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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爆笑悬疑推理罪案小说《美丽的流星雨》装龙做雅最新力作(转载)[第1页]

作者:装龙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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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民警何穆

    2017 年 5 月的某日,东北沿海小城浅海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局长付兴两手叉着腰像个陀螺似的绕着刑侦副局长郑挺的身体转了三圈,才停下脚步,抬手指着郑挺的鼻子大骂:“你是不是该去肛肠科看看脑子了?啊?让一个瘸子去抓一个瘫子,结果还让瘫
    子坐着轮椅给跑了,你咋不派个傻子去呢?让他帮着推轮椅!我告诉你,不是全瘫或者重度昏迷的嫌疑人,你再让这个何穆去抓,我把你脑袋打成脑瘫!”

    副局长郑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大骂刑侦支队长吕春达:“谁让何穆去抓瘫子的?啊?下次你再给何穆安排任务,抓捕对象如果是活人,我就把你脑袋打成脑瘫!”

    吕春达被骂后亲自跑到八道派出所大骂所长罗子浩:“你居然安排何穆去抓一个活人,我把你脑袋…我不用打你脑袋,你已经是脑瘫了。”

    罗子浩曾经是何穆的徒弟,他就算气疯了也没法骂自己的师父呀,但是这口气不撒出来他又实在咽不下去,他用手指点着何穆,无可奈何地说道:“何穆啊,何穆,我说你啥好?我知道你腿脚不好,不是给你配了个实习生孟凡么,你们两个人怎么连个半身不遂
    都抓不住?我哪根筋搭错了,派你们两个去医院抓人,我真是个脑瘫呐!”

    实习民警孟凡见到何穆,以为何穆会骂他,没想到何穆拍拍他的肩膀,指着所长办公室的方向安慰道:“抓捕行动失败也不能全怪你,主要责任在于领导战术安排失误,低估了狗急跳墙所产生的爆发力对脑血栓后遗症的治疗效果,同时又高估了我这个中老年残
    疾企鹅的奔跑能力,他都承认自己是脑瘫了,你不用太自责。”

    听到这话,孟凡反而更加自责,急忙哭丧着脸道歉道:“实在对不起,师父,让你替我挨骂,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半瘫的老娘们会自己坐着轮椅出来,大夫不是说了嘛,颅内大面积血栓,半身瘫痪,她怎么坐上的轮椅?”

    何穆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继续安慰道:“别管她是怎么坐上的轮椅,反正人是跑了,接受个教训吧,另外,只要你盯住那个大夫,很快就会把那个老娘们抓回来。”说完,他再次拍了拍孟凡的肩膀,不无惋惜地说了句:“好好干!”。

    孟凡似乎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什么,忙问:“上边…是怎么处理你的?”

    “不用他们处理,我递交病退申请了,不干了,老啦,身体不行了。”何穆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年 50 岁的何穆浅海市开发区八道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1991 年他从部队被特招到浅海市公安系统,这一干就是二十六年,在这二十六年间,他在刑警队里干了十四年,在派出所干了十二年,十二年前他在刑警队时,郑挺是支队长,他是重案组组长,吕春达是重案组的组员,罗子浩是他的徒弟。

    他眼看着自己的同事、手下,一个个都混的有模有样,步步高升,心里多少会有些落差,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做了警察。

    何穆没有各级领导们所说的那么不堪,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在刑警队里,那绝对是主力干将,破案无数,获奖无数,对犯罪分子来说,不说是闻风丧胆,那也是谈之色变。

    但是这几年他也确实感到自己的身体不行了,虽然刚到 50,但体力明显不支,并且那些旧伤后遗症也纷纷找上门来。

    他在当刑警的时候曾经被一名逃犯开车碾压过双腿,由于当时的医疗技术条件有限,康复后走路变成了严重的外八字,不仅走路是外八字,连跑步都是外八字,跑起来就像一只左摇右摆的企鹅,奔跑速度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跑上
    几步,如今已是有心抓贼,无力回天了。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故,就算他自己不主动提出病退申请,恐怕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会让他去干了。

    一个月之后。

    中午吃饭时间,派出所里的二十多名干警协警自觉地集中在大会议室里,一边吃饭一边收看南方某部抗洪抢险的电视新闻,挂在墙上的大屏幕液晶电视上反复出现官兵们徒手装沙袋、扛沙袋、站在水中堵缺口的感人画面。

    战士们的手全都磨出了鲜血,配合着播音员激昂顿挫的声音,场面激动人心,同事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特写镜头,屏住呼吸,有几个泪点低的同志已经是热泪盈眶。

    这时候,何穆推门进来,站在电视机跟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屏幕自言自语道:“锹呢?铁锹呢?让连长贪污啦?”

    一道道鄙夷厌恶的目光投向何穆的脊背,很快,众人纷纷起身,一声不响地从何穆身后走过,离开时还不忘瞪上他一眼,一个胆大的女同志在他背后嘟哝了一句:杠精!冷血!。

    何穆对这种评价见怪不怪,浑然不觉,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军用锹也叫工兵铲,用精钢打造,集铲、镐、锯为一体,老好使了,88 年我在老山前线就用这玩意挖猫耳洞,半小时一个,要是用这玩意装沙袋,一分钟俩,至于这么费劲么。”说完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扫了一圈,发现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他自己,他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骂道:“我说错了吗?能不流血的事儿非要整出点血!演给谁看呢!战士的血不值钱咋地!妈的,所有的质疑都成负能量了。”

    下午,临下班前所长罗子浩通知他提前病退的申请批下来了,以后就不用来派出所上班了,他在盖了章的申请书上亲了一口,叠得方方正正揣进兜里,自言自语道:“这么快”。

    六月十八号,星期日,父亲节

    何穆独自一人在家里心不在焉地刷了一整天的电视剧,手机就放在他眼前的茶几上冲着电,他每隔几分钟就瞥上一眼,或按亮屏幕,看看有没有消息进来,他是在等他十八岁独生子何必然的电话,或者祝福他的微信。

    何穆与他的妻子十年前离了婚,孩子归女方,女方条件好一些,他没有挣抚养权,并且连房子也留给了前妻,房子早晚是儿子的,他们签了协议,儿子满十八岁就过户到他的名下,这一点没有任何争议。

    但是,令他很失望,一整天过去了,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也没有一个信息进来,就更别提电话了。

    星期一早晨,闹钟没有响,他却和往常一样,早上六点按时醒来。

    本来他以为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以后每天都是星期日,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可是到今天早上他一醒来,一股烦躁就莫名而生,那种心情与昨天完全不同。

    北方的六月和南方一样炎热,白天马路上、公园里,甚至商店里都没什么人,时间似乎突然变得很难熬。正式退休只有两天的何穆竟然寂寞得有些受不了了,现在唯一能给他带来一点盼头的居然是所长罗子浩给他张罗的一顿送别宴。

    送别宴定在晚上六点,这是所里大多数同事的建议,下班后直接去吃饭,什么事都不耽误。

    现在是下午四点,他已经在海滨公园里走走歇歇地溜达了快一个下午了。

    他在一张可以看海的长条石头椅上坐下,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条公安局内网系统推送的本地警情信息在屏幕上闪烁,标题是:《浅海大学女生宿舍楼发生一起恶性凶杀案,两名犯罪嫌疑人…》。

    何穆虽然已经退休了,但作为一名民警对于刑事案件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点了进去。

    <今天清晨,我市浅海大学校工在女生宿舍楼天台上的水泵房里发现一具女尸和两名被迷晕的女生学,据了解,三名当事人均为浅海大学学生,事件发生时,出事现场水泵房的房门被铁丝拴牢在门框上,并且房门反锁,从而形成密闭空间,初步判断行凶者即为
    被迷晕的那两名女生或其中之一,行凶目的不详,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这条新闻很短,完全是标题党的一贯作风,但是,新闻中的几个关键词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水泵房、铁丝、反锁、密闭空间、迷晕,看到这些词汇,他不由得想起十二年前的那起案子。
    第二章 旧案迷踪
    那起案件同样是发生在一个密闭空间,同样也是三名当事人,死者是兴隆镇六道村村会计杜建,两名被迷晕的嫌疑人分别为六道村村民陈渊和曲成朝,案发现场是六道村农田里的一间水泵房,案发时水泵房唯一的一扇老式木板房门,从外面被人用铁丝拴住了门鼻儿,而里面也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从而形成典型的密室。
    密室内,杜建被人用一根电线勒死,而陈渊和曲成朝均声称杜建死的时候他们都被迷晕了,醒来之后发现杜建已经死亡,并且房门从外面被拴住了,无法出去,由于事发在夜间,水泵房周围没有人家,他们害怕凶手返回再次作案,所以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直到村长方威带人赶来。
    由于判断为密室谋杀,陈渊和曲成朝自然而然地成为首要嫌疑人,刑警对其进行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审讯,但当日审讯未果,留置期限一到他们就被送往看守所羁押。
    可是,一个月后此案宣布告破,所谓的告破实际上就是指,其中一名嫌疑人曲成朝指认了另一个嫌疑人陈渊为凶手,经过多轮审讯之后,陈渊也终于承认了犯罪事实,至此案件被提交到检察院进入公诉阶段。
    第二章 旧案迷踪
    那起案件同样是发生在一个密闭空间,同样也是三名当事人,死者是兴隆镇六道村村会计杜建,两名被迷晕的嫌疑人分别为六道村村民陈渊和曲成朝,案发现场是六道村农田里的一间水泵房,案发时水泵房唯一的一扇老式木板房门,从外面被人用铁丝拴住了门鼻儿,而里面也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从而形成典型的密室。
    密室内,杜建被人用一根电线勒死,而陈渊和曲成朝均声称杜建死的时候他们都被迷晕了,醒来之后发现杜建已经死亡,并且房门从外面被拴住了,无法出去,由于事发在夜间,水泵房周围没有人家,他们害怕凶手返回再次作案,所以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直到村长方威带人赶来。
    由于判断为密室谋杀,陈渊和曲成朝自然而然地成为首要嫌疑人,刑警对其进行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审讯,但当日审讯未果,留置期限一到他们就被送往看守所羁押。
    可是,一个月后此案宣布告破,所谓的告破实际上就是指,其中一名嫌疑人曲成朝指认了另一个嫌疑人陈渊为凶手,经过多轮审讯之后,陈渊也终于承认了犯罪事实,至此案件被提交到检察院进入公诉阶段。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谓是一波三折,案件在提交检察院之后,嫌疑人陈渊随即翻供,坚决不承认杀害了杜建,声称受到了刑讯逼供,并向检察官展示了身上的伤痕,案件只好又发回刑警队补充侦查,之后,每当羁押期限快到了的时候,刑警队即向检察院提交结案报告,案子就这样在公安局与检察院之间循环往复,提交-被打回,再提交-再被打回,来来回回达五六次之多,对两名嫌疑人的羁押期限在不断地延长,供词也在不断地更改。
    两年之后,检察院终于向浅海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07年秋季,法院做出了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陈渊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被告人曲成朝由于认罪态度较好并有立功表现,因此被判处无期徒刑。
    两名嫌疑人在听到判决之后再次当庭翻供,不服判决,提出上诉,而上诉最终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何穆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即使减刑,恐怕现在也出不来,据说,他们刚进去那几年还在不断地申诉,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这些年来何穆一直在努力忘记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是埋藏在他心底的永远的痛,它不仅改变了两名所谓罪犯的人生轨迹,也断送了他自己的刑警生涯。
    对于这起案子,在办案初期,他就和支队长郑挺在确定凶手上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当时侦办这起案件的单位是浅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四名办案人分别是,支队长郑挺,重案组组长何穆,重案组侦查员吕春达,还有何穆的徒弟,警察学校刚毕业的侦查员罗子浩。
    郑挺始终坚持认为凶手就在陈渊与曲成朝之间,或两人合谋作案,而何穆则认为这个结论过于草率,因为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应该找到第三个人,即,将门从外面用铁丝缠上的人,这个人也同样具有重大嫌疑,并对追查真相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找不到这个人不宜做出最后结论。
    而郑挺则认为,找不找到这个人丝毫不影响案件的侦破,因为案发现场是一间绝对的密室,凶手只能在这两个嫌疑人中间,这第三个人之所以会从外面拴上房门,很可能是恶作剧,没想到里面出了命案,因此不敢出来承认罢了。
    两人对这个问题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人命关天,何穆对自己的观点寸步不让,并最终与郑挺大吵了一架,差点动了手,之后,郑挺便以何穆年纪太大,并有伤病缠身,不适合刑警岗位为由先撤销他的重案组长职务,又以不服从命令为由将其停职,最终将他彻底踢出了刑警队。
    队长与队员之间闹矛盾,领导肯定要向着队长,何况队长提出的理由十分充足,最终,何穆被安排到了浅海市南山区兴隆镇派出所担任一名普通的民警。
    前几年兴隆镇派出所又被拆分成了两个单位:一道派出所和八道派出所,就算是多出了一套领导班子,何穆还是没能再升个一官半职。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今天如果何穆没有看到这条系统推送的浅大凶杀案新闻,他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名利他从来都不会去计较,无可挽回的事他也可以不再纠结,陈渊和曲成朝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水泵房、铁丝、反锁、密室这样的词汇又再次映入他的眼帘,他这才意识到对案件真相的拷问,在他心里是一道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儿。
    十二年前的那起案子,他坚信凶手一定另有其人,抓不到真凶,找不到真相,他恐怕死都不会瞑目。
    现在他后悔病退报告提交早了,他已经退休了,再也无权过问任何案件了,即使案件就发生在他所在的辖区,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没有资格参与侦破了,他对着大海露出一丝苦笑,随后做出判断:这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如出一辙,浅大谋杀案简直就是十二年前那起密室谋杀案的复制粘贴,能这样做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凶手再次作案,第二种就是凶手破解了这道密室谜题,模仿作案,无论是哪一种,都与十二年前的案子紧密相连,如果破获了这起新案子,那起陈年旧案也就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又生起一丝希望,他拿起电话,给罗子浩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十几声对方才接起来,没等何穆说话,罗子浩急急忙忙的先开口了:“老何呀,晚上的送别会呀,取消了,太忙,忘了通知你,等忙完了这阵儿,我一定补给你啊,放心,先这样啊,我这儿挺忙的,回头再打给你。”
    没等何穆说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何穆明白,罗子浩这是理解错了,以为自己是惦记着晚上那顿饭才找的他,心里暗骂:‘我他妈至于么!’,再想起他刚才对自己的称谓的变化,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十二年前,罗子浩刚分到刑警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点儿经验没有,老刑警没人愿意要他,是自己把他要过来,手把手教他如何办案,如今他一步步高升了,从普通刑警到重案组组长,再到派出所副所长、所长,而对自己的称呼,却一路下滑,从最初的一口一个师父,到大哥,再到何哥,最后竟然到了直呼他老何的地步,这要是再升一步,还不知道管自己叫什么呢,他才三十五岁,升职空间大得很呐。
    想到这里,何穆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再给罗子浩打过去,向他打听案子的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想当初自己和郑挺为了那起案子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不就是二话不说迅速叛变一头钻进郑挺的裤裆里了么,和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和睦相处共事好几年,想想都不禁佩服起自己来。
    他把电话打给了徒弟孟凡,孟凡欠他个人情。
    孟凡是省城警察学校大四的学生,刑侦专业,差一个月就毕业了,去年寒假前就开始在八道派出所实习,在派出所里只有何穆最闲,身体又不好,正需要个年轻人帮衬,所以从他进来就一直由何穆带着,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
    派出所里的人从上到下没几个得意何穆的,这都得归功于他这张嘴上,他这张嘴有三大显著特点:吹牛、抬杠、负能量,刚开始人们碍于他和所长的关系,见面还会聊上几句,时间长了发现所长也不待见他,渐渐的也就没人爱搭理他了,他一说话,别人都躲的远远的,怕被他怼飞,孟凡是新人,谁也不敢得罪,于是何穆终于逮着了一个即能和他说话又不敢反驳他的人。
    何穆拨通了电话,铃声又响了半天,对方才接起来,并低声说道:“师父,啥事儿?”
    第三章无人送别
    何穆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孟凡这是在执行任务,偷着接的电话,但他假装不知道,用轻松的口吻很自然地问道:“小凡呀,在哪儿呢?”
    “浅大,浅大这儿不是发生案子了么,一大早就协助支队出现场,一直到现在。”
    “哦?惊动市局了,吕春达也过去了吧?”何穆还是一副大咧咧的口气,直呼刑警支队长的大名。
    “是呀,吕队长在这儿忙乎了一个上午,中午才走。”
    “你再见到吕春达,跟他提我,他以前是我手下,让他多教教你,你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命案吧?见到尸体,腿没抖啊。”何穆牛B哄哄的吹嘘着。
    “哪能呢,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咱辖区捅死个人,我不是也参与侦破了吗。”
    “打架那个不算,那算什么案子,凶手明摆着,都不用过脑子,这种密室谋杀案才叫案子,破这种案子才是真水平,明白吧。”
    “师父,你也知道这个案子了?”孟凡显然来了兴趣,接着问道:“我听说多年一前你也参与过一起密室案的侦破?”
    “听谁说的?”
    “吕队说了一嘴,有空你给我好好讲讲那个案子?”
    “行,哪天你请我吃饭,我跟你好好讲讲,唉,对了,浅大这个案子不是上午发生的吗,怎么现场还没完事儿?”
    “哦,勘验早完事了,一个死的拉公安医院尸检去了,两个活的送急救中心了,这会儿应该抢救过来吧,吕队中午急急忙忙走了,大概就是录口供去了,这不,就剩下咱们所的几个人帮着浅大警务处的同事走访走访,事儿还挺多呢。”
    “事儿多点儿好,锻炼锻炼,我看新闻了,这个案子呀,和我以前办的那个案子特别像,要是我办案的话呀,就把这两个案子放一起对比一下,”何穆说到这故意欲擒故纵,止住话题,说道:“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办案了。”
    何穆揣测过孟凡此刻的心理,作为刑警专业的毕业生,到派出所实习了大半年,干的全是一些与刑警毫无关系的活儿,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起真正的刑事案件,还是个命案,他的好奇心肯定被激发到了顶点,并且这也正是展现自己侦破才能的大好时机,所以,凡是与案件有关的事情都会调动起他极大的兴趣,所以才吊了吊他的胃口。
    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孟凡急忙说道:“唉,师父,今天晚上不是给你开送别会吗,在哪儿呀?”
    “饭局取消了,你不知道吗,还是我自己给自己送个别吧,找个小饭馆,家里还有一瓶陈年茅台,一个人儿整两口。”
    “别呀,一个人喝多没意思,罗所事儿多,我不忙啊,六点钟我这儿应该能完事了,等完事儿了,我找你去,等我电话啊。”
    晚上七点半,孟凡急匆匆进了一家韩国料理的包厢。
    “不好意思啊,师父,跟吕队汇报了一下走访的情况,吕队问来问去的,到现在才放我走。”孟凡一边解释一边在何穆的对面坐下,朝何穆的手边瞥了一眼,那儿还真放着瓶茅台。
    “走访出什么结果了?”何穆小心翼翼地问道,作为曾经的刑警,他很清楚,他这是在非法打探案情,一般有经验的警察是不会跟他说任何有关案情的事的,幸好他打探的对象是个实习生,并且不是办案的核心人员。
    孟凡有些踟蹰,皱了下眉,砸着嘴说道:“走访倒是没什么结果,可是,我听吕队的意思,好像凶手已经确定了,就在那俩人中间,或是合谋作案,走访就是核实一下,排除一下疑点,可是我觉得…”
    何穆阴沉着脸问道:“你先告诉我,拴铁丝的人找没找到?”
    “没有,没人看到还有谁上了天台,就她们三个。”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何穆再次确认道。
    “一点都没有。”孟凡一脸的疑惑。
    “那完了。”何穆莫名其妙地扔出一句。
    “怎么完了?”孟凡更疑惑了。
    “这还不明白吗,又一起冤案即将发生啊!”何穆气愤地用手指重重地敲几下桌子,接着分析道:“这个吕春达,不愧是郑挺一手带出来,蠢到一块儿去了,你想想,第一个案子已经判了,一个死缓一个无期,如果这个案子真是这两个女生干的,一定也是这个结果,至少是无期,有先例,如果凶手是那两个女生,她们费了半天劲,又是下药又是反锁的,干啥呀?有必要吗?还不如直接杀人简单呢,反正都是一个结果,要是把知情者都杀了,没准儿还能逃过一劫呢,没有目击证人,死不承认,她们搞的这么复杂,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孟凡频频点头称是,并且顺着何穆的判断说:“我也是这么想,要是她俩作案的话,这智商也太低了吧,又不是激情杀人,有计划有预谋的犯罪,杀了人,还能把自己关起来?作茧自缚,等着被抓呀?。”
    “所以我判断,除了被困在房间里的两个嫌疑人之外,肯定有第三个人,并且这个人就是凶手,第一起案子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是那两个人做的案,但是浅大这一起,绝对不可能是那两女生。”
    孟凡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云,惋惜地说道:“这要是把这两个女生给判了,这得多怨呀!”
    何穆看到孟凡的这种表情,怀疑的心放下了一半,他能说出这话,至少说明他还有些同情心和责任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
    何穆给孟凡倒了杯茅台,放缓了语气,转换了话题,似乎很关心地问道:“实习期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了,是想留下了干呢,还是有更好的地方?”
    “家里已经在省城给我安排好了,一个分局的刑警大队,九月份考试,考试一通过就上岗。”孟凡得意地说完,一口将茅台干了下去,酒一下肚他的脸上随即浮现出生无可恋的痛苦表情,他当时就想起了前几天刚刚查获的那个造假窝点。
    何穆端起酒瓶还要给他倒上一杯,孟凡干脆把酒杯揣进兜里,打死也不喝了。
    “小子,门子挺硬啊!”何穆装出一副羡慕妒忌恨的表情称赞了一句,其实心里却在想,这样就好,他既然没打算在这个4.5线的小城干下去,自然也就不会为了某些利益而放弃了原则,展示破案才能和获取侦破经验才是他目前的当务之急,如果再能凭借他的一己之力,在实习阶段就侦破一起凶杀大案,那对他的前途将意味着什么,就算是个傻子也想的明白。
    何穆不急不躁地吃着菜,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轻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何穆试探着说道:“我看呀,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还是像上次一样,拿那两个女生顶罪,可怜呀!”
    孟凡忽然抬起头盯着何穆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吕队会这么干呢?”
    “这还不简单。”何穆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吕春达是郑挺一手提拔起来的,第一起密室杀人案是郑挺办的,那吕春达要是办出了另外一个结果,这不是和他的顶头上司对着干么,第一起案子怎么办?推翻了重新查?就吕春达那个马屁精,敢这么干吗?所以,这个案子,只要凶手不主动跳出来承认,他就一定、肯定、必须把它办成和第一案子一样的结果。”
    孟凡露出十分钦佩的表情,可是,没多久他就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咋办?我一个实习生,你还退休了,管的了这么多事儿吗?”
    “管不管得了是一回事,管不管是另一回事,你在警校里对着国旗宣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只要我们抓到了真正的凶手,证据确凿,总会有渠道还法律一个公平,再说…”何穆诡异地看了一眼孟凡,很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两起案子如果被你破了,那你的事迹和破案过程就完全可以写进刑侦学教材里了,成为刑侦学里的典型案例,真实的密室谋杀,这可不是柯南里的情节,太经典啦!”
    孟凡听后立刻有些飘飘然蠢蠢欲动了。他先是略带羞涩地激动了一会儿,又转而担忧地低声向问道:“我又不是专案组成员,就是个实习小民警,私自去查这么大个案子,不好吧?”
    何穆接着忽悠:“有什么不好?他们是笨蛋你也笨蛋呀,他们查不出来,还不让别人查啦?这不正是能体现你比他们聪明的地方么?现在你这个处境正好,离案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方面有机会接触到专案组,可以探听到最新的案件进展情况,另一方面正因为你不是专案组的人,所以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断去调查,你要是在专案组里反倒是麻烦了,组长说一,你敢说二么,再像我一样,被人踢出来。”
    何穆忽悠得有根有据,入情入理,孟凡的心思已经快被说动了。
    关键时刻,何穆趁热打铁做最后的冲刺:“你呀,不要有什么顾虑,放心干,反正再过一个多月就回省里了,到时候你带着一个大功回到学校,那是什么成色,警校老师领导怎么看你!”
    孟凡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表情冷峻地问道:“那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
    “你先跟我说一说案子的情况。”
    第四章 私自查案
    孟凡开始给何穆讲起了案子:“今天早上五点多钟浅海大学1号女宿舍楼的管理员李丽打电话给校警务室,昨天晚上是林忠的班,他接的电话,李丽说,401寝室的一名叫夏雪的女学生向她反应她们寝室的其他三名学生昨晚一夜未归,不知去向,问她昨晚有没有看到她们三个出去,宿舍楼只有一个大门,如果有人出去的话,她一定能够看到,但是她确实不记得昨晚有人出去过,为了确认此事,她和夏雪在门卫室里一起回放了从昨晚十点一直到今天早上的所有监控录像,确定她们三个室友昨晚确实没有出去过,这样,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昨晚一直在楼顶的天台上,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于是她和夏雪一起上了天台,天台上没有人,但是,天台的最东侧有一间水泵房,这也是整个天台最后的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果然,她们来到水泵房的时候发现了问题,水泵房的门框上钉着一个铁钉,铁钉与门拉手之间绑着几道铁丝,她们拧开铁丝,又发现门被反锁了…”。
    说到这里孟凡暂停了一下,吃了口菜,趁这个空挡,何穆问道:“门和锁都是什么样的?有照片吗?”
    孟凡从桌子边上拿起手机,点开相册,翻到一张照片,递给何穆:“我到了之后照的,吕队到了以后就不让照了,只有这么几张,你看看有没有用。”
    何穆接过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不多,一共才二三十张,几张天台的全景,几张中毒女生躺在地上的场景,剩下的都是门上的各种特殊印记和门锁的特写。门是八十年代的那种砖红色老式工程木门,锁也是同时期安装上去的老式暗锁。
    何穆翻看着这些照片,翻到一张暗锁特写照片,停下,点着头自言自语道:“锁不一样,我那次是明锁,铁丝把两个门鼻儿拴在了一起,不过效果是一样的,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我研究过现场,确实是个密室。”孟凡很确定地说道。
    “只有这一个门吗?”何穆问。
    “不,有两个门,另一扇门开在对面,对称设置的,但是那道门同样是反锁着的,并且门前叠放了几张桌子,就是废旧的双人课桌,进不来人,也出不去。”
    何穆点头表示同意,并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孟凡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门被反锁了,这就说明里面肯定有人,于是她们两个开始砸门,并朝里面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她们猜测那三个女生在里面一定是出事了,她们不敢冒然破坏房门,于是分别给校保卫处和警务室打了电话,警务室接到报案后,林忠一边赶往出事地点,一边向所里汇报情况,罗所立即召集警员出警,我们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是六点零五分,这时候水泵房的门已经被撞开了,林忠和校保卫处的人正在七手八脚地往外抬人,水泵房门口已经躺了一个,加上刚抬出来的一个,一共两个,死者没有抬出来,留在原地没敢动,怕破坏现场,几乎和我们同时,市局刑侦支队的相关人员也到了。”
    在两人沉默了十几秒之后,何穆突然发问:“完了?”
    “嗯,完了,刑警队来了之后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何穆重新低下头继续翻看手机相册,看了一会,他指着一张两个女生同时躺在地上的照片问道:“这两个女生都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孟凡伸过脑袋,把手机转了个圈,指着照片回答道:“哦,这个叫易雯,21岁,化学系大二学生,”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何穆一眼,露出一种猥琐的微笑,色眯眯地说道:“看着还挺好看的哈,你看这身材,这大长腿,啧啧,哪像杀人犯呢。”
    何穆冷哼了一声,揶揄道:“杀人犯跟腿长腿短还有关系呀?哪个教授教你的?。”
    “不是,我就看着吧,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姑娘,这张…”孟凡急忙将相片翻到下一张,说道:“她叫朱筱睿,21岁,化学系大二学生,和易雯是同班同学,有机高分子材料化学。”对朱筱睿,孟凡没敢再做主观评价。
    “死者呢?死者叫什么?”
    “死者叫韩冰, 20岁,外语系大二的学生,发现死者的女生叫夏雪,也是外语系大二的学生,小语种不同,她们四个住在同一间寝室,室友,小姐妹。”
    “她们为什么偷着上了天台?仅仅是为了乘凉吗?”
    “不是,她们是为了看流星雨,昨晚有一场很大的流星雨,狮子座的还是老虎座的我忘了,昨晚很多人都在看,我朋友圈里有不少人发了照片呢。”
    何穆眯起眼睛稍作思索便发出了疑问:“寝室里四个人,三个去了天台,夏雪为什么没有去?”
    孟凡语塞,嗫嚅道:“这个,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吕队就来了,后来她被带到警务室接受正式的询问,我没在跟前儿。”
    何穆皱着眉,自言自语:“询问笔录肯定是让吕春达给拿走了,不过…,警务室里有监控,应该可以搞得到。”
    “偷呀!”孟凡瞪着眼睛惊诧道。
    “怎么叫偷呢?这话说的,这是破案需要,你甭管了,我再问你,她们是被什么迷晕的?”
    “氯仿。”
    “氯仿?连迷药用的都一样?”何穆难以置信地接连问道。
    “怎么?你参与的那起案子使用的也是氯仿?”
    “是呀,氯仿这种东西用于医学麻醉,普遍使用是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也是同时期用于犯罪,进入本世纪之后基本没人再用了,连犯罪分子也不再用这种东西了,因为有了更好的致幻和麻醉药品。”何穆从手机里拣出一张同时摄有两个女生的照片,盯着照片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十二年了,凶手还在用这种老掉牙的东西迷倒受害者,就不能与时俱进呀?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孟凡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氯仿,在浅大实验室里就有,大概是因为方便弄到吧。”
    何穆摇了摇头,否定道:“十二年的那起案子在浅海市也算是闹的沸沸扬扬,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多了,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再次作案,使用同一种作案方式倒是轻车熟路,但他使用同一种迷药就画蛇添足了,除了暴露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如果凶手是模仿作案,这模仿的也太彻底了吧,就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狗?”
    何穆虽然分析的有些道理,但是孟凡还是给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她们两个都是化学系的,很容易得到氯仿,这一点也是吕队确定她们就是凶手的重要原因。”
    “她们是化学系的就更不可能了,这不是把自己暴露的一览无余嘛,证据链都是现成的,她们有这么傻吗?”何穆撇着嘴否定。
    “也是哈。”孟凡应和了一声。
    孟凡吃菜,何穆继续翻看照片,他指着一张天台全景画面问:“天台上很干净啊,是不是平时不让学生随便上去?”
    孟凡嘴里咀着菜,用力点了点头,咽下菜后才解释道:“以前让上,从去年这时候开始就不让上了。”
    “为什么?”
    “去年这时候,五六月份吧,有一个女生从这儿跳楼了,你应该知道吧?我没赶上,从那以后学校规定不让上了。”
    “哦,因为那件事儿呀,听说过,是罗子浩办的案子,死者是一名叫刘云的大二女生,案情比较简单,我没参与,当时法医给出的结论是自杀,现场没发现他杀的迹象,家属对这个结论也没有什么异议,因为那孩子当天和她妈闹了点别扭,想不开,不过,这和封天台有个毛关系?想跳楼哪儿不能跳,不让上天台就不跳了?猪脑子!”
    “就是迁怒于这帮学生呗,你从天台跳,我就给你封天台,从教室跳,我就给教室装上防盗网,一人出事,全体遭殃,用学生整治学生,看谁还敢惹事。”
    何穆笑着挖苦道:“这招挺损呀。”
    “可不是嘛,”孟凡接过话替学生抱怨道:“你看现在这天,三十好几度,寝室里没空调,买个电扇还要限时使用,晚上十点钟所有插座都给断电了,谁受得了,就天台上凉快,还不让上,诚心跟学生过不去嘛。”
    何穆没理这些抱怨,接着问道:“那她们是怎么上去的?偷配了钥匙?”
    “对,你猜的挺准呀,她们偷着配了两把钥匙,一把天台门的,一把水泵房的,这两把钥匙都在被迷倒的附近地上找到了。”
    “四个女生都能偷到钥匙,偷配了这两把钥匙的肯定不止她们,其他有钥匙的学生排查了吗?。”
    “整个一个下午我们就干这事儿了,吕队命令,将1号宿舍楼的所有学生全部排查一遍,挨个询问并填表,登记当晚的行踪,证明人必须是两个以上,还真找到了几把钥匙,不过都有人证明,没去过天台。”
    何穆陷入沉思,并重新浏览了一遍手机相册,稍后,他略带遗憾地问道:“现场里面的情况一个都没来得及照?”
    孟凡也遗憾地答道:“我刚到现成吕队他们就来了,不让照了,还挨顿训,”孟凡说完这句马上又换了副表情,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里面现场勘察的时候我倒是一直跟着的,帮着打个下手,要不我跟你讲讲现场里面的情况?。”
    没想到,何穆却挥了挥手,拒绝道:“不用了,现场必须要亲自去,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对凶手在案发时的心理感同身受,你听说过哪个案子没去过现场就破了吗?尽快找个机会,带我去趟案发现场。”
    “可是,天台被吕队给封了,怎么上去?”孟凡有些为难地问道。
    而何穆却是一脸不屑,满不在乎地回答:“咱们是警察,怕什么,吕春达那小子恐怕再也不会去现场了,警务室和校保卫处的人不都归咱们派出所管吗,你还怕他们?再说,现场就贴了根封条,没人在那看着,就剩个宿管大妈还不好糊弄吗。”
    第五章 案发现场
    浅海大学的前身是成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浅海市轻工学院,坐落在浅海市近郊的兴隆镇三道村,当时勉强算是个大专,后来几经扩招和扩建,变成了现在的综合性大学,也是浅海市唯一一所国家承认的一本院校。
    兴隆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周边还是一片延绵了数公里的农田,这片农田根据地形地貌和乡间道路自然而然地划分成了八个村庄,由市区向外依次为一道村至八道村。
    镇上住着一共有一千多户持农村户口的菜农,小镇只有一条主街,街上开着几个只能满足镇上居民基本生活的个体店铺,这个时候这里还是一个标准的农村。
    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市轻工业局在距离镇中心三四公里的地方要了块空地,建起了一所轻工学院,镇里有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学校,工商业也自然跟着发展起来,但那时候由于考虑的不够全面,规划的不够超前,镇里的基础建设乱七八糟,与市区整齐的景象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人们称这里为城乡结合部。
    到了本世纪初,市政府决定在这里设立开发区,原来建在城区内的部分高污染企业也相继搬到了这里,并且在周边接连开发了几个有规模的居民住宅小区楼盘,经过几年的发展,这里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不仅与市区连成一体,甚至比市区更加整洁有序。
    浅海大学这个兴隆镇的招牌单位,自然也受到了格外的重视,学校新大门就开在主干道边上,两个十多米高的大门垛子夹着一排三十多米长的超大伸缩门,大门正对面是一栋新建的教学楼格外宏伟。
    何穆他们来的时候正值中午,门口很多摆摊卖小吃的正值拼命地吆喝,稍远处的路旁停着一排各色车辆,小车居多,有不少小车的机器盖子上还摆着一瓶矿泉水或饮料,何穆不知道这是为啥。
    何穆开着他那台七手破捷达登记后进了大门,看到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警务室。这是兴隆镇八道派出所在浅海大学设立的办事处。
    他们从警务室的门前驶过,何穆瞥了一眼警务室,对坐在副驾驶的孟凡说:“这俩玩意儿在这儿干的还挺滋润哈,听说罗子浩要把他们调回所里去,他们死活不肯,这浅大有这么大油水么?”何穆所说的这俩玩意儿,指的是浅大警务室的两名正式的治安员,一个叫林忠,外号抱着头,另一个叫张清,外号菜耙子。
    孟凡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冷笑了两声。
    何穆对浅大校园轻车熟路,破捷达穿过校园主路,在旧道路上转了几个弯,一头扎进了一片旧楼群里。
    这里有两排共八栋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破旧五层建筑,每栋楼都只有一个出口,出口雨搭上方都写着三个大字:宿舍楼,字旁边圈着编号。
    由于是中午刚下课,宿舍门前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五成群地在那里窃窃私语。
    而宿舍门前并没有拉起警戒线,出出进进的学生比平时明显曾多了不少。
    何穆穿着便装,走在前头,所以刚一走进大门就被一名四十多岁的宿管阿姨拦住了,并且态度相当恶劣。估计这位宿管阿姨一上午没干别的,光堵截打发这些慕名而来看热闹的学生了,早就不耐烦了。
    而何穆的态度比她还恶劣,他冷着脸朝宿管呵斥:“我,你不认识了?八道派出所的何穆,我要再上去看一下现场,林忠这小子没跟你打招呼吗?”
    孟凡也赶紧上前一步配合道:“阿姨,我昨天在这儿待了一天,这是我们何所长,今天带他过来亲自勘察一下现场,呵呵。”
    宿管阿姨认识孟凡,对这两人毫不怀疑,忙换了副笑脸,将二人让了过去,并主动从一个硕大的园形钥匙牌上取下了两把钥匙交给孟凡。
    何穆也没闲着,在一旁嘟囔:“林忠这小子太不像话,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打电话让他赶紧交代遗言!”
    孟凡接过钥匙率先走上了楼梯。他在楼顶的楼梯间等了十几分钟,不见楼梯上有动静,以为何穆走丢了,正要下去找,五楼走廊上忽然冒出个人影,两手叉着腰站在那儿气喘吁吁呢,感觉他不是在爬楼,而是在爬泰山。
    孟凡打算下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一步三摇地自己上来了。
    天台是一个大约20米*80米左右的长方形平台,平台四周被高出地面八十公分左右的墙体围着。楼梯间开在一条短边的中间,水泵房则在另一条短边的中间,三面墙在平台内部,一面墙是加高的短边墙体,水泵房距离平台小门大约六七十米,目测建筑面积大约5米*5米的样子,从何穆站立的地方看过去,只能从侧面看到其中一扇房门的轮廓,判断水泵房的两扇门应该是对称设置的,方向分别朝向两条长边。
    何穆向右转过身,走了两步,绕开狭窄的楼梯间,视野马上便开阔了起来,在右手边可以看到另几栋一模一样的宿舍楼的楼顶,那几栋楼应该是2号、3号,和4号宿舍楼,前面应该是另一排5到8号宿舍楼,而左手边附近却没有高层建筑,视野辽阔,现在虽然是上午,但清风徐徐,站在这里感觉明显凉爽了许多,很明显,这里不仅是乘凉的好去处,也是观测星象的绝佳地点,她们三个女生半夜跑到这里看流星雨,理由很充足。
    整个平台很干净,说明经常有人上来打扫,并且也说明能够偷着上来的人不多。平台上打着水泥地面,好几天都没有下雨,所以即使有人上来也不会留下脚印。
    何穆放弃了搜索平台的想法,直奔水泵房而去。
    水泵房的门上贴着封条,但由于门锁坏了,所以只是虚掩着,何穆先仔细观察了一下门板以及门锁,门锁上有几道硬物刮擦的印记,上下两个锁舌都成伸出的状态,木质门板上有几处清晰脚印和蹬踹的痕迹,暗锁附近的门框被严重损毁,铁皮配件也严重变形,这些全都是林忠等人强行闯入时造成的,门框上的铁钉还在,与拉手平行,铁钉与拉手之间的距离有二十几公分,而铁丝已经被当成物证提取走了,再看门的另一边,严重生锈的合页似乎有些松动,造成门板与门框之间差不多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近距离观察,发现拔出一半的螺丝钉上粘有少许新鲜的木屑,因此判断这很可能是踹门时造成的。
    站在门口,何穆伸头朝里扫了一眼,房间里黑洞洞的,没有开灯,只有房门的附近照进去一些阳光,里面则是一片漆黑。
    孟凡也学着何穆的动作朝里看了一眼,马上缩回头解释道:“哦,电线被人为掐断了,断口在那儿,是新茬,这一点很奇怪。”说完,用手指了指挂在外侧墙壁上的配电箱。
    何穆拧了一下眉,电线被剪断,这个情节在十二年前的那起密室案中也出现过,两个案子又多了一分相似。
    何穆正犹疑着,孟凡已经走进去打开了离房门两侧不远处放在地上的两个应急灯。
    何穆终于看清楚了水泵房里的全貌。
    水泵房房间是一个大约5米*5米的正方形房间,左右两面墙壁的最上方个开了一个长方形通风口,通风口不大,并且镶着防盗网;地面正中间放置着一个不到两米见方的四脚支架,支架上面是一个比支架宽出半米多的铁皮水箱,水箱下面链接着水泵和管道,水箱四周是一圈一米半宽的过道;简陋的水泥地面上用白色记号笔画着大小不同的圆圈和图形,这是拍照固定现场时留下的,尤其是右侧过道支架旁边的一个呈大字型的人形图案特别明显,图形头部靠近铁架,双脚朝过道的方向伸展,姿势符合勒毙的特征。
    进门的左手边靠墙并排放着两个一米多长的废旧老式双人课桌,课桌下的地面上有两滩被粉笔圈起来的污物印记,应该是呕吐物,大部分被提取走了,只剩下了一些残渣。
    目光所及的地方物品比较少,有价值的小件物品估计全被当做物证取了。
    何穆没有着急进去,他先低头查看了一下门锁,小心地用手指扒拉了几下。
    身旁的孟凡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急忙主动解释道:“指纹已经提取过了,看吧,没事。
    何穆回头看了孟凡一眼,咧了咧嘴,他的表情向来比较单调,基本都是负能量表情,比如愤怒、沮丧、怀疑、悲伤等,像兴奋、喜悦、愉快、感动这样的正能量表情则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被他自己归结为当刑警时落下的职业病。
    就像这次他朝孟凡咧嘴,孟凡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好胆怯地指了指何穆没戴手套的手。
    何穆缩回手的同时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尖粘上的灰尘,派出所的工作性质不像专业的现场勘察人员,平时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所以车里也没准备。
    孟凡干咳了一声,故意在何穆面前表现道:“指纹提取到了不少,锁上、门上、课桌上都是,这里灰很重,手上又有汗,所以指纹大多数都很清晰,不过足迹就没那么清晰了,水泥地面,太糙了,最近又没下雨,鞋底干燥,并且几种鞋印叠加在一起,很难提取到完整的鞋印,门口的这些鞋印都被后来者覆盖了,没什么价值,里边有几个还能看出个大概,我仔细看了这些指纹和鞋印,应该都是现场这三个女生的,指纹纤细平整,鞋印的尺码也和她们的鞋子相吻合,是女生的,还有,这个锁虽然有些变形,但还完整,我到达时锁舌仍处于反锁状态,我询问过最先进来的那几个人,他们当时比较慌乱,两个女的都吓懵了,确定不了有没有动过那把锁,对面那扇门也被人动过,指纹很乱,暗锁呈反锁状态,怎么看都是一间密室。”
    “可以确定这里是第一现场吗?”何穆一边迈开步子缓缓地走进去,一边冷冷地问了一句。
    第六章 密室疑云
    孟凡跟在身后似乎很专业地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解释:“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嘴角溢出少量血迹,舌尖外露,眼睑可见多个出血点,颈部勒痕明显,这是勒毙的典型特征;地面上有蹬踏的痕迹,经查,死者的鞋跟与地面发生过轻微的物质交换,这是第一现场的特征;并且在这个位置提取到了两枚滴落状血迹,如果证实这两滴血迹是死者留下的,那么就可以确定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死者枕部及背部尸斑明显,并已出现尸僵,肛温测试现场没有做,但从尸斑的形态和尸僵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为两小时之前六小时之内,也就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到四点之间,而在这段时间内这个房间里只有死者和另外两名室友,所以,结合体表尸检和现场勘察的情况,吕队确定这是一起密室谋杀。”
    何穆没有对吕春达的推断进行反驳,他在尸体标记处停下,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一边继续往前踱着步,一边问道:“还发现了什么?”
    “嗯…”孟凡犹豫了一下,回身指着身后房门另一侧的角落说道:“在那儿,靠墙的桌子下面有一个200毫升的实验室用棕色敞口瓶,盛氯仿用的,侧倾在一张塑料布上,瓶内和塑料布上的氯仿已经完全挥发干净了,”说完又转回身指了指正对面的角落,继续说道:“在那儿,地上也放着一个形状一样的敞口瓶,只是这个大一些,500毫升,直立状,旁边放着瓶盖,里面残留部分氯仿液体。”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身后说:“对了,在尸体傍边发现一根作案用的电线,这可是有利证据,以咱们局化验室的水平,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根电线上提取到凶手的DNA,如果凶手是徒手作案,破案就容易了,现场没发现手套。”
    “法医秦明看多了吧!省厅化验室还差不多。”何穆则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其实,他也不知道市局化验室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何穆沿着过道转了个弯,转到了水箱的侧面,从水箱竖直伸下来一根细细的带有葛兰的水管,水管的正下方的地面上呈现出一小滩已经干涸了的水渍印记,他轻轻拧了一下水阀,一小股清水流了下来,他急忙关闭了水阀。
    何穆向里看,发现在水箱下方,几条粗壮的管道中间,斜靠着一个折叠起来的铁质四轮平板车,一米来长,五六十公分宽,水泵房里放个平板车干什么?他疑惑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再转过一个弯,前面就是水泵房的另一扇门,姑且称之为后门,一排三层叠起来的废旧课桌将这扇门完全挡在了外面,不过透过课桌下面的空当可以看见门的大部分,也包括门锁和插销,门口周围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最下层桌面上的擦拭印记和指纹也同样混乱不堪,何穆伸着脖子看了看中间一层课桌的桌面,擦拭痕迹和下面一层差不多。
    站在一旁的孟凡忙指着那叠课桌分析道:“这几个课桌应该是新叠放上去的,每个桌子上都有指纹和大量擦拭痕迹,目的估计是为了堵门。”
    何穆仍然没有对他的分析发表意见,他离开后门踱着步子转了半圈,又回到前门,他站在门口,点上一支烟,做沉思状。
    孟凡站在他旁边等着听他的一番高见,可是烟都快抽完了,他还是不吱声,孟凡有点急了,小心地问道:“你看这个现场和之前的那个现场相差多少吗?”
    “相差多少?”孟凡突然打断了何穆的思路,他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顺口说道:“相差肯定很多呀,一个在农田里,一个在屋顶,差五层楼呢。”
    孟凡被气乐了,心想这算什么区别,诚心气人么,这人总是这么说话,难怪同事没人爱搭理他。
    何穆看了一眼被差点气炸的孟凡,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气人是他的强项,但他对这两个案发现场还是认真地分析比较过,他扔掉烟蒂,一本正经地说道:“上一个密室只有一扇门,这个密室有两扇门;案发时也是在夜间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跟这间密室一样,门从外面被人用铁丝拴住了,区别是这扇门安装了暗锁,那间密室门是明锁,从里面没法锁上,所以他们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这两间密室都被人事先断了电,里面一片黑暗,两起案子所用的迷药都是氯仿,也都是两次迷倒屋内的人,第一次是当事人进屋之后立即被迷倒,第二次是醒来之后做好了防护准备又被再次迷倒,区别是,这一次凶手将装氯仿的瓶子留在了现场,上一次没有找到瓶子;另外还有一个区别就是上一次迷药的使用量比较少,第二次被迷倒之后很快就苏醒了,被解救的时候他们是醒着的,而这一次更像是杀人后企图畏罪自杀。”
    “为什么就不能是畏罪自杀呢?”孟凡问。
    何穆则瞪起眼睛杀气腾腾地反问:“你想跟我杠啊?所里那帮人没一个不服我的,你不服啊!”
    孟凡拿何穆这种人是真没办法,只好怯生生地服软道:“谁能杠过您呀,我服,我就是想听听不是自杀的理论依据。”
    “直觉。”何穆无理取闹般地吐出两个字。
    孟凡听到这个答案差点背过气去,这叫什么理论依据呀,还不如说是蒙的呢。
    虽然何穆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不是自杀的这个判断却并非完全靠直觉。他缓步走到平台最南端的矮围墙边停下,双手按着墙沿向远处看了半天,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有规模的住宅小区说道:“看到那片高层了吧,十二年前,那里是一片农田,水泵房就在农田中央,杀人事件之后不到半年那里就开始动工了,如果单独就天台密室案来看,还真像是畏罪自杀,但把两起案子放在一起看,还像是自杀吗?”
    孟凡无言以对,他想了一下,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起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怀疑过谁?”
    何穆转回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指着楼梯间说道:“走吧,那起案子说来话长,等有时间好好跟你讲讲。”
    孟凡与何穆一前一后走进楼梯间,孟凡等何穆走下楼梯之后,关好房门,将封条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回头一看,何穆已经站在了五楼的走廊上,正抬头看向自己。
    “孟啊,401有钥匙没有?去看一眼。”
    孟凡飞奔下楼取钥匙去了。
    其实,何穆还是非常喜欢孟凡这个年轻人的。孟凡,22岁,身高182,体重67KG,仪表堂堂,阳光帅气,行事干练,风风火火又不失细致稳重,这一点从他刚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就在刚才这短短二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表现出的专业素质涵盖了侦查学、法医学、现场勘察学、毒物鉴证学等多门基础刑侦课程,并对此掌握的十分扎实,需要的时候马上就能用得上,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
    何穆虽然不习惯当面夸人,但内心是佩服他的,并且心里有很多感触,现代刑侦学发展的是真快呀,密布的监控可以让每一个案发现场如在眼前;先进的检测仪器可以提取到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任何线索;大数据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搜索到凶手的所有信息;这一切与自己当刑警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可他就不明白了,刑侦手段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为什么还有一些案子没有侦破?为什么还有冤案产生?为什么被拐卖的儿童还是找不到?为什么恶性案件还时有发生?是罪犯更加狡猾吗?是警力不够吗?是警察不够努力吗?是人民群众的防范意识不够强吗?恐怕都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是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阻碍了破案的进程;是唯钱是从的病态理念滋养了犯罪的土壤;很多未破的案件不是破不了,而是明知可为而不为。
    何穆喜欢孟凡的另一个原因,是一看到这个小伙子,他就不自觉地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读高三的儿子何必然,何必然长的也是这么高,只是瘦了一点儿,走路的样子也是带着风,头发一颤一颤的,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儿子了,打电话让他到家里来,他总是说学习太忙,没时间,他偷着上学校门口等他放学,可是去了几次都没等到,他觉得是离婚给他造成了伤害,他不愿意见他,对此,他有些内疚,但仅此而已,他并不后悔。
    和儿子距离远,他就常把孟凡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当然,这也仅仅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孟凡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再说,人家孟凡的亲爹想来也是位能量不小的人物,否则也不会一毕业就把他弄到省城的刑警队里去,根本不稀罕你这个假爹。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回头这个孟凡再像那个罗子浩一样,随着官阶的增大,眼里的自己变得越来越渺小,最后化为空气。
    何穆正在漫无目的的想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接着孟凡的声音传来:“想啥呢?师父,钥匙拿来了。”
    第七章 寝室四姐妹
    这是一间典型的四人间学生宿舍,左右各两张钢木结构的组合学生床,上层是床铺,下层是一个小的衣柜和一个写字桌,上层的四个床铺都拉着蚊帐,但颜色不同,里面靠窗的两个是淡蓝色的,进门左边的蚊帐是白色的,右边则是浅黄色,蓝色和浅黄色蚊帐内的被褥摆放的很整齐,看来昨天这三个人都没有上去睡过,只有白色蚊帐内的被褥稍显凌乱,其实也也不能算做凌乱,因为床铺上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一个枕头,一张拉绒毯,两个毛绒公仔,还有几本旧书,只是这些东西摆放的没有那么整齐而已。
    何穆在这个白色蚊帐前停下,朝床铺上扫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床铺下面的课桌,桌面上合着一台表明磨损严重的华为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厚厚的一摞书,书脊上的书名显示几乎都是英语方面的,有几本甚至是全英文书名。何穆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看一下,随即放下书,顺手拉开了衣柜。
    衣柜里比较简单,几条牛仔裤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衣柜下面,挂衣杆上只有几件短袖T恤,颜色除了黑就是白,款式普通,不是什么知名的牌子。
    “这个是夏雪的床铺吧?,她现在人在那儿?”何穆回头问道。
    孟凡略显犹豫,想了一下才答道:“大概在食堂吃饭呢吧,昨天吕队询问完她,就放她走了,并且让宿管给她临时调了寝室,不过东西没让她拿走,说是等录完易雯和朱筱睿的口供再说,唉?你怎么知道这是夏雪的床铺?。”
    “那三个人不是这个风格,多明显。”何穆轻描淡写地说完,抬头将目光落在床铺上的那几本书上,他伸手那起一本,这是一本快被人翻烂了的旧书,书脊和扉页上都盖着‘浅大图书馆’的印章,何穆又低头将书桌上的那些全都翻看了一遍,发现大部分也都印着图书馆的印着,足足有十来本之多,看来这个夏雪读书还是很用功的,经济条件也不太好,不舍得买新书。
    何穆放下书,将目光转向其他的几个床铺。
    孟凡赶紧知趣地介绍:“对面这个是死者韩冰的床铺,左边靠窗那个是易雯的,对面是朱筱睿的,她们三个的电脑和笔记本什么的都被吕队拿走了,送技术科做鉴定。”
    “这个吕春达有什么发现没有?”
    孟凡的脸色稍微一红,嗫嚅着答道:“那个,由于时间关系,我主要在现场,对当事人和周边的走访工作吕队没让我做,所以对这里的情况了解的不多,另外,吕队好像当时安排了别人对寝室进行了搜查,我只是抽空来这儿看了一眼。”
    何穆没吭声,自顾自地返回身,站到韩冰的床前。
    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韩冰的床铺上飘了过来,何穆掀开蚊帐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这不是香水味,也不像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更像是一种自然的体香味道。
    如果不是在办案,他的这个动作显的有些猥琐。更猥琐的是,孟凡也凑过了闻了一下,淫邪着笑道:“挺香哈,我昨天也闻到了,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夏雪身上,估计这两个人关系不错,个人用品都会串着用。”
    何穆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缩回头,拉上了蚊帐。
    韩冰的写字桌上物品的种类要比夏雪的多一些,多出来的主要是一些化妆品和美容用品,以及拍小视频用的支架和设备等,一副崭新的白色索尼头戴式耳机很随意地搭在支架上,书倒是没有几本,也没有电脑,只有一根电源线留在桌子上。
    何穆顺手拿起一只七寸相框,照片上一位穿着性格的窈窕少女倚靠在一辆黄色的宝马SUV车门前,一条腿蜷起膝盖顶在车门上,从拍照姿势上看简直是一名标准的车模,只是个子似乎没有汽车高。这张照片显然是在某个车展上照的。看到这张照片,何穆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句名言: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
    女大学生闲着没事逛车展的可不多,看来这女孩子眼界不窄。
    何穆放下相框,顺手打开了韩冰的衣柜,衣柜里的衣服明显比夏雪的多很多,也更时尚,并且全都用衣架朝一个方向挂着,看来这女生不仅经济条件很好,还有一点儿强迫症。
    他翻了翻那些衣服,从中间抽出一件唯一反挂着的紫色短袖运动套装仔细看了看,领口下隐隐约约有几滴干涸的水渍,被上还粘着一些灰尘,好像没洗干净,看完后,他将衣架转了个个,重新挂了回去。
    检查完夏雪和韩冰的生活空间,何穆又在靠窗的两个床铺前转了转,翻了翻两人的抽屉,掏出手机对着抽屉里的东西照了几张像,然后转过身边走边对寝室各种拍照,照完像背着手像个前来视察的领导似的迈着八字步踱出了寝室。
    在走廊上,何穆慢悠悠地像是对孟凡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夏雪是外地人,浅海的上级市丹州,家庭比较困难,单亲的可能性很大,比较自立,兼职做家教,贴补家用,剩下那三个都是本地人,这四个人当中,表面上看韩冰的经济条件最好,其实最有实力的是朱筱睿,易雯次之,这两个女孩子的兴趣都不在化学专业上,应该是因为分数的原因,刚过本科线,被调剂过来的,下学期大概就要转专业,转到计算机系,或者建筑系,韩冰也是单亲,父母离异,家庭条件一般。”
    孟凡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何穆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才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穆故作神秘地笑道:“去她们的抽屉里找,答案都在里边。”
    两人走到了一楼大堂,何穆见孟凡还是一脸的迷惑,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拍着孟凡的肩膀做出了说明:“易雯的抽屉里有四张表格,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哈哈哈。”
    孟凡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上当了,对这四个女生的心理画像并不是他根据某些细节靠智慧推理出来的,而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在那儿的,这老头,就是个大忽悠。
    不过,孟凡见他此时笑的那么灿烂,倒是很少见。
    他鄙视地瞥了何穆一眼,走进门卫室还钥匙,而何穆则走到窗口,把双双搭在台面上,向屋里探进半个身位,表情严肃地盯着宿管,等孟凡和她交接完毕,他才冷冷地问道:“你叫李丽?”
    “啊,是呀,我就是李丽。”宿管阿姨一脸懵懂。
    “把那串钥匙牌给我看看。”何穆指着李丽刚刚串好的一个特大号圆形铁皮钥匙牌,用命令式说道。孟凡交给李丽的那两把钥匙刚被她重新挂上,她的手指还捏着其中的一把。
    李丽被何穆的刑警气场所震慑,像喝了听话水似的顺从地将钥匙牌递了过去,何穆接过钥匙牌,‘唰’地一声展开,只见铁牌中间写着一个大大阿拉伯数字的5,表示上面是五楼各房间的钥匙,铁牌边缘每个钥匙的下方都用不干胶贴着一个小数字,从521到540,另有三把单独编号的钥匙,下方写着1、2、3,显然,这正是一把天台门和两把水泵房的那三把钥匙,这三把钥匙除了齿纹不一样以外,外观、颜色和新旧程度都一模一样,很难区分,由此判断这三把钥匙应该是原装的,由于不常用,这几把钥匙都锈迹斑斑,宛如出土文物。
    何穆抬头盯向李丽,问道:“昨天早上去天台,就是这么整个拿上去的?”
    李丽点了点头,表情依旧懵逼。
    “是你开的门还是夏雪开的门?”何穆接着问。
    “谁也没开门,开不开门,踹开的门。”李丽怯怯地回答。
    何穆意识到她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详细问道:“我是说,昨天早上你和夏雪上去,谁用这把钥匙去开水泵房的门?”
    李丽终于明白过来,答道:“哦,你问这个呀,是我先用钥匙开了几下,没开开,完了,夏雪又试了几下,还是开不开,她说里面肯定反锁了,并且拍着门喊她们的名字,没反应,于是就打电话报告给了保卫处。”
    “是夏雪说门被反锁了?”
    “嗯,是她说的,不过,她不说我也能猜到,反没反锁还看不出来么。”
    何穆停顿了两秒,接着问道:“你们手机里平时还存着保卫处的电话吗?”
    “不存,手机里没有,电话在这儿。”李丽用手指了指贴在墙上一张打印纸说道。
    何穆看了一眼,那是一张印有各部门联系电话的表格。
    “谁下来查的电话?”
    “我呀,肯定是我。”李丽很快回答。
    “你离开天台之后,上面就是剩下夏雪了?没看到别人?”
    “就我们俩上去的,当然只剩她一个人,哪还有别人。”李丽用了一个反问句式,语气像是嘲笑何穆智商低,明知故问。
    “夏雪自己在上面呆了几分钟?”
    “有--五分钟,也就五分钟吧,不超过十分钟,就上下楼的功夫。”李丽说完停了一秒,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忽然瞪起眼睛,问道:“你们是在怀疑夏雪么?可是她没法进去呀?”
    何穆白了她一眼,站在身子,冷冷地对她说:“我们怀疑你。”说完转身走出了宿舍大门。
    离开后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李丽的声音:“我杀她干什么,凭什么怀疑我,有病么不是。”
    何穆前脚刚跨出大门,孟凡便追了上来,边走边问:“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儿?”
    “警务室,调监控。”
    “啊?调啥监控?”
    “询问夏雪时的监控。”
    “啊?咱就这么去呀?能给吗?”孟凡一脸愁云地问。
    “上车,我告诉你怎么办。”
    第八章 盗取监控
    “警务室一共六个人,林忠、张清和四名协警,四个协警不用管他,他们管不着你,一会儿只要把那俩玩意儿调出来就行,你跟他们熟吧?。”何穆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向坐在副驾驶的孟凡交代。
    “还行,以前见面就是打个招呼,昨天在这儿呆了一天,处的还不错,怎么把他们调出来?”
    “这事儿你不用管,你负责拷贝监控就行,监控设备你会摆弄吧?”
    “会,这都不会咋干刑警!”孟凡很得意的说完,脸色马上阴了下来,疑惑道:“可是,这么大个校园,得有多少监控啊,等找到警务室里的那段监控不得两小时呀?”
    “业务不熟了吧!我告诉你吧,浅大警务室分成两间,里间和外间,外间主要用于日常办公,里间是监控室兼休息室,当然,也有两张办公桌,分别是那俩玩意儿的,靠墙立着三个监控台,两米多高的那种,每个监控台上有触屏显示器,每个显示器上有二十四个监控画面,分别对应着二十四个监控摄像头,其中左边第一个监控台显示器里最下一排倒数第二个画面对应的就是里间屋里的摄像头,剩下的事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孟凡朝何穆竖起来拇指,赞叹道:“对这里的警务室这么熟,行家呀!”
    “浅大是咱们所的重点安防单位,我一年不说来说上十次也有八次,警务室里的监控设备是去年新安装的,更新换代了,跟超市里操作台不一样,更加智能化了,所以就多注意了几眼,新设备有同步音频,如果是普通的那种就麻烦了,没声音,我要的是口供,不是影像。”
    孟凡点头称是,转而又问道:“给夏雪录口供不是应该在外间办公室吗?怎么会在里间?”
    “呵呵,”何穆轻笑,十分肯定地解释道:“口供是吕春达亲自审的吧?吕春达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大蠢驴,脑子不太好使,记性差,给嫌疑人做笔录的时候最怕别人打岔,一打岔他就不知道问到哪儿了,所以他每次给人做笔录的时候都要找个相对安静的封闭空间,避免被人打扰,外间人多嘴杂人来人往,他受得了么。”
    “哦,运来如此,哈哈,吕春达—达春绿,这名字,哈哈哈。”孟凡的笑声越来越大,而何穆却一丝笑意都没有,面如止水。
    等孟凡笑的差不多了,何穆才继续安排道:“现在不到一点,等两点多的时候,我把你放到警务室附近,你自己进去,先找他们聊天,等我把他们调出来你就动手。”
    “那就现在就去呗,等到两点干嘛。”
    “午休时间他们俩能在那儿吗?办公室里顶多留一两个协警,里间屋也肯定锁着,你进得去吗?”何穆说完已经发动了汽车。
    “那咱们现在干嘛去?”
    “去超市买几瓶饮料,零食,喂饱这俩玩意儿,你空爪子去人家再把你轰出来,唉!给他们吃了我心都疼。”
    何穆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孟凡谎称吕春达让他来浅大出事的宿舍楼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工作,顺道来看看两位前辈,顺理成章地与警务室里的几名同事闲聊起来,大概聊了十几分钟,吕春达突然接到一个报案电话,说8号宿舍楼失窃,五楼的好几个房间被人撬开,于是吕春达带领治安员与协警全部奔赴被盗现场,这时候孟凡主动建议自己留下来查看监控,以免盗贼逃脱,林忠欣然同意,因为出现场比查监控重要的多,监控可以之后查,如果出警迟了万一被人投诉,麻烦就大了,这样,警务室里就只剩下了孟凡一人,他顺利地找到了吕春达讯问夏雪时的视频。
    而另一边,何穆的报案也是真的。他将孟凡放下车之后就马不停蹄返回了宿舍楼群,选择了最里边的8号宿舍楼,他是警察,自带气场,糊弄门卫轻而易举,进楼后直奔五楼,此时的学生们都在上课,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随机撬开了几个宿舍房门,再到楼下后告诉门卫,说五楼可能被盗了,好几个房门大敞四开,门卫急忙上楼查看,门卫走后,他便用门卫室里的座机给林忠打了报案电话。
    当然,何穆不可能真拿寝室里的东西,但门被撬开了,就要有人守在那里等本寝室的学生回来清点物品,这可够他们忙乎一阵子的了。 为了给孟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也为了演的更像,一出贼喊捉贼的戏必须演到底,他至少要让林忠见到自己一面,这样才能彻底消除对他的怀疑,所以何穆并没有马上走。
    林忠开着警用敞篷电瓶车风驰电掣般地赶来,下车见何穆站在门口,急忙上前打招呼:“哎呀,何菊在这儿呢,你怎么来了?”
    何菊是何穆的外号,菊是菊花的菊,不是局长的菊,他之所以获得了这个外号是因为在上世纪黑社会最为猖獗的九十年代初,他遭到了一次非常严重的袭击,他的脑袋被三名歹徒用大片刀从三个方向连砍了八刀,伤口虽然不是很深,未伤及颅骨,但刀口却很长,每个刀口至少十公分,这样,待伤口愈合之后,长出来的头发就不按照正常的方向长了,每道刀疤两侧的头发分别往两边生长,等长到一寸多长的时候,他的脑袋上活脱脱像顶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何菊这个外号自此在社会上渐渐传开,虽然这个外号不怎么好听,不过何穆倒是十分受用,因为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外号给他带来了两大好处,第一是他的名气在社会上迅速飙升,一名警察有外号和没外号在黑道圈里的传播速度是绝对不一样的,自从有了这个外号之后,那些所谓的社会人有可能不知道公安局长是谁,但绝对不会不知道他何穆是谁,这样他再跟那些社会人打交道就方便了许多;第二,因为何菊与何局谐音,所以这个外号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气场,同事们何菊何菊地叫着,仿佛是一种心理暗示,叫着叫着,他的形象和气质就开始渐渐地像局长靠拢,以至于不认识他的人常常把他当成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
    就像现在,他依然气场十足,只是面带伤感,他流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夸张表情说道:“咱们所的老辖区,最后来看一眼,退休了,以后我也管不着这儿了。”
    林忠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便直接说:“这里有报案的,我进去看看”。
    “我报的案,刚才上去溜达一圈,发现有几个门被撬了,”何穆一边引导他们进楼一边指着楼梯继续介绍着案情:“直接上五楼,506、521、539,连撬了三个门,这治安,怎么我前脚刚退休,后脚就出事儿呢?盗窃集团在咱们所里有眼线呀?”。
    林忠心想,偷个学生那仨瓜俩枣的还需要在派出所里安插眼线?偷来的那点钱够活动经费吗?你这已经不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是在往脸上镶钻呀。
    何穆却感觉自己这张限量版满天星的大脸还不够耀眼,所以咂着嘴继续吹嘘道:“我这一走呀,你看着吧,这盗窃案肯定要群发呀!不是,是频发呀”
    一行人忍着笑爬到五楼,到那几个被撬开门的寝室一看,感觉很奇怪,这几个男生宿舍里,虽然很乱并散发着酱香型臭脚丫子味,但并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电脑等贵重物品原封未动,不像是失窃现场,再看看门,确实是被撬开的,球形锁歪歪斜斜,有几处已经瘪了。
    众人疑惑地七嘴八舌分析了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
    “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吧?”一个不知趣的协警说道。
    何穆听到这话马上急了:“好像没丢?真丢了你赔呀!”接着何穆开始分析:“这种盗窃现场虽然不常见,但正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肯定是一起有计划、有预谋、有准备,并且目标明确的入室盗窃案,现场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说明罪犯是奔着现金而来的,撬开门后直奔某个学生的藏钱地点,盗走现金后迅速离开直奔下一个目标;罪犯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作案,说明案犯应该是个惯偷,有前科,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当然,也不能排除团伙作案;案犯能够自由进出宿舍楼,说明他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很可能有出门卡,或者就是本校、本楼的学生,综上所述,我怀疑,浅大很可能存在一个隐藏很深的盗窃集团呀!”
    经他这么一分析之后,寝室里仿佛开启了格力空调,温度立刻下降了十度以上,众人瑟瑟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何穆的这张自产氟利昂的嘴不申请个制冷专利太可惜了。
    一名协警在愣了半天之后,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么严重啊,盗窃集团都进驻大学进修来啦?”
    另一名协警在旁边附和:“那可不咋地,现在这学生都有钱,你看他们一个个穿的,全是阿迪、耐克啥的,女生更过分,驴牌小包都背上了,我昨天就看着一个背本田的,老有钱了,不偷他们偷谁。”
    “背着--本田?咋地,汽车没油了?”
    “什么没油了,本田,小包,标是H那个。”
    林忠不耐烦地朝那几个协警挥了挥手,打断这种无聊的扯淡:“行,行,行,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叫那帮学生回来了没有?赶紧让他们回来清点清点自己那点儿东西,看看都丢了什么,丢啥都不知道呢,在这儿瞎猜什么!”
    三个寝室的学生得到消息后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宿舍楼,挨个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物品,都声称什么都丢,虚惊一场,案子似乎到此结束了,门虽然被撬了,但没发生任何财产损失,连案都不用立。
    林忠嘴里骂着神经病,吆喝众人撤退。
    何穆看了看表,才一个多小时,于是他像个所长似的自作主张命令道:“清点一下人数,别有落下的啊,三个寝室十二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万一偷的就是少的那个人呢。”
    清点人数之后果然少了一个,据说还是个很有钱的阔少。
    “谁有他联系方式,赶紧联系他,上哪儿去了?”
    同寝的一个室友急忙掏出电话打了过去:“喂,大哥,咱寝室被人撬了,你有啥贵重物品放寝室了?啊,有啊,那你赶紧回来呀,你在那儿呢?啊,那么远呀,要不我帮你看看的了,你告诉我钱放哪儿了?多少钱?啊?我你还不相信么?啊?冈本盒里有两千,那个早让老三给花了,还什么地方有,都告诉我,赶紧的,警察大哥都急了,啊!不行啊?非得等你回来呀。”
    室友放下电话,很为难地对林忠说:“不好意思警察大哥,他说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太远。”
    “上课时间不去上课,跑哪儿去了?让他打车回来!立刻,马上!”林忠气冲冲地吼道。
    “打车恐怕不行,得坐高铁,六百多公里,北戴河。”
    第九章 夏雪的口供
    一间旧楼房的小客厅里,何穆与孟凡并肩坐在一台旧电脑前查看着刚刚拷贝来的监控录像。
    监控画面是由最新的高清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十分清晰。摄像头的角度很合适,可以完全看到夏雪的正脸和吕春达的半张脸。何穆将画面调整到合适的大小,屏幕上只留下夏雪和吕春达两个人的特写镜头,画面依然清晰。
    正对着摄像头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朴素文静的姑娘,身形消瘦,个子应该也不会太高,脸上没有一点儿化过妆的痕迹,连眉毛都是天然的,也没有耳孔,纯天然的一张脸,但面目清秀,眼神清澈,由于紧张和惊吓,此时她脸色惨白,不住地咬着嘴唇,身体发出轻微的颤动。
    “不要紧张,我们就是问你一些常规的问题,知道就说,慢慢回忆,啊。”这是吕春达的声音,语气还算平和。
    “对待漂亮女生就是不一样啊,这态度,跟对亲闺女似的。”何穆指着屏幕说道。
    夏雪低着头,‘哦,哦’了两声。
    “你们四个室友平时关系好吗?”吕春达问。
    “嗯,嗯,挺好的,她们对我挺照顾的。”夏雪抬起头迅速地说完,又低下了头。
    沉默数秒。
    “这样吧,你先说说她们几个是怎么去的天台?”吕春达重新发问,语气依旧那么温柔。
    “我…我刚才说过了,还要再说一遍吗?”夏雪小心地反问。
    “你再说一遍吧,刚才是非正式的询问,没有做笔录,现在是正式的询问,问完之后还要你签字确认呢。”
    “那…好吧,”夏雪很配合地说道:“其实上天台的事儿她们已经商量好几天了,因为据推算昨天夜里将会出现一场流星雨,天琴座流星雨,今年最大的流星雨,昨天天气又好,最适合看流星雨了,所以她们早就商量去天台看这场流星雨了,天台是最好的观测点。”
    夏雪向后抹了一把头发,抬起头,正视着对方继续说道:“我们当时约好了十点半宿管查完房之后就一起上去,可是我昨天回来的晚,到寝室都九点多了,又有点累,我去当家教来着,比较远,回到寝室想躺一会,结果一下子睡着了,她们临走时叫了我几声,我听到了,但没醒,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只剩下了我,她们已经上去了,那时候快十一点了吧,钥匙只有一把,她们上去以后一定会关上通往天台的小门,我就进不去了,我又不好意思麻烦她们特意下来给我开门,就没上去,然后,去冲凉房洗了个澡就睡下了,今天早上起来发现她们都没回来,就去找宿管阿姨询问,之后我们一起上去,就发现她们出了事。”
    “既然你知道昨晚她们去了天台,为什么不直接去天台找呢?”吕春达狐疑着问道。
    夏雪低头嗫嚅道:“我,我没钥匙,又不敢和阿姨直接说她们在天台上,所以…”
    “钥匙是谁配的?”吕春达问。
    “韩冰,是韩冰配的,就她胆子大。”夏雪马上回道。
    “什么时候?怎么配的?”
    “有两三个月了吧,”夏雪思索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去年夏天我们上去过一次,是跟学姐一起上去的,上面凉快,很舒服,不像寝室里,晚上经常热的都睡不着,十点之后就不让开电扇了,受不了,所以我们就想提前把钥匙配出来,省的天热的时候阿姨看的紧,不好偷。”
    “水泵房的钥匙也是那时候偷的吗?”
    “嗯,一起偷出来的,水泵房里有个插座,能给电脑充电,这样可以在那儿多玩一会儿。”
    “你们一共上去过几次?被宿管发现过吗?”
    “上去过两三次吧,反正我就上去过两三次,有几天实在太热了,受不了了,就和她们上去了,她们,就不知道了,应该没被发现过吧,发现的话要被罚款,扣学分。”
    “这一次是谁最先提议上去的?”
    “韩冰,星期五,她在群里说的。”
    沉默数秒。
    “下面我问你几个细节问题,涉及到案件线索,你要仔细想清楚再回答,听明白了吗?”
    夏雪警觉地看了一眼对方,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嗯,明白了。”
    “你洗完澡是几点?”
    “嗯…十一点多了吧,不到十一点半。”
    “洗完澡之后又去过哪里?”
    “直接睡觉了,哪儿都没去过。”夏雪回答的很肯定、坦然。
    “有人证明吗?”
    “没有,我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
    “那么,在这期间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响动?比如呼救什么的?”
    “没有,我睡的很死,一晚上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前几次上天台,也进去过水泵房吧?”
    “嗯,进去过,给电脑充电,或者下雨的时候在里面躲雨。”
    “那么上几次进去也会从里面反锁上房门吗?”
    “一般不会,直接带上房门就行,从外面也是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水泵房的房门是谁打开的?”
    “是那个警察大哥,姓林的,他踹开的,踹了好几脚。”
    “踹开房门以后,你们有谁动过门锁吗?”
    “这个倒没注意,反正我没动过。”
    “那么,你进到房间之后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是有一股刺激性气味,很难闻,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好吧,那你跟我讲一讲开门之后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打开门后,我们三个挤在门口,我喊了两声雯姐、韩冰,没人回答,然后就看到地上躺着俩人,是易雯和朱筱睿,我吓得没敢进去,阿姨进去开灯,可是怎么打也打不着,这时候林大哥一把推开我,让出门口的光亮,他就进去了,发现韩冰也躺在里面,开始的时候没看见,那里暗,他先跑过去摸了摸易雯和筱睿的脉,说还活着,又去旁边看了看韩冰,没说话,返回来就让我们帮忙把易雯和筱睿抬出去,说她们中毒了,然后我们几个就忙着抬人,再后来大批些警察就来了,我和阿姨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沉默数秒。
    “韩冰和易雯或朱筱睿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夏雪犹豫了一下,模糊地回答:“她们之间…挺好的吧?,没听说有什么矛盾吧?”
    “根据你刚才说的,现在可以确定,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她们三个一起去了天台,这个时候宿舍楼已经关门了,不会再有人进来,对吧?”
    “对!”
    “这么说,韩冰的死亡时间就是在昨晚十点半之后对吧?”
    “对!”
    “今天早上你们上去的时候水泵房的门是反锁的?”
    “是的!”
    “也就是说,凶手就在易雯和朱筱睿中间,没错吧?”
    “应该是这样吧,我也不知道,”夏雪的情绪明显紧张起来,她低着头小声辩解:“也许有人跟着她们上去了呢?或者也有钥匙,也可以去天台?”。
    “你见过还有其他人上过天台吗?”吕春达追问。
    “这个…,我倒是没见过,不过我猜应该不止我们四个上过天台。”夏雪又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闪烁其词的态度。
    “说明确一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楼里住了四百多个学生,天又这么热,谁不想上天台呀。”
    “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发生了命案,屋里一共只有三个人,死了一个,如果不是另两个人干的,你认为还有其他的可能吗?”吕春达的声音略显急躁。
    夏雪沉默了数秒,终于略显冲动并带着哭腔地说道:“我就是不相信雯姐和筱睿会杀了老四,再大的仇也不至于杀人呀。”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不相信,它也发生了,根据目前的线索,凶手就在这两个人中间,等她们醒过来一切就都清楚了,所以,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你最好现在说清楚。”
    夏雪没有回答吕春达的逼问,反而急切地关心起室友的病情:“她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吕春达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手机放在耳边听了十几秒,说道:“好,好,马上过去,你先不要问她们什么话,等我到了再说,明白吧?”
    放下电话,吕春达又对夏雪说道:“你的两个室友已经醒了,放心吧,我问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说完站起身,将询问笔录递给一位警员,又转身叫来另一位便衣刑警,吩咐道:“第一,走访一下1号宿舍楼的其他同学,看看昨天夜里有没有人听到过什么声音,重点是靠东侧寝室的同学;第二,找到这几个学生的辅导员,详细询问一下她们的日常生活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个人矛盾;第三,去趟实验室,问一下相关的老师,实验室近期有没有丢失过氯仿,找到并登记所有能够接触到氯仿的人。”
    说完便消失在画面中。
    看完监控,何穆与孟凡对视了一眼,沉默了数秒,孟凡问:“师父,你看这个夏雪有什么问题吗?”
    何穆眯着眼睛思索片刻,说道:“滴水不漏啊,可是她说的这套供词,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耳熟?你以前听过呀?”
    何穆没回答,他睁开眼睛,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弄到易雯和朱筱睿的供词,她们两个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院,吕春达对她们的第一次讯问肯定是在医院里,很可能是在重症监护室。”
    “那怎么办?咱们不会再去偷一次医院的监控吧?”孟凡一脸的兴奋,看来,盗窃这种事给人带来的不仅是经济利益,更重要的是能够给人带来某种心理满足,会上瘾。
    可是这种兴奋没持续多久,孟凡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他偷偷看了一眼何穆,小心地问道:“这次你打算撬哪屋的房门?病房里有病人,办公室里有值班大夫,前台有值班护士,哪屋都有人,你不会是想撬停尸房吧?”
    何穆嫌弃地看了孟凡一眼,得意地说道:“偷医院有个屁用,那里的监控里没声音,你会看唇语呀?”
    “不偷医院,那咱们偷哪儿?”
    “这次咱们去偷--刑警队!”
    “啊!”孟凡屁股像按了弹簧似的大呼一声跳了起来,哭丧着脸说道:“偷刑警队?就算啥也没拿让他们抓到也得判几年呀,那还不如直接偷局长呢,抓到直接枪毙,省的进去遭罪了。”
    第十章 行窃上瘾
    “春达呀,我是何穆啊,最近怎么样?当队长了,挺忙的吧?”何穆用他那百年一遇的温柔语气对着电话说道,完全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吕春达,是怎样的一种被酸掉牙的表情。
    电话里沉默了数秒,才传出声音:“啊--啊,何菊呀,好久没联系了,难得你给我打个电话呀,听说你退休了?退了也好,好好养养身体,唉,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就因为退休了,没事干,闲得慌,想找人喝个酒,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怎么样,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喝点?”
    “哎呀…这几天恐怕没时间呀,刚出了个案子,局里催的紧,等过了这阵再说吧,到时候我请你。”
    遭到拒绝是何穆意料之中的事,他马上拿出了备用方案:“你说的是浅大那个案子吧?我听孟凡说了,唉,孟凡你见过吧,我们所的实习小民警,和罗子浩一起出现场的那个,他在你手下干了一天之后啊,对你那是老佩服了,听说你在我手下干过,这不,哭着喊着让我找你走个后门,你看能不能让他进你们队里实习几天,让他打杂就行,不用接触到实际办案,我跟你说啊,他爹在省城路子挺野呀,他现在的关系就在省城刑警队,将来你没准用得着,另外,他们家有钱,人家不在乎花钱,这个人情要是不给你,他们家也得别人,咱哪能便宜外人呢?是不是?”
    吕春达终于明白,原来何穆请他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也会绕弯弯肠子了?难道去庙里给脑子开过光了?他拿着电话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吕春达还在支支吾吾地不置可否,那边老何又在催了:“这事儿对于他来说那是比登天还难,可对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儿嘛,又不是到你们刑警队正式上班,啥手续都不用办,就让他扫扫地,跑跑腿儿,打印个文件五六的,行了,你等我电话吧,我找个地儿,吃个夜宵,我正式给你引荐引荐,你看看这人行不行再说,咱们边喝边聊,就这么定了,你也不差这点时间。”
    晚上十点,吕春达如约而至。
    “你从哪儿来呀?这么快。”何穆一边往吕春达的杯子里倒着啤酒一边问道。
    “从队里直接来的,事儿太多,晚饭都没顾的上吃,正好,先给我上两个烤饼,垫吧垫吧。”
    “没开车吧?”何穆继续问。
    “没开,太累,开了一天车,东跑西跑,打车过来的。”
    “那就来吧,孟凡,近距离接触偶像,还不先敬一个。”何穆将目光转向孟凡,递了个眼色,说完他的眼睛贼溜溜地盯向吕春达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真皮手包。
    手包鼓鼓囊囊,并有一处明显凸出,判断里边除了一把六四式警用手枪及钱包之外,肯定还有一个长方形不规则物体,因为手枪和钱包的外形都是规则平滑的,不会出现凸形,不出意外,这个物体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执法记录仪。
    何穆分析过,关于浅大密室谋杀的所有纸质笔录肯定都被吕春达锁在了警队办公室的抽屉里,想盗窃笔录简直是异想天开,估计他连吕春达的办公室都进不去,除了纸质笔录之外,刑警在讯问嫌疑人时,一般都会开着执法记录仪,这几乎成了习惯,也是局里的要求,所以,盗取记录仪就成了获得两名女生口供的不二之选,记录仪的存储功能比较强大,还是刚讯问完不到四十八小时,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删除记录吧?。
    何穆用眼睛的余光瞄着那个黑色手包,急得真想立刻上前拉开看看,但是吕春达的左手始终搭在手包上,一秒钟都不离开,这倒不是他警惕性高,而是作为刑警的习惯,命没了,包都不能没。
    何穆与吕春达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地胡扯了两个多小时,都对密室案只字未提,吕春达是出于职业纪律,何穆是怕引起怀疑,眼看啤酒都快喝了一箱,可是无奈,吕春达一次下手的机会都没给他。
    过了半夜,吕春达稍微有点醉意,说什么也不喝了,张罗着要走。而何穆未达目的哪肯罢休,他让孟凡先去结账,自己则打了辆出租车,不由分说直接把吕春达拉到了一家洗浴中心。
    直到三人在更衣室里脱的一丝不挂,把衣服和随身物品锁进衣帽柜,何穆看了一眼吕春达的衣帽箱朝孟凡发出会心一笑。
    在北方洗浴,搓澡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吕春达趴在搓澡床上,脸埋在出气孔里,搓澡师傅正在往他的身上浇水抹盐。
    何穆透过蒸汽房的玻璃盯着吕春达的一举一动,搓澡师傅刚把吕春达的手牌摘下来,放在他耳边,何穆就走了出来。
    何穆站在床头边上,拍了拍了吕春达赤身裸体的后背,笑道:“春达,这两年儿没少发福呀,还能跑动吗?”他一边和吕春达说着话,一边悄悄地摘下手牌仍在了吕春达的手牌边上。
    “追歹徒,我是跑不过年轻人了,可是歹徒跑的再快,有子弹快呀!该逮的一个都没落下。”从床下边传来吕春达不服气的声音。
    “你们是…警察呀?”搓澡师傅羡慕敬佩地插嘴问道。
    “浅海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吕春达,你不认识?好好搓,一会儿让你认识认识,搓不好也让你认识认识。”
    “呵呵,来搓澡的太多,记不住,这人那,脱光了都一个模样,市长,要饭的躺在这儿分不出来高低来。”搓澡师傅倒是不卑不亢。
    “嗯,”何穆点头赞同:“你这话说的对,有点像尼采。”说话间又转回到初始位置,顺手将吕春达的手环戴在手上,说道:“你慢慢搓啊,我再去蒸会儿,我这泥太厚,不蒸熟了搓不下来。”说完,快步走进蒸汽房,将手环偷偷塞给孟凡。
    一个小时之后,吕春达、何穆与孟凡穿着和服双双出现在更衣室。何穆抢先来到自己的衣帽柜前,将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两下,大喊“唉!怎么开不开呀,服务员!过来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服务员跑过来看了一眼手牌,和衣帽柜上的编号,对照了一下,说道:“先生,你的柜子开错了,这钥匙是那边那个柜子的。”说完指了指吕春达的柜子。
    何穆又佯装紧张地朝吕春达喊道:“春达,你看看你的手牌是几号?是不是搓澡的时候拿串了?”
    吕春达看着手牌报出个号码,正是何穆要开的那个。
    “哎呦,吓我一跳,幸亏是咱俩拿串了,这要是被别人拿去,可就麻烦大了。”何穆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将钥匙扔了过去。
    此时吕春达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接过钥匙一声不响地走向衣柜,打开,找到手包,拉开拉链,仔细翻找一番,又一声不响地拉上拉链,取出衣服穿上。
    何穆的行窃计划成功了,但留下了一点儿瑕疵。孟凡拷贝监控不可能那么快,他拷贝完回到搓澡大厅,何穆与吕春达早就不在那儿了,他跑到休息厅找到何穆,悄悄将钥匙还给他,从这儿往后何穆手上戴着的就一直是吕春达的手牌,并且再也没有机会将手牌换回来,因此他必须主动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使贼喊捉贼的戏看起来更像一些。但经过这么一出,想必吕春达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害怕的倒不是执法记录仪,是那把枪,枪丢了,他这个刑警队长也就别干了。
    何穆看出了吕春达的不悦,等穿好衣服,他主动过去把手搭在吕春达的肩膀上,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让你受惊了,要不咱们再去吃点羊肉串,压压惊?”
    “刚吃完,身上膻味还没掉呢,你自己去吧。”吕春达冷冷地回了一句,自顾自地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临上车之前他阴着脸撂下一句:“别跟人说我来过这儿。”
    “吕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这么严肃。”孟凡有些紧张地问道。
    “发现什么了?你写纸条放他包里啦?写上‘我拷贝了你的监控录像’。”
    “我有那么二么!”
    “没那么二,你怕啥,他包里东西一样都不少,就算他猜到咱们干了什么也拿咱没办法,哑巴吃黄连,清热又解暑。”
    吕春达乘坐的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孟凡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对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感慨:“我觉得吕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在案发现场指挥刑警搜集线索镇定自若,现场勘察井井有条,专业素质很强,在警务室吩咐手下干的那几件事也非常及时和专业,他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吧?”他说完悄悄看了何穆一眼,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你为什么这么瞧不上他呢?”
    “他确实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和你一样,刑侦专业,2001届的,那个时候考大学可没现在这么容易,尤其是公安大学,名副其实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他够聪明,但聪明和善良相比,我认为后者更重要。”何穆没有对最后一句话做必要的说明,显然是话中有话,孟凡听得云里雾里。
    两人站在洗浴中心门口愣了一会儿,孟凡又问:“咱们上哪去?”
    “回家睡觉,都几点了,明天上午没事儿了给我打电话,研究研究她们俩的口供。”
    第十一章 易雯的供词
    画面先是剧烈地晃动,稳定之后看到的是医院的走廊,然后是印有‘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进门,画面上是一张病床和各种仪器,一个面戴氧气罩的病人平躺在病床上,镜头拉近床尾,出现一个登记牌的特写,之后一闪而过,上面写着‘易雯’。
    易雯躺在床上的画面不断放大,最后停留在她的脸部,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镜头。
    “我是浅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吕春达,这是我的证件,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听清楚了吗?。”
    易雯微微点了下头,摘下氧气面罩,没等吕春达提问,她抢先问道:“韩雪和筱睿怎么样了?”。
    易雯刚说完,何穆边迅速按了暂停键,侧脸指着屏幕对孟凡说道:“听着没有?问韩雪怎么样呢,这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人了,我说什么来着,易雯肯定不会承认,她不承认,朱筱睿也不会承认,这案子按套路,上道儿了。”
    沉默数秒。
    吕春达的声音再次响起:“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易雯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脸色更加苍白,神色更加惊恐,她颤抖着重复刚才的话:“她们怎么了?”
    又是数秒钟的沉默,吕春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语气变得严厉:“先不要管别人,说说你自己,昨天晚上十点半你和谁上了天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请你详细地陈诉一遍,直到你被迷晕为止。”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易雯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昨天,我和筱睿还有韩冰三个人一起到天台上去看流星雨,我对流星雨倒是没什么兴趣,主要是为了乘凉,我们在天台上待了半个多小时,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流星雨来了,很美,像一串串烟花,这时候韩冰想给夏雪打电话,可夏雪的电话却关机了,她就向楼梯间跑去,我想她是去叫夏雪,流星雨会持续一段时间,从天台跑到寝室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不会耽误她看流星雨,可是,不到两分钟,她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这一次她并没有朝我们所在的地方跑,而是沿直线朝水泵房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朝我们招手,我知道,这是宿管或校保安上来了,她让我们也躲起来,钥匙在韩冰那里,她先跑到水泵房,打开房门,进去了,我们随后也进去了…”
    “等等…”吕春达适时插嘴问道:“你们进去之后反锁了房门吗?”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反锁房门,随手带上就行,因为宿管可能也会打开房门检查一下里边,反锁的话反倒是不打自招了,那种老式的暗锁,带上以后从外面必须用钥匙打开,里面不用,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不能开灯,通风口会透出光亮,手机电筒也不敢开,只能接着手机屏保的一点光亮摸索着向里面撤退,至少要转过一个弯,躲到拐角处,这样,就算宿管打开门也看不到我们,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出了事,在我们向里面撤退的途中,不知道谁踢倒了一个瓶子,随后一阵刺鼻的气味在我们周围散发开来…”
    说到这儿,易雯停了下来,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哼,真可笑,现在想起来,那不就是氯仿吗,三氯甲烷,高中做实验就用到过它,系里实验室也有,闻过多少次,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呢?不到两分钟,我们三个就都被迷倒了。”
    易雯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讲述也越来越有条理了。
    这时,易雯突然捂着胸口开始做呕吐状,并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东西,一只拿着纸巾的手出现在画面中,帮她擦去嘴角流出的少许流涎和泡沫。
    “谢谢,”易雯说了声谢谢之后,又干咳了几声。
    “还可以继续吗?”这是吕春达的声音。
    易雯点了点头,平静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被筱睿摇醒了,当时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通风口那儿有一点月光,我在地上摸手机,可是根本就找不到,问筱睿,她也没找到手机,我挣扎着起来,摸着墙壁找开关,这期间我们两个都吐了,头晕脑胀,浑身无力,我终于摸到了开关,按了几次,怎么也打不着,灯是坏的,此时我们害怕的要命,只想着必须马上出去,我知道房门就在开关的旁边,我们很快找到了房门,但是我们打不开,房门被人从外面拴上了…”
    “等等,”吕春达打断易雯的讲述,再次插嘴道:“你说门从外面被拴上了?怎么确定的?”
    “这不是明摆着嘛,锁是好的,可以打开,但门却打不开,怎么推也推不动,肯定是被人从外面拴上了,或者顶上了,否则不可能是这样。”
    这时候,何穆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门是朝内开的,不存在顶上一说。”
    “你接着说。”这是吕春达的声音。
    “我们也想从对面的另一扇门出去,但是我们没有钥匙,那扇门平时都是锁着的,韩冰只配了这扇门的钥匙,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是被人故意困在里面了,有人给我们设计了一个圈套,他(她)提前在过道上放好装有氯仿的瓶子,知道在黑暗和慌乱中一定会被我们踢翻,氯仿潵出来,迷倒我们,他(她)再用什么办法从外面拴上房门,这样我们就出不去了,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于是我们就又开始在地上摸索手机,这时离我们稍远的地方出来几声呻吟声,我们才想起来还有个韩冰在里面呢,她先我们进来,所以躲的也比我们稍远一点,我和筱睿喊了她几声,她只应了一句,然后就只顾哭了,知道她没有危险,我们也就放心了,不去管她了,开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砸门?刚才我们两个用力撞门都没有撞开,现在我们都浑身瘫软,有气无力,根本砸不开房门;呼喊?万一设计我们的人还在外面,这不是引狼入室嘛,他要想进来可就容易多了,以我们三个当时的状况,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再说这个时候出去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儿。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不仅不能喊,还要把门反锁上,于是,筱睿摸索到韩冰那里取来钥匙,锁好房门,又拉过来一张桌子顶上,这时韩冰带着哭腔提醒我去看看后门,她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绕到后门,摸到后门像往常一样被几张叠起来的桌子挡着,又隔着桌子摸到锁,也是反锁着的,不会有人进来,于是又返回来和筱睿汇合,一起守着前门,等到天亮再说,唉!幸亏夏雪没上来,她肯定会找我们的,就算她不找我们,等天亮的时候我们的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找根铁棍什么的,翘开那扇老式的木门应该没有问题。”
    易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体力明显不支,她停下来,戴上氧气面罩,大口地喘着气。
    几分钟之后,易雯终于重新睁开眼睛,摘掉氧气面罩,刚想说什么,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朝她递了过来。
    易雯贪婪地喝着水,突然,吕春达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段时间里,韩冰始终和你们是分开的吗?”
    一个语气非常肯定的声音回答:“是的,她好像比我们中毒更深一些,站不起来,而我和筱睿又必须守着门口,以防坏人进来,所以她没法和她汇合。”
    “好,你继续。”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们三个又困又乏,我和筱睿靠在一起,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就在我们迷迷糊糊之间,又飘来一股氯仿的气味,这一次气味没那么重,我和筱睿都是学化学的,我们虽然明白,过量吸入这种气体会致命,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起不来了,我和筱睿向门口爬了几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易雯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瞬间滑过眼角,她急忙用手遮住脸,无助地抽泣起来。
    吕春达没有继续逼问。
    过了许久,易雯停止了哭泣,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一边平静地问道:“她们两个,没事吧?”
    “朱筱睿没事,已经醒过来了,在你隔壁。”
    易雯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瞬间把脸转了过来,两只惊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捏着纸巾的手僵直地停在脸上。
    吕春达只提到了朱筱睿,言外之意很明显。
    半晌,她才颤抖着问道:“韩冰…韩冰她,没有救过来吗?”
    画面里没有声音,吕春达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易雯呆愣了一会,突然把头转向一边,再次失声痛哭。
    第一部分的监控录像就记录到这里。易雯的情绪出现了严重的波动,床头各种医疗仪器上显示的各项生命指征变化明显,这种情况下已经不适合继续讯问,但是案发的过程脉络已经基本清晰了,当然,这只是易雯的一面之词,她讲述的是否是真实的,还需要另一名当事人的印证。
    何穆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做放松状,并下意识地点上一颗烟,不无得意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下面朱筱睿的供词也是这么说的,跟我办过的那个案子简直一模一样啊。”
    从何穆在手机上第一次看到这个案子的新闻开始,他对案情的所有判断终于从夏雪和易雯的证词中得到了一一印证,至此,孟凡也不再怀疑他的判断,他愣愣地看着何穆,一脸疑惑的表情。
    “现在来看,从夏雪和易雯的证词中都没有发现漏洞,整个发案过程中只有这四名室友和宿管员李丽五个人出现,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孟凡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这回你知道这两个案子的难度了吧?凶手就在这五个人中间,但是每个人又都有足够的不是凶手的理由,从各方的证词上看,发现现场的时候门是反锁的,夏雪和李丽进不去,她俩不可能是凶手,而易雯和朱筱睿在发现门被人拴上并反锁了房门时,韩冰还是活着的,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显然不合常理,还是那个问题,存在第四个用铁丝拴住房门的人,如果说上一次是有人搞恶作剧,那么这一次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拴住房门,这可能吗?如果我们反推回去得到的答案就是,没有人搞恶作剧,两起案件中都存在第四个人,我们的推理到底出哪里出了问题呢?”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孟凡打破了沉默,说道:“不是还有朱筱睿的证词没看么,不如我们看完之后再分析,没准儿她指认了凶手呢?”
    第十二章 朱筱睿的证词
    对朱筱睿的讯问仍然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进行,但现场的氛围和警方态度与讯问易雯时截然不同,可以说相当冷酷,完全是一副审问重案嫌疑人的架势。
    画面中不仅参与参与审讯的人数有所增加,而且出现了手铐这样的完全没必要使用的强制性戒具,显然,这样的大场面是吕春达故意安排的,目的是加大威慑力,增强心理压力,以达到先期摧毁嫌疑人心理防线的目的。
    “韩冰死了,你知道吧?”这是吕春达冰冷严厉的声音。
    “韩冰死了?”朱筱睿难以置信地反问。
    “对,她死了,被人勒死了。”
    “她怎么可能被人勒死呢?”
    “这得问你!我刚审问完易雯,她什么都交代了,现在该你交代了。”
    “我交代?我交代什么?我当时被迷晕了,刚抢救过来,什么都不知道,我交代什么?”朱筱睿的态度也很强硬。
    “你被迷晕前韩冰还活着吧?”
    “活着,还哭来着。”
    “在你被迷晕前水泵房的门是反锁的吗?”
    “是反锁的,我锁上的,怎么啦?”
    “这时候水泵房都有谁?”
    “我,易雯,还有韩冰,就我们仨。”
    “你确定屋里只有你们三个人?”
    “当然确定。”朱筱睿回答得毫不犹豫。
    “就你们仨,门被反锁了,外人进不来,现在韩冰死了,那么凶手只能是你或者易雯,易雯说不是她干的,那凶手不是你是谁?”
    “易雯她胡说八道,她说我杀人?我还说是她呢!我是被迷晕了,她有没有被迷晕我可不知道,没准她醒着呢。”朱筱睿急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摘掉氧气面罩,两眼圆睁,冲着镜头大喊。
    “没杀人你急什么?易雯所交代的内容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但是你要清楚,你必须说实话,否则对你非常不利,易雯就交代的很好,我们正在对她的每一句话进行核实,如果证明她没撒谎,那你危险了,你能说的清吗?”。吕春达继续威胁道。
    “我没杀人,在水泵房里我就和她(韩冰)接触过一次,就是去她那儿取钥匙,那时候她还活着,之后碰都没碰过她,也没有往她那边走,怎么可能杀她呢?”
    “说一说取钥匙的过程?”
    “取钥匙还要什么过程?门从外面被人拴上了,我和易雯商量怕这是有人进来,所以必须把门锁好,我在门口守着有点儿害怕,易雯就让我去取钥匙,她守着房门,房间里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我顺着韩冰刚才发出的哭声摸过去,摸到她的手,她把钥匙递给我,就这样。”
    “你说屋里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韩冰?”
    “我和易雯都看见她先跑进屋的,她还小声喊了我们,屋里就我们仨,不是她还能是谁?再说,她身上那股香味离老远就能闻到,肯定是她。”
    “在屋子里她有没有和你说话?”
    “说了,我和易雯躲进来之后小声叫了她,她答应了。”
    “第一次昏迷醒来之后呢?有没有说话?”
    “她哭着说自己起不来了,还说,宿管想害死我们,别的好像没说什么,一直哭。”
    “你和韩冰只接触过一次,那易雯呢?她有没有机会接触到韩冰?”
    “她去检查后门时路过韩冰那儿,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杀的韩冰,再说,我昏倒之后她更是时间去杀韩冰。”
    “那她昏倒之后,你不是同样有的是时间作案吗?”
    “我说了,我没杀人,当时我吓得要命,一心想着怎么保命,还有心思去杀人?”朱筱睿的表情又要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
    “行了,先不说这个问题,我问你,知道是被什么东西迷倒的吧?”
    “氯仿,三氯甲烷,无色透明液体,易挥发,生成有毒性气体,作用于人体大脑中枢神经,有麻醉的作用。”
    “你都知道氯仿是个什么玩意儿,闻到气味,为什么还不采取保护措施呢?”
    “来得及嘛,我,一两分钟的事儿,再说了,当时都吓懵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
    “你被迷晕了几次?”
    “两次,刚躲进屋里的时候被迷晕了一次,醒来以后锁好房门,正等着天亮来人救我们的时候又被迷晕一次。”
    “两次!呵呵,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了两次,真行,高材生啊!”
    朱筱睿一会儿惭愧一会懊恼地变换着表情。
    吕春达接着问:“第一次迷倒醒来之后,为什么不往外跑呢?干嘛还要反锁上房门呢?”
    “要是能跑出去,我们还会在那儿等死呀?门不是让人给栓上了么,根本出不去。”朱筱睿气愤地怼了回去,多少扳回了一点面子。
    “你确定出不去了?亲自试过了?”
    “这事儿能开玩笑吗,生死攸关的事,谁的话我也不信呀,必须亲自试一试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出去,真出不去。”朱筱睿的语气态度简直不容置疑。
    易雯和朱筱睿是在不同的语境和心态下说出了同样的一个事实,可以确定,对于门从外面被拴上这件事基本可以认定是事实,她们谁都没有说谎。
    半晌,吕春达才又问道:“你说是易雯干的,那么易雯为什么要杀她?”
    “我可没说是易雯杀的啊,是她先我杀人的好吧。”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她杀人了?”
    “我都被迷晕了,怎么看到她杀人?再说黑咕隆咚的,我连韩冰人都没看着,还能看着易雯杀人?拿什么看。”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呢?”
    “特殊的声音?”朱筱睿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没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
    说到这里,何穆看到她欠了欠身,并用手摸了摸腰,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看样子好像是腰上受了点儿伤,在那种混乱和惊吓之中不小心受点儿小伤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待她调整好了姿势,吕春达继续问道:“夏雪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上天台?”
    “夏雪睡着了,做了一天家教,大概是累了,不过她跟我们说过,等流星雨出现的时候叫她,韩冰给她打电话,关机,她才跑下去叫的她。”
    “你们三个当中,谁跟韩冰有仇?”
    “有仇?哼,开玩笑,谁会跟她有这么大的仇?绊两句嘴就杀人?不至于吧?”
    “这么说,她经常和你们闹矛盾喽?”
    “也不能说经常吧,你看她人长的比较袖珍,可平时比较霸道,张牙舞爪的,把寝室当她们家闺房了,没事儿还在寝室里搞个什么直播,寝室里四个人,又不是她自己,她不怕走光,我们还怕呢,为这事儿,我和易雯都和她吵过架,说实话,我和易雯都不太喜欢她,虚荣,特爱慕虚荣,但,也就这么点儿事儿,她死了,也挺可惜的。”
    “你和易雯和她吵过架,那夏雪呢?她们俩没吵过架?”
    “夏雪脾气好呗, 人长的也小,韩冰只能欺负欺负她,不过,就算韩冰欺负她,她还是跟韩冰最好,有啥事都跟她说,不跟我们说,她们俩是一个系的,可能接触的多,关系好吧。”
    “她都怎么欺负夏雪了?”吕春达追问。
    朱筱睿将鼻子眉毛拧成一块,为难地答道:“怎么说呢?不太好说,你说是韩冰欺负她吧,可她自己好像并不觉得,比如韩冰总是对她吆三呵四的,把她当个使唤丫头,可是我们也没见她有什么不愿意呀,再比如,经常让夏雪给她买吃的,夏雪本来就穷,她也好意思,怎么了?你们怀疑夏雪呀?不可能,她俩好着呢,再说,夏雪也没在屋里呀,怎么杀人?我还的谢谢夏雪呢,要不是她大清早上找到我们,我们可能早死了,肯定是韩冰在外面得罪谁了,她整天招蜂引蝶地,还有准儿呀?再就是那个宿管大妈,整天像看贼似的看着我们,没准儿想教训我们,整这么一出。”
    朱筱睿欲将矛头引向了寝室之外的人,但显然,这种猜测缺乏逻辑支撑,完全是没经过脑子的顺嘴一说。
    “好吧,夏雪的事儿就先说到这儿,下面请你详细讲一讲昨晚的整个经过,从上天台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
    吕春达这么做是想将两个人各自描述的案发过程做一下对比和印证,毕竟刚才所问的问题都是零散的,缺乏系统性。
    接下来便是朱筱睿毫无条理的冗长讲述。
    此时的朱筱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更不会想到接下来将会有多么残酷的现实等着她。
    囚车、牢房、手铐、脚镣大概早已经为她准备妥当,只等着医生的一纸出院证明,她便会瞬间堕入另一个可怕的世界,而她却对此浑然不知,她对昨晚的那段经历讲的依旧有声有色,像是置身事外讲述着另一个人的故事,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冤枉’二字,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没犯法就不可能跟监狱、警察、手铐、脚镣这种字眼扯上关系,法律向来都是公平公正的,何况她的家境良好,有钱有势,‘冤枉’这两个字不可能光临到她的头上。
    何穆觉得这种人很可悲,从小在温室中长大,对外面世界的险恶全然不知,脑子里装着的全是*丹、*果之流给她们灌输的鸡汤和所谓的正能量,根本不知道罪恶时刻如影随形,更不知道当灾难来临时该如何面对。
    朱筱睿的这种态度与易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易雯自始至终都是那么敏感、警惕、并对后果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对韩冰的死也表现得极度伤心,无论是朱筱睿的冷漠和盲目自信,还是易雯对后果的担忧与多愁善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如果是在演戏,那绝对是影后级的表演。
    第十三章 初步分析
    何穆耐着性子将监控录像一帧不落地仔细看完,直到画面呈现一片雪花,他用力一拍桌子,说道:“一模一样,看着没有,虽然她和易雯讲述的顺序和重点不一样,但这几个人所有的标志性行为和所发生的时间点都分毫不差,如果是这两个人合谋杀人再串供订立攻守同盟的话,这供串的可真够默契的了,不排练个几次不可能达到这么一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过不了几天,她们两个就会开始互相指认了,和十二年前那起案子中两名嫌疑人的最终结果一模一样。”
    孟凡赞同地点点头,并补充道:“朱筱睿不是已经有指认易雯的意思的了么,刚才,吕队只是轻轻地一诈,她就有点松口了,现在她们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过几天把她们送进看守所,她们很快就蒙圈了,在那种压力之下,为了尽快摆脱嫌疑,互相指认是早晚的事儿,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和缺乏理智的。”
    “从目前这几个人的供词来看,你认为这两个人合谋作案的可能性大吗?”
    孟凡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回答道:“几乎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是合谋的话,朱筱睿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指认易雯的念头,她们一定会编造个确有第四个人在场的情节,比如密室里发出了什么特殊的声音,即不明说屋里还有人,又明确暗示确实有人,当时屋里头漆黑一片,藏个人完全说的通,还有,畏罪自杀这一点也可以排除,她们把自己关在里面,被毒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夏雪晚来半个小时,她们俩可能就没命了,既然她们不想畏罪自杀,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实施这么危险的计划,第三,两人合谋制造密室谋杀的话,败露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除了亲爹亲妈,好像没有人能做到,不是,亲爹亲妈也不行,当父母的会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为孩子开脱,没有哪个父母想把孩子送进去。”
    何穆不住地点头,看来是很满意孟凡的分析。他接着问道:“排除了合谋作案,那么最有嫌疑的是谁呢?”
    孟凡再次思索了片刻,接着分析道:“嗯,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个人作案的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果凶手在第二次释放氯仿之前就已经隐藏在密室里的话,那么他杀完人之后根本就出不来,而在第二次释放氯仿之后,门已经反锁上了,又没办法进去,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两人合谋作案,里面一个,外面一个,在三个女生第一次被迷倒之后,凶手A潜入密室隐藏起来,凶手B从外面拴住房门,这样她们就跑不出去了,等到第二次迷倒女生之后实施作案,然后外面的凶手B松开铁丝,放A出来,再拧上铁丝。”
    “按照这个逻辑,反锁房门是怎么做到的?”何穆插嘴道。
    “啊,是呀,凶手A应该始终在密室里呀,密室里只有两个人,那么其中的一个凶手就在易雯和朱筱睿之间,凶手A在第二次释放氯仿之前采取了保护措施,所以并没有被迷倒,等另一名室友被迷倒之后实施作案,然后等到稍晚的时候再撤除保护措施,这样第二天清晨发现她的时候,即是昏迷状态,又不至于致命。”孟凡为推理出这一套自认为完整的逻辑而得意洋洋起来。
    “在第一次密室案中,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凶手为了避免被迷晕使用了某些用品,比如用湿毛巾之类的堵住口鼻,或者使用氧气面罩等,作案之后打开房门让外面的人取走用品并销毁,然后再拴上房门,这个逻辑看起来行得通,但是只要测量对比一下两名嫌疑人血液中的氯仿浓度就立马会露馅,在那起案件中,两人的血液氯仿浓度大致相同,没有明显差异,我想这一次也应该是这样,从在监护室里拍到的两人的身体状态看,区别不大,苏醒的时间也差不多,所以,我判断她们是同一时间被迷倒的,当然,为了验证我的判断,你可以去问一下医生,对比一下血液中的氯仿含量,这项检测,吕春达肯定要求医生做过了。”
    “啊—啊--”孟凡张口结舌了半天,暂时没有找到反驳的有力论据,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反正两人作案是肯定的了,一个人不可能完成作案,就算是同时被迷倒的,只要掌握好氯仿的释放量,就不至于被毒死,她们都是学化学的,这个量应该能掌握好吧。”
    这一次轮到何穆无法反驳了。
    他思考了片刻,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就太复杂了,虽然其中的凶手A可以确定是易雯和朱筱睿中的一个,但凶手B的嫌疑范围就太广了,可以是整栋宿舍楼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夏雪和宿管员李丽。”
    “那就挨个查呗,反正那栋楼里就400多名学生。”孟凡在无奈之下提出了一个最笨的方法。
    何穆显然不满意这个笨主意,这个方法对他来说很不现实,至少以他这个退休民警的身份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吕春达身上,但愿他也想到了这些物证的重要性,并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大范围的搜索,孟凡只是个配合刑警看护现场的小人物,找没找到物证和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他不会知道。
    他在沉思良久之后,忽然问道:“整栋宿舍楼彻底搜查了没有?”
    “这个是罗所带人配合吕队的人在下面搜查的,当时我在上面,不太清楚下面的情况,不过,应该是重点搜查,不是挨个房间搜索,否则不会那么快,警力不够嘛,一百多个房间呢。”
    何穆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阴着脸道:“就是两百个房间也要彻底搜查一遍,现在很多证据处于缺失状态,拴门用的铁丝、剪断电线的剪刀、防毒用品、丢失的三部手机,这些东西哪一样都是有力证据,不及时找到这些东西,将来拿什么给嫌疑人定罪?全靠推理吗?。”
    “我想,吕队近期应该安排全面搜查吧,这不是刚刚获取到几个当事人的口供嘛,如果易雯或者朱筱睿醒来就承认杀人了,做这么多工作岂不是白做了。”
    “现在才排查,凶手早就把物证销毁了,”何穆愤愤地骂了一句之后轻蔑地瞪着孟凡嘲讽道:“你就知道替他说话,我看你早晚要跟他穿一条裤子”。
    孟凡小声辩解道:“你看,这推理来推理去,凶手还不是在两名嫌疑人中间,也没冤枉她们呀。”
    “还没冤枉!”何穆吼道:“就算其中真有一个是凶手,到最后判了俩,判一赠一呀,把你当赠品判几年试试!”。
    孟凡的脸色被骂得五彩斑斓,过了一分多钟,见何穆的脸色平静些了才说道:“这案子吧,既然可以确定一个凶手在易雯和朱筱睿中间,这就好办了,两个女生,嘴能有多硬?不像那俩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们很快就会开口的,又不是江姐。
    “你这是打算刑讯逼供啊!老虎凳、辣椒水这些玩意儿学会用了?满清十大酷刑都快背下来了吧?行,有前途啊,小伙子,就这么干吧,郑挺肯定欣赏你这样的。”何穆挖苦道。
    孟凡急忙涨红了脸辩解:“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俩女的,好对付。”
    何穆压了压火,反问道:“谁说凶手就在她俩中间了?证据在哪儿呢?全都是猜的,破案呢?还是猜谜呢?”
    “难道你还怀疑是一个人作案?没有道理嘛!”
    “这正是凶手聪明的地方,她必须设计一个不可能犯罪,才能让警方排除对她的怀疑,比如这样…。”何穆卖了个关子,停顿下来。
    “怎么样?”
    “那天夜里,流星雨开始的时候,韩冰下去叫夏雪,可是两分钟不到,便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她认为是宿管李丽上来了,她看到的这个人有可能是李丽,也有可能是有人假冒李丽,这个人就是凶手,凶手知道她们的习惯,只要宿管一上来,她们就会躲进水泵房,所以她提前在水泵房里放好氯仿,慌乱中造成躲进水泵房里的三人第一次晕倒,她趁这个机会潜入水泵房,并设计了一套可以在里面拴住房门的机关,这个机关是她设计的,她当然有办法打开,等晕倒的三人醒来之后,以为是被人从外面拴上了,恐惧中必然想到要从里面反锁上房门,这样正中了凶手的圈套,她要的就是看上去从外面无法进去杀人这个效果,她杀完人后离开,再从外面拴住房门,这一次才是真的拴上了房门。”
    孟凡思索了片刻提出一个疑问:“那发现现场时房门反锁又该怎么解释?凶手出门之后就不可能再反锁上房门。”
    “这应该还是一个机关,可以从外面实施反锁的机关。”
    孟凡嗤之以鼻:“两套机关?从里面拴住外面,再从外面反锁住里面?掌握了这两个机关,那任何一间房不都可以变成密室了?高科技呀!”
    “所以才发生了两起一模一样的案子。”
    “这个…有点太玄幻了吧?”孟凡一脸的不屑。
    这是,何穆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屏幕上写着:达春吕。
    第十四章 第一起密室谋杀
    电话里出来吕春达的不冷不热的声音,并且直呼其名:“何菊啊,你昨天晚上说的让那个孟凡来我队里扫地,还来不来了?我这儿一桌子盒饭还等他来收拾呢,再不来就馊了。”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何穆的意外,昨天晚上请吕春达吃饭洗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偷记录仪,让孟凡去他们队里实习的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借口,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孟凡去,心里头也知道吕春达根本就不可能要他,刑警队啥时候缺过扫地的,他完全没想到吕春达还真来电话了。
    孟凡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能进刑警队哪怕真的是去扫地他也是求之不得,他喜出望外地瞪大了眼睛,满脸谄媚的比划着手势,意思是马上答应他呀,求你了,祖宗。
    何穆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来掩饰他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尴尬,于是说道:“我早上刚跟罗子浩打了招呼,需要办一下离职手续,这不,正等他消息呢吗,既然你那么急,我就先让他过去。”
    “一个破扫地的临时工,办什么手续?还得给他颁个委任状啊,直接来就行了,下午不来,我就找别人了。”
    没等何穆说话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何穆看着孟凡掩饰不住的喜悦,吹嘘道:“你以为在刑警队扫地的活儿谁都能干呀?要是没有我的面子,吕春达能让你去呀?说是扫地,刑警队屁大个地儿,需要个专职扫地的吗?你去了之后啊,其实就是吕春达的私人助理,帮他一起办案,刑警队里那帮家伙打破脑袋都干不上呢,知道吧?”
    孟凡对何穆的势力又增添了一份敬仰,他毕恭毕敬地道着谢:“是,是,还是师父厉害,一句话我就进刑警队了,谢谢,谢谢。”
    “光谢我没用,必须来点儿实际的。”何穆神秘兮兮地说道。
    孟凡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一瓶真茅台够不够?”
    何穆收起神秘表情,严肃地说道:“谁管你要茅台了?行贿受贿学的倒挺快,我的意思是你和他已经穿上一条裤子了,以后肯定会了解到很多关于这个案子的事情,到时候不要瞒着我,案子有了什么最新进展别忘了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放心,我就是你的眼线,案子有了线索,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只要你有什么需要,我随叫随到。”
    “行,那就赶紧去吧。”
    孟凡走后,何穆陷入沉思。
    他刚才对孟凡说的话不全是吹牛,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刑警队不缺扫地的,吕春达昨天晚上也肯定知道了他偷记录仪的事,临走时很不高兴,差点跟他当场翻脸,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还要让孟凡去刑警队呢?
    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明白吕春达这么做的目的。
    能够解释得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吕春达还在念着他们俩在刑警队时的旧情,给自己一个面子。他们俩毕竟在刑警队一起工作了五年时间。
    吕春达是2001年从北京的正牌的公安大学毕业,直接分配到浅海市刑警支队的,是自带警衔下来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市一级的刑警队就开始有计划地淘汰一批无文凭、无能力、无专业素质的三无人员。在这之前刑警一般都是由复员转业军人或抽调上来的企事业单位保卫干部组成,何穆就属于前者。不想被淘汰的警员一般都挖门盗洞找机会到警校进修一下,回来接着干,何穆本来也有机会出去镀一下金,但不是因为伤病就是个人原因被他错过了。
    等到了吕春达分来的时候,警队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文凭,也没进修过,并且还是个重案组的组长。
    当时,何穆这个组一共四名刑警,另三名组员有两个是进修回来的,另一个就是吕春达。说是进修,其实就是混个文凭,回来以后除了酒量见长,专业技能没见有多大长进。
    吕春达没管何穆叫过师父,从进来那天起就一直和刑警队长郑挺打的火热,郑挺似乎也很器重他,就等着有一天何穆离开刑警队,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升任组长了,他以为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因为局里都在传言何穆马上就要去省警校进修了,这一进修至少半年,并且等他进修成了也肯定不能再回刑警队了,理由有二,第一是因为他有伤残,不适合像年轻人那样战斗在第一线,第二,进修不就是为了升职么,在刑警队已经没有他的升职空间了,他还能直接顶替郑挺当上队长吗?一般像他这样的情况,有两条比较好的出路,一个是下派到分局或下级市县的刑警大队,再慢慢干上去,另一个就是转成文职干部,虽然实权小了点,但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但是,吕春达万没想到,这个何穆不知道处于何种考虑,愣是没有去进修,在重案组长这个上不上下不下鸡肋般的位置上一靠就是五年,直到2005年发生六道村密室杀人案才有了转机。
    2005年农历正月十五刚过,这天清晨市局接到兴隆镇派出所报案,六道村村会计死于六道村农田内的水泵房里,这种人命案子自然要落到了刑警队重案组手里。
    命案发生后,由郑挺带队,何穆的重案组全体成员,以及法医、痕检、技术等部门全体出动,即刻赶往案发现场,进行现场勘察和尸检。
    案发的水泵房位于六道村一大片农田的中央,时值冬末初春,大地被冰雪覆盖,一片荒芜,低矮的水泵房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一条由水泥砌成的水渠贯穿整片农田,水泵房位于水渠的中心点,作用就是抽出地下水浇灌这片农田。
    这个水泵房非常陈旧和简陋,占地面积不到20平方,里外到处都是墙皮脱落后暴露出来的红砖,墙角上挂着蜘蛛网和灰嘟噜,房屋中间是一个砖砌的大水槽通向两边,水槽不到一米高,里面并没有水,只有少量的冰,水槽两边是两条不到半米高的水渠,一直延长到外面,屋内的水渠上面横铺着几块大木板,为的是有人到水渠对面时方便,水渠两边各留出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房间的出口只有一扇漏窟窿的简易木门,朝内开,门的正对面,也就是水槽的后面靠墙立着一个不到两米高的简易木箱,里面放着一些工具和农具,门锁是挂锁,被仍在角落里,整个房间内没有窗,房顶上吊着一个白炽灯,不过没有亮,光源来自痕检技术部门自带的专用照明器材。
    水泵房门口停着两辆半新的踏板电瓶车。经却辨认,一台是杜建的,一台是陈渊的。经过门口的路面是砂石路面,冻的比较实诚,看不出车辙,先到的一队警员正在周边进行搜索。
    郑挺与何穆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死者已经被抬了出来,平放在水泵房门前的沙土路上,死者为男性,身高一米七左右,体型匀称,上身穿着羽绒服,拉链已经被拉开,里面穿着毛衣开衫,下身牛仔裤,穿戴比较整齐。从死者平躺的姿势和上身衣物的状态看,似乎是在大批民警到来之前,先行做了一番抢救工作。
    法医就地进行了尸表检验,结果显示,死者颈部有勒痕,被勒毙的特征十分明显,其他尸表未发现异常,未发现抵抗伤,死者指甲内较为清洁,未发现残留物质,说明死者死前没有挣扎,或挣扎轻微,死者鞋跟及裤脚处泥土较多,羽绒服背部和长裤臀部沾染大量灰尘并有部分磨损,磨损方向一致,说明死者被多次拖拽过,而非挣扎时蹬踏所产生,由于案发时间为冬季,水泵房内温度较低,尸体已呈冷冻状态,所以尚未形成较大尸斑,死亡准确时间暂时难以确定,初步判断死因为勒毙,至于为什么没有挣扎还要等尸体解剖后才能知道,高度怀疑死前先被人迷晕了,然后再进行的杀人行为。
    魏法医很不高兴地宣布了这个结果,因为现场被严重破坏,尸体也被多次移动过,这样的现场给法医的判断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干扰,所以给不出更多的信息。
    由于水泵房内空间狭小,已经有五六名技术人员在屋内搭好了通行踏板,进行勘察现场、拍照固定和搜集物证,场面十分拥挤,不便有更多人进入,所以郑挺与何穆站在门口大致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便离开水泵房,站在尸体旁逐个听取相关人员的汇报。
    何穆在听完魏法医的汇报之后,毫不客气地替魏法医大声呵斥着最先出现场的派出所民警和村长等人:“人都死透透地了,你们还瞎抢救个什么玩意儿!人冻的直挺挺的,跟冰棍似的,都打不动弯儿了,你们还救呢?锲而不舍呀!没做人工呼吸呀?你们咋不去火葬场试试抢救一下那些死尸呢?都成年人了,咋就不知道保护现场呢!这都什么素质呀!你看这脚印,啊,乱七八糟,赶着羊来的呀?这让我们还怎么勘察?”
    民警指了指村支书,无辜地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人已经让他们抬出来了。”
    何穆看了看方威,用手指点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有故意破坏现场的嫌疑,这个事儿咱们没完。”
    第十五章 案发现场

    很快,一名勘察技术人员提着一个证物袋来到尸体旁,将证物袋交给魏法医,并对他说:“水槽内找到的,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凶器”。

    证物袋里装着的是一根一米多长的电线,经比对与死者的颈部勒痕完全吻合。
    “就是它,这上面应该留有死者的皮肤碎屑,拿回去检验吧。”魏法医点着头很自信地给出了判断,并对郑挺说:“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尸体不是被多次拖拽过吗,怎么确定是第一现场?”郑挺问道。
    “这还不容易嘛,”没等法医解释,何穆抢先说道:“尸体是在屋内被拖拽过,又不是在大田里拖拽的,你看这周围,有雪、有冰、这条路上还有沙子,死者衣服上这些都没有,他身上的那些灰尘泥土和屋里的一样,另外,如果要移尸的话,没必要把作案用的电线也一起带过来吧?。”
    郑挺厌恶地瞥了一眼何穆,他十分讨厌何穆这种抢答方式,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似的。他想知道的是法医的专业解释,自己眼睛又不瞎,这么明显的线索难道看不着吗,他看向魏法医,而魏法医却在旁边点点头,表示同意何穆的说法,这令他很失望,不过魏法医马上就纠正了何穆的一点判断,并给他上了一课:“老何,你说的尸体冻的跟冰棍似的也有点太夸张了,尸体上还是有温度的,只不过还没有达到环境温度而已,现在室外温度为零下8度左右,考虑到夜间温度较低,也不会超过15度,我刚才测了下尸体的肛温,还没到零下,根据环境温度与尸温变化的规律,死者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8个小时,尸体之所以呈现僵直状态,冷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尸僵,尸体出现尸僵的时间是死后两小时,24小时后尸僵解除,因此死者死亡的时间范围大致为2小时到8小时之间,也就是昨天夜里十点到今天凌晨四点之间,这个时间范围是大了点儿,准确死亡时间只能等解剖后根据胃容物的情况确定了”。
    郑挺与何穆在听取完法医的初步检验结果之后,开始分别向派出所的负责人询问有关的情况。
    据派出所的人介绍,死者叫杜建,六道村村民,村委会会计,34岁,中专文化,家住兴隆镇某小区,目前家属已经被派出所民警强行带离了现场。
    报案的是本村的村委书记方威,在第一时间发现命案现场有方威、方威的小舅子刘卫东和陈渊的老婆戴小萍三人。而出现在现场水泵房内的除了死者杜建之外还有两人,本村村民陈渊和曲成朝。
    这样,案发现场除死者外共有五名当事人,而此时,现场却只剩下了方威,陈渊、曲成朝、戴小萍和刘卫东四人作为嫌疑人和证人,已经被带去派出所临时控制起来单独录口供去了。
    首先,报案人方威向郑挺描述了一大早来到水泵房的原因和经过,以及所见到的场景。
    据方威介绍,昨天凌晨戴小萍打电话问他陈渊是不是在他那,说陈渊十点多的时候被杜建叫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关机了。
    杜建、陈渊和曲成朝三个人是初中同学,方威比他们高两届,算是校友,并且这四个人是麻友,经常凑在一起打麻将,杜建晚上叫上陈渊,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凑局子。
    在打给方威之前,戴小萍先分别给杜建和曲成朝打过电话,结果两个人都关机,当时方威还安慰戴小萍,说可能是他们三个一起去洗澡了吧,洗澡时候听不见手机响很正常,让她不要着急,再等等,三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能出什么事儿。
    结果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戴小萍就又打来电话,说那三个人一宿都联系不上。如果换了别人,也不会这么紧张,可偏偏陈渊是个特别怕老婆的人,或者说是特别爱老婆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事先向老婆汇报,就算是去洗澡了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来个电话,所以她有些着急,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要求方威帮忙给找找,因为他们四个平时经常在一起,他们经常去哪里,方威最清楚。
    方威无奈,只好起来,没顾上洗漱就开上他那辆铃木吉姆尼接上戴小萍开始在镇里找,路上他又接上了小舅子刘卫东。他们找人并不是漫无目的,因为杜建和陈渊都是骑着电瓶车走的,所以只要找到这两辆车就行了,小镇就这么大点儿,开车十分钟转一圈,连犄角旮旯都能转到,结果转了三圈都没看着那两辆车。
    “我当时都不想给她找了,这么找都找不着,那肯定没在镇里,说不定上市里去了,从镇上骑车十几分钟就进市区了,市里那么大,上哪找去。”方威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说着。
    “那你们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郑挺问道。
    “这还多亏了陈渊老婆锲而不舍地催我们找,她说陈渊出来的时候只套了件羽绒服就匆匆忙忙出门了,要是去市里的话,不能穿成这样,连裤子都没穿,穿着毛裤出来的,这情况,肯定走不远呐,我想来想去,他们三个也没地方可去呀,所以我就想到了水泵房,他们三个能不能跑这里来斗地主呢?完了,我就开车把她拉这儿来了。”
    “跑这儿斗地主来?这屋里连个炉子都没有,不怕冻死?”何穆质疑道。
    “我这不也是有病乱投医么,除了这儿都找遍了,也没地方可找了?总不能一直在镇子里转吧?再说了,陈渊老婆也提议往远处转转,看看是不是出车祸了啥的,所以就开车往这边走了,离老远就看见陈渊的车了,他真在这儿呀!。”
    方威所说的这个来水泵房的理由虽然不太充分,但也勉强解释得通,于是郑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车在门口,人在里边这是无疑了,周围都是大地,总不能仨人蹲大地里玩吧,可是我到了门口一看,太奇怪了,门鼻儿上没有锁,却缠着好几道铁丝,缠得紧紧的,我就朝里面喊了两声,没反应,我以为里面没人呢,正要走,突然里面传出一些动静,并有哼哼唧唧的声音,我再喊,里面就回应了,有气无力的,我拆掉铁丝,推了推门,没推开,估计是从里面给顶上了,我一边踹门一边让里面的人赶紧把顶门的东西拿开,后来里面的人过来了,拿掉了顶门的东西,正好我一脚把门踹开了,就看见陈渊和曲朝阳冻得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明白了,我问他们,跑这儿干嘛来了,斗地主不能找个麻将厅啊,让人给关里边了吧,没冻死你们,后来发现只有他们俩,就问,还有一个呢?杜建没跟你们在一起呀?陈渊指了指里面,我跑过去一看,杜建在地上直挺挺躺着呢,我以为他是给冻的,抬出来之后就把他衣服解开了,听老人说刚冻死的人,如果用力搓前胸,没准能缓过来,我和卫东轮番给他连搓带压的,鼓捣了半天,没用,之后才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这才知道,杜建是被人勒死的,不是冻死的,门从外面缠着铁丝,又从里面顶上,屋里就他们仨,我当时就怀疑凶手肯定是他们俩无疑了,于是就报了案,他们俩还在那儿装糊涂,说不知道杜建已经死了,他们俩昨天晚上刚进屋就被人给迷倒了,骗谁呢?。”
    “他们俩没有跑,在这儿装糊涂?”郑挺犹疑着问道。
    “是呀,没跑,估计腿脚都给冻僵了,想跑也跑不了了,索性撒泼打赖吧,狡辩一时算一时,他们是被民警架走的。”
    “他们被迷倒了?怎么迷的?”何穆又接着问。
    “不知道怎么迷的,他们说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气味,接着就昏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方威又转向何穆回答。
    “俩人都这么说的?”
    “嗯,都这么说的。”
    “进屋就被迷倒…那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何穆接着问道。
    “除了手机,什么也没丢,陈渊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兜里就几十块零钱,杜建和曲成朝到的钱包都在身上,好好的,连他们的电动车都在这儿呢,啥也没丢。”
    方威说完顿了顿,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扯淡嘛,什么都没丢,迷倒他们干嘛?编都编不圆。”
    郑挺听完方威的牢骚,看了一眼先他们赶到的兴隆派出所所长张本祝,对方会意地回应道:“哦,你们没来的时候,我简单问了一下戴小萍和刘卫东,他们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陈渊和曲成朝,我没多问,先把他们控制起来了,等你们亲自去问吧,他们两个行凶的可能性很大,现场我初步过了一遍,周围没发现异常,行凶地点应该是在室内。”
    “你没问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何穆插嘴问道。
    “他们两个都说是收到杜建的短信,让他们来这儿。”
    “手机呢?短信怎么写的?”
    “手机没找到,三个人的手机都没了。”
    “短信上说直接来这儿?还是在别处碰头之后来的这儿?”
    “直接来这儿。”所长回答得很干脆,看来他已经问过了这些问题。
    何穆问完所长,转头看向郑挺,低语道:“他们如果是直接来这儿,那就肯定不是来斗地主的,这里边肯定有事儿,我看应该抓紧时间提审一下这两个人,你去还是我去?”
    何穆提出的这个问题,正中郑挺的下怀,现场有他自己指挥就够了,在他看来,现场的这些活儿,都有专业人员在干,何穆什么都不会也就算了,可偏偏又喜欢到处掺和,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不够他添乱的,不如趁早打发他走,省的在他眼前碍事,于是对何穆吩咐道:“那就这样,你现在就去派出所提人吧,陈渊和曲什么,这俩人一定要提到队里审,看看另外两个人用不用也一起带回去,你看着办吧,顺便把尸体也拉走,尽快解剖,越快越好。”
    第十六章 突审
    首先接受提审的是陈渊,陈渊,男,34岁,身高175CM,体重75公斤,兴隆镇六道村人,电焊工,在镇上开了一家不锈钢制品作坊,平时给人焊个门窗什么的,收入一般。
    了解完嫌疑人的基本信息之后,审讯很快进入正题。
    “说说吧,杜建是谁杀的?”何穆开门见山不加掩饰地开口问道,何穆虽然语气很肯定地这样问,但是并不代表他已经确认了凶手就在这两个人中间,这只是一种审讯策略而已。
    “我都说过了,我根本没碰他,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这是真的,你们怎么不相信我?”陈渊急得脸涨的通红,被拷在审讯椅上的双手不住地做出挣脱状,挣的手铐哗哗作响。
    何穆对嫌疑人的这种侥幸抵赖心理见怪不怪,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到底是谁杀了杜建,所以他暂时缓和了一下口吻,问道:“行行行,你没杀人,人是我杀的行了吧,反正屋里就你们俩,你不说,他也得说,你先说说,三更半夜的为什么要去水泵房?你们是怎么去的水泵房?”
    “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杜建给我和成朝各发了一条短信,约好了去水泵房商量点儿事儿….”
    “商量什么事儿,说清楚!”何穆沉着脸呵斥道。
    “啊,也没啥事儿,就是聊天呗。”
    “一会儿商量点事儿,一会就是聊天,没事你们跑十来里路到那荒山野岭里聊什么天?聊聊斋呀?糊弄鬼呢?”
    陈渊惭愧地低下了头,嗫嚅道:“确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探讨一下怎么能挣点大钱。”
    何穆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却没有急于追问下去,他们三个去水泵房的目的可能是个很大也很关键的问题,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专门的审讯,现在他急需了解的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他在这里做了个结儿,等到必要的时候再把这个问题重新提出来。
    “说,接着说,怎么去的水泵房?”何穆回到刚才的问题,问道。
    “我骑车代着成朝,朝水泵房的方向走,快到的时候正好碰到杜建,一起来到水泵房,杜建有钥匙,他是村会计,钥匙村委那儿有,杜建打开锁,顺手把锁头挂在门鼻儿上,就进去了,我和成朝跟着也进去了,没想到刚进去一会儿,就飘来一阵怪味,然后我们几个就都晕倒了。”陈渊停下了看着何穆。
    何穆乜斜他一眼,揶揄道:“你们三个晕倒的挺及时呀,晕倒之后呢?”
    “等我醒过来之后,屋里漆黑一片,我摸到房门,想打开出去,可是门打不开,应该是从外面锁上了,这时候我叫了几声他俩的名字,他俩答应了之后,我才放了心,我去掏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问他俩,他俩的手机也没了,开始我们以为是被小偷给算计了,迷倒我们就是为了偷手机,可是他俩说钱包还在,所以我们怀疑,这是外面有人故意想害我们呀,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门顶上,万一再被迷倒他们也进不来,我们找了块木板把门顶上,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你们这心可够大的,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睡觉呢?这次没闻到怪味儿呀?”
    “没有,反正这次我是没闻到什么味,坐在地上就睡着了,可能是上次被迷倒时的药劲又上来了吧。”
    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经过,何穆顿了顿,提出来几个细节问题。
    “你们三个进屋的顺序是怎么样的?”
    “杜建是第一个进去的,我跟在后面,成朝在我后面,前后脚。”
    “这么说,是杜建第一个被迷倒的了?”
    “嗯,是,差不多吧,也算是一起晕倒的,杜建进去之后去摸开关,啪啪打了两下,灯没亮,成朝还骂了一句,就这时候飘过来一股怪味,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味儿呢,就晕倒了,我听着前边杜建和后边的成朝都也都哼了几声,估计也是晕倒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也不知道,”陈渊抬起头,直视着何穆想了一会,继续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全是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周围也没个动静,不知道是几点。”
    “你醒来之后杜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他还,还活着。”陈渊再次低下了头,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你确定他还活着?”
    “确,确定,他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操,他们这是真要整死我呀。’”
    何穆的眼睛一亮,追问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建在外边赌博,欠了点钱,年前找上门来了,威胁说,不给就整死他,他好说歹说答应过完年就给,这不,刚过完年要账的就来了。”
    “要账的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昨晚要去水泵房?有人跟他们说了?”
    “是呀,没人知道我们去水泵房啊,他们怎么知道的?”陈渊也疑惑着反问。
    没想到何穆一拍桌子怒喝道:“别编了,想把嫌疑引向外边,是吧!放高利贷的只要钱,不要命,债主死了,他找谁要钱去!你骗谁呢?”
    陈渊被这一巴掌吓得身体一哆嗦,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抬起头说道:“他真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成朝去,他也听着了。” 说完,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他真是这么说的,他不这么说,我们也不会把门给顶上,本来还打算砸开门出去呢。”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吗?还说了什么?”
    陈渊想了想,似乎什么都没想起了,嘟囔了一句:“别的好像啥也没说。”
    “一晚上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何穆仍然不信。
    “是,真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就睡着了,我听到了他发出的轻微的打呼噜声,可能是药劲也上来了,很快我们都睡着了。”
    对陈渊的审问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这不奇怪,大多数罪犯都不会初步审讯时就立刻承认罪行,都会本着能抵赖一天算一天的态度,但这并不要紧,还有一个曲成朝呢,凭何穆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不管是他们中间的一人作案,还是两人合谋作案,只要是两人或两人以上在场,那么破案的难度基本可以降低为零,犯罪不是演电影,不会先写好剧本,因此在描述作案过程中两个人的供词不可能完全相同,其中必有偏差,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偏差都可能成为找到真相的突破口,相反,单独作案和流窜作案的侦破难度最大,那些多年未破的案件基本上都属于这一类。
    然而这起案件却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何穆一手举着一本询问笔录,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愁云。
    两份供词虽然提问的顺序和措辞不一样,但回答的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些重要的细节,默契得简直就是滴水不漏。如果是其中一人实施犯罪,那么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凶手,如果是两人合谋犯罪,那么供词又怎么可能像背台词一样完全契合呢?。
    何穆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案子。
    他把两份笔录材料分别放在郑挺的左右两只手旁边,说道:“这是两份供词,你看看,我是没看出来谁是凶手,不行你再过一遍?”他的意思是如果郑挺也看不出谁是凶手的话,那就再审一遍。
    郑挺那起一份供词仔细地阅读起来。
    何穆在旁边问道:“现场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郑挺一边阅读一边回答:“没有,跟你走的时候一样。”
    “现场没有提取到可致人昏迷的气体残留吗?”
    “没有。”
    “那就立刻抽他们一人一管血,送去化验,证实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被迷晕。”
    “他们的话你也信?”郑挺不屑地反问。
    “信不信,不化验怎么知道,万一说的是实话呢?”何穆反驳。
    “谎话连篇。”郑挺看着笔录,嘴里嘀咕着:“证词表面上一模一样,这正好说明他们提前对过台词,分明就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我看也未必,没准儿有第四个人在场,杀死杜建之后制造了一间密室,这样他们俩有嘴也说不清了。”何穆再次反驳。
    郑挺很不高兴地瞥了何穆一眼,放下笔录,说道:“审讯力度还不够,下午我再亲自审他们一遍,今天晚上汇报之前一定要出结果。”
    “晚上汇报?”何穆不解地问道。
    “晚上老大亲自过来,听取案情汇报,因此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拿到口供,?法医和痕检那边我已经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报告了,到时候综合一下就可以定性了,八小时破案和二十四小时破案区别大了,这么明显的案子还要拖到明天,咱们刑警队是不是也太丢人了。”
    “人命关天,你这也不能总考虑丢不丢人呀。”何穆歪着头像是开玩笑似的顶了一句。到现在为止,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已经连续三次顶撞上级了,简直就是顺嘴就来,毫不留情。
    郑挺对他已经反感到了极点,在整个刑警队里,敢当面跟他顶嘴的只有这个何穆,可是他却拿何穆毫无办法。
    虽然何穆只比郑挺大了三岁,可进进刑警队却比自己早了五年,何穆是90年转业军人,特种兵出身,特招进的刑警队,当时只有23岁,而郑挺90年的时候刚考上大专,省司法学校,一个仅限于定向招生的本系统内部学校,何穆在公安系统里的资格比他老了一大截,并且立过几次大功,因此在刑警队里常常以功臣自居,谁都不放在眼里,支队长包括郑挺。
    他之所以始终没有得到升迁,是因为犯过两次大错,一次是在审讯一名强奸犯时对方不仅抵赖,还嘲笑被害人胸不够大,臀不够园,身材不够苗条,强奸犯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他有一个很有名的老爹叫李双天,何穆最讨厌这种人,他怒不可遏,飞起一脚直接踢碎了强奸犯的作案工具,这种行为属于执法过度,滥用职权;
    另一次是在一家火锅店的包房里抓捕一名黑老大,为了震慑住黑老大,他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朝天开了一枪,没想到子弹刚好打在吊灯上,吊顶掉下来砸在黑老大的头顶,黑老大在倒地前本能地拉了一下桌布,一盆麻辣火锅被拉下来扣在他的脑袋上,他被烫得乱蹬,又绊倒了前来加炭的服务员,一炉子炭火刚好倒在黑老大两腿之间,包房里很快传出一阵烤羊鞭的味道。黑老大虽然落网,但何穆的这种行为也严重触犯了《警用枪支使用条例》,属于滥用警械,这两次事件让何穆背了两个严重警告处分,并被停职查看了一段时间,这两件事让他很伤心,也从此玩世不恭起来,对名誉地位甚至金钱都视为粪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郑挺觉得和他这样的人计较纯属多余,反正他也干不了几年了,靠走他就完了,可是他没想到,何穆在刑警队里干着还挺上瘾,完全没有调走的意思,这让他很恼火。
    “唉,挺儿啊,下午我去走访一下嫌疑人家属,你这儿还有什么安排吗?”何穆冷不丁地问了郑挺一句,打断了郑挺的思绪。
    郑挺急忙朝他挥了挥手,低头答道:“没有,你的地盘你做主。”
    第十七章 案情分析
    晚上十点,浅海市公安局长马剑在刑侦副局长、办公室主任、南山分局局长、兴隆派出所所长,以及宣传部长、秘书长、专职秘书等人的陪同下健步走入刑侦支队办公室。
    刑侦支队办公室是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开放式办公室,没有大型会议桌,郑挺命人现借了张老板台摆在正对着房门的一面墙前面,墙上挂着一副硕大的本市地图,这种布置虽然有点不搭调,却也显得十分气派,有些上市公司老板办公室的气质。
    等马剑在主位坐好,郑挺等人才纷纷搬着各自的椅子围拢过来,依职位的高低自觉地选好自己的位置坐好。
    何穆不喜欢凑热闹,动作稍微迟了点,被挤到了桌角的位置,差点超出了马剑的视线,但这并没有影响自己在马局长心中的地位。
    马剑特意朝何穆笑了笑,开了句玩笑:“你躲到旮旯就以为我看不见你了?何穆,老刑警了,这案子是你们重案组负责吧?”
    何穆也笑道:“我才三十多岁,哪儿老了,这个案子是我负责。”
    “三十多岁?三十八也敢说三十多岁,你这是八舍九入啊,不年轻啦,说话办事稳重点儿。”马剑说完又转过脸面对郑挺,笑道:“你给我看着他点,别让他给我再惹祸,这小子,脾气太爆,谁都不服。”
    郑挺急忙点头称是。
    马局扫视了一眼众人,干咳了两声,说道:“都到了哈,那咱们就开个现场案情分析会,这个案子呀,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人命关天嘛,这几年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社会治安得到了根本好转,开创了有史以来最安定、最幸福、最和谐的大好局面,为我市的经济建设提供了有力保障,你们刑警队功不可没呀!”
    办公室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掌声过后马局接着说道:“这样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呀,我们要倍感珍惜,毫不松懈,砥砺前行,目前市委已经决定将兴隆镇作为开发区重点建设,在这个时候该地发生这种恶性案件实在是不应该呀,因此,我要求你们刑警队与各职能部门通力合作,必须尽早破案,抓到凶手,给党和政府一个交代;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也给死者一个交代,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何穆低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得浪费多少胶带。”
    马局似乎没听见何穆说了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说说这个案子吧,案件的简单过程郑挺已经向我汇报过了,现在我们来分析分析案件的性质,新发现的线索和案件的侦破方向,谁先说?”马局说完用目光虔诚地扫视着大家。
    众人沉默不语,几秒之后郑挺率先点名道:“魏法医呀,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吧?你先说一说尸检的情况吧?”
    魏法医拿起验尸报告起身念道:“死者杜建,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方式为勒毙,凶器是一根长一米左右的电线,死亡时间为昨天夜间11点到今天凌晨2点之间,死者体表未发现其他方式造成的外伤,体内各器官脏器也未发现异常,在死者血液中检测出少量三氯甲烷成分,判断死者在死前先被凶手投放的三氯甲烷迷晕,然后再将其勒毙。简单说就这么多,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再问我。”
    “案发地点就是第一现场吧?”马局问道。
    “是,在电线上已经提取到了死者的表皮脱落细胞,以及微量物质成分,经对比与现场的微量物质成分相一致,所以,很明确,水泵房就是第一现场。”
    “好,”马局点头道:“痕检那边有什么进展?”
    痕检钱科长起身答道:“由于现场遭到了破坏,所以取证工作进行得不太顺利,但我们还是提取到了不少有价值的物证,我们从现在找到的多枚烟头上提取到了DNA,经比对,分别与死者杜建、嫌疑人陈渊和曲成朝的DNA相符合,没有发现第四个人的DNA,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和鞋印也是这三个人以及最先发现现场的方威、刘卫东和戴小萍三人留下的,没有发现其他人在现场的痕迹,在现场周边一公里范围内没有发现有价值的遗留丢弃物品和有价值的其他线索,凶案发生时,现场水泵房房门从外面被拴死,从里面被顶住,形成密室,有人证和电线、木板等物证可以证实…”
    “什么叫没有其他人在场?怎么就形成密室了?”何穆拧眉瞪眼地朝钱科长质问道。
    钱科长尴尬地一阵脸红,辩解道:“我只是说没发现第四个人的痕迹,并没有肯定没第四个人在场啊,再说,那房子进不去出不来,不是密室是什么?”
    “没第四个人在场,那铁丝是鬼给拴上去的呀!所以肯定有第四个人存在,那个密室…我还没弄清楚,反正我不相信真实密室的存在,玩密室逃脱是我的强项,从来没有一个密室能难倒我,不服咱们就玩一个…”
    “行行行,说案子呢,怎么扯到密室逃脱上去了?”马局果断制止道。
    “他不是扯密室么,我就不相信有什么密室。”何穆辩解。
    这时,郑挺冷冷地说了一句:“就算有八个人在场也没用,进不去房间,怎么杀人!”
    这句话如一锤定音,让场面一下子凝固下来。
    还是马局反应快些,追问钱科长道:“你们痕检那边在现场确实没发现其他人的毛发、唾液什么的吗?”
    “没有,所有的可疑物证都提取回来了,但是由于现场遭到了破坏,最初发现现场的有三个人,也都进入过现场,这些人的指纹和DNA样本我们都采集了,但样本较多,比对工作比较繁琐,需要时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哦…”马局点头,对此表示理解,稍顿了几秒之后把目光转向郑挺,问道:“你那边对嫌疑人的审问情况怎么样?承认了吗?”
    “不承认,”郑挺一脸愁容,恶狠狠地吐出这三个字,又不知道为什么朝何穆这边瞄了一眼,接着说道:“我和何穆分别对他们进行了两次突审,结果都一样,都不承认,而且两个人的证词都一样,何穆上午审讯时,两个人回答的是一样的,我下午审讯时两个人的证词还是一样的,真是见了鬼了。”
    这时,何穆伸出手对郑挺说道:“把下午的笔录给我看看。”
    笔录从老板台上滑过,何穆接过来翻开阅读。
    “其他人呢,其他人有什么看法?”马局环视着众人问道。
    众人左顾右盼,没人应答。
    马局再次点名问道:“技术那边有什么发现?死者和嫌疑人的通话记录、消费记录、银行卡等都查过了吗?”
    技术科长起身答道:“这些都查过了,经查,死者在昨天晚间9点55分和9点56分分别向嫌疑人陈渊和曲成朝发送过一条短信,内容是约二人在水泵房见面,嫌疑人家属也证实了这一点,三人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疑点,三人的银行卡上近期也没有发现大额的收支记录,都很正常。”
    技术科长犹豫了几秒坐了下去,马局再次环视众人,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众人无精打采依旧保持沉默。
    “这么快就陷入僵局了?这僵的也太快了吧?”马局把脸沉了下来,十分不满地继续说道:“侦破方向总应该有吧?基础工作总应该做到位吧?通向水泵房道路上的监控录像都查了吗?死者的社会关系都查了吗?死者和嫌疑人丢失的手机流向查了吗?我们一方面要对嫌疑人要加大审讯力度,要在多次审讯中寻找漏洞和疑点作为突破口,另一方面在嫌疑人没有彻底交代的情况下还要确定或排除第四人在场的情况,如果确定有第四人存在,那么要继续扩大战果,把第四人揪出来;如果排除了第四人作案的可能性,那么凶手就在这两人中间,要想尽各种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对于马局高屋建瓴的指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并流露出钦佩和崇拜的表情,除此之外依旧一言不发。
    “郑队,你的意见是什么?”马局向郑挺问道。
    郑挺犹豫了一下,正色答道:“我认为两名嫌疑人合谋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三,第一,现场是个密室,这一点不仅得到了首先发现现场的三人证实,也得到了嫌疑人的证实,所以,凶案发生时不存在第四人在场;第二,从嫌疑人的审问笔录上看,两人的口供过于一致,过于正常的事情往往隐藏着不正常,过于一致的口供恰恰说明嫌疑人对我们的审问内容提前做出了充分的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对答如流、口径一致;第三,现场遗留的指纹、鞋印、凶器等各项物证也都指向两名嫌疑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何穆,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笔录,于是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其他可能性非常低,几乎不存在,所以,我认为应该按照马局刚才所指示的那样,我们一方面要做好确定或排除单独作案或第四人作案的工作,另外,更重要的是要加大审讯力度,找到突破口,使嫌疑人尽快交代罪行。”
    郑挺的话刚说完,只见何穆已经放下笔录端坐在角落里发出洪亮的声音:“我的看法跟你恰恰相反。”
    第十八章 针锋相对
    这一句充满火药味的挑衅一下子让屋里的气氛凝重起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企盼着他继续讲下去。
    可是接下来何穆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先发表一番感慨:“哎呀,这一下午把我给忙的,那是马不停蹄、翻蹄亮掌、四蹄绝尘呀…”
    “是一骑绝尘。”旁边的同事打断何穆,凑道他耳边纠正道。
    “一骑不是四个蹄吗?三个蹄子的是瘸马,我说的健康马。”
    “刷什么健康码?今天讨论的是案情,不是疫情,别给我把马掌钉到马屁股上,离题(蹄)太远。”马局不满地说道。
    何穆也学着马局干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我认为凶手为第四人的可能性更大,理由也是三条,跟郑队的理由一样。”
    何穆将目光直直地投向郑挺,仿佛向他投去一枚枚炸弹。郑挺也同样用目光进行着反击,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撞击出阵阵火光。
    “第一,正因为现场形成密室,凶手行凶后无法逃脱,他不会傻到作茧自缚吧?第二,正因为两名嫌疑人的口供雷同,尤其对细节描述的完全一致,才证明他们说的是实话,如果是串供的话不可能做到这么一致;第三,正因为现场没有发现第四人的任何线索,才更符合凶手缜密精心的设计,既然他前面做的天衣无缝,又怎么可能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呢?另外我还可以再加上一条,如果是陈渊和曲成朝作案,他们完全不必从里面顶上房门,这样就不会形成密室,给案子留足了想象空间,到时候他们怎么狡辩都行,何必搞成现在这样呢?除了他俩没人可以怀疑。”
    何穆用以己之矛攻击之盾的方法将郑挺的三个理由原封不动地甩给了对方。
    “你说他们说的是实话?你没审过犯人呀?哪个嫌疑人一开始就说实话了?他们的话你也信?”郑挺扯着嗓子连珠炮似的连续发问。
    “他们确实说了很多谎话,但没杀人这一点却更像是实话。”
    “实话?哼!糊弄傻子呢。”郑挺甩出情绪话的一句便不再做声。他的心肝脾胃肾已经被何穆气得像杀猪菜般搅成一团,语言中枢和逻辑思维也不再受大脑控制,他必须冷静冷静。
    何穆得意地看着脸被被怼得铁青的郑挺,感觉意犹未尽,决定再接再厉直怼在座的最高领导马剑:“刚才马局说的那几条意见我看也不可行,从镇上有好几条小路可以通向水泵房,凶手计划的这么缜密,一定会规避沿途的监控探头,调录像没什么用,死者和嫌疑人丢失的手机都没安装定位系统,无处可查,凶手的目的是杀人,不是偷手机,如果是偷手机的话完全没必要杀人,至于对嫌疑人加大审讯力度,还怎么加大?灌辣椒水上老虎凳?要是这么搞的话,就是让他承认杀了亲妈他也得认呀,是办法吗?就算认了,这口供能拿到法庭上去么?”
    这几句话把马局怼得不轻,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马局发火。
    可是,出人意料,马局并没有发火,但是他盯着何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刑侦副局长出面解了围:“何穆啊,你可真行,谁都不如你,那你给我们分析分析呗!”。
    “我这一下午啊,一分钟都没闲着,跑了好几个地方,首先我给两名嫌疑人抽了血,送医科大学实验室进行了血液成分分析,分析显示两人的血液中都含有微量的三氯甲烷成分,和死者血液中的成分一样,只是含量低了一些,这也很好解释,死人不再进行新陈代谢,所以死前的含量是多少就是多少,而活人经过新陈代谢含量自然要低一些,所以,他们所说的被迷倒是个事实,不是撒谎;其次,我又重走了一遍从兴隆镇到水泵房的必经之路,所以我知道了沿途的监控情况,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距离水泵房不到2公里的一片雪地上发现了一小段新鲜的车辙,上面还没有落上多少灰尘,我判断应该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压过去的,另外,我测量过两条车辙之间的距离,比较比一般的轿车要窄,但轮胎本身却宽一些,而且轮胎花纹比较深,你们看看,就是这条车辙。”何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把已经打开相册的手机递给马局。
    马局认真看完后递给旁边的刑副局,刑副局看完递给递给办公室主任,主任看完又递给秘书长,等传看到刑警手里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剩余电池电量百分之一。
    一名刑警盯着照片分析道:“这个轮胎花纹是挺深哈,像‘手扶(拖拉机)’呀!”
    另一名否认道:“啥手扶,‘手扶’轮胎哪有这么宽,我看像四轮子。”
    “什么‘手扶’、四轮子,还三驴子呢,你们格调就不能高点呀,除了农用车你们就没见过高档车呀?”何穆鄙视完两名刑警,一本正经地说道:“根据我的判断,这是一辆白色四驱小型山地越野车,车牌号是2X125。”
    众人对何穆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纷纷向他请教:“你是咋分析出来的?连颜色、车牌号都知道?神探呀!。”
    “因为我见过这辆车,村书记方威开着的。”
    “方威的车?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是他吧?”马局问道。
    “对,就是他,还是他报的案呢。”
    “有没有把他控制起来?”马局追问。
    “哦,现在还没有。”
    “为什么?”
    “是这样,我考虑吧,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指向他,而且他早上开着车找杜建他们仨的时候,围着镇子转了好几圈,他完全有理由说经过那里,现在就审问他,我怕打草惊蛇,我想多找几个指向他的疑点,形成一个证据链,到时候他就无话可说了。”
    马局犹豫了一下问郑挺道:“你是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郑挺阴着脸回道,说完又‘哼’了一声。
    “好,那就这么办,不过即使现在不传唤他,也要盯紧喽,不要掉以轻心,何穆,你还发现了什么?”
    “剩下的时间,我分别走访了死者和嫌疑人家属,据死者老婆说,杜建近期行为非常正常,和两名嫌疑人的关系也没发生变化,他们三个是初中同学,三家处的不错,亲如一家,算起来他们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基本上没闹过大矛盾,春节这几天还一起打麻将来着,所以,基于这种关系,嫌疑人陈渊和曲成朝谋杀杜建毫无动机。
    另外呀,两名嫌疑人供词里都说杜建因赌博欠了高利贷一笔钱,而杜建老婆却否认了这一点,称他从不玩大的,从杜建名下的几张银行卡的收支记录上看,也没有大额的可疑支出,因此可以看出,两名嫌疑人在杜建赌博欠钱这件事上都在说谎,从这一句谎言中我们可以推理出供词中的很多谎言,比如,如果杜建不欠钱就不会有人追杀他,没有人追杀他,他在水泵房里就不会说那句‘操,他们这是真要整死我呀’,要整死他的不是要债的那会是谁呢?”
    “这不是很明显陈渊和曲成朝在撒谎吗,编的,就是为了使故事编更圆点儿,所以虚构了这么一个情节,实际上根本就是扯淡。”郑挺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就不怕我们找死者老婆去证实这件事的真假吗?而且谎话又说的这么一致。”
    “杜建赌博欠了钱,难道非得告诉他老婆吗?”
    “欠个万八千的,会招来高利贷追杀吗?如果欠的很多,就说明之前输了很多,输了很多,银行卡上会体现不出来?”何穆反问。
    “啊…啊…,那你说了半天到底啥意思?”郑挺再反问。
    “我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杜建对他们撒了谎,而不是他们在说谎。”
    “杜建对两个最好的同学撒谎,说自己欠了高利贷一笔钱,遭到追杀?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至于为什么要对他们俩撒谎,我还没弄明白,但只有这样推理才最符合逻辑,这也印证了杜建发短信把他们俩约出去的原因,因为他需要钱么,也许找他们出来就是为了借钱,私下借钱这种事肯定要背着各自的老婆,所以才约在了荒郊野外这种地方。”
    马局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仨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说完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何穆,说道:“对这个问题一定要尽快审出个结果,这可能是杜建被杀的直接原因。”
    “我打算今天凌晨对他们再进行一次突审,他们昨天没怎么睡觉,今天再不让睡觉,看他们能挺到什么时候!。”
    马局的脸上重现浮现出笑意,他指着何穆对大家说道:“你们要多向何穆学习学习,在案件即将陷入僵局的情况下,他马上就能从被害人无意当中说出的一句话中找到突破口,这一点十分可贵,作为一名刑警必须时刻保持这种敏锐的臭(嗅)觉,从看似无关的细节中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剑没有发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对面的郑挺脸色十分尴尬。
    “好了,”马局收住话头把话题拉回到案子上,说道:“一个车辙,一个去水泵房的目的,这两条线索要抓紧落实,搞清楚这两个问题对于是否存在第四者和查明杜建被杀的原因将起到关键的作用,现在何穆已经抛出了一块砖头,你们也好好想一想,给我拿出更多的玉出来。”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片刻之后,郑挺率先开口提出疑问:“关于那道车辙,就算是方威的车留下的,也无法证明他进过水泵房杀人呀,他是怎么进去的呢?”
    何穆直接揶揄道:“你倒是挺替他着想啊,连后路都替他想好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仅凭一条车辙肯定不行,等我再找到指向他的两三个疑点,就可以审他了,哪次我们遇到狡猾的疑犯不是审吧审吧就审出漏洞来了,发现一个漏洞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不能自圆其说,他不承认行吗!”
    “定罪要讲证据,不是所有的口供都能成为证据,现场连他的一根毛都没发现,就算有了口供又有什么用!”郑挺用手指敲着桌子嚷道。他对何穆的冷嘲热讽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差跟他说:‘你别再跟我作对了行不行!我说一句你怼我八句,我看你不是来分析案情的,你是专门来怼我的。’
    马局见两人的火药味渐浓,于是从中调和道:“好了,不要吵了,都是为了破案嘛,郑队呀,他就是这个脾气,不要和他计较,没看他连我都敢怼吗,”安慰完郑挺又转向何穆,严厉地斥责道:“何穆,你也太不像话了,郑队是你领导,说话阴阳怪气的。”
    何穆将身体向后一仰,看着天花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马局看着何穆问道:“你在那儿干啥呢?放挺儿啦?给我坐好!再抛两块砖出来!”
    何穆坐会身子将两手一摊:“没砖了,就两块,我又不是开砖厂的。”
    “那你也得严肃点儿,破案是儿戏吗!”
    “行,你们接着说,我歇会儿,半夜还得接着审呢,一宿啊!”何穆说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让人哭笑不得。
    第十九章 夜审陈渊
    何穆再一次见到陈渊的时候感觉陈渊的精神状态比上午差了很多,已经不仅是刚进来时表现出的那种恐惧和慌乱,现在又多了一些无助、绝望和躁动不安,经过将近一整天的梳理,他应该明白即将面对是什么,经过两轮的审讯,他也应该对昨天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进行过仔细的回忆。
    “下午我去了你家,见到你爱人和孩子了。”何穆的态度也与上午判若两人,他和蔼地开口说道。
    这句话大概很出乎陈渊的意料,他瞬间抬起头直视着何穆,四目相对,但他并没有躲闪,而是盯着何穆问道:“你去过我家了?”说完旋即收回目光,低下头苦笑道:“是呀,怎么可能不去我家呢?没准儿还翻箱倒柜彻底搜查了一遍呢。”说完,竟流出了两行眼泪。
    “你想错了,我是便装去的,只带了一名同事,跟你老婆聊了两个多小时,对你的家庭情况做一些必要的了解。”
    陈渊重新抬起头看向何穆,有些怯怯地问道:“静轩怎么样?她知道我被你们抓了吗?”
    “我没告诉你女儿你在这里,跟她说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很快就会回来,然后他妈妈就把她支出去了,不过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镇子这么小,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我想她的同学也肯定知道了,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何穆回答时的口吻已经平和并带着一种无奈。
    “我求你们尽快把事情查清楚,放我出去,静轩马上就要开学了,她爸爸成了杀人犯她还怎么上学!”陈渊双手挣脱着手铐,身体前倾,急切地对何穆吼道。
    “如果你真没杀人,我相信很快就会放你出去,不过这起案件非常复杂,调查起来会有一些难度,所以你必须积极配合我们,把你所知道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尽快查明真相,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陈渊点点头,眼睛盯着地面,却没有说话。
    何穆从他的这些微表情里似乎读出一些东西,自己的判断应该没有错,他有重要的事情在隐瞒。
    何穆站起来离开桌子,走到陈渊跟前,取出一颗烟塞进陈渊的嘴里,打着打火机,为他点上。
    “现在的法律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采取的是无罪推定原则,如果放在97年之前,你就完了,那时候是有罪推定,以现有的证据枪毙你十回都够了,你就算长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吧。”
    “我没杀人,你们不能这么冤枉我呀!”陈渊有些焦急地说道。
    “这种话你别跟我说,跟法官说,看他相不相信,杀人现场是个密室,密室里只有你和曲成朝,你说你没杀人,那是曲成朝杀的?”
    陈渊的表情恍惚起来,过了一会才否认道:“我想,他也不至于杀人吧,他没理由杀杜建呀!”
    “不是他,那就是你了,或者你们俩合伙杀的杜建,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何穆盯着陈渊的眼睛看了几秒,继续说道:“要想证明你没杀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证明水泵房不是密室,杜建死之前别人也可以进去,另一个就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人是曲成朝杀的,除此之外别无他选,你能证明哪一个?”
    “那…水泵房应该不是密室吧?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被杀呢?”
    “我们勘察过了,水泵房只有一个房门,杜建死之前你用木板把门给顶上了,根本进不去人,这是你自己说的,曲成朝也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解释?”
    “我…我…”陈渊的脸急的通红,却无言以对。
    “你有证据证明是曲成朝杀的人吗?”
    “我确实没看到他杀人,也没听到动静,我不能冤枉他呀!”
    “两条路都走不通,你觉得法官会怎么看呢?”
    “可是我真没杀人呀,曲成朝可以给我作证。”
    “曲成朝?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让他给你作证?你脑子没病吧?你们两个杀完人再互相作证没杀人?糊弄鬼呢。”
    “那怎么办?除了他没人能证明我没有杀人。”陈渊失望地说。
    “先不说在法律上两名嫌疑犯互相作证这种事跟本就不能成立,就算他能证明他都不会给你证明,他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不把杀人的事全都推到你身上就不错了,还指望他给你证明?”
    陈渊痛苦地摇着头,近乎绝望地说道:“可是我真没有杀人呀,他是我二十多年的同学,我为什么要杀他?”
    “你说的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没人会听你说这些,更没人相信你说的这些,跟你说实话吧,现在不仅我们警察不相信你没杀人,就是整个兴隆镇都没有人相信你没杀人,大概,我是唯一的一个认为你没杀人的人。”
    “那说什么有用?你快告诉我说什么有用?”陈渊近乎在哀求。
    何穆背对着陈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猛然转回身对陈渊说道:“你只有对我说实话,一句谎话都不要有,我才能从某些细节中发现一些线索,从而为你洗脱冤情,我是在帮你,甚至可以说是在救你,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你说一句假话,后果你自己负责,谁也帮不了你。”
    陈渊激动地点着头,眼眶中已饱含泪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落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如果不是被拷在审讯椅上,他肯定要跪下来给何穆连磕三个响头。
    “你问什么我都说实话,保证没有一句假话。”他颤抖着说道。
    “好,”何穆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摊开笔录本,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先说一说,昨晚你们三个为什么去的水泵房?”
    陈渊犹豫了片刻,终于狠了狠心,正面回答道:“跟你说实话吧,我们三个到水泵房是想商量商量怎么去偷村委会计室。”
    何穆被这个回答差点惊掉下巴,他疑惑着重复问道:“偷村委会计室?杜建是会计,你们准备里应外合,监守自盗?”
    陈渊点点头说:“对,我们是这么计划的,杜建是会计,对村委和会计室的情况非常熟悉,知道会计室里什么时候会有钱,什么时候没有人,也知道怎么躲避监控,躲不开的,他会想办法把摄像头角度稍微调一下,这样外人看不出来,警察也查不到,村委、会计室和保险柜的钥匙他都有,但我们不能全用钥匙开门,要制造一些撬砸的假象,这些都计划好了,就等着干了。”
    “这个计划是谁先提出来的?”何穆问道。
    “当然是杜建,只有他有这个条件。”
    “会计室被盗,我们首先就会怀疑到杜建,他想不到吗?”
    “他当然想到了,他已经计划好,让我们俩去干,作案的时候他提前找几个人打麻将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样就不会怀疑到他了。”
    “我们会查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呀,查他案发前后都跟谁联系过,这样,顺藤摸瓜就会查到你和曲成朝,你们跑得了吗?”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昨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次因为这事联系,就是为了定好暗号,等会计室里有钱了,他给我们发暗号,我们就动手。”
    “呵呵,你们想的倒是挺周全,可是现在银行转账这么方便,哪有那么多现金放在会计室里?”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杜建说有,他说兴隆镇年前被设定为开发区,马上就要动工了,所以经常有一些不便经过银行的款项进来,金额还比较大,值得干一票。”
    “都是些什么款项?”
    “这个…他没说,应该是开发商给的吧,反正哪来的钱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只管偷就行了。”
    “杜建他们家最近缺钱吗?”
    “你要说曲成朝缺钱还差不多,杜建一点儿都不缺钱,他刚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挺惊讶,我们仨就数他最富裕,我一般,不管怎么说有个买卖,混个吃喝还是没问题,还能有点儿存款,曲成朝就不行了,他就靠那十几亩地包出去挣点钱,平时给人开大车,有一天没一天的,也不稳定,他还爱玩,剩不下啥钱,杜建是会计,村里有什么好事儿他都能够着,工资也高,还有些外捞,他要干这事儿,我也感到不可思议。”
    “这么看杜建不缺钱呀,为什么还要偷会计室呢?”
    “我也是这么问他,他说,他赌博欠了十来万的高利贷,这事儿他老婆不知道,他得想法把这窟窿给堵上,所以他才动了偷会计室的心思。”
    “他在哪儿输的你知道吗?”
    “这个,他没说。”
    “那他平时也经常赌博吗?”
    “以前他不赌大的呀,就是年前和我商量偷会计室的时候才说的。”
    何穆思索了片刻,觉得杜建给出的理由不太有说服力,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于是换了话题问道:“我听说拆迁款就能给不少,一家少说十几二十万,你这个时候去偷会计室,不值得吧?”。
    “我也是这么想啊,动迁款一亩地补偿一万六,我十亩地呢,再加上村里的老房子和现在镇里的商品楼,总共下来也能分个三十来万,不算少,所以我没答应,但是他左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我又不好拒绝,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他说什么了,把你给说动了?”
    “我没说跟他干,真没说,不信你去问曲成朝。”陈渊急忙否定。
    “我没问你同没同意,我问的是他是怎么劝你的?”
    陈渊先叹息了一声,才缓缓说道:“唉,他给我算了笔帐,到时候村里老房子和镇里的商品房都得拆迁,我们这一片建的是高档小区,都是大户型,回迁要补面积差价,一平方要补一千多,这点钱都不够补面积的,我们必须在城里再买一栋便宜的,加上装修这些钱也就勉强够吧,但是,我的店没了,在城里租门面肯定租不起,只能给人打工,打工能挣几个钱,将来孩子要上学,父母没劳保,自己还要交社保,到处都要用钱,怎么办?他说,会计室这一段时间经常有现金进来,有一次放了整整一百万现金,这是个机会,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项目动工之后村委就解散了,会计室也没了,到时候想偷都没地方去偷了,我当时确实有点动心了,他说的不是没道理,进城不比在农村,有房子有地就饿不死,进城什么都得花钱,那点补偿款根本就挺不了几天,他生活条件那么好都不怕,我怕啥。”陈渊说到这里突然偷瞄了何穆一眼,补充道:“但我也只是有点动心而已,真干的时候我肯定不能去,我哪有那胆呀,多大的罪呀!”
    何穆听完陈渊的讲述,思索和消化了几分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给陈渊点上颗烟。
    “曲成朝也是这么被说动的?”何穆一边踱着步一边问道。
    “他?不用劝,缺钱、爱赌还胆大,杜建不说他还想去偷呢。”
    “曲成朝进过局子吧?”
    “啊,进去过两次,都是拘留,小事儿,赌博,嫖娼。”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陈渊小心地问了一句:“我说的这些…有用吗?”
    第二十章 现场模拟
    按照计划,审讯分两组同时进行,何穆带领一组负责审讯陈渊,郑挺带领一组审讯曲成朝。
    清晨,何穆终于等到了刚刚审讯完曲成朝的郑挺,郑挺依旧是一副旧社会劳苦大众的脸色,两人见面,互相交换了讯问笔录,拣了一张临近的桌子看了起来。
    “怎么?审了一宿,就审出个盗窃案呀,还是个未遂。”郑挺看完笔录将本夹往桌上用力一扔,说道。
    郑挺对何穆的态度十分恶劣,有多方面的原因,昨天的案情分析会上,何穆当众将他怼得下不来台,让他他余怒未消,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何穆在会上抢了他的风头,他是刑警队长,何穆作为下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先向他汇报也就算了,居然还以此作为武器向他发动攻击,这绝对不是情商高低的问题,这是有意为之,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最重要的是,经过何穆的一番调查和分析,暂时否定了凶手在两名嫌疑人中间这个结论,从而使他八小时破案的计划化为泡影,对他来说这才最是不可饶恕的地方。
    善于怼人的何穆轻蔑地看了郑挺一眼,非但没有生气,还指着手里的笔录轻描淡写地说道:“哎呀,你这一宿审的,收获挺大呀,和昨天的一模一样,抄了一遍呀?”
    “什么一模一样?你再好好看看,”郑挺瞪着牛眼气愤地扯着嗓子喊道:“这回曲成朝不是松口了嘛,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陈渊杀人,但是他隐隐约约听到陈渊半夜里起来过,他们两个第二次被迷倒时是躺在一起的,可是陈渊在夜里曾经短暂地离开过他,这个时候陈渊绝对有时间去杀人,我审出的这条线索还不重要吗?”
    何穆立刻反驳道:“曲成朝昨天不是说被迷倒就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怎么今天又说恢复知觉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昨天他是吓蒙圈了,谁碰到这种事不蒙圈?经过一整天的回忆,他才想起这些重要线索。”
    “不是你帮他想起了这些线索的吧?”何穆斜着眼睛盯着郑挺话中带刺地问道,显然,指的是郑挺有诱供的嫌疑。
    郑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信你再审他一遍,要审赶紧审啊,时间不多,一会儿就该把他送走了。”
    何穆明白,郑挺指的是留置期限快到了,按程序马上就要将嫌疑人送往看守所羁押了,他们一旦被送往看守所,之后的审讯工作就要在看守人员的监控下进行,这会给某些人的审讯工作带来不便,所以,一般来说,能在所里或局里进行的审讯都要力求做到全面招供,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以免之后翻供。
    但对于何穆来说在哪里审讯都是一样,反正他看重的是证据而非口供。
    郑挺见他没有表态,于是强压了几分怒火,语气稍微缓和但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个案子必须尽快结案。”
    “为啥?”何穆反问。
    郑挺盯着看了好几秒,终于一脸怒气地旁敲侧击道:“你是真不知道呀还是装傻充楞?老大在省两会之后就调省厅去了,你数数离两会还有几天?”
    “他进不进省厅,跟这个案子有啥关系?他就是进了国务院,也不能办出个冤假错案吧?”何穆一根筋地回答。
    郑挺再次被气的半天说不出话,他运了运气,使出最大的耐心解释道:“这是条命案,他在任的时候不结案,就等于给他留了条尾巴,他到了省厅,这就是个污点,会授人以柄的,你懂不懂!”
    即使郑挺说的如此直白,却还是没有引起何穆的重视,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呲,啥污点呀?没破的命案多了,也没见影响谁升官呀,再说了,是个人升官重要,还是找到真凶重要?”
    郑挺终于按耐不住恼怒的心情,激动地叫道:“你还找什么真凶?真凶明摆着,就是陈渊和曲成朝,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和对现场研究了一个下午,肯定那就是个密室,没人进得去,人不是他们杀的,难道是鬼杀的?”
    何穆对这个判断嗤之以鼻,他反驳道:“哪有什么密室,只不过是还没找到破解的放法而已!。”
    郑挺恶狠狠地盯着他,张了张嘴巴,终于说道:“是不是密室你我说了都不算,专家说了算,今天下午省厅下来一个专家组,专门过来研究是否构成密室的,他们到了之后先去现场勘验,今天晚上会把两名嫌疑人带去现场,把出现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叫上,进行一比一高仿真现场模拟还原,到时候你也参加,如果专家也得出了是密室的结论,希望你以后就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尽快结案,如果专家对密室也有疑问,那我没什么可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何穆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兴奋,他饶有兴致地说道:“来专家组了?呵呵,这个主意好,如果专家组也认为是密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一比一现场还原,是不是要把杜建也抬过去呀?”
    郑挺鄙视他一眼,轻蔑道:“一个死人抬去干什么?你会招魂呐,还是尸体能给你灵感?”
    “不是一比一吗?不把死人抬去,怎么能成一比一?”
    “哼,”郑挺冷哼了一声,摇着头说道:“连这都抬杠,我说错了,不是一比一,是一比零点九八行了吧,服了你了,那个,死者呀,找个人角色扮演,人选我都想好了。”
    “谁呀?”何穆神秘兮兮地问。
    “你!”郑挺坚定地说出了一个字,又接着解释道:“你身高体重都和他差不多,又有死人的气质,不是,是死者生前的气质,最合适。”
    为了还原案发现场,郑挺下足了本钱,八台六千瓦探照灯将水泵房周围照得如白昼一般,场面堪比美国大片拍摄现场。
    专家及刑侦人员最初分成四组,两组人员分别从陈渊、曲成朝收到短信开始跟踪记录前往水泵房的过程;一组人员根据前期获得的死者杜建的电动车车辙,大致模拟了杜建前往水泵房的过程;一组人员分别在陈渊及方威家里守候待命,等待模拟方威等人开车寻找当事人及发现案发现场的全部过程。
    四组人员每组配两名专职摄像,全程记录模拟过程。
    夜里十点半左右,前三组人员在水泵房汇合,现场模拟进入主题。
    由何穆扮演的杜建首先开门、进门、摸开关、晕倒、第一次醒来、发现门被拴死、三人对话、顶门等等,这一切行为都与陈渊与曲成朝三次交代的记录相吻合,也得到了两人的认可,均无异议,问题出现在第二次被晕倒之后。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这时候他起来了。”黑暗中曲成朝躺在门口的地上指着陈渊怯怯地说道。
    “你TM胡说八道!”陈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踢在曲成朝的屁股上,骂道:“我什么时候起来了?”
    “你给我老实趴下!”灯亮了,郑挺冲过来朝陈渊的后脑就是一巴掌,同时呵斥道。
    “我根本就没起来过!”陈渊回头带着哭腔委屈地辩解。
    “趴下!”郑挺再次呵斥着,同时向稍远处躺在地上的何穆看去。
    陈渊再次躺下之后,郑挺朝何穆喊道:“你装死人挺传神呐!起来说说看法!”
    何穆歪头睁开一只眼睛朝郑挺看去,同时纠正道:“这时候我还没死呢,啊,注意时间点。”
    “反正早晚得死,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有什么遗(疑)言赶紧问。”
    何穆慢吞吞地爬起身,走过来对曲成朝问道:“你说这时候陈渊起来过,有什么根据?”
    “当时睡过去的时候,我和他是挨着的,这时我感觉有人动我的脚,我的身体也忽悠了一下,不是他起来了,怎么会这样?。”
    “有人动你的脚?第一次讯问的时候怎么不说?”何穆继续逼问。
    “我当时没想起来,我对灯发誓,确实有人动了我的脚!”曲成朝虔诚地举着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时,躺在曲成朝旁边的陈渊企图再次站起来,被郑挺的一只脚狠狠地踩住动弹不得,郑挺斜着眼睛得意地朝何穆冷笑了一下。
    何穆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就这一点吗?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证明陈渊起来过?”
    曲成朝茫然地陷入回忆中,半天也没有想出个结果,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穆将目光转向郑挺,总结道:“有人动过曲成朝的脚,只能说明当时屋子里的确有一个清醒的人,也就是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但并不能证明这个人就是陈渊。”
    房间里一阵沉默,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省厅派来的几位专家,然而,几位专家对此却不置可否。
    在一阵长时间的尴尬场面之后,郑挺终于再次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时候房间里除了陈渊和曲成朝之外还有一个活人,好,那就等整个模拟过程结束之后我们看一看这个活人到底在哪儿!”说完,他对现场的工作人员命令道:“关灯,继续!”。
    何穆赶紧问道:“怎么滴,我还要继续躺那儿装死人呀?”
    郑挺看了看腕表,面无表情地回道:“对,你再去死六个小时吧。”
    第二十一章 专家结论
    清晨,一阵彻骨的寒风将何穆吹醒,他感觉自己不是睡在夜里躺下的地方,寒冷从四面八方向周身袭来,这明显是在露天里,于是他坐起身,打了一个寒战,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神志恍惚地问道:“我死够了没有?”
    郑挺被他的这句话气乐了,他轻踢了何穆一脚,答道:“你何止死够了,你都死超时了。”
    “啊!超时了?算不算加班?”何穆彻底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水泵房门前的沙土路上,并且羽绒服的拉链已经被完全拉开,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裹紧羽绒服,紧张地四处张望,目光落道站在远处吉姆尼越野车旁边的方威身上,他指着方威不安地问道:“他,他他,没给我做人工呼吸吧?”
    “呵呵,你想的美,你又没死,做什么人工呼吸,我们只是模拟了一下施救阶段的情况。”郑挺解释完,又问道:“唉,你怎么这么能睡?把你抬出来都不知道,再不醒都考虑把你送火葬场了。”
    “我都两天没合眼了,补会儿觉不行啊!”何穆一边辩解一边爬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顿时又来了精神,他看了看周围无所事事的人群,问道:“都完事儿啦?”
    “没有,还差最后一项。”
    “人都抬出来了,这不都结束了么,还要干啥?”
    “干啥?”郑挺说完恶狠狠地盯了何穆数秒,然后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想看看最为神秘第四人,是怎么进去杀人,又是怎么出来的!”
    何穆明白了,这是在考他如何破解密室奇案。
    郑挺接着对何穆做出了具体的交代:“从现在开始,你的角色已经转变为凶手,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表演了,人员、道具都是你说了算,时间是两个小时,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何穆看着水泵房,心中不免升腾起一阵忐忑,他心里确实没底。
    郑挺见他站在那儿没动,继续补充道:“两小时之后,我们先撤退,专家和嫌疑人不能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但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儿琢磨,一直到想通了为止,我不难为你,不过…”郑挺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继续说道:“今天晚上八点,老大会听取专家组和刑侦队的汇报,到时候你还拿不出过硬的意见,就没办法了。”
    何穆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狠了狠心,快步向水泵房走去。
    何穆在门前停住,对房门、门鼻等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回头招呼陈渊和曲成朝过去,三人再次进入室内,关上房门,命令外面的人按照最初发现时的样子用铁丝将房门拴住。
    何穆关闭应急灯,房间里立刻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他将两人叫过来说道:“拉一拉房门,当时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两人分别走过来摸到房门,找到拉手,用力拉了拉。曲成朝表示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而陈渊在多次尝试之后,犹豫着表示应该拴得更紧一些,因为他记得当时拉这扇门的时候好像纹丝不动,像推着一堵墙一样。
    何穆命令外面的人继续拧紧铁丝,他又拉了拉,可是门仍然有一些微小松动。
    “再紧一紧!没吃饭呀!”何穆不悦地朝屋外吼道。
    “不能再紧了,已经比原装的紧了四五筘了,再紧就折了。”外面的人回答。
    “你确定比发现时紧吗?”
    “那是肯定的,卸下来时的印记还在那儿,又多拧了四五圈,扣除铁丝的延展性也比发现时紧多了。”
    何穆又问陈渊:“你确定一点儿都拉不动吗?”
    这一次陈渊给出了坚定的回答,并且原来没注意这个细节的曲成朝也犹豫着表示了赞同。
    何穆重新打开应急灯,开始对着房门仔细观察并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
    但这个问题无解。他只好尝试解决另一个问题,他把原装的顶门木板递到陈渊手里,说道:“当时你是怎么顶的门?”
    陈渊接过木板将一端顶在木门中间的一条凸出的横梁下面,另一端自然落到地上,再用脚踢紧,这样就很轻易地将门顶住了。
    何穆过去拉了拉房门,无论如何也拉不开,这样看来外面的人确实进不来。
    何穆苦笑,郑挺的这一招现场还原实在太狠了。水泵房只有这一扇门,这一点他反复确认过,里里外外都确认了,除了耗子洞也没有什么地道,甚至连周围的村民都询问过了,不可能有别的出口。
    杜建被杀的时候房门是被顶上的,凶手不可能进来,凶手只能是一直躲在房间里,可是凶手杀完人出去后又是怎样重新顶住房门的呢?屋里有人配合?那不是和凶手就是屋里的人一样吗?陈渊和曲成朝两人必居其一,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怎么样了?想明白了没有?时间到了,该散场了!”郑挺在外面嚷嚷道。
    何穆灰头土脸地打开门,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我们先撤了啊,你在这儿继续想,没事,有的是时间。”郑挺拍着何穆的肩膀得意地说完,命令各组人马收队。

    晚上八点,公安局长马剑的办公室里,三名专家坐在局长的对面,郑挺和何穆坐在办公桌的一侧,刑侦副局长坐在办公桌的另一侧,七个人中只有郑挺一个人显露出得意的表情,其他六个人都表情肃穆。
    一阵沉默之后,马局轻咳了一声,率先说道:“今天对现场进行了还原,大家都辛苦了,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还原现场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确定案发时水泵房到底是不是间绝对密室,这一点对于本案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是密室就可以将嫌疑人锁定在陈渊和曲成朝中间,不必浪费时间再去调查其他的人,从而大大缩小了侦破范围;如果不能确定是密室,那么我们就要抓紧时间进行大范围排查,决不能错过这黄金七十二小时,否则会给侦破工作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呀!”
    马局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怎么样?你们得出什么结论了没有?”
    众人相互对视,却没有人抢答。
    “那么专家组先说一说吧!陈法医,你怎么看?”
    被称为陈法医的人向前欠了欠身子,把手肘搭在办公室上,说道:“我想说明两点,第一点,我对死者进行了重新的尸检,从结果上看,完全同意之前魏法医的判断,没有检出新的疑点;第二点,关于是不是密室,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好轻易下结论,不过从我的经验上判断,更倾向于是密室,至于到底够不够成密室,还是请老高和老王说一说吧。”说完,他把目光转向身旁的另两位专家。
    其中一名专家也向前欠了欠身,缓缓说道:“我们和郑队长从前天晚上就开始反复对水泵房的内部空间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又经过了一整夜的现场还原,但是都没有找到不是密室的确凿根据,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一间密室,不过即使是密室,也不能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应该是这样的。”
    坐在旁边的何穆终于忍不住了,心说:‘你这说的不是屁话么,既然是密室,凶手就只能在那两个人中间,即使外面还有八个人与之配合,那俩人中间也至少有一人是凶手,这不等于已经确定凶手了么。’
    于是他开口质疑道:“陈渊在现场说那个被拴上的门,感觉拴的有些松,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很好理解嘛,”郑挺底气十足的抢答道:“门在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被人踹坏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呢?稍微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可质疑的。”
    何穆无法反驳郑挺的猜测,只好又提出一个疑点:“锁头和钥匙都丢在了现场的地上,凶手为什么不用简单的方式直接锁上门,而是选择了非常麻烦的方式,用铁丝拴住门呢?这个问题想过没有?”
    没想到郑挺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问题也很好解释,凶手就是为了把现场搞的复杂化嘛,越复杂就像凶手另有其人,典型的障眼法。”
    何穆无言以对,只好悻悻地看向马局。
    好在马局并没有轻易地认定专家的判断,他谨慎地向大家说道:“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其实相当复杂,否则我也不会麻烦省厅的专家专程过来会诊,人命关天呀,即使案子破不了,也不能办出个冤案,所以,希望大家慎重对待,必须将所有疑点一一排除。”
    说完,他又转向何穆问道:“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疑点?一起都说出来。”
    何穆低头想了半晌,也没再想出个像样的反面证据,同时他也知道,此时再多的疑点都抵不过‘密室’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但是他仍然坚持道:“在没有找到拴住门的第四个人之前,反正我是不相信是他们俩干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嘛,谁会杀完人再把自己关里头等着被抓呢?”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郑挺气急败坏地敲着桌子嚷道:“拴住房门和杀人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不同阶段,拴门的时候人还没死呢,怎么是拴门的人杀的呢?那就是个恶作剧嘛!十有八九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干的,想吓唬吓唬杜建,这个,两名嫌疑人不是都交代过了嘛,事实很清楚,怎么还在拿这个说事儿,你是不是故意和我做对,啊?”
    “我怎么是故意和你做对呢?疑罪从无,这是原则,你先入为主,简直就是疑邻盗斧。”何穆辩解,但他此时早已底气全无,漏洞百出,反而更像是在强词夺理。
    反观郑挺,有刚刚完成的现场模拟实验托底,有专家组的结论撑腰,他底气十足,趾高气扬,信心百倍,说话的声音也异常洪亮和坚定。
    “这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他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些,把脸转向何穆,挑衅般地问道:“你在专家组来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如果专家也说这是密室,我没什么话说’,这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这案子从一开始你就处处跟我作对,我说东你说西,我说鸭你说鸡,怎么地呀,我把队长让给你得了呗,你不就盯着这个位置眼馋么,处处倚老卖老,以为刑警队离了你就玩不转啦….”
    “行行行,不要人身攻击,老何也是为了慎重起见,多年的刑警嘛,考虑问题过于小心,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闹成这样。”马局打断郑挺对何穆的谩骂,从中斡旋道。
    但是,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案情讨论,何穆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然,也不可能再做无畏的发言,直到会议结束,何穆恍惚地走出局长办公室,才隐约听到郑挺对马局请示道:“有件事儿我必须跟您说一下….”
    第二十二章 遗漏的房门
    何穆努力回忆着当时侦破农田密室案时的每一个细节,同时在脑海中与浅大密室案进行着比较,他心里非常清楚,无论是十二年前的六道村密室案,还是现在的浅大密室案,要想找到真相,就必须破解密室这道难题,同时他也非常坚信,这两个案子一定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关联,他虽然没有系统的研究过逻辑学,但这两起案件之间存在的逻辑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有将其中的逻辑关系彻底理清。
    这两起案件中的共同点就不用多想了,随处可见,那么不同点呢?一个是明锁,一个是暗锁;一个没窗,一个有窗;一个只有一扇门,一个有两扇门;两扇门?农田水泵房难道真的只有一扇门么?何穆的脑海中浮现出农田里的那间水泵房里里外外的所有场景,从外面看,水泵房三面是完整的残破墙壁,只有正面一扇门,这个记忆非常清晰,而里面除了正门以外也是光秃秃的三面墙壁,只有门对面立着一个破旧的木柜。
    何穆的脑海中两个密室的结构交替出现,既然浅大的水泵房对称设置了两扇门,那么六道村水泵房是不是也有可能对称设置了两道门呢?
    何穆不知道浅大水泵房开两扇门的用意何在,但是六道村的水泵房开两扇门却合情合理,因为那个时候灌溉农田的水渠横贯农田中央,水渠两边都是只供行人行走的小路,甚至称不上路,只是后来,水渠基本废弃了,村民才修了那条稍微宽一点可以通过小车的沙土路,这样的话,水泵房开两扇门更便于水泵操作员工作。
    如果是两扇门,那么另一扇门会开在哪里呢?
    木柜!木柜的后面!何穆突然睁开眼睛,思索了两秒,猛然警醒,懊悔地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TMD,为什么我当时没有挪开那个木柜!’
    何穆当时还特别注意到了那个木柜,可是,木柜用两个大螺丝固定在了墙上,旁边的人又都说柜子后面就是墙,没什么特殊的,从外面看,那里确实是墙,所以就没动它。
    假如那个密室也设置两扇门,那么…,他又重新闭上眼睛,他在冥思苦想如果密室存在两道门的情况下凶手的作案过程。
    破解密室难题的思路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形,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懊悔,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自信。
    何穆隐约记得,六道村的农田灌溉系统是在粉碎四人帮前夕建设的,那么最初的水泵房也肯定是那个时候盖的,那时候还没有专业的建筑施工队,所以参与修建水泵房的人大部分都是本村的村民,顶多水利部门会派来几名技术员指导工作,这样算起来这些人最晚也是六十年代生人,要想了解水泵房最初的情况,最保险的办法是向出生于四、五十年的的老人去打听。
    自从兴隆镇设立开发区之后,由于房价太高,买不起,所以六道村的原住民几乎都动迁搬走了。 谁是六道村的老人呢?一个名字很快出现在他的记忆里,林忠不就是六道村的吗,林忠30多岁,他父亲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没准参与了水泵房的修建,于是何穆拿出电话给林忠拨了过去:“喂,林忠啊,我是何穆,问你个事儿,你是在六道村出生的吧?
    “啊,是呀,咋了?你刚退休就让街道给返聘啦?”
    “返聘什么呀,我是想问一下呀,你爸七几年的时候也在六道村住吧?”
    “我是84年的,从我记事儿时候起,我就在六道村里住,那时候我爷爷在六道村都住了三十多年了,那你说我爸那时候不在六道村,还能在秦皇岛呀。”
    “哦,那你能不能问问你爸或者你爷爷,有没有参加过修建那个水泵房?就是发生过命案那个地方。”
    “啊,这事呀,我问下我爸行,我爷爷我问不了,要问得你去问。”
    “咋地?岁数大了,不太方便呐?”
    “不是不方便,就是离的太远,没法联系。”
    “哪儿呀?不行我亲自去一趟。”
    “龙凤公墓138号。”
    “那你就问问你爸得了,就别打扰你爷爷了,一旦给叫醒了再满世界溜达,这不是给社会增加不稳定因素么。”
    林忠的父亲没参加过水泵房的修建,何穆只好给派出所户籍科的同事打了个电话,求他帮忙给查一查。
    派出所查一个村民的信息不是难事儿,无论是谁,无论搬了几次家,搬到了哪里,在户籍系统里都记录得一清二楚。但是符合条件并对水泵房十分了解的健在老人却并不多。
    按照派出所提供的信息,何穆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均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直到他打给一位姓田的老人才得到了他想要的准确信息。
    水泵房在最初搭建的时候确实是开了两道门,分别开在水槽的两侧,因为那个时候几百亩农田全靠这一条水渠供水,用水量大,开两道门方便操作,改革开放后田里很快又增添了一些自动灌溉设备,水泵房就不太用了,操作员嫌两扇门多余,并且不安全,所以就用砖从外面砌死了一道门,并且给整个墙面重新涂上了灰浆,这样原来的那道门就再也看不出来了,这件事是发生在八十年代初,所以年轻人很少有人知道,即使是老人,经过了二十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从外面看不出那里曾经有扇门,但那扇门却并没有拆除,这大概是为了省钱吧,所以从里面看,那道门却是完整的。
    何穆了解到了这个情况之后,整个人轻松得似乎要飘了起来,至此密室难题已经被他完全破解了,真凶也呼之欲出。
    但他现在还不想公布答案,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寻找证据,查明杀人动机,并将案件的所有环节一一链接起来,从而解决所有的疑问。
    这时,他手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是孟凡。

    何穆接起电话,用他一贯的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道:“喂,小孟啊,干的怎么样?在刑警队工作是不是很过瘾呀?”。
    “过瘾倒谈不上,吕队也没给我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就是打杂, 侍候人,不过你猜我在吕队的办公室里看到什么了?跟你有关。”
    何穆明白,孟凡一定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才是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但是他无法猜出到底看到了什么,浅大的案子是刚发生的,必然会出现大量的资料,这没什么可稀奇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六道村密室案跟自己有关了,于是他顺口说道:“案卷,六道村密室案的案卷。”
    何穆说出这个顺嘴瞎猜的答案之后,没想到对方竟然半天没说话,在他‘喂,喂’地呼叫了几次之后,才重新传来孟凡缓慢的声音:“师父,你是怎么猜到的?”
    何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想象着此时的孟凡一定是被他的神机妙算给惊呆了、吓傻了、五体投地麻爪了,但是他在电话里却不能让对方察觉出任何异样,他镇定自若地反问道:“这个,有空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十几年前的陈案怎么又被他翻出来了?就算他感兴趣,他不锁进柜子里,又怎么会让你看到?”
    “今天早上吕队从资料室里借回了这套案卷,在他办公室里看了一个上午,这不,他刚走,我进来收拾屋子,看见案卷就放在他桌子上,大概是走的急,忘锁柜子里了,我这不是赶紧给你打了个电话么,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拷贝的?”
    “都需要!”何穆简短却坚定地说道。
    “啊!都要拷贝呀?太多了,三大本子,复印机就在办公大厅里,我在那卡卡地复印,从白天干到晚上,开复印社的呀?”
    “谁让你在单位干了?你不会把案卷偷出来复印呀?”
    “怎么什么事儿到我这都得偷呢?我这跟了你大半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倒成惯偷了。”
    “凡是犯罪分子会的,最为刑警,你必须得会,要不怎么做到知己知彼呢。”
    “这话说的,那我抓强奸犯之前还得必须学会强奸呐?”
    “会和干是一回事么?强词夺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案卷必须一字不落地拷贝给我,知道不?”
    “行,行,我服了,不过你得给我时间,今天他肯定还的接着看,我得过几天再找个机会偷出来。”
    见孟凡答应下来,何穆换了个话题问道:“浅大那个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易雯和朱筱睿被送走了吗?”
    “哦,浅大的案子进展不大,对1号宿舍楼所有学生的排查询问工作刚刚结束,没发现什么新线索,易雯和朱筱睿还是坚称没杀人,昨天已经被送往看守所了,听说,易雯知道要被送往看守所之后的反应还算正常,不哭不闹的,比较配合,朱筱睿就不行了,吓瘫了,又哭又喊,死活都不肯走,家属也跟着闹,惊天动地的,病房房盖快给顶开了,队里去的几个人根本治不了,后来防暴支队都出动了,才把她强行拖上了车,诶?你知道不,这个朱筱睿家里头挺厉害呀,估计不是省里就是北京有人,说情的电话哇哇地,不过吕队不管那个,就是个抓,爱谁谁。”
    何穆听完孟凡对两名女生的描述,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此时的他已经十分确定这两个女生根本就不是凶手,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他不是办案人员,目前更没有能证明她们不是凶手的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遭受牢狱之灾,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真凶,并获得确凿的证据,以使冤者的痛苦减小到最低的程度。
    一种无名的怨气在他的胸口升腾了起来,他对着电话骂道:“吕春达这个大蠢驴整天都在干些什么?”
    “啊,啊,他呀,他刚才急匆匆的就出去了,还带了一组人,好像是去浅大了,估计是有什么发现吧。”
    “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何穆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朝电话里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思索了几秒,决定马上动身去一趟省城第一监狱。
    在动身之前他再次拨通了孟凡的电话:“小孟啊,帮我查几个人,一个是夏雪和李丽,尤其是夏雪,我要她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从出生到现在,另一个是方威和戴小萍,查一下方威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就是原来六道村那个村支书方威,戴小萍就是陈渊的老婆,查一下她和杜建有没有什么关系,以及陈渊入狱之后她的生活轨迹,你有办法查到吧?”
    “小意思,”孟凡满口答应下来,得意地说道:“怎么说咱现在也是刑警队的人,办啥事不方便呐,不过,要多给我一点时间,查的人比较多,麻烦一点。”
    第二十三章 沉冤待雪
    省城第一监狱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十年前陈渊和曲成朝被判刑后就被送到了这里,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于六道村密室案,也许打开谜团的钥匙就在这两个人手里。
    等他到了监狱才知道,曲成朝已经在前年就死了,管教干部只说是因病而死,至于得的是什么病,在什么地方治的,又是在什么地方死的,则一概推脱不知,以何穆现在的身份,不便多问,人家也没义务告诉他,现在服刑的只剩下了陈渊。
    在探视窗口,何穆与陈渊只对视了一眼就相互认出了对方,陈渊比以前胖了一些,也白了一些,这大概是因为长期工作在室内的原因,现在监狱的条件好了,不再像多年前整日在劳改农场里干农活,风吹日晒,除此之外他的身体几乎没什么改变。反倒是陈渊见到何穆之后,表情略显惊讶和疑惑,但很快这种表情便被另一种轻蔑和不屑所取代。
    坐下以后他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还想来骗我?”
    陈渊的这种态度,何穆能够理解,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从窗口递过去一包中华烟,开口道:“当初没能救你,不是我的原因,我自己都被人踢出刑警队了,哪有能力再去救你,这些年你还在申诉吗?”
    “一直申诉,每年三封申诉信,最高法一封,最高检 访办一封,雷打不动,可没有一封回复的,就这样吧,无所谓了,已经呆了十年了,再呆个十年又能怎么样?。”陈渊面无表情地回答。
    何穆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已经退休了,在我的整个警察生涯中,你的案子是唯一的一起没被我抓到真凶的案子,我想重新为你伸冤,你能配合我吗?”
    陈渊没有马上回答,他疑惑地盯着何穆,表情似乎越来越痛苦,很久,他才含着眼泪缓缓说道:“十二年了,你为什么才想起来为我伸冤?现在你已经不是警察了,你又拿什么为我伸冤?”
    何穆坚定地回道:“用我的良心。”
    等陈渊的情绪平复了之后,何穆急切地问道:“你还记得那天早晨你老婆和方威找到水泵房,敲门和打开门时的情景吗?”
    陈渊点头,愣了一下反问:“怎么啦?我当时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不,这里有一个细节谁都没有注意到,就是门被打开前那根顶门的木板所处的位置和状态,你现在回忆一下,在听到方威他们敲门之后,是谁拿开的那块木板?”
    “我,我先跑过去拿开的木板。”
    “我记得模拟实验时你顶上门之后用脚踢了几下木板接触地面的一端,对吧?”
    陈渊点头,说道:“对,确实踢了,只有这样才能把门顶的紧一些,否则从外面一踹门,木板向后一滑,门就开了,底下没挡着的东西。”
    “但是当你最后拿开木板的时候,木板与门之间顶的还是那么紧么?”
    陈渊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很轻松就拿开了,好像木板就是那么搭在门上,”他否定之后,停了几秒又解释道:“当时外面的人踹了几下门,门肯定松了,不可能还像刚顶上时那样,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对了,凶手就是要利用你的这种心理,认为木板没人动过,从而制造了密室的假象,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密室,木板是凶手离开时后放上去的。”
    “木板是凶手放上去的?他在门外怎么放木板?”
    “你知道古代帝王陵墓的墓室门是怎么从里面顶上的吗?”何穆先给出一个设问,然后解释道:“计算好距离之后先在地上挖一个槽,把顶门大石板的一端放进槽里,另一端顶在门上,人出去后,石板利用自重下坠慢慢把门关上,只要石板与地面的夹角在45度以下,门就被顶死了,从外面如论如何都打不开的,所以我说,从外面是完全可以制造出从里面顶住门的假象。”
    陈渊想了想似乎想通了这个可以从外面操作顶住门的机关,但他还有个疑问:“可是水泵房门前的地上并没有凹槽呀,我是踢了几脚才把木板顶死,他从外面操作,不可能把门顶死呀?”
    “所以凶手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到水泵房,并且踹几脚门,以便让你产生顶门的木板已经松动了的错觉。”
    陈渊思索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紧张并且兴奋地向前探着身子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方威?”
    何穆得意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却又说出了另一个嫌疑人的名字:“也有可能是戴小萍!”
    “我老婆?这怎么可能!,你有什么根据?”
    “凡是最先赶到现场都有嫌疑。”
    “可是最先赶到现场的是三个人,为什么刘卫东没有嫌疑?”
    “因为刘卫东是方威临时叫去的,如果方威不叫他,他根本没有去水泵房的理由,所以,他首先被排除了嫌疑,剩下的只有方威和戴小萍。”
    “那你又凭什么怀疑我老婆呢?”
    “那天晚上是你老婆坚持要找你,方威已经开着车围着小镇转了三圈,都快放弃了,可戴小萍却仍在坚持,并且是她先提出来的到远处转转,她为什么这么坚持?”
    陈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何穆考虑到探视时间的问题,在稍作停顿之后便又说道:“当然,最可疑的还是方威,你知道方威和杜建有什么过节吗?”
    “方威是村支书,杜建只是个会计,杜建敢跟他有过节吗?如果方威是凶手,那么他杀杜建就一定是为了灭口,估计杜建掌握着他贪污的证据。”陈渊不假思索地答道。
    “杜建跟你说过?”
    “他怎么可能说,就算我们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告诉我方威贪污的事,因为这种事他也肯定有份,领导吃肉,他喝汤么,傻子都明白这里边的事儿,要不怎么说他不缺钱呢。”
    何穆拧眉思索了一会,疑惑道:“这就奇怪了,他不缺钱,尤其是开发区项目启动之前那段时间他更不缺钱,因为那个时候正是各路开发商大神争抢工程的时候,也是各种款项下来的时候,这可是贪污受贿的最好时机,他杜建也肯定跟着喝了不少汤,为什么还要找你们商量盗窃会计室呢?”
    陈渊也疑惑地看着何穆,反问:“是呀,我也这么怀疑过,不过他当时说赌博输了不少钱,要堵窟窿,他到底输没输钱,你们查了吗?”
    “我们当时查了他和他老婆的银行账户,没发现大额支出,如果他用现金参赌的话,那么他老婆也肯定不会知道有这笔钱的存在,他也就没必要堵窟窿了,所以我当时的判断,杜建是在跟你们撒谎,根本就没有输钱这回事,那么他找你们商量盗窃会计室又是为什么呢?”
    陈渊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眼睛猛然一亮,猜测道:“销毁账本等证据。”
    “哦?”何穆对这个猜测很有兴趣,他也两眼放光地催促道:“说一说,怎么个销毁法?”
    “你没听说过这么个笑话吗,说有一家银行被盗了,保卫打电话给主任,说被盗了100万现金,主任打电话给支行,说被盗了500万,因为加上了主任贪污的那400万;支行打给分行,说被盗了两千万,因为要加上支行贪污的一千五百万;最后新闻里播出的是该银行被盗现金将近一个亿。”
    何穆听完这个笑话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明白了杜建策划盗窃会计室的目的,他不是真的为了偷钱,实际上就算这个计划实施了,十有八九也偷不到多少钱,但却可以说账本丢了,某些票据丢了,反正可以用来对账的东西都可以说丢了,这和某些单位一到查账时就失火是一个道理。
    可是,杜建只是个会计,过路财神,他没必要策划个盗窃案搞出这么大动静吧?那么出这个主意的人就只有方威了,推理到这里,方威的嫌疑陡然增大。退一步讲,如果排除了戴小萍的嫌疑,那么凶手就只能是他了。
    “戴小萍来看过你吗?”何穆把话题引向另一个嫌疑人,问道。
    “刚进来时来看过几次,后来离婚了,就再也没来。”
    何穆发现,陈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即没有伤感,也没有怨恨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庆幸和宽慰。在一个人含冤入狱、倍受煎熬,正需要精神支撑的时候,他最信任的人却离他而去,这种打击可想而知,而这个人却不怨她,不恨她,还很欣慰,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难道是受是受了刺激,精神变的不正常了?不像啊!。
    陈渊似乎看出了何穆的疑惑,他平静地解释道:“是我提出的离婚,我被抓之后,她请律师、托关系,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动迁之前的那点积蓄,为了我早就花光了,动迁之后政府是给了三十几万的补偿款,但没有给到她手里,是被我父母领走了,我妹妹听说我们动迁之后就把我父母接走了,她嫁到了省城,说她那条件好,接过去之后,钱就被她扣下了,就给了小萍六万块钱,打发了,跟我说,‘你还不一定要判多少年,小萍早晚得找人,钱放她那儿,到时候你人财两空’,哼,不就是为了那点钱么,不说了,小萍拿着这六万块钱,租完房子安顿下来就接着找律师、托关系,很快就花光了,我判刑的时候她还是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衣服,那双鞋,两年了,她连一双袜子都没舍得添…”说到这里,陈渊竟然低下头抽搐起来。
    何穆不忍心打扰到陈渊,直到他抬起头重新开口。
    “之后,她的日子过的更苦,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没有文凭,没有手艺,身板又那么弱,你让她怎么办?她再不找个人嫁了,连孩子都养不活。”
    “所以,你主动提出离婚?”
    陈渊点头,咬了咬牙说道:“是呀,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一年之后她找了个外地的男人,带着轩轩一起走了。”
    “她改嫁之后还和你联系过吗?”
    “来过两次,第一次回去之后和那男人吵了一架,第二次回去就被男人打了,之后我就不让她来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轩轩给我写信呀,她都十多岁了,学习很好,经常给我写信。”
    何穆也欣慰地点了点头,称赞道:“轩轩我见过,的确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探视的时间有限,他们已经超出了十几分钟,管教在背后不断地催促。临走时,何穆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塞进窗口,歉意地说道:“如果我当时不那么逞能和郑挺闹僵,就不会被踢出刑警队,那样,你的案子可能早就破了,怪我,太年轻啊!”
    陈渊客套了几句,收好钱,跟在管教后面向出口走去,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朝何穆大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凶手是怎么从里面拴住房门的呢?”
    何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拉不开门,门就一定是被拴住了吗?”
    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板条
    从与陈渊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戴小萍与陈渊的感情很好,因此她杀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再从整个推理过程中完全可以推断出方威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从离开省监一直到坐上回城的高铁,何穆的脑子里始终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找到方威杀人的证据。
    所有的推理在法律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但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了,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他又到哪里去找证据呢?此时,别说证据,就是找证据的思路他都毫无头绪,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了火车,何穆马上给孟凡打了一个电话:“孟凡啊,我交代你的那几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哦,师父呀,你让我查的这几个人基本信息都有了,但资料不是很多,所以我也没给你打电话,想再多查一些。”
    “哦,那个案卷呢?偷出来了没有?”
    “我不是说了嘛,得过几天,等吕队看完了再偷,现在偷危险系数太高,昨天吕队好像看了一宿,今早我来的时候,他还抱着案卷在沙发上睡觉呢,幸好昨天没偷,唉,都以为当小偷容易,我现在才知道,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小偷有多难了,不仅需要苦练业务手法,还要研究心理学、环境学、社会学、行为学、侦查学…..”
    “得得得,把小偷说的跟教授似的,我跟你说,啊,今天晚上必须把案卷给我偷出来,我急用,否则我让吕春达打发你滚蛋。”
    “不是,你这有点难为我,他今晚要是再接着看呢?我还怎么偷呀?还能上去抢啊?诶?你是不是想让我再练练抢劫呀,升级一下作案手段?”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第一,今晚他不会看了,他已经连续工作好几天了,不休息?他是铁打的?第二,案卷他很快就会还回去,再不偷就没机会了。”
    “嗯,嗯,”孟凡在电话里嗯了几声,他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会把那几个人的资料发我手机上。”何穆最后叮嘱道。
    在何穆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孟凡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他,说道:“诶,等会儿,还有个事儿,那个手机找到了。”
    “什么手机?”何穆问道。
    “就是那三个女生的手机呀,死者韩冰、易雯和朱筱睿她们仨的,昨天吕队急三火四地出去,就是因为这事。”
    “在哪儿找到的?”
    “宿舍楼的雨漏里,就是从天台上往下顺水的那个管子里,吕队判断是凶手把手机扔进了管子里,再从管子冲进下水道里,可没想到那根管子由于多年不清理,里面积累了很多杂物,枯草啦、塑料袋啦什么的,手机就被堵在了里面,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校工发现天台有很多积水,一检查才知道,是管子堵了,在疏通的时候,发现了这几部手机。”
    “我记得那栋楼四个角各有一个管道,是哪根管子你知道吗?”
    “水泵房背后那根,昨天他们开会我听着了,手机已经送技侦大队恢复数据去了,估计今天就能出结果。”

    在宿舍楼的后楼角,何穆找到了那个排水管。这根直径差不多十五公分的水管从天台笔直地一直延伸到地面,在距离地面二十几公分处安装了一个弯头,弯头再水平通向下水道的水槽里。
    弯头大约三十多公分长,何穆侧躺下身子,把手臂伸进弯头里,手掌刚好可以伸到转弯处。
    管道虽然已经被疏通开了,但管壁上还是残留着厚厚的一层黏糊糊的东西,他继续在里面摸索,很快手掌便碰到了两根扁长的物体,手感像是细木杆,他变换着方式用力向外拽了拽,但是没有成功,估计木杆比较长,又不能弯曲,所以根本无法直接从出口里取出来。
    他很快放弃了直接取出来的想法,开车去五金店买了根钢锯条回来,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管道锯下来一米来长的一截,木条从锯下来的管道里掉了出来。
    这是两根被折断的木条,一长一短,四五公分宽,半公分左右厚,两根接起来不到两米长,断茬虽然粘有泥浆等污物,但仍可判断是新断茬。
    何穆端详着这两根木条,思索着会不会是凶手作案后与手机一起丢下来的呢?或者是仍完手机后担心手机被卡住,所以用它来向下捅手机呢?他摇了摇头,凶手不至于细致到这个程度吧?找个粗铁丝或拖把之类的不是更方便吗?在校园里找一个这样的木条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附近又没有正在装修的地方。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根木条到底有什么用。
    何穆拎着脏兮兮的木条走进宿舍楼,这一次宿管李丽没有拦截,也没有和他打招呼。何穆自顾自地去水房将木条洗干净,又返回到门卫室,向李丽要了天台的钥匙,回身去了天台。
    何穆拎着木条在水泵房里走来走去,仔细查找,生怕错了某个微小的细节,他是在寻找能够与这根木条产生关系的事物,但是,在一番细致入微的勘验之后竟然一无所获。
    他失望地走出水泵房,站在门口,借着耀眼的阳光重新打量起这两根木条。
    木条被冲洗得很干净,纹理清晰可见,这时,他发现其中的长木条上有几道被挤压过的痕迹,再与短木条对比,短木条上则完全没有这样的痕迹。
    他转回身看向房门,眼神落在镶有合页的门边上,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扇用了二三十年的年久失修的旧门,门框早已变形,门框与门板之间出现了一道半公分左右的缝隙,这样的门,如果从里面仅反锁上一道的话,通过一定的撬压也是可以打开的,何穆做了一个实验,结果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又将木条塞进门板与门框的缝隙中,这样即使反锁上了一道,门也无法被打开。
    这样看来,水泵房原来就不是个密室,之所以形成了密室,是凶手作案之后伪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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