接说你的办法,这些事没有必要提。”

    我知道现在不是玻璃心的时候,便轻轻揉了揉柳儿的肩膀,同时示意李林继续说下去。
    “局里办案压力很大,我所在的支队更是焦头烂额,目前除了你,实在没有其他线索可供查证了,所以不得不把焦点放在你身上。你要想摆脱嫌疑,就必须要把肖鹏找出来!”

    我说你提这个办法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天大地大,我去哪里找他! 再说,你们之前不是说已经发现他去过贵州了吗?”

    “的确,不仅如此,我们后来又查到他买了一张去广州的票,最后一次现身是自在白云区的一个餐馆的监控里,但之后线索就断了。我们推测他现在应该还在南方一带,但是涉及跨区域流调,要取得当地警方配合,在程序上还需要时日。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乐乐已经遇害,他极有可能有同伙在这边协助作案,别忘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父母! 所以这段时间,你务必要小心。”
    我见他翻来覆去没有说到底该怎么办,有些着急:“那说了半天,还是没个法?”

    “有,我有一个计划!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但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接受。”

    “你先说来听听!”

    李林正要开口,就听见楼道里一阵杂乱的皮鞋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护士和几个男人的急促的交谈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群警察涌了进来,直冲向我的病床前。

    打头的那个警察最先看见了李林,露出些许惊讶,李林起身正欲讲话,但被对方直接无视。

    “许飞,你被怀疑蓄意制造交通事故致人死亡,涉嫌故意杀人罪,现在对你进行逮捕。鉴于你正在医疗,你有权申请变更强制措施,但必须立即配合调查!”那人说着,亮了亮手中的逮捕证。

    李林走到那人面前,急切的说:“王队,你听我说,不是他干的!”

    王队一把把他推开,厉声训斥道:“你违反警队纪律,私见嫌疑人,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李林把头转向一边,不说话了。

    “许飞, 你之前谎报有人冒充警察,其后被证明是故意做假口供! ”说着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手道,“把东西拿给他看! ”

    那人拿了一个袋子在我面前晃了晃,里面装的竟然是那对镯子!

    “这是今天早上在你家里搜出来的,搜查记录在这里,你还要抵赖吗! 你隐匿物证,李义堂的死,你嫌疑重大! ”

    我哑口无言,却几乎要疯掉: 那对镯子明明被两个假警察拿走了,怎么会又出现在我家中?

    “不仅如此,徐乐的死你也有重大嫌疑,我们调查到你和徐乐关系密切,有充分理由怀疑你担心罪行被徐乐知道,故意谋杀人以封其口。”

    “乐乐死的时候,我在酒店参加婚礼。有不在场证明,你们抓人也要讲证据!”,我说。

    “你无需在场。证据就是你故意毁坏汽车刹车装置,借刀杀人!事故鉴定报告在这里,你可以自己看。”
    我闻言彻底懵了,接过了那张薄薄的证明我罪过的纸。
    “你的车刹车装置被人为改造过。我们查到,那天徐乐的车刚好也出了故障,而你趁机把车给他开,好让他一去不回!”

    我拿着结果报告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我的车在我去贵州之前好好的,怎么就故障了?难道说,在我把车停在路边的的那两天里,有人做了手脚?真是这样的话,那那个人要害的人应该是我,而乐乐只是不幸成了我的替罪羊!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贵州,车一直放在路边,搞破坏的不是我!”

    “你的车只有你自己说的明白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跟我们走吧。”说着,那个王队挥了挥手,旁边的警察已经亮出了铐子,向我走来,柳儿想要挡在我前面,被那人一把推开了。

    “你这是妨害公务,会被一起刑拘!”那人冲柳儿警告道。

    我意识到这次真的是面临绝境了,如果束手就擒,一旦进了那座高墙,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情急之下,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林,发现此刻的他正微低着头,不断朝我挤眼睛。

    我更加心急如焚,一时之间难以解读他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束手就擒?还是想传递他那个刚才没来得及说的计划?

    眼看警察已经到了我的近前,我突然说:“等等,我跟你们走。”

    话音未落,我猛地从床上跳起,顺势把被子掀到了那人头上!接着,我纵身一跃,向窗台扑去!

    周围的人冲过来想要来拦我,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柳儿惊恐的尖叫和一帮男人的惊呼,我已经双脚站在了窗沿上,冷风从十几米的高空灌进来,在耳边呼呼作响。

    “谁敢过来,我死后就来找谁报仇!”

    打头的王队双手伸出,作安抚状,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刚才这一下子动作太猛,加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时之间血糖没跟上,脑袋一阵眩晕,差点真的就向后栽下去。

    我死死扶住窗边,深呼吸了一口:“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

    “我们相信你,但这是程序上的命令!我们只是依法办事!你只有好好配合我们查明真相,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只相信李警官,我要单独跟他谈!”

    王队看看了李林,摇了摇头说:“不行!”

    “好了,你可以拿我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说着我把瑟瑟发抖地把右腿抬了起来,单脚站在窗沿上,由于光着脚,掌心被冰冷的瓷砖冻的发疼,要命的是这个窗沿有一定的倾斜,我脚掌正一点一点向外滑去。
    终于,对方挥了挥手,表示让步。

    “所有人到病房外面去等着。”王队说完,带人退出了病房,只留下李林一个人。

    等所有人都退去,我让柳儿把病房门上了锁,才从窗户上爬了下来。

    “你这么做太危险了!”李林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横竖都是坐牢,我豁出去了。你快把你的方案告诉我!”

    “我的计划是,你必须要向肖鹏做出一些回应!”

    “怎么回应?我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我必须说,这么做有些冒险!我们需要放出诱饵让肖鹏上钩。他不是想陷害你吗?那你就要让他以为他的目的达到了!我先向王队说明情况,申请中止对你的逮捕。但前提是你要拿出一份声明,表示你认罪,以及如何对肖鹏心怀愧疚。然后让媒体报道,如果肖鹏真的是对你心怀怨恨而做了这些事情,我相信他很难做到无动于衷。你要表示想当面向他道歉,只要他一出现,哪怕有任何回应,我们就有希望锁定他的位置进而抓住他!”

    这个计划在之后看来,十分之荒唐,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深感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你的上头会同意吗?”我问。

    李林笑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不是吗?你等着,我去找王队协商!”

    不久,李林满脸激动的回来了,他兴奋的对我说:“我们总能在程序和正义之间找到平衡!王队同意了,其实他也并不认为你有罪,只是证据面前,不得不采取措施而已!”

    我将信将疑跟着他出了病房,来到隔壁一间医护办公室里,看见王队正在在办公桌前踱步,见我进来,示意我坐下。

    “经过仔细研究,局里批准了对你变更监视居住,你只需要在院里安心养病就行了!我们会派驻警务人员在这里临时办公,同时确保你的安全。”

    “确保我的安全?我有什么危险?”

    ”你忘了肖鹏和他的同伙还在外面?肖鹏的目标是你,没有得逞一定会继续行动的!好了,我们来制作声明吧。”

    李林将笔和纸递给我,我开始写那份声明,签字之后,王队接了过去,看了看,露出来满意的笑容。

    “为保证计划成功,整个事情务必要严格保密!”他最后强调说。

    李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希望这个计划可以奏效。快回去休息吧。”说着就把我朝门口送去,出了办公室目送我回到病房,他才转身回去。

    我躺在床上,想起刚才跳上窗台的冲动之举,有些后怕。有那么一丝闪失,我可能就真的掉下去了。可背负冤狱之屈和一死了之,很难说哪个更痛苦一些。

    肖鹏啊肖鹏,如果你要寻仇,大可直接上门来干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我回想刚才写下的那些言语,认罪的部分虽然全是违心之词,但对肖鹏的歉意确是发自内心,他如果看到,会因之被打动并且来找我吗?问题是,他现在下落不明,甚至藏在深山老林里也说不定,我在这里自我感动,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慢慢的,一种后知后觉的不安包围了上来,我回忆刚才发生的种种细节,想自己刚才写下的东西,越觉得不对劲,好像刚刚亲手才签了一份卖身契。

    刚才在办公室,那个王队的笑容里,分明有那么一点怪怪的味道。

    一群急着抓到凶手回去交差的警察,真的会愿意和我搞这么一出守株待兔的计划?纵然李林愿意这么做,那个王队就真的这么爽快的同意了?

    李林这个人,今天突然出现,告诉我处境如何紧迫,表示愿意冒着丢掉饭碗的风险做我的同盟。接着那个王队就带人上门来要抓我,他们两个一个红脸,一个黑脸,莫不是在唱双簧,演戏给我看?

    他说他是乐乐的同事,我竟然未曾怀疑。乐乐是在行政单位工作不假,但他和这个李林是不是真的认识,就不得而知了。

    我越想越不安,便下了床,对守在门口的警察借口要上厕,溜出了病房,来到刚才那间办公室门前,听见里面正隐隐约约传来那个王队和李林的谈话声,就把耳朵贴了上去。

    “......检方要的是证据,之前你就是把他抓了,单凭那份事故报告是定不了他罪的,到头来不还是要把他放掉?现在有了他的供述,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那个王队的声音,官高气粗,听得分明。但等到李林说话,就听不真切了。一阵嗡嗡之后,王队声音又响起来:“他写的字,他签的名!不是供述是什么?我们既没刑讯,也没逼供,说我们骗他强迫他,谁信?”

    “但是现在再进去抓他,说变就变,总不是太好!”李林的嗓音提高了一些。

    “你换一波人不就行了?这么不懂得变通!对了,病房那边有人看着吗?他现在虽然老实了,但也不要放松警惕!夜长梦多,我看不如现在就把张队的人叫上来吧!”
    第十五章 逃犯

    李林诺声,接着朝着门口走来,我迅速转身,藏在了门口旁边的一个大盆栽后面。

    李林从屋里出来,没有注意到我,径直匆匆朝我的病房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怒火中烧,心说枉我这么信任你,原来拿我当猴耍!他既然已经准备抓我,那么发现我不在病房也就是一分钟之内的事情,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我当即猫腰冲到朝楼道一侧电梯,狂摁不止。不巧电梯正从一楼上来,我在八楼,看着楼楼层数字变动,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之慢!

    终于电梯到站,门刚了开了一半,我便投胎一般向里面挤,里面的人也正要出来,同我撞成一团。

    “看着点!急什么!”里面的人呵道。

    我连声抱歉,头也不抬地向电梯按键处挪去,对方面目并未看的清楚,但他肩上的警徽却分外显眼,竟是一电梯的警察。

    这群警察同刚才进病房的那批似乎不是同一批人,与我并未接触,因此并不认得我,只是见我神色慌张,狐疑的打量了我一眼,就陆续出了电梯,朝病房方向走去。

    电梯正要关上,李林突然从楼道那头冲了出来,楼道空旷无甚遮挡,因此他一眼就看见了电梯里的我。

    ”张队!就是那个家伙,别让他跑了!“

    前面那群警察闻言,迅速转身向我冲来。此时电梯门已经合上大半,透过缝隙,我看见有两个警察转向了旁边的楼梯,打头的那个警察想临门一脚挡住电梯门,但为时已晚,刹车不住,彭的一声把整个电梯撞的闷声乱颤。

    电梯飞速下行,行至三楼停下,进来一个坐轮椅的老头,后面还有一群谈笑风生的家属,我见这些人信步漫谈,行动迟缓,完全也不尊重别人的时间,实在可恶,就一把将他们推开,出了电梯向楼梯跑去,引得身后一阵谩骂。

    冲进楼梯间时,听见楼上追捕的脚步声已经咚咚咚在头顶盘旋了。我的体质自然不比警察训练有素,但好在只剩三层楼梯。我撑住扶手,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越台阶,形同跳楼!

    冲出住院楼,外面夜幕已至。由于家属看望病人需要乘车,故而有不少司机在此处接活,我在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这次,我真的成了逃犯了!

    天网重重,我自知无处可藏,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寻找帮自己洗脱嫌疑的线索。而我唯一可以着手的地点,就是乐乐出事的地方。接着叫司机将我送去兴业路乐乐出事的地点。

    我的拖鞋半路跑丢了,身上的病服也过于显眼。由于兴业路穿过村郊,鲜有人至,夜晚更加荒凉,见我一个人晚上要来此处,司机疑惑不已,一路上不停的偷偷朝后座回望,以为我是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

    我不知道出事的确切地点,但记得柳儿说离化工厂不远,便在那里下车。兴业路一侧临河,承担着堤坝的功能,因此位置略高。我站在路边,可以看见百米之外村庄的点点灯火,
    下来公路,穿过麦田,就能进到许家庄村里。这个季节麦子刚长出来,不足脚脖子高,一眼望去,甚是空旷。以前仲夏夜,我、肖鹏和乐乐经常从村里出发,穿过这片田地,去化工厂探险,当时长得是一人高的玉米秆,被我们视同森林,加之以前步子小,总感觉是一场长途跋涉,但如今看来不过千步而已。

    公路下面是农田灌溉用的水泥修筑沟渠,村里的排水道也从此经过,穿过公路,注入另一侧支脉河中。乐乐的车恰好摔在水泥沟渠上。秋季沟渠无水,车虽运走,但四处还散落着一些痕迹和碎片。

    为什么是这里?我站在沟渠里向四处瞭望。

    这个位置我并不陌生,因为以前我们夜间去田地探险的时候,从肖鹏家集合完毕,就近进入玉米田,爬上公路的地方就离此处不远。

    难道从这里直线穿过去刚好是肖鹏家?

    我爬出沟渠,踏进了麦田中,在皎洁的月光下踩着田埂,向前疾行。

    村庄的灯火越来越近,走了十几分钟,我就来到了麦田边缘。

    我翻过田地的篱笆,踩进了一个垃圾堆里,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我奋力将腿拔出来,跳到了旁边的空地处。

    前面是几座黑黢黢的老宅,村西头人丁稀落,很多人进城搬出后就不再打理了,此处遂成为垃圾焚烧点。

    我回望身后的麦田,但见视线尽头灯光闪烁,红蓝交错,原来不知道何时,警察已经赶到我之前下车的地方了!

    我迅速绕过那座老房子,在建筑物的隐蔽之下,穿过丛生的杂草,找到一条通向村子的小路。

    沿着小路走到头,来到了村子的东西街上,周边景象瞬间熟悉了起来,只见对面赫然是肖鹏家的那条青砖胡同!

    四下无人,整个村子沉浸在夜晚的寂静之中,我一个人站在街上,不知道该向何处去。
    这时,道路那头灯光闪烁,一辆警车已经从路口进了村,朝我的方向驶过来了。
    我别无选择,当下猫着腰闪进了肖鹏家胡同里。

    我记得以前胡同那头有一片肖鹏家的自留地,种着一片小树林,可用来藏身,便直奔胡同尽头,不料到那里时发现已经有一堵墙将那片林地堵死了!

    肯定是邓士强那厮盖别墅搞出来的名堂,我对此人的厌恶顿时又加深了几分。

    前无去路,只能折身回返,刚一转身,就见警车已经缓缓在胡同口处停下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能左右寻出,一边是邓士强家的高墙大厦,根本无从着手,另一边肖鹏家的院墙一人多高,尚有一丝翻越的可能。我当即用脚猛地粗糙的墙面,以寻求助力,双手扒住院墙,撑了上去。

    胳膊一阵剧痛钻心而入,我才想起来,肖鹏家的院墙上插着防贼的玻璃碴子,我的腿向墙内甩去,胳膊受痛支撑不住,整个人从院墙上翻滚下来,直接摔进了肖鹏家的院子,趴在地上,灌了一嘴土腥味。

    院子里一片漆黑,我瞎着眼睛环视一周,只能看得到比黑暗更黑的物件。似乎月光都避开此地,向他处去了。院角厕所的门洞和北屋的门窗黑乎乎的,像是魔怪的口;院子里两棵枣树枝干绰绰,形同鬼魅。

    去贵州之前我进院子时的的那种异样感又回来了,或许是在得知肖鹏一家莫名失踪时,我的潜意识便对这座院落中发生的事萌生出一些不安的幻想,只是当时是在白天,尚有邓士强陪同,未觉得害怕,但此时突然深处此地,只觉得十分凶险,倒不如被外面的警察带到光明温暖的监狱中去好!

    这时,墙外脚步声迭起,接着便听见对面邓士强家的铁门被拍的哐哐作响。

    有人在喊:“邓支书!开门!”
    各位涯友晚上好,转眼又到了愉快的周五之夜,本周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祝大家周末愉快。

    人究竟是否会改变? 我们常说,好久不见,你变了许多。我个人来看,这只是没话找话的玩笑罢了,你其实知道,他还是那样子! 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变了,那么放心,两天之后,你一定会大失所望!
    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吗,二十年三十年呢?我想并不会,起码在本性上,人是一辈子不会变的。好人永远是善良的,坏人永远自私,懦夫将一辈子唯唯诺诺,勇士永远不懂的卑躬屈膝。

    就在刚刚,已经安排我们走投无路的故事主人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各位朋友应该也可以意识到,这个故事即将迎来它的结局了。
    所谓结局,是解开之前布下的所有悬疑,但,也可能会有新的悬疑出现。
    是否继续探索,则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的脚步。
    各位如果有兴趣去想象,自然可以去猜测接下来的情形,但我想也只能猜到一部分而已。
    期待各位的评点交流!

    第十七章 怪声
    “邓支书!开门!”

    我从地上爬起来,轻声走到肖鹏家的院门处,透过木门缝隙看对面的情况。

    农村小巷普遍窄,对门相距不过三两米,两个警察站在邓士强门前,与我也不过咫尺,有一个还朝这边看了几次。不过我身在暗处,有门相隔,不会轻易被对方发现。

    这时对面门从里面打开了,邓士强那个半秃的脑袋探了出来。

    “啊......张警官,陈警官。”

    “饭点还没过你把门锁上干什么!”

    “老婆病了......先进来坐?”

    邓士强身子堵在在门口,门只开了一半,我注意到他双手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垂在背后,他的脸隐藏在门廊下的阴影中,看不分明,但表情极不自然。我正要仔细观察,门前的一个警察这时伸出手挠了挠屁股,同时调动了一下身子,刚好把邓士强挡住了。

    “不进去了,我们来告诉你,今天下午许飞从医院跑了。”

    “真是他?”邓世强问。

    “他可能藏进了村里,你赶紧通知村民,许飞现在已经被列为通缉犯,任何人不要收留,有看见的及时举报,否则就是包庇罪!”

    “好好好,我这就去......我多一句嘴,那个,尸体找到了吗?”

    两个警官闻言愣了一下。

    “什么尸体?”

    “一家三口的......”邓士强说。

    “一家三口?你说肖鹏的案子?肖鹏家是失踪了,不是死了!许飞现在被指控的是徐乐的案子!”

    “唔......是这样是这样!不过,我有个重要线索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警察道:“有线索当然要说!”

    警察说完,便等着邓士强说话,我也摒住了呼吸,凝神静听,心说难道和肖鹏失踪有关?不料这个老东西不知道装了一肚子什么鬼水,竟然开始如蚊子一般趴在那个警察耳朵边耳语,我一句也没有听到。

    说了两句,那个警察突然一把推开了他,说:“举报犯罪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作为支书没有这点觉悟吗!怎么能索取报酬!”

    我越加好奇,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那我就直说了!”邓士强略微提高了声音。

    “立案的第二天,许飞来过肖家,说要看看,我没多想,就放他进去了。不过我当时就纳罕,十几年没来看过,现在人都不见了,一个空屋子有什么好看?现在才明白,莫不是要拿回什么罪证!”

    我心说你个狗日的,口口声声在我面前夸我人品好,没想到转眼在背后捅我刀子。

    “……过了一会,徐乐也来了,也进了院子,两人碰上了。保不准是许飞后来觉得自己在徐乐面前露了馅,要杀人灭口!”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你明天直接去所里,跟我们录个证词。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许飞抓到,你赶紧去办事吧。”

    邓士强诺声连连,说先进屋穿个衣服。

    两个警察转身要离开,走出没两步,那个陈警官却突然倒回来,朝我的方向看。

    我的心陡然紧张起来。

    “你看什么?”旁边的张警官问他。

    “我总觉得门后有东西!”陈说完竟突然走上前来,趴在门缝向朝里面看,呼出来的热气几乎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急忙把头挪开,气不敢出。身子不敢动。

    ”这屋子空了一星期了,鸟都没有!快走吧,小心阴气上身。”张道。

    对方却不死心,似乎是非要确认自己感觉没错,把脸靠在门上扒瞅。我和他相隔一门,暗暗僵持。

    这时,忽然一只麻雀飞来,在门上落脚,接着发现门内外两边竟然都伏着人,马上扑棱扑棱飞走了。

    “可能是这东西吧!”

    姓陈的警察自言自语道,这才退了回去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等对面的邓士强出门。这个老家伙不知道在家里搞什么名堂,过了整整一刻钟,才披着外套出了门,然后竟然从外面把门锁死后了。

    他老婆不是在家吗,他为什么要把门锁了?

    等邓士强的脚步声出了胡同,我便悄悄回到院墙旁边,准备爬出去。

    我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玻璃瓶,踩了在墙上,正要跃出,忽然听见胡同里传来一阵咚咚的响声。

    我以为是邓士强回来了,立即把头缩回去,伏在墙头上,一动不动。

    邓士强没有出现,那声音也不见了。我怀疑是我刚才听错了,准备再向外爬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听的更清楚,那似乎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没有节奏的咯噔咯噔的碰触声,正在向我所在的围墙附近接近。

    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因为我明显感觉那个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看见声音的源头在哪里。

    难道它是隐身的?

    咯噔咯噔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到了我的身下了,我的把头贴在墙上去听,发现那个声音经过墙体传导听上去更加清晰了,甚至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细节在里面。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东西是在地下!

    除了蒙古蠕虫,怎么可能有活物在地里活动?我趴在墙上大气不敢出,也不敢下地,开始猜测那个怪物会从哪来窜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这时那个声音开始远去,最后完全听不见了。我在墙上又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再出现。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划破夜空,我以为是那个怪物现身了,吓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墙上滚进了院子里,摔了个狗啃屎。

    邓士强的声音从村头喇叭里传了出来:“乡亲们,乡亲们注意!从今天开始,但凡有看见许家的新郎官许飞的,立即向村委报告!事关全村安全!”

    广播一连播了三遍,临街的的住户里大概有人听见了广播,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有的端着饭碗,正在街上热闹的议论。

    我看一时半会是走不成了。心想不如先在肖鹏家躲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没有人能猜到我会藏在这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在院子里踱步,梳理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

    先是肖鹏一家失踪,接着李义堂死了,但也许李义堂的死在先,之后肖鹏失踪,总之,这两个事件时间十分接近。

    之后是乐乐,或者本应该是我。

    我们共有的联系就是那个镯子。

    找上门的假警察成功骗过监控,像空气一样不见了,但他们达到了目的,把镯子拿走了。
    那个王队虽然说在我家中找到了镯子,但可能只是为了给我定罪整出来的把戏,并不足为信。

    如果是肖鹏干的,那他的目的是报复我,如果是另有其人,那他的目的可能是拿回镯子,并且让知情者从地球上消失。或者,两者根本是同一伙人,镯子只是个障眼法,用来嫁祸于我而已。

    对乐乐和我下手,却偏偏对柳儿手下留情,这一点如果是别人,可能令人费解,但如果对方是肖鹏,反而很好理解。

    如果我不去贵州,就会开着坏掉的车上路,这样的话,在婚礼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事件正常发展,我的婚礼会被破坏,我自己要么死,要么进监狱,身败名裂,这一切看来都能让肖鹏得偿所愿。

    肖鹏与乐乐无冤无仇,并没有打算害乐乐,乐乐开了我的车是个意外,但并没有改变事情的发展,因为乐乐的死顺理成章的被算在了我的头上,我没有死,但仍旧躲不过牢狱之灾。

    而肖鹏,可以藏在某处,以失踪的名义一辈子不现身,且不必受到任何人追究。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基本解释的通了。

    只是,肖鹏跑了,但他的父母一把年纪,又被安置在何处?难道也加入了他的复仇计划,一家人在某处隐姓埋名?

    时分逼近午夜,明月当空,气温骤降,我只穿着一件薄衫,渐渐有些扛不住。我并不想一个人进到那个黑漆漆的诡异屋子里去,打算在院子里找个背风靠墙的柴火堆过夜,但在一番体力和脑力消耗之后,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身体止不住的发抖,饥寒交迫之下,我还是走到了北屋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门推了开来。
    第十八章 管子里的人
    月光只到门口,屋内是更为浓重的黑暗。我怕引起邻居注意,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手机发出的光极为有限,角落里的家具隐藏在阴影之中,所到之处,灰尘飞扬,柜橱上全家福里那三个人的眼睛,却在手电的映射下出一种诡异的亮光。

    我沿着墙摸进厨房,发现里面十分整洁。方才记起来邓士强说他已经找人收拾过,顿时对这里有新鲜食物不抱希望,打开冰箱,果然熟食已经清空,但找到了一些胡萝卜和地瓜,已经有些萎缩。我拿了几个,抓了一把盐,来到院子里,从小菜园里摘了几个已经干瘪的小辣椒,就着吃了。肚子里饱了一点之后,精神上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困意开始涌了上来,便回到屋里的沙发上睡觉。

    中间被一阵冷风吹醒,发现屋门没关,便起身关了门,正准备躺下继续睡,就听见咯噔一声。

    又是那个怪声。只不过这次十分清晰,似是从里屋里传来的。

    但那“咯噔”只此一声,其后是一片死寂。
    我从厨房摸了一把菜刀,来到肖鹏卧室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里空空如也。只有窗帘因为我的突然开门,被气流吹动,正在摇晃。

    肖鹏的轮椅还在角落里,桌上的旗木卡卡西躺在原处,那天我翻过的书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一切都是老样子,似乎从我那天离开这里,就没有人来过了。
    我把门关上,悄悄回到沙发上,静静躺着,等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等了半天,屋里再没有半点声响,随着墙上的钟表划过凌晨一点,疲倦再次战胜了警惕,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我的大脑由于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几天来的经历和梦境交织错乱,一些被潜意识记录下来但当时没来得及思考的细节开始在脑海里快速回放,我的思绪逐渐闪回到一周前我从门缝第一眼看见肖鹏家庭院时的景象,那块沾在肖鹏房间门底的泥巴,院子里某个令我感到异样却又难以名状的细节,以及一个小时前门外警察和邓世强的那些对话: “肖鹏一家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心绪如同电闪一般划过,夹杂着兴奋和突如其来的恐惧,关于肖鹏一家的去向,我想到了一种我不愿也不敢接受的可能。
    我想到的是,如果所有人一开始就认定肖鹏一家是失踪了,那么便没人想到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是跑到了某个遥远且隐秘的地方,那么便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可能一直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想到这里,整个人已经从睡梦中惊醒,我从沙发上翻滚了下来,穿过客厅,夺门而出,来到了院子里。
    我站在清冷的夜色中,仔细梳理着刚才的思路,想抓住一些证据来证明我那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这个证据就来自我刚才吃东西时从院子里摘的那棵小辣椒。我刚才从里面摘下那个枯萎的辣椒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里面的植物可能已经死去多时了,因此采摘的时候手上有一种落空感。我又走到菜园前,伸手去拔其中的一棵辣椒,果然没有用力,它干枯的根系就轻快的从土里跑了出来,已经完全丧失了任何附着力。
    我附身观察,发现菜园里的土似乎被培高了一截,表明它经过精心管理,但实际上恰恰相反,有人在这里藏了东西,导致土位抬高了一截,然后又把这些已经死掉的植物栽上,作为掩人耳目的道具,让这片菜园看上去没有被任何人动过。
    我顺手从厕所墙边拿了一把铁锹,开始挖掘。

    枯萎的植物通通被铲了出来,植物东倒西歪,像是争先恐后逃离这小块土地里的罪恶。我想到刚才吃的辣椒,感到一阵恶心。

    土堆越来越高,坑也越来越深,由于紧张,我动作磕磕绊绊,挖的很不顺利,直到十几分钟后,一股腐臭的气息逐渐从坑里扩散开来。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使得我很容易看清我即将挖出来的东西,我移开视线不去看,直到我的铁锹铲在了硬邦邦的一件东西上。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只死人的手。
    我把铁锹移开,一只穿着衣服的胳膊翻了出来。
    我的心理防线再也绷不住了,我扔了铁锹,跑到院墙下,开始往外爬。
    但是恐惧如浪潮般袭来令我双腿发软,我的力气刚刚都耗在挖土上了,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墙去。我的手伸向口袋要掏出手机叫人,却发现手机在睡觉的时候落在屋里沙发上了。
    我绕开了那个埋尸坑,连滚带爬向北屋挪去,想要拿回我的手机,但是还是忍不住向坑里面看了一眼。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我已经看不见那只手了。我猜测里面埋的应该就是肖鹏一家三口,但是我绝不会上前确认,也不想靠近那个菜园一步了。

    在我距离北屋门还有两步的时候,肖鹏卧室的灯突然亮了。

    一片光照了出来,洒在了院子里。  

    一个黑影正站在窗帘后面。

    我刹住脚步,定了定神,又回到了埋尸坑边,抄起了铁锹,冲到窗边,隔着着玻璃猛朝那个黑影抡去。

    窗户碎开,巨大的爆裂划破午夜的寂静,引来邓士强家的狗一阵狂吠。

    玻璃稀里哗啦掉在卧室地板上,外面的风顺势吹进,将窗帘卷了起来,卧室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我从破碎的窗户翻进卧室,没看见有人,俯下身去看床底,发现床底下有一张翻开的地毯,地毯下面盖着一块木板。
    我先把床推开,又把木板掀开,发现下面有一个大洞,水泥和砖块已经被砸开,洞口直通地下!

    我向洞里看,洞约有一米宽,漆黑一片,只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汩汩水声,以及咯噔咯噔的撞击声。

    我跳进洞里,面前是一段极短的地道,地道里有一床被褥,散落着一些吃剩的萝卜。匍匐前进出两三米,地道接上了一段地下水管的侧面。水泥管被砸开了一个窟窿,刚好容一人钻入。里面有小股水流经过,散发出阵阵臭味。

    我脱下衬衫抱住口鼻,钻进了管道里,循着那个咯噔声爬去。
    村里的排水量不似城市大,下水管道直径极窄,只有不到一米,我趴在里面,双臂无法展开,只能用胳膊肘支撑在坚硬的水泥管壁上,做平板支撑状向前匍匐前进,十分费劲。每挪动一步,胳膊或脑袋就要免不了要管道上撞一下,发出咯噔咯噔的撞击声。

    那人似乎已经习惯爬这种管道,爬行速度极快,那个咯噔咯噔的声音很快就远去了。我尝试用腿蹬着管道把自己向前推去,但是管道壁覆满黏滑的烂泥,使不上劲。只能摘了面罩,用衬衫包住胳膊肘,如虫子一般向前蠕动。

    在这种行进方式下,每挪动一米,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管道里的恶臭使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稀缺,管道壁上不时有又长又肥的虫子从眼前爬过,最后都被我压扁了。

    爬了十几分钟,我开始眼冒金星,呼吸困难。我不知道自己在朝那里爬,不知道里出口还有多远,当我听见头顶上有脚步声经过,才明白自己刚刚经过村里的公路,我想回头,发现由于管道过于狭窄,已经无法调转身子了!

    我继续向前爬,直到胳膊疼的完全失去知觉,大脑开始因缺氧混沌不清,但我的思维却如此清醒的意识到,我极有可能会憋死在这个黑暗的管道里,等到村里的下水道被堵,才会有人凿开管道,发现我被虫子吃剩下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圈圈。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地狱的门打开了,实际上那是管道尽头黎明时分的河面,接着一束光照了进来。

    接着有人说:“看见他了。”

    之后我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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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10-17 13:48:39  更:2022-10-28 22: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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