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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两个孤寂灵魂、一场绝望邂逅,暗黑青春悬疑长篇小说—《告密者》(改版)[第10页] |
作者:葵田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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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眯起眼睛,从镜片后面静静地看着莫伊娜,他的笑容像湖水的涟漪,慢慢扩大。这是挑衅和等待的表情。 “一年前,游兵案以自杀为结论结案。”莫伊娜没有看对方,她也走到围栏旁,向前眺望,“不可否认,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案子办得有些粗。但总体而言,案件的主线是自洽的,逻辑和证据都很充分,这使得我们不自觉地过滤掉了细节上的瑕疵。但是,如果案件的基本前提发生颠覆,那些细微的不协调就会显眼起来,到最后你发现它们才是真正的主角。就像你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觉得上面有硌人的砂砾,一开始你只是抱怨睡得不舒服。但是,直至你从被子上爬起来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沙。原来,不是被子上有沙子,而是沙漠中有一张被子。沙子才是真相,落在被子上的砂砾是真相的投影。” |
“不错的比喻呢。那么,哪些沙砾硌着你了?” “偶然事件。” “哦,偶然事件?” “游兵的案子里,有太多偶然事件了,这一点让我很在意。譬如说,你为温娅楠制造的不在场证据依赖的就是两个偶然事件:第一个是你恰好为温娅楠买了那天晚上的歌剧门票;第二是那天晚上7点恰好有人往游兵家里打过电话,而且拨出电话的地方,还恰好离北城体育馆不远。如果没有这两个偶然事件,温娅楠的不在场证据根本建立不起来。” |
“这个说法很奇怪,本来就不是预先做好的计划,偶然事件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就算是我的直觉吧。”莫伊娜淡淡说,“但无论如何,正是温娅楠的不在场证据使警方的调查从一开始就误入歧途。如此一想,越是偶然事件,越是让人觉得不单纯。” “还有吗?” “如果说对偶然事件的怀疑是我神经过敏,下面的事就是确确实实在逻辑上不对劲了。”女警官顿了顿,“图书馆电脑的失窃和寻回太戏剧性了,和有人在导演一样。” |
宋平思考片刻,然后点点头。这次他认同了。 “嗯,确实过了些。” “杨帆向我提供那台电脑的线索,正是你深陷困境的时候,我只能说,时机的选择真讲究呢!”莫伊娜望着宋平,“当时我也有一闪而过的怀疑,凭零部件序列号在黑市找到那台电脑,这种事情的成功概率究竟有多高?销赃的人会一一登记序列号吗?还有,杨帆说销赃店的人曾透露,那台电脑是从西城中学一个学生那来的,但我们到那家店里搜查,却没有得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店主只供认电脑是吴大爵拿来的,照理说,赃货店没理由出卖自己人,却维护一个不认识的高中生吧?所以这个信息本身就值得怀疑。现在想来,杨帆是为了吸引我往下查而故意这么说的。” |
“画蛇添足的女人。”宋平无奈地摊开手,“果然还是因为她的智商坏事。” 莫伊娜没有理他,继续往下说:“门票、电话、电脑……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图像:它们都不是偶然的,而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游兵案是一件有预谋的案件,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策划和推动每一件事。” “然后呢?” “这里面,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据。”莫伊娜指着宋平,“为什么有人要先把图书馆的电脑偷走,然后又引导警方将之找回来呢?很明显,这和保存在里面的你的图书馆进出记录有关。游兵死于去年6月4日晚上7点到9点之间,根据西城中学图书馆的门禁记录,这段时间你正在图书馆里。在当时的情形下,警方根本没有认真审查过你的图书馆进出记录,包括我在内,仅仅看了一眼就信以为真,所以你的不在场证明顺理成章地确立了。但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被摆了一道。” “你是说电脑里的数据是假的?”宋平斜着眼睛问。 |
“不,数据是门禁系统的原始数据,没有经过一点加工和篡改。但是,时间记录是错误的。” “既然是门禁系统的数据,怎么会错误呢?” “你通过某种手段,让图书馆门禁系统的时间记录失效了。” 莫伊娜掏出一张打印纸,在宋平面前展开。白纸上有一个表格,记录着几个时间。 |
日期 进场 离场 6月2日 17:50 19:11 6月2日 19:45 - 6月3日 08:25 08:38 6月3日 17:37 21:11 6月4日 08:25 08:38 6月4日 17:40 21:31 6月5日 18:50 19:10 |
宋平笑了一下,看到日期他就确认了,对方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 “对你的不在场证据产生怀疑后,我想到两种可能性。”莫伊娜说,“第一,不刷卡进出图书馆;第二,刷卡但不留下记录。但我到西城中学图书馆走了几回,发现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里的出入管理制度很严格,除了设有门禁的大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溜进溜出,而且也无法使用别人的门禁卡进出。所以,我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当知道在游兵案结案不久,西城中学图书馆因为装修更换了门禁系统时,我忽然想到,如果这次装修也在你计划之中,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门禁系统本身。于是,我想到第三种可能性:门禁系统有缺陷……” “等一下,现在还能看到旧系统吗?” “图书馆有一个老员工还保留着旧系统的程序,你的算盘落空了。” “哎,这件事我确实控制不了。你接着说吧。” |
“只要操作过那个系统,很容易发现其中的漏洞。使用旧系统的时候,西城中学图书馆只有一台刷卡机,门禁系统依靠刷卡的先后次序判断进出,即一张门禁卡每天第一次刷卡后,会被记录为‘此卡已进场’,再刷一次则记录为‘此卡已离场’。正常情况下这种判断不会出错,除了一种情形:过了凌晨12点持卡人还留在图书馆里面。” 莫伊娜望着宋平,后者没有说话,脸上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在图书馆闭馆以后,一整个夜晚待在里面,直到第二天早上图书馆开门才离开,这时门禁系统会怎么记录呢?答案是进场。因为每天的第一次刷卡,门禁系统只能记录为进场。也就是说,只要不离开图书馆,门禁卡的进出次序将在零时发生反转,离场记录会变成进场,离场记录则变成进场。” 莫伊娜再次展开那张记录时间的打印纸。 |
“为了得到一张进出反转的门禁卡,你在西城中学图书馆里待了三个夜晚。第一个晚上是6月2日。那天晚上,你有两次进入图书馆的记录,却只有一次离开的记录,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你根本没有离开图书馆!西城中学图书馆每天晚上10点钟闭馆,闭关前要清场,但你藏在某个角落里,躲过了工作人员的眼睛。你在图书馆里过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当图书馆重新开门时,你刷卡离开,却留下了这样的记录:进场,8点25分。 “从那一刻起,一张进出反转的门禁卡就被制造出来了。这张门禁卡是你为自己建造不在场证据的钥匙,但是,要一直持有这把钥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第一个副作用是,持卡人必须长时间留在图书馆里。6月3日早上8点38分,你再次进入图书馆。刚刚待了一整个晚上,为什么才一会儿又要回去呢?因为记录是相反的,如果你不回去,记录就会显示你一直在图书馆里。当警方看到这份记录时就会生出疑问:为什么正常上课时间你在图书馆里呢?为了让记录看上去正常,你只好一整天留在图书馆里。我查过你6月3日和6月4日的考勤记录,果然,那两天你都请了假没去上课。这其实是一个疑点,但是因为时间在案发之前,所以被警方忽略了。另一个副作用则是,持卡人必须每天在图书馆里过夜,才能维持门禁卡的反转功能。为了谨慎起见,你提前一天,在6月2日就制造了反转门禁卡,相应的代价是,必须在图书馆里多度过一个夜晚……” 说到这里,莫伊娜脑海里浮现出西城中学图书馆的走廊。灯光熄灭后,那里安静而漆黑,这种安静和漆黑把本不大的空间扩展到了无边无际。那个瘦小的男生从橡木书柜的上面一点一点地挪出身体,他藏在那里,又一次躲过了闭馆前的清场检查。现在,他从三米高的书柜上艰难地爬下来,靠着书柜坐在地上。他在图书馆里已经一天一夜了,而接下来是另一个漫长的夜晚。他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他一个人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整个图书馆只剩下他的呼吸。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他肯定下定了决心。如果一个人独自一人,用整整两个漫长和漆黑的夜晚来思考,最后仍不改变当初的决定,证明他下定了决心。 |
莫伊娜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 “总之,你为6月4日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根据图书馆的进出记录,当天你从下午5点40分到晚上9点31分一直在图书馆里,这成为了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但真实的情况是,6月4日白天你在图书馆里待了一整天,下午17点40分,你离开图书馆,直到晚上9点31分才重新回去。游兵死于晚上8点左右,那时候你完全可以在他的家里。” 宋平一直安静听着,等莫伊娜说完才抬起头。 “进出反转,挺有趣的。你能证明吗?” |
“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莫伊娜看着对方,“那天晚上9点29分,你在图书馆外面的电话亭给游兵打了一个电话,你说这个电话是你离开图书馆以后打的,但是你图书馆的离场时间记录却是9点31分,这显然是矛盾的。因为两个时间很接近,警方当作是不同设备之间的误差,所以没有在意。但是,只要核实一下就知道,这两个时间记录都是准确无误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9点31分,你不是离开图书馆,而是进场。9点29分,你在图书馆门口打完电话,然后回到图书馆里。” 莫伊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还有一件事,6月4日晚上,从9点到10点10分这段时间,并没有下雨。” “哦,那又怎么样?” |
“温娅楠说过,你来到游兵家的时候,被雨淋得湿透了。但是,如果你是9点30分出发的话,路上明明没有下雨呀。事实上,你在9点以前就到了游兵家。也许是在路上被雨淋湿,也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弄湿了衣服,但是,当时外面一定下着雨,所以你才会对温娅楠说自己是被雨淋湿的。你以为雨会一直下,没想到,恰恰在你伪造不在场证据的那段时间,雨却停了。” “原来如此,真够敏锐呀。”宋平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打算反驳什么,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他只是享受一下和警察博弈的最后乐趣而已。 |
“不过,既然提到娅楠的证言,我希望你注意一个矛盾。”他说,“娅楠说我是10点多才到游兵家里的,但是按照你的说法,9点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回到图书馆里了。” “很简单,把游兵家里的时钟调快就可以了。因为温娅楠曾经昏迷过,她对时间没有概念。你叫醒她的时候其实刚过8点,但是你把游兵家里所有显示时间的设备都设成了10点。然后,你把温娅楠接到你家里,把家里的钟表也调快两个小时,同时喂她服下安眠药。这样,一觉睡到天亮的温娅楠就会自觉地为你做假证了。” “嗯,但是还有一个人要为我做假证才行。” “你是说温娅楠11点给胡中山打电话这件事吗?” “啧啧,原来你没有忽略嘛。” |
“这同样是个简单的诡计。胡中山接到电话的时间确实是11点多,但这个电话不是温娅楠打的,是你打的。” “怎么做到呢?温娅楠也许迷迷糊糊,但胡中山可是清醒的。” “录音。”莫伊娜淡淡说,“从游兵家出来后——那时候大概8点45分——你让温娅楠在路边的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因为她神志恍惚,你帮她拔了电话号码,然后告诉她,胡中山的电话接通了。于是,温娅楠接过电话听筒,说‘查收一下邮件,事情就拜托你了……’这时候,你把她的话录了下来。到了11点,你拨通胡中山的电话,用录音机贴着话筒,把温娅楠的声音放出来。胡中山告诉我,他还没来及响应电话就挂断了。” 停顿一下,莫伊娜继续说。 |
“电话记录已经查过了。游兵家附近的电话亭6月4日晚上11点左右根本没有一通电话,只在8点45分有一通拨出的。但是这个电话没有打给胡中山,而是打到沙溪街的一间出租屋里。你考虑到如果随便拨一个号码,无论那边有没有人接听,温娅楠都可能生疑。所以,8点45分那个电话,你打给了事前打过招呼的吴大爵。只说一两句话的话,足以让神志不清的温娅楠误以为接听人是胡中山。11点07分拨给胡中山的那个电话也查到了,是从西城中学图书馆里面拨出的。因为那时候,你正在图书馆里。图书馆那时已闭馆,你走进没有上锁的工作人员办公室,用那里的电话给胡中山打电话,并且用电脑发出电子邮件,让他晚上到图书馆把门禁系统的电脑偷走。对了,顺带一提,你指示胡中山砸破图书馆的正门,不仅仅是为了偷走电脑,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哦,什么目的?” |
“把你从反转门禁卡的枷锁中解放出来。”莫伊娜回答,“胡中山根据你的指示,把图书馆的玻璃正门砸了个大洞,他从那里进入图书馆,偷走电脑。等他走了,你就从那个洞施施然离开了图书馆,门禁卡也随即恢复了正常,以后再不会因为进出反转而出现不合情理的时间记录。而且,那天晚上你也有必须离开图书馆的理由,因为你需要回到游兵家里,把时钟的时间调回正常,还要回家看着温娅楠,以免她醒过来捅出什么漏子。指示胡中山偷走电脑,同时让你从图书馆的牢笼里脱身,可谓一石二鸟,你的安排很周密。” “谢谢。”宋平推了推眼镜。 “还有一点,我要对你表示称赞的。你之所以选择周五晚上下手,是因为你知道周六早上,会有清洁工到游兵家搞卫生,对吧?” “是吗?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
“为了让警方尽快发现游兵的尸体。”莫伊娜说,“游兵一个人独居,如果没人来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发现里面的尸体。尸体越迟被发现,判断死亡时间的误差就越大。死亡不超过一天,正常情况能将死亡时间精准到一小时以内,但是如果一个月后才发现,能确定死亡的日期就不错了。这样一来,你的不在场证明将失去作用,精心编排的剧情也无法一步步展开。事实上,为了让尸体尽快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把房门敞开。但是,你发现‘清理现场’和‘房门敞开’这两个设定之间有矛盾,也就是说,既然嫌疑人清理了现场,却在离开时不把门关上,这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一定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综合考虑这些因素以后,你选择了清洁工上门的前一个晚上作案,从而保证尸体会在第二天被发现……以上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据的全貌。” 天台上风变大了,天空的云快速流动,像一幅巨大白布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成碎条。在白布和地平线相连的地方,有一种灰色蔓延开来,仿佛白布的一角浸入了墨水瓶,浓墨通过纤维慢慢扩散。刺目的阳光骤然消失,天空变低了。 莫伊娜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知道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
“其实,这个不在场证据的诡计从技术上看并不完美,一旦遭到怀疑,很容易发现其中的破绽。”莫伊娜继续说,“但是,你建造了一个心理迷宫,使你的不在场证据变得固若金汤。” “心理迷宫。”宋平咧嘴笑起来,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的词语还真多。 “你让人偷走门禁系统电脑,又诱导温娅楠将不利于你的证据逐一呈现给警方,让自己身陷绝境,然后在最后时刻反转案情,从而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和同情,这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这个策略看似很危险,其实每一个环节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胡中山将门禁系统电脑偷走的第二天,你就让杨帆的前男友,也是胡中山的表哥吴大爵将那台电脑‘控制’起来。只要有这台电脑在,你随时可以绝地反击。你被捕以后,造势造得差不多了,杨帆按照你一早做出的指示来找我,告诉我那台电脑的下落;另一方面,吴大爵让胡中山把电脑硬盘带到他家。在这种精心指引下,警方很快找回了那台电脑,并且将矛头转而指向温娅楠。然后,事情继续按照你的剧本向前发展。你冒充游兵撰写的信件以及附在其中的钥匙,按时寄到童晓丽手中。根据童晓丽的证词,案情迅速向死者自杀的方向倾斜,与此同时,警方也找到温娅楠当晚到过游兵家的证据。温娅楠畏罪潜逃,被捕后对陷害你的事供认不韪。这样一来,你从一个重大嫌疑人,华丽转身变成无辜者和顶罪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会查究你的不在场证据是真是假,更别说深思温娅楠错手杀死游兵这件事的内情了。因为,从防御心理学的角度看,很少有人会第二次怀疑他曾经错误怀疑的事情。这个策略和你为温娅楠制造的不在场证据一样,利用了人在一波三折后出现的心理盲点。正是这种障眼法,使你的不在场证据和无罪的身份变得牢不可破。” |
莫伊娜顿了顿说:“还有一件事,许爽的微雕挂饰是你偷走并丢在现场的吧?她偷试卷和到游兵家里过夜的说法,想必也是你散播的。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温娅楠的所为,其实仔细一想,做这样的事情对她全无好处呀!哪怕是出于妒忌之心,三番四次去挑衅一个手里掌握自己罪证的人,也未免太不理智了。但是,只要将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换个人,一切就清晰和合理起来。许爽是推动你的剧本展开、负责‘告密’一职的重要棋子。纵观案件调查的整个过程就会发现,你一直在玩一个双手互搏的游戏:一方面,你鼓励温娅楠将不利于你的证据呈现给警方;另一方面,你又不断刺激许爽,操纵她一点点向警方披露不利于温娅楠的证据,直到案情逆转。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包括我在内。” “真的吗?包括莫警官在内?”男生似笑非笑说。 “是的,我一度被完全蒙骗了,所以不遗余力地为你奔走。我想,在你的剧本里,本来就有一个笨警察的角色吧?” 莫伊娜停下来望着宋平,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宋平站在天台的栏杆上,前倾身体,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却面露享受的表情。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从栏杆上跳回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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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回顾 : 莫伊娜顿了顿说:“还有一件事,许爽的微雕挂饰是你偷走并丢在现场的吧?她偷试卷和到游兵家里过夜的说法,想必也是你散播的。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温娅楠的所为,其实仔细一想,做这样的事情对她全无好处呀!哪怕是出于妒忌之心,三番四次去挑衅一个手里掌握自己罪证的人,也未免太不理智了。但是,只要将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换个人,一切就清晰和合理起来。许爽是推动你的剧本展开、负责‘告密’一职的重要棋子。纵观案件调查的整个过程就会发现,你一直在玩一个双手互搏的游戏:一方面,你鼓励温娅楠将不利于你的证据呈现给警方;另一方面,你又不断刺激许爽,操纵她一点点向警方披露不利于温娅楠的证据,直到案情逆转。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包括我在内。” “真的吗?包括莫警官在内?”男生似笑非笑说。 “是的,我一度被完全蒙骗了,所以不遗余力地为你奔走。我想,在你的剧本里,本来就有一个笨警察的角色吧?” 莫伊娜停下来望着宋平,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宋平站在天台的栏杆上,前倾身体,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却面露享受的表情。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从栏杆上跳回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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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得出当前的结论呢?” “我必须承认一点,你的计划很完美。如果没有那些偶然的契机,这个案件的真相可能会永远被湮灭。今天想来,游兵生前有一个不寻常的行为,而这个行为其实从一开始就指向了真相。” “哦,什么行为呢?” |
“过马路的时候,游兵总是走在外面,而让同行人走在里面,无论同行人是男是女。” “这很奇怪吗?” “是的,这很奇怪。”莫伊娜点点头,“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就会觉得有问题。这件事我最早从游兵的助理童晓丽那里听说,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为了维护游兵的形象,所以夸大其词。但是,我后来又从游兵班上的学生口中得到了证实,游兵确实有这样的习惯。当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的感觉。过马路的时候,走在女士的外面,似乎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行为。但是,走在男生的外面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所谓老师对学生的爱护,这个老师未免太装模作样了。毕竟,那些学生可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而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哦!总之,只要认真想象那个场景,就会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谁都没有去想其中的奥妙罢了。” |
“你觉得其中的奥妙是什么呢?” “事实刚好相反。” “哦?” “我刚才就说了,很久以前我就闪现过某种怀疑。到底该怎么解释游兵的这种行为呢?如果从相反的角度解释,事实就明了了:根据世俗的标准,过马路的时候,男人应该走在女人外面,游兵无非是在遵照执行而已,也就是说,保护女人对于他来说才是装模作样之事。但是,当他与男人一同过马路时,会走在外面,却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行为。” 宋平侧头想了一会儿,慢慢露出一种奇妙的神情,然后,他大笑起来。 |
“哈哈,那又怎么样?单凭这个能说明什么呢?你能证明什么呢?” “是的,单凭这件事没有人会相信我。对于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可以有多种多样的解释。但是,我找到了证人。” “证人?” “那个人叫俞英侠,你认识这个人吗?” |
听到这个名字,宋平骤然呆住了。他惊讶地看着莫伊娜,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三天前,我在六福公墓遇见了他。世事就是这么神奇,这就是我说的偶然的契机。” “他现在在哪里?” |
“已经走了。他和游兵有个二十年的约定,只是过来见一面而已。”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这种事要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一旦被怀疑,往深里一查就一清二楚了。总之,因为他的出现,这个案子的某个基本前提被推翻了,这使我从柔软的被褥上爬起来,发现了这一片沙漠。” |
“什么基本前提?” “游兵在玩弄女人的时候死亡。” “不对吗?” “某些本质的东西不对。” “你在说性取向?” “是的,游兵是个同性恋。” |
宋平的眼神变了,他阴沉地看着莫伊娜,一言不发。 “其实,温娅楠是你制造的烟雾。”莫伊娜说,“这团烟雾不但让你贴上受害者的标签,更重要的是遮挡了你和游兵之间的真正的交集。当知道游兵是同性恋后,这团烟雾失效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立即联想到游兵故意在人前羞辱你,以及用你的名义开设银行账户这两件事情。其实,这两件事情一直指向一个事实:你和游兵是相识的。你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谎言。以此为前提,真相就一点点浮上水面了。 |
对方仍然不说话,莫伊娜继续说道。 “知道游兵会更换门锁,知道他和童晓丽的主仆感情,甚至熟悉他的作文风格,进而伪造了遗书。可以说,你计划的基石建立在你对游兵的熟悉,甚至于某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之上。一年前,还有一个细节让我心存疑惑。为什么你会知道游兵家的公寓楼有个后门呢,这是靠两三次蹩脚的跟踪就能够发现的吗?哪怕真的恰巧发现了,你为什么非要从那里走不可呢?现在来看,自然是因为你需要制造不在场证据,所以不能被监控摄像拍到的原因。不过,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并不是第一次从游兵家后门进出,所以习惯成自然了。” |
宋平始终毫不回避地看着女警官,似乎在说,你说出来好了。 “你和游兵是情人吧?真正的秘密情人。” |
“先说明,想隐瞒这件事的可不是我。”男生回应道 “游兵在人前表现出情人众多的样子,是一种伪装吗?” “情人众多?”宋平蓦地大笑,“那些都是我帮他找来的妓女,那个人在女人面前根本无法正常勃起。” “他和那些女人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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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装、迷幻药和丝袜在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女郎上门以后,游兵让她们服下迷幻药,然后让代理人头戴丝袜和她们发生关系。这样子,那些女人就无法分辨床上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了。至于加入换装游戏的环节,则是为了他和代理人中途对换角色提供条件。而且,女生校服和丝袜有配套的效果,也可以让人忽视丝袜的真正作用。 莫伊娜想起一件事。在调查初期,警方曾经找到一个接待过游兵的应召女郎,那个女郎说过一句话:死者出手很大方,事前事后钱给了双份。当时,警方没有深入盘问,而这时候,莫伊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和游兵的这种关系,只维持了几个月吧?” 听到这个问题,宋平身体禁不住抖动了一下。 |
“你怎么会知道?” “警方接触过一个去年3月份接待了游兵的应召女郎,她说游兵付了她两次钱。事实上,那并不是给了两次钱,而是两个人分别给了一次钱吧?” “那又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那是你和游兵的第一次合作,所以出了纰漏。”莫伊娜淡淡说,“因为不熟悉行规,应召女郎进门时游兵没有付钱,而直到作为代理人的你上场时才匆忙付费。但是,躲在别处的游兵对此一无所知,你和他‘换手’的时候也忘记提醒他,所以,把那个应召女郎送出门时,他又付了一次钱。” 宋平回复了原来的神态,他冷漠地回答。 |
“那是一次低级错误,不过你能做出这样的推理确实了不起。” “那梦芳芳呢?在她面前,你们不可能用这样的戏法吧?” “那是另一回事。那个女人是荡妇,她有钱和资源,而游兵需要这些钱和资源,所以,就是所谓金主和男妓的关系。” “游兵不是……” “在那个女人那里,他偏偏有生理反应,不过,每次都拼尽全力。梦芳芳可能看出了某些端倪,所以故意作弄他。游兵对这件事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你利用这种恨意,唆使游兵给许爽下套?” “是的。”宋平痛快回答。 |
天空更黑了,天边只剩下一道白线。白线刚开始还很明亮,渐渐变得又灰又窄,仿佛被什么力量扯长,从而黯然失色。天和地之间的分割正在慢慢消失。现在,再大的风也无法吹散乌云了。 莫伊娜把已知的信息在脑海里整理了一番。本来,她对宋平如何杀死游兵的过程仍有不肯定的地方,现在,拼图已经成型。她知道那个杀人诡计是如何完成的了。 游兵是一个无法正常和女人做爱的人,而宋平是他的替身,宋平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温娅楠一直以为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是游兵,其实,那个人是你吧?你穿上女装、戴上丝袜,冒充游兵迷奸了她。而那个时候,游兵已经死了。依靠这个诡计,你将一宗谋杀伪装成了自杀。” “答对了!” |
“游兵和温娅楠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把温娅楠带到家里?” “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宋平说,“包括先约许爽作为幌子、约在哪里见面等问题,都是我的安排。6月4日早上,我给温娅楠留下要去见游兵的纸条。那个女人无计可施,只好跟踪许爽去找游兵。” “见面的地点为什么选在东城区的酒吧街?” “没什么。”宋平促狭地笑,“只是一种恶作剧而已。” “什么意思?” |
“温娅楠经常去那家店买酒和还酒瓶,那里很多人认得她。在那个场合受到游兵的威胁,她一定更加坐立不安吧?而且,事后警方调查的时候,她也不敢隐瞒在那里和游兵见过面的事实。” “给她爸买酒吗?她家不是在南城吗,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她爸以前在那家店表演,所以酒能拿到优惠价。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恰恰是因为那里足够远。她怕别人知道她爸是个酒鬼,就像她害怕别人知道她喜欢我一样。她就是这样无聊的人。” 莫伊娜眉头深锁,她继续问道。 “替身游戏是和游兵商量好的吗,他为什么会同意?” |
宋平把话说完,兴奋得脸色发红。但是,莫伊娜却有一种直觉,这幅让人生厌的面孔只是一种伪装。为了某种目的,这个少年一心想恶化自己的形象。 莫伊娜抬头望了望天空,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潮湿的味道。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敢做不敢当的人,死有余辜。”宋平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心脏停跳后监测器发出长长的“嘀”声,“我要那个人送我出国,他断然拒绝,而且否认和我的关系。为了逼他表态,我报名上他的补习班,他却当众羞辱我。太小瞧人了,我是一只无能为力、爬不过一洼之水的蚂蚁吗?这件事之后,我就决定杀了他。” 莫伊娜心脏怦怦跳动。 敢做不敢当的人,死有余辜。宋平杀死游兵以后,在枕头里面留下了这样字句的纸条。一年前,警方以为宋平留下这张纸条,是为了给温娅楠顶罪。但事实上,敢做不敢当这句话,放在当时的语境里根本解释不通。相反,这句话表达的其实是宋平杀死游兵的真正决意。难道说,宋平在一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今天这场对话吗? “就因为这个动机?你和游兵不是只认识了不长的时间吗?” |
“爱情和仇恨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积聚起来呀!” “那么,为什么要把温娅楠牵扯进来呢?” “我需要一只替罪羊。至于为什么是温娅楠,理由一样。这个人虚伪而自私,她喜欢我却不敢承认,一直说卑鄙的谎话,做下作的事情。这算是对她小惩大诫吧。” 不对。莫伊娜心里说,如果只是为了找替罪羊,根本没必要找认识的人。电召一个妓女就可以了,同样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现场。“床上替身”的诡计十分完美,几乎让这个案子变成了完全犯罪。反过来说,找认识的人演对手戏,只会大大增加把自己卷进去的风险。 “那许爽呢?” “那个女人是个爱上同性恋的蠢不可耐的花痴,我只是帮助她看清游兵的真面目而已。”宋平露出乖张的笑容,但是他的表演显得很粗劣。 “这就是你全部的自白吗?”莫伊娜问。 |
“是的。” “没有其他话要说了?” “没有了。” 莫伊娜再次抬头看天,一颗水珠蓦然滴在她的脸颊上。 “有一件事情,我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一阵疾风吹来,莫伊娜不由自主提高声量,“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多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不是你说的吗,我的处境越是糟糕,到最后越是能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和同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虽然可行,但是没有必要!”莫伊娜一针见血说,“如果目的是洗脱嫌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做。你和游兵的关系隐藏至深,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选择温娅楠作为迷奸对象、在游兵小区里被保安看到,还有泄露游兵用来洗钱的银行账户,都是你故意为之吧?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殚精竭虑地让自己成为嫌疑犯,这显然不是为脱罪服务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
雨点零星落下。 宋平摘下眼镜。因为长期戴眼镜的缘故,眼眶变形,眼神也很疲倦,但是瞳孔却异乎寻常的黑。不知道从何时起,乖张消失了,他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一个安静而落寞的少年。 他有一般人所没有的魅力。莫伊娜想起温娅楠曾经这么说过。 一瞬间,她明白这种魅力指的是什么了。在这个中学生身上,藏着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一半是希望;另一半是绝望。 莫伊娜心里震动。其实,在来见宋平之前,她已经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敢确认。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夸张了。然而,刚才在教学楼走廊上的场景让人记忆犹新,华正梅默认的那句话也始终在她脑海里旋转。 一定要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班上的同学,不能让他平白受冤…… |
现在,宋平的表情似乎也在告诉她,真相就是这样。 杀死游兵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目的,而只是一个手段。 雨猛然变大了,刚才还是一颗一滴的,一下子就连成了片。中间毫无过度,似乎时间被偷走了一块。风声和雨声遮住了所有的声音。 “你犯下这个案件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莫伊娜大声说,一种紧张在心里扩散。 宋平颤动的嘴角上扬起来,他的身影在厚厚的雨帘后面变得模糊。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可没有说谎哦。” “等等……” |
“等等……” 没等莫伊娜说完,宋平转身冲了出去。狂风骤雨成了他逃跑的最好掩护,一瞬间他几乎消失不见了。莫伊娜拨开眼睛上的雨水,向前疾奔。她担心宋平会自寻短见,因为事已至此,逃跑根本于事无补。这时,她看见宋平跑向天台的铁门,动作敏捷地钻了出去,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莫伊娜心里又升起另一种恐慌:这个人要报复! 她拼命追过去,用力拉铁门,铁门立即被拉开了,原来没有锁上。莫伊娜向楼下跑,还没跑到5楼,就听见有尖叫声从某个教室里传出来。她毫不犹豫地跑进高三(7)班,教室里一片混乱。宋平浑身是水,他夹着一个男同学的脖子,手里拿着一把界纸刀,抵着对方的喉咙。看见莫伊娜跑进来,宋平夹着那个男生退到墙角,歇斯底里地叫喊。 “告诉你们,我是杀人犯,我要杀死你们所有人!” 莫伊娜下意识地拔出枪。 |
学生们尖叫起来,争相奔出教室。站在门口的莫伊娜差点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倒。 那个被劫持的男生吓哭了。他比宋平高一大截,因为怕被刀子割到,双腿被迫半弯着,而且颤抖不已,像一只坏掉了的电动玩具。 宋平露出邪恶的笑容,他伏在那个男生的耳旁。 “喂,杨栋,昨天你邀请我到你家里过夜,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其实,我是个男女通吃的变态哦,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个警察……因为这个,我把游兵杀了。” 宋平伸出舌头,舔了舔被挟持的男生的耳朵。口水沿着脸颊滑下来,男生两眼发白,似乎马上要晕过去。 不少学生逃出教室,觉得安全了,又折返回来,堵在门口看热闹。 “萧立、孙伟、陈波、李汉权、莫家声、徐瑶瑶,”宋平盯着教室的门口,一个一个名字念着,“暑假时我们一起去了露营吧?陈波、孙伟、莫家声,我们脱光了在小溪里洗澡。徐瑶瑶,你还抱着我哭……” |
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煞白,徐瑶瑶捂住嘴,转身跑了。 宋平怪笑说:“你们都没看出来吧?” 莫伊娜冷静下来,她已经知道宋平要干什么了。如果和她想的一样,宋平应该不会当场杀人。 但她不敢乱说话,任何不恰当的话,譬如说“宋平,我知道你不会做傻事的”,或者是“你还有改过自身的机会”,类似的话一旦说出来,宋平说不定就要做出格的事了。 “你这个变态,你还想杀几个人才够!把刀子放下!”女警官厉声呵斥,她握住枪,对准宋平的额头。 必须让所有人都恐惧他,他杀的人才算够。 莫伊娜看见宋平露出微小的笑容,或者说,这个笑容只有她才能看见。 |
“质数都很寂寞呢。”犯人忽然说。 莫伊娜呆了一下,这句话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人声嘈杂,尖锐的警笛声从远而近。有人不懂事地大嚷:“来啦来啦,警察来抓人了!” 莫伊娜反应过来,今天她是和拍档单小华开车来的。考虑到最后要把宋平带走,她让拍档在学校外面等她。可能有学生或者老师报了警,或者在惊慌中跑到学校外面,单小华立刻赶了过来。莫伊娜没有和拍档说来西城中学办什么案子,单小华不明就里,很可能向附近的派出所叫了支援。 “放弃吧,你逃不了的。”莫伊娜对宋平说。 宋平不说话,依然用刀子抵着人质的脖子,背靠着墙壁。 一分钟后,五六个警察冲了上来,里面包括单小华。他们一拥而进,守住教室的门口。 “莫科……” |
单小华想问自己老板有没有事,话还没说完,被劫持的男生号叫起来。宋平用界纸刀在人质手臂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刀子很锋利,隔了一秒钟鲜血才涌出来。单小华大喝一声,五六个粗壮的警员扑向前,奋力抓住行凶者。被劫持的男生在极端的惊恐中身体发软,滑倒在地。宋平发狂挣扎,用牙齿撕咬,教室里的桌椅在多米诺骨牌效应下倒了一大片。一个警员用力反扭嫌疑犯的手,莫伊娜听到清脆的咔咔声,她心里也同样传来咔咔声,这声音让她惊心动魄。 宋平的手臂脱臼了,界纸刀也被夺走,几个警员架着他向教室外走。人群哗啦让开一条通道,宋平走过那个通道时,像猎豹一样慢慢转头,用仇恨的目光扫视人群。现场的每一个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他正在盯着我。 “18岁以下不判死刑,我还会回来的。”宋平狞笑着。 |
走到楼梯时,他再次回过头,大声重复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吧?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哈哈哈。” 警察把犯人押下了楼梯。 莫伊娜走出教室,她让单小华跟去,自己则落在后面。她觉得身心都十分疲惫。视线越过熙熙攘攘、惊慌或者兴奋得满脸红光的学生和老师,她看见华正梅站在走廊的尽头。这个距离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个女孩一直远远看着,一声不吭,也不靠近。宋平被带走不见后,她和莫伊娜对上了眼睛,但只有一瞬间,然后她转身离开了。 一瞬间,莫伊娜似乎明白了宋平的痛苦。 |
各位亲,葵田谷吐了几升血,已倒在路边。没来及更贴也没来及回复大家,实在抱歉~等我喘会,一一回复~ |
亲们,今晚开更 |
开更,书接前文 |
解密第三阶段 |
13 莫伊娜抱着游兵一案的数据离开档案室。那有一大箱东西,因为腾不出手来,她把刚拿到的DNA鉴定报告放在箱子上面。游兵补习学校的后方,有一大片荒地,根据宋平的自白书,警方在荒地的尽头,一座小山坡脚下,挖出一件西城中学的女生校服。校服的裙摆沾染了少许精液,同时带有大量毛发纤维。经过鉴定,精液和游兵相匹配,而毛发则是宋平的。 |
不问可知,这份鉴定报告成为指证宋平的决定性证据。但是,莫伊娜却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宋平怎么会跑到游兵补习学校的后山埋衣服呢?而且,这种后患无穷的证物,与其找个地方草草埋掉,为什么不干脆一把火烧个精光呢?以宋平的谨慎,怎么会采取这种愚蠢的处理方式?回想在西城中学天台上对质的场景,这个人也是轻描淡写就认了罪。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掩藏自己的罪行吗? |
莫伊娜回到办公室,再次翻阅案件的资料。一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忽然,宋平的5本日记本和写给温娅楠的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些日记本和信件是莫伊娜从宋平家里找到的,里面的内容让莫伊娜认定温娅楠和案件有关,而宋平惨遭陷害。然而,现在真相已经清楚了:这同样是一个诡计。那封信和日记本的内容,都是为了误导警方而杜撰的。宋平知道自己被捕后,警方一定会搜查他的家,所以留了这一手。5本日记本都是蓝色的,样式也一模一样,但这是一种障眼法:初一到高一的4本日记本是真的;而第5本,也就是高二的那本,只有部分内容属实。从宋平策划整个案件,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开始编写虚构的内容了。 想到这里,莫伊娜心中一动:既然第5本日记是假的,那么,真的日记在哪里呢? |
她继续翻找箱子,一本杂志跃入视线。杂志的名字叫《西楼》,莫伊娜想起这是西城中学的校刊。刊物的编辑部设在西城中学图书馆,事实上,西城中学图书馆的别名就叫西楼。这本杂志是一年前林亚非拿回来的,里面对图书馆的管理情况有详细介绍,也不知怎么和其他资料放一起了。 莫伊娜随手翻开杂志,快翻到封底的时候,看到一首诗歌。她不禁坐直身体,那首诗的供稿人是宋平。 |
告密者 当身躯慢慢浮上湖面 冬日虽未远去 但是记忆温暖起来 你伏在初融的薄冰上,轻声地 和我说着本该我说的话 仿佛那是一个秘密 想牵着你的手在田野里行走 就怕阳光太大 承载的湖冰会破碎 遮掩的衣衫会融化 想四目相投一直到天色西沉 又怕月光太冷 身体会结冰 而我还是沉入湖底,望不见高楼 再见,告密者 |
虽然内容似懂非懂,但莫伊娜还是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伤感。就在她准备合上杂志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质数都很寂寞呢。 宋平被捕前,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现在她记起来,这句话在宋平写给温娅楠的信里也出现过。而这封信,说白了也是留给警方——或者说,是留给她看的。莫伊娜有种直觉,这句话里隐含着某种提示。 质数? |
莫伊娜连忙翻回那首诗,用质数的概念寻找规律。很快,她发现那首诗里确实隐藏着某个信息。而且,和他故意留下来的其他线索一样,这个信息隐藏得很浅,甚至可以说显而易见。这个人在内心深处藏着一个希望:有人有一天能发现他所做的一切。 把诗歌第2、3、5、7、11、13行,第2、3、5、7、11、13个字抽取出来,就出现了这句话:日记本在西楼。 |
莫伊娜再一次来到西城中学图书馆,她找到之前接待过她的王主任,询问图书馆装修前和装修后,哪些地方没有变动。宋平既然知道图书馆要装修,他应该把日记本藏在固定不变的地方。 王主任想了一下,回答说:“只有音乐室了。” “音乐室?” |
“就是让学生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地方,原意是培养学生的艺术情操,但主要还是提供一个休闲场所啦。” “那里没有改造过?” “没有。对于一个中学图书馆来说,专门有这样一个地方很奢侈了。加上环境和设备本来就不错,所以这次装修没有动那里。” “学生们知道音乐室不会改造吗?” “知道。图书馆装修前征求过全校师生意见,原本有些领导想把音乐室拿掉,但大部分学生都反对,这才得以保留。” “那里有多大?”莫伊娜问。 “不大,一个小房间。” |
王主任把莫伊娜领到音乐室,那是个封闭的房间,大约10平方米。和王主任说的一样,房间虽然很小,但是设备很完善。四面的墙壁贴了吸音海绵,中间放着几张单人沙发,每张沙发侧面都镶嵌有一台唱碟机,并且挂着一只头戴式耳机。靠角落有一排CD架子,整齐摆放着带封套的唱片,以古典音乐为主,也有一些西方流行乐。 王主任先离开了,莫伊娜一个人在音乐室里四面观察。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了。 |
莫伊娜翻看着CD架上的唱片,她想起温娅楠说过宋平喜欢歌剧……对了,宋平买了门票的那场音乐剧是《猫》。 难道这也是个提示? 莫伊娜用指尖按住CD盒子,按照字母顺序一行行找过去,就像拨弄一根琴弦。很快,手指停下来。她从架子上抽出一张CD,封面几乎全黑,只有一双黄腾腾的大眼睛。莫伊娜翻开CD盒子,那是一张《猫》的纪念版CD,里面有几份印刷精美的小册子,譬如《剧目历史》《演员风采》《幕后制作》等。莫伊娜逐一翻阅,最后在最冷门的《发行方介绍》里面,找到一本薄薄的日记本。封面是浅绿色的,每一页都有精致的水印,图案是阳光下一片田野。 莫伊娜翻开日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原来,那些隐藏的故事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被翻阅。 |
9月1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是高中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当方子文走进课室的时候,我被一只恐怖的手掐住了喉咙。老天,这是真的吗?他又要每天出现在我眼前? 当初为什么不转学呢! 我生气地责问自己。不过我很快就想起了答案,西城中学是西城市最好的中学,爸爸妈妈是不会同意我转学的。 而且,我怎么想到那样的人也能在高中执教,而且又一次当上我的班主任呢? 升读高一以后,我以为往日的厄运都已过去,我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但是,不久我就发现,这种想法真是天真。 怪胎的特点就在于,无论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而且,没有人会放过怪胎。 我从来就不应该心存幻想。 下课后,那个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现在,他有自己的办公室了,说话的声量比以前更大。他让办几件事情,我答应了。只要不是那件事情,我都干。事到如今,我只希望能守住一条底线。 我不想当告密者,我再也不当告密者了…… |
10月10日 星期三 阴 下课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楼梯角说出我的名字。我顿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想控制也控制不住。是几个女生在说话,我走过去,躲在墙壁后面。 “你觉得宋平怎么样?” “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稳重,人聪明,学习又好……” “骚丫头,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啦!” “不过话说回来,宋平确实挺特别,虽然有些呆。总之,和其他男生不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有一次……” “抱歉,我说句不好听的话。” “嗯?” “我劝大家还是少和那个人来往比较好。” “为什么呀?” “别的不说,这个人喜欢打小报告。” “打小报告!” “而且,他反对早恋,连同学上课传的纸条,他都会交给老师。” “真的吗?太可怕了!” “所以,还是不要接近他为妙。” “对了!你们初中是同班同学吧?快和我们说说那个人都干了什么?” “呃,那时候……我们叫他告密者……”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空气像蒸气一样灼热。我偷偷探出头,看见一个女生被好几个女生围在中间。 是温娅楠。那时候,她又一次成为大家的中心。 |
11月26日 星期五 中雨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我站在门口犹豫良久,如果不是因为雨越下越大,说不定我会转身回家。我心里既充满期待,又恐惧万分。 不对,一个想参加自杀俱乐部的人,说什么充满期待呢。 守门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但是双目无光,让我想起小时候生日,妈妈给我买过的一个超人气球。那人盘问了一会儿,就让我进去。我从一条狭窄的楼梯走到地下室,本来以为会很昏暗,没想到里面很明亮,也没有发霉的味道。 一个30平方米的房间,几乎没有装饰,又朴素又干净。我不禁呆住了,谁能想到那个网站的会员聚会地是这个样子?要知道,那个网站的首页黑沉沉全是上吊的尸体。 时间到了,主持人召集大家坐下。参加聚会有男有女,各个年龄的都有,和我差不多的也有几个。他们虽然不苟言笑,但看上去都很正常。我想我也是。 我坐在最后一排,独自一人。忽然,走过来一个男人,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他动作很粗鲁,坐下来时几乎碰到我。他盯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年纪小,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对这个人感到很反感。这时,主持人拿起了麦克风。 “我们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大家跟着说。这是网站的口号。 “我希望大家在离开这里时,真心这么想。”主持人诚恳地说。 这一次,没有人响应,大家都沉默不语。 “或者,放弃这个想法。”我轻声和自己说。我想大家心里都这么想,或者,这也是那个主持人的潜台词。 “那要看你坚持的是什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拧过头,发现说话的是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他声音不大,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在和我说话。 “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转过头,看着我,傲慢地说:“说放弃什么的,要看你坚持的是什么。” 我心里有些东西跳动了一下,我低下头,不再理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过了片刻,他问道。 “宋平。”我犹豫了一下回答。 “我叫游兵,是个老师。没看出来吧?” |
到家,开更 |
到家,开更 |
书接前文 |
12月10日 星期五 晴 早上起来时有点不舒服,我量了一下体温,39.4度。还好,没到40度,应该不用去医院。 我不想端着水壶烧开水,就着凉水吃了阿司匹林。早餐什么的也不想做,反正也没胃口,所以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早上有一场物理测验,答题的时候头昏沉沉的,手还有点抖,希望不会影响成绩。我只有学习成绩这一件事能见得人了,如果考得不好,很多人会看笑话。 物理测验结束,感觉烧得更厉害了。但是我不想早退,因为一旦和值日生请假,“喂喂,那个怪人好像病了”这样的话肯定就会出来的。 坚持一下,下午再说吧。 |
快上最后一节课时,体育老师忽然走进教室,说下午的体育课调到上午,让大家马上到操场集合。我有点慌了,体育课一上来就要跑1000米。 我犹豫着要不要和老师请假,但是还是没有付诸实行。那个体育老师很喜欢多管闲事,如果知道我在发烧,肯定会让体育课代表送我去医护室什么的。体育课代表是杨栋,他和李汉权几个人,从初中时代起就经常往我鞋子里放图钉,或者把我的作业本丢到垃圾桶里,让他送我去医护室……太尴尬了。 |
我也不知道怎么上完体育课的,到最后身体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幸好,没有人发现我病了。放学后,我摇摇晃晃走出校门,钻进一条巷子里吐了好久,感觉肠子都要吐出来了。我决定坐公交车回家,太阳太大了。 我这种人,真的不适合在太阳下行走。 我挤上公家车,交了钱。车上人挺多,我本来想挪到车厢后面,别人下车时说不定会有座位。但是身体不听使唤,人太多也挤不动,只好站在靠近驾驶座的旁边,扶着栏杆。 |
车走了两个站,又上来了一大波人。其中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没有交钱就挤到后面去了。除了我以外,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学生也看见了。那个小学生背着一个大书包,他的脸上一下子展现出兴奋的表情,急忙向司机那边走,大声说:“司机叔叔,司机叔叔,有人……”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头疼欲裂,但还是涌起一种冲动。我伸手按住那个小学生的肩膀,制止他继续向前。他奇怪地望着我,我轻轻摇摇,手指放在有点开裂的嘴唇上。 “哦。”他压低声音,“应该偷偷说对不对,不然那个人就知道是我说的了。” 一种悲哀从心里升起来。 |
我也没说什么,从口袋掏出2元钱,塞进收费箱里。那个小学生看我的眼神更疑惑了,我笑了笑说:“我和他一起的。” 我向那个戴鸭舌帽的人的方向指了一下,却吓了一跳,因为那个人正在看着我。虽然隔了整个车厢的人,我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了:竟然是在俱乐部坐我旁边的那个男人! 我低下头,心跳得厉害,头更晕眩了。忽然,我觉得有人向这边挤过来,那个男人很快走到我旁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下车。” |
“什,什么……” 汽车刚好到站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下车。我浑身没力,根本拗不过他。 “干吗帮我给钱!”他扯着我走到路边,满脸怒气。 “你为什么坐车不给钱?为什么要做丢人现眼的事?你不是老师吗?”我也生气回应。 “我就是要丢人现眼!” “吓?” |
“全车人都骂我没有道德就对了,最好还有人出来打我一顿。”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似乎能理解他。 “你是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谁会无缘无故帮不认识的人给车钱的。” 我不想理他,转身要走,他仍然抓住我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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